七二四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一)
许听潮一身真气早已反转先天,更兼灵性十足,五行兼备,也难怪这灵脉青龙加意亲近。
青龙在手,一股绵绵勃勃的清爽气息透入体内,许听潮只觉自家好似忽然年轻了数十岁,通体都是盎然生机!
他并非没有见过先天灵脉,那祖巫殿中就不下五百道,但没有一条比得上手中这道!
鹤老道与老龟亦是垂涎不已,奈何此物并非归属自己,只有徒自羡慕的份。
忽然,许听潮手中五色清光一闪,那小青龙便没了踪影。
鹤老道满面不舍,干笑一声:“青龙道友当真来去匆匆!”
老龟嘿然一声,也不言语,只瞟了一眼凌空盘坐的太虚。
太虚此刻通体煞气腾腾,哪里有半分道门高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绝世凶坯!
也难怪那青龙如此了。
许听潮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自家师伯手中那无极七杀碑本就是金行至宝,又凭之击败了白虎,青龙五行属木,怎会不心生警惕?
心中这般念头涌动,许听潮一般心神却放在投入元磁极空梭那灵脉之上。
三尺青龙甫一入得梭中天地,盘踞在元磁化灵池边的长生魔藤立时窜起,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小青龙只瞥了它一眼,就一个转折,往那九地浊水大湖而去。数万里路程不过等闲,这青龙须臾便来到湖泊上空,片刻不做停留,扭头扎下!
五行自有生克,老龟口中的废水,在这通灵的木行灵脉眼中,无疑乃是大补之物!
许听潮见它如此选择,也并不阻止,心念动处,波光粼粼的黑水中顿时隆起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圆形岛屿。
下一刻,三尺青龙就扑入岛屿正中,没入地下,而后身躯急剧变大,一圈圈向外盘绕,足足九圈方止!泥泞不堪的荒岛上顿时木灵之气大盛,淤泥岩石间凭空生出无数草木,看得见地生长起来!
一道三十余里长的藤蔓从天而降,循着灵脉走向扎下根须,也盘成个九圈螺旋,根须狰狞向下,将灵脉缠绕网罗!
灵脉并不介意,反倒十分欢悦,喷吐的木行灵气更见浓郁精纯!与之相对的,便是九地浊水迅速消耗!
得了先天灵气滋养,长生魔藤愈发葱翠茂盛,枝叶向灵脉两旁蔓延,几乎将整座小岛尽数占据!其余秉承木灵之气而生的草木,只得屈服于其淫威之下,吃些残羹冷炙!
魔藤终究是魔藤,纵然已被炼成了纯正的木行,那般魔性却是半点不改!
再一次见到此藤的横霸作风,许听潮眉头微皱。如此一条先天灵脉,断然不会让它独自占据了。不过此刻暂时没有用处,这魔藤一身气息也正逐渐强盛,便也由得它了。
心念一转,许听潮又忧心起来。那九地浊水被这般消耗却是个麻烦,此水颇有用处,倘若放任这灵脉吸纳炼化,不出十年,定然干涸,既如此……
许听潮把手一番,取出一团湛蓝色的灵焰来。
“前辈,小子以此火换取一道水行灵脉,可否?”
老龟一看,只见这蓝火乃纯正的水行灵焰,一时心动不已,只是依旧颇为踌躇。
“贤侄此火固然稀罕,只是老龟手中灵脉乃本界根本,且俱为先天……”
许听潮再取出一朵星光熠熠的火焰,道:“再加上这太阴真火如何?”
“不妥不妥!”老龟连连摇头,带得长须也一阵摆动,“此地不见日月星辰,要来也是无用!”
许听潮手中就冥山焰和太阴真火适合这老龟,虽然身上穿着的水云道袍定能让他动心,只是此宝乃仙府奇珍,十分合用,也不好拿来换取。无法之下,只好问道:“前辈还缺何种物事,不妨说来!”
老龟似乎早就在等这话,闻言哈哈一笑:“贤侄若能将那元磁重烟盘舍与我,再加上这蓝焰,老龟定将一上佳灵脉相赠!”
许听潮眉头大皱,此宝十分神妙,之后还有大用,如何能拿来换取?这数月来,老龟缠磨了鹤老道不知多少此,只为换取一件元磁重烟盘,鹤老道也早将其中厉害说明,如此却教人为难。
正自踌躇,太虚忽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翻手将自家元磁重烟盘取出,抛给老龟。
“师伯,如何使……”
太虚抬手止住,淡然道:“此行前往那五行混沌之地取宝,再无多少凶险,我在你梭中潜修即可,此盘正好送与玄武道友。”
许听潮还要再劝,太虚又道:“若得先天灵脉之助,不出五月,我便能将一身煞气炼化。”
“如此,便依师伯所言!”
见许听潮应下,老龟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将面前元磁重烟盘捉住!有此宝防身,他便不需再害怕土麒麟的对自身的克制,如何能不珍而重之?
“两位稍等,老龟片刻便回!”
这老龟急急破开虚空挪移而去,鹤老道上前与太虚寒暄。
不到盏茶功夫,老龟果然回转,手中擒住一只巴掌大的玄龟。见了三人,方才对手中乌龟喝道:“你且好生听着,从今日起,便要似伺候老祖一般孝敬太虚道友与听潮贤侄!”
那玄龟闻言点头不止。
老龟这才笑着将它交到许听潮手中。
只凭此龟能懂人言,便知其品质要比青龙送来那灵脉更好一筹,许听潮谢过接住,而后径直将其安置到九地浊水之中,距离青龙与长生魔藤盘踞那岛屿不远。
此龟虽也是先天灵脉,但不同于青龙那般毫不挑剔,甚是不喜周围黑水,奈老龟有言在先,只得默默忍受。
许听潮见状,念头一动,便将周围浊水排开,造起一座环形小岛将它圈住,而后把一壶玄冥真水倾入圈中。玄冥真水固然珍贵,但门中有一头真正的玄武神兽,真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尽数拿来滋养灵脉,也不心疼。
那玄龟浸在这般灵水中,果真欢喜非常,也在水底蛰伏,化作一道团团圆圆的灵脉。丝丝缕缕的水行灵气散逸开来,不但将玄冥真水滋养,圈外九地浊水也变得活泼灵动,流转不息。
水木相生,一旁小岛上的木灵脉和长生魔藤也十分受用。
见诸事妥当,许听潮才将元磁极空梭祭出,对太虚施礼道:“请师伯入梭修养。”
太虚微微点头,化作一道清光遁入梭中,落在那木灵岛正中。
长生魔藤甚是识趣,根茎挪移,让出偌大一块地方。其余草木却没那般灵性,长生魔藤退避,它们便见缝插针,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几次呼吸就将空地染成一片青碧!
太虚一道法诀打出,止住草木长势,而后盘膝坐下,闭目入定去了。
许听潮这才将心神收回,再次谢过老龟,顺便出言告辞。
老龟自是谦逊不止,而后主动提出要送三人一程。
这老龟乃小灵天内土著,该如何去那五行混元之地,最是清楚不过。就算这他不说,许听潮也要请他劳动一回。
老龟挥手划开虚空,交替变换不休的彩光闪闪不定,携带满满地暴虐气息从裂缝之中穿透过来!
许听潮与鹤老道一惊,定睛看去,只见裂缝那边五行激荡,相生者遇则盛,相克者遇则衰,地水火风激荡,一派鸿蒙初判,天地才开的景象!
“贤侄,这便是那灵潮了。记得先将元磁重烟盘祭起护身方能进入其中,万万不可大意了!”
鹤老道面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咬牙将元磁重烟盘祭起,缕缕黑黄烟岚环绕身旁,化作层层叠叠的山峰,护住自身。贴身穿着的元磁护命衣也是光芒大作,在层峦叠嶂中又布下一层防护。
许听潮心中凛然,收了飞梭,也将两宝祭起,又催动元磁绝灵神幕,把自家与鹤老道裹得如同鸡子,而后拜别老龟,纵身向虚空裂缝中跃去!
“太虚道友、鹤道友、许贤侄,三位走好!若非老龟限于身份,不可进入此地,定也陪你等闯上一闯!”
周围尽是风呼火啸,电闪雷鸣,元气激荡,许听潮两人正催动法宝,抵挡拉扯搅磨的巨力,老龟这般嘶吼,却是听不到了。
许听潮携手鹤老道踽踽而行,恍惚间,却对夸父族神文法术有了一番体悟。天地开,鸿蒙判,混乱中自有一番造化,这五行混沌之地中虽不曾真个有混沌灵气,但也是生机与毁灭并存,玄妙非常!
“贤侄快看,那边吹来一块奇金!”
能在这等狂暴环境中保得形体的物事怎会是凡物?鹤老道大呼一声,也不管旁人是否听到,祭起元磁叱灵刀,刀光翻卷,破开激荡的元气,将那奇金卷住,摄回身旁!正要拿来炫耀,却见许听潮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禁神色一滞,而后就是一惊!
如此模样,分明就是有所体悟!
这等凶险的地方都能悟得大道玄机,鹤老道侧目不已!他不敢再吵闹,只随着许听潮下意识的步伐前进,权作护法。当然路上见得有东西飞过,自也不会放过,都是赶紧出手收取。
似这般,行出万余里,竟收到各式奇金大小七枚,玉石四枚,以及一截五色灵光闪动不休的枯枝。
这些东西,哪一件他都叫不出名字,但只观其气息,便知乃绝佳的天才地宝!鹤老道心花怒放,只是满腔喜悦无人分享,颇为不美!
……
七二五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二)
鹤老道将其余金铁玉石收起,手中只持了一截枯枝,两眼不住往四处观望,而后收回,往许听潮身上瞟一眼。
许听潮悟道去了,他就须得担起防护四周逆乱灵潮冲击,以及收取灵潮中飘来的种种灵物这一职责。
元磁绝灵神幕布置在最外方,已将九成九的暴乱灵气挡住,剩余的冲击力道涌入元磁重烟盘幻化的层层山峦,也逐渐被消耗殆尽,贴身的元磁护命衣只在些许余波中微微震动。
如此三层防护,足可保得在这五行混沌之地中安稳行走。美中不足的是,有时缓时急的震动不绝传到身上,将肌肤抖动,教人颇不舒坦。
又是一阵灵气激荡纠缠,一抹淡红光芒在乱麻般的灵气潮汐中一闪而逝。
鹤老道两眼一亮,忙将元磁叱灵刀祭出!
九寸小刀化作一道漆黑利芒,划破纠结碰撞不休的各色灵气,几个兜转,便将那光芒裹住,飞回两人身边。
鹤老道将那东西摄到手中,只见是块一半圆润光滑,一半参差不齐的月弧形物事,似是什么宝物上崩下的碎片,隐约还可见得一两道黯淡的符文闪过。
无论此宝从前如何了得,如今也只这么一小片残骸,神妙早已不在,只可当做一块上佳的灵材,且因已被炼制过,其中不知搀杂了什么物事,更有禁制残留,使用起来还不如之前收取的灵金玉石原矿方便。
失望之下,这老道也不仔细分辨,随意将之收起。他抖抖衣袖,下意识地往许听潮看去,只见得一张涨红的俊脸!两道灼热的视线更紧紧凝在自家手中的五彩枯枝上!
“贤侄……”
鹤老道何曾见过许听潮如此模样,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张口唤了半声便即止住,径直将手中枯枝递上。
许听潮一把接过,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谦恭有礼的模样?
那枯枝落入他手中,立时就白黑青红黄五色光芒大作!干枯剥落的老皮眼见着就变得葱翠,灰朽的木质也渐渐反转洁白湿润!
五色彩光在枯枝与许听潮身上往来流转不息,许听潮一身气息也瞬息三变!每一刻与之前相比,都变得更加凝厚沉稳!
“这,这,这……”
鹤老道目瞪口呆,哪里想得到区区一截无名朽木竟对许听潮有这般大的效用?一旁虚空忽然晃动,太虚顾不得有灵潮侵袭,径直从元磁极空梭中挪移而出,枯槁的面容上满是肃然!
“太虚道友,此事……唉!”
鹤老道甚是不安,想要说点什么,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许听潮这般模样,说是坏事,身上气息却在逐渐变得强盛,若说好事,修行中人一身气息乃经年累月累积而来,哪有顷刻间就这般剧烈变化的?
太虚不言,片刻之后,才回头对鹤老道露出个笑容:“听潮这孩子有如此造化,还亏得道兄摄来此物!老道这厢有理了!”
鹤老道这才放下心来,哈哈一笑,还礼道:“哪里哪里!也是贤侄福缘深厚,否则老朽又如何能够拾到这枯枝?”这老道说话时喜形于色,太虚和许听潮都非寻常修士,如今只凭一截枯枝,就让太虚这淡漠之人对自家呼以“道兄”,而许听潮更是承了自己一份天大的情谊,今后担忧所求,还怕两人不答应?况且就算无事,也可得两人及身后宗门支持,岂非比如今巴巴赶来凤凰界历尽生死为人跑腿强上百倍?
太虚已然转过身去,双目中虚空变幻不休,留心许听潮气息变动。
鹤老道压下心中喜意,将元磁重烟盘催动,那层层叠叠的黑黄小山向两旁分开,将太虚也护住。而后走上前来,看着许听潮手中那恢复了不少生机,五色光芒大盛的枯枝,目光闪了一闪,好奇问道:“道友可知此物根脚?”
太虚目不斜视,只漠然道:“怕就是那生于混沌,长于鸿蒙的五行灵果树枝条了。”他尚有后半句并未说出,许听潮这道元神乃是一头魅灵,瞧这般模样,魅灵一族与五行灵果树定然大有渊源!
“啊?!”
鹤老道却是大惊,两眼挪动,死死黏在那枯枝之上!心头波涛正自涌动,耳边又有话语传来。
“只可惜此枝灵机近乎耗尽,再无多少神妙,否则听潮当能补全根基……”
太虚说到此处就住了口,只微微摇头叹息。
鹤老道心念电转,他原本以为这位许贤侄乃人中龙凤,哪知竟还是根基缺损之人!根基不固就有这般修为,倘若哪一日能够补全,又该是何等光景?罢罢罢,这五行灵果树枝条,就当不曾看见过吧!
此时,枯枝上的五色光芒已亮得好似一轮小太阳,灼得人睁不开眼睛!许听潮身上气息也凝厚了数倍不止!原本他不施展金身神通时,总有一种虚浮飘渺的意味,如今却是积淀沉凝,虚虚荡荡的身躯已然凝成实质!
太虚与鹤老道都是合道境中人,这般变化都能看得清楚,但他们不知的是,许听潮脑中猛然多出无数断断续续的记忆,连贯起来看,竟是一篇冗长又玄妙的经文中百一部分!
天地有五仙,为妖魔人神鬼。许听潮这具身躯为一头五行灵魅,魅乃妖仙之属,自当与龙凤青鸾诸般妖修一样,有传承自血脉的修行秘法!只是他转世之时,已被打散了先天无形,根基羸弱,感应不到身躯血脉中的本族妙法!如今偶得五行灵果树枯枝,根基得以稍稍修补,深藏的传承记忆自然浮现!
此事休说两个合道老怪不知,就算许听潮自己,也从未想过!此刻沉寂的记忆翻涌,已将他全副心神尽数吸引!
魅灵一族当以术法为尊,这些传承无不是有关诸般法术神通的载述!
难怪自家竟有这般远超常人想象的术法天赋!
许听潮心花怒放,如饥似渴地研读参悟起来!气机感应之下,通体五色清光也是蜿蜒流动不休,连带手中枯枝散发的五彩也随之而动,暗合某种奇异韵律。
太虚与鹤老道初时还只当是许听潮与五行灵果树枯枝之间滋生感应,相互补益,渐渐的便觉出不同,被许听潮身上五色变幻吸引,凝神观看,各有所得。
与此同时,巨人界钧天上院中,正自开坛布道的血妖忽然停了,凝神感应一番,就毫无征召地仰天畅快大笑,吵得门中上下鸡飞狗跳!
敖珊敖凤等赶来询问,得知缘由后,个个欢喜不尽!
钧天上院如何庆贺暂且不提,凤凰界小灵天五行混沌之地内中,足足九个日夜后,许听潮终将心头涌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经文参悟完毕,虽然心中有万般不甘,也只得暂且作罢。
这九天来,太虚与鹤老道也是受益匪浅,于法术修行运用之道有了极深的见解。见得许听潮停了演法,也是心有遗憾。但此事委实不能强求,且有许听潮在,今后还会少了切磋论道的机会么?因此,两个老道总有未尽之意,却不像许听潮那般深沉。
“恭喜贤侄功侯大进!”
太虚手捻稀疏的胡须而笑,鹤老道却是拱手道贺。
“小子还为谢过前辈赠宝之恩,请受小子一拜!”
根基既固,许听潮一身修为陡然猛增近倍,真气运行更见如意,不但得了本族许多传承,更将一项天赋神通修成,心中着实欢喜不尽,这一拜真个是诚心诚意!
他新修成的天赋神通,其实太虚与鹤老道两人早已看见,就是身躯由飘荡虚浮变得沉凝稳固,真个凝成了实体!
今次之前,许听潮就只相当于修道之人没了躯壳庐舍,只以元神行走四方,不免处处都受掣肘。正因此,他才对佛门金身加意看中,如今却是神魂有所皈依,金身再不是存身之所,而可全然当做一门莫大神通!
除去存神储气,魅族身躯其实尚有许多独到之处,诸般玄妙,一时也不能尽言。
许听潮巴不得立时将就将诸般玄妙试演一番,但此刻并不是时候。谢过了鹤老道,也不能不管师门长辈。
“多谢师伯看护解惑!”
异变初生时,魅灵一族传承不显,许听潮自然听得太虚所言,知晓手中这截枯枝乃五行灵果树枝条。由此联想,当年在那藏镜阁中藏玄镜中见得的五色果实,是有就是此树结出的果实!
那灵果关系到自身根基,如今得知了名目,许听潮自是高兴,但五行灵果树生于混沌,长于鸿蒙,此界之中是否还有存活,实在难说。如此看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盼黎明过后不是绝路……
当时听得太虚解说,许听潮立时就想到了天道界中那混元派旧地。
这百灵大界中,天道界号称能与仙界相比,混元派更曾在本界之中诞生过数位大罗金仙,其门派旧地中有多少灵物?只怕没有哪一界哪一门能够相比!倘若此界尚有五行灵果树,大约也就只会生在此处!
除此之外,钧天仙府药园深处尚有极多禁制无法解开,或者植有此树。药园之外,不曾被破开的禁制更多,虽然可能不大,但也有那么一两分希望……
太虚受下一拜,只叮嘱道:“你有如此造化,当好生修行。”就重新挪移回元磁极空梭中,回到那木灵小岛上调养去了。
许听潮不得不对这位师伯的本事心生钦佩。元磁极空梭是他的宝物,尽管不曾刻意催动,也有诸般禁制生效,却根本挡之不住!
师伯以“太虚”二字为道号,果然当之无愧!
……
七二六 闹市残庙奉残身,二赤心一拜岂堪承(三)
“贤侄,可要仔细搜寻一番?”
鹤老道目光在许听潮手中五色霞光缭绕的枯枝上掠过,既然这五行混沌之地中能有五行灵果树枯枝被逆乱灵潮吹来,说不得就有这灵树存活!
只是这般可能委实太小。没有混沌灵气,或者次一等的仙灵气,五行灵果树又凭何而活?就算曾经有过,只怕也早已枯死。
此节鹤老道未尝不知,但心头总是存了万一之想。
许听潮一开始就不曾想过此地会有五行灵果树,灵潮中出现这枯枝,只是个意外,当是外界修士前来取宝时带入,而后不知怎的遗落此处。
尽管如此,不好生找寻一番,他心中也有不甘,因此听得鹤老道出言相邀,便点头答应了。不过出发之前还有几件事情须得做好了。
得了这五行灵果树枯枝,他与血妖不免一番交流。血妖自是询问此间发生的事情,许听潮则趁机将宗门近况了解了个大概。钧天上院有诸多便利,门下弟子修为进展迅速,这二十来年,便有数名天资出众之辈凝结了元神,其中一人正是许听潮自天道界带回的乔痴。
这痴儿心性纯净无垢,与许听潮远涉虚空而来时,在仙府灵池边修行的时日本就不短;而后夸父族建五行灵坛,所悟极多;钧天上院开派后,又时时有长辈开坛讲道,他心无旁骛,用功也勤;加之运道极好,竟然稀里糊涂就将元神修成了!
如此事情,着实教人羡煞!
其实乔痴本就有些大智若愚的意味,灵台虽然蒙昧,对天地大道的领悟之能却超人一等,有这般结果,也算水到渠成,许听潮并不觉着如何惊讶。
众弟子勇猛精进,一日千里,门中长老辈也逊色。能修炼只元神虚境者,本就不是寻常人物,又有钧天仙府这等无上灵地,修为进益又如何能不快?
此间种种,不作赘述。从血妖处听来的另一件好事却是褚逸夫的幻日魔剑不久就将炼成。此剑以龙宫建立别府时在地底熔岩中得来那半截断剑为根基,辅以太昊精金级诸般珍惜灵材炼制,品质不凡,且那断剑上自带赤阳剑煞,与苍山剑派杀伐之道相和,剑成之日,必然是仙府奇珍中顶儿尖的利器!
这口断剑能非但自行演绎一门绝世剑术,其上的赤阳剑煞更可供许恋碟、褚逸夫和钟离晚秋三人吸纳炼化,增进修为,如今却只好尽数舍给褚逸夫一人。此事血妖颇有微词,许听潮听来也觉心头不甚舒爽,但既然自家姐姐与钟离晚秋都答应如此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褚逸夫修幻日**早已妥当,只待幻日魔剑一成,苍山剑派就算又多了一名不输虚境的大能修士,开辟别府之事总算能够着手进行!
如此一来,姐姐定当欢喜。
但对许听潮来说,此事并不如何重要,他关心的是血妖传来的一篇法诀。
这法诀却是有关那“落日熔金剑”的运用。
当年在百花岛神符洞中,得见此法除了许听潮,还有太清门清池峰主陶万淳!许听潮辗转将这门神通参悟得通透,用来加持飞剑剑气,可说是未能无匹,无往而不利。陶万淳却痴迷制器,花费百余年苦功,终将中此法化作炼剑秘术!此番为褚逸夫炼制幻日魔剑,他便用上了此法,幻日魔剑能成就仙府奇珍中最顶尖的级数,可说有半数功劳要算在这法门之上!
许听潮虽修术法之道,但也并不嫌弃身上仙府奇珍过多,得了如此秘术,也是极为心动,正好手中就有合用的灵材,忍不住就想要一试。
向鹤老道告罪后,他便将手中枯枝举起,张嘴喷出一口五色精血!精血离口化雾,继而变作数百道流转不定的繁复符文,正是构筑神符剑的根本!这些符文依次往枯枝一扑,毫无阻碍地铭印其上!
自从拿到枯枝那一刻,许听潮就觉此物好似先天就该归属自己一般,祭炼如此顺畅,并无意外!
枯枝上符文明灭,往来交错,有如蚁爬,其形体也逐渐向四面拉伸,往剑器形状变化。
鹤老道又是一阵侧目,许听潮却尤嫌缓慢,取出一枚生生造化丹服下,又接连喷出七口精血!得了这般助益,枯枝几乎瞬息就变作一口长五尺三寸七分的五色符文飞剑!
这枯枝经受灵潮冲击不知多少年月,犹自保得形体不损,足见坚韧,而脱胎自“落日熔金剑”的符文又极能凸显锋锐,两者相和,几乎是瞬息就造就了一口仙府奇珍级数的飞剑!
剑鸣长吟,锋刃数尺之内,虚空张开道道纤细的裂纹,有如蛛网横斜交错!方圆数里之内激荡不休的五行灵气,竟也好似得了钧命,陡然偃旗息鼓,变得恭顺无比,彼此穿梭流动,同种同属归流合一,排布成个硕大的五色漩涡,缓缓流动不止!
这飞剑,最大神通根本不在锋锐之上,而是能将天地五行如臂使指地操控!元磁叱灵刀亦有这般神通,但与之相比,不知低劣了多少!
的如此与自身相合的利器,许听潮万分欢喜,将此剑抓在手中,道:“便叫你五行法剑吧!”
又是一阵欢悦的剑鸣!
“贤侄当真好本事!”
鹤老道可不知其中玄妙,只能这般赞叹。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懒,和人家相比,自己这合道修士又算得什么?
许听潮一笑:“此行风波险恶,便让小侄携鹤翁一程吧!”
言罢,张口将五行法剑吞下,身躯化作一道五彩清光,将鹤老道托起,往前飞遁而去!遁速不算多快,但所到之处,涌动激荡的五行灵气无不平息宁定,及至两人去得远了,才又重新争斗起来!
却说鹤老道见许听潮自称“小侄”,心中萧瑟复又一扫而空,哈哈一笑,元磁叱灵刀连连翻卷,将周围诸般精铁玉石一一收摄!这般行走,可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撞见入眼灵物的几率大增!
鹤老道固然被接连不断落入手中的灵物晃花了老眼,许听潮亦是振奋不已!
他此刻施展的,正是方才领悟的一门天赋神通!
得枯枝之助,他将自身根基稍稍修补,凝成了真正的身躯。此躯壳非但有寻常修士法躯的诸般妙处,更可虚实如意,实则为庐舍宝槎,虚则化作五色清气,纵被刀兵穿透也可毫发不伤!
之前许听潮全力施展神通法术,抑或催动宝物时,身上闪动的乃是清冽如水的光芒,另外带些浅淡的五色渲染。此刻一身化虚,五色霞光已是大盛,几乎与清光等同,正是根基得以修补的征兆!
毕竟是头一次施展,又在这等五行混沌之地,许听潮不得不小心。除了催动五行法剑梳理周围天地灵气,更不曾将元磁重烟盘、元磁绝灵神幕及元磁护命衣收起,依旧任其护在身旁!
飞遁之际,许听潮更随手打出几道法术,稍作试探,便知威能比从前大了将近三倍!有自家根基稍稍稳固后对法术的加成,更多的却是得益于体内新炼成的五行法剑!
“可惜这五行灵果树枝条已然衰朽不堪,否则炼成的法剑断然不会仅仅只是仙府奇珍级数!不过就算如此,大约也比得过褚师兄那幻日魔剑了。有此剑在手,只须动用诸般法术,虚境中除了几个顶尖的的人物,大约都不是我对手……”
想到此处,许听潮不免有些自得,但心念一转,自家招惹的似乎也几乎没有虚境。而只凭法术对阵合道老怪,还是力有未逮。不过五行法剑毕竟才得到手,只须加意祭炼温养,彼此都还有极大的进益!
……
小灵天中最大的凶险有两桩,一是五方灵地中生出的西贝货五方神兽,第二就是此处暴虐不堪的五行灵气了。但对三人来说,这五行混沌之地中固然险恶远远比不得之前与五方神兽中的朱雀,白虎和麒麟争斗。
这五行混沌之地中几乎没有生灵,须得加意抵挡的,就是这逆乱的天地五行,如今有许听潮在,这桩绝大的麻烦也被化解。三人在这地方可说是闲庭信步。
只因那五行灵果树枯枝的缘故,许听潮与鹤老道都打算将此地搜索一遍。一月时光早过,太虚得先天灵脉之助,也将体内煞气炼化,此刻也是出得飞梭,与许听潮鹤老道同行。
三人一路行走,收取的物事怎会少了?经过初时的新奇,就连鹤老道这等人物都沉静下来。
这老道已将收取的诸般金铁玉石好生品鉴了一番,却得知这些物事价值远没有想象的那般高。所得诸物的共同特点就是坚硬,但天地间坚硬的物事多了去,其中能被利用也不过少数。此地产出固然品质更高,但可堪使用的也就不到十一之数。
今人能进得小灵天,古修也可以。况且古时天地灵物众多,古修手中的宝物必然玄妙更多,威能更大,那时五方灵地中的五头神兽也不似如今这般修为浑厚,此消彼长,古修进来取宝远为容易,最有价值的灵物,只怕也如同外界那般,早就被搜刮干净了……
七二七 闹市残庙奉残身,奉赤心一拜岂堪承(四)
尽管收取的多是不大中用的物事,但其中总有些货真价实的奇金灵玉,且此来小灵天,这等收获不过顺带而已。
“定灵石!”
脚踏五色洪流的鹤老道忽然一扫先前沮丧,指着前方一处群山环抱的谷地大声呼喝!
“贤侄快快过去,此间必有奇药!”
漫天狂乱之中陡然现出一片平静,如何不惹人注意?
许听潮和太虚早在鹤老道之前就觉出了异状,只不过两人都是性情内敛,并未多作声张,而许听潮也将飞遁方向稍稍改变,直往这边奔来。
五色虹彩当空奔流,倏忽便来到那谷地上空。
狂躁逆乱被无形之力隔绝在数千丈之外,许听潮三人都觉这般宁静着实可贵。清奇幽香扑鼻而来,更让人精神一振,数月奔波,一夕风尘尽除,好不惬意?
这谷地中天地灵气也是纯净浓厚,氤氲成雾,处处五彩霞光缭绕,当真一副仙家胜境的模样!谷中山石溪涧密布,瑶草处处有,参娃遍地走,其余灵花灵果,更是数不胜数!休说鹤老道与太虚两个合道悚然动容,便是许听潮坐拥钧天仙府,有偌大药园,也还是对这般景象赞叹不已!
仙府药园中虽然灵药众多,品阶也非此地能比,只是到底少了此地一份生机灵动。钧天仙府少说也在百万年前被建造,但其间诸般花草可有化形而出?
这五行混沌之地乃一界精华所系,看这般模样,甚至与一界演化都有莫大干系,其中自有造化之力,且万籁绝灭,这处山谷所集造化之力自然非同小可!而此处更不似仙府药园那般,有诸多禁制压制,不许园中灵药得道,能有这般光景,也是情理之中。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下方谷地之中,不知多少花木精怪藏身枝叶石缝间,好奇地抬头观望天空三名不速之客,那纯真的模样,如何能让人下得去手?其余附土而生的芝草,焉知将来就不能化形得道?采摘之后,也不知要担下何等因果。
鹤老道手足无措,许听潮却是微微一笑,身躯一晃,便到了谷中空地站定。周围精怪都是娇小玲珑的身躯,见得如此一个昂藏巨人落下,吓得四面逃窜,而后见那巨人无甚动静,一身气息也祥和醇厚,又忍不住偷偷回转窥视。就连远处的也都逐渐赶过来,四面站定了好一阵围观。
此法甚是有效,鹤老道也沉下了心思观望。
一众巴掌大小的男女娃娃这般行为,着实惹人发噱,许听潮却只作不见,寻了处草地从容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把自家气息放出,再缓缓闭上双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就好似当年在大漠那凝翠园中的猫耳草与灵参化形的男女两娃,这些童子般的精怪可经受不住许听潮一身先天真气的吸引,渐渐便有那胆大的试探着靠拢过来,贪婪地抽动鼻翼。
最先过来的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娃,也不知何种灵物所化,浑身精赤,只在腰间围了一件青翠的草裙。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近前,而后迅速扯了一把许听潮的头发,便转身嘿嘿笑着逃走。
许听潮嘴角一翘,并未去理会。如此却是壮了那男童的胆,鹤老道与太虚在上空看得清楚,他得意地向四周一瞥,便背起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到许听潮头侧,一伸手,又揪住一缕头发!那瞪眼扬眉的模样,当真不愧了“虎头虎脑”四字!
鹤老道已是哈哈大笑起来,太虚也不禁莞尔,至于许听潮,嘴角翘得更厉害了些,两眼眯缝,斜斜一瞥。
这虎娃察觉到窥视的目光,很是紧张了一番,但见许听潮依旧无甚动作,面上笑意还更甚了三分,顿时信心大增。身处另一只小手摸了摸圆乎乎的大脑袋,侧头四顾,忽然向一个身着花蕊丝群的女娃一招手。
那女娃灰眼黄发,一身气息甚是衰弱,看来楚楚可怜,见虎娃招手,面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但看了看许听潮,却怯怯地捂嘴后退。
虎娃顿时不乐意了,咿咿呀呀一阵比划,总算哄得女娃小心蹭了过来。她很是怕生,方才靠近些,就提起裙子一阵飞奔,躲到虎娃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来看。
虎娃连连摇头,“蛮横”地女娃一把拉住,舍了手中发丝,一步一顿地向前走来,而后猛地一跃,在女娃惊呼声中,双双落在许听潮胸膛上。
女娃吓得蒙住双眼,虎娃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跺了几脚,向许听潮投来一道轻蔑目光!此举无疑即是壮胆,女娃指缝叉开,偷偷往许听潮打量。虎娃索性将她放开,站在原地蹦跳起来,每次下落,双脚都要狠狠一顿!一边蹦跶,一边还向女娃投来得意的目光!
许听潮似笑非笑,并未幽深什么动作。那女娃也逐渐变得大胆,将蒙眼的小手放下,好奇地打量起来,或许见这么大个人被如此“欺负”,心有不忍,怯弱地拉了拉虎娃。
虎娃却哼哼一声,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迈步向前。
许听潮有心让一众精怪孩童亲近,但却不会容忍这小得寸进尺,“欺负”到脸面上来,因此一张嘴,喷出一道五色烟云!
虎娃大惊,不及闪避,就被这烟云吹得连翻七八个跟头,倒在草地上摔得晕头转向!
胸口上女娃面色煞白,一屁股坐倒!周围围观的男女童子更是惊呼连连,胆小的甚至抽身就跑!
胸前女娃浑身瑟瑟抖动,眼中蕴满泪水,小嘴大张,惊骇欲绝地看着仰起头的许听潮!
许听潮一笑,屈指弹出一道青碧灵气,落入她嘴中!
只瞬息间,这女娃身上气息便强盛了些,灰色的眼珠似乎也变黑了些,一头黄发更是明显转黑!
她元气不足,当时化形时出了什么意外,许听潮弹出这一道灵气,却是取自元磁极空梭那黑水湖中的木灵岛上,分属先天,且为木行,正有这般妙用!
那被吹飞的虎娃倒是甚有义气,甫一着地,便弹身而起,急急奔上许听潮身躯!他人小腿短,不等赶至,就见一道青气从那傻大个指尖飞出,被女娃一口吞下!
这可吓得他三魂没了七魄,赶到女娃身边,一把将她搂住,而后对许听潮怒目而视!但片刻之后,他神色就变了,圆圆胖胖的小脸上鼻翼翕动,似乎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女娃也觉出自家身躯的变化,知晓面前这大个子并无恶意,心中恐惧尽去,两只灰扑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不离许听潮右手。
她方才并未看清,但那道青气分明就是从这只手中变出来的。
咕嘟——
却是那虎娃馋涎欲滴,吞下老大一口唾沫。
许听潮一笑,右手中指拇指环扣,又弹出一道青碧灵气。
虎娃两眼放光,一伸手就将这道灵气摄住,张嘴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咽下,又咬了一小口,便忍痛递到怀中女娃面前。
女娃也是馋得慌,但却只小小咬了一口,就把双眼看向虎娃。
虎娃脸一板,眼一瞪,又将手中灵气往女娃面前凑近了些。
女娃一缩脖子,却还是听话地小口吞咽起来,直把虎娃看得喉头耸动不休。
不一会儿,女娃就将那灵气吞了大半,剩下的无论虎娃怎样威胁,都不再动口,反倒细声细气地说了些什么。虎娃磨她不过,自身也委实馋得紧,便装作不情愿地将剩余灵气狠狠吞下,闭目细细品味起来。及至睁开眼睛,就见得周围密密层层不知围了多少同伙,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许听潮右手,一时间很是恼火,立时就指手画脚地大喊大叫起来。奈何先天木灵气的诱惑太大,这般威胁丝毫没有减缓同伴聚来的速度。
许听潮等的便是此时,见周围精怪小童聚集得差不多了,才一挥袖,一团数丈大青云凭空出现,而后化作千余道青气降下。一众小童欢呼雀跃,各自飞身而起,捉住一道青气吞噬起来!
虎娃手脚便利,腾身抢来三道,两道给了女娃,一道自家享用,倒是义气得很。
一团灵气瞬息就被分食干净,众小童却不愿散去,依旧眼巴巴地盯着许听潮。
许听潮笑道:“还想要么?都拿灵药来换吧!”
众小童能懂这般言语,大喜之下一哄而散,瞬息就没入四周草木中不见了踪影!
虎娃拖着女娃,虽然自身手脚麻利,但女娃却经不住这般奔波,才抛出不多远,就气喘不已!眼见同伴都去得远了,虎娃焦急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接触这一阵,许听潮以看出男女娃尽管身上气息强弱不等,却系同处一源,便试探道:“自去便是,令妹便交由我来照看,如何?”
虎娃方才吃了大亏,如何肯信?对许听潮瞪眼不已。
女娃却对许听潮十分亲近,拉住虎娃轻声劝说起来。不一阵,虎娃终是被劝服,不过临走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乌黑的尖刺,郑重交到女娃手中……
七二八 闹市残庙奉残身,二赤心一拜岂堪承(五)
如此这般的交待一番,虎娃又狠狠瞪了许听潮几眼,才匆匆而去。
女娃双手抱着那乌黑尖刺,目送虎娃身影消失在花木山石掩映间,才缓缓转过头来,审慎地打量许听潮。
她劝走了虎娃,忽然独自面对如此高大一个陌生人,心头总是有些害怕。
许听潮坐起身来,笑着向吓得连连后退的女娃招手。
女娃面上跃跃欲试,终究胆子太小,不敢上前。
许听潮右手一翻,掌心蓦然腾起一道青碧湛湛的云雾,正是之前用来逗引一众小童的先天木灵之气!女娃见了,果真馋虫大动,左顾右盼一阵,终是慢慢往这边挪来。
她如此磨蹭,半晌不够走出数尺,这时已有几个男女小童手捧芝草花果急急奔来。
这些小童顾不得理会她,四面涌到许听潮跟前,将手中物事高高举起,几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氤氲飘动的青碧灵气。
许听潮一挥手,便将他们拿来的芝草花果尽数收了,手中青云分化出数道,各自飘落。不等到得面前,几个小童便欢喜跃起,将青气摄住,一阵狼吞虎咽!
女娃看得喉头大动,面上现出几分急切,脚下也加快了些。许听潮又笑着向她招招手,这女娃方才绽开笑容,撒腿奔来。
她身子虚弱,手中又多了乌刺这等累赘,没几步便又气喘吁吁。许听潮随手打出一道清风,将她托起。
便是这等善意的举动,也让她着实紧张了一分。及至青蒙蒙的木灵之气飘到面前,方才放下了担心。
美味就在眼前,她却不急着吞吃,看了看周围几个正自大口吞咽的同伴,忽然两颊一红,犹豫一阵,狠心将手中尖刺捧起。
许听潮和煦一笑,摇头示意不必。
女娃依旧坚持,那纤瘦的胳膊托起木刺,竟也逐渐显得吃力。
许听潮心中叹气,劝道:“小道友不必如此,令兄倏忽便回,定会带来足够交换的物事。”
女娃这才如释重负地将乌刺放下,扑到面前青气中,也似其余小童那般恶狠狠吞吃起来。偶尔抬头一看,见得许听潮温和的笑容,也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红着脸低头继续吞吃,只不过举止却要斯文了些。
比起同类,这女娃与她哥哥分明要聪慧得多,许听潮看着欢喜,心中已然动了念头。当年在凝翠园中寻来的男女两个小童“叛逃”到芍药那花篮中,他早已怨念了许久,如今有了水木二行先天灵脉,这兄妹两人大概也不会跑了吧?
心中转过这般念头,许听潮不禁暗自一笑,不想自家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不过这女娃定是要带走的,有先天灵脉滋养,定能将她缺损的元气补足。
正自出神,衣袖上忽然传来几道微弱的拉扯之力,许听潮低头一看,只见是那几个小童已将青气吞噬一空,正看着女娃面前的青气流口水。
既然开了这个头,许听潮也不吝啬,伸手自元磁极空梭中摄来一道数尺粗的青碧灵气,环绕在身旁汩汩流动不休。
几个小童见状,纷纷弃了许听潮衣袖,四散奔跑开来,径直一跃闯入青气中,好似鱼儿一般游动起来,当然也不忘卖力将青气吸纳,直到一个个肚皮鼓胀,才满足地飘在青气之中。
他们却是不愿出来了。
后面赶至的小童见状,纷纷将携来的诸般灵药堆到许听潮身旁的草地上,也是奋身跃入青气之中。
一时间,周围尽是咿咿呀呀的孩童吵闹声。
许听潮性喜清静,此刻却也不觉得厌烦。上空,鹤老道捋须而笑,也不知是喜欢这般童真烂漫,还是一旁逐渐堆高的馨香灵药。太虚则又恢复了那般古井不波的面容,但两眼中不再是虚空变幻,反倒蕴起几许浅淡的笑意。
虎娃去得晚,携来的东西又不少,因此差不多是最后赶来,见得这般闹哄哄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傻眼。
女娃周围青气缭绕,脸蛋红扑扑的,小肚子微微鼓起,坐在许听潮肩头向他连连招手。
虎娃又一步一顿地走来,将怀中一枚老芝,一节鳞茎,三枚红豆,几团乱丝抛到那堆积的灵药上,便虎着脸爬到女娃身旁,抓起一旁青气就咕嘟咕嘟吞咽起来!连抬头瞪视许听潮的空隙都没有!
鹤老道看得大笑不止,赞道:“贤侄此法大妙!似这般,又何来因果?”
诚然如此,一众精怪生于斯长于斯,哪些灵药采摘的,哪些动不得,他们最是清楚不过。
……
等千余小童尽数吃饱,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许听潮发间,袖口,衣襟,甚至裤腿内,都有不安分的童子钻来钻去。最好动的虎娃却没有与同伴一起玩闹,而是腆着硕大的肚皮躺在许听潮肩头直哼哼,女娃满面担忧,正小心翼翼地帮他揉捏肚腹。
不远处,太虚与鹤老道已将最后一株灵药辨识清楚,用玉盒盛放装好。
许听潮伸指摸了摸女娃头发,柔声道:“贤兄妹可愿与我同去?”
话才出口,身旁嬉闹声便戛然而止。
衣袍发间的小童纷纷默然走出,到草地上与同伴站好,个个都是满面不舍,更有不少女童眼中泪光盈盈。
许听潮暗叹一声,终究未曾说什么,只侧头看向肩膀上的虎娃兄妹。
女娃茫然无措,虎娃踟躇一阵,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他知自家妹妹元气缺损得厉害,断然不会只吞噬了这么些先天木灵气就全然补回,只能随眼前这傻大个子离开。
许听潮见状微微一笑,身化五彩冲天而起,鹤老道与太虚也各自化作白芒清光紧随其后。
三道遁光在半空汇合一处,倏忽冲入外界逆乱的元气中不见了踪影!
一众小童正自怅然若失,天空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听潮离去时,拣选有益灵药生长的数种灵水洒下,也算作离去时留下的大礼……
两年之后,许听潮三人的足迹踏遍这五星混沌之地的每一处角落,其间又寻得大小八处有定灵石山峰护佑的山谷,皆有灵药化形,且大多不似虎娃兄妹生长的那一处,其中精怪老少皆有,甚至不乏修为达至合道境的积年老怪!更有数处山谷中孕育了先天灵脉!
正是因此,许听潮三人并非处处都受欢迎,那有合道境老怪坐镇的山谷最是广大,也最为排外,不过许听潮三人还是用些功法秘术、灵水丹药等诸般物事,换取了数种价值不菲的灵药,其中就有鹤老道受广灵宗之托,须得留心采摘的重铸根基灵药。
这等效用的灵药足有数种,此番换得的却是“混元一气芝”,不过有了之前与许听潮换取的元德精晶,此物倒也可有可无。尽管如此,鹤老道还是珍而重之地收起,看他目光转动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了什么打算。
此乃私事,许听潮和太虚都不曾过问。
眼前是一团伸缩不定的五色彩霞,听鹤老道解说,此物竟是一五行元胎,只可惜因演化凤凰界,早已失了灵效,如今只是一条小灵天通往外界的通道。
“可惜不曾寻到那五行灵果树。”
鹤老道回头,只见漫天逆乱元气激荡不休。
此事于许听潮最是紧要,但面上并无多少失落。这般结果早已料到,能得那枯枝,已是莫大的机缘,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鹤翁,师伯,此去怕是有些凶险,不妨乘坐小侄飞梭。”
太虚点头,鹤老道也无异议,道了声“甚好”。
漆黑星芒闪过,长达百丈的元磁极空梭已然停在面前,有元磁精气吞吐,将周围逆乱元气炼化一空。不需多说,三人便化光遁入其中。片刻后,飞梭微微一振,便驶入那五色霞光之中。
五色霞光蓦然剧烈翻腾起来,发出阵阵雷鸣般的轰响,良久方息……
正是朝阳喷薄时,苍茫群山之上,云蒸霞蔚,碧色苍苍,流金溢彩。早起的禽鸟已在枝叶间跳跃鸣叫,生生清脆入耳。
忽然间,灰蓝的天空上一阵五色霞光乱闪,连带虚空也隆隆震动起来,惊得林间鸟飞兽走,山旁云霞散乱!
幸好这般异象持续不过片刻,一道百丈长的漆黑物事便从彩光中心跌出。须臾间,霞光收息,虚空凝定,若非那漆黑物事还停在当空,哪里会知方才竟发生了那等异变?
这物事两头尖,中间细,正是许听潮的元磁极空梭。
从那五行元胎中遁出,所经历的虚空乱流委实剧烈,便是在域外虚空中也不多见。元磁极空梭固然坚固异常,又有元磁化灵池为灵枢,也很是耗费了许听潮一番精力,方才安稳脱出。
五彩,纯白,清冽三道光芒自梭中遁出,许听潮,鹤老道,太虚三人在半空现了身形。
“好一处灵秀山川!”
鹤老道兴许是被压抑得久了,方才站定身形,便由衷发出这般感叹。
太虚也是四处眺望,不过面上不见神色变动。
许听潮一抖手,将身后飞梭收起,淡然道:“鹤翁若有闲暇,不妨随小子往钧天上院盘桓一阵。”
……
七二九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六)
鹤老道闻言哈哈一笑:“此刻老道归心似箭,待得回去将门下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安排妥当了,说不得何时就要回来叨扰贤侄一番!”
“既如此,小侄也不多留。他rì鹤翁若来,只须传个讯息,小侄定然跨界相迎!”
“如此,老朽便先承了贤侄这番心意!”
“鹤道兄逍遥自在,当真教人羡煞。”太虚也忽然开口,翻手取出一枚纹有环抱yīn阳鱼的青sè玉牌,用真气托了,送到鹤老道面前,“此乃太清门客卿令,道兄莫要推辞。”
“这……”
鹤老道哪里料到此节?一时有些踌躇。
这二三十年,他与太虚许听cháo朝夕相处,已将太清门的根脚弄清楚了七七八八,自然知晓太清门本宗与钧天上院的恩怨纠葛,倘若做了太清门客卿长老,他rì若与钧天上院冲突,自家又该如何行事?
太虚诚然乃玄门大能,许听cháo却也是后进翘楚,两方都不好得罪了。且太虚如今已是合道,此番又得了如此多的灵药,只待回转门中炼制成丹药,将修为打磨圆满,破空飞升只在顷刻,而自家却没这般资质,尚需在凡界苦熬不知多少时rì,今后多的是与许听cháo相处的时候。相比之下,今后倘若想要过得自在,许听cháo的感观反倒更紧要些……
许听cháo也没想到太虚竟然会将太清门客卿令赠与鹤老道,不过他也只是略觉意外,并无阻挠的心思。鹤老道虽是合道境中人,但一身本事却着实低劣,钧天上院中,能胜过他的不在少数,便是做了太清门客卿,其实也无关紧要。反之,太清门若能得有两名合道境老怪坐镇,之前会盟各派断然不敢再生出对抗的心思,只怕立时就要服软称臣!
如此,太清门便能脱出困境。但钧天上院如今早已立稳了根基,也不惧本宗压迫,而各派也早已被分隔两界,不足为道,天下便可暂时无事。
想通其中关节,许听cháo便也劝道:“既是师伯好意,鹤翁不妨收下。”
鹤老道正自为难,听得此言,便顺势将玉牌摄到手中,笑道:“承蒙道友错爱,老朽却之不恭了!”
太虚却是神sè肃然,一整衣衫,郑重施礼道:“太虚见过师兄!”
鹤老道也收了笑容,上前托住太虚双臂:“师弟快快请起!”
这老道面上也是一般地严肃,心中却连连叫苦,受了这一记大礼,与太清门可就当真割舍不断了。
“小侄见过师伯!”
许听cháo也是恭敬见礼。
鹤老道顿足不已:“你们……唉!”他早已闲散惯了,倘若只做个挂名客卿,既能交好许听cháo与太虚,又可得些供奉实惠,倒是无所谓,但被两人这般一挤兑,却成了那等无甚实权,又要时时参与到门派事务中的劳碌之人!如此则和与人做牛做马有何异?委实得不偿失!
这老少两人看来无甚jiān猾的习xìng,不想坑起人来却如此顺溜!
“师兄勿恼,回转时可将几位师侄尽数携来,门中功法典籍,丹药宝物但凭取用。”
鹤老道闻言,面上愁苦不见,抚须沉吟道:“如此倒也妥当……”
他知太清门为此界道门翘楚,虽则比不得广灵宗那等庞然大物,但也自有底蕴,不是自家闲云野鹤能比。只是如此一来,就当真与太清门不分彼此了。
许听cháo见他犹自有些拿捏不定,便故作玄虚地说道:“必然不会教师伯失望!”
“罢罢罢!便依了你二人又如何?”
鹤老道终是下了决断,翻手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百余令牌,破开虚空挪移而去!
这令牌正是通往瑞鹤界的大挪移令,鹤老道人已去,声音却兀自从虚空中传来——
“贤侄,那一壶戊己重峦烟便送与你了!五行灵果树可遇而不可求,你根基不全,既有元德jīng晶这等至宝在手,何不服用一枚?”
“多谢师伯提点!”
许听cháo遥遥施礼,但心中却早有打算。
他xìng情淡漠,看似不张扬,其实骨子里自有一番傲气,既然藏玄镜给出的补足根基之物是那五行灵果,他便不会求诸它物!元德jīng晶固然神妙,奈何不过土行一行,如何比得过五行灵果五行俱全?倘若以之重铸根基,岂非要将其余四条康庄大道舍弃?此勇者不为也!
……
虚空震动已然止息,许听cháo与太虚将目光收回。
伯侄两人收束诸般物事,联袂遁入高空四下眺望,但见云海苍茫,陆地雄踞。
许听cháo四面张望,不得要领,便问道:“师伯可知此处是何地界?”
太虚双目中有山川原野闪烁不止,半晌后才答道:“当是那比翼洲!”
许听cháo神sè一动,道:“此洲上有一英山派,乃上古大宗,传承数百万年,却是比本门根基深厚。”
太虚缓缓点头。
“此处不宜久留,且回去吧!”
许听cháo知晓太虚那一门之长,数十年前太清门更曾联合灯承洲各派将肆契洲攻下,如今蓦然出现在比翼洲上,倘若被人瞧见,只怕要惹起诸多事端。
太清门如今可算得内忧外患,还是暂且退避为好。
“请师伯入梭!”
许听cháo将元磁极空梭祭出,化作一道千丈星芒。
太虚一拂袖,化作一道清光遁入其中,许听cháo身化五彩跟在后方,入得梭中,便将周天星辰大阵催动,往灯承洲挪移而去。
如今他修为浑厚了近倍,再驱使此梭,挪移甚是便捷,不过两次,就已到了大夏朝上空!
他不愿前往本宗,因此便停了飞梭。
太虚知他心意,化光遁出,许听cháo起身相送。
“听cháo有何打算?”
“此次得了那五行灵果树枯枝,于弟子助益极大,只待接得吕师叔与胡师姑,便要回转巨人界,闭关修行一阵。”这话却是没有半分掺假,他此次前来凤凰界,主要是了寻找前世被打算的五行元气,虽未能得逞,但一截五行灵果树枝条足以弥补,再作停留,殊为无意。
太虚微微点头:“好生去吧。吕师弟之事,师伯自有担待。”
“多谢师伯!”
尽管不惧本宗前来聒噪,但有太虚说和,便要少去许多争执,也是好事。
太虚坦然受了一礼,身上已是清光流动。
“你鹤师伯回转时,莫要忘了前来观礼!”
鹤老道出任客卿长老,太清门自然少不得一番庆贺。太虚此言,却并非只对许听cháo一人说,而是要他以钧天上院的名义前来。
许听cháo知晓掌门师伯此举还有化解本宗与钧天上院纠葛的意思,虽然他并不看好,还是出声应道:“弟子省得!”
清光起处,太虚已不见了踪影。
下方尽数漫卷黄沙,许听cháo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动——此地距离那凝翠园不算太远。
此次回去巨人界,再来的机会便不多了,找寻吕乾阳师叔夫妇也不急于一时,索xìng去那园中一趟。一则与那妖牛了结因果,二来,那一圃噬灵魔也是好东西,如今有诸多元磁宝物在手,也不惧它吞噬五行灵气的神通!
主意一定,许听cháo便将元磁极空梭收了,施展牧云遁法,往凝翠园赶去。
一刻之后,他已然站在当年进入的门户处。
凝翠园乃天地玄门遗泽,有八荒**天地大阵护佑,入门钥匙便是“落rì熔金剑”这门神通!
许听cháo如今已是虚境,也不去理会埋藏与黄沙之下那阵法,径直以太阳真火为根基,将符剑术施展,轻易就将阵门破开,闪身遁入其中。
百余年过去,院中依旧还是那般荒芜破败的景象。许听cháo将神念放出,四面一扫,顿时探出那妖牛的所在。
这火牛有元神圆满的修为,只是一身真气积蓄非同小可,足足比得上初入虚境的修士,远比普通元神圆满修士来得厉害。
面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许听cháo破开虚空,一个挪移,便到了那妖牛头顶上空!
方才有神念扫荡,这妖牛便已觉出不妥,站在原地四蹄踏动,两只硕大鼻孔中有赤红烈焰吞吐不休!如今见得许听cháo现出身形,“哞”地一声闷吼,鼻孔中赤焰化作两道狰狞巨柱,往上空呼啸燎去!
看它满眼血丝密布,恼怒异常的模样,似乎竟还记得当年那个逃走的人族小子!
当年被这老牛迫得生死一线,虽说随着修为增长,逐渐看得淡了,不过如今这老牛竟然先行挑衅,许听cháo也不会手下留情。他一挥手,也是一道赤红烈焰打出!
当初逃离时,许听cháo顺手收取了这老牛一团妖火,经过百余年祭炼,已是威能大增!此刻使将出来,虽说粗细不及老牛喷来两道火焰之十一,却是炽烈峥嵘!只见这火焰左右一绞,便将两道粗壮的火柱截断吞噬,自身化作十丈粗细,隆隆而下!
老牛见状,眼中血丝更是密密麻麻地显现出来,用力一喷,鼻孔中的火柱顿时壮大了三分!虽然如此,却依旧不能抵挡那熊熊向下的火柱片刻,转眼间,连自家身躯都被炽烈火焰笼罩!
两般火焰虽是同根同源,老牛还是被烧得毛焦皮枯,哞哞直叫!想要逃开,身躯却被无形巨力束缚,挣脱不得,只在原地踢踏,将脚下土地糟蹋得狼籍不堪!
许听cháo看了一阵,便觉得索然无味。这老牛分明就是头灵智未开的畜生,不值得计较。他将火焰一收,再打下一道奴契,透入老牛祖窍,印在其元神之上,而后催动手腕御灵环,一道五sè清光卷过,便将之收了……
七三零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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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cháo这御灵环,先前就曾以元磁jīng金重新炼过,之后得了磁母,又安放一枚在其中。-< 书 海 阁 >-../-< 书 海 阁 >-../本是为那青玉剑蝶准备,奈何有了元磁化灵池,却是空闲下来。好在此环并未被尽数炼成元磁之属,也可用来收拘五行jīng怪。
虽说不愿与这等灵智未开的畜生计较,但当年被追得那般凄惨,可谓是命悬一线,许听cháo自然不会只教训一顿就算了,顺手收来当做苦力驱使,却是方便。退一步说,就算自己不用,也可留在门中当作护山灵兽。钧天上院内半数是妖修,但这等灵智不开的畜生,一样不被当做同类看,必得它造化到了,化形而出,方才算得正儿八经的妖修。
收了这老牛,许听cháo把云头一催,便往药园中心处而去。园中尚有其余妖兽,也不乏元神境大妖,但比起中心处那三圃嗜灵魔却又算不得什么,而许听cháo最在意的,也并非这三圃魔草,而是药圃中心玉台上那大了百倍那株!
这些嗜灵魔都被阵法禁制住,可将其噬灵的本事当做聚灵大阵来用,许听cháo却是不打算分开来取,而是要将整座阵法一同挪移,否则以这魔草那噬灵如魔的特xìng,单独取来,也不知该如何存放。
些许路程,转眼即到。
三圃嗜灵魔依旧似当年那般,恍如翠碧玉杯陈列,杯下五sè灵液微微荡漾,杯口中均有一枚上细下粗的锥状物事竖立,通体五sè灵光缭绕!
嗜灵魔有个雅致的名目,唤作“斛辉”,这些“杯口”中竖立的五sè尖锥便被称作斛辉晶,乃自然生成的灵丹妙药,纯净至极,把来吞服炼气,效用不在任何灵丹之下,且无论修为如何,皆可服用,还无有吞服过度累积“丹毒”的弊端,端的是一桩异宝!
许听cháo见得此景,也是十分诧异。这三圃斛辉晶,当年就被自己与那胥庆煜联手采摘了一遍,如今不过百余年,竟又长得一般大小,根根都有尺许长,灵效也几乎一模一样,当真有些不可思议!抬头再看时,只见中间玉台上那硕大斛辉杯口中不过一道近两丈长的模糊五sè光影。
当年从这株斛辉中取下的五sè晶锥,如今还在那草儿腹中,被她当做了本命法宝温养。此物并非法宝,却胜似法宝,威能究竟如何,许听cháo也不尽知,但从当年轻易就将那胥庆煜击杀来看,断然不会小了。除却威能惊人,此物尚有极多玄妙,只是当年许听cháo修为低劣,尽管时常找草儿要来参悟,也并无多少领悟,但这等物事无疑极为难得,百余年间也不过堪堪孕出个雏形,才算正常。
眼中五sè清光闪动一阵,许听cháo已然看得清楚,这道两丈晶柱不过一团五sè霞光凝聚,没有半分实体,如此却是松了口气。倘若晶柱已然开始凝结,挪动这药圃时就须得万分小心,以免抖动过大将之震断了,似眼前这般,倒是少了许多顾忌。
许听cháo收了法术,放出神念四面查探起来。
这药圃乃是一座阵法,想要迁移,就须得先行参悟清楚了。
片刻之后,许听cháo面上就现出惊容!凝翠园方圆不过千余里,却是数十条大大小小灵脉交汇处!粗略估计,这些灵脉中,便是最短的怕也绵延数千里,当真惊人至极!最骇人的还是每道灵脉似乎都被秘法祭炼过,灵机分毫不外泄,尽数集中到此园之中!而眼前药圃又是个无底大洞,这般磅礴的灵气,九成九都被其吞噬一空!
难怪此园周围数百万里尽成荒漠,原来是诸般造化都被这三圃嗜灵魔夺取!
许听cháo心头澎湃,再也按捺不住,使出戊己土潜形遁法,就此没入地下!
凝翠园有八荒**天地大阵作为护园大阵,却挡不住诸般元磁之宝,层层禁制皆被强行破开,许听cháo轻易就遁入地下深处,来到那灵气洪流之中!
五sè元气奔腾,隆隆有声,许听cháo置身其中,竟是站立不住,险些被冲走!
并非这元气洪流当真比小灵天内那五行混沌之地中还要可怖,而是洪流下游有莫大吸扯之力传来,教人把持不住!
这般吸力,自然只有那三圃斛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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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一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八)
玄门妖修七三、一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八)
待得天地重新宁定,许听cháo一眼就见到前方那据案而坐的青衣道人!
这道人也不说话,挥手就是一蓬青丝激shè而出!
这些丝线竟是一口口奇门木行飞剑,柔如丝,韧似筋,只看其激shè时的嗤嗤尖啸,以及将虚空割裂的道道白痕,便知锋锐异常,半点不能小视!
许听cháo不及多想,心念动处,就要将炼魔仙剑祭出!哪知神念往体内一旋,竟是空空如也,休说炼魔仙剑,便是其余宝物也不见踪影,不禁大吃一惊!
迎面shè来的青丝却已分散开来,四面八方将他围定了,片刻不停地往中间斩来!
神念勾动体内五枚金丹,周身已然布下一道凝厚的四sè屏障!
四面青丝堪堪斩至,勒在这屏障上嘎吱嘎吱作响!许听cháo只觉横斜交错的锋锐气息透过屏障逼来,好似要将自家身躯斩做数十块!
这悟自钧天仙府的神通固然好用,奈何真气消耗极大,这般硬挡也不是办法。觉出自家真气汩汩流逝,许听cháo神sè微微变了一变,而后身躯蓦然淡去!
周围青丝失了支撑,猝不及防下猛地向中间合拢,相互交错斩击,叮当脆响不绝于耳!
千丈之外,许听cháo重新凝出身形,一抬手,也是打出一蓬赤金符文丝线,与附骨之蛆一般紧跟斩来的青丝斗作一团!他这符文金丝乃是以长庚金焰为基,闾墨经和符剑术作骨祭炼而成,五行属金,禁法威能极大,正好克制来袭青丝,只一个交错,青丝便断裂无数!金丝趁势而上,将那道人斩做一团青光!
到得此时,许听cháo才来得及四下打量。抬眼看去,只见尽是灰蒙蒙一片,如何还不知自家已被困入了幻阵之中?这具身躯,只怕也不过一道神念所化,因此身上诸般宝物才会半点踪影也无。再尝试将神念放出,却被无形之力阻挡,离体不到十丈便不得寸进!
此阵定是只能以自身修为闯过,不可借助半点外力!
如此,许听cháo反倒不如何担心。往rì招惹上的对头不是比自身高处一个境界,就是本身有极独到之处,倚仗宝物斗法,实在不得已。他对自身修为还是信心满满,且在小灵天中得了莫大好处,术法威能大增,正好在这幻阵中大展拳脚。
那青衣道人被斩后,所化清光消散,露出一道白蒙蒙的门户来。
许听cháo身躯一晃,便来到门户之前。他也不急着进去,两手一掐诀,金身在面前凝成,而后一言不发地大步踏入那门户中!
自家能够凝结躯壳,这金身便不须当做庐舍来好生打理,此时用来当做探路神通却是正好。
眼见得金身在白光中不见了踪影,许听cháo体表白黑青红四sè屏障倏忽凝成,而后化光遁入其中。
方才透过那白光,一股炽烈焦灼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入眼更是一片赤sè火焰舔舐跳动不休!这火焰感应到有生人进入,好似闻到血腥的蚂蟥一般,四面攒聚而来,转瞬便将许听cháo裹住!
虽然知晓天地玄门布置的环境必然不会简单,但许听cháo还是有些吃惊。这般火焰的威能,比起自家祭炼百余年的太阳真火也不遑多让!好在这火焰不过普通火行灵气燃烧而成,威能虽大,却也仅此而已,应对起来倒是颇为简单。休看它呼呼作响,声势惊人,体外四sè屏障却连晃动一下都无!
体内真气也隆隆运转,将侵入的燥热驱逐,许听cháo施展遁法,穿过重重火焰,赶到先行进来的金身之旁。
他这金身吸纳了太昊金母,诸般法术皆不能用,只得身躯坚若金铁,力气七大无比的好处,但在这等茫茫火海之中,空有一身力气,却半点作用也无,只徒劳四下扑腾。周围火焰窜卷灼烧,虽不能真个将之熔炼了,那般炽烈的气息还是缓缓灌注而入,见缝插针般地到处乱窜!
太昊金母又名太昊真焰,五行属金,尽管威能不俗,但遇上纯正的火行灵焰,依旧不好抵挡,也亏得太昊真焰比四周烈火高出数个品阶,才能将之挡在金身体表,不至被深入太多。
许听cháo知其暂时无有大用,挥手收了,体内太阳真火一转,便将侵入的火气吸纳干净。
骤然失了对手,那呼啸的烈焰便也往许听cháo燎来!
许听cháo只作不见,架了遁光四面游走,半晌也不曾见得出路,只好站定身形。稍稍思索,便张嘴喷出一道赤红烈焰。
这赤焰一个翻滚,化作一头翎羽宛然的火凤,清鸣一声,振翅而起,四面几个盘旋,便将漫天火焰吸噬一空!如此容易就将大火扑灭,火凤似乎意犹未尽,无奈受了召唤,只得不甘地鸣叫一声,折身飞回,径直撞入许听cháo胸中。
火焰熄灭,正前方又出现一道白光迷蒙的门户。
许听cháo脚下一动,有五sè清云生出,托了他往那门户中投去。
方才靠近,就有轰隆隆的浪涛拍击声传出。
许听cháo微哼一声,这幻阵倒也灵通,知晓火焰与自己无甚威胁,转瞬间便幻化了滔天大水!
穿过白光,cháo湿yīn寒的气息便蜂拥而来,正好将满身火气抵挡一空。耳边波涛声更是有如雷鸣!
许听cháo放眼看去,只见前方千丈巨浪层层叠叠,将一座墨sè大湖搅得狼籍不堪!如此阵仗,换作火行修士来,定然头疼万分,许听cháo却是不屑一笑。
这幻阵毕竟是死物,怎会知晓他兴风作浪的本事还在驱火弄焰之上?
许听cháo只把手一伸,满湖滚皱的怒水便好似驯顺的羔羊,乖乖落入他掌中!只顷刻,方圆数百里一座大湖已是涓滴不剩!
正前方千丈处,又出现一座白光门户。门中有阵阵凝厚气息不绝传来。
许听cháo神sè不再变动,径直一个挪移,便投入那门户之中。
幻阵变化的果真是个土行元气浓郁至极的小天地!
许听cháo四面一看,只见空荡荡一片黄土,不禁眉头一皱,而后忽然抬头,只见高空之上一座数千丈大山正轰隆隆坠下!有阵法遮掩,连这般庞然巨(蟹)物坠落,竟连半点声势都不曾传出!
好狠毒的用心!
许听cháo把手往上一挥,之前收束的一湖墨水化作一道三十余丈粗的钻头旋转向上!
升空百丈,钻头旋转已到极致,墨sè水流化作一道晶琼巨柱!再百丈,转速陡然加倍,法术已不能将柱中水流尽数收束,点点滴滴的水珠泡沫四散飞溅!又百丈,旋转之速再加一倍,其声呜咽,竟将周围虚空扯得微微扭曲!四shè的水珠也好似急箭劲弩,破空利啸不绝于耳!
上空那山峰也坠落到近前,两者倏忽相撞!
偌大一座山峰被烂银般的水柱钻入底座,顷刻四散崩离,连百丈大的碎片都找不到一块!
漫天泥石坠落,但凡靠近许听cháo身旁千丈,便被搅碎成齑粉,随一旁吹来的劲风飘向远处。
待得诸事宁定,正前方又出现一道白光门户。
许听cháo微微一哂,从容迈动脚步,往那门户走去……
就这般,幻阵极尽变化之能事,许听cháo一路过关,足足破去二百余处幻境后,面前才陡然一清,已是脱出了环境。
尽管诸般宝物已然能尽数感应,许听cháo兀自不敢大意,怀疑又是那幻阵变化而来。
他只站在原地,放眼打量起来,同时将神念放出,悄然查探。
这是一处简洁的石室,长百丈,宽六十丈,两侧距墙壁十丈处有廊柱撑住,廊柱之间,是左右各九方玉案,尽头主位上也有一方,只是较其余大了些,案上还有几件物事散乱摆放。
许听cháo不忙着上前查探,而是转过身来。
身后却是一方叠玉飞花屏风,其上有迷蒙白光,看得久些,竟让人微微眩晕。
许听cháo收回目光,面上露出几丝笑容。
这屏风应当就是方才那幻阵之源,到底往其中走了一遭,气息还是十分熟悉。
他迈步往左侧走去,越过屏风,只见两扇石门打开,门外是滚滚而来的元气洪流。
似这般,当是没有错了,此处就是之前见到那石殿内部。
许听cháo并未再往前查探,方才通过幻阵,径直就被挪移到殿内,焉知再到门口,还会不会再次触动禁制,又被传入幻阵中重新走一遍?
这般想法十分滑稽,许听cháo自己都觉着好笑,但也不打算去试探那万一的可能,而是转身往上首那玉案走去。
案上几件物事,乃是一册玉帛,一支玉笔,一枚玉印,一壶灵酒,以及一只玉杯。许听cháo只瞟了一眼,就不去理会,而是急急绕行,走到愿后面,凝神往案上看去。
这玉案之上刻满图文,正是凝翠园详解,其中便有八荒**天地大阵、小禁灵阵两座阵法的阵图,以及诸般cāo控法诀!
八荒**天地大阵自不必多说,那小禁灵阵正是禁制斛辉的阵法!
许听cháo正打算将那三圃斛辉牵走,这阵图法诀来得恰是时候!
……
七三二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九)
玄门妖修七三二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九)
足足小半个时辰,许听cháo才将玉案上的阵图法诀参悟通透,面上除了欣喜,还带有几分侥幸。
这做宫殿名为“灵枢”,乃八荒**天地大阵阵眼,此刻这般情形,竟连两成禁制都不曾开启!
石殿门户上却有禁制,只可惜已被关闭敛息,否则集举阵之力,又有数十条大小灵脉源源不绝地供应灵气,纵能破开,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时rì!
而面前这玉案也算得灵枢殿的一处关键,之所以将两幅阵图都显露出来,却是被人开启后就不曾关闭,凭白让许听cháo拣了偌大一个便宜!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坐镇之人定是毫无戒心地离去,不想就此出了变故,再不曾赶回。天地玄门这等巍巍大派,一夕之间分流云散,祸起萧墙时,波及到这凝翠园,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此园也并非无足轻重的所在。
思及侥幸处,许听cháo也不禁心生感慨,倘若天地玄门尚存,凤凰界当是另一番光景,便是再差,也远比如今繁盛,更不会有太清门等诸多宗派如此折腾的机会。其惨痛处着实须得后人谨记!尤其钧天上院底蕴雄厚,未使不能成就天地玄门第二!
收敛思绪,许听cháo取出一枚玉简,将案上阵图法诀尽数拓印。
这八荒**天地大阵着实玄妙,比起钧天上院诸岳神峰禁法、太清门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似乎也不遑多然,足可当做护派大阵!小禁灵阵虽然格局下了些,但既能禁制嗜灵魔这等物事,又怎会简单?带回巨人界送与摩陀老道,想来这便宜兄长定会十分欢喜。
收好玉简,许听cháo才翻看起案上其余几件物事。那玉杯也是一件异宝,玉壶中尚有大半壶不知名灵酿,醇香异常,许听cháo只随手收起;玉帛却是凝翠园诸般灵物生长、存量,以及进出账目,时rì长久,园中物事几乎尽数散失,已无价值,倒是一旁的玉笔颇为宝贵,以之绘符,事半功倍;最后便是那枚巴掌大的明黄玉印了。
此印四四方方,上部被雕成麒麟状,指爪眉眼清晰可见。许听cháo拿起,翻过来一看,只见一枚繁复已极的符文。符印线条细如发丝,曲曲折折,不知多少个弯绕。
符文如何,大可不必深究,许听cháo看了案上阵图法诀,已知此物正是cāo控八荒**天地大阵的关键,名为“灵枢印”。此印在手,凝翠园中可任意行走,且只须取来一张符纸,将此印往上一覆,便能得一临时出入凭证,端的方便!
既已打算将此园当做掌门师伯晋阶合道的贺礼,这灵枢印自然须得先行奉上,且迁移那小禁灵阵,此印还派得上大用场。
许听cháo挥手将玉笔与玉壶玉杯收了,便迈步往殿门走去。有灵枢印在手,诸般禁制自行退避,待出得殿门,径直化光遁入滚滚而来的五sè洪流之上,逆流而上行,继而折返向上,不片刻就来到三圃斛辉处。
距离药圃边缘三十丈站定后,许听cháo将手中玉印一扬,便有一道符文打出,没入药圃之中!看着符文的繁复程度,灵枢印威能显然不曾被尽数催动,但只将灌注而来的元气洪流截断,却是够了。
符文没入,整座凝翠园都隆隆一震,药圃内也生出变动,圃中积蓄的五sè灵液竟生出袅袅轻烟散逸开来!
元气供应已然断绝,三圃斛辉无所吸噬,自然只能动用之前存下的“口粮”!照这般趋势,不出一个时辰,圃中灵液便要消耗一空!
许听cháo眉头微微一皱,左手几道法诀打出,三圃斛辉吸噬之力顿时减缓大半,圃中灵液也大都用来供应中心处那十余丈高下的巨型嗜灵魔!
三圃斛辉结出的斛辉晶已然圆满,便是少些灵气供应也无伤大雅,但中心处那株正当凝结灵晶的时候,却不好中断了。
如此一来,圃中灵液倒能坚持大约七八个时辰,却是够了。
做完此事,许听cháo再将灵枢印催动,道道符文连成一线,往药圃激shè而出!药圃周围虚空动荡扭曲,不住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足足小半个时辰,这等异象方才止歇。
许听cháo将玉印收起,两手齐动,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两只十余丈大小的五sè清光大手凝出,径直扣入泥土之中,将药圃托举而起!药圃下方,只留下个数百丈方圆的大坑,坑中五sè霞光绽放,浓郁的五行灵气蜂涌而出!
尽管已将元气洪流阶段,但数十条绝品或者上品灵脉每时每刻都在散逸磅礴灵气,八荒**天地大阵固然威能无匹,却也不能尽数禁制!
见得这般情形,许听cháo神sè微微一变!
凝翠园中有八荒**天地大阵禁制,都挡不住灵气散逸,何况下方的数十条大小灵脉?虽然这些灵脉都被祭炼过,但灵气只靠此处出口宣泄,方才这唯一出口都被封堵,生出的灵气只怕早已将园外黄沙荒漠变作洞天福地!
这数十道灵脉绵延数万里方圆,倘若被人瞧见,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幸好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或许还能弥补一二!
许听cháo一挥手,一道千丈星芒横贯半空,一个兜折,便被托举起来的药圃收了。他却是看也不看,忙将灵枢印取出,稍稍催动,便有一道与初时一般模样的符文激shè而出,落入面前坑中!凝翠园又是隆隆一震,面前这大坑猛地被巨力掀上半空,一道数百丈粗的五sè光柱好似怒龙出海,直直撞入高空!
这光柱旋转不休,将土坑拓展扩大,许听cháo身形一晃,架了云头径直遁走。
他也不怕这光柱将凝翠园毁了,出口也不过千丈方圆,喷涌的元气洪流再是凶猛,也脱不出大阵束缚,千丈已是极限。
这等磅礴浩瀚的灵气陡然涌入,凝翠园中天地陡然为之一变!
许听cháo驾云飞遁,随处可见黄土生草,枯树抽芽,时不时还有一两声或痛楚或畅快的兽吼传来,却是园中残存的妖兽得感受到天地灵气异变,陡然间得了莫大好处!
诸般变故,许听cháo均不理会,他如今急于知晓外界情形如何,飞遁反倒越发迅捷了。
片刻之后,许听cháo已然冲出大阵,入眼只见五sè淡彩动荡。神念放出,瞬息笼罩方圆数十万里,这般感应虽然颇为模糊,却也知晓大漠再不复那般死寂荒芜,非但天地灵气大盛,不输名山福地,更有浓郁jīng纯的五行元气自黄沙中汩汩涌出!
只瞬息间,许听cháo已然想通其中关节!
没了三圃斛辉的吸噬之力,纵有那出口宣泄,却也不足以收束全部灵气。
神念感应之下,已有不少修士四面蜂拥而来,多是佛魔两道。此事也无法,这大漠本就是大夏道儒排挤佛魔修士的所在,此番生出变故,自然是佛魔修士楼台近水,先察觉了好处。不过想要占得这般灵地,终究还要凭自家本事。
事情已然如此,多想无益,许听cháo挥手画就一枚传音符,几句话将前因后果交待了,便往太清门所在一指点出。这符箓五sè清光缭绕,径直破开虚空,挪移百余里,而后再次没入虚空,一路闪烁而去。
许听cháo目送此符消失在天地交汇处,方才转身遁入凝翠园中。
元磁极空梭内那三圃斛辉吞噬灵气太过骇人,虽然梭中有两道先天灵脉,但都已用来供养在小灵天中分得的灵药,却是不还拿来维持着的魔物。且先天灵气颇具造化之功,贸贸然供给嗜灵魔,万一引得其异变,脱出小禁灵阵禁制,岂非糟糕?还是将院中灵脉抽取一条合适的,暂且维持其rì常消耗。
许听cháo已是虚境,又持有灵枢印,此事实在简单,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从园中遁出,四面一看,认准方向,径直往定胡城而去。
此城本是道儒合力打下,只因四周并无灵脉,道门又不插手俗世,因此最终便宜了儒门。尽管如此,此城也还是道儒修士深入大漠的汇聚处,只有在此城中,才不必担心魔门修士袭扰。
凝翠园距离定胡城足有二百余万里,这等路程于许听cháo来说,根本算不得多远,但他思忖太清门主事之人一时三刻并不能到达,便也不急着赶路,只驾云缓缓而行,正可详细观察一番变动后的大漠是如何情形。
一路上撞见的修士不在少数,魔门,妖族修士远远察觉他的气息便落荒而逃,佛门修士也是纷纷避走,唯独道儒同道会凑上前来,拜见“前辈”。
只一个时辰的功夫,许听cháo就遇到前后四波共二十余名修士。尽管闯下偌大名头,但久不在凤凰界走动,在这茫茫大漠中寻找机缘的修士也无甚背景,都是些山野散修,因此都不曾被认出。这些修士执礼甚恭,许听cháo也耐着xìng子寒暄,而后在或多或少的希冀目光中驾云而走。
行不出百里,前方迎面又来了一群修士,数量足有七八十,且领头的是一名功侯颇深的元神。
许听cháo眉头一皱,委实不愿与人说些干巴巴的言语,正想遁入高空避走,那群修士却陡然加速赶来……
七三三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
玄门妖修七三三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
许听cháo独来独往惯了,似这般道中相遇,来人前趋的情形甚少见过,而此番前来的人数又极多,不禁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避走,但凝神一看后,却又止住了身形。fe?.qrge.!
前方领头之人是个五十余岁的黄袍老者,满面风霜之sè,远远见得许听cháo,也是一怔,面上现出惊诧的神sè,还带了几分不自然。但遁光却不曾稍停,倏忽就到了前方百丈处。
“吴师兄,别来无恙。”
来人尚未开口,许听cháo就把手一拱。
这老者名唤吴不寐,出身狂沙门,当年定胡城道儒与魔门大战,许听cháo初来定胡城,与魔门首战便有此人参与。百多年不见,其修为已非炼气圆满,而是颇有几分功侯的元神修士,看他身上穿着,也得了狂沙门长老之位。只是当年龙jīng虎猛的中年人,如今却垂垂老朽,虽说这般模样不过表象,其躯体机能远为旺盛,但也可见岁月沧桑。
许听cháo言语冷淡,吴不寐却知晓他脾xìng,半点不介意,哈哈大笑道:“原以为我道门哪位前辈经过,特来拜见,不想竟是许师弟!”
到底是曾经并肩作战过,两人交情虽比不上许听cháo与一干交好同门,但也十分深厚,吴不寐言语亲热,不见半分生疏。跟随他同来的七八十人,却个个惊诧不已!狂沙门也是大漠中一方不小的势力,自有许听cháo画像流传,且吴长老曾不止一次夸口过当年与许师弟如何如何,此刻两厢对照,立时就认出了面前人物,个个面上作sè,敬畏羡妒皆有,也不缺面生红霞,眼泛桃花的女子,众生诸相,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陌生面孔,许听cháo也不去理会,只对吴不寐微微一笑,问道:“吴师兄率门人前来,所为何事?”
倘若只是吴不寐一人,以两人交情,如此直白地询问诚然无所谓,但涉及门派事宜,却大不合适,狂沙门弟子中便有那或皱眉或怒视的。吴不寐能做到一派长老,心思便不似那般单纯,心念一动,便知以许听cháo的修为地位,如此说话必有所指,而此行也并非什么隐秘,便笑道:“还不是天地灵气忽然异常,奉掌门之命前来查探!”话音,才做出一副古怪的神sè道:“都说师弟最善招惹事端,莫非此间变动……”
许听cháo闻言,颇觉无语,也不知自家名声被传成了何等模样。与本宗不对付,想来不会多好就是了。此不过拂面清风,也不值得计较。
脑中生出这等念头不过一瞬,许听cháo坦然道:“此事却与小弟有关。”
本是一句玩笑,不想歪打正着,吴不寐不禁愕然,虽然而来那数十弟子更目瞪口呆,片刻后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不知此次天地灵气变动涉及范围多大,但决然不会小了,难道虚境修士当真有那般厉害?众狂沙门弟子看向许听cháo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畏,其中还夹杂一两道灼热的视线。
门下弟子如此,吴不寐大感面上无光,几句呵斥,放将见议论止住,对许听cháo道:“不想竟当真是师弟所为!”
他想要询问究竟何事,但最终不曾开口,而是道:“此事过后,大漠当有剧变,愚兄职责在身,当亲往查探一番,恕不能奉陪了!他rì若有闲暇,当与师弟共谋一醉!”
凝翠园出世干系重大,一旦泄露,必然引得天下修士觊觎。经历过钧天仙府出世一事,许听cháo对这等事情身有体会,在将灵枢印送到太清门主事人手中之前,许听cháo不会透露半分,因此只拱手道别:“师兄自便就是。”
吴不寐亦是拱手一礼。
“既如此,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吴不寐率众而去,许听cháo也架了云头,往定胡城飞遁。为避免麻烦,他将神念放开,只探得大漠之上各sè光华交错,忙碌不休,其中更有数十上百人聚众而行的,单单是身着狂沙门服饰的便有好几队。
且不说许听cháo避开路上修士埋头赶路,吴不寐率众弟子行出千余里,一路上竟是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不论对许听cháo褒贬如何,亲自与这等传言中的人物见面,总是一桩极大的谈资。吴不寐知晓要堵住众弟子的嘴,根本毫无可能,因此只要所说不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不久之后,一名风姿绰约的二十许女修遁上前来,问道:“吴师兄,您与许师兄这般熟稔,何不邀他前往门中一行?想来许师兄定会答应的。”
“哟!方师妹这是chūn心动了么?”
“可不是么?自从见到许师兄那一刻,方师妹就红鸾星高照!”
“师妹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许师兄那等人物,怎会看得上个区区炼气境的黄毛丫头!”
……
那方师妹是个泼辣xìng子,听得诸般调笑,毫不示弱,立时翻动红唇,反击了回去,直吵得满面飞霞,气喘如酥!
旅途枯燥,吴不寐也乐得这般热闹,待众弟子吵得累了,方才故作高深地道:“许师弟乃人中之龙,奈何只能深交,不可引为倚仗!”
……
许听cháo驾云而行,虽然要避开路上修士,但遁法玄妙,半点不曾耽搁了行程,眼看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到得那定胡城,却忽然心有所感。
有一丝纤弱却炽烈焦灼的念力自定胡城方向急急飘来,没入他金身之中!
他这金身,源起在五蕴譬喻经,成于定胡城生民香火,及至在那藏镜阁中得广佛界老僧之助,方才以三昧金刚本xìng清净不坏不灭经修得小成,之后更炼化了太昊金母,如今已是颇得倚仗的一门大神通!
当年许听cháo有大恩于定胡城百万生民,城中万民为其修祠庙,塑金身,供奉以香火,而后由于道儒之争,道门退却,诸多庙宇便在儒门多番手段之下迅速败落,一代之后,十不存一,再数十年,更是香火断绝,哪知此次回转,竟还有香火愿力传来。
这些许愿力,实在微不足道,许听cháo心中却生出好奇,想要看一看究竟是谁还在供奉香火,循着念力传来的方向一个挪移,瞬息便悄然来到定胡城上空。
百年过去,定胡城愈发兴旺,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如今大漠天地异变,更有诸多修士前来,平添几分仙气。
许听cháo所在距离闹市也不远,向下看去,只见一条窄巷曲折两次,便连到城中通衢之上。巷中几个孩童正自追逐嬉闹,一株老杨树下,三两老翁沐着暖阳抽烟闲话,好一副安宁祥和的人间景sè!
此番景象,在久未历人间烟火sè的许听cháo来说,确然另有一番感触,但他的心神却不在此处,目光一转,落到一处墙垣残破,杂草丛生,檐廊枯朽的祠庙之上。
庙中有断断续续的压抑哭泣传来,生生携带之前那般炽烈焦灼的愿力。
许听cháo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遁入庙中。
入眼只见一鹑衣百结,满身污垢的女童正自伏地不住叩拜,她面前躺有一只面目褶皱如老者,出气多进气少的短毛狗儿。小狗前方,却是个黄泥糊身,断了一腿的三角香炉,炉中插有三截剥得白白净净的草茎。
“神仙哥哥,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包子吧……呜呜……包子若是死了,呜呜,我可怎生是好啊?”
“呜呜呜……”
“他们都骂我是野种,臭狐,贱民,谁都不稀罕我,唯独包子从来不嫌弃我……呜呜呜……”
女童瘦瘦小小,一面叩拜,一面抹泪,沾满泥污的脸蛋上早已沟壑纵横,花里胡哨不成模样。通红的双眼泪水迷蒙,焦灼的视线在面前小狗和蛛网连结、尘埃堆积的斑驳神像上来回,每落在小狗身上一次,眼中便多一分黯淡绝望,落到神像上,却又多出一分卑怯的希冀,只是这份希冀越来越淡,若非还报有万一希望,只怕早已断绝。
许听cháo看得心头酸楚,轻轻叹息一声。
心有所感,形诸于外,便是那斑驳神像上忽然金光大作!
女童本是求神,陡然见得这般情形,却吓得向后坐倒!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爬前几步,将那气息奄奄的小狗搂住。
面上方才现出几许安心,忽然就凝住,猛地抬起头来,惊喜莫名地盯住那金光闪闪的神像!
“包子,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女童喜极而泣,叫喊两声,方才又赶紧虔诚跪倒,双手合什祝祷起来!
许听cháo早已现出身形,只是这女童专注于前,不曾见到身侧忽然多了个陌生人。
他走上前去,满面慈爱地托住女童手臂。
女童身躯一僵,面上带泪的喜sè凝住,而后变作煞白,小小的身躯也瑟瑟抖动起来!
“不要怕,你的包子不会有事。”
语音柔和,更有一股清心宁神的奇异力量。
女童心头生出莫名的安宁信任,缓缓睁开双眼,见得眼前的面容,只觉熟悉而又陌生。
“您,您是……”
声音陡然顿住,女童不可思议地抬头,斑驳神像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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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四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一)
“您……”
女童惊呼声戛然而止,黯淡的五sè清光闪过,残破祠庙中两人一犬已是消失不见,只余地上一滩水渍,以及那断腿香炉中的三截草茎。
下一刻,祠庙中闹哄哄地涌入老老小小十余人。
“方瘸子,你当真没有看,看……”
出声质疑的锦袍老者忽然就张口结舌,两眼瞪得牛眼般大,一瞬不瞬地盯住那满是蛛网灰垢的金身神像!
金身之上,兀自有光芒在流动,只是随时间流逝,看得见地黯淡下来。
“功,功德金光!”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十余老少顿时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谁带头,呼啦啦就跪成一片,不住顶礼膜拜!面上有虔诚,也有惶恐,还有深藏眼底的希冀与火热!
“小,小许仙人显,显灵了,又,又,又显灵了……”
一手持旱烟杆,白须邋遢的老者哆嗦个不停,口中喃喃有声。
神像之上的功德金光正自黯淡,眼见就要消逝无踪,那锦袍老者正自惶急无措,听得这唠叨,立时转身喝道:“张老头,还不快些住嘴!倘若冲撞了神灵,你可担待得起?!”
这老儿颇有些地位,这般声sè俱厉地呵斥,张老头面sè一白,颤声喊冤道:“里正老爷,不,不关俺的事啊!俺正诚心叩拜,怎怎怎会冲撞了神灵?方才俺还看见那臭狐儿拖了一只死狗偷偷摸进来来着……对,定是那小乞儿不干净,惹得小许仙人不快……”
“无赖老匹夫,还要狡辩!来呀,速速将他轰出神祠!”
张老头更是惊惧不已,还待分辨,却被旁人扯住了衣袖,赶紧住口,失魂落魄地随同邻人走了出去。
锦袍老者赶紧回转身来,拜倒在神像前恭声祷祝,依稀听到是“愚民无状”、“冲撞仙人”之类的忏悔之词。
先前在街巷中玩耍的几个孩童虽觉此事稀奇,却不似大人那般敬畏有加,早有机灵地偷偷溜将出去,一面飞跑一面叫喊。
“小许仙人显灵了!小许仙人显灵了!”
“张老头出言无状,惹怒神灵了!”
“胡说,是那臭狐儿不干净……”
城中百姓密居,虽说白rì间大都去谋生做活了,但总有歇在家中的,这一呼喝可不得了,小巷两旁的院中立时就鸡飞狗跳,叔伯婶嫂一窝蜂涌将出来,撒腿的就往祠庙跑。有那稳重还拉住兴致愈发高昂的孩童询问,得了肯定答复,也是急急向前,不甘落后!
大夏朝寻仙问道风气本就浓重,这定胡城虽僻处大漠,但因道儒与佛么相争,见得仙人的机会反倒较内地多些。正是因此,民人听得仙人显灵,方才如此急切,倘若得仙人垂青,那般好处却教人眼红!
有那腿脚快的赶至祠庙前,入眼就见两个老者正给晕厥在地的张老头顺气。原来这老头听一众孩童呼喊“张老头出言无状,惹怒神灵了”,只觉心间万般冤屈!好不容易见得仙人显灵,此事万分忌讳,一个不好,就要被认做断人财路,自家哪有这等胆子?这些毛孩子当真可恶至极,难道老头就不愿向仙人求取些福缘?本就年纪大了,气急攻心之下,一口气顺不过来,两眼一翻,就此跌倒!教送他出来两个老者好一阵手忙脚乱!
赶来的民人大都只是随意瞅了一眼,便如避瘟神般地绕道而行,热心的则留下来问讯一番。有个粗布荆钗的民妇正好挎了竹篮,蓝中有一只陶壶,三个陶碗,见状赶紧靠拢过来,放下竹篮,提起陶壶,倒了一碗粗茶。两个老者忙将张老头扶起,合力给他灌了下去,只是人已昏死,口齿不便,胸前衣襟湿了老大一片。
左边老者赞道:“小四家的,可是给你公婆与当家的送水去?”
民妇已将诸般物件收好,恭敬退到一边,闻言忙道:“劳烦牛翁相询,正是如此。不想方才出门,就听说此间许小仙人显灵,就急忙过来。”
那牛翁叹息一声:“你却是好心。这世道,人心不古啊!”言罢看着从一旁匆匆而过的路人,摇头不已。
另一个老者也道:“可不是么?被那几个黄口小儿一喊,老张头还不知要担多大的罪过。”
“啊!”民妇惊呼一声,面露担忧,“敢问叔伯,此间莫非还有别情?”
“如何不是?”
那“叔伯”来了兴致,颇有些眉飞sè舞。
“依我看啦,此番许小仙人显灵,却是受了小乞儿的恳求!”
牛翁也是点头不止。
此刻那残破祠庙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连院内杂草从中都站满了人,只是神灵当前,也没几个敢大声喧哗,因此两个“高谈阔论”的老者说话,便引来诸多听众。
“吴老莫要卖关子,究竟怎生回事,快快说来!”
吴老腰板挺直,把手抚须,轻咳一声道:“要说也并非不可,只是我老人家忙着救护老张头,已累得口干舌燥……”
小四家的哪里不知其意,抿嘴一笑,持篮上前,早有殷勤之人抢着倒茶端水。
吴老美美饮了一碗,一旁的牛翁冷哼一声,又有人也给他奉上。
如此做足了姿态,吴老方才沉声道:“说来也是可怜,今rì早间,那小乞儿带了她那皱皮沙狗哀家讨要吃食,正巧被胡大麻子见着。胡大麻子嫌她脏恶,便出手打骂,那沙狗也是护住心切,上去撕咬,奈何不过一雏儿,如何是对手,被一脚踢了三丈远!”
说到此处,吴老便住了口,面上做出悲悯的神sè。有人凑趣儿道:“可是那rì夜宿在许小仙人祠中的臭狐儿?”
“可不就是她?你见咱这清源巷中还有旁的乞儿么?”
吴老两眼一瞪说话之人,却只惹来一阵轰笑。
“您老平rì里不也嫌弃臭狐儿麻烦,一大清早就四处叩门么?怎的此刻这般好心了?”
吴老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好你个李家小二!老头也只是嘴碎说两句,可曾似你一般持了扫帚撵人?老夫可与你说好了,正是那小乞儿为求仙人医救她家包子诚心祭拜,许小仙人方才得以显灵!”
李家小二闻言sè变,厉声道:“好你个老吴头,半截都入了土,须得为下辈子积点德!”
此人似有些凶名,吴老吃他一吼,面有惧sè,继而又觉这般示弱太过丢脸,把脸一板,哼道:“信不信由你!方才老儿可是进得庙中看了,那小乞儿无钱置办香烛,只折了三根草茎插在炉中,炉前地面都哭湿了一片!此事十余人见得,里正老者还在祠中,若然不信,可去相询,且看老儿所说可曾半点有假?!”
李家小二面sèyīn晴,沉声问道:“此事你亲眼见得?”
“这……”
吴老一时语塞。
“哼哼!”
李家小二冷笑不已,围观人群中也是嘘声阵阵。
吴老面sè赤红,想要辩解,奈何方才把话说得太死。那小乞儿确实是到祠中祭拜来着,临中午还亲眼见得她哭哭啼啼地抱着那奄奄一息的皱皮沙狗进去,只是也就这些而已。
一旁牛翁不看不过老友窘迫,便叹息道:“此事仈jiǔ不离十。你等也不是没见过,咱这巷中孩童,也没个乐意和那小乞儿玩耍的。她就只那沙狗作伴,整天价‘包子’‘包子’叫个不停。二郎,你且说说,她多少次带了那狗儿在你家包子铺前守望?”
李家小二讷讷无言,半晌才嗫嚅道:“她又脏又臭,客人见得,胃口先就没了三分,岂不折损生意?”
“哼!”牛翁轻哼一声,“那孩子如此可怜,却也懂事,你施舍一个半个的,她怎会天天到你家铺子前?且你家生意不好,也莫要怪到旁人头上,多些诚信,少买些臭肉陈面烂菜,分量做得足了,保管生意兴隆!”
人群中立时就响起一阵呼应。
李家小二能与吴老顶牛,却不敢违逆牛翁,被说得面红耳赤,讪讪而退。
“牛翁,不知许小仙人之事如何了?”
众人关心的到底还是此事,听完热闹,便有人出声询问,引得大伙满面希冀。
牛翁回头看了看水泄不通的祠庙,又叹气道:“且等着吧,王里正祝祷这许久,也该给个答复了。”
众人闻言,均都侧头往祠庙中眺望,可惜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张老头已然悠悠醒转,方才他虽然昏迷,却隐约知晓发生的事情,挣扎起身向牛翁,吴老,小四家的的逊谢不提。
人群中静静站了个身着青衫,头戴璞巾的士子,微笑听完吴老述说,便悄然而去,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掐个隐身法诀,施施然遁入高空,来到祠庙附近,对虚空恭敬深施一礼:“可是许师叔当面?晚辈郝仲文这厢有礼了?”
原来此人是一儒门修士,虽年纪尚轻,百多年前定胡城道儒大战魔门时尚未出生,但这许小仙人祠究竟怎生回事,他却也知晓一二。儒门自有传承,这香火神道之法也有涉猎,听了前因后果,猜出恐怕祠中供奉之人就在附近。
奈何恭敬良久,虚空中也无半点动静,知晓这位传奇一般的师叔并不愿见他,只得叹气离去。
过河拆桥这事,当年确实然做的太不地道了……
七三五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二)
郝仲文混于人群中倾听事情始末,走到僻静处施展隐身法诀,遁入高空,而后遗憾离去,早被隐在虚空中的许听cháo看得一清二楚。
那女童被他牵着一只小手,花里胡哨的脸上兀自满是不敢置信与新奇惊诧,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红肿大眼睛,晕晕乎乎地看着郝仲文如此举动,只觉得似这般能够凌空飞腾的人物都对神仙哥哥如此恭敬,哥哥定然不会是简单人物!
想到此处,忍不住抬头怯怯地看了许听cháo一眼。
察觉女童的目光,许听cháo侧头向她温和一笑,而后伸出左手在她被泥污凝成绳的乱发上拍了拍。
“汪汪汪!”
一阵稚嫩的叫声从女童脚下传来,原来是小狗包子护主心切,正对许听cháo展露rǔ牙,看它前腿平伸,身躯伏地,哪里还有之前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的模样?
“包子不可!哥哥是好人!”
女童却是急了,赶紧出声呵斥。她还记得自家小狗是如何被那恶人踢得重伤濒死的!区区凡人便差点要了你小命,更何况高来高去的神仙?
“无须如此,且随它去。”
随之传来这略带笑意的声音让女童放下了悬着的心,转过头来仰望许听cháo,两眼忽又泪光盈盈:“哥哥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你与我有缘。”
许听cháo看了看下方祠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如此说道。
“可有名字?”
女童伸袖抹泪不止,抽噎道:“我,我,我叫臭狐儿……”
小狗包子在她脚边焦急地转来转去,口中呜呜有声,不时踮起后腿,两只前爪搭在她小腿上,将本就破烂的衣裤扯出几个小洞。
许听cháo却是皱起了眉头:“怎能用这等名字?”稍稍沉吟,才又说道:“种善因,得善果,从今而后,你便叫‘果儿’,如何?”
女童哪里还有不愿的,奈何抑制不住心中悲伤委屈,哽咽吞声,只点头不跌。
“莫哭莫哭,有这一番磨烂,果儿今后修行必定受益匪浅。”
苦难自今rì而终,听神仙哥哥的意思,还要教自己仙家秘术,果儿哪里止得住心中情绪,“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涕泪满面,看似揪心,她心头却是一片温暖,抓住许听cháo的小手捏得更紧,似是害怕他忽然飞走!只急了包子,这小狗以为许听cháo是在欺负自家主人,再不似之前仅仅龇牙恐吓,一个箭步对准面前大脚窜出!
“包子!”
果儿慌忙将它扑到怀中,使劲按住了。小狗被压得直翻白眼,瑟缩成一团呜呜乞怜,不知主人为何如此。
许听cháo看得有趣,以手抚颌。
果儿不好意思地抬头,嫌泪水迷眼,伸手一抹,拉出老长一条漆黑污迹。她却浑然不绝,反倒嘿嘿嘿地笑起来。
“你这小花脸!”许听cháo翻手凝出一道清冽的泉水,“且来洗洗!”
刚想将手中泉水放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掌心红光一闪,yīn凉的泉水便被烧得温热,而后玉带般飘下,将果儿团团环绕。
“啊!”
虽然早知仙家手段不俗,果儿还是惊呼出声,好奇地任由泉水将自家身子缠住。包子又是一阵不安的吠叫。泉水继续向下,将它也裹住,慌得它赶紧住口,四脚齐动奔逃起来,哪知这泉水十分黏人,半天挣脱不得,便又惊恐地大叫起来,及至被一双搂住,方才循了方向,撞入主人怀中瑟瑟发抖。
一阵冲刷,清亮的泉水变得浑浊,果儿已是红了脸,小脑袋低垂,不敢抬眼来看。
许听cháo一甩手,污水就倾入一旁的虚空裂缝中,果儿身上涓滴不剩,连衣衫都已变得干爽,只是破破烂烂的着实不雅。
果儿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对方才的遭遇惊呼不已。被那温暖的泉水泡着,说不出的舒坦,比寒冬腊月躺在荒草丛中晒正午的太阳,年节时讨来好多好吃的东西把肚皮填满,都要舒服百倍!
她哪里知晓许听cháo拿出来的并非随手凝聚的清水,而是从小灵天内那玄武领地内取来的灵水?此种灵水数量极多,也并无多少珍贵之处,便是外界修士,费些心思也能收集不少,但果儿此刻尚为**凡胎,且因常年挨饿受冻,身子也虚弱得很,正合用来洗髓伐毛,改善体质。
果儿从来不曾这么干净过,举起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到面前仔细打量,而后放到鼻端小心嗅了一嗅,面上顿时现出喜sè!
没有半点臭味,反倒有些淡淡的清香!
她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又把两只胳膊举到嘴边,使劲呼吸了几口,面上喜sè更甚,而后低头,将破衣的胸襟提起……
“果儿不是臭狐儿!果儿香香的,包子你闻闻!哥哥你也闻闻!”
包子哪里会知晓自家小主人为何如此高兴?但并不妨碍它忙前跑后,一同撒欢。只是它有些害怕许听cháo,跑动的范围始终在另一边。果儿蹦到许听cháo面前,举起手臂给他闻,包子就小心跟在身后。
许听cháo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果儿自然是香的。”
这阵子他并未闲着,而是以法术凝聚云雾,再将云雾收集起来,炼化成丝,织作jīng纱,最后炼制成小小的褶裙衣裤。
果儿跑过来,已看到许听cháo手中将要成型的衣裙,哪里还不知道是给自己做的?
“哥哥是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心头这般想着,手脚也不慢,三挤两挤,就进了许听cháo怀抱,紧紧靠着,眼巴巴地看那素白的衣裙一点点成型。
可怜包子又急又怕又委屈,在丈许外徘徊呜咽……
“咕……”
总有不和谐的事情打破这般温馨。
许听cháo笑笑,看着怀中的小丫头:“果儿可是饿了?”
“唔……嗯。”
小丫头吱唔半天,最终点了点头。
“果儿好久没有吃饱了……”
眼泪汪汪的模样,着实教人揪心。
“哥哥带你去吃酒楼!”
“嗯!”
“来,将衣服换上。”
“好!”
“果儿真好看!”
“哥哥最好了!”
“哥哥哥哥,你怎的不见方才那人?”
“不见就是不见。”
“哥哥肯定很厉害,连仙人都这般恭敬!”
“嗯,有点。”
“汪!汪!”
……
许听cháo都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变得如此有耐心,小丫有的买一个问题都会回答一二。
自半空悄然降下,与果儿从另一方向城门走去。
果儿见得城门两旁披甲持戈的戍卫兵士,有些害怕,但被许听cháo轻轻一拍头,便将小胸脯一挺!有神仙哥哥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丘八(蟹)老爷也怎敢驱逐自己?
包子四腿迈动,亦步亦趋地跟在果儿脚边,粗短的黄尾甩来甩去,甚是惬意。
两人一犬缓缓向前,卫戍士卒哪里敢向对寻常民人那般拦下检查?这两人,一个浑身黑衣,看不出何等材质,神sè淡然,看似温敛,却教人不敢正视;那小女娃一身素sè云锦衣裙,连头上都有两块一般sè彩的锦帕扎了包包头,更兼肤sè细腻白皙,定然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入城市,两边十余士卒反倒在小校招呼下齐齐行了军礼。
果儿被吓了一跳,许听cháo淡淡点头,所做回礼,而后拉了怯生生的果儿从容入城,留下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当年定胡城大战,这大街上也不曾少来,只是百年已过,其中变化极多,只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果儿,你可知城中哪家酒楼最是美味?”
不得已,许听cháo只得如此询问。
“啊?”小丫头小脸皱成一团,“果儿只听说王记饭馆是最好的,可惜一回都不曾吃过……”
许听cháo暗自摇头,这丫头年纪太小,往rì里只不过在那清源巷附近乞讨,定胡城纵横数十里,怎会知晓城中名楼?
正自为难,一旁行走那头戴进贤冠,身穿团锦袍的富商模样中年人忽然插言:“小哥请了!若说这定胡城中美味之最,非那五珍楼莫属!”
“哦?”许听cháo侧头,见此人相貌堂堂,面带微笑,手抚短须,心中便生三分好感,于是拱手道:“有劳老哥指点。小弟许久未来,竟不知竟有此等去处,还得劳烦指点一二。”
那中年人一听,心中顿生疑惑。五珍楼乃六十七年的老店,但凡来过定胡城的,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此人年纪轻轻,竟称许久未来,还不知此楼,莫非……
想到此处,心头猛地腾起一阵狂喜!
他走南闯北久了,自有一番城府在胸,当下哈哈一笑,以掩饰面上欣喜,爽朗道:“相逢即是有缘,朱某游逛半rì,已是腹中空空,不如就由朱某做东,还请小哥莫要推辞!”
许听cháo早看出他眼中神sè变动,但岂会害怕一凡人邀请,当即就点头应下。
那中年人自是大喜,果儿也欢呼雀跃,一行三人施施然往五珍楼而去。行不出多远,便是一家车马行,此人又雇了一辆舒适大车,请许听cháo与果儿乘坐,一路谈笑风生,当真似经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果儿倒是对他所说种种十分好奇,听得津津有味,许听cháo却始终神sè淡然,分毫不为所动。
中年人见此,更坚信了之前猜测……
<<玄门妖修>>-< 书 海 阁 >- , .. 。
七三六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三)
定胡城虽广,但中年人雇来的大车也不慢,且此等车辆在街上奔驰,行人远远见得,早早就避至道旁,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半个时辰,就到了地头。
中年人先行下车,然后恭敬地将许听cháo和果儿请出。
“朱老板无须如此,你我平辈相交即可。”
许听cháo实在不习惯这等殷勤。
此人姓朱名璁,乃是“颇有些势力”的行商,常年往来于燕、骥、翰、朔、凉、焰六洲,十多年下来,倒也挣下了不菲的家业。
这些讯息,都是在路上闲聊中,朱璁有意无意泄露的。
既然知晓此人猜出了自家身份,他想要些什么,许听cháo自是再清楚不过。奈何钧天上院根基不在凤凰界,自家也委实不喜这等麻烦,便只装作不知。
本待此人知难而退,哪知他絮絮叨叨半个时辰,却依旧兴致不减。许听cháo只觉聒噪,果儿倒是被他逗得十分开心,一路笑声不断,将之认作好心又好玩的大叔。孰不知倘若如此大叔当真好心,又怎会对在她形貌大变之后才如此风趣?
下得车来,随意交待了一句,许听cháo就不去理会朱璁,而是举目打量那五珍楼。
与周围广厦华堂相比,此楼显然要陈旧得多,但正因如此,方才与“老店”的名头相符。门口更是往来不息,看其穿着,均都非富即贵。
尚未入得楼中,若有若无的菜肴香味便飘入鼻中。许听cháo只是馋虫微动,果儿却咕嘟咕嘟吞接连咽了好几回,她脚下的小狗包子更是不济,涎水早流了一地。
朱璁见许听cháo那般随意的做派,正感无处下手,见得果儿的模样,却是喜上心头!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许公子,果儿这丫头怕是饿得狠了。”
许听cháo低头,正好见得果儿满是希冀的眼神,便点头道:“有劳朱老板了。”
朱璁连道“不敢”,伸手肃客,待得许听cháo拉了果儿前行,方才小心陪在一边。
“哟,朱爷来了!快快里面请!”
早有眼尖的小二迎将出来,见得朱璁一副恭敬作陪的样子,立时对许听cháo打躬作揖,还算俊朗的面容上堆满笑容:“这位公子好,请楼上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朱璁也看得出许听cháoxìng子冷淡,当即就笑骂道:“你这小崽子眼睛倒是好使!还不快快去准备雅间?”
“谢朱爷赞!做小人这一行的,可不就靠这点本事吃饭么?还是老地方?”
“莫要废话,前面带路!”
“行勒!”
三人随店小二前行,甫一入得大堂,一股热烈浓香便扑面而来。数十丈长宽的堂中,桌椅密布,杯盘狼藉,觥筹交错,二三十青衣小帽,肩搭白巾的小儿往来穿梭,依旧有些忙不过来。
果儿一双眼睛尽落在那桌上盘中酱黄的蹄膀,肥腻的炖鸡,红红绿绿的菜蔬上,许听cháo却是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那小儿见得,连连道歉,引路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在果儿频频回首及朱璁舒缓言语中,四人很快便上了二楼,身后那般嘈杂立时消失无踪。
这五珍楼果真有些来头,竟能请动修士在楼梯口布下隔音禁制。这法术虽然粗浅,却也不应是等闲凡人能够消受的。
二楼只比一楼稍稍狭窄,但摆放的桌椅却稀疏得多,彼此间还以珠帘或者竹席隔开。放眼看去,依旧是宾客满座,但座中人都举止风雅,便是交谈,也都轻言慢语,下箸饮酒十分讲究。
果儿感受到这般气氛,都不自觉地拘谨了几分。
有人前来,座中客人举目打量,见得朱璁,或遥遥举杯,或起身行礼,朱璁也一一回敬。许听cháo气质不俗,倒也无人敢说什么,但果儿带了一只皱皮沙狗,却很有些人不满。
朱璁眼见要遭,赶紧与众人告罪,然后恭敬对许听cháo一礼,歉声道:“朱某与有人说话,却是怠慢公子了!”
许听cháo淡淡点头,道声“无妨”,便迈步往三楼而去。
几个想要出声责难的见得这般情形,都是变了脸sè,赶紧收回目光,或饮酒,或夹菜,或垂首不语,不敢多看。
那小儿看得暗中直冒冷汗,心说这位爷究竟是何来头?他也不敢多问,只在前方引路,言行间又多了几分恭谨。
右手无名指被果儿紧紧攥住,许听cháo觉出这丫头的紧张,索xìng径直将她抱起,惹得包子几声不满的叫唤。
朱璁又在一旁赔笑起来。
好不容易到得三层包间,朱璁吩咐照拿手的菜肴尽管上,那小儿如蒙大赦,快步去了。
朱璁请许听cháo和果儿坐定,取了桌上白瓷壶给两人倒满茶水,便说起这五珍楼招牌菜的妙处来。
“……所谓五珍,一是大漠地下那五火怪龙……”
方才开口,许听cháo就神sè一动,向他投去个歉意的眼神,起身往门口走去。
“弟子许听cháo,见过殷师叔祖,掌门师伯,滕师叔,李师叔!”
包间门口已然站了三老一少,正是殷少阳、太虚、滕伯望级李渺四人。
“你这娃娃,每次回来都要惹出些事情!”
太虚点头示意,韩元遂和李渺微笑,殷少阳却是哈哈一笑,指着许听cháo就笑骂起来。
许听cháo也是露出笑容:“这次却不是祸事,师伯晋阶合道,弟子还未曾有拿得出手的贺礼献上,正好将那凝翠园借花献佛。”
“若得此园,本门定然如虎添翼!”
殷少阳兴致极高,看向许听cháo的目光便越发慈和。
许听cháo笑笑,将怯怯躲到自家身后的小丫头拉出。
“果儿,快快见过诸位长辈!”
果儿颇有些害怕,但还是依言上前磕头:“果儿见,见过师叔祖,掌门师伯,滕师叔,李师叔。”
这丫头鹦鹉学舌,惹得殷少阳,滕伯望和李渺三人相视大笑,太虚也是莞尔。殷少阳忽生童心,将果儿抱将起来,戏谑道:“小果儿却是聪慧,可知你这一拜,就要比门中多少师兄师姐高出亦被?”
“这,这……”
果儿局促不安,殷老道所说,她也知似懂非懂,但被陌生人陡然抱住,心头不免紧张,尽管这老爷爷慈眉善目,还与哥哥认识。
“汪汪!汪汪汪……”
包子不知何时已然冲将过来,对殷老道龇牙狂吠不已。它这模样,反倒又惹起一阵大笑!
果儿慌不迭地呵斥,殷少阳却觉得有趣,道了声“好个狗儿”。
一阵笑闹,许听cháo总算想起屋内还有一人。
回头看去,只见朱璁已是满面红晕,恭敬站直的身躯更微微颤动不已。不等许听cháo说话,他已是迈步上前,一揖到底!
“草民朱璁,见过诸位仙长!失礼之处,还请几位仙长莫要见怪!”
殷少阳笑道:“你哪有何处施礼?方才听你点了这五珍楼几样拿手好菜,我等还要叨扰一番!”
朱璁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道“求之不得”,半晌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压住心头狂喜,告罪道:“诸位仙长稍作,草民这就亲自传菜去!”
言毕,又是恭敬施礼,倒退着出了包间。
众人都不去看他,殷少阳只顾逗弄怀中的果儿,滕伯望出声问道:“许师侄,那凝翠园当真有这般玄妙?”
许听cháo淡然道:“比起弟子之前所说还要胜过极多。师伯请看!”
话音才落,他手中已然多出一方明黄sè的麒麟玉印,正是cāo控那凝翠园八荒**天地大阵的关键灵枢印!
“灵枢印!”
殷少阳和李渺是虚境,太虚更为合道,滕伯望虽只是元神,但能被推举来暂理执事一职,见识也不会差了,四人几乎同时认出此印根脚!看他们面上的神情,竟是对此印知之甚深!许听cháo自忖已将此印查探得一清二楚,但并未看出更多的玄妙,当下不再班门弄斧,径直将灵枢印捧到太虚面前。
太虚面sè颇显凝重,接过黄印,仔细探查起来,殷少阳三人也都被此印吸引了几乎全部心神。
果儿在殷少阳怀中极不自在,两只眼睛中满是焦急,时时往下方瞟去,却又不敢出声。
许听cháo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只见小狗包子正衔住殷老道道袍一角使劲撕扯!只是殷老道身上穿着并非凡物,任凭它用尽全力,却连口水也不曾留下一丝半点!
殷师叔祖只怕早就知晓了这狗儿的举动,却故意装作不知。许听cháo也不点破,只对果儿投去个放心的眼神。
果儿见了,安心不少,但依旧十分担忧,怯怯的目光在殷老道和包子之间转来转去。
“此印无假!”
太虚拿着灵枢印鉴别良久,忽然说出这样一句。
殷少阳三人早已料到此事仈jiǔ不离十,但真正确定的一霎那,还是止不住心头狂喜!
“似这般,我太清门又多一别府矣!”
滕伯望却不似他殷少阳这般乐观,摇头叹道:“若是能再晚些……”
话未说完,殷少阳却知其意。
太清门如今正值风雨飘摇,虽将会盟各派压下,但并未使其尽服,凝翠园出世,少不得又要引起一番波折!但此园距离本宗如此之近,也断然不能相让!
……
七三七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四)
滕伯望并未将话说完。
眼前这位师侄何等脾xìng,这些年来早已见得多了,凝翠园出世,他能想到赠与本宗,而不是自行占据,可算大善,再作抱怨,倘若惹得他不快,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折来。
许听cháo不知这位代执事师叔心头的想法,此刻几位长辈正自摆弄那灵枢印,他却凝神静坐,目光散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了他目光注视,果儿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殷少阳低头一笑,反倒将小丫头吓得更显瑟缩。这老道哈哈一笑,将她塞到许听cháo怀中,道:“且把果儿看好了,老道去催一催,好教店家快些上菜。”
言毕,转身迈步而去。
这番做派,倒是很合果儿所想,这丫头看他的目光都变得亲近了些。小狗包子更是机jǐng,殷老道才动,它就赶紧一个箭步窜到许听cháo所坐的木椅之下,只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这般做派,着实惹人发噱。可惜屋中几人,太虚等只关心那灵枢印,果儿正看着离去的殷老道,喜得两只小眼眯起,也就许听cháo留意到,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旋踵,殷老道便自回转,后面跟着满面紧张惊喜,举止毕恭毕敬的朱璁,以及一三十许美妇,两人身后却是一连串手捧托盘的丽妆丫鬟。
引人入座的是青衣小帽的店小二,这些丫鬟也不知从店家从何处唤来,当真稀奇。
“放下之后,就都去吧!”
殷少阳大袖一挥,也不管朱璁和那美妇面上多少失落,径直就在方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见果儿满面垂涎,便笑道:“听cháo,也不知你怎生照料的,竟把小果儿饿成这般模样!”
他也只是如此一问,不需回答,取来丫鬟刚刚放下的碗筷,推到果儿面前。
“丫头,想吃什么就与师叔祖说,叔祖给你夹菜!”
果儿常年乞讨,哪里还等得旁人帮忙?回头见许听cháo同意,便将手中漆箸大张开来,叉向面前盘中一块方方正正的jīng瘦蒸肉!奈何她人小手更小,使劲力气,也只将那蒸肉拨得乱晃,死活夹不起来!一时间,急得小脸通红,口中更是吞咽不止!
殷老道哈哈大笑,伸箸轻轻一用力,便将那蒸肉挟到她碗中。
果儿见这老道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本就晕红的小脸更是火辣,低着头,两手分持一箸,一面猛吞涎水,一面在那蒸肉上分拨。
蒸肉酥糜,果儿只轻轻一拨,便分成两半,她又将双箸尽归右手,夹起其中一块,躬身放到早在桌下往来奔窜摇尾的包子面前。
包子啊呜一声,一口便将那蒸肉咬住狼吞虎咽起来。
果儿这才面露笑容,直起身来,也不好意思去看殷老道,低头美美地大嚼起来!五珍楼能在定胡城有这般大名气,做出的菜肴如何会差了?果儿孤苦无依,何曾尝过这等美味?只觉天下间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此!初时囫囵吞咽,及至腹中有些充实之意,方才细细咀嚼品尝,小脸上尽是满足。
殷老道笑容依旧,右手举起,抚弄他那乌黑长须。太虚等也都被这边动静吸引了过来,把果儿举止看在眼里,滕伯望和李渺满面带笑,太虚无甚表情,眼中却也有些笑意。
传菜的丫鬟似乎不知屋中几人的身份,见得果儿如此模样,个个心生怜爱,放置盘碟时,也尽量凑到果儿面前。然后嘻嘻笑着轻盈离去。
她们这般举动,却把赖着不走的朱璁和美妇吓得不轻!但见屋中仙长均都不以为意,才将悬起的心放下,而后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意。
这几位仙长人情味十足,厚着面皮留下,或者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殷老道果真不再出言驱赶,两人本已沉寂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jīng雅的包间中只有果儿和包子的吞咽声,殷老道满面慈爱的笑容,只管给她两个夹菜。
果儿吃得太过专注,半晌之后,方才觉出不妥,猛地抬起头来,见屋中长辈尽都笑盈盈地看着她,不禁轻呼一声,嘴中含住的一截青sè菜蔬就此掉落。
殷老道见这丫头窘迫,赶紧出声招呼:“几位师侄还不快些来尝尝!”言罢,当先携了一箸红红翠翠的凉菜放入口中。太虚等人也是举箸,各自伸向中意的菜肴。
果儿这才不好意思一笑,抬头来看,只见许听cháo正将一粒翡翠般的鲜果放入口中。
哥哥在吃,她也放心了,再次埋头大嚼起来。
众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停箸。
修行中人,但凡凝成元神,便只以天地灵气为食,就算喜好那口腹之yù的,也都自有烹饪秘法,鲜少会前来凡间大快朵颐。凡人菜肴再是美味,其中也有不少糟粕,吃下肚中还需的运转真气炼化,委实得不偿失。
许听cháo前来这五珍楼,也只是为了让果儿好生吃上一顿,毕竟一入修行,就再难有如此便利的机会。这丫头命苦,且年纪尚小,此行就算了却她一桩心愿。当然,其中也不无许听cháo有意无意的宠爱。
太虚等人能准确找到此处,却是许听cháo先前就已约定在定胡城相见,他将自家气势导入虚空,但有虚境及以上修士前来,自能察觉,循迹而来,自是一找就中。
果儿常年乞讨,受尽人间冷眼,却也炼就了玲珑心思,将众人举止看在眼里,便知几位长辈肚子不饿,只为了照顾自己,方才略略动筷。
且不说如此想法就近对是不对,这丫头想通之后,便没了顾忌,放开手脚大吃起来,满满一桌二十余盘菜肴,不片刻就尽数被她与包子装进了肚皮!
朱璁和美妇看得直咂舌,但既然几位仙长都没有劝阻,他们也就唤来丫鬟侍女,又上了一桌。
果儿与包子就好似两个无底洞,再次见得满桌美味,分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丫头不过七八岁,包子更是幼小,如何能有这般大的胃口?在座无名修士,一合道,三虚境,最差的都是元神,这等小事,自是难不住人。
果儿吃得欢快,却不知屋中长辈正自相互传音。
“许师侄,恕师叔多言,如此娇惯,只怕不妥!”
许听cháo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果儿心xìng上佳,只此一次,料来无甚大碍。”
传音劝说的正是滕伯望,听得此言,便不再多说。
不片刻,李渺又问道:“师侄打算何时动身前往那凝翠园?”
许听cháo这次回应很快:“两位师叔随同掌门师伯与殷师叔祖自去便是,弟子另有要事,恕不能陪同。”
“如此……也罢。”
“师伯,弟子有一事相求!”
许听cháo向太虚传音道。
太虚抬头看来,和声问道:“何事?”
“弟子yù求一门站削减自身修为,又能使舍弃部分不至溃散的法门。”
“我有一门斩元功,你且记好了。”太虚应下后,嘴唇翕动,一篇经文虚虚而出。
这斩元功不过数万字,许听cháo用心记忆,只一遍就尽数记住,稍稍参悟,只觉玄妙异常。
他本就极善修行诸般术法神通,太虚又细心讲解,在果儿与包子吃完第三轮时,已将此法炼得小成。
太虚这才停了讲解,告诫道:“此法大成,可坏人根基,师侄须得小心慎用。”
“弟子明白!”
许听cháo知晓这位师伯为何会有此说,自己xìng子桀骜不驯,常与人争斗,而阻人成道乃生死大仇,倘若动用此法多了,不免惹下诸多仇家,如此无论于自身修行,还是宗门弟子,都有极大妨害,不得不慎!且他传法时并未避讳殷老道及李渺、滕伯望三人,这般叮嘱,也未尝没有提点三人的意思。
“果,果儿吃饱了。”
第四轮菜肴呈上,果儿和包子都住了口,这丫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满桌美味,期期艾艾道:“哥哥,我们都带走,可好?”
许听cháo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发:“过儿说好,那便好。”
这丫头闻言欢喜不尽,亲昵地拉住许听cháo衣襟,将小脑袋埋入他怀中,闷声道:“哥哥对果儿最好了!”
许听cháo将怀中小丫头揽住,视线一转,落到那美妇身上:“劳烦老板娘依样备下十桌!”
美妇不曾料到许听cháo会与自己说话,一惊之后,就赶紧应下:“仙长稍待,妾身去去就来!”言罢裣衽一礼,快步走出包间,步伐踉跄,显是心中情绪激荡。
滕伯望看在眼里,眉头直皱,殷老道和李渺却是嘴角带笑,神sè间还有些古怪,实在不曾想到这位师侄竟还有如此一面。
许听cháo目光一转,落到拘谨的朱璁身上,面sè转柔,不似对那美妇一般冷淡。
“此番却是多亏了朱老板。”
朱璁受宠若惊,赶紧躬身回礼:“不敢不敢!能为诸位仙长效劳,乃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分!”
许听cháo不置可否,只把袖袍一抖,一沓隐隐有霞光缭绕的符纸,三只晶莹白玉瓶,一枚青碧叶片缓缓飘到他面前。
“许某即将离开此界,这些东西,还请朱老板收下。”
……
七三八 闹市残庙奉残身,赤心一拜岂堪承(十五)
“多谢仙长总裁,吻你上瘾!”
朱璁欢喜接过飘在面前的三件物事,但其神sè中尚有不少遗憾。本书最新章节首发来自书河
这位仙长给出的符箓、丹药和长生魔藤叶,于个人来说无疑珍贵万分,但对自家买卖却无甚助益,甚至还可能因此事招惹他人觊觎。
朱璁显然不是那等甘于平淡之人。
许听cháo见他如此,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便抛到脑后,而殷老道、太虚和滕伯望也不大将一世俗商贩放在眼中,根本就不曾多作理会,唯独李渺见此人心有不甘,暗中生了计较。
朱璁诺诺而退,许听cháo趁机和几位长辈说起凝翠园详情,诸般情形倒不需赘述,他只着重说了被自家取走的三圃斛辉,以及迁移来维持药圃运转的灵脉两事。
此事关乎利益得失,殷老道虽为太上长老,但不涉实务,因此并不多说;而掌门太虚超然物外,也不会计较此等小节;李渺亦为长老,尚且比不得殷老道,更兼入门最晚,同样缄口不言;唯有滕伯望暂居执事之位,却是不得不说。
这老道只挥袖一笑:“那斛辉如此难养,师侄尽管取去!且此番能得凝翠园,全赖师侄之力,区区一条灵脉,实在无关紧要,又何必特意说明?”
“多谢师叔体谅!”
“听cháo无须如此。”
辞让过后,滕伯望与殷老道三人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又说道:“此间事了,我等这便要动身前往那凝翠园,不知师侄有何打算?”
许听cháo起身行礼。果儿也随他站起。
“只待将果儿之事处置妥当,弟子就去找寻吕师叔与胡师姑,一同返回巨人界灵魂斗。”
滕伯望笑道:“如此却是巧了∑门师兄回到门中,便传讯吕师弟夫妇前来相见,及至收到你发来那传音符,便又令其来定胡城相见。你尽可在此等待。”
“弟子理会得。”
许听cháo闻言,又是一礼。
滕伯望四人各自一点头,身形便都隐去不见,把果儿和包子吓了一大跳!
“哥哥……”
“果儿不需惊诧,待你须得修行之法,终有一rì能够如此。”
果儿顿时满面憧憬,缠着问这问那,许听cháo耐着xìng子一一解答,就是言语简洁了些,把小丫头听得云里雾里。
又过了顿饭功夫,先前离去的美妇带了一干丫鬟回转,人人手中都提着两个食盒。见屋中只余许听cháo与果儿两人,只是稍稍惊讶。
许听cháo吩咐她们将东西放到地上,打发走了一干丫鬟,方才问那美妇:“老板娘可有所求?”
美妇却不曾料到眼前上仙竟然会有如此一问,一时间又是惊愕,又是喜极,但要立时提出什么要求来,却也不能。
许听cháo不耐多等,略略思忖,便说道:“我传你凡火烹饪之法,只须购来略带灵气的食材,依法施为,所出菜肴将有益气养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妙用,你可满意?”
美妇大喜,裣衽施礼谢道:“上仙大恩!若得此法,五珍楼必将不拘于凡俗!”
许听cháo见状,屈指弹出一团五sè清光,径直没入美妇额头天开纪全文阅读。淡声道:“此事利弊皆有,老板娘好自为之!”
一挥袖,五sè清光洒下,将桌上菜肴,地下食盒尽数摄走,脚下生出如雪云团,托住果儿与包子,身形就此淡去。
美妇受了那清光,心神尽被收敛,也不曾见得此等情形。及至醒转,屋中哪里还有什么仙人?只桌上放了一长颈圆腹的褐sè玉瓶。
“原来仙长还留下了这等恩赐!”
美妇已将那“凡火烹饪之法”尽数记住,正琢磨有了此等仙家法门,五珍楼定能财源滚滚,又见得这玉瓶,更是喜上加喜。
她正想上前,又赶紧对许听cháo方才站立的地方恭敬行了一礼,方才走到桌边,将那玉瓶拿起。
拔开瓶塞,只见其中有十数枚豆粒大小的rǔ白sè丹丸,阵阵奇异馨香自瓶口溢出,只嗅得一口,已是口舌生津,浑身清爽!
“仙家灵药就是不凡!”
美妇心头砰砰直跳,将玉瓶小心放入怀中收好,疾步回到自家房间,关好门窗,方才用干净绸缎铺在桌上,将药丸倒出,一粒一粒地拿起来观赏!眉飞sè舞,喜动颜sè!
也不知多久后,她面sè忽然一变,忙不迭将丹丸又数了一遍,数目正好等同自己加上方才前往服侍的丫鬟!
一时间,美妇只觉好似心爱之物被人生生夺走,痛惜不已,但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违逆上仙的旨意。但见她恨恨一跺脚:“罢罢罢!有凡获烹饪之法在手,就不信引不来旁的仙人!这些丹药,暂且先便宜了几个丫头!”
意兴阑珊地将丹药收起,美妇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暗忖便是要将丹药给那些个丫头服用,也只能暗地里行事,万万不可将仙人一事透露出去……
此刻,许听cháo已携了果儿和包子来到清源巷中那残破祠庙上空重生之暧昧权财全文阅读。
祠庙热闹依旧,不过围观的民人不是在清扫尘土,就是在拔草搬土,修理墙垣,那锦衣里正居中指挥,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干劲十足。
果儿愕然不已,不过半天功夫,哥哥的祠庙就变成这般涅!她仰头来看,只见许听cháo虽然也看着下方,却是神sè淡然,似乎半点也不在乎。
包子吃饱喝足,早蜷缩在云中眯眼打盹儿,对此丝毫不关心。
“哥哥,他们这是作甚?”
许听cháo微微一笑:“有前程可奔,自然这般涅。”
果儿茫然。
许听cháo也不解说,只道:“从今而后,只靠他们自身了。”
此话没头没脑,果儿更是不懂,愁得把淡淡的眉皱成一团。
许听cháo一道法诀打出,除了方圆百丈之内虚空微微一振,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果儿见得他手中五sè清光,也不再去理会那些难以领会的东西,赶紧好奇地瞪大眼睛。
前方虚空之中,一尊通体金光灿灿的佛像蓦然凝成,眉目与哥哥一模一样!
小丫头不禁“啊”地一声惊呼!
许听cháo把手一挥,一道淡红sè的光芒照shè而下,将金身笼罩!他面sè立时就微微一白!
果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金身红光,并未察觉许听cháo的异状。
红光看似黯淡,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教人颇不舒服玄通。
果儿又皱起眉头。
正当这时,黯淡的金光自金身中丝丝缕缕地散逸而出,在附近汇聚凝结,重新凝成一尊一模一样的虚幻金身!
这金身上气息,果儿十分熟悉!就与那祠庙中的神像一模一样!
“哥哥,他,他……哥哥?!”
果儿欢喜不已,一抬头,却见得许听cháo面sè苍白,身躯似乎也在微微颤抖,顿时被吓得不轻!
许听cháo却是嘴角一翘,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果儿莫急,哥哥无事!从今而后,再也不会与这定胡城生出纠葛!”
说话间,他目光已然转向那新凝结的虚幻金身。
果儿虽然觉着这话是在哄她,但哥哥心情甚好却没有作假,回头一看,正好见到那虚幻金身正自缓缓下坠,落向那熙熙攘攘的祠庙。
许听cháo一直面带微笑。
他已施展法术查探过,偌大一座定胡城中,许小仙人祠仅殊一处,此番将香火凝就的金身以斩元功削去,再将之加持到祠庙神像之上,如此便不需承受定胡城凡人香火,便断了诸般因果牵扯。
如此做法,虽则金身受损,却有几桩好处。
他修行之路早已明了,这香火神道之法早因受了儒门钳制搅扰,如同鸡肋一般,不如舍去,有助于道心纯净。
香火金身既斩,不语定胡城凡俗生出牵扯,也算少了一桩隐患。否则倘若哪一rì信众遇险,莫非还要从亿万里之遥的巨人界巴巴赶来?
最后便是关乎儒门了撒旦老公,请温柔!(大结局)全文阅读。
如今许听cháo修为渐长,创下的钧天上院也是蒸蒸rì上,前途不可限量。儒门深受道门压制,却将凡俗牢牢执掌,之前既可压抑神祠,阻挠道门多出一英才,今后便可鼓动民人大肆奉献香火,如此间接施以大恩,再求上门来,试问又该如何应对?
以许听cháo的xìng子,倘若只他一人,本不会思索得如此深沉,但如今身后尚有钧天上院数万之众,不得不事事小心,谋定而后动。他原以为定胡城中自家神祠受儒门暗中打压,百余年过去,早就尽数湮灭,哪知竟然还有一座存留,偏偏又在承受香火!如此,便须得将其中利害计较得清楚了。
斩金身以断因果,损己却可利人。如此做法,绝非最佳,但无疑最是便捷,许听cháo也不愿玩弄权谋,此法反倒更合乎他本心。
……
虚幻金身徐徐降落,倏忽便出了许听cháo法术范围,在半空现出形来。
下方忙碌的民人很快便发现了头顶异状,个个大惊失sè,跪倒在地,叩拜不已!
丝丝缕缕的愿力源源不绝而来,没入那金身之中,使其光芒越发明亮!
民人见得,叩拜更是虔诚。
如此相互助长,待得金身落到祠庙屋脊上时,身躯竟已颇见凝聚!
香火神道之法果真有其可取之处,至少如此迅捷的修为增长,便不是其余法门能够比拟的。
许听cháo心头赞叹,却也不觉着可惜。
金身很快就穿透祠庙屋顶,与其中神像合一。到得此时,金光方才逐渐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