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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经叛道     玄门妖修txt下载     玄门妖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七九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五)

    李寺凭见许听潮点头,更是喜得满面红光,转身走向那石壁上愤怒扭曲的鬼脸!

    夏静白等也自恍然,这七头大力鬼王,本就是那鬼脸唤出,想要收服,自然须得找准了根源。

    李寺凭把手一招,半空那正自吸纳阴气的漆黑小幡落入掌心!这老儿运起真气一催,幡面上顿时卷起一个寸许大的漩涡,一股精纯的阴气自旋涡中涌出,被他施个法术一引,就朝那鬼脸飘去!

    鬼脸利啸一声,两眼中蹦出几朵惨碧的火花!这些碧火碰着正从它七窍中溢出的阴气,腾地一声窜起丈许高!许听潮几人只觉一阵阴寒死寂袭体,冷不防一个寒战,各自运转真气,驱散不适,又在体表布下罡气护身!

    李寺凭从幡中导出的阴气,飘到那碧火中,也是被当做薪炭灼烧一空!这老儿面色一沉,双唇一张,自口中喷出一枚三寸长短的惨碧飞梭,往那碧火中一绞,顿时将偌大一团阴火吸噬殆尽!

    鬼脸大惊失色,张嘴就朝碧梭咬来!李寺凭嘿嘿冷笑,顺势屈指虚点,碧梭形体模糊,径直遁入那鬼脸口中!不旋踵,鬼脸就出凄厉的惨叫,听来格外渗人!

    李寺凭神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手中小幡一摇,鬼脸七窍中溢出的阴气顿时大增,幡面上那漩涡中涌出的阴气,也愈精纯,飘飘荡荡向前,不顾那鬼脸挣扎,径直从它眉心灌入!

    许听潮几人总算看出些门道,李寺凭手中那漆黑小幡,显然不是凡物,竟能从鬼脸七窍中抽取阴气!再经他运使真气祭炼,顿时生出某种异变,成了自家真气一般,反过来炼化那鬼脸!这般法门,和当初许听潮以和光同尘之术抽取那何归处抛出的混元珠中修为,嫁接到自家身上,再损耗了祭炼镇府灵碑,颇有相似之处。鬼道的法术,果真诡奇得很!

    鬼脸遇上李寺凭这鬼仙门元神,处处被克制,小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些把持不住,隐隐要被从石壁上吸摄下来!李寺凭见状,面上多出几丝笑容,持了小幡,缓缓向石壁靠近。片刻之后,已然站在鬼脸前方丈许处。

    鬼脸两眼中忽然碧芒大作,脱出石壁,望李寺凭迎面撞来!

    李寺凭面露嘲讽,心念一动,鬼脸惨嚎一声,浑身都隐隐放射出惨碧光芒来!这鬼物似乎忘了,它肚里还有还有一枚碧色小梭潜伏作怪!然而若不如此奋力一搏,定会被眼前的老头收了去,任意驱使!

    鬼脸破釜沉舟一击未能凑效,反倒给了李寺凭可趁之机!只见这老儿催动碧梭制住鬼脸后,便将手中小幡朝前一挥,幡中顿时生出莫大吸噬之力,将鬼脸摄住!鬼脸兀自挣扎,李寺凭便将空闲的左手握成拳,在胸口一捶,“哇”的喷出一口心头热血,淋在鬼脸之上!

    心血瞬间就渗透进鬼脸,鬼脸似凄厉似享受地嚎叫一声,再也生不出抵抗之心,任由吸力把自身扯进幡中!

    李寺凭这才哈哈一笑,虽说面色苍白,整个人却精神奕奕,捏个法诀打在小幡上,那三寸小梭忽然自幡中飞出,径直射到石壁之上!没了鬼脸驻守,石壁好似豆腐一般,轻易就被那碧梭切得七零八落!大小不一的石块轰隆隆垮塌而下,露出个漆黑幽深的洞穴来!

    李寺凭忽然两眼一亮,伸手一招,一枚巴掌大的四方令牌自乱石堆中飞出,落入他掌心!这令牌,通体黝黑,正面空空荡荡,背面符文密布,阴森森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物!李寺凭却好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小心收起,向许听潮躬身一礼:“此番多亏了许道友相助,李某才得了这般天大的好处!大恩不言谢,今后但有驱使,李某必竭尽所能,倾力以报!”

    许听潮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对鬼仙门总是多了许多防备,只淡然道:“李道友言重了。可曾准备好,许某要撒手了!”

    李寺凭早知许听潮的性子,也不介意,只笑着说:“道友松手便是!”

    许听潮依言散了法术,还不等收回手掌,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震得石壁簌簌抖动,山石滚滚落下!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船队所在,几人都不自禁地变了脸色!那吴珞更是面色惨白,浑身筛糠一般地抖动!

    身上压迫的金光大手消散,七头大力鬼王却不敢造次,个个抱头伏在地上,两只碧眼骨碌碌转动,任由滚落的山石砸在背上,就是不挪动躲避!李寺凭脸上不大好看,手中小幡一挥,就将七头恶鬼收了,对许听潮道:“事情有变……”

    这老儿方才开口,便又赶紧止住,原来许听潮早架起云头,往声音传来处遁走了!夏静白不甘落后,浑身白光大作,跟在许听潮身后,向远处飞遁!朱玲和君幕席对视一眼,也是飞身往停泊在码头旁的旗鱼舰遁去!

    李寺凭自是不敢怠慢,架起一阵阴风,翻翻滚滚地往远处而去!

    霎那间,原地只余吴珞一人!这修士已是面若死灰,神色间更颇多迷茫,半晌才反应过来,想要遁走,目光却忽然落在石壁中那黝黑的洞穴上!

    面色又是数变,吴珞最终一咬牙,遁光转折,倏忽没入那大洞中!

    ……

    许听潮架了云头,不旋踵就遁出数万里,这才在半空站定,双目微眯,盯住远处天际!

    片刻之后,天际腾起一股漆黑的阴雾,内有九头怪龙升腾隐现,正往这边赶来!来者并非黑水鬼舟,而是其上坐镇的一个虚境老怪!

    许听潮不敢大意,两手接连往海上抓拿,瞬间有数十头晶蓝的百丈水龙腾跃而起,往远处那阴雾蜿蜒盘旋而去!

    “闪开!”

    阴雾中传来一声历喝,九头怪龙昂嘶吼,张牙舞爪地分散开来,迎向四下围拢的水龙,顿时一阵好杀!这老怪,不知为何,竟不施展挪移虚空之术躲避,而是御使怪龙停下争斗!

    单个水龙,远远比不得怪龙厉害,但胜在数量众多,身形灵活,互相也懂得配合,虽然时时都有同伴被怪龙撕碎,却也牢牢将九头怪龙缠住!

    许听潮双手不停,半空的水龙片刻就增至三百多头!

    那藏身阴雾中的老怪勃然大怒,叱喝声逐渐变作嘶哑的啼鸣,一头身长近千丈的漆黑凤凰从阴雾中窜起,凌空展翅,张嘴喷出一团数千丈大的漆黑冥焰,轰然降下,顷刻就将漫空盘旋的水龙灼烧一空!那九头怪龙反倒如鱼得水,嘶嚎之声都增大了三分!

    这老怪,竟是一头冥凤得道!

    许听潮面色微变,身上腾起数尺高的紫青火焰,将近身的冥焰敌住,背后紫光一闪,紫鹄剑出匣,化作千余丈的剑芒,数寸粗的紫色雷霆环绕,对准半空那冥凤斩去!

    冥凤不敢抵挡,双翅一振,斜刺里窜出,身形忽然一个踉跄,竟飞行不稳!

    这冥凤,赫然是有伤在身!之前遇袭不挪移遁走,该也是因为这般!

    有如此大的便宜,焉能不占?自打看到这老怪驱使龙族精魂对敌,许听潮就暗中拿定主意,要将之拿下,夺了法宝!

    只是紫鹄剑委实有些扎眼,既然这冥凤外强中干,便用不着动用!

    许听潮收了飞剑,驾云遁至近前,两手捏诀,海面上顿时有数不尽的玄黑水箭激射至半空,将冥凤前后左右尽皆罩住!

    冥凤厉鸣连连,浑身黑焰罩体,成千上万的阴魂从翎羽中钻出,悲喜哭笑,癫狂愁苦,不管哪般情状,都飞身而下,扑向激射而来的水箭!那九头怪龙也是翻滚盘旋,扑入水箭丛中一阵肆虐,顿时消弭无算!

    许听潮不曾料到这冥凤身上竟然藏了如此多的阴魂,他又不愿真个伤到这些鬼物,断了人家的轮回路,心念所至,漫天水箭纷纷避让,只往冥凤本体射去!

    冥凤大惊失色,同时操控如此多的水箭,须得多惊人的神念?莫非眼前这拦路的小辈,竟是哪个老不死的伪装不成?细细打量,却又不像!拿不准许听潮的底细,这冥凤便悄然存了几分小心!

    他却不知,许听潮根本就不曾动用半分神念,水箭自行闪避,都是凭了本身的一丝灵性,感受到许听潮心意,自然而然生出的变化!如此这般,正是真气通灵之后的妙处!

    尽管水箭能自行避让,但未免多有掣肘,那冥凤不住释放身上的阴魂,水箭被迫得四处乱窜,半晌后才有极少数射到冥凤身旁,轻易就被冥凤周身燃起的黑焰灼烧一空!

    许听潮眉头大皱,身上金光一闪,背后忽然就凝出一尊脚踩金莲的佛陀!

    这佛陀遁入半空,变得正午大日一般光芒璀璨,梵唱声大作!金色佛光四下扫射,梵唱声声涤荡,漫天阴魂体生黑气,嘶嚎挣扎,不片刻就黑气散尽,变作一缕缕纯白,消散在天地间,却是重新入了轮回!

    梵唱佛光中,冥凤惊怒交集!好不容易聚敛的阴魂被度无算不说,连他本身都觉得大为不适,当下嘶声厉鸣,张嘴喷出一枚径有六七尺的黑色大球,对准半空那佛陀撞去!

三八零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六)

    这冥凤急了眼,竟然喷吐自家性命交修的内丹来攻!

    半空那佛陀,看来十分灵动,恍如活人一般,其实不过一道真气所化,并非真正的佛家金身!许听潮目光一闪,心念动处,佛陀就化作一朵丈许大金色莲花,对准撞来的内丹飘去!

    见得这般变化,冥凤心生畏惧,却不曾收了内丹,只鼓动双翅,招来海量阴气,把冥火烧得愈加旺盛!它那内丹沐浴在冥火中,也是气势微增,不旋踵就与金色莲花撞在一起!

    预想中的惊天动静半点也无,相撞的瞬间,金色莲花陡然缩小,悄无声息地遁入冥凤内丹中!

    冥凤心下一凛,赶紧张嘴瞬吮吸,要将自家内丹收回,哪知内丹竟似有些不停使唤,顿时就吓得一颗心嘭嘭跳!但凡妖族,一身修为六七成都在内丹之上,如若失却,无异于仙路凡尘!于这冥凤来说,前有强敌阻路,后有追兵衔尾,稍稍有个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当下合身一扑,径直往妖丹扑去,尽管暗自忌惮许听潮先前祭出那飞剑,此刻却是顾不得了!

    许听潮把佛陀化作一道妙品莲华咒,打入冥凤内丹之中,本就存了夺丹的想法,奈何那冥凤并未将元神寄附在内丹之上,虽然略有掣肘,却远远不能随意拿捏,用尽全力,也不过稍稍迟滞冥凤收丹的度!本已熄了念想,哪里料到那冥凤竟然不管不顾地猛扑下来!正想有所举动,一举将这悍不畏死的老凤重创,斜刺里却忽然轰隆隆飞来一座青山!冥凤大惊,顾不得扑击,双翅一振,身躯一扭,先行避到一旁!

    能驱使这般法门的,还能有谁?许听潮扭头看去,果见夏静白笑盈盈地静立半空,手中折扇已然打开,在面前轻轻扇动,好不潇洒!夏静白见许听潮看着自己,不禁笑道:“许兄这是作甚,老凤自有小弟缠住,还是收它内丹来得紧要!”

    说话间,手中折扇已然接连挥动了十余次,十余座数百丈高的青山破空激射,轰隆隆作响,气势惊人至极,迫得那冥凤厉鸣生生,却就是靠不近前来!

    许听潮也早已回头,挥手打出一道五色清光,将冥凤内丹摄住,使劲拉扯!手上还不住播散,片片紫青火焰洒出,把这硕大内丹周围的冥火驱散!

    单只一个小辈就如此难缠,何况两个?这冥凤恨极了忽然蹦出来的夏静白,若一直如此纠缠,八成就是收回内丹无望了!心下一狠,身上冥焰大盛,对准一座破空激射而来的青山撞去!九头怪龙在身旁盘旋,防住下方激射而来的密集水箭!

    凤凰一族,都是以术法见长,身躯并不如何强横,全身上下,也只两爪长喙堪可使用。饶是如此,这冥凤也硬生生撞碎了青山,伸出尖喙,朝夏静白天灵啄下!

    漫空黑色翎羽乱飞,间或还夹杂了些漆黑的血液!

    夏静白早已防着这冥凤狗急跳墙,临危不乱,抽身飞退的同时,手中折扇兀自连连挥舞,一座座数百丈高的青山破山而出,挡在冥凤追来的路上!如此这般,冥凤自是不能再拼着身躯损伤去追他,但却已然插进两人之间!夏静白想要再为许听潮护翼左右,已是不能!

    那冥凤等的就是这机会,前一刻还在向前飞扑,忽然就掉转了个方向,一爪拍碎五色灵光,双翅振动,无尽冥焰降下,把紫青兜率火迫得节节后退!这老凤一口就衔住自家内丹,咕嘟一声吞入腹中!

    一俟得手,这冥凤抽身就走,许听潮和夏静白待要追赶,却被九头怪龙拦住!两人也不强求,各使手段,片刻就将九头怪龙打回原形,却是一副漆黑的鞍鞯!

    夏静白静立旁观,许听潮承情,挥手将这鞍鞯收了,才回头看向船队方向,而身后又传来冥凤的凄厉的鸣叫!

    冥凤被许听潮两人缠住了这许多时候,方缨和流风老怪若还不能及时做出布置,实在也说不过去。

    天际依旧空空如也,许听潮和夏静白的神念,却已然探到船队。两人不禁微微变色!尽管早知与两艘黑水鬼舟纠缠,船队折损必多,但哪里想得到会如此惨状?广翼船十不存一,只余下聊聊数艘!朱致兄妹的竹枝号,顾长风的长风号,都不见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白霞老怪的巨鲸舟!就连方缨的座船火域遗舟,也是多有损伤,船身上赤色火焰黯淡,好几处干脆就完全熄灭,露出皲裂的赤色玉料!

    如此来看,方缨等人尽管击毁了两艘黑水鬼舟,似乎也还斩杀了其中一个虚境老怪,但自身也未必好过!许听潮和夏静白心下恻然,也不再耽搁,云头遁光一起,就朝黑凤岛方向赶去!

    不旋踵,两人就来到战场处,只见一艘浑身密布鳞片的细长金舟横冲直撞,将冥凤迫得左右躲闪!舟旁更有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往来穿插,不时从冥凤身上带起一蓬黑血!

    许听潮把手一挥,半空中忽就燃起紫青火焰,瞬间蔓延开来,阻住冥凤去路!夏静白也是折扇连扇,数百丈高的青山破空激射,封住冥凤的上下左右!

    冥凤本就不敌流风老怪的金鳞渡海舟,再被两人一夹攻,更是左支右绌,片刻间,身上就挨了好几记狠的,翎羽飞散,黑血长流!

    这老凤,万分不舍地看了黑凤岛方向一眼,回头头来,双目中已是狠厉决绝!

    许听潮心中大凛,赶紧祭出玄元癸水旗,把自身和夏静白护住!

    金鳞渡海舟更是掉转穿船头,眨眼间跑得不见了踪影!休说许听潮和夏静白,就是冥凤也满眼错愕!这老凤,瞬息就反应过来,折身往远处飞遁,也不再执着要回到岛上!

    许听潮和夏静白正自面面相觑,金鳞渡海舟又忽然回转,向冥凤追去!

    “许师兄,古道友,流风前辈的座船先前挨了那戎娥儿自毁修行地一击,已是受创不轻,万万承受不住这冥凤自爆肉身了……”

    方缨的声音从金舟中传出,倏忽便隐没不闻。许听潮一跺脚,云头霎时间便横绝长空,越过金舟,追上了冥凤!

    两人站定,各自驱使法术宝物,对准冥凤一阵轰击!

    冥凤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愿再纠缠,一张嘴,内丹破空而走,肉身却真气逆乱,轰隆隆爆散开来!

    许听潮见机得早,已经提前往后疾退,也还是被这般狠绝手段的威能波及,玄元癸水旗上黑色莲花即生即灭,旗面更被虚空乱流冲得凹凸不定,险险不曾破开!尽管如此,许听潮却明显觉出玄元癸水旗正自出生生哀鸣!

    这般强横的法术,来得快,去得也快,若非四面海水倒灌回爆裂中心处,虚空中躁动的天地灵气,当真就什么也不曾生!

    许听潮收起受损的玄元癸水旗,云头疾驰,与金鳞渡海舟一道,并肩追赶冥凤逃窜的元神和内丹,再也不肯冒进!幸好刚才那冥凤只是自爆了肉身,若是似几年前域外虚空中那些个走投无路的虚境一般,引爆浑身修为,玄元癸水旗怕是就要费了!

    这小子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如此卖力!此处又不是巨人界,也不是凤凰界,那噬元功如何泛滥,与自己又有何干?正所谓是非皆因强出头,如今不正好应验?

    一面心中狠,一面暗自催动妙品莲华咒,打定主意,趁冥凤元气大伤的时候,一点点消磨它的修为。

    双方并排追赶,方缨便主动说起别后的情形来。

    原来许听潮等方才架了三艘旗鱼舰离开不久,就被两艘黑水鬼舟察觉了意图!这两艘海盗舰不肯再与船队纠缠,就要回转劫杀,何复的座船也不再隐藏,斜刺里杀出,将其拦住!方缨和流风老怪也各自架了火域遗舟和金鳞渡海舟围攻!

    这等时刻,普通广翼船作用极低,围拢过来,反倒妨碍了三艘大舰挥,被远远赶开,分散围住战场,只白霞老怪的巨鲸舟在一旁辅助。

    何复那坐船,是一艘灵陨舟,尽管比不得火域遗舟,也和流风老怪的金鳞渡海舟在伯仲之间,单独就能抗衡一艘黑水鬼舟!

    如此,两艘黑水鬼舟自是不敌,先后被击毁,船上元神、炼气境的海匪即便当时不死,也被早已等在外围的广翼船绞杀殆尽!唯有两个虚境老怪十分棘手!

    这两个老怪,一男一女,正是黑凤真人和戎娥儿。黑凤真人眼见情势不妙,忽然出手暗算戎娥儿,将之大成重伤,自身拼着挨了几记狠的,勉强逃出!

    戎娥儿大恨,奈何重伤在身,根本逃不出四艘大舰的围杀,一狠心,舍了数万载苦修,自爆开来!

    白霞老怪的巨鲸舟体型甚大,却是个西贝货,就只比一艘同样体型的广翼船强出几分,如何挡得住这般毁天灭地的威势?先就崩解开来,船上元神炼气境的修士瞬间就尽数陨落,白霞老怪撑了片刻,因根脚不慎,也是落个身躯破碎,元神溃散的下场!

    何复的灵陨舟固然玄妙,奈何不似金鳞渡海舟一般皮糙肉厚,堪堪撑过劫难,就毁坏沉底!

    四周围定的广翼船,尽管相隔极远,也是几乎尽数损毁,只余几艘追杀海匪去得更远的……

三八一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七)

    方缨如此述说,许听潮只是默然。他见过域外虚空中那些个虚境老怪惨烈自毁,那般威能,足以波及方圆数万里!就算天道界中虚空稳定,且有海水阻拦,也不应该是这轻松的结果。

    四艘大舰围攻两艘黑水鬼舟,需要多大的战场?方圆数十里足矣!广翼船四下分散围定,也大概是在数十里之外,哪怕是因追踪遁逃的海匪去得远的,往多了算,也就数百上千里!既如此,如何能挡住虚境老怪自毁修为的一击?即便是方缨的火域遗舟也不行!

    照这般推测,白霞老怪身死,也是颇多异常。这老怪在同阶中,只是垫底的人物,但好歹也算个虚境,巨鲸舟损毁的瞬间,足以使出挪移虚空之术,远远避开!

    许听潮倒不是为这老怪殒身感到不平。实际上,白霞与他结下了仇怨,这老儿又并非心胸宽广之辈,就这般死了,无论自己,还是朱致兄妹,顾长风等人,反倒都能免去不少麻烦。之所以如此寻思,只因他怀疑这老怪其实是被方缨和流风老怪给暗害了!方缨有意拉拢自己,送出如此一件合适的“礼物”,倒也并非不可能。

    这人情,许听潮已然暗自记下,只是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方缨此时能为了结好自己,能够算计白霞老怪,焉知他日,自己不会成为另一个白霞?许听潮本就出身大派,且自身经历,多与这等庞然大物有关,尽管性情淡漠,不喜深入掺和,还是颇多了解。

    如此种种,大多也只是猜测,但既然人家已经示好,却不能有所表示,于是许听潮淡然问道:“敢问方道友,那戎娥儿当真殒身了?”

    方缨闻言,已知其意,大笑道:“小弟与流风前辈都怀疑这老妖婆暗自逃得了性命,奈何当时太过惨烈,虽说细细搜寻,却未曾找到。不过鬼仙门何道友已经早早传讯他师尊赤焰真君,算算时间,赤焰前辈也该到了,当能有所处置。说不得,就连前面这黑风老怪,还需仰仗他老人家出手拦截一二!”

    这明阳谷高足,最后一句话明显颇为无奈,只是吃过一次大亏,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前去犯险。流风老怪也是一般,再将那冥凤迫得自爆内丹,他这金鳞渡海舟,也得交待了。若非之前受了些损伤,他大可离舟挪移虚空,先行将冥凤元神内丹拿下!

    许听潮却暗道不妙,听方缨的口气,鬼仙门前来那赤焰真君,八成也是个虚境老怪!内莽苍那事过去不久,如何好与之照面?奈何事已至此,只能小心应对了。

    心中这般寻思,许听潮手上却片刻不停,一直在暗暗催动妙品莲华咒,试图侵入那冥凤的元神中!但冥凤毕竟是虚境,元神强横稳固,竟将这道佛咒抵住,逐渐往外排斥。

    正僵持间,冥凤内丹前方,忽然就走出个骨骼奇大,白袍灰发的老者!

    冥凤大惊,内丹一折,就往旁边遁走!那老者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伸出,眨眼长作数十丈,掌中阴气滚滚,一巴掌当头拍下!冥凤内丹兀自夺命飞驰,竟逃不出老者手掌笼罩范围,片刻之后,就被正正拍中,霎时间光泽黯淡,跌落半空!

    “是赤焰前辈来了!”

    方缨惊喜地大呼出声,许听潮却心下微凛,这老怪一手法术,半点不弱,且修为深厚,在见过的虚境老怪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赤焰大手一握,就将那内丹抓在手中,面上笑容更甚!只见他两眼一凝,掌中阴气大作,腾地一声化作阴热的赤色火焰!紧握的手心中,顿时传出凄厉的惨呼!

    “咄!”

    这老怪一声叱喝,掌心惨呼不再,一头数丈大小的黑色凤凰自赤色火焰展翅飞出,在半空盘旋,眼中一片混沌迷茫,显然灵智尽失,成了牵线木偶一般的东西!

    如此手段,看得许听潮和夏静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毁去同阶元神不难,但要如此快就抹去神智,炼成傀儡,非得大神通不可!这老怪,显然并非等闲虚境!

    赤焰老怪兀自不肯罢休,将硕大的内丹拿到面前,手掌恢复正常大小,一掌拍在内丹之上!一朵金灿灿的莲花从内丹中飞出,正自长大,就被他随手弹出一道玄阴剑气,击得溃散开来!

    这老儿身为长辈,但不问许听潮,就把佛咒迫出冥凤内丹,再出手击散,已是蛮横至极!

    许听潮当场就面色微变,两只眼睛微微一眯!

    “小子明阳谷方缨,见过赤焰前辈!”

    方缨忽然出了金鳞渡海舟,遁至赤焰面前百丈处,满面恭敬地施礼。

    赤焰瞪眼一看,见到方缨,面上露出老大一个笑容,状甚豪迈:“方家娃儿,令祖令尊可好?”

    方缨也是满面堆笑:“祖父和父亲都好,这次小子前往冥海,家父还曾念叨前辈,说是几年前域外虚空一役,好些老友都不在了。”

    赤焰闻言,面上笑容收敛,变作感慨,片刻之后,就把脸一板,喝道:“你这娃儿,偏生这般说话,恁地惹人心烦!”

    方缨也不告罪,只嘻嘻而笑:“小子新近结实了两个好友,正要引见给前辈!”

    言罢,两眼向许听潮云头一瞟:“这两位是许听潮许师兄和古陶然古道友,皆天下才俊,尤其是许师兄,修为精深,小子自愧不如!”

    赤焰也向这边看来,目光在许听潮两人身上各自一顿,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对方缨道:“听你许师兄许师兄的叫得如此亲近,这姓许的娃娃,自然也是修炼了你明阳谷的五行灵火真经!”说到此处,这老怪却大有深意地看了夏静白一眼,又道:“这位姓古的后生,也是大有来历之人!你倒是会结交好友,这般俊秀人物,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怎的就遇不上?”

    见这老怪看来,许听潮和夏静白自是施礼,不过赤焰老怪说到“大有来历”的时候,夏静白眼中似有一丝警觉闪过,若非许听潮就站在他身边,怕是也察觉不到。此刻,许听潮心中却多了几分笃定,他也不掩饰,古怪地看了夏静白一眼,赢得夏静白露齿一笑。

    那方缨自然不曾留意到两人的举动,他甚能哄人开心,径直对赤焰道:“前辈言重了,小子的好友,自然也是何师兄的好友!”

    赤焰嘿嘿一笑,也不与他纠缠,目光一转,落在不知何时站立半空的流风身上。两个老怪似乎无甚交情,流风略略拱手,赤焰也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等方缨开口和缓,赤焰就嚷道:“休要在此啰噪,快快带路,去看看这黑凤盗数百年来究竟搜刮了多少财货!你这娃儿也是,竟跑到西海来生事,一番折腾,就让我鬼仙门弟子少了块上好的磨刀石!”

    方缨连连赔罪,伸手延请,架了遁光,陪着赤焰向黑凤岛去了。

    许听潮、夏静白,还有那流风老怪,自是各使手段跟上。

    须臾,一行人便来到之前那山壁石洞,李寺凭,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几人早已等候多时。几人见了赤焰和流风两个前辈,赶紧施礼不迭。

    赤焰大手一挥,片刻不肯耽搁,径直迈步走进那石洞中,竟是不愿等自家徒儿领船队到来!

    这老怪都进去了,流风自然不甘落后,紧随而入,方缨连忙招呼众人入洞。

    打死打活这半天,固然是因为黑凤盗犯了忌讳,修炼那歹毒的噬元功,但未尝没有觊觎这座宝库的原因!如今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哪个愿意落于人后?

    众人一路前行,竟都平安无事,只随处可见争斗的痕迹,显是已经有人先行一步,破去了禁制。究竟为何这般,赤焰老怪丝毫不关心,方缨许听潮等却心知肚明,却并无一人点破。

    如此深入数里,在一处完好的禁制中,众人发现一具干枯的遗骸,看身上的衣着装束,不正是那吴珞?

    白霞老怪殒身的霎那,吴珞便已知晓,自知失了倚仗,才会那般惊惧茫然。若当时他就聚拢门人,架了旗鱼舰离去,或许还能自在逍遥,最终却是贪心作祟,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没有哪个愿意为他感伤,赤焰面色不改,径直祭出一柄灰白的长尺,轻易将禁制破去,跨过地上遗骸,迈步深入。

    许听潮抬眼一看,只觉这灰尺好似一个无底洞,洞中生出莫大吸噬之力,要将自家心神吸入!体内两道真气流转,瞬息便脱身出来,暗道一声厉害!继而袖袍一抖,五色清光闪过,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四人如梦方醒,个个体生冷汗!

    待得回过神来,四人才问起船队的情形,许听潮照实说了,朱致兄妹虽然也是心痛,却不及顾长风君幕席两人面若死灰!顾长风在长风号上留下近半人手,船上财货也不曾转移,还特地委托冉扉照料,如今却落得个船毁人亡的结局,不禁悲从中来,悔不当初!

    “顾道友,也是那老妖婆狠厉,幸奈冉道友吉人天相,虽说身被重创,却无性命之忧,此刻正在方某船上静养。”

    臂助未失,顾长风君幕席两人这才稍稍好转,强忍悲痛,朝方缨道谢。

    旁人劝慰,方缨逊谢不提。

    有两个虚境老怪开路,这洞穴中的禁制纵然数量众多,布置机巧玄妙,也是阻挡不住众人脚步,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已经站在黑凤盗的宝库之中……

三八二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八)

    黑凤盗数百年的积累,自是不凡,众人举目四顾,只见玉简,法器,法宝,符箓,玉瓶,玉盒,五金灵矿,灵木,妖兽筋骨皮……诸般物事,数不胜数,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有禁制滋养守护!

    赤焰和流风见状,却颇为失望。这库房中财货虽多,却大都是些普通货色,于元神修士,倒算得价值不菲,他们已然晋阶虚境,自然看不上眼。赤焰老怪把手一挥:“你等先挑!”流风老怪也负手站立,显是也觉得无所谓。

    方缨见状,笑道:“多谢两位前辈。”继而转身面对许听潮等人:“许师兄,诸位道友,你们先挑吧!”这明阳谷高足,似乎也是不大将这些财货看到眼里。

    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大喜,逊谢过后,就急急走向那放置玉简的几排黑沉架子。李寺凭不慌不忙,走到诸般法宝之前,慢慢挑拣起来。许听潮身上宝物众多,虚境老怪也不见得有几人比得上,自然也对黑凤盗这处宝库十分失望,本来只想随便取一些了事,却忽然收到夏静白传音,便迈步与他走到一处阴气缭绕的木架前。

    方才隔得远还不觉得,站在木架前,许听潮只觉阴气之中,似乎有万千冤魂在挣扎哀号,不禁悚然动容!不同于那些个被祭炼过的生魂,灵智蒙昧,只剩下满腔怨恨歹毒,这木架内的魂魄,嘶嚎声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就如同那陷入绝境,自知生还无望的凡人一般!

    夏静白两手缓缓伸向木架,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却依旧在微微颤抖。许听潮不明所以,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当此时,身后忽然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

    许听潮豁然回头,只见那赤焰正自呵呵而笑!

    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许听潮心中掠过一丝杀意!这老怪,三番两次的作为,都是不怀善意!许听潮不欲过多招惹鬼仙门,但若旁人期到头上来,也不会畏缩退避!

    正自暗暗盘算,夏静白却已然破开木架上的禁制。阴气四散,木架上下七排,摆满密密麻麻的灰白匣子,足有近百!冤魂哭号,便是从这些匣子中传出!

    许听潮使出灵目神通,轻易就看清了内中的情形!原来每个匣子,个个都装了数十枚拇指大的珠子,每粒珠子之上,都有张或呆滞,或麻木,或癫狂,或愤恨的面容!这些珠子,竟是凡人魂魄所化!

    想那冥凤老怪,竟将人族的生魂炼在自家翎羽中,驱使应敌,此处放置这许多藏魂匣,大概就是众盗匪收集来供给他使用的。只是这般囚禁人魂,说不得还要比那径直收摄来祭炼还要残忍几分!试想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忍受这般暗无天日的无尽囚困?

    许听潮正自恻然,以为夏静白是生了恻隐之心,存心解救这些生魂,无意中再看了一眼,顿时发现其中端倪!这些魂珠中囚禁的魂魄,确实出自凡人,但强健之处,远胜他以往所见!而这藏魂匣,魂珠,连带木架之外的禁制,都无滋养魂魄的妙用,这些生魂如此模样,究竟是何缘故?

    夏静白却是满面悲戚,袖袍一挥,白光闪过,木架上的藏魂匣已被尽数收起,他脚步不停,走向下一个一般模样的架子!

    许听潮微微叹息,也是四下奔走,但凡见到这等样子的木架,都破开禁制,将其上放置的藏魂匣收走。

    片刻之后,两人将三十来个木架席卷一空,便都停手不动。这点数量,于库存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两个虚境老怪似乎毫不关心,只那李寺凭皱眉看了看,面上颇有不满。此人出身鬼仙门,精擅驱役鬼魂的法术,八成是对这些生魂生出的想法!

    许听潮只作不见,夏静白却心情郁郁,也没心思搭理。

    “许师兄,你和古道友收取的,乃是以望海族凡人生魂炼制的魂珠,赤焰老龟早就觊觎望海族秘法,快快与古道友离去,小弟设法拖延一二!朱道友等人,小弟自会照拂!”

    方缨的声音在耳中响起,之前几处怀疑困惑豁然开朗,这夏静白,定然就是望海族的修士!许听潮很是承情,难得也传音道了声谢。

    “流风前辈,小子尚有要事,不好再多作耽搁,这便告辞了!方老弟,两位朱道友,诸位,后会有期!”

    许听潮忽然拱手施礼,脚下云头一起,把面露诧异的夏静白一裹,霎时间消失在宝库之中!朱致等人个个错愕,流风满面玩味,方缨抿嘴微笑,李寺凭作色,赤焰却龇牙嘿嘿而笑!

    ……

    “许兄,方才多谢了!”

    两人已经遁出数十万里,夏静白忽然开口,目光柔和,似是会说话一般。

    许听潮受不得这般注视,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口中却淡然道:“这等事情,如何能不相帮?”

    言罢,袖袍一抖,之前收取的一千五百多藏魂匣凭空浮现,飘在夏静白面前。

    夏静白见了,又是满面悲戚,此刻他也不掩饰自身情绪,听着匣中冤魂的嘶嚎,眼睛不禁红了。

    许听潮只觉一股浓重的悲意袭来,与当年在凤凰界南海,遇见那桃花圣母时何其相似?这小子本就心境不稳,哪里还敢大意,慌不迭地催动体内两道真气,把心中悲切消解!及至灵台清明,才暗道自己大惊小怪,似桃花圣母那般本事,旁人哪里能轻易就学了去?无论怎样看,这夏静白也不曾有过桃花圣母那么悲惨的经历。

    本来许听潮还打算问夏静白有关冥海的事情,但见人家如此悲伤,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只静静站在云头等待。

    这夏静白,变脸也是极快,片刻之后,就挥袖将千五藏魂匣收了,面上一片淡然,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悲戚。许听潮看了他几眼,露出奇怪的神色。夏静白却露齿一笑:“许兄,你这云头,似乎比之当年大有不如,不如让小弟带你一程?”

    “不忙!”许听潮漫不经心地回道,继而又问,“去何处?”

    “小弟早就说过,要送你一个天大的机缘!”

    夏静白不正面作答,只故作神秘。

    许听潮心中一动,这人并非等闲元神,他口中的“大机缘”,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这般热情的邀约自己,定然有相求之处!如此,一俟事毕,自己再说事情,他定能尽心相助。不过这小子不愿做那挟恩图报的事情,就点了点头,道:“许某此来,也有事相求,还请夏道友鼎力相助!”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兄乃是大忙人,若非有事,怎会巴巴跑到这西海来?”夏静白嬉笑说道,继而故意把脸一板,“许兄都称呼那方缨为‘方老弟’,怎的与小弟就这般生分?也叫声‘夏老弟’来听听?”

    许听潮嘴角抽动几下,就当不曾听见。

    夏静白哈哈一笑,围着许听潮转了几圈:“你这副皮囊倒是不错,往身上一套,就连赤焰和流风两个虚境老怪,都不曾看出你的根脚!”

    许听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伤心了?”

    夏静白面色一滞,轻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们这是要回家了,应该高兴!”口中如此说,他脸上哪有半分喜色?

    许听潮暗暗后悔,歉然道:“抱歉!”

    夏静白笑笑,瞥了许听潮一眼:“何必如此?他们当真是回家了!”

    不等说完,手中已然出现一枚浑圆的灰白珠子,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门,珠子忽然破裂开来,钻出个满面惊恐、略显呆滞的圆脸少女。这少女身躯飘飘荡荡,好似烟雾一般,夏静白也没有施展防护手段,她竟不惧怕海风阳光,反倒渐渐露出享受欣喜的表情来!一缕缕灰气从她身上剥离飘走,眨眼间,她的身躯已然变作云朵一般洁白!

    许听潮两眼眨也不眨地观看,眼中尽是惊异,不自禁地问道:“你使了什么手段,竟有这般奇效?”他却是想起了黄皮小葫芦中那青帝的本命元蛊巨树,枝干中兀自有百余怨魂徘徊不去。这些怨魂,尽是青帝所收的弟子,个个生前都有元神修为,此刻更是保得元神不散,许听潮日夜以佛门真气祭炼度化,打算送去转世,再收到太清别院教导,奈何他不通度化之法,二十余年来,尽管日益熟练,也不过成就了七八人!虽说此刻身处天道界,有三道元神正在小葫芦肚中天地潜心修养,不曾轮回转世,但他总是要设法回去巨人界的,这事情自然不会耽搁。此刻见得夏静白如此轻易就将这道生魂中的怨戾之气除去,如何能不问?尽管这生魂不过一介凡人,却也大有可借鉴之处!

    夏静白闻言一怔,不明白许听潮为何对这手段上心,踟躇一阵,才道:“此为小弟族中秘法,许兄若是想学,小弟便双手奉上!”

    “这……可有不妥?”

    “能有何不妥?传于许兄,总比那些个同族送去谄媚居心叵测之人好!”夏静白神色落寞,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枚白玉简,递到许听潮面前,“许兄请收下吧!”

    许听潮却不立时动手,沉吟道:“既是夏老弟族中秘术,愚兄倒不好轻取,便用一门法术来换!你且看好了!”

    说话间,许听潮面作愁苦状,方圆数百丈内,蓦地就飘下朵朵五色清花,天地间有淡淡的悲意生出。

    这小子,自然是在模仿那模仿那桃花圣母的法术,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不满意,夏静白却看得双目放光,急问道:“此术有何名目?”

    “葬花吟。”

    夏静白顿时呆住,久久不言不动,只是身上悲意愈发浓重,方圆数里,也渐渐飘起白色花朵。

    许听潮知他已然悟得个中三味,也就赶紧散去自家的西贝货法术,同时收敛气息,以免扰他悟道。

    如此数个时辰后,方圆数十里,白色花朵已是零落如雨。许听潮正自运转真气抵御,忽然双眉微蹙,回头看了看来路,面露冷笑,脚下云头缓缓加速……

三八三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九)

    后方追来那人,除了赤焰老怪,还能有谁?

    既然知晓这老怪不怀好意,许听潮怎能不用心留意?赤焰的气息,已被他悄然记住。

    赤焰来得不慢,许听潮又不曾料到夏静白竟有这般绝佳的炼魂之术,更不曾料到自己才稍稍演示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葬花吟”,夏静白就心生感悟!

    这般机缘,可遇不可求,许听潮自然不会轻易打扰,于是渐渐加快遁速,和赤焰老怪保持距离。

    如此数个时辰,云头周围凭空生出的零落百花悄然消散,夏静白也睁开双眼。

    许听潮投去询问的眼神。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罢罢罢,想要真个练成这法术,必得经历非人惨事方可!”

    夏静白叹息连连,却也不愿自身有类似的经历。他倒是有些想法,世上惨事多矣,用心寻访,当能有所体悟,只是般做,是否太过残忍了些?一时间思绪纷乱,既舍不得如此玄妙的神通,又不愿揭人伤疤,索性不做多想,对许听潮道:“许兄,打算何时动手?”

    “明日此时!”

    ……

    次日,许听潮停了云头,与夏静白并肩静立半空。

    不旋踵,一道阴冷的数千丈赤色遁光自天际而来,在前方里许现了身形,正是那鬼仙门虚境老怪赤焰!

    这老怪大笑三声,玩味道:“你二人将老夫诱至此处,必是有所倚仗!这般小辈倒是难得见到,勇气固然可嘉,只可惜……”

    “前辈为何不立时就动手?”

    不待他说完,许听潮就面露讥笑!

    赤焰面色陡然一沉,眯眼道:“既如此,休怪老夫辣手无情!”言罢,凭空掣出那灰色长尺,兜头打来!海面之上顿时阴风大作,有恶鬼修罗自阴风中生出,头头都是桀桀怪笑,向两人扑来!

    夏静白身躯一晃,化作白光冲入半空!许听潮屈指连弹,八道符文明灭的十余丈剑气接连射出,四下将赤焰围住,布成剑阵!却是准备下死手,将赤焰留在此处!

    这符剑术,夏静白也只是初遇许听潮时见过一次,其威能之可怖,让他忌惮了很长时间,直到两人化敌为友!如今许听潮今非昔比,再使将出来,饶是夏静白早有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十多年前见着,这符文明灭的剑气,还是只将周围的虚空激得微微动荡,此刻再看,剑气周围竟然有千余各色明亮的彩线扭曲舞动,好似剑气上生出了毛发一般!正是虚空承受不住符剑术威能,自行破裂开来!

    赤焰也是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攻敌,手中长尺撤回,身躯滴溜溜一转,化作一道赤色火焰,望半空激射!火焰中还有数之不尽的灰色尺影生出,四面击出,想要将迫近的符文剑气阻住!

    许听潮神色淡漠,暗中一催,八道剑气齐齐绞杀,前赴后继的尺影,好似纸糊一般,轻易就被斩得溃散开来!他身上也腾地燃起金灿灿的火焰,四下扑来的鬼物修罗,不等靠近,就被火焰中自行飞出的火弹烧成道道黑烟!

    夏静白已然就收敛心绪,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赤焰老怪的遁光就蓦然一顿!

    剑阵趁势绞杀,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火焰散去,露出赤焰老怪四分五裂的身躯!

    许听潮却看也不看,目光落在数里外的某处虚空,八道剑气如影随形,瞬息遁至,将方圆数十丈围住!

    几乎是同时,赤焰就从虚空中踉跄而出!再看那跌落的残尸,已然化作几道黑烟,倏忽消散不见!原来剑气临身的霎那,赤焰猛然醒转,使出某种类似化劫大(蟹)法的法门,用一头恶鬼代替自身受了刀兵之厄,自己却趁机遁入虚空!只是夏静白早有准备,忽然出手,将他从虚空击出!

    许听潮不曾留意,却也知夏静白使的,乃是神识一类的法术!以这等法门对付虚境老怪,尤其还是赤焰这等虚境中顶儿尖的人物,许听潮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百忙中抬头一看,却见他气定神闲,并无半分不妥,不禁暗暗佩服!望海族的秘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按理说,元神修士的元神,及不上虚境老怪凝实稳固,而神识一类法术,比的就是元神强弱,夏静白这般硬来还毫无伤损,许听潮自叹不如!

    且不说许听潮,就是赤焰老怪本人,也是恶狠狠看了夏静白一眼,双目几欲喷火,恨不能将之碎尸万段!姓许的小辈本就棘手至极,这姓夏的也非等闲,在一旁捣乱,自家如何能胜?这老怪心中隐隐还有畏惧的想法,早已绝了取胜的心思,生怕一个倏忽,应对不当,就会陨落于此!其实早在跟来的时候,他就生出了几丝警兆,知晓这两个小辈不好对付,否则以他的性子,追到近前,自然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被许听潮说破了心思,才会恼羞成怒,愤而出手!

    这老怪却是不知夏静白法术的真正妙处,否则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就算自身脾性再是急躁,明知有凶险,又怎会轻易就被区区一小辈激怒?早在现身之初,夏静白就已暗中出手,多少影响了他的心境,起了些推波助澜的效用!

    如此种种,赤焰老怪却是来不及多想。如今又身陷剑阵,性命危在旦夕,寻思如何脱出劫数,才是正经!

    这老怪左手运尺如风,播散出道道尺影,身上也源源不绝地飞出阴魂厉魄,诸般宝物,迟滞剑阵收缩,右手却暗自掐诀,口中也低不可闻地念念有词,正自施展某种大威能的神通!

    许听潮却是不打算再给他挣扎的机会,眼见剑阵久攻不下,便飞遁至近前,肩头一抖,一座玄妙阵势瞬息布成,罩住方圆十余里范围!不等赤焰老怪反应,便有密密麻麻的五色雷霆轰隆隆降下!

    这些雷霆,只有拇指粗细,威能却大得惊人!以身力敌剑阵的赤焰老怪,仅仅挡了一记,就浑身气息紊乱,手中灰尺大损,正自准备的神通,也被打断!若非这些雷霆不长眼,许听潮的剑气劈也被散了两道,怕是就要身死当场!

    “仙家雷法!”

    赤焰失声惊呼,眼见又有一道雷霆当头劈下,赶紧飞身避开!不往阵外逃窜,反倒向许听潮扑来,面上皆是狠厉!

    上空的夏静白,尽管瞠目结舌,却不曾停了法术,一直在暗自引动赤焰的心境,否则赤焰就不会这般凶狠,而是飞身遁出阵外,亡命而逃了!但如今看来,却是有些过了,万一这老怪想不开,来个同归于尽,岂非弄巧成拙?心中有此担忧,慌忙散了法术!

    赤焰也是陡然心神一清,心中狠厉顿时消去大半,虽然扑击不止,却没有了那一往无前的架势,但拿下正主儿,破去阵法的打算丝毫不变!

    从始至终,许听潮都是神色淡然,驱动剑气阻挠赤焰前进,待得这老怪靠近身前百丈,才猛将阵法收缩,阵内五色雷霆顿时密集了十倍不止!

    赤焰惊骇欲死,正想有所举动,就被两道雷霆劈中,霎时间爆成一团黑雾!

    夏静白看准时机,忽然出手,赤焰又从虚空跌出!眼看就要雷霆加身,这老怪慌不迭把手中灰尺往半空一抛!噼啪声中,灰尺碎裂,赤焰面色煞白,喷出一大口精血来!

    这老怪也是算计精明,就势伸指一点,精血沸腾,爆成一团血雾,将他身躯罩住,成了一个九尺高的血茧!眨眼间,血茧变作数百,四散而逃!许听潮凝神看去,只觉个个都是一样,不禁微凛,心念动处,阵法大开,瞬息扩散至数百里方圆!许听潮手上法诀捏了一半,指间也是五色雷霆缭绕,却骇然抬头!

    数十里外的半空中,一个陌生的蓬头老道正自怒目而视,周身气息皆无。若非阵势扩散,生出异常扰动,怕是直到大战结束,才会发现有外人围观!

    许听潮背脊生寒,若是有身躯,只怕早已冷汗淋漓了!

    “你这败家子,当真暴殄天物!”

    老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模样,翻手取出一面小旗,略一挥动,阵中雷霆顿时大作,噼里啪啦一阵轰鸣,数百血茧逐一湮灭,前后不过一瞬!

    这一回,轮到许听潮瞠目结舌!

    他使出这阵法,自然就是钧天仙府自带那钧天仙雷大阵!血妖日夜祭炼祭炼不辍,也才能掌控些许,许听潮与他本为一人,拿来就能用,如今使出,虽然笨拙,却见奇效!哪里知晓被这陌生老道执旗一挥,就生出如此变化!

    这老道,究竟是何等人物?

    “晚辈夏静白,见过摩陀前辈!”

    不用发问,夏静白已然恭恭敬敬的施礼拜见!许听潮也是赶紧收了阵法,上前见礼,无意间一瞥,只见夏静白面色很是奇怪,似是欣喜,又有几分忐忑,还有几分惧怕担忧。

    这摩陀老道,对礼仪周到的夏静白看也不看,却盯住只干巴巴施了一礼的许听潮,两眼灼灼:“后生,你方才施展那阵法有何玄妙,快快与老道说来!”

三八四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零)

    “后生,你方才施展那阵法有何玄妙,快快与老道说来!”

    摩陀老道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许听潮闻言,却是眉头一凝,虽然不曾说话,但眉宇间的拒绝之意,再是明显不过!这钧天仙雷大阵,关乎体内钧天仙府的秘密,他怎会轻易给一个陌生的老怪查探?

    这老道的修为,许听潮也看得出来,比方才那身死道消的赤焰还要浑厚几分的样子,虽然也是虚境,却总给他丝丝危险和高深莫测的感觉!即便如此,许听潮也不大惧怕!真正的杀手锏,还从来不曾动用!但刚刚做了鬼仙门一个虚境老怪,此地却是不能久留!

    摩陀老道见得许听潮的表情,身上气势瞬间数变!先是一凝,继而化成浓烈的杀气,然后无奈一散,焦急在原地凌空踱步两个来回,猛然瞠目大喝:“好后生,莫跑!”

    原来许听潮云头一起,将心惊胆战的夏静白裹住,往远处激射遁走!

    云头遁速极快,瞬间就从视线中消失,这老怪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把手中那好似抹布一般的小旗狠狠挥动,虚空中传来轰隆隆巨响,蓦地裂开个两人高的裂缝,内中天光云影徘徊,还有海浪声声传来!

    这般举动,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摩陀老道毫不迟疑,窜入裂缝之中,瞬间就来到另一处海面,视线中一团五色清云刚好从天际消失!老道再次挥动手中小旗……

    “夏老弟,这老怪物究竟是何来头?”

    云头之上,许听潮皱眉询问。

    夏静白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名地看了许听潮一眼:“这摩陀道人是个阵痴,已活了七八万年,阵法造诣旷古绝今!曾不惜数次舍弃大道,转世轮回,拜入当世极大宗门中精研阵法!其余二三流的小门小派,更是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混入,将宗内阵法典籍,护派大阵,各处禁制,一一窥视了个遍!而世间出名的凶绝之地,但凡有阵法禁制的,他也尽数探过,甚至连那混元旧地,他都曾几进几出!”

    许听潮早已猜到,这老怪喜好阵法,却不想竟然痴迷到这等程度!如此人物,见了钧天仙雷大阵,怎会不心痒难搔?

    “摩陀道人道人性情古怪,喜怒无常,行事亦正亦邪,得罪过不少人,奈何他一身修为高绝,又炼成一面‘总阵旗’,世间任何大阵,都能挥挥旗就布下!据说等闲合道老怪,同时来两三人都拿他毫无办法!这道人潜入几大宗门修习阵法的事情败露后,曾被数位合道老怪追杀,但也不知除了何事,最后竟不了了之,还成了几派的供奉,地位之高,不在几派合道长老之下!”

    夏静白说完,面上担忧更甚,被这老怪盯上,许听潮又不愿施展方才那阵法,时日一长,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许听潮也是苦恼至极,这等惊世骇俗老怪物,就算钧天仙府在手,还有那和光同尘之术傍身,也讨不得半点便宜!

    摩陀老道挪移虚空之术远胜同阶,每次挪移,都能拉近一点点距离,就夏静白说话这会儿,挪移之后出现的位置,离云头已经不过数里之遥!

    被追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许听潮却还是不肯放弃,兀自架了云头狂奔不休!

    夏静白叹了口气,暗中已有了决定,朗声道:“既然许兄不愿与这老怪照面,小弟愿助一臂之力!”袖袍一抖,一头暗金色的小象自自袖中跌落,顷刻长至两百来丈高下,巨柱一般的四脚重重踏在海面之上!正是当年在莽苍山中捉住的那头金水二行的金刚龙象!

    这般笨重的庞然大物踩在海面上,竟然轻飘飘的好似鹅毛,半点水花都不曾溅起!金刚龙象仰天嘶昂一声,使出天赋手段,海面上顿时现出一条波涛汹涌的数十里大河!这巨象在大河中悠闲迈步,毫不费力就跟上了许听潮的云头!

    “许兄,就让若水带我二人一程!”

    夏静白略微得意地一笑,飞身跳下云头,没入那滚滚长河中,使个避水诀,站在巨象大头之侧!

    许听潮也是收了摩云翅,紧随而至,站到夏静白身旁,周围潜流激荡,却不能近他身旁三丈!金刚龙象似乎还记得他这“老友”,把脑袋转过来,两只硕大的眼珠中怒火暗涌!

    “若水,不可无礼!快些赶路!”

    巨象不甘地哼哼一声,回过头去,迈开大步奔跑起来!长鼻中却射出一道劲流,对准许听潮撞来!

    许听潮随手一挥,那不下虚境老怪一击的水流,便消散于无形!他体内,可是有敖珊赠送的龙珠,御水之术纵然比不得龙族,却也远远胜过同阶修士!

    夏静白却有些尴尬,解释道:“若水平日里不这样,还请许兄见谅!”

    许听潮摇摇头,难不成还要为了这点小事,与一头懵懂畜生计较?不过这般大的一头老象,竟然叫做“若水”,实在怪异!

    被许听潮看得不好意思,夏静白只得嘿嘿而笑……

    金刚龙象若水全力奔驰,竟比许听潮驾驭云头全力飞遁,还要快出数倍,只是一条涛涛大河在海面上奔流,委实有些奇怪。

    许听潮和夏静白倒是安心了,摩陀老道却急得唇舌起泡!

    “背时丫头,不当人子!”

    这老怪气血攻心,连连跳脚,胡乱喝骂!手中小旗一挥,一座莫名大阵瞬息成型,灵光大作,已是消失在原地!

    这番咒骂,若是传入许听潮耳中,也不知会如何精彩!此事说来也不奇怪,夏静白身材瘦瘦小小,“静白”二字,可不就是女儿家的芳名么?只不过她之前隐藏得极好,连流风、赤焰两个老怪都不曾识破,怎奈摩陀老道慧眼如炬,早就看出了她根脚,只是在这老头眼中,身怀仙阵的许听潮,显然比个黄毛丫头更来得顺眼!

    许听潮自是听不到的,不过此时他的面色也不见得好看,就在方才,摩陀老道的气息忽然就从后方挪移到了前方十余万里之外!

    两人面面相觑,夏静白赶紧命“若水”改了方向!然而片刻之后,两人又是面色一滞!摩陀老道不知怎的,又跑到前方去了!

    “许兄,这该如何是好?”夏静白一面再次命“若水”转向,一面看着许听潮,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逃脱不得,索性早些停下,免得惹恼了那老怪,凭白多受苦楚!

    许听潮面色变幻,思来想去,终究是逃不过摩陀老道的手心,只能无奈点头。心中却急速思索,该如何来应对。

    夏静白见许听潮同意,老大松了口气,收起“若水”,与许听潮一同遁入半空,静等摩陀老道到来。

    片刻之后,这老道就气呼呼地自两人面前虚空中走出,狠狠瞪了夏静白一眼,才把目光落在许听潮身上,蓦地弓腰驼背,双手不自然地搓动,涎着脸腻声道:“好后生……”

    堂堂一个虚境高人,忽然就变得这般无赖猥琐,许听潮和夏静白齐齐生出一股恶寒!与此同时,两人却是都暗自松了口气,这老怪似乎并不打算用强!

    许听潮见不得这老道双目灼灼地盯住自己垂涎欲滴的模样,肩头一抖,钧天仙雷大阵忽然延伸出百来丈,拇指粗细的五色雷霆劈啪作响!

    “就这样看!”

    摩陀老道早已双目放光,连道:“够了!够了!”两眼却片刻不离许听潮身旁百丈,毫不顾忌地走入大阵之中,双手凌空温和地抚动,满面痴迷,仿佛当真能看到阵势的布置走向!

    许听潮眼神微微闪动,但见到阵中的老道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总能先一步避开头顶劈下的雷霆,就不禁微微丧气。若是真心想让这老道钻研,开启此阵时,就不会故意激发威能!

    他却是不知,这番引动阵势,正好让摩陀老道清纯窥得阵法的玄妙,先前些许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只觉这后生当真上道,懂得老人家的心意!

    不让摩陀老道满意,两人是不可能再做其它的事情了,许听潮索性祭出摩云翅,选了个远离赤焰殒身之地的方向遁去,自身则盘膝坐定,修炼起法术来。夏静白却总有些担心,生怕这老道忽然哪根筋不对,顺手把自己两人宰了!足足大半月之后,见这老怪兀自沉浸在阵法中,且时时都喜得抓耳挠腮,才趁他仰头休憩,一副满足样子的时候出声:“摩陀前辈,那赤焰是鬼仙门修士,如今不明不白地陨落,您看……”

    摩陀老道瞪眼,满脸不耐烦,一指许听潮:“那老鬼死在这小子布置的仙阵中,关老道何事?”

    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便又闭目摇头,乐在其中的模样,让夏静白心中暗恨偏又毫无办法!

    这老怪,当真不同寻常,丝毫没有“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觉悟!

    许听潮恍若未觉,依旧一心一意地运转真气,修炼法术,只留一丝心神注意摩陀老道的动静,足够在这老道做出不利举动的时候,施展手段自保……

三八五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一)

    摩陀老道整日沉迷在钧天仙雷大阵中,除去最开始的探查时时时露出欣喜,其余时候,往往都是皱眉苦思,遇到碍难处,就伸手挠头。半年下来,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也不知掉了几何!

    这老怪参悟阵法不能自拔,许听潮和夏静白却日益不耐,照如此趋势,何时才是个头?

    “前辈,您还需多久,才能将这阵法参透?”夏静白小心翼翼地问。

    “早得很!”摩陀老道不耐烦地挥挥手,“这般玄妙的仙家阵法,没个数十上百年,哪能悟得透彻?”

    这老道倒是坦诚,许听潮和夏静白闻言,却各自变色!一大把的事情等着去做,哪个有那耐心等上数十年?将这性情古怪的老怪一同带上,两人更是想也不曾想过!

    许听潮面色一沉,旋即恢复了淡漠,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躯忽然就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摩云翅和夏静白!钧天仙雷大阵,自是消散不见!

    摩陀老道一呆,继而勃然大怒,额头皱纹突突跳动,狂喝一声,挥旗布下一座阵势,踏步而入,顷刻挪移出百万里之外!

    原来是许听潮听闻这老道竟然还要纠缠那般长的时间,断然动用仙府挪移虚空的神通,瞬间挪移遁走!他不在仙府之内,却依旧能动用这法门,却也是之前血妖日日祭炼仙府的结果!且多出来的妙用,远不止于此!

    摩陀老道是个阵痴,尤其是方才参悟了钧天仙雷大阵的些许玄妙,就失了目标,如何肯甘心,当即就祭出总阵旗,挪移虚空来追!

    既然已经动用了仙府,许听潮就不再掩饰,方才从虚空中现出身形,便再次挪移,又出现在百余万里之外!如此每次都比摩陀老道远十余万里,至多一月,定然能摆脱纠缠!夏静白早已不在他身旁,首次挪移,穿越虚空的霎那,许听潮就将她收进自家体内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中!

    却说摩托老道越追越远,狠狠一跺脚,布下那挪移大阵之后,张嘴喷出一口嫣红的精血,把阵势染成血红!这老怪心急火燎地迈步而入,一次挪移,就足足遁出一百五十余万里!

    许听潮时时注意这老道的动静,见他忽然就拉进了三十余万里,被吓了一大跳!奈何倚仗仙府挪移,已经是最迅捷的手段,想要再甩开,却是不能了!

    摩陀老道丝毫不顾惜自家精血,接连两次之后,距离许听潮已不足万里!眼见下一次挪移就能追上,这老道满面急怒中,多出了几丝喜意!又是片刻不停地挥旗布阵,喷吐精血,迈步踏入!

    这一回,许听潮施展挪移神通晚了些。

    摩陀老道现出身形,却发现许听潮已然在身后近三百万里之外,不禁暴跳如雷:“奸猾小子,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口中气急败坏地喝骂,手上却半点不慢,布下阵势,一次挪移,又是拉近三十余万里!

    这老怪却是学精了,挪移之前,都要觑准许听潮的方向,免得再被耍弄!

    许听潮暗暗叫苦,胡乱挪移了两次,摩陀老道却每次都能紧紧跟上,反倒是因为不走直路,被这老怪平白追上了近三十万里!

    知晓最终还是不能逃脱,只好暗自准备下一道手段!

    数次之后,摩陀老道已然出现在许听潮身后百里!这老道满面兴奋,手中抹桌布一般的小旗陡然变作数丈高大,被他抱住一挥,一座恢宏的禁锢大阵瞬息生成,笼罩方圆数百里!

    “哪里走!”

    许听潮本已没入虚空,吃这一声大喝,踉踉跄跄地跌将出来,定睛看时,正好在一座大阵的边缘!

    摩陀老道已然施展挪移之术,没入虚空!

    许听潮也是遁光一起,体表一成五色氤氲的云雾环绕,对准大阵边缘撞去!

    一声闷响,许听潮只觉好似身陷泥潭,粘乎乎的好不难受,前行之势立减小半!

    身后虚空微微动荡,摩陀老道匆匆窜出,见得许听潮半个身躯已然嵌入大阵边缘,赶紧把手中大旗一挥,高呼一声:“着!”

    许听潮顿觉身躯一紧,已被无形大力束住,使劲挣扎几下,便是摩云翅有破禁神通,也挣脱不开,体内真气,似乎也受了些束缚,竟微微变得迟钝!

    摩陀老道却兀自满面紧张,抱了大旗一阵乱挥,不知多少阵法布下,把许听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许听潮心头一凉,这般处境,已是插翅难飞!抬头,正好见到摩陀老道脸上神色转为不善,赶紧一催体内五枚金丹!

    但听龙吟虎啸,雀力龟鸣,许听潮身上忽然就冲出白黑青红四头虚虚实实的禽兽形象!一虎,一龟,一龙,一雀,正是白虎,玄武,青龙,朱雀四象神兽!

    摩陀道人正想有所举动,见得四兽现形,忽然转怒为喜,直乐得手舞足蹈:“好后生!好后生!竟还藏了这般玄妙的仙阵,为何不早说!”

    果然,这老怪话音未落,四头盘旋在许听潮身侧的神兽,以四色光幕串联,瞬息布下一层数尺厚的屏障!这般法门,却是许听潮观摩仙府四门上的四象神兽布置那护府阵法有感,花费将近十年功夫,参悟出的替代法门!以体内带有白虎,玄武,青龙,朱雀残魂的四粒金丹,借来仙府四门上四相神兽的真气,布置阵法!初始暗中尝试,总是布下片刻便即溃散,及至后来加入了藏有麒麟残魂的土行金丹,才把五行补充圆满,最终大功告成,被许听潮引为倚仗!

    如今使出,果然见了“奇效”!并非是此阵坚不可摧,已然达至仙府上那原本阵法一样的威能,让摩陀老怪无处下手,而是阵法玄妙,引得这老怪去了杀心,重又变得“友善”!如此误中副车,固然不能摆脱这老怪的纠缠,却暂时没了性命之忧,许听潮很是汗颜。

    摩陀老怪哪里还顾得上旁人?这老儿痴迷地盯住眼前的西贝货阵法,好似馋嘴老饕见了满桌佳肴,色中恶鬼碰上出浴美人!

    许听潮见状,忽然大感晦气,如此一来,这老怪定然会将纠缠的时日从数十年加到数百年!四象神兽引动的阵法,明显比那钧天仙雷大阵玄妙得多!其一,此阵威能大得惊人,只要府内池中灵液不干,连合道老怪卖力攻打,都能抵挡;其二,时至今日,都还不知晓此阵的名目!

    “好后生,老道与你打个商量!”许听潮暗自懊恼,摩陀老怪却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将两座阵法借老道参悟五百年,可好?”

    言罢,眼巴巴地看着许听潮。见许听潮半晌没有反应,顿时苦了一张脸,连连打躬作揖:“好后生,你就从了老道吧!老道这厢有礼了!”

    许听潮虽见他说得可怜,嘴角却止不住地抽了抽。

    摩陀老道误认为有戏,顿时精神大振:“老道自忖还有些本事,五百年内,但有棘手的事情,老道都全力出手相助!”

    许听潮大为心动,也顾不得计较这老怪言语失当,故作淡然道:“我如何信你?”这般说话,并非傲慢无礼,许听潮算是看出来了,在这老怪面前讲究长幼逊悌,仁义道德,全然无用!他在乎的,只有阵法,索性就丢开厌烦不已的繁文缛节,顺着胸中怨气开口!

    摩陀老道眼珠一转,断然道:“老道以阵道修为起誓!”

    许听潮顿时面露笑容,阵法就是这老怪的命根子,这般做法,足见诚意了。不过之前把这老怪得罪的太狠,许听潮却有些不放心,又说道:“也不得加害晚辈亲近之人!”

    摩陀老道一愣,既然已经决意修好,此节还用多说?不过还是赶紧点头应是,生怕又得罪了这“小祖宗”!

    唔,有两座仙阵在手,确实当得起他摩陀的“祖宗”!

    这老怪心下嘀咕,不等催促,就赶紧立下了誓言。

    许听潮总算把悬起的新彻底放下,见他形容苍老,面色惨白,花白的胡须上还残留着血迹,有些过意不去,摸出一粒生生造化丹,随手抛出。

    摩陀老怪两眼一亮,挥手将丹丸摄到手中,稍稍查探,便一口吞下!片刻之后,猛地呆住,瞠目结舌地指着许听潮:“你,你,你,你这小怪物,何处得来这般仙丹?”

    许听潮心中一紧,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淡淡道:“长辈所炼!”

    摩陀老道忽然变得有些焦躁,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走动,偶尔一个诡异的眼神,看得许听潮心中发毛!

    足足半个时辰,这老怪才神色一松,似乎忽然想通了。

    “前辈,可否散去阵法,容晚辈出来?”

    摩陀老道却嘿嘿直笑:“不急!不急!你这后生来头不小,八成是哪个仙人的门人子弟!”

    说到此处,有意无意向许听潮身上某处瞟了一眼。许听潮心中大凛,体内仙府,方才就是在那个位置!

    摩陀老道却似乎并无深入追究的意思,只洋洋自得道:“你小子甚是溜滑,还不知有何手段没有使出来,万一逃脱,可就不妙得很了!老道一副老骨头,经不起仙人炮制,所以这五百年,你小子就暂时住在老道的阵法中吧!哈哈哈……”

    许听潮顿时目瞪口呆!

    ……

三八六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二)

    见得许听潮满脸惊愕,摩陀老道得意洋洋,嘿嘿直笑:“老道方才立誓,可不曾说过不对你这后生动手!”

    许听潮闻言,面上异色反而敛去,这老怪如此做法,也是被自己两次遁逃激得没有办法,既然他认定自己是仙人之后,九成九不会刻意加害,说不得还会当做仙阵来源,好生拉拢一番。

    想通此节,许听潮忽然微微一笑,体表四色光幕收敛,四象神兽也一个盘旋,纷纷遁回体内!继而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一副潜心修持的模样。

    摩陀老道顿时老脸一垮:“好后生,可不能这般!”

    许听潮不理。

    老道来回走了几次,无奈祈求道:“好后生,把你那阵法施展出来,让老道解解馋可好?一刻,只须一刻!”

    许听潮依旧端坐不动。

    摩陀老道无法,挥动手中变回原状的小旗,将周围阵法撤去大半,眨巴着一双老眼,满目期待地看着许听潮。

    许听潮好似老僧入定。

    摩陀老道坐立不安,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道:“好后生,老道这就把阵法尽数撤了,你可莫要再跑啊!老道年老体衰,可没有那般多的精血供应消耗!”

    许听潮这才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摩陀老道一喜,挥手间,剩余阵法消散无踪!

    “前辈早该如此,小子既然答应,就不会再做那背信弃义的事情。”

    摩陀老道面上喜色更甚,连声称是,还狠狠夸赞了一番,可惜言辞贫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就像怒极骂人,也只“不当人子”四字!

    许听潮也不再拿捏,心念动处,钧天仙雷大阵布下,依旧覆盖方圆百丈范围。一朵清云生出,顷刻袅袅蔓延出数百丈,将摩陀老道托住。

    摩陀老道红光满面,哪里还会注意清云这等小节,急不可赖地就阵法参悟起来,还不忘叮嘱:“莫要忘了那四象阵法!至多百年,老道便能将此阵参透!”

    许听潮面露微笑,这老怪,潜心向道,虽说脾性古怪,转倒不似旁人那般心眼多,只须满足与他,不难相处。看了看顷刻就沉浸在阵法中不能自拔的老道,许听潮心生感慨,正是因为如此痴狂,这老怪才有了如此造诣!和血妖一道那天魔无荼,也是个道心坚定的人物,回想她在那魔焰青灯中苦苦煎熬的数十年,许听潮犹自钦佩不已。

    此间事了,却该思索今后行止。许听潮一挥手,夏静白出现在云头,不及站稳,见得摩陀老道还在,面上忧色变作惊惧!

    “无须如此,摩陀前辈已和愚兄定下五百年之约……”

    许听潮安慰了一句,就将约定之事说了。

    夏静白听了,自是释然,也明白许听潮在征询自己的意见,若相求之事不便,不欲让摩陀老道介入,两人只怕要就此分道扬镳了。这小女子,沉吟了好一阵,才拿定主意。

    “许兄,小弟虽说要送你一桩天大的机缘,但此行颇多凶险,有摩陀前辈在,也是一大助力!”

    许听潮点头,看了正自皱眉苦思的摩陀老道一眼,心道想要这老怪出手,怕是不易。

    摩陀老道也好似根本就不曾听见两人说话,连朝这边看上一眼都功夫欠奉。

    夏静白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等到得时候,就算摩陀前辈想不出手,怕也不行。”言罢,眼眸儿一转,从摩陀老道身上掠过。

    许听潮若有所思。

    此后数月,许听潮架了云头径直往南方飞遁。本来夏静白想要驱使她那金刚龙象“若水”带三人前行,奈何此象遁术特别,生出的大水对钧天仙雷大阵颇有干扰,摩陀老道死活不肯。

    一路行来,海面波澜渐起,半空也罡风猛烈,到得此刻,已是一副怒海狂涛的景象!百丈巨浪,刮骨罡风,异常险恶,若广翼船入得此间,不出一时三刻,必然葬身狂风巨浪之中!

    摩陀老道对此视而不见,许听潮和夏静白只好各使手段抵御。这等程度的风浪,威能堪比元神修士的法术,更胜在连绵不绝,两人应付起来很是吃力。许听潮早已停了修炼,大半心思都放在驾驭云头飞遁,防御风浪之上。不时从风浪中窜出的海兽妖禽,则由夏静白出手料理。

    这般处境,夏静白见怪不怪,许听潮适应之后,也觉得不过如此,甚至还能在风浪稍稍平静的时候分心,修炼些法术。只是旅途枯燥,把诸般话题说完,就显得无趣。

    这天,许听潮将夏静白赠与的玉简中记载那“炼魂术”习练了几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翻手取出一面漆黑的小镜。

    “夏老弟,可认得此物?”

    夏静白扭头一看,顿时呆住,颤声道:“藏镜引?!”

    不等许听潮说话,便又急急问道:“许兄从何处得来?”

    尽管早知这不起眼的小镜不凡,见得夏静白反应,许听潮还是暗自诧异,于是道:“来西海之时,路遇许多修士竞相争夺,愚兄好奇,就顺手抢了几件。”

    “几,几件?!”

    夏静白面上涌起一层红晕,目光落在漆黑小镜上,一时竟是挪不开了!

    许听潮一笑,手腕用力,掌中小镜便飞向夏静白。

    夏静白下意识接住,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推辞道:“这般贵重的宝物,小弟如何能收?”

    许听潮却淡然道:“愚兄登门拜访,总不好空手而来,这藏镜引,夏老弟只管收下。且愚兄意欲深入冥海,少不得多有借助之处,此行凶险,区区一死物,就当愚兄的酬劳了!”

    夏静白听得“酬劳”二字,忽然就心生不喜,作色道:“原来许兄只将小弟当做一般交情,既如此,这般物事,夏某承受不起!”说话间,挥手就把小镜向许听潮抛来。

    许听潮脸色微变,正待解释,不想斜刺里生出一股大力,眨眼将漆黑小镜摄走!

    两人侧头怒目看去,只见摩陀老道满面欢喜地将藏镜引拿在手中把玩,口中啧啧有声,鄙夷地瞥了许听潮一眼:“我把你个呆瓜木脑,连人家丫头的心意都看不出,竟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这东西你们不要,正好便宜我老人家,嘿嘿!”

    许听潮闻言,哪里还顾得上这老怪不要面皮的行径?张口结舌地瞪着夏静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静白面色绯红,忽然间浑身不自在,扭扭捏捏,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垂首嗫嚅道:“许,许兄,小,小妹并非有意隐瞒。女儿家在外行走,总有许多不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本待回到族中,再和你坦言……”

    暗地里一咬牙,身上白光闪动,恢复了女装。

    只见广袖长裙,色作青蓝,十指纤长,肌肤白皙,柳眉懁髻,皓齿粉唇,鼻头小巧,眼如春水,活脱脱一个绝色天香!眼带俏,眉含情,柔弱羞涩,好不诱人!

    许听潮砰然心动,怔怔之际,敖珊忽然闯入识海,立时就清醒过来,面露苦笑,拱手道:“原来是夏姑娘,瞒得愚兄好苦!”却是记起离了黑凤岛,自己归还藏魂匣的之后,夏静白的奇怪举动。显然,这女子怕是暗中对自己生出了几丝情愫!最难消受美人恩,想到远在苍龙泽的敖珊,许听潮悄然将心中涟漪抚平。

    夏静白觉出落在自己身上的痴迷目光,含羞带怯,暗自欢喜,哪知片刻后,许听潮双眼就恢复清明,不禁面色微微一白,心中涌起万般失落,竟是没有立时答话!

    许听潮不好多说,也自默然。

    正当这时,摩陀老道幸灾乐祸地笑声传来,被许听潮恼怒一瞪,赶紧收声,正色道:“小子,老夫拿你一枚镜引,也不好白白占了便宜,这便将镜引的炼制法门传下!”

    言罢,一指点来,许听潮只觉元神中忽然就多了数万字。强自镇定心神一看,更是心头冒火!原来炼制这藏镜引,非得一种名唤镜铁的特别灵金,奈何此物极其稀少,数百年不见得产出一块!这炼制法门,有几乎等于无!摩陀老道拿这东西来换,等于白赚!这般做法,分明就是移花接木,敷衍了事,否则白白观摩仙家阵法,怎不见他提起回报?

    夏静白见许听潮面上作色,也对摩陀老道怒目而视!

    摩陀老道讪讪,只作不见,又自潜心参悟起阵法来。

    许听潮本就心境不稳,受了这般刺激,只觉心情激荡得厉害,赶紧宁心静气,运转真气,默诵道藏佛经,逐渐平息下来。

    夏静白在一旁见得,却生出了误会,只当许听潮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还对自己有些记挂,不禁心生甜意。

    待许听潮醒转,才柔声说道:“许大哥方才问藏镜引有何玄妙,小妹这便细细说与大哥听。”

    夏静白忽然改了称呼,许听潮心中不由微微悸动,想要直言婉拒,又似乎有些不忍,只好装作不知,凝神静听。

    “这藏镜引,却是关乎一玄妙的去处。相传宇内之中,有座藏镜阁,世人不知其所在。阁中一面藏玄镜,有玄奇妙用。藏镜阁中藏玄镜,通明澄澈照三生,便是说此镜的用处。但凡修行中人,若能入得阁中,在此镜之前照上一照,便能洗炼心神,今后修行一路坦途!而这藏镜引,便是进入其中的凭证!”

三八七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三)

    (状态奇差,磨蹭良久,字数也不多,已修改,抱歉!)

    藏玄镜,照三生!

    知晓这般秘闻,许听潮已是狂喜!

    “如此说来,那藏玄镜竟有提升心境修为的奇效?”

    “远不止此!”

    许听潮两手蓦然握紧!似这般,只须去那藏镜阁走上一遭,困扰自己数十年的心境窒碍,岂非转眼即去?若能如愿,今后修行,除去纯化修为,已是畅通无阻!这藏镜引,当初一共抢下四枚,即便送出其一,身上依旧还有三枚,足敷使用了!

    “没见识的黄毛丫头,哪个告诉你藏镜阁中是这般模样?”

    摩陀老道嘿嘿直笑,许听潮心中不禁咯噔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哦?还请前辈赐教!”

    夏静白却不如何惊慌,面露喜色,对摩陀老道深施一礼。

    “也罢,今儿个老道兴致高,便与你们说道说道!”

    “那藏镜阁,确实藏有一面宝镜,但非大机缘大毅力之人不能见得……”

    这老怪不知怎的忽然改了脾性,竟是忽然伸手捋须,卖起关子来。夏静白恰到好处地面露好奇:“这又是为何?”

    “其实世人口中的藏镜阁,不过是一座仙府的废墟而已,只因其中镜子极多,才得了这名字。”摩陀老道若有深意地瞟了许听潮一眼,才续道,“藏镜阁中,一面镜子便是一方世界。使用镜引入得其中,谁知你会落到哪里?若是运道好,说不定一准儿落在那藏玄镜之前,若不能,只好一面面地寻找过去。可惜,古往今来,能做到此事的,少之又少!”

    这老道的举动,让许听潮很是一凛!夏静白也已注意到这般异状,不过尽管心中生疑,如何又会想到许听潮体内当真有一座仙府?因此只是奇怪地看了看许听潮,就凝神听摩陀老道讲解起来。

    “再者,那藏镜阁中也非善地,数百万年来,不知多少修士入得其中,敌不过镜中界引动的心魔,陨落其间,成了无知无识的镜魔!若然碰上,能将之斩杀,便可获取其身上的财货,否则便只好做了镜中界的一堆枯骨!”

    夏静白面上有些变色,问道:“前辈,莫非您去过藏镜阁,怎的这般清楚?”

    摩陀老道傲然一笑:“这是自然!老道去过不止一次,可惜至今未能尽数参透那镜阵,实乃生平憾事,亏得这小子大方,奉上一枚镜引!”

    夏静白暗翻白眼,尽管知晓八成是要不回藏镜引了,却还是做出一副出处可怜的样子,看着摩陀老道:“前辈此话差……”

    这老道干咳一声,偏过一颗灰白的脑袋,只作不见。

    夏静白强作笑颜,只好改口:“前辈可否说说,那镜中界中的镜魔实力如何?”

    摩陀老道已失了兴致,闻言没好气地道:“但凡能进藏镜阁的修士,都能变作镜魔,你说实力如何?”

    夏静白顿时变了脸色!此事早该想到!

    许听潮却双目坚定:“为兄欲往那藏镜阁中走上一遭,不知妹子意下如何?”

    夏静白面色一喜,继而嗫嚅道:“怎好再让许大哥破费?”

    许听潮眉头微皱,翻手取出一枚漆黑的镜引,抛向夏静白:“拿着便是!再和为兄说说,此物该如何使用。”

    ……

    三人一路难行,穿过数千万里的怒海,便来到这处宁静的所在。

    夏静白一指远处那隐约露出墨色轮廓的硕大岛屿,面露兴奋,又有些忐忑:“前方就是巨木岛了!”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我巨木岛?!”

    一声大喝自侧面远处传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许听潮定睛看去,却是个豹头环眼的壮硕汉子,架了黯淡的遁光向这便缓缓而来。休看他满面愤怒威风凛凛,其实修为不过炼气,只数十年修为,低劣得很。

    夏静白看看许听潮,见他面上并无异色,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才对那汉子轻声道:“前面是哪位弟子?”声音不大,却足足传出十余里,那汉子一听,两只眼睛忽然瞪成鹅蛋:“可是大小姐回来了?小的夏晖,给大小姐见礼!小的方才见到偌大一团彩云飞来,疑是那心怀不轨的费家前来窥视,这才出声喝止,多有冲撞之处,还请大小姐降罪!”

    夏静白眉头一皱:“你职责在身,何罪之有?快快巡海去吧!”

    那汉子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才掉转遁光,往别处去了。行不出数里,就掏出一枚木符,把所见说了,注入真气激发。木符顿时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青碧光芒,望远处那巨岛上去了。

    一举一动,都在许听潮眼中,夏静白生怕他不悦,又赶紧解释道:“族人无礼,还请许大哥不要计较!”

    许听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如何说道?”

    夏静白不禁面现晕红,知晓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一旁的摩陀老道,似乎也发出几声怪笑,夏静白面上红霞更甚。

    正当这时,远处巨岛上腾起三道白黑青三道遁光,往这边激射而来,倏忽便到了面前。

    “爹爹!”

    夏静白面露欢喜,上前几步,走到云头边缘处。许听潮见状,也只好悄然跟上。

    “你这丫头,怎能这般无礼?”

    为首那遁光,色作纯白,隐约还夹杂了些黑色,内中修士现出身形,却是个形容憔悴的玄衣中年人,略带宠溺地斥责了夏静白一声,该赶紧对摩陀老道行礼:“晚辈夏子期,见过前辈,不曾远迎,还望前辈赎罪!”目光落在这老道周围劈啪作响的雷霆之上,不自禁闪过一丝骇然!

    这夏子期左右,是两个年轻的元神修士,一人木讷,一人俊朗,此刻也赶紧一同行礼。

    摩陀老怪正自思索某处碍难,却是头也不抬,分明不欲理会。

    夏子期正自尴尬,许听潮抢在夏静白之前施礼:“晚辈许听潮,见过夏前辈!见过两位道友!”

    夏静白也赶紧说道:“摩陀前辈平日里就是这般,若是贸然打扰,反倒惹他老人家不快。”

    这番说话,不过是给自家老父找个台阶下。夏子期自是明白女儿的用心,不过却不敢托大怠慢,又恭恭敬敬地向摩陀老道施了一礼,才直起身来,看着许听潮,面露笑容:“贤侄无须这般客套,若蒙不弃,就称老夫一声伯父,如何?”

    夏静白又羞又喜,红脸低头不语,许听潮却有些不大自在,初次见面,这位前辈有些过分亲热了,但也不好冷落,便重新施礼道:“小侄见过伯父!”

    “好!好!”夏子期开怀大笑,伸手一指身旁两个修士,“这是伯父族中两个后辈,夏桓,夏君豪,贤侄可好生亲近亲近!”

    那名唤夏桓的,木讷得很,是个冷漠性子,听了夏子期说话,向许听潮拱拱手,不疾不徐地道:“见过许道友!”许听潮也自还礼。

    夏君豪是个俊朗公子,身上自有一番出尘的气质,不过自打见面,一双眼睛就频频往夏静白身上瞟去,此刻举止更大不自然,强颜欢笑地略略拱手:“见过道友!”

    夏子期面上有些挂不住,淡淡看了夏君豪一眼,便收敛心神,为难地看了正自皱眉苦思地摩陀老道一眼,才笑道:“岛上已备下酒宴,贤侄快快载了摩陀前辈,随伯父一同登岛!”

    “伯父请!”

    夏子期哈哈一笑,遁光一折,带了两个后辈就往远处巨岛遁去。许听潮云头一动,便缓缓跟上。

    这中年汉子,很快便和缓了心态,有说有笑,大都是感激许听潮在外照顾自家女儿。夏静白被他说得娇嗔连连,把许听潮看得满面古怪。夏桓是个闷葫芦,很少开口,夏君豪倒是健谈,但言语中若有若无的敌意,让许听潮颇为不喜,偶尔搭讪夏静白,也只赢得几个冷眼。

    许听潮说话也不多,每逢夸赞,都只是略略谦逊几句,又不愿搭理那夏君豪,因此尽管有夏子期父女活跃气氛,一路还是有些沉闷。正说话间,许听潮忽然插口:“敢问伯父,可是有伤在身?”

    此言一出,夏氏四人尽皆面色一黯。

    夏子期很快便重拾心情,朗笑道:“积年沉疴,不说也罢!贤侄和前辈一礼风尘,想也是累了,饮宴歇息过后,还有大事相求!”

    “爹爹!”夏静白却是不依,“此事……”

    “莫要再言,免得败了兴致!”

    夏子期一口否决,夏静白只好闭口不说。

    片刻,一行人已来带岛上。

    宴席却是布置在一处广场之上,想来夏子期早已知晓许听潮身边的阵法时时开启,无奈之下才选了这般地方。

    许听潮不喜应酬,摩陀老道更是自顾自地摆弄阵法,席间十分怪异,酒过三巡,就匆匆散了。

    只因情形特别,许听潮和摩陀老道被安排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宽敞大殿中。

    这般招待,夏子期大不好意思,连连致歉,许听潮却是觉得无所谓,知晓他在忌惮摩陀老道,便说了些安慰的话。

    来巨木岛的第一日,便这般过去……

三八八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四)

    (还是初稿,修改随后奉上,唉、、)

    密室,灯火通明,却总也掩饰不住堂中那那一排排灵位下的阴森。

    夏子期端坐蒲团,闭目行功,额上浸出细密的汗珠,双腿以下,黑气萦绕,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连带笔挺的上身都在微微颤动!

    良久之后,夏子期才睁开双眼,面前高高在上的灵位,让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惘。片刻,这迷惘就被坚定取代!

    纤白的素手执了柔软丝巾,轻轻擦拭额际的细汗。夏子期面上神色忽然变得柔和。

    “爹爹……”

    夏静白方才开口,老父已然闭上双眼,只好打住不言。

    盏茶之后,夏子期复又睁开双眼,缓声道:“翼儿,非是为父不通情理,我夏氏一族,数万年来,已为那事倾注了太多……”

    夏静白纤手微微一滞,抬眼,只见一排排灵位,寂寥无声,却偏偏有莫名的沉重压来,不禁神色一黯。

    “……那许听潮,你前后见了不过两次,焉知他本性如何?更何况摩陀老怪片刻不离他身旁,为父如何安心让他参与进来?”

    夏静白抿了抿嘴,心中暗恨摩陀老道多事,若非这老怪横插一脚,多想些法子,总能劝服父亲。如今又该如何去和许大哥说?

    “扶为父起来。”

    夏静白依言,搀住老父左臂。

    夏子期一用力,腿上白中带黑的光芒一闪,吃力地占了起来,稍一迈步,便发出铿地一声闷响!看他两腿生硬,也不晓得有多沉重!

    “过几天,你去和那许听潮说说,将他的金刚龙象借来一用。以你二人的交情,想来此事极为简单。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允他入铸魂堂一次!”

    夏静白闻言,先是面色一变,继而又是一喜,然后面现红晕,低下头去。

    “莫要高兴太早。若他铸魂不成,便算不得我望海族人!”

    ……

    清晨,旭日东升,温和的阳光已然照进大殿中来。

    摩陀老道忽然停了研习,颇有些谄媚地笑道:“后生,暂且把阵法收了,老道带你去个好去处!”

    许听潮睁眼,淡淡看着这老道,虽然不曾说话,但身旁钧天仙雷大阵已是悄然消散。

    摩陀老道面上笑容更甚,把两只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老道来这鸟不拉屎的西海之南,实乃为炼制一座‘元磁陷空大阵’,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你这后生,当真福缘不浅,得窥仙阵皮毛!此时既然到了地头,顺便把事情办了,也好静心钻研阵法,不耽误你的行程!”

    许听潮微一撇嘴,暗道了声倒霉,便站起身来,心中已在盘算,深入冥海之后,如何拿捏这老怪,把来好生利用一番。

    一老一小相携出了大殿,也不理会殿外伺候的两个炼气女修,径直架了遁光冲天而起。出于礼节,许听潮还是给夏静白发了张传音符,说明去向。

    哪知还不等出岛,夏静白便匆匆跟在夏子期身后赶来。这夏氏之主,面上颇有异色。

    摩陀老道不欲理会,奈何许听潮已然停下等候,也只得乖乖驻足,满脸不乐意。

    夏子期老远就见得摩陀老道沉了一张老脸,不禁心下打个突,生怕这老怪脾性发作,做出些过分的事来。当下赶紧抱拳行礼:“前辈雅兴,不知晚辈可有幸适逢左右?”

    摩陀老道早已不乐,一瞥夏子期双腿,冷笑一声:“老道欲收摄那地心元磁,你当真敢前往?”

    夏子期和夏静白齐齐面色大变,慌忙劝道:“元磁海凶险异常,还请前辈三思!”

    “老夫如何行事,不用你来多嘴!”

    这老怪别过头去,却不曾立时离开。

    夏子期面色数变,夏静白却出声:“许大哥,何不劝劝前辈?”

    许听潮心中早已起疑,但还是点点头,侧身道:“前辈……”

    “你这后生好不爽快!老道不过去采些地心元磁而已,怎的恁多废话?你要留下与这丫头厮混也罢,老道自去!”

    说话间,挥手打出一道五色光芒,黏在许听潮身上,架起遁光,就往远处去了!

    夏静白面现焦急,夏子期却忽然深吸一口气,对许听潮道:“贤侄,与伯父一同前去,如何?”

    “爹爹,您伤势才有好转,怎能再去冒险?!”

    许听潮还不曾回答,夏静白就急忙出声制止!

    “我意已决,休得再言!”

    夏子期语气颇为严厉,夏静白两眼蓄泪,满脸焦急,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把目光投向许听潮。

    正当这时,夏子期又出声吩咐:“桓儿随我来,君豪留守,勿使生出祸乱!”

    原来那夏桓和夏君豪察觉这边的争执,已然各自架了遁光靠近。二人得了令谕,各自应是,夏桓遁至夏子期身旁,夏君豪却面有不甘,扭身退去。

    那元磁海,定然有夏氏一族的隐秘,此刻,夏子期也顾不得这晚辈如何想法,遁光一起,就循着摩陀老道离去的方向遁走!夏桓一言不发地跟上,夏静白也是寸步不离,临行还看了许听潮一眼,满目期盼。

    昨日相见,许听潮就觉出夏子期两腿有异,气息颇似当年琼华大长老左暝的法术太阴两仪元磁,便知这便宜伯父是受了元磁之力侵蚀,元气亏损极重。念及与夏静白颇有交情,便想赠与丹药,哪知被轻易敷衍过去,只好不再提及。此刻,这便宜伯父竟然要前往元磁海,怕是免不得又要亏损一回了!

    许听潮再是桀骜孤僻,也知擅自闯入人家禁地,委实招惹记恨,但想起夏静白那央求的眼神,便把云头架起,追着几人去了,只在心中暗骂摩陀老怪多事。

    不旋踵,就追上夏子期一行,惹得夏静白满面欢喜。夏子期也是神色和蔼:“限贤侄,此去颇有些凶险,万万不可遁入海水之中!也莫要动用五金宝物!”

    这般禁忌,许听潮自是知晓,并不需要夏子期刻意提醒。这便宜伯父,不过想要借此来拉进关系罢了,许听潮不会太过当真。

    察觉许听潮若有若无的疏远,夏静白神色黯然,夏子期却不以为意,笑道:“此行说不得还有借助之处,贤侄可得多劳累一番。”

    “敢不从命!”

    许听潮拱手,夏子期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夏静白见老父口气有所松动,也是暗暗欢喜,略略靠近许听潮,低低道了声:“谢谢!”

    许听潮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扯:“不必如此。”

    见得这般情景,夏桓都奇怪地打量了两眼,夏子期更是眉头微皱,旋即恢复平静。

    一个时辰后,许听潮已然察觉下方海水带了些微元磁之力,海中生灵更是大减,连海水都微微呈黑色。

    夏静白和夏桓满面担忧地看着夏子期。

    这夏氏之主,遁光已然微微闪动,其间夹杂的黑气,似乎多了些。

    “夏伯父,何不来小侄云头歇息一阵?”

    夏子期正感不适,哈哈一笑:“有劳贤侄了!”言罢,遁光一一敛,落在云头之上。

    许听潮只觉好似一座大山压下,云头不禁微微向下一沉,忍不住看了看夏子期的双腿。夏静白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许听潮移开目光,对夏桓道:“夏兄可肯赏光?”

    夏桓一拱手,面上并无多少变化,也是落在云头之上。

    许听潮朝他一点头,运起真气一催,遁速霎时间快十倍不止,顷刻就行出近万里!

    夏子期闷哼一声,面现痛楚,许听潮侧头看时,只见这便宜伯父已是冷汗满脸!

    “爹爹!”

    “家主!”

    夏静白和夏桓齐齐变了脸色!

    许听潮赶紧把云头拔高,夏子期这才好了些。

    “多谢贤侄。”

    夏子期颇有些虚弱地开口道谢。

    许听潮谦逊了一句,才道:“恕小侄直言,伯父有恙,不适合再深入。”

    “伯父如何不知,但这元磁海深处,有族中隐秘,却是不得不去!”

    许听潮不好再劝,翻手取出一个玉瓶:“小侄有些丹药,可助伯父一臂之力!”

    夏子期一怔,继而强笑道:“既如此,伯父却之不恭了!”

    夏静白上前,从许听潮手中接过玉瓶,两人指掌相触的霎那,抬眼柔柔一看,又赶紧垂下。

    “爹爹,许大哥丹药神妙,快快服下!”

    许听潮已然收了回手掌,笼在袖中,只是掌中似乎兀自残留了一丝滑腻馨香。心头绮念,才起便被他运转真气驱散。

    “贤侄,此丹有何名目,竟然神妙至斯?!”

    夏子期失声惊呼,许听潮回过神来,道:“这是生生造化丹,乃小侄长辈所炼,正合调理伤势,补益元气。”

    这夏氏之主,此刻精神奕奕,面上的病态也消去几分,握着玉瓶,脸现异色。眼前这贤侄说得轻巧,丹药效用如何,也只他自身才知晓!甫一入口,竟是生出了沉疴尽去的清爽之感!因海中散发的元磁之力引动的伤势,也疼痛大减。双腿中肆虐的元磁煞气,也是渐渐被一股融融暖流压下!尚未用心炼化便有这般奇效,称一声仙丹也不为过!

三**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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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期不知,一番猜测,当真当真半点不错,奈何他此刻的心思,已然不在丹药本身之上。[http请记住我)(手机请登陆)许听潮既然送出如此珍贵的物事,足以表明善意,女儿的劝说忽然涌上心头,但片刻之后,夏子期便拿定了主意!

    元磁海中那东西关乎夏氏一族的传承,岂是区区十粒丹药能够比拟的?

    ……

    许听潮遁速奇快,不需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再次见着摩陀老道的身影。

    这老怪,把总阵旗化作百丈高大,抹布一般的旗面呼呼卷动,从下方海水中抽出一道数十丈粗的黑色洪流,正是地心元磁精煞!

    眼见摩陀老道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夏子期却是变了脸色!夏静白和夏桓神色也不大好看,个中缘由,却无人说起。

    许听潮放出神念稍稍往四下一探,便知摩陀老道选的位置极佳,正是这元磁海中元磁精气最精纯浓郁的地方。夏氏三人这般表现,八成是那不愿宣之于众的隐秘就在此地了。

    就这刹那,夏子期已然收敛了面上异色,目光微微闪动,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再看夏静白和夏桓,一个紧抿双唇,一个神色肃穆。三人都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许听潮为避嫌疑,神念只一扫便收了回来,目不斜视,只淡淡看着状若癫狂的摩陀老道。片刻之后,忽然觉出头顶数千丈的虚空有些异常。他第一反应,便是夏氏一族的隐秘,继而很快否定。头顶虚空那物,纵然隐藏得颇为玄妙,委实算不得多高明的法子,若夏氏一族的手段仅止于此,只怕隐秘早就为人所乘了!

    既然不在空中,那么必然藏于海下!这地方元磁精气骇人听闻,许听潮自忖,不动用仙府,自家身处其中,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再想到夏子期这便宜伯父双腿的伤势,更加肯定这般猜测。

    尽管如此,许听潮却不打算觊觎人家的东西,索性暗自运转真气,缓缓打磨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摩陀老道已然安生了许多,满脸红晕,两眼放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逐渐蒙上一层黑色的总阵旗。忽然间,这老道满身喜意不见,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夏氏三人也先后变色,远处数万里外,有四道气息正朝这边迅速遁来!其中一道甚是弱小,三人半点不陌生,正是那留守巨木岛的夏君豪!另外三道,两道稍弱,但似乎也比夏子期强上一些,最后那道却好似高山大渊,让人不觉生出渺小之感!

    许听潮察觉异常,只比夏氏三人稍慢。三味書屋他见过的大能修士多了去,如何认不出除了那夏君豪,其余三人正是一个合道,两个虚境?忽然有合道老怪来袭,这小子心生不安,但见到远处神色阴沉的摩陀老道,便又镇定下来。这老怪,显然不乐意旁人前来搅扰,合道老怪,他自会出手应付,剩下两个虚境,便不足为惧。

    想到此处,许听潮又把目光移向夏子期。休看这便宜伯父一脸病容,身上隐隐露出的气势,远胜元神大圆满修士,却又比不得虚境,怪是怪了些,但正好说明他修为不弱!再者,夏静白也非易与之辈,即便斗不过虚境,缠住一阵,却半点问题也无!

    “孽障!”

    夏子期面色青红数变,切齿大骂!

    那夏君豪正好与三个陌生的老者遁至近前,吃这一声大喝,顿时变了脸色,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许听潮冷眼看去,视线却不曾落在夏君豪身上,而是打量他脚下那搜身形修长的三桅大船虚影!这大船的形象,不正是在莽苍山中见过的破浪神舟?就连船上三根桅杆,都是一般模样,主桅和一根副桅并非实体,呈半透明,只一根副桅上五色玄光缭绕,甚是玄妙!

    此物自然就是夏静白手中那五色锦帆,许听潮断然不会认错!侧头看去,只见夏静白狠狠瞪着夏君豪,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样子!那夏桓,面上神色也是冰冷至极!

    夏君豪不复往日出尘洒脱,别开脑袋,不敢正眼相看。

    随他一同前来的三个老者,微笑旁观了一阵,才一前二后缓缓走上前来,在几人三里外凌空站定。

    “夏家侄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那为首的老者背负双手,目光在许听潮和摩陀老道身上掠过,“君豪不过带我等前来,你却纵容两个外族人进入禁地……”

    “费隐公!”夏子期冷眼相向,“此地乃我夏家先人埋骨之所,如何处置,容不得你来置喙!”

    “放肆!”

    费隐公脸色一沉,他身后两个老者就齐齐叱喝:“长辈当面,也敢直呼名讳!”

    夏子期冷哼一声:“夏氏一族,没有姓费的长辈!”

    费隐公闻言,怒极反笑:“好好好!令山公何等豪杰,竟生出你这个忤逆子!说不得,老夫今日就要替故人好生管教一番!”这老头举起右臂,一只五色大手瞬息凝成,对准夏子期当头抓来,笼罩范围之大,竟是将整个云头都囊括进去!

    许听潮四人尽皆变色,各使手段,往凌空压下的大手打去!

    “嘿!”

    摩陀老道本不欲理会,见费隐公竟然对许听潮下手,心中怒极,伸指遥遥一点,五色大手轰然爆开!

    另外两个老者本来觑准时机,就要下手,被这般变故吓了一跳,已到了手边的法术,怎么也不敢打出!

    “摩陀道友这是何意?”

    费隐公显然也知晓摩陀老道的根脚,当即就变了脸色,但晚辈面前,不甘示弱,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声。

    “老道看你不顺眼,识相的赶紧滚蛋!”

    这老怪,当真不客气得很,这般呵斥,叫人脸面往哪处搁?

    费隐公面色青红,又不敢对冷笑连连的摩陀老道发怒,目光掠过许听潮,忽然一顿,继而回过头去,盯住夏君豪,两眼好似喷发的火山!

    夏君豪面色惨白,慌忙凌空跪倒:“前辈赎罪!前辈赎罪!”

    原来这修士见许听潮与夏静白关系非同一般,早生了嫉妒之心,今晨又见夏子期等人年追着摩陀老道往这元磁海而来,只当几人要背着自己发掘祖上遗物,更是心中不平,一狠心,便传讯给附近的费家!其中虽然提到摩陀老怪,却并未多说许听潮与这老怪的关系!

    费隐公哪里知晓这人打的好主意?通过隐藏在夏氏一族的细作,隐约知晓许听潮和夏静白甚是亲近,而夏君豪倾慕夏静白的事情,人尽皆知,便存心卖他个好,出手时顺便把许听潮斩杀,方便之后行事!摩陀老道早把许听潮视为金贵的宝贝,费隐公这般行事,却是正巧触了逆鳞!

    三个费家老头恨不能一指头把夏君豪戳死,但后续事情,还须他出手,便强抑怒火。费隐公满面堆笑,向摩陀老道连连深施一礼:“费某不知道友与这位小友关系匪浅,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翻手取出一枚黄色玉简,双手托住:“此乃我望海族费氏不传之秘,内中颇有几种上古阵法,还请道友笑纳!”

    摩陀老道两眼一亮,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抓,费隐公手中的玉简破空飞起,落入他掌心!这老怪探入神念一看,片刻后,面上露出欢喜之色,抬头道:“有点意思!既如此,方才之事,老道便不与你计较!”言罢,自顾自地低头研读起来。

    费隐公连连道谢,转过身来,面上已是冷得好似极地寒冰!

    夏子期父女和夏桓心中寒气直冒!许听潮却神色阴沉,抬眼与这老怪对视。

    费隐公忽然一笑,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友如何称呼?”

    许听潮不答,只觉背后一道目光投来,其中蕴意莫名,似紧张,又似期盼。

    “老头,我看这人不顺眼,可否将他打发了?”

    这一回,轮到费家三人变色!

    摩陀老道极不乐意地抬起头来:“老道就知你这小子不会安生!也罢,今日本就不大痛快,就出手帮你一次!姓费的,可曾听到了?”

    费隐公哪知这老怪翻脸还似翻书?面上肌肉抽搐,强抑心头怒气,和声说:“道友既然欲回护夏家三人,费某便不与他们为难,如何?”

    摩陀老道嘿嘿冷笑:“老道凭什么听你的?”

    费隐公又取出青红两枚玉简:“请道友验看!”

    摩陀老道挥手将两枚玉简摄到手中,稍一查探,便是眼睛一亮,头也不抬地一挥手:“只要不动那几人,如何行事,老道不再过问!”

    “此话当真?”

    “恁地聒噪,可是要老道反悔!”

    见摩陀老道发怒,费隐公又连连致歉。片刻之后,才招来夏君豪。冷声吩咐:“该如何去做,不用老夫教你!”

    夏君豪面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咬牙道:“晚辈有个请求,请前辈答应!”

    “哦?”费隐公两眼更是森冷,“你说。”

    强抑心中恐惧,夏君豪声音发颤:“晚辈启动摩天轮后,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前辈都不得为难夏氏一族!”似乎想通了什么,这修士索性直起身来:“请前辈以心魔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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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零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六)

    “请前辈以心魔起誓!”

    “你倒是有心!”费隐公面露讥讽,冷冷一笑,抬起头不去看他,“只要得了海中那物,老夫转身就走,你夏氏那点家当,还不入不得我费家法眼!”

    夏君豪好似不曾听见,只凌空跪伏,半晌不动。

    费隐公眉头一皱,便要发作!浑身真气逐渐提起,奈何面前这小辈连身躯颤抖都止住,只好强忍心头怒火,重新散去,寒声道:“老夫便应了你!”一挥袖,随便说了两句誓言!

    夏君豪不敢再过分逼迫,拜了一拜,便站起身来,往摩陀老道头顶看去。

    夏子期三人本来神色略有和缓,此刻见到夏君豪的举动,又是怒火冲天:“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要动摩天轮,先过老子这关!”

    一柄纯白玉剑激射而出,在半空盘旋,夏子期须发俱张,飞身上前,挡住去路!夏静白和夏桓也各自遁至夏子期身边,怒目而视!许听潮不动声色,身旁却已经悄然凝出八道火焰剑气,随时都可出手。

    夏君豪唇舌干涩,他只是心中不忿两个外人都能来族中禁地,却单独自己被撇开,哪里想到会弄成这般模样!费家虽为同族,却是狼子野心,此刻怎还会罢手,若不照费老怪的吩咐去做,也不知巨木岛上的族人会经受多大的劫难!

    想到此节,夏君豪涩声道:“族长,摩天轮由晚辈主持建造,您是阻拦不住的!晚辈鬼迷心窍,铸成大错,已不能挽回,万死不可赎其罪,但还请族长为保住金玉之躯,护得族人周全!”

    此言一出,夏子期面色就是一白,又是痛心又是憎恨:“族中怎会出了你这不肖子!”继而声音转厉:“便是身死当场,老夫也不会让贼子得逞!”

    “爹爹!”

    “还不快快动手!”

    费隐公已是不耐,沉声催促!夏君豪不敢违拗,咬牙取出一枚青色令牌,对准高空一晃!

    “孽障,住手!”

    夏子期怒喝一声,玉剑破空,望夏君豪斩去!夏静白隐去身形,夏桓却两手掐诀,唤出一道数丈粗的滚滚黑水,朝夏君豪当头浇下!

    “哼!”

    一声冷哼,夏静白自虚空跌出,距离夏君豪不过数十丈!费隐公一挥袖,狂风卷起,把她吹得跌飞十余里!

    这老怪身后的两个虚境,也是各自出手!一人手持赤红宝鉴,对准玉剑剑光照来,虚空中蓦地燃起熊熊火焰,布下层层屏障,把剑光阻住!另一人屈指一弹,一朵明黄小花从指尖飞出,落在黑水之上,眨眼生出粗壮的根茎,蜿蜒绞缠,不片刻就把水流吞噬得一干二净,自身也光泽黯淡,闪了几闪,便溃散开来!

    夏氏三人动手的同时,许听潮也将八道火焰剑气祭出,对准夏君豪手中的青木令牌斩去!尚且不及布成剑阵,就被费隐公在夏君豪身上施展了一道法术,五色光晕接连波荡过来,把剑气冲得七零八落!

    就这般耽搁,夏君豪手中的那令牌已然青光大作,射出一道手臂粗的光束,没入虚空之中!

    只听嘎吱嘎吱轰隆隆一阵巨响,数千丈处的虚空晃动不已,一座竖立的巨大绞盘若隐若现!

    夏君豪收起令牌,面色复杂。

    夏子期父女和夏桓,却是面若死灰!

    “哈哈哈……”费隐公抚掌大笑,双目灼灼,“夏氏不愧为我望海族匠作大家,竟能造出这般庞大的摩天轮!去!”

    这老怪一抖袖袍,两股阴风凭空刮起,眨眼长作千余丈大小!许听潮定睛看时,却是两头身躯粗短,无鳞无角的泥鳅一般怪物!

    “冥海鲸龙?!”夏子期大惊,继而戟指大骂,“费隐公,我就知你费家不安好心!你勾结鬼仙门,用多少祖宗遗法换来这两头畜生!”

    费隐公却只是冷笑不理,驱策两头鲸龙遁上半空!

    这时,那摩天轮已然完全现形,却是个轮面凹陷的巨大滑轮,轴上垂下一根数丈粗的绳索,直直落入元磁海中!

    费隐公面露激动,伸指虚点,两道五色绳索黏住摩天轮轮辋,另一头延伸出来,各自没入一头鲸龙背上的鞍鞯中!

    这老怪叱喝一声,两头鲸龙仰头咆哮,夭矫翻腾,拉紧绳索,绕着轮辋转起圈来!

    摩天轮也是嘎吱嘎吱转动起来,随两头鲸龙用力,逐渐加快!轮轴之上垂下的绳索,也蓦地绷紧,缓缓缠在轮轴之上!

    夏子期有心阻止,却被使赤红宝鉴的费家虚境修士缠住,腾不出手来!夏桓更是左支右绌,与他对阵那虚境老怪弹出一朵朵明黄小花,不拘他使用何等法术,都能轻易破去,若非这老怪忌惮摩陀道人,怕是早已身死道消了!

    许听潮和夏静白也自连连攻打,却被费隐公以一敌二轻易挡住!这老怪,到底是合道境中人,饶是夏静白法术诡异莫测,防不胜防,对他却并无多大的效果,许听潮布下剑阵从旁夹攻,也被随手破去!

    如此僵持,说不得就要被费隐公把沉在海底的物事打捞上来!夏子期心中焦急,蓦地大喝一声,声带痛楚,并指虚点,一道白中带黑的剑气激射而出!与他对阵那虚境慌忙把手中宝鉴来照!天地五行火克金,剑气中白色片刻就被灼烧殆尽,只剩一缕纯黑,破开重重火焰屏障,射到那虚境修士跟前!这人始料未及,大惊失色,抖手抛出一枚拳头大的赤红珠子,抽身疾退!

    一声轰鸣,震得虚空颤动!黑色剑气却似乎毫不受影响,破出肆虐的火焰,从那虚境胸口穿过!

    这修士不敢置信地低头,只见胸口伤处鲜血汩汩流出,一道黑气萦绕不去,把周围的真气逐渐排开,顷刻就蔓延了一大片!

    “老四!”

    费隐公悲声大呼,遁光一起,就要上前解救!那修士头顶却赤光一闪,已是遁出了元神!身躯失了支撑,眨眼就被黑气侵蚀殆尽,坠入下方海水中!

    “好狠毒的手段!”费隐公目眦欲裂,挥手将那修士的元神收了,身上真气鼓荡,好似一座正要喷发的火山!这老怪目光落在面色煞白,身躯颤抖的夏子期身上,直欲择人而噬!

    “好得很!贤侄不愧为夏氏之主,竟能把元磁精气炼入自身,成就这般玄妙的法术!都说地心元磁能破天下五行,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施展几次?”

    元磁精气固然厉害,于人身躯却有极大损伤,否则夏子期也不是这般模样。费老怪出言相激,却是不安好心,夏子期身躯被元磁精气侵蚀,也只凭借浑厚的修为压在双腿,不敢放任其在经脉中流窜,如今以元磁精气催动剑气,早已受了重创,如何还能再动用?

    “爹爹,莫要听信这老儿的鬼话!”

    夏静白疾声大呼,夏子期却恍若未闻,不用这法门,又如何阻止费家三人?当下颤颤巍巍地并起右手食中二指,往半空那正自摇头摆尾的鲸龙点去!

    又是一道黑白剑气破空激射!

    费隐公冷笑,伸手遥遥一抓,那剑气便偏了方向,射入海中!

    夏子期面色顿时又白了三分!

    “许大哥,求求你!”

    眼见老父又要动用那自残的法门,夏静白泪雨滂沱,对许听潮大声呼喊,满面哀求!

    许听潮心中挣扎,他知晓夏静白要自己施展符剑术,但之前与赤焰老怪斗法,是打定注意要将人留下,而夏静白也曾经见过,不虞泄露,才断然使用。如今人多眼杂,施展之后被传入有心人耳中,该当如何是好?他可是记得,尽管域外虚空一战,大道宗烟消云散,但见过自己符剑术的合道老怪柏暹罗却依旧存活!

    夏静白的请求,不可置之不顾,许听潮心思电转,一狠心,围绕费隐公的八道剑气光芒大作,体型陡然长大数倍!与此同时,神念裹住体内北斗剑匣,稍一催动,紫鹄剑便破匣而出!这飞剑方才离开体外,就有一股强劲的拉扯之力从海面传来!

    费隐公早知许听潮不可等闲视之,尽管修为只元神境,剑气强横之处,还要超过等闲虚境,此刻见了他的举动,不免心生警惕!哪知许听潮竟然祭出一柄金铁炼制的飞剑,错愕之下,面露嘲讽!

    然而片刻之后,这老怪就变了脸色!

    身旁八道百丈剑气陡然爆裂开来,化作赤红,青紫,纯金,透明,纯白诸般火焰嘶嘶吞吐,极是凶猛,竟烧得虚空都隐隐生出熔融之象,如何能让其近身?

    费隐公袖袍连挥,身旁卷起吹起刮骨罡风,把气势汹汹的火焰卷走!

    趁这机会,紫鹄剑破空激射,眨眼就到了数十丈外!

    费隐公冷笑,随手一引,紫鹄剑光就折而向下,对准海面坠去!

    这老怪不及收手,便又面露惊惧,慌不迭地破开虚空,就要遁走!夏子期三人哪肯让他得逞?齐齐出手,各使秘法,把这老怪的身形阻了一阻!

    与此同时,紫鹄剑光闪过一丝血色,轰然爆开!破碎的剑气四散激射,费隐公拼尽全力防护,还是被暴乱的的剑气破开诸般防护手段,在身上割裂出十余道大小伤痕!

三九一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七)

    这等伤势,于费隐公来说,不过癣疥之患,但被区区一小辈如此挑衅,已是怒火冲天!

    “小友,当真要仗势横行乎?”

    这老怪高声大呼,口中说得还算客气,但实已杀心大起!他确是忌惮摩陀老道,但并非到了非得卑躬屈膝的地步!

    许听潮与他目光一触,顿时通体生寒!夏氏一族,除了夏静白,其余人与自己并无太大的干系,反倒多有戒心,为他们惹怒合道境的老怪,何苦来哉?但若自己袖手旁观,与夏静白的一番情谊算是完了,还如何请她帮忙,同往冥海?再者,如今早将费家这老怪得罪,就算此时收手,也只落个两头不讨好的结局!更何况,倘若当真置身事外,如何过自家本心这一关?过不去,就是心魔缠身,实乃修行大忌!

    说来话长,其实诸般念头闪过,不过一瞬!许听潮已有了决定,对费隐公淡然道:“夏静白乃晚辈挚友,出手相助,本就应该!”

    “好得很!”费隐公冷笑,“既如此,老夫便成全了你!”

    这老怪抬手祭出一枚五色迷蒙的寸许大珠子,伸指虚点,一道五色剑气从珠中射出,直取许听潮胸腹!

    “嘿!”

    自家“好后生”遇险,摩陀老道却不干了,一道法诀打在总阵旗上,沉闷的轰鸣声凭空响起,有乌压压黑沉沉的元磁浓云凭空生成,往费隐公压下!

    费隐公也是冷哼,既然打定主意要对付许听潮,如何能不防备这蛮横老道?心念动处,那五色灵珠嗤嗤旋转,浓稠的五色云雾从中喷出,顷刻就聚成一团千丈大小的绚丽云霞,往上空压下的黑云兜去!

    两朵浓云甫一接触,费隐公就面色大变!他使出那五色云霞,本也是一门大神通,奈何碰到元磁云朵,好似纸糊一般,轻易就被穿出一个大洞!这老怪赶紧把五色灵珠一收,卷起一股狂风往旁边遁走!正自压下的黑云,也被吹得往旁边挪动了数丈,恰好让他逃了出去!

    尽管如此,费老怪也顾不得旁的事情,使出诸般手段腾挪闪避,一面纠缠,一面缓缓朝摩陀老道接近……

    盯住迎面射来侧五色剑气,许听潮半点不敢怠慢,屈指弹出八道火焰剑气,布成剑阵,将之困住绞杀!合道老怪的法术自是不凡,尽管不过随手射出的剑气,威能也是极大!急切间阻不住这剑气的来势,许听潮只好步步后退,逐渐消磨其中威能!

    夏静白见状,本来还想出手相助,但估计许听潮能够应付,便一咬牙,片刻就凝神静气,往正与夏桓相斗的费家虚境看去!

    这老怪,见费隐公动了杀心,早已不再留情,举手投足间,数不尽的黄花飘飘扬扬落下,把夏桓周围数里尽数封住!

    就摩陀老道出手这片刻,夏桓已是支撑不住,被漫天黄花欺近身旁百丈!

    眼看就要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那虚境却忽然凝滞了片刻!夏桓知晓是夏静白出手,赶紧趁机取出几枚青色雷珠,翻手打出,把漫天黄花炸碎无算,身上黑光大作,眨眼遁出十余里!

    不等他停下遁光,耳边就传来一声凄厉惨呼!回头看时,只见那虚境捂住胸口,跌落半空!手掌之下,一片漆黑迅速蔓延,瞬息就扩散至脖颈!

    这老怪无法,只好把元神从天灵遁出,慌慌张张地朝费隐公奔去!

    夏静白轻轻迈步,遁至这元神一旁,一指将其点倒!

    费隐公自顾不暇,眼睁睁地看着后辈被夏静白收进一个玉瓶中!

    “你也进来!”

    摩陀老道趁他分心,捏个法诀一催,元磁黑云陡然长大数倍!费隐公面上方才露出惊容,就被浓云罩住,片刻没了声息!

    费家三人来得快,败得也快,顿饭功夫不到,就只剩夏君豪呆立半空!

    夏子期接连动用三次元磁剑气,浑身经脉已被重创,真气逆乱,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此刻大局已定,来不及向摩陀老道道谢,就凌空盘膝而坐,默默调息起来!先前服下那生生造化丹,正好派了大用场,温和醇厚的药性自行发散,缓缓修补经脉,理顺真气,夏子期乘势而为,逐渐好转!

    夏静白见状,把悬着的心放下,目光流转,落在夏君豪身上,已变得深冬寒水一般,冻彻心肺!

    夏君豪一颗心陡然冰凉,心灰意懒之下,凌空跪倒,俯身不起!

    “二妹,这两头鲸龙该如何处置?”

    半晌无人说话,夏桓难得开了口,夏静白回过头来,往半空一看,柔声道:“此番多亏许大哥和摩陀前辈仗义出手,方可化险为夷,未免夜长梦多,小妹打算趁机将巨木神舟打捞上来,大哥以为如何?”

    夏桓本不愿许听潮和摩陀老道参与,所以才会出声提醒,如今见夏静白这般说法,知晓自己插嘴,反倒生出许多尴尬。先前这位堂妹不言不动,早就表明了态度。自己虽是族中同辈之长,但在族长嫡女面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许大哥,多谢你出手相助。”

    夏静白轻声曼语道谢,神色有些复杂。

    许听潮知晓这女子对自己颇有情愫,而自己方才不曾使出符剑术,以致她老父亲不得不多动用了两次元磁剑气,伤及经脉,故而有了怨怼之心。但个中厉害,又不能明说,只好别开脑袋,淡然道:“小妹言重了!愚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夏静白强自一笑:“小妹知道。”心中却暗想,在他心里,自己到底比不上敖珊姐姐……有什么难处,就当真不能和我说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异样,夏桓只作不觉,夏君豪却把双手握紧。摩陀老道更是毫不关心,早就两眼直勾勾地盯住旗面愈发乌黑的总阵旗,甚至都不曾看那困住了费隐公,正自翻滚不定的元磁黑云一眼!

    “成了!”

    这老道忽然又癫狂起来,瞪着自家法宝手舞足蹈,片刻后,伸手一招,总阵旗迅速缩小,落在他手心!

    “好阵!好阵!不枉老道奔波数十年!”

    这老道爱不释手地把玩了手中小旗半晌,才眉开眼笑地对准半空那黑云一挥!云开雾散,费隐公踪影全无!夏静白和夏桓见状,老大松了口气。

    摩陀老道一抖总阵旗,旗面上跌出一枚五色迷蒙的寸许大珠子,用手将其捉了,向许听潮抛来:“后生,这粒五灵珠善能增益五行法术,方才你毁了一口飞剑,正好拿来补偿!”

    许听潮心中一喜,也不客气,伸手将这珠子握住,注入真气查探,只觉其中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异种气息!想来费隐公留在其中的印记,已被他驱除干净了。

    “多谢!”

    “谢个甚?”摩陀老道挤眉弄眼,“老道得了那费老儿的乾坤袋,大头都已收入囊中,生怕你小子怪老道不近人情,没出多少力帮你那小情人,这才舍了此珠讨好……唔,海中那大船很有些蹊跷,老道可是好奇得很!”

    许听潮嘴角一抽,后面这句才是重点!扭头看去,正好见到夏静白满面晕红,目光躲闪……这女子,就不怕摩陀老道插手么?万一这老怪看上了你族中先辈的遗物,又该怎生是好?

    “忒也慢了,老道可没这许多闲工夫磨蹭!”

    摩陀老道等了片刻,见那粗绳只一点点往上挪,顿时大感不耐!说话间,把手中小旗往粗绳出水处一挥,瞬间布下一座黑黝黝的阵法,覆盖方圆十余里水面!再使出法诀一催,大阵中立时就黑云滚滚,直冲上千余丈来高!

    这般阵法,想来就是摩陀老道念叨那元磁陷空大阵,许听潮定睛看去,只见黑云蔽目,瞧不清楚个中究竟!但此阵既然能被这阵痴老道看中,定然有其玄妙之处!

    许听潮抬眼,只见数千丈高空那摩天轮,已在两头鲸龙的拉扯下飞速旋转起来!连在轮轴之上的粗绳,也自嗖嗖嗖往上窜,一圈圈缠绕在轴上!

    一个时辰后,夏子期缓缓醒转,见到这般景象,也只徒呼奈何!费家三人图谋不轨,有许听潮和摩陀老道帮忙抵挡,但此刻该去哪里寻人来阻拦摩陀老道?

    这夏氏之主,狠狠瞪了女儿几眼,满腔愤懑无处宣泄,索性遁至兀自跪伏的夏君豪面前!

    察觉族长到来,夏君豪把身躯伏得更低了些。

    夏子期面色数变,抬起的手终究不曾落下,痛心道:“你,你糊涂啊!”

    夏君豪流泪,也不争辩,只哽咽道:“请族长降罪!”

    “你是有罪,老夫也不见得干净!我那好女儿……”

    “爹爹!”

    夏子期挥手,阻住正要遁来的夏静白,沉声道:“既然你心已不在族中,从此便不是望海族人……”

    “爹爹!您不要女儿了么?”

    夏静白面色煞白,凄声呼喊!

    夏子期别开头,不去看女儿摇摇欲坠的样子:“不是望海族人,却还是我女儿!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你之罪责,便由为父一力承担!”

三九二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八)

    (唔,西方生蛋节,过节的童鞋们生蛋快乐!哇嘎嘎!)

    夏静白自是清楚老父脾性,闻言也不反驳,只失魂落魄地流泪不止。许听潮察觉夏子期瞪来的凌厉目光,大感无奈,脚下云头一起,遁至夏静白身边。这女子,仿佛重又寻到了依靠,软绵绵地跌坐在云头之上。许听潮张张嘴,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夏子期此举的含义,他怎会不知,分明就是将夏静白托付给自己,但此事如何能应承?

    摩陀老道看不过去,一阵吹胡子瞪眼:“你个背时丫头,做不做那望海族人,不过虚名而已,何必这般较真?难不成回那巨木岛,姓夏的还会不认你?”

    许听潮讪讪,怪人就是怪人,说话做事这如此非同寻常,他还以为这老道要训斥自己。不过这老怪的话,他倒是万分赞同,夏静白如此伤心,委实有些莫名其妙。他委实不能理解这女子的想法,暗自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许听潮不是圣人,若说对此刻楚楚可怜的夏静白没有丝毫想法,连他自己都不信,但这般做,只是出于内心的不忍,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一掌拍下,夏静白蓄积的泪水却好似山洪决堤,汹涌澎湃!许听潮手足无措,摩陀老道嘿嘿怪笑,夏静白却双手抱膝,嘤嘤哭泣,说不出的柔弱。

    夏子期硬起心肠扭头,不去看女儿的凄惨模样,狠声斥道:“夏君豪,你可知罪!”

    “晚辈知罪!”

    纵然对族长这般处置夏静白很是不甘,夏君豪也只得俯首认罪。

    “既如此,便罚你面壁百年!”

    “夏君豪……领罚!”

    夏子期收回凌厉的目光,好似忽然丧了心气,神色间满是落寞:“夏桓,从今日起,你便为我夏氏一族之长!”

    “族长不可!”

    饶是夏桓木讷淡漠,此刻也变了脸色,慌忙出声劝阻!

    夏子期却把脸一板:“我意已决,休得再说!老夫之罪,远甚夏君豪,身为族长,该当从重处罚,此间事了,便回岛上面壁三百年!”

    夏静白忽然跳将起来,嘶声呼道:“爹爹,一切罪责都在女儿,为何不罚,反倒戕害自身?!”

    “你已不是族中之人……”

    “尚未设下三牲,祭告天地先祖,女儿便还是!”

    夏静白声音愈发凄厉,夏子期却不为所动,沉声道:“夏桓,你既已为族长,此事便由你操办,宜早不宜迟……还请成全老夫一片私心!”

    夏桓本还犹豫,听了此言,只好恭声应是。

    “女儿不服!女儿不服!”夏静白状若疯癫,对老父吼了两声,慌忙转身向夏桓哀求,“大哥,你如何忍心置二妹于不忠不孝!”

    夏桓心下也是恻然,却别开头去,漠然道:“族中四位元神,已有两人附议。君豪,你怎样看?”

    夏君豪怎不知“面壁”是怎么回事?只因先祖座船沉入元磁海,致使传承断绝,夏氏一族为时时自省,便建造了数百间密室,内中放置元磁精气,犯错之人都要入内面壁,日日受那元磁侵身之苦!面壁之人,即便修为有元神境,也鲜有能坚持十年的,其中凶险,可见一斑!数百年来,他一直苦恋夏静白,如何肯让这族妹出事?尽管同意老族长的决定,就等于把夏静白送到那许听潮身边,但还是强忍心中痛楚,重重点头!

    夏静白见状,痛呼一声,竟就此晕厥过去!许听潮豁然变色,连忙伸手扶住,只觉她浑身真气好似脱缰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若不及时施救,轻者修为大损,重则就此殒身!许听潮面色阴沉,把自身真气渡入,强行将她经脉中逆乱的真气镇压理顺,又取出一枚生生造化丹给她服下。

    夏氏三人看在眼里,夏子期和夏桓把悬起的心放下,夏君豪却更是心灰意冷。

    “成了!”

    摩陀老道忽然惊喜地大呼出声!

    “果真好宝贝!”

    这老怪浑似个闲不住的猴三儿,在半空蹦来蹦去,手中乌黑小旗一挥,翻腾的元磁黑云收敛降下,只贴在海面,托起一艘长达千丈的巨型舰船!这舰船,想来就是夏静白口中那巨木神舟,此刻看来,桅杆折断,甲板破裂,船身之上,还穿了几个大洞,一眼就能从这头望到那头!周身更是粘满大大小小数千块黑黝黝的石块,元磁精气吞吐,嚯嚯有声,极是骇人!若非有摩陀老道布置的元磁陷空大阵阻隔,几人怕是不得不架起遁光落荒而逃了!

    夏氏几人,除去兀自昏迷的夏静白,都是两眼灼灼,目光落在那残破巨舟上,怎么也不愿挪开!许听潮也是上下打量不停,奈何除了那些个元磁石块,并未看出半点玄妙。

    摩陀老道笑得够了,才意犹未尽地收敛,叹道:“可惜了,船上阵法十不存一……”这老儿,很为不能得窥全貌遗憾。

    祖宗遗宝就在眼前,夏子期暂时顾不得其余事情,硬着头皮恭敬施礼:“前辈……”

    摩陀老道不耐烦地摆摆手,手中小旗晃了几晃,附着在船身上的数千块大小黑石,忽然就精气敛息,团成一个个黝黑的圆球,望许听潮飞来。

    “傻小子,这些元磁精金,乃不可多得的宝贝,老道再传你一门庚辛金元磁剑煞,如何处置,随你的便!”

    言罢,伸指一点,许听潮只觉一道无形的柔和劲气迎面射来,不及做出应对,就从眉心钻入,脑中同时也出现洋洋洒洒十余万言,正是摩陀老道口中所说那剑诀!这道法门,除去阐述如何以元磁精气修行剑术,还有一口名唤“金磁破罡剑”的炼制之法,而炼制此剑的材料,正是元磁精金!

    元磁剑气的威能,许听潮刚才已然看得清楚,再是玄妙的五行法术,在它面前都好似纸糊!这般玄妙的法门,他自然很想修习,奈何这门剑诀名唤庚辛金元磁剑煞,也只修炼金行功法的修士能修行。若要强自去练,体内其余四行真气只会被逐渐被元磁之力侵蚀殆尽,得不偿失,只好作罢。

    既如此,这般鸡肋的剑诀于自己有何用处?许听潮略微一想,便知摩陀老道的打算。夏静白和其父夏子期,修炼的都是金行功法,这门剑诀,怕是特地为他们的准备的。古怪地看了摩陀老道一眼,许听潮暗道,这老怪倒也不算疯癫,就是有些抹不开情面,一石三鸟的买卖做得这般溜熟,果然是个积年人精!

    摩陀老道却早收起阵法,跳上残破的巨木神舟查探。夏子期三人见了,不禁一阵患得患失。许听潮也不理会他们,不去收取停在面前滴溜溜直转的大小黑球,只把夏静白唤醒。

    “许大哥……”柔弱地低呼一声,这女子眼圈又红了。

    许听潮微微一笑,翻手取出一枚玉简,递到她手中。

    夏静白不明所以,眨了眨泪眼,低头探出神念一看,顿时喜得跳将起来!似嗔似喜地挠了许听潮一眼,浑身白光一起,遁至夏子期身边。

    “爹爹,您要代女儿受过,女儿阻拦不得,但这东西,还请爹爹务必在闭关之前参悟通透!”

    夏子期看着女儿碰到面前的玉简,哪里还不明白其中是什么?霎时间两眼湿润,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秀发。心中感动之余,却在想,那摩陀老道,也不似传言中那般性情古怪,不近情理。

    “爹爹,许大哥和摩陀前辈不是歹人!”

    “为父知道。”夏子期连连点头,口中却兀自坚持,“然祖宗遗法乃我族安身立命之本,不可轻废,你无需再劝!”

    夏静白闻言,面色复杂,却不再劝说。好在有了那庚辛金元磁剑煞,老父便是在密室中面壁,也并无大碍,反倒能借助元磁精气,修炼这法门,到得出关那一日,必定能修为大进!想到此节,这女子又是暗暗欣喜,如此潜心修炼三百年,爹爹也能晋阶虚境了吧?

    正当这时,那巨木神舟中忽然传出震天价巨响,摩陀老道手忙脚乱地蹿将出来,满面骇然地回头观望!

    夏子期等人也是面色大变,定睛看去,正好见到巨木神舟轰然碎裂,残骸簌簌落入海中,只余一个朦胧人影静立当地!

    这人影,头顶一道无匹清光直冲霄汉,脚下有玄阴浊气探入九幽,胸腹间五色玄光缭绕,身躯不高,也就常人大小,气势却骇人至极!在场几人被他一看,连摩陀老道都觉浑身通透,心底隐秘无所遁形!

    “祖灵!这是祖灵!”

    夏子期却忽然满面晕红,声音颤抖地大声呼唤起来,继而两手十指或曲或伸,嘴唇翕动,念动起晦涩古朴的咒文来!

    夏静白三人立时反应过来,慌忙捏出一模一样的法诀,口中念诵一般无二的咒文,与夏子期融合一起!

    许听潮初时还不觉得,及至四人咒文合一,顿觉寄身和元玉傀儡中的身躯隐隐颤动,竟似要飞向夏子期身边,不禁大惊失色,慌不迭运转真气,强行按捺下来!

    夏子期四人似乎也不好受,面上已渐渐露出沉重。那朦胧人影朝这边冷冷看了一眼,四人顿时面色煞白,通体冷汗直流!尽管如此,四人依旧咬牙支持,不肯放弃!

三九三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二九)

    摩陀老道看了几眼,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咂咂嘴:“九转叱魂大咒?当真好笑,哪家后辈不把祖灵供起来虔诚祭拜,你们却是狂妄,竟要把祖宗当做奴仆来驱策,当真好笑!”

    此言一出,夏子期四人顿时面若死灰,哪里还敢施展那咒法,慌不迭地停下,诚惶诚恐地凌空跪伏,颤声告罪:“晚辈等不知咒法就里,以致铸成大错,合该万死,还请先祖饶恕!”

    摩陀老道又是嘿嘿直笑。这所谓的祖灵,在元磁海中呆了不知多少年,早已灵智全失,只余些许本能,怎会明白事理?便是磕破了脑袋,它也不见得有用。若敢一直施展那九转叱魂大咒,说不定有些机会。

    那朦胧人影头上清光,脚下阴气,胸中五行逐渐收敛,迈步走到夏氏四人面前。就在四人欢喜得身躯颤抖的时候,忽然转向,化作一道彩光,扑向许听潮!

    许听潮大惊失色,哪里料到会有这般变化?慌不迭使出挪移虚空之术遁走!奈何学自门中掌刑长老罗老道这法门,在天道界中委实弱了些,许听潮方才从虚空走出,就被那彩光从后辈扑入!

    霎那间,许听潮胸腹间五色霞光大作,头顶一束清光,更是冲起两百余丈高!面上神色也陡然凝住,好似忽然间就失了魂儿一般!

    “不——”

    夏静白骇得嘶声呼喊,夏子期却好似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半空,口中只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另两人,夏桓面色铁青,夏君豪惊怒之余,眼中隐隐还有一丝期盼。两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一动不动的许听潮。

    便是摩陀老道,也忽然没了声息,板着一张老脸静静观看。夏静白却好似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遁至这老怪身旁,伸手揪住他的衣袖:“前辈,求您救救许大哥!您不是还要参悟许大哥身上的阵法吗?若是许大哥有个三长两短,阵法就没了!”

    摩陀老道低头,咧嘴一笑:“这小子死了最好,若当真如此,他体内那东西可就归了老道,想何时要参悟,就何时参悟,岂非方便?”

    把夏静白说得心丧若死,这老道才咂咂嘴,满面遗憾:“奈何这小子怪异得很,你望海族这尊祖灵,尽管强横霸道,也不会占了他的躯壳!”

    好似应证这老道的说法一般,许听潮忽然神色一动,眉宇间片刻就恢复了灵动,露出一副满脸古怪的样子。

    “许,许大哥,你,你当真没事?”

    夏静白问得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家“许大哥”说没了。

    许听潮对她一笑,示意一切安好,继而又面露古怪,从她头顶一直看到脚底。

    这女子又是担忧又是羞臊,尽管脑中无数疑惑,也不知如何出声询问。

    然而片刻之后,许听潮就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向夏子期三人,然后又看了看摩陀老道,面上古怪变作若有所思。

    “后生,有何发现,快快说来听听?”

    摩陀老道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许听潮却不理会他,只细细回想方才看到的景象。

    原来这所谓的祖灵入体那一瞬,许听潮只觉自家修为猛然壮大的千百倍!旁的暂且不说,两眼之间,额头正中的位置,被一道磅礴不可当的劲力强行冲破,眼前的天地,好似被扯去了层层轻纱帐幔,忽然间变得万分清晰!

    不及体会个中玄妙,脑中又忽然多出十余段零零碎碎的仙家灵文来!其中九段,更是特别,通篇数万十余万字不等,似乎都各自在阐述一个字的含义!许听潮左右观看,总觉得这非同寻常的“九字”,无论形体、架构,还是神韵,都与学自内莽苍中夸父族的上古神文十分相似,只不过字形复杂了数倍还多!方才之所以呆愣半晌才醒转,就是在琢磨这九字的蕴意。

    这边的事情,血妖虽然身在亿万里之外,但也立时就知晓。他对这九字大感兴趣,此刻已然停了手中的事情,用心参悟。许听潮这才放下心思,注意到周围的事情。

    不知何时,体内磅礴的劲力已然尽数收敛,成了个巴掌大的傀儡人偶,静静浮在身躯之中。但眉心被冲开的口子依然还在,许听潮刻意用它来看,只见夏静白天灵中有一束清光腾起两百多丈高,粗若拇指,凝而不散;而胸中却是一道白气萦绕盘桓,森冷又不失柔和,当是她修炼的辛金真气;脚下则稍微有些淡黑色阴影,只向下延伸数尺,便已淡得不可见。

    夏子期三人身上大同小异,也是这般情形,只夏桓胸中为一道黑气,夏君豪的则呈风雷之象。再看摩陀老道,头顶清光已被尽数收入天灵,反倒不显,只是明亮之处,远非其余人可比,且脚下并无半分黑气,胸腹间的情形,看得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呈现五色!

    对照脑中忽然多出来的十余段仙家灵文,许听潮大概弄清楚怎么回事。原来这望海族,修炼的功法极其特别,乃是闻所未闻的魂道大(蟹)法,专司强健凝练魂魄,天地五行,阴阳二气,反倒成了细枝末节!照这些文字记载的说法,人有三魂七魄,魂掌灵智,魄掌肉身,魂魄强,则可驱役五行阴阳有如奴仆!口气甚大,看来却十分有道理,奈何脑中记下的文字并不连贯,功法残缺,许听潮也拿不准。与此相比,眉心忽然多出一只眼睛,反倒算不得多稀奇,无论佛道,都有类似修为到了某种程度,天眼自开的说法。

    “好后生,这望海族先祖遗宝,到底有何玄妙?可曾记载了不得的阵法?”

    摩陀老道心痒难搔,又涎着脸凑到许听潮面前。

    许听潮只觉他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甚是难看,翻手把体内那傀儡人偶取出,递到夏静白手中:“妹子,这是你族中之物,正好物归原主!”

    “小妹已不是望海族人了……”

    夏静白颇为失落,却还是伸手接过,明眸凝视,似有千般情愫。

    许听潮心头发虚,不自然地别开头去。

    这女子面色一黯,捧了人偶,遁至夏子期身边,柔声道:“爹爹,女儿已请到祖灵!”

    夏子期全副心神早已尽数放在这人偶上,哪里还察觉到闺女神色有异,颤抖捧过人偶,一时只觉十余万年的苦难,都是值了!这夏氏之主,忍不住老泪纵横,小心翼翼地把自家神念探入,片刻后就急怒喝道:“不可能!”

    许听潮只觉一道利刃般的目光落在身上,但自己问心无愧,坦然与之对视:“夏伯父,小侄所得,亦是残缺不全。”

    夏子期目光变幻,在夏静白焦急地注视下,逐渐柔和下来,无力道:“贤侄定然不会骗我,祖灵沉入元磁海中十余万年,日夜受地心元磁侵蚀,能保住这般多法诀,已是不易!”

    两人这般对话,却让夏静白三人大惊失色!一天之内起起落落数次,几人都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夏静白和夏桓倒还好,夏君豪却戟指叱喝:“我族祖灵何等宝物,怎会如此不济?定是你这小贼动了手脚,使我功法残缺,传承受损!”

    “住口!”

    夏子期侧头怒目而视:“是非曲直,老夫自有区处!”夏君豪愤愤,却不敢违逆,一甩手,不再多言。

    “桓儿,你如何看?”

    夏桓拱手:“晚辈也赞同族长所断,祖灵受损,实非许兄弟之过!”

    “此刻你才是夏氏之主。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夏桓知晓老族长存心考校,思索了一番,才道:“若非许兄弟,祖灵降身那片刻,我等叔侄其中一人说不得要做了寄身之物,这等活命大恩,不可不报。再则,许兄弟毕竟得了祖灵传法,也应当算作我族中人,合该载入族谱,享受供奉!不知许兄弟意下如何?”

    许听潮皱眉,摩陀老道却连忙上前,连声道:“不就是入籍了,我也入!”

    被他一搅和,夏子期四人个个面现为难,这老怪,分明就是觊觎祖灵中记载的法门,想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也好窥视。

    “你等可是想好了,老道成了望海族人,说不得要为族中出力,旁的暂且不提,把巨木岛打造得铁桶一般,不过翻掌之间耳!且这祖灵中的法门已然遗失不少,老道行走这许多年月,见过的功法典籍多了去,若是出些力气,说不定能将之弥补一二!你们可有这本事?”

    两个条件,夏氏四人都无法割舍,最紧要的,费隐公三人在此地陨落的陨落,被擒的被擒,费家打上门来,十分棘手,而只要这老怪成了族中长老,轻易就能应付过去!

    如此看来,似乎无论如何都不应当拒绝!

    夏桓和夏子期对视一眼,便躬身行礼:“前辈入籍,晚辈等求之不得!但有一事,还请前辈应下!”

    “你说!你说!”

    摩陀老道大喜,连声催促起来。

    “前辈在望海族中所得,不能传于外人!”

    摩陀老道大袖一挥,嗤笑道:“老道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可知老道身为当世几大门派的客卿长老,便有类似约定,且恪守无逾,否则焉能逍遥到今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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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妖修介绍:
赋有云: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世间万千生灵苦苦修行,所争不过是那茫茫大道中的一线生机。 正所谓,一朝悟大道,碧水长天任逍遥! 人说,为了它无物不可抛,但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摆脱的……玄门妖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门妖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门妖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