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瞒着
“夕儿，咱干啥不坐到家门口？车钱二舅都给完了。”云朵有些不明白，不过也觉得小妹今儿个好像有些不一样，这会儿叫她们下车，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就没坚持。
小石头也不解地看着三姐，难得坐一次马车，他还没坐够呢。
果然，七夕先是埋头看了看包袱里带回来的吃食，想了想，才抬头答道：“二姐，石头，我不想叫家里人知道咱们今儿个进镇里的事儿，尤其是咱们现在赚了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财不露白，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们想想会咋样？”
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小百里村算是这附近挺富裕的村子，可也没有几家敢说一年下来能赚上三十两银子的，别说三十两，扣掉一家老小一年的吃用，能攒下个十来两的人家，那都是挺殷实的人家了。
而且七夕另有打算，银子自然是要在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用，这才会赚了三十两，却半分也没动过要花了买些什么的念头。
云朵只顾着高兴忘了这个，听小妹这么一说，想到自己怀里的那六个白花花的银锭子，忍不住手就紧紧地抚上去，有些后怕地点点头道：“是不能叫他们知道，这要是知道了，这银子肯定得要去，咱可不能给他们，咱在这儿下车就对了。”
“二姐你说得对，银子是咱们赚来的，就是咱家的，谁要咱也不给，就是爹娘想拿着银子交给爷，咱也不能同意。”七夕点头，拉着姐弟俩往路边上走了走，避开村口的位置。
“爹娘要也不给？”云朵瞪大了眼睛，小石头跟着一个表情。
“不给。”七夕斩钉截铁地说：“姐，不是咱们非得要护着银子，你们想想，爹娘这些年下来，手里一点儿银子都没有，为啥？”
“那是……那是家里银子都在爷奶那，咱要是要用银子，就跟爷奶要。”云朵想了想这些年家里的情况，有些迟疑地说道。
“那要来了吗？”七夕立刻接上：“远的不说，就说咱爹今年病了，要不是家里不给早早请大夫，后来又不给好好补补，咱爹能身子拖得现在这么虚弱？”
云朵和石头低了头，都知道七夕说得没错，私下里也见过娘心疼得直掉眼泪，说咋就不能给养养呢，咋就能这么看着呢。娘性子算极好的，从来都不抱怨什么，要不是太过分了，哪会儿被逼得直哭。
“你们再想想，这要是换成大伯和二伯家，会是这样吗？”七夕一点儿一点儿引导她们说道：“我可不信大伯娘二伯娘那么精的，手里会一点儿银子都没有，咱姥家过得也不差，往常咱娘回姥家，那吃的用的东西也没少往回拿，咱娘孝顺，回来就给了爷奶，结果呢，谁见着东西去哪儿了，到头来咱家啥也捞不着，连病都不敢病，看咱爹一病，被这些人给说的。”
“那，咱这带回来的吃食也瞒着爷奶？”七夕不说还好，一说云朵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地袭来，这么多年没少看爹娘为难的时候，顿时心思也活了。
“瞒着。”没成想小石头抢着说话，被俩姐姐一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抿抿唇说道：“好吃的留着给爹娘吃，还有哥姐，银子……银子给爹治病补身子。”
七夕闻言有些心酸，才七岁的孩子，也知道爹爹身子虚弱吃不着补不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石头乖，没事儿，以后咱爹娘啥都能吃到，今儿个天晚了，等明天姐捞鱼，给爹熬鱼汤喝，那个也可补了。”
“嗯，鱼汤好喝，让爹娘都喝，还有大哥二哥。”石头到底还是孩子，一听就高兴了。说服了两人，姐弟三个路边找了些干草和树枝什么的，捆在一起，把包袱放在中间藏住，上头还搭了网兜，外面叫人看不出来，这才往家里走去。
进了院门也是小心翼翼的，小石头先探头进去看看，各房的人这会儿都在屋里，做饭的还是李氏领着两个女儿。
赶紧趁着无人把包袱拿回了自家屋子，门一关好，姐弟几个才算是放了心，这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给瞧见了，院子里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都惦记着他们家，恨不得把他们家刮得啥都不剩下。
“石头去把炕柜上那个笸箩拿来。”七夕跟二姐把东西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扭头看了看，叫石头。
“姐你手咋了？”小石头听话地拿了笸箩递过来，眼尖看见三姐手指头上有个黑印，一把抓住，瞪大眼睛问道。
“咋了？”七夕顺着被弟弟抓起来的手看过来，，不知怎么，觉得好像她看过去一眼之后，那印记竟是消了些，再一看，却又没什么变化，于是笑道：“没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蹭着了，不疼。”
“姐你小心点儿，娘说女孩身上不能留疤的。”小石头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嘱咐道。
七夕被逗笑了，七岁的孩子，恐怕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女孩身上不留伤疤好，可能是娘这么说了他就这么记着了，
不过石头这么一说，她就低头又皱眉看了一眼，这指头也没蹭没伤的，却总是时不时疼一下，每次她看过去或者碰一下就不疼了，好像存心要吸引她注意一样。
晚饭前一家人都在忙活，连云朵都去帮着娘做饭，七夕也就没来得及把东西拿给爹娘看。
大哥二哥也早都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劈柴，七夕瞄瞄他们脸上的神情，也没非得凑过去安慰，有时候有些事不提反而更好，提了就是在伤口上撒把盐。
更何况七夕先如今手里有了三十两银子，她觉得读书是大事，得早点儿让两个哥哥重新进学堂，所以回去是迟早的事儿，这会儿让他们下来干一阵子活，说不得往后会更珍惜读书的机会。
还没等开饭，沈家老太太张氏回来了，带着二儿媳妇和大房二房的几个孙女，走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比走的时候拿的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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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欺人太甚
按说去大闺女家走亲戚，要带着小辈儿的当然就都带着，哪有单独落下三房几个孙女的道理，可这么没道理的事还就是办出来了。
当然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她也想把云容几个都带上，可于氏说啥也不同意，说什么要是都走了，这家里的活计谁干，她家和二弟妹家的孩子跟着去照顾老太太就行了，哪用得着拖拖拉拉都跟去，临走时死活拦着不让去。
又是老爷子，早不发话晚不发话，这时候开口了，说大闺女家地方也不大，这么多人都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三房几个孩子就留下来吧。
沈承厚和李氏知道了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心疼自家孩子，本来以为可以跟着去走走。
七夕也是撇撇嘴，两个姐姐都没什么反应，她们俩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再说让她们去她们也不会去的，这要是都走了，家里谁帮娘做饭干活，姜氏会来事儿跟着去了，于氏整天装病，这要都指着她娘伺候一家老小的，还不累死。
七夕撇嘴是觉得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咋就不觉得自打嘴巴，要找借口你也找个像样儿的，谁不知道沈家的大闺女嫁得好。
大姑的婆家是隔壁大百里村有名的富户，嫁过去就是长媳，三年抱俩，公婆喜欢丈夫疼着，那是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前两年又新起了院子，别说带着她们姐儿仨，就是再带上五七八个也住得下。
老太太回来带了不少大闺女给装的吃食，晚饭一家自然是全都聚到了上房去，炕上地上坐了好几桌，挤得屋子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老太太心疼儿孙，有好吃的从来都不藏着掖着，今儿个老爷子也高兴，回来时姑爷姑娘给装的东西叫村里人看着都说他们有福气，让他脸上有光，就没拦着。
要搁在往常，东西都什么时候吃了七夕不知道，反正一定是他们家不在的时候。
七夕自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在上房吃饭，身边多出来这么多人，挤得她伸筷子都困难，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不过想到一家人难得沾点儿荤腥，就觉得也没啥了。
“啊……云婉姐你干啥？”夹着她娘炒的土豆丝正吃得津津有味，就听旁边小石头叫了一声。
七夕扭头一看，立刻寒了脸，于氏的小女儿沈云婉正毫不客气地把小石头碗里的大肉丸子给夹到自己碗里。
这肉丸子也是老太太带回来的，因为少，干脆就刚上桌一人给分了一个，省得有谁吃着吃不着，为这个，七夕还特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是老太太怕三房的孩子吃不着，要不哪用那么费事。
“云婉姐你干啥？”七夕越过小石头，伸筷子就要去帮小石头夹回丸子。
“你干啥？你让开，谁让你夹的？”抢别人东西的比谁喊得都大声，沈云婉瞪着眼睛护着碗里的两个丸子：“这是我的丸子。”
“奶给一人一个，这是石头的，你凭啥说是你的？”七夕气结，什么人啊，脸皮怎么这么厚？
“就是我的，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家啥啥也不干，凭啥吃好东西，给你们吃都白瞎了。”沈云婉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几个孩子一吵，炕上炕下坐着的大人也都听见了，老爷子皱起眉头，老太太一看就知道这是生气了，赶紧要下地过来劝着。
还没等她下地，坐炕沿的于氏就赶忙穿上鞋嚷嚷着过来了：“吵吵啥，一口吃的，石头你是男娃，咋还跟你云婉姐抢吃的？不吃就赶紧下去，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听听，没理的事儿到她嘴里还都成了有理，怨不得把女儿教得那么跋扈。
沈云婉护食，看她娘要过来更不怕了，赶紧低头要夹丸子咬一口，吃到嘴里就是她的。
小石头一看就急了，蹿起来就要抢：“那是我的，你不能吃我的。”
沈云婉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往后躲，她跟姐姐沈云仙坐一条板凳上，这猛地一站起来，凳子一头翘起来，撞得她自己一个趔趄，手里的碗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啪地摔了个粉碎，丸子也咕噜噜滚在地上。
“你赔我的丸子。”沈云婉傻了，等看丸子上全都是沾着泥，根本没法吃了，火大地扭头就伸手推石头。
“哎呦败家啊，你看看这么好的丸子就被这小崽子给祸害了，你这安的什么心啊，你不吃还不让俺云婉吃……”于氏也肉疼地看着地上的丸子，一抬头看见女儿去推石头，赶忙也跟上去怕她吃亏，粗壮的胳膊使劲儿一扒拉石头，嘴里叫着：“小兔崽子，你还敢动手，你个有娘养的没娘教的……”
七夕顾着拉住沈云婉不让她推石头，没防备于氏竟然朝石头下手，眼瞅着石头被推得一下子磕到了凳子上，额头立刻红肿一片。
七夕有些傻了，这沈云婉都十岁了，云朵跟她一样的年纪什么都懂，从来不跟弟弟抢吃食，她却被她娘教得四六不分，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想到于氏一个大人会朝沈家最小的石头下手。
李氏和云容敬文敬晟这时也都扑了过来，抱住摔倒的石头查看他头上的伤，云朵眼睛都红了，握着拳头蹭地就冲着于氏去了：“你做啥打石头？”
于氏欺负人欺负惯了，哪想到三房冒出来第二个七夕，二话不说就上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冲着云朵打过去。
“娘，云朵妹子……”身后的沈云仙也跟着她娘往前去，焦急地喊了一声，看着是劝架，却是上手去拦着云朵。
一看二姐要吃亏，七夕终于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别的了，上去猛地一胳膊肘就把沈云仙给别得一个趔趄，回身跳了起来，两手毫不客气就往于氏脸上招呼，
等众人反应过来上来拉架的时候，于氏的脸都要让七夕给抓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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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谁是祸害？
“夕儿，快住手，这是咋的了……”张氏都要吓傻了，过来抱住七夕，一边往后拉，一边侧身护着不让于氏胡乱挥的手打着孩子。
七夕还不愿意呢，挣吧着要往前冲，一边嘴里大声嚷嚷着：“我让你欺负我姐，你们娘俩合起来欺负人，我挠死你，你还大伯娘呢，自己的亲侄女你也下得去手，你个当长辈的伸手打小辈儿，说出去让人笑话死你。”
她也不想老打人，可遇上于氏这样的，你跟她客气就擎等着吃亏，既然打了，那光打了不算，她还得占着理，再说论起打架，从以前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亏，傻子才吃亏。
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于氏嗷嗷叫的声音，沈云婉大哭的声音，还有沈云仙小声啜泣着博取同情的声音。
一帮女的打架男的也不好插手，打成一团的人被分开，二房姜氏领着大女儿沈云兰躲得远远地，却是没拉住小女儿沈云欢过去看小石头的伤，惠君帮着娘护着七夕和云朵，张氏又气又急地来回看着。
“这像是什么话？”大房的大儿子沈敬博一脸的恼意，好像看着这些人闹腾都污了他的眼一样，袖子一甩，却连伸手扶他娘一把都没有。
“要杀人了啊，你们看看，爹娘你们看看啊，这老三家教的孩子，这是下死手打我啊。”于氏两次都没从七夕手上讨到便宜，脸上还疼得很，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抱着跑过来的小儿子：“我的儿啊，你娘没用啊，活活让人欺负死啊，你那没用的爹就眼瞅着你娘让人给打死啊，我这是啥命啊……”
“我爹娘是比不上你会教孩子，抢别人的饭还那么有理，沈家是饿着你们了还是怎么地，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七夕毫不客气反击，越看石头额头红红的一片越有气，后悔刚才怎么没多挠几把，直接给她挠毁容了才好：“还说我打你？那就该由着你一个大人打我二姐就对了？”
“没法活了啊，老天爷你给条活路啊，我让个小丫头片子给数落啊……”于氏是真被七夕一次两次给打得有些怕了，要换了别人她早就冲上去了，可明明是个小孩子，她愣是不敢再伸手打回来，只能拍着大腿嚎哭。
尖利难听的哭声冲破房门传出去，大概左邻右舍也都听到了，不过这没几天的功夫于氏已经在七夕手下吃了两次亏，连七夕自己都不爱搭理她了。
“好了。”老爷子早就气得胡子乱颤，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阴沉着脸看向地上三房一家，视线落在李氏身上：“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老三家的，你连个孩子都教不好是不？真是祸害。”
七夕一眼就看出来，老爷子看他们三房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偏袒大房得简直太不像话。
再看看娘亲抱着额头磕伤的石头呜呜低声哭，哥姐几个气得把嘴唇都要咬破了，爹想要张口，可看着说话的人是爷，也没法说话。
那头于氏母女三人倒是哭得一声比一声高，七夕心里恼怒，掐了自己一把，当下也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问：“爷你说谁是祸害？说我娘？还是我？刚才到底是咋回事谁都看见了，奶给的丸子云婉姐非得抢，大伯娘不说让她别欺负弟弟，还上来打石头，还要打我姐，我娘一句话都没说，咋我娘就是祸害了？我护着我姐不让大伯娘打她，我就是祸害了？”
沈家全家都知道老爷子对三房不公，但这么多年谁都习惯了凡事三房吃亏退一步，老爷子说啥就是啥，这一退再退的，其实早就没了后路，可却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七夕这一闹腾，算是终于把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老爷子显然没想到七夕还敢问他，一下子被问得噎住，猛地站起身，瞪着眼睛看着七夕，就跟要吃了七夕一眼。
“爹……”沈承厚也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护在小女儿跟前，哀哀地叫了一声，三十出头的汉子，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爹，声音颤抖地叫人听了心酸。
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他，那眼神不像是当爹的看自己的孩子，倒像是看他的仇人一样，末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孽障。”
沈老爷子饭也不吃了，大踏步出了屋子，沈承厚转头看着他爹出去的背影，眼里最后一点光彩也没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啊，那是他爹啊……
老爷子走了，屋子里又闹成了这样，饭还怎么吃下去，好在大房一家看老爷子走了，知道没人给她们撑腰了，闹腾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李氏气苦地抱着小儿子拉着小女儿要回自己屋子，几个孩子都跟着回去，七夕走着走着挣开娘的手，跑到她奶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奶，我不是故意要气爷的，奶你别生气，我是怕爷骂我娘跟我，我……”
“好孩子，别说了。”张氏看着小孙女抬着一张泪痕未干的小脸，还小心翼翼地解释，心疼地给擦了擦眼泪，叹息一声：“你爷，他糊涂啊。”
“娘……”沈承厚听见这话叫了一声，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好像一下子就矮了不少。
这一声把张氏的心都叫碎了，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她都看在眼里，但是她没办法啊。
三房一家都走了，没人拦着，有根本不愿意插手的，也有不敢拦的，还有张氏和惠君这样心疼也没办法的。
回到家里，李氏点了灯看了小儿子的伤，好在没有见血，家里什么药也没有，七夕看小弟没有恶心呕吐，知道没什么大事，又是刚摔肿，就找了帕子浸了水给他冷敷。
李氏看着小女儿顶着一张小花脸忙活，赶紧拉过来给洗了脸，七夕也顺着娘的意思。
夫妻俩想起她刚才在上房一下子冲出来替他们说话，心里头不知道是啥滋味，这么多年，头一个替他们说话的，竟然是他们才八岁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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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既来之则安之
小石头躺在那里敷着帕子，一盏不怎么亮的灯点着，全家都没有说话，直到二房那屋传来动静，这是刚从上房吃了饭回来。
这么一忙乱，自然也没谁记得他们一家刚才根本就算是没吃饭，七夕听见小石头肚子里传来的叫声，赶忙跳下炕去把门给挂好了。
趴门上听着外头没动静，才又急忙跳上炕，把收到笸箩里的吃食一样一样拿出来。
微弱的灯光下，沈承厚和李氏吓了一跳，眼瞅着小炕桌上就摆了一下子吃食，想起今儿个孩子们去了二哥家，赶忙问：“这都是哪儿来的？你二舅给的？回来咋没给你爷奶送去？”
七夕暗地里叹了口气，她觉得这屋里除了她就没一个对老爷子不孝顺的，瞅瞅，晚上刚闹了那么一出，现在还惦记着把吃的给送去，可怎么就换不来一样的呢？那人的心是铁打的不成，怎么捂都捂不热。
“娘，我饿，石头也饿，我哥我姐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啥也没吃，他们也饿，爹身子不好，本来还想让他吃几块肉，结果什么都没吃着，娘你不饿吗？”七夕声音低低地说：“别人都吃完了，就咱家还饿着呢，娘……”
李氏叹了口气，看了孩子爹一眼，见他仍是那样坐在那里，就叫了一声：“孩子他爹……”
沈承厚听见抬头，看见妻儿全都关切地看着自己，再想到刚才爹看自己的眼神，他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使劲儿眨了眨，才长出一口气，挤出个笑容来：“没事儿，今儿的事不怪咱家，你爷他……他不会生气。”
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沈承厚赶紧催促道：“吃吧，快吃吧，娘那里今天也拿回来不少吃的，不差这一点儿，孩子们都饿了，快吃吧。”
带回来的肉食早就凉了，也没法吃，云容出去捅开火烧了壶热水，就着开水吃了些带回来的点心，好歹不饿着肚子了。
七夕想了想，还是找了干净的布包了几块点心放好，抬头冲着爹一笑：“爹，我等没人的时候偷着拿给奶和小姑吃。”
本来她是打算说服爹娘一起瞒个彻底，不过今天闹这么一出，少不得明天得想辙找补找补，要不怕爹心里不好受。
果然，沈承厚听了脸上舒缓了几分，好在还有他娘啊，好在自己的孩子也是知道孝顺的。
吃完收拾了，看着石头额头消了些，时辰也不早了，一家人简单擦洗了，满怀心事地睡下了。
晚上躺在炕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身边传来小石头翻身的声音，七夕还是毫无睡意。
不知怎么，动了动又开始疼的手指头，七夕忽然想来刚来到这里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全家人像是被隔绝在外一样，全都聚在三房屋子里，守着淋雨染了风寒又延误了看大夫迟迟不醒来的七夕，等七夕睁开眼睛的时候，全家都松了口气，李氏更是呜呜哭了出来，怕得直哆嗦。
其实她们不知道，真正沈家三房的小女儿是真的醒不过来了，醒来的，是来自现代同名同姓的七夕。
穿来这里半个月了，最初的惊慌和不可思议过后，向来奉行“既来之则安之”的七夕很快接受了自个儿的新身份。
更要说的是，在爹娘兄弟姐妹小心翼翼守着她的日子里，她甚至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来面对现实，就算粗茶淡饭，就算是非多多，那又如何，跟这些相比，这半个月她所感受到的浓浓的亲情，才是最叫她觉得上天待她不薄的。
上辈子她一直奢望却一直没有得到的，老天爷终究还是以这种方式给了她，她又怎么会不珍惜。
她不知道原来的七夕去了哪里，或许现在以自己的身份活着，如果老天注定要她来这里，那她从前靠着自己奋斗来的一切都愿意交换给那个七夕，然后，她愿意代替她生活在这里，愿意守护她的爹娘和兄弟姐妹，愿意以这个沈七夕的身份活下去。
小百里村外来户沈家三房的小闺女沈云夕，因为排行老七，所以倒是时常都忘了她的大名，反而唤她七夕或者夕儿，倒是与她前世的名字相同。
说是外来，但是沈家也在小百里村住了有几十年了，老沈头沈远德在这里娶妻生子，又在这里儿孙满堂。
沈家地方很小，许是当年老沈头也没想到日后子孙会这样多，所以当初房子起得并不大，只有正房三间带着东西厢房，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其实若是个普通的农家，这样的房子也尽是够用了，可显然不适用于沈家这样的情况。
房子少人多的结果就是，正房是老两口带着还没成亲的小女儿和老四老五两个儿子住，沈惠君是大姑娘了，眼瞅着就要说亲出门子，自己住了一间，老四老五哥俩一间。
东厢房当初是大房住着，左边的两间大屋是大房的，中间是共用的厨房，两口灶，右边偏小的两间本来该给后来成亲的住，但于氏说人多屋子不够住，还说沈敬博是长房长孙，这眼看着要说亲，到时候岂不是还得现挪腾，就硬是六口人占着整个东厢房不让出来。
至于西厢房，大的两间房自是给了先成亲的二房，夫妻俩带着一儿两女倒也将巴够住，就只剩下三房，八口人住在西厢房小的两间里。
屋子实在太小也太少，不够分，可儿女都渐渐大了，沈承厚就想着要上山找些木头，打个隔板出来，把一个屋子给隔开，可一来是家里活儿没断过，一直没倒出功夫来，二来，他也实在觉得不好下手，这么小的屋子，再一间隔，那更是窄巴了。
此刻七夕就跟小弟一起随着爹娘睡一个屋。
想起知道自己的大名是沈云夕的时候，唯一感谢老爷子的就是，虽然是生在农家，可当家的老爷子曾经念过书，连带着下头几个孩子多少也都是识字的，也因此沈家孩子的名字跟这村里的孩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第二十章 关键时候不能吃亏
如今她是很适应自个儿的这个身份了，沈家三房的小女儿，爹爹沈承厚，娘亲李氏，大姐，二哥，三哥，四姐，她在家里排第五，下头还有个小弟小石头。
唯一也是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们家在这沈家的日子过得艰难了些，不过好在，她的家人对她都好，穷也没啥，这么多大活人有手有脚的，还愁日子过不起来？
七夕越想越是迷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临睡前还想着，明儿个得记得去鱼塘里捞几条鱼，给爹好好补补身子。
次日起来，因为昨天的不欢而散，整个老宅里气氛都不怎么好，不过在七夕看来，也还是跟平常一样，只有他们三房的人受气，出出进进活儿没少干，可谁见了都给个白眼。
老爷子更是就当没看见他们一样，但看见其他人脸上还是有笑模样的，七夕不由得想，看来是他们家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老爷子是厌恶他们，但他们却半分没法影响老爷子的心情。
爹娘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说话比平时本来就小的声音更低了几分，七夕看在眼里，就瞄着上房几次，见总是有人，就想法子把小姑给叫自己家来了。
“干啥？”惠君被她偷偷摸摸的样子给逗笑了，想起昨天这小丫头发了狠地上去挠于氏，就问道：“你倒是知道护着你姐，小姑问你，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小姑，你帮不帮？”
“肯定帮。”七夕毫不犹豫点头，认真道：“小姑对我好，我娘说了，谁对咱好咱心里不能没数，要在心里记着，就算现在没本事报答，那往后总能找着机会，这做人得有良心。”
惠君闻言叹了口气，摸了摸七夕的头道：“三嫂是个好的，这家里，也就这个省心了。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啥，你个孩子家家的。”
七夕也不反驳，心道小姑是忘了她这个孩子才是三房最敢说话的，扭头就把放好的点心拿出来：“小姑，这是我跟我姐昨天去镇上二舅家玩儿给带的点心，到家看奶还没回来，我就没拿出来，省得落不到爷奶嘴里，小姑你帮我拿去给爷奶吃吧。”
“小精怪，你自己留着吃吧，你奶昨儿个从你大姑那里拿回来的还有，昨晚儿还说让我给你们拿一些，就是上房今天没断人。”沈惠君把点心推回去说道。
“小姑，大姑给的是大姑给的，这个你得拿着，你不拿我娘要骂我的，娘本来想昨晚儿送去上房，但怕爷看了不高兴，我就说今天找小姑来拿，我都跟娘打包票了。”七夕可坚持了，绝口不提昨晚她们已经拿这个充饥的事儿。
惠君这才从一堆点心里挑了两三块软和的，用自己干净的帕子包了，剩下的又包好，嘱咐道：“我拿这几块回去给你爷奶尝尝，听小姑的，把剩下的放起来，留着你跟石头隔三差五吃一块儿，不用拿出来给人，我看他们都不缺这个嘴。”
七夕瞅着小姑的表情，就没再推，心道这小姑也是个眼明心亮的，知道除了三房，另外几家人背地里都有不少好吃的。
送走小姑，下午也没啥事，七夕要去帮娘干活，被她娘推出来，说她身子没好得多歇着，两个姐姐也说有她们就够了。
七夕没办法，只好自个儿溜达出来，看小石头在院子里围着俩哥哥转悠，干脆就转身出院子去了鱼塘。
虽然想要只给爹炖汤补身子，但一大家子住一起，显然不可能吃独食，尤其还是这种香气四溢瞒也瞒不了的东西，七夕算了算，一口气捞了十来条鲫鱼。
回家就急匆匆钻进厨房，晚饭都要开始做了，这鱼炖汤炖的时候可要够了才行。
李氏和云容不知道她要干啥，云朵却是知道的，帮着说服了娘，跟着蹲在一边儿给打下手。
晚饭还没好的时候，鱼汤的香味就飘满了院子，引得在屋里帮着娘做针线的惠君钻进厨房：“三嫂，你这是做啥了，咋这么香？”
“哪是我？是夕儿这丫头，从东头鱼塘捞了鱼回来，非说做什么鱼汤，也不怎么还真鼓捣出来了，你闻这味儿，还挺香。”李氏吓了一跳，看见是小姑子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担心女儿做得不好让人看见又是一场闹，这会儿闻见这味道，李氏才算心里有底了，用的油盐不多，还能入口，鱼还不花钱，咋也说不出来啥了吧。
吃饭的时候，鱼汤也炖好了，七夕跟着小姑乐颠颠地端了鱼汤进了上房，往桌子上头一放，伸手先盛了两碗，这才笑眯眯开口：“爷奶，我跟咱村头鱼塘里捞了鱼炖汤，你们尝尝，我听说这鱼汤喝了对身子可好了。”
说完就满眼期待地看着老两口，好像根本就没看见老爷子一见她进屋瞬间冷下来的脸。
老爷子不动，老太太一看，赶紧伸手过来，给孩子台阶下：“咋想起来做鱼了？往常家里做的鱼可不是这味儿，夕儿这是咋做的？”
七夕赶紧凑过去坐在奶身边，一边看着她奶喝了两口直说好喝，一边叽叽喳喳地说是咋做咋做的，完了转头睁着大眼睛看着老爷子：“爷你咋不喝？这鱼汤凉了就不好了，爷你还生我气呢？昨儿个是我不对，我不该跟爷那么说话，我年纪小不懂事，爷就别跟我计较了。”
老爷子这才抬了头看她，脸上表情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也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七夕就满脸高兴的样子，看着她奶喝完了一碗汤，这才跳下炕笑呵呵回自家屋子去了。
也没指望老爷子真喝，关键是她事情得做到了，而且她知道，老爷子就算厌恶她，可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好脸面的也不可能再跟个小辈儿见识。
只要关键时候不吃亏，这回头低个头吃点亏儿也没啥，左右是在个老人面前伏低做小，就当看着爹的面子了，这样一来谁也挑不着她们家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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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老天眷顾蠢货
一出门，就看厨房门口被于氏给堵住了，于氏脸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躲懒在屋里更是啥活儿都不干了，不到吃饭都不下炕。
“哎呦，这汤，还怪好喝的。”于氏不拿自己当外人，昨天还打成一团，今天竟然就厚着脸皮过来，上前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也不怕烫着，紧接着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是放了多少油啊，败家啊。”
七夕没注意才让她喝了一口，这盆本来是给她爹特意留的，这会儿一听她还说这话，就不高兴了，上去一把把锅给抱走了，皱着眉头看着于氏手里还淌着水的勺子，赶忙又把盆扔一边儿去，真是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白白糟蹋了一盆汤。
“大伯娘不爱喝就别喝了，汤炖得不多，爷奶还不够喝呢。”七夕白了她一眼，转头瞅瞅，把另一盆汤给护好了。
“死丫头片子，又不是你做的你咋呼啥，你娘做得汤那还不是家里的油盐和柴火，你个吃闲饭的巴巴啥？”于氏一看七夕就没好脸色，口沫横飞地道。
“大伯娘还真说着了，就是我捞的鱼，我炖的鱼汤，拿来孝敬爷奶的。”七夕上下瞅了瞅于氏：“大伯母除了刚才跟我吵了一通，可是一点儿力都没出，还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我说错了吗？不爱喝就别喝。”
“……”于氏被噎了个正着，显然没想到还真是七夕做的，接着就炸开了：“你做的咋啦，那也是我家的粮食，你说不让我吃好使吗？我还非得吃。”
说着抢过身去一把抓住汤盆，使劲儿舀了一勺子喝，也不怕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看了让人笑话。
七夕吓了一跳，这恶狗扑食的姿势还真没想到，于氏脑子里到底装的是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就这样的，还在沈家横行霸道了这么些年，还真是老天眷顾蠢货。
“大伯娘你脸还没好呢吧？这时候吃鱼可不好。”虽然厌恶于氏，不过看她这么毫不知情地喝，七夕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哪知于氏根本不领情，冲着七夕咣当摔了勺子，这么会儿功夫半条鱼下去了，嘴里的鱼刺吐得哪里都是：“喝你口鱼汤你就心疼了，小白眼狼，你住谁家的屋子吃谁家的饭，几条破鱼，你当我不知道你安的啥心，吃鱼不好，吃鱼不好你能藏着掖着要给你爹吃？”
“算我没说，这有都是，你吃。”七夕完全没辙了，都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叫你多嘴，叫你烂好心，也不看看是对谁，难得心软一次，人家拿你好心当驴肝肺。
这下她可长记性了，现在她在于氏的眼里，那就是死对头，好的坏的话到了她耳里全都是坏话，反正别指望领情就是了。
尽管喝着七夕做的味道鲜美热乎乎的鱼汤说啥话的都有，大房更是风凉话一句接一句地，吃也堵不住她们的嘴，但沈家院子的气氛总算是好了些。
要按着七夕的本意才不愿意给那些人喝，可她也明白，大家一起吃他们家都捞不着好的，反正鱼多的是，多炖一条也是就是一把火的事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爹娘心里也松快些，虽然七夕觉得，这根本就是扬汤止沸。
日子过得很快，秋收早就忙完了，粮食也早早都卖了，这一年的辛苦也算是到头了。
北方的农村，一到了冬天基本就是啥也干不成了，冰天雪地的，有时候积雪几尺厚，一晚上的鹅毛大雪下过，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早上起来连门都推不开。
像是小百里村这样还是好的，再往里去有些住在山里的，动不动就大雪封山，不等天晴了路好走一点儿，那是说出不来就出不来了。
但就算是小百里村离着镇子近，家家户户也都早早开始往菜窖里囤积白菜土豆，再腌上酸菜，加上自己家下的大酱和至少五六种以上的咸菜，偶尔吃些个咸鸡蛋咸鸭蛋改善改善。
冬天里家里没外人来没有大事，谁也不可能说进镇去买菜买肉的，虽然饭桌上的变化少，可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家也一样，赶在上冻之前，就从自家的菜地里选了长得好的白菜，砍下来的白菜，外面长得残破的叶子都不扒掉，就那么留着，看天晴的时候，满院子晒得都是大白菜，晒个几天，这几天内要不时给翻翻，晒得匀称些，直到白菜外面那层叶子都晒得蔫了，可别小看这蔫叶子，那可是对白菜最好的保护，能让白菜里面的水分不流失。
然后白菜就可以下窖了，家家户户都有个大菜窖，踩着梯子下去，白菜整齐地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隔上一段时间后上下倒一回，当开始上冻了，就用草席子再盖上一层，不过菜窖里其实并不怕冻，晒过的白菜还不会烂，这样储存的大白菜，可以吃到来年开春新菜下来的时候。
还有土豆，萝卜种种，所有能够储存过冬的菜，家家户户都在菜窖里装得不老少，一冬天可就指着这个了。
这些都忙完，地里也早就啥活计都没有了，沈家的柴火也堆得足够一个冬天都暖暖和和的，就真的要准备开始猫冬了。
这日傍晚吃过饭，各家早早就回了自己屋子，七夕一家守着一盏灯围坐着，屋子里太暗，李氏不让女儿做绣活，怕伤了眼睛，正自个儿手里绣着东西，一边小声和丈夫说着什么。
敬文敬晟拿水蘸着在桌子上教小石头认字，云容云朵也都凑在一边儿跟着看。
唯有七夕自己靠在大姐身后，皱着小眉头悄悄看自己手指头，这两天疼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也没跟爹娘说，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说了也只是多几个人担心，家里没银子看病。
她手里倒是有银子，但是财不露白，她还没想好要啥时候给爹娘说，在不确定爹娘会同意她把银子留下之前，坚决不会透漏出去。
沈家大房一家也在屋里说话，这屋里可比三房这儿亮堂多了，本来该在看书的沈敬博和沈敬鸿也在爹娘这里。（谢谢亲们收藏和推荐票的支持，不足之处很多，可是稀饭会努力滴，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沈敬鸿
“老四早就该这么干了，这下好了，可算能出口恶气了，死丫崽子，我看她还怎么得瑟，跟她那个娘一样，天天憋着憋着装老实人，全村就数她们娘几个会装，我看比谁都心黑，一家狼心狗肺的。”于氏坐在炕头说着话，脸上表情别提多得意了，一副恨不得现在就能过去看三房倒霉样的急切样儿：“你们等着看，等我待会儿过去怎么说的，我让她三房一个个的不知好歹。”
“娘，你待会儿过去听着就行，到时候别多话，该怎么做爷心里都有数，娘别做这个坏人。”一旁的沈云仙听她娘这么说，微微皱了下眉头，轻轻柔柔地开口。
“你说啥？不让我说？我干啥不说，我还非得说不可，我就要看看他们家还怎么能，不是挺能的，我看这回能咋样？死丫头赔钱货还敢跟老娘咋呼，有娘养的没娘教的，算个什么东西！”于氏一听就喊起来了。
笑话，这时候让她不说话，那不跟杀了她一样，能把那一窝子贱人踩到脚底下，她做梦都能笑醒，这待会儿去老宅，她不但要说，还要可劲儿说，她倒要看看李氏那个贱人还有七夕那个死丫头这回还能说出啥来。
沈云仙眉头又是皱了皱，没接话了。
“大姐真是的，老怕前怕后的，怕她家干啥？我就看不惯那沈云夕，有啥可厉害的，就仗着她长得好看呗，再好看不就是个村里的野丫头，还真当自己是啥那城里的千金大小姐了？娘去说，往死里说她，看她以后还能咋地？”沈云婉跟她娘一个想法。
提起沈云夕她就烦，就是个啥也不是的野丫头，凭啥长得比她好看，凭啥敢跟她对着干，她算个啥？
沈承业手抓着头坐在一边，听着妻儿越说越不像话，想开口呵斥一句，可嘴张了半天，就说了一句：“咋能这样？三弟一家……四弟咋能这样？”
“咋不能这样？你说咋不能这样？”于氏一看丈夫那窝囊样就来气，再听他替三房说话，顿时就火了，上去就搡了他一下：“不这样咋地，那把咱家那屋给倒出来，让你儿子都挤在这屋一起住，媳妇儿不娶了，书也不用读了，把老三家的俩给送学堂去，是不是你就乐意了？啊？”
“我不是，我……你咋又说没用的，我哪是那意思，我……那是三弟啊。”沈承业被妻子给逼迫得越发嘴笨，心里急又不知道咋说，恼得直捶自己脑袋。
“三弟咋啦？他当你是大哥了吗，拿我当大嫂了吗？”于氏又伸手推了自己男人一把：“瞅你那窝囊样，还那是三弟？你懂个啥，跟老四一比，你可傻到家了，你看老四，那一张口就说到爹心里去了，不但讨好了爹，还得了那大好处，我早让你去说你不去，这便宜都让人占去了，你还说这些没用的，心疼你三弟是吧，那你跟你三弟家过去吧。”
沈承业抬头，对上妻子恼怒和女儿不满的眼神，满肚子的话本来就不知道该咋说，这下更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行了，这事也值当吵？大妹说得对，要如何做爷奶心里有数，爹娘你们就别多话了。”沈敬博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一手还拿着书，似是懒得参与这些事。
“我儿说得是，我这跟你说这没用的，你知道个啥，一天啥也不是的。”于氏一听大儿子发话，再多不满也都收了，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这才一边自己迫不及待地下炕一边催着俩儿子道：“行了，你俩也赶紧看书去，可别跟那家俩没用的一样，将来就只能地里刨食儿，我上上房瞅瞅去，这老四咋还不去叫人。”
大房十二岁的小儿子沈敬鸿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跟他爹一样低着头坐在那儿，听了他娘的话，抿了抿唇，跳下炕沿就出去了。
于氏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大儿子道：“鸿儿这是咋了，这是干啥去，咋不跟你那屋念书去？”
沈敬博皱眉没理他娘的话，一起身自己拿着书回屋了。
沈云仙也皱眉看向门口，看看无动于衷的大哥，再转头看看满脸不高兴的小妹，站起来道：“娘别管了，快去上房吧，回头爷该让人来叫了，我出去看看小弟。”
于氏一听，赶紧拍了拍衣裳，又忙整了整头发，回头看大女儿道：“你看我这样行不？这她们家倒霉的时候，我可不能灰头土脸的，要早知道你四叔动了这念头，我都得赶紧去做件儿新衣裳去。他爹，你还愣着干啥，还等爹娘让人来请你咋地？”
拽了自家男人一把，抬腿就出了屋，出门看见院子里的小儿子，想待会儿大女儿出来，也顾不上去看看，脚步不停地奔着上房去了。
沈承业也看见了小儿子，可被妻子一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扯着去了上房。
沈云仙跟在她娘后头出来，一出门，看见沈敬鸿果然正朝着三房那屋去，忙快跑几步拦在前头，一把拉着他，皱着眉头道：“你去干啥？”
沈敬鸿低头想着事情，没留意一把被人拉住，抬头看是大姐，继续低头不说话，固执地站在那里。
“跟我回去。”沈云仙皱眉道。
“我不回去。”沈敬鸿挣了一下，想要甩掉大姐的手。
“你要干啥？”沈云仙死死拉着不放，眼睛朝着三房的屋子看了看，放低声音，看着小弟道：“家里大人的事儿，你跟着参合啥，好好念你的书得了。”
不说这话还好，她这一说，沈敬鸿听了猛地用劲儿甩开大姐的手，看着她道：“大姐，你是不想管，还是你跟咱娘一样，也等着看三叔家倒霉？”
沈云仙没想到弟弟会这么问，一时间眼神闪了一下，半晌，才皱了皱眉头，难得有些急切地提高声音道：“这跟咱们没关系，爷都想好了的，咱说啥有啥用？叫你别管就别管，赶紧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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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天大的委屈
“姐，不是说啥有用没用，是你根本就没想说。”沈敬鸿摇头要往三房去：“你们都不说，我去说，三叔家没啥错，凭啥爷要这样？我去告诉三叔，我还要去找爷……”
“不许去……”沈云仙急了，一把扯住沈敬鸿。
“云仙，敬鸿，你俩干啥呢？”姐弟俩正拉扯，沈惠君从上房走出来，皱眉问了一句。
“小姑，没啥，这天都黑了，敬鸿非要出去走走，我拉他回去念书。”沈云仙赶忙回头笑着说了一句，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回拽沈敬鸿：“赶紧跟我回去念书，你都多大了，能不能让爹娘省点儿心。”
“敬鸿，回去吧，外头都黑了，也没啥可看的。”沈惠君也跟着劝了一句，接着就往三房走去。
“小姑，你干啥去？”沈敬鸿一边跟姐姐挣吧，看到小姑要去三叔家，赶紧喊着问了一句。
“你爷让我叫你三叔三婶过去一趟，你们快屋去吧，啊。”沈惠君说着人就走了。
“……”沈敬鸿也不挣扎了，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听着三叔家有了说话声，像是三叔三婶要跟着出来，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由着大姐拽着往回走，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不都是一家人吗，咋狠得下心？”
沈云仙身子忍不住一颤，但也只是一下，接着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拉着小弟进了屋，将门关得严严的。
沈承厚两口子一头雾水跟着小妹去上房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当然不知道刚才这里有个侄子替他们心疼，替他们不平。
这大概也是沈家唯一一个想替他们说话，也敢替他们说话的侄子了。
老爷子只叫把沈承厚夫妻俩叫过去，孩子们就都没有跟过去。
“不知道是啥事，下晌我看四叔跟爷奶在屋里说了半天话，说完四叔就出来了，走之前还朝咱家这屋看了好一会儿，爷跟奶一直没出屋，那屋也没动静儿。”沈敬晟推开一点儿门，一边瞄着上房，看着二叔二婶也都去了上房，一边把下午瞧到的说给姐弟几个。
“别看了，这么远你啥也听不见，等爹娘回来就都知道了。”沈敬文手里小心地摩挲着一本书，抬头看着弟弟说道。
屋里灯太暗，蘸着水在桌子上写几个字还行，左右看的是笔画，可要看书上的小字根本看不清。
他就是摸摸书本，这书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他不用看都知道第几页第几行写着什么，说是倒背如流也差不多了。
“大姐，你说会不会是那天吵架的事，那天咱们跟大伯娘她们当着爷的面打起来了，爷这几天看咱们都没有好脸。”听见二哥的话，云朵心思也转开了，接着撇嘴道：“四叔那人心眼可不好使，这要是趁着这事儿在背后又跟爷奶捅咕啥，肯定吃亏的还是咱家。”
七夕一听就站起来了，她倒不是后悔那天的事儿，不过被二姐这么一说，她是担心爹娘会吃亏，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地，她总觉得爹娘这一去不会那么平静。
“夕儿，咋啦？”云朵看她突然站起来，被吓了一跳，赶紧关心问道。
“没事儿，我就是坐久了站起来动动。”七夕反应过来，赶紧笑着道：“二姐你别担心，咱们啥理亏的事儿都没有，四叔就是想使坏也没机会。”
话是这么说，可连她自己都不信，要真是这样的话，沈承厚夫妻俩一向行得正做得直，根本叫人挑不出错处来，还不是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夕儿说得是，你就别瞎想了，过来帮我把衣裳叠了。”云容也在一旁说道。
云朵站起来过去帮大姐叠衣裳，一边嘀咕道：“他们要是再欺负咱爹娘，这次我肯定不惯着，爷要是还这么不讲理，那咱就去找里正，我就不信了，还没处说理去了，见天儿的就会欺负咱家。”
云朵说的里正，正是小百里村现如今的里正王守正，可别小看只是个小村子的里正，这王守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在小百里村极有威信。
当初他爹就是老里正，他兄弟现在还在县城里头领着差事，别说小百里村，就是这周围十里八村的里正里头，他也是头一个。
所以云朵说要找他来压着爷也不是没可能的。
“看把你给厉害的，这都跟谁学的，跟个小辣椒似的。”云容被逗笑了，看着二妹气鼓鼓的脸打趣道。
七夕有些心虚地挪远了些，不敢承认二姐这小暴脾气都是她给发掘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也得二姐自己本来性子就那样，这要是大姐，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把她给教得点火就着。
虽然担心，但沈家的规矩，大人说话孩子不能跟着过去，几人也只能是一边各自找着事情打发时辰，一边留神上房那边儿的动静。
“哇……”几人正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突然听到上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兄弟姐妹几人面面相觑，忽然云容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地道：“是咱娘。”
敬文敬晟一听，也反应过来了，蹭地跳到地下穿上鞋子就往外冲。
云朵也猛地站起来跟着跑，云容反倒落后一步，赶紧抱住差点儿摔倒的小弟也跟上。
七夕一听到大姐说哭的是她娘，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心跳骤然加速，手下意识抚上胸口，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可根本控制不了心跳越来越快。
这种感觉她既陌生又熟悉，从前的她，少有为谁这么心疼的时候，可作为沈云夕，每次娘亲受了委屈的时候，却是一直都这么心疼娘亲的。
顾不得去想怎么会这样，七夕忙也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往上房跑。
“娘，娘你怎么了？”刚一进门，正好看到敬文敬晟跑过去，着急地扶起跌坐在地的娘亲，连声问道。
小姑惠君也在一旁跟着给她娘顺气，嘴里不住地劝着。
七夕愣住了，过来这么久，娘亲什么样子她都看过，隐忍的，勤劳的，慈爱的，温柔的，甚至跟爹爹在一起时偶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也瞧过。
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哭出来，哭得，就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 要赶出去？
“你们谁欺负我娘了？”敬晟瞪着红红的眼睛，回头怒视炕上那一溜坐着的人，就是这些他的亲人，整天算计着他们家，现在又不知道咋欺负他娘了。
“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没看你爷你奶都在这坐着呢，你个孩子家的瞎咋呼啥，还懂不懂点儿事儿了？”沈家老四沈承怀皱着眉头说道。
“我说啥来着，看看这真是啥娘教出来啥孩子，这进门啥也不说就喊上了，谁敢欺负你娘啊，没看还没说啥呢就又哭又闹的，这还没咋地呢，要真敢欺负她，那还不得上来杀人那？”于氏在一旁跟着火上浇油：“老四你等着吧，这一家子都是那狼心狗肺的，看还没咋地呢就嚎上了，这保不齐回头就把你给恨上了，连带着爹娘咱们一个也跑不了，那都是人家眼里的大仇人。”
“你才狼心狗肺，不许你说我娘！”小石头拽着娘的衣襟，小脸蛋上也是布满泪痕，听见大伯娘骂他娘，回头就喊了一声，两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恨。
上房里，三房一家跟其他人壁垒分明，沈承厚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站在那里都有些不会动了，李氏抱着小儿子哭成一团，几个孩子围在一边。
七夕抿唇看着这一屋子的沈家人，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说了什么把爹娘欺负成这样，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都不该还都坐在那儿这么心安理得。
“爹，我娘咋啦，到底是咋回事？”敬文也是握紧了拳头，但到底比弟弟冷静一些，看娘哭得说不出来话，就转头问他爹。
“你娘……你娘……”沈承厚艰难地张口，可一抬头看见面前那一溜坐着面无表情的亲人，到嘴边的话是咋也说不出来了。
“小姑，小姑你告诉我，我娘咋啦？”看他爹说不出来，敬文着急地转头问小姑，这家里能向着他家说话的也就剩下小姑小叔和奶了。
“我……”惠君也是有口难言，她刚才也是懵了，没想到爹和四哥竟然有这个打算，还是她去叫的三哥三嫂过来，可连她都接受不来，这话要怎么跟个孩子说？
别开眼，不敢看敬文的眼睛，转头对沉静却满脸冰冷的云容说道：“云容，先扶你娘回去，打水擦擦脸，三嫂快别哭了，看哭坏了身子。”
“这咋能回去？事儿还没说完呢，赶紧的定下来，老四的亲事哪还能等，就是咱们家不着急，那人家姑娘还能等？那还不早早就定了旁人家了？”于氏一听不干了，嚷嚷着道：“还问啥问？不就是你爹娘死赖着不肯……”
“大嫂……”一旁坐着的小叔子沈承安没忍住开口了，皱眉头不满地看了他大哥一眼，大嫂这样也不说管管，他这做小叔子的不得不开口了，接着才看向他爹：“爹，让三哥三嫂先回去吧，这事……这事也急不来。”
“老三，老三家的，你们回去想想，家里也是没办法。”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坐在炕头闭着眼睛，好像屋子里的哭闹跟他没关系，这会儿听见小儿子开口，才睁开眼说话，又加了一句：“你大嫂说得没错，老四的亲事拖不得。”
于氏见公公说话了，只得不甘心地撇撇嘴，不过也听出来公公这是铁了心了，能看见李氏那一副跟丢了魂的样子，她这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娘，咱们回去。”老爷子开了口，云容跟敬文一左一右扶着娘，云容转头看着他爹一眼：“爹，你走不走？”
沈承厚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听过大女儿这样跟他说话，下意识点了下头：“走。”
云容没再看她爹，扭头扶着娘就走，只是临出门前回头深深地看了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大伯娘还有满脸算计的四叔一眼。
七夕这会儿心跳才慢了下来，皱眉也没说什么，跟二哥二姐拉着小石头跟在后头，一家人出了上房。
回到自家屋子，李氏只是在那里一直痛哭着，只是渐渐变成无声的，从头至尾完全没有给自己分辨一句，可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憋屈，好像不哭出来人就会憋得喘不过气来一样。
两个姐姐想要劝，被七夕给拦住了，就由着娘亲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到最后自己慢慢停了哭泣，才赶紧让大姐拿着绞好的帕子给擦了脸。
沈承厚一直垂着头坐在旁边，原本高大的身子好像一下子矮了几分，看见妻子不哭了，心里有气扭头背过身去坐着，这才长叹了口气，把刚才在上房发生的事儿说给几个孩子听。
七夕这才知道一向隐忍的娘怎么会突然爆发出来，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可到头来换来的竟然是要被人给赶出去？换了谁也不可能平静。
今儿个老爷子把夫妻两人找去，进门时屋子里已经是坐满了人，就等着他们夫妻俩了，沈承厚和李氏还觉得让爹娘等了挺不好意思，赶紧在进门口的凳子上坐下。
谁料老爷子竟然难得没有冷脸，反而还很和气地跟他们说话，让夫妻俩受宠若惊。
可等老爷子一开口，夫妻俩就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是咋回事，这是，为了四弟的亲事，要赶他们出去？
沈家老四沈承怀过了年就二十二了，一般的男儿十八岁左右就都成亲了，他这年纪在乡下成亲算是晚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尤其沈家这样的家境，有房有地有银子的，按说要给沈承怀讨个媳妇并不难。
可坏就坏在沈承怀不是沈老爷子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大哥沈远龄唯一的儿子，早年大哥家里日子过得难，大哥外出寻出路，结果一去数年不归，大嫂身子本来就不好，独自带着儿子过了几年，后来也撒手去了。
沈家就他们兄弟俩，大嫂也去了后，沈老爷子只能是过继了过来，这么些年，老爷子好面子，待沈承怀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厚几分，吃的用的啥都紧着他，结果就是把沈承怀给养得好吃懒做，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却比公子哥还要游手好闲。
第二十五章 又不是傻子
这自然是瞒不过号称包打听的媒婆，就算是“亲事美不美，全靠媒婆一张嘴”，可真正疼姑娘的人家肯定也不会不自己打听打听，哪肯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这一来二去的，沈承怀的亲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回这亲事是沈承怀自己相中的，说是隔着两个村子的小王村的，姑娘才十七，长得挺好的，性子也温和，是个持家过日子的。
关键是人家姑娘也同意了，说不介意沈承怀的年纪和过继的身份，就是彩礼要得厚了些，说人家一个妙龄姑娘跟了沈承怀一个大了足足五岁的，咋也得彩礼上头过得去。
再就是有个要求，成亲了要跟公婆住在一起，说单独出来住不像个样子，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才热闹。
沈承怀回来一说，老爷子老太太都挺高兴，这个老四的亲事可成了他们的愁了，旁人虽然不说啥，可自己三个儿子都娶妻生子，轮到大哥家的孩子就死活成不了亲，就算是有老四自己的原因，但背后还不是说啥的都有。
张氏的意思是去访访，看看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家人家又是个什么样的，这要做亲的，咋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就定下了。
可沈承怀说不用，他自个儿相中的，肯定没啥问题，再说人家那头也催着，就等着家里这头赶紧把彩礼喜房什么的说定了，这亲事就*不离十了。
沈承怀要成亲，相中的那姑娘要的彩礼不少，家里一时就要拿出来一大笔银子，而且人家姑娘指定了要跟公婆住在一起，那就得从家里现在的屋子里给他腾地方。
其实就是女方不提，老爷子也会让老四成亲后住在家里，他怕人家说自家孩子成亲就留在老宅，大哥的孩子就给赶出去，说到底就是脸面大过天。
所以就得有人腾地方，那还能是谁，自然是不受老爷子待见又被沈承怀给瞄上的三房一家。
“那咋就叫咱家搬？咱家住的才是两间小屋子，大伯家那几口人就占着整个东厢房，不正好能腾出来两间给四叔成亲，屋子也跟咱家的一样大。”敬文听爹说了半天，觉得不对劲儿，赶紧问道。
七夕抬头看了她大哥一眼，不是个怯懦性子，可还是太善良了。
这道理在自家人眼里自是说得通的，在谁看来也都该是这样的，但关键是那些人不是一般人啊，你觉得有道理的，在人家看来那都是歪理，都是不应该的。
果然，沈承厚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七夕的猜测。
一听老爷子说让他们搬出去，夫妻俩就傻了，这明明是可以把东厢房被大房占着的两间房给挪出来，老四成亲不正好够用，怎么爹没想到这个呢？
看见三哥三嫂窘迫的样子，沈惠君和小哥沈承安对视一眼，就要替他们说话。
可刚一开口，于氏就开始哭，说是一家子本来就住得挤挤巴巴的，敬博和敬鸿两个还要读书，再说大儿子也都那么大了，没两年也要成亲，咋一起挤着住？
一看大嫂这样，沈承怀瞄瞄老爷子神色，也赶紧说不能耽误两个侄子读书，这在沈家是大事，爹还指着他们读出来名堂光宗耀祖呢，又说他也是逼不得已，眼瞅着二十多了还没个媳妇，当三哥三嫂的也不能看着他这么打光棍吧，求三哥三嫂心疼心疼他。
言外之意就是大房不能动，三房必须给挪地方。
三房两口子看着满屋子人哭的哭，逼迫的逼迫，唯有小叔子小姑子还愿意帮他们说说话，可是老爷子根本不听，却是一直等着他们点头，甚至还说让他们多想想家里的难处，这眼瞅着老四成亲之后就是老五，孙子辈的一个一个也都长起来了，分出去的时候也没法多给他们啥。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老爷子这是铁了心要把他们一家八口给赶出去，而且就算是不净身出户也不会分多少东西，想到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后换来这么个下场，李氏觉得就像有人在她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一样，这才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沈承厚终于说完了，却看见几个孩子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就有些不自在，开口道：“我也没想到你爷会把咱家赶……分出去。”
都这时候了还给老爷子留脸面，几个孩子心里有气，云容是大姐，向来不怎么多话的，今儿个却是厉害了许多：“爹，你是咋想的，爷想把咱们家赶出去，你就啥说法都没有？”
话里还特意重重地强调了那个“赶”字，看得出来，几个孩子对自己爹爹不说话由着那些人把娘亲给欺负成那样很不满。
“那不是……你四叔也确实老大不小了，这要不成亲……，还有你大伯家里，也确实是没法腾挪，咱，咱……”沈承厚被孩子们看得说话忍不住结巴起来。
把在老宅爹和四弟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知道是想说服妻儿还是他自己。
敬文听了这根本说不通的道理气得直笑：“爹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二弟从前能跟一家住一个屋里读书，敬博哥他们就不行？还是说要是我跟二弟也去读书，咱们家就不用被赶走了？我们倒是想，可爷让吗？”
“四叔能不能成亲原来不是爷说了算，这是要看咱家的？咱家啥时候这么重要了？”敬晟脾气火爆，气得直拍桌子。
“我就说四叔没安好心，不敢去招惹大伯娘，就看咱家好欺负，现在好了，惦记咱家的房子，那是不是咱家净身出户，把啥都留下给他成亲？”云朵转头看着上房的方向，好像要透过墙看到那屋里的人一样。
“他要好，咱们就活不得了。”云容冷着脸说道。
小石头依偎在娘身边，老实听了半天也都明白了，这是爷和四叔要把他们给赶出去，爹还向着他们说话，也不肯理他爹。
“……”沈承厚被孩子们一人一句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是咋回事，这么些年爹对他咋样，他又不是傻子，咋能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劝分
就只有七夕没开口，而且看哥哥姐姐们越说越来气，逼得爹完全没法招架，她还忍不住想要阻止。
当然她也觉得爹这样实在是有些窝囊，有时候老实人受气多半是恶人坏了良心，可也不能说没有老实人自己不争气的原因，要真是自己硬气起来，谁还能想欺负就欺负？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听着家人话里的意思是要争取不被赶出去，还要留在老宅。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寻常人遇上这事的第一个念头肯定也是这样的，可七夕不一样，她一听爹说完这事，第一个感觉竟然是高兴。
对沈家这个地方，要不是爹娘兄弟姐妹在这里，她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一家子累死累活做牛做马的，还不招人待见，爹娘这么些年下来，手里半个子儿都没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抿抿唇，七夕动了说服家里人趁机分家的心思，就算是老爷子想要把他们赶出去，可如果好好抓住机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家人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不行，七夕却在这时候清了清嗓子，一下子跳上炕坐在中间，开口道：“爹娘，哥，姐，我有话要说。”
“夕儿，你要说啥？”沈承厚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接上女儿的话，几个孩子对他有埋怨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爹，我觉得你刚才在上房没跟爷争取，对也不对。”七夕回给他爹一个笑容，算是安抚。
这老实人老实惯了，你也没法一下子让他硬气起来，慢慢来吧，只要心里还有妻儿，就还有救。
“啥？”沈承厚愣住了，不知道小女儿这说的是啥话。
李氏和几个孩子也都不解地看着她，这是说的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啥也不说的，咋还能对了？
“爹，娘，咱家除了石头我年纪最小，可我也懂事了，家里啥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七夕怕家里人觉得她这么小怎么能说出来这些话，赶紧先打苦情牌：“从我记事起，我看到的都是咱家在这院子里，永远都是干活最多，吃得穿得最不好的一个，还整天被大伯娘一家和四叔给数落欺负。”
“还有，这个家里，奶心疼咱们，可奶说了不算，还有小姑和小叔也替咱们说过话，可有爷在根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我也不怕爹娘生气，我就觉得爷看不上咱们家，不管咱们做得咋好，在爷眼里都是个错。”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就这么被小闺女给说开了，沈承厚夫妻俩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就算是老爷子苛待他们，就算他们心里都知道是咋回事，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当面说过，让他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七夕看在眼里，也没住口，决定趁热打铁：“爹娘，说这些不是我怨恨什么，而是你们想想，爷都决定要赶咱们走了，我爹身子好的时候咱们在这儿还都被人看不起，如今我爹身子累垮了，就算是咱们坚持不走，这家里还容得下咱们吗？肯定容不下，他们巴不得咱们赶紧走，趁早走，最好净身出户。”
七夕一番话说出口，全家人都有些楞了，尤其是沈承怀夫妻俩，脑子嗡嗡响，小闺女说的话不就是刚才爹的意思吗？不就是想要他们净身出户吗？
“……”沈承厚想说话，可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啥也说不出来。
“爷想赶咱们走，大伯娘瞪俩眼睛瞧不上咱家，二伯家啥啥不参合，四叔见天儿算计咱，那咱们干啥就非得住在这里呢？出去了，哪怕住得再差，再穷，那是咱自己的家，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只要咱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咋不比在这里受气强？”七夕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彻底把爹娘的想法给转变过来。
沈承厚李氏闻言神色都有些动容，几个孩子更是眨也不眨眼地盯着七夕，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话。
七夕看在眼里，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爹娘，咱家孝顺在这小百里村都是出了名的，谁都知道爹娘是好的，这都没得说，不是说孝顺不对，可有时候不能光记着孝顺了，就算你们不为自己想，那也得为我哥我姐想想不是？”
“我哥读书那么好，连学堂里头的先生都夸，说要是继续读肯定能有大出息，可现在就这么耽误了，难道就真的一辈子不能再读书了？”
“还有我姐，爹娘你们看，我大姐今年都十二了，再过几年都要说亲的大姑娘了，可我姐这么些年连件新衣裳都没穿过，我姐长得多好看，可一出去这村里的姑娘都能把她给比下去，就算我姐还年纪还小，可也不该一个来打听亲事的都没有，这是为啥？”七夕说着说着心里真的难受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等我姐说亲了，我爷能肯给出一份好嫁妆吗？咱还能给我姐寻一个好亲事吗？咱家啥啥都没有，我爷手里漏不出一个子儿给咱家，人家看咱家这样，那轻看了我姐，耽误的就是我姐的一辈子。”
李氏已经是捂着嘴呜呜哭了出来，不是七夕的话把她给招惹哭了，而是这些事情其实已经翻来覆去在她心里想了无数次，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干看着孩子们跟着她吃苦却啥也做不了，心里的苦谁知道？
沈承厚看看垂着头不出声的两个儿子，还有本来长得挺好，可因为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而显得有些瘦弱的女儿，还有一旁乖乖不说话的小儿子小女儿。
他知道委屈孩子们了，可他也没法子，那是他亲爹，要咋样对他他还不是得受着，咋也不能指摘他爹的不是。
“是爹没用，爹拖累你们了。”沈承厚抱住头，痛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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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初现空间
“爹。”七夕可不想把爹娘给逼急了，赶紧过去抱住爹的手臂：“你是我们的爹，说啥拖不拖累的，你跟娘累死累活养了我们这么多年，你咋能说这话？”
“就是，爹，你咋能说这话？”一看爹这样，几个孩子也急了，赶紧都凑过来围着。
李氏低声哭了半天才停住，也不知道刚才心里想明白了些啥，眼里含着泪看着丈夫和孩子们，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爹，孩子说得没错，咱不能光想着那些，就算不为咱自个儿想，咱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大儿读书那么好，容儿也大了，咱可不能耽误孩子一辈子。”
都说做娘的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沈承厚还在愧疚自己拖累孩子的时候，李氏已经是把七夕的话给听进去了。
从前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没人给她说得这么透，她不是不担心以后，可每次想想都觉得看不见出路，但谁也没告诉她说还可以另找活路。
“爹，娘，小妹说的是，爷要是非得让咱家分出去，那咱就出去。”一旁的敬文从刚才小妹开口开始，心里就翻了个个儿一样，握紧了手，压抑着激动，好半天才平静开口道：“我跟二弟都大了，以后家里的活儿都能干，爹身子不好就在家好好歇着，不用非得拼着劲儿地糟蹋身子，大妹二妹也能帮着娘操持家里，小妹小弟都懂事，咱都有手有脚的，往后好好干，就不信日子过不好。就算我念不成书，可等咱日子过好了，二弟还能念，小弟还能念，谁说咱家就出息不了了？”
敬文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实在是从知道不能念书开始就压抑着，不敢表现出来难过，怕爹娘知道了比他更难受，可其实心里怎么会不遗憾，念书比谁都用功，读得也比同窗好，突然就没机会了，就是换了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大哥，你读书比我好，你得念书。你说得对，咱们分出来，咱家自己干活自己赚钱，想要去读书用不着别人同意，看他们谁能比大哥读得好。”敬晟猛点头。
他脑子灵活，读书也不差，可是不像大哥那样爱读书，反而平时更愿意舞棍弄棒的瞎折腾，所以他觉得自己念不念书也就算了，可大哥必须得念。
“都念书。”七夕一看大哥二哥的激动劲儿，赶紧插了句嘴：“谁说大哥不能念书了，咱们家人都勤快，只要肯干，还怕赚不来银子？也不用非得等那么久，咱们就能让大哥二哥都早点儿再回去学堂，让他们看看，咱家能把日子给过起来。”
一回头，看大姐二姐眼睛里都有眼泪，七夕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几个孩子说得脸都红扑扑的了，转头看爹还没说话，赶紧都看过去，满脸都是期待。
“她爹……”李氏心也跳得快要蹦出来一样，想着孩子们说的分出来之后的日子，忽然觉得被赶出沈家也没啥了，日子反而有奔头了，只是怕丈夫心里不愿意，毕竟公婆都在这里。
“这……让我想想。”沈承厚有些无措。
“爹……”云朵有些急了，赶紧叫了一声，她们都过够了在老宅受气的日子，爹怎么能不答应。
“二姐……”七夕一把拉住二姐，然后扭头对她爹说：“爹，那你好好想想，想想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想想我哥我姐以后咋办，再想想我跟小石头，我们不催你，可爷那里怕是等不了。”
沈承厚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如同心里一样痛苦，他怕小女儿说中的真相，怕爹要赶他们一家出去，可又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没错，这样的日子他可以过，可害了孩子们可咋办？
七夕转头冲着整晚一直冷着脸后来又泪眼朦胧的大姐眨了眨眼，云容自然懂小妹的意思，赶紧抬手擦了擦，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跟二妹去烧点儿热水，爹娘洗了脚歇着吧。”
一家人都动起来，没多会儿，就收拾着歇下了。
七夕躺在炕上，听到那头爹娘还在小声说话，想到今儿个发生的事，心里也是觉得为难，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其实她知道自己突然提出来这个想法，一下子肯定会让家人吃惊的，这都在她预料之内，但是没有想到，娘和哥哥姐姐们都接受得这么快，就连爹，看着也动摇了。
是委屈了太久了吧？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尤其是当了爹娘的人，咋能不多想想，而她的哥哥姐姐们本来也都不是那傻的，只看在上房的反应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爹的为难，只是越想越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那一家子都是什么人，简直欺人太甚。
分出去爹会痛苦一时，可要是不分出去，以后的日子定然比现在还不如，爹娘继续受苦，他们自然也是跟着吃不好穿不好，更别提还想读书赚银子，而且这样的日子要过一辈子，想想都让人绝望。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爹在爷和叔伯们这里受的委屈，往后她们给抚平了就是了，总要给以后的日子找个出路不是？
又翻了个身，手居然又开始疼了，还是那么一跳一跳的，七夕干脆用另一只手整个用力摁住，心里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算是小小通些医理，可自己的手自己还是清楚，除了时不时这么疼一下，平时做什么都不耽误。
这没事儿就疼一下到底是要干啥，有什么给个痛快的行不？
正有些不耐烦想着，七夕就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被吓了一跳，忙忙地睁开眼睛，接着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空地，一大片的空地，目之所及都是空空的黑土地，连根草都没长，平平整整的。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对，虽然没有花草树木，可还有个门窗都开着，看进去连个桌椅都没有的房子，三间的格局，看不出来是什么建的，像是木头，可那七夕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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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天上掉馅饼
试探地朝里头望了望，果然是没人住过的样子，不过看着很干净，房子里里外外都显得一尘不染的。
啥都没有也没什么可看的，七夕扭头继续四处打量，发现唯一还能有些响动叫人觉得有人气的，怕就是房前的那口泉了。
之所以说是泉，而不是井，是因为七夕看得出，那不是人工开凿的井，而是地下水的天然露头，可是稀奇的是，这口泉看着极小，也不过就是寻常井口的三四个大小，泉水缓缓地流动着，水看着很清很净，但奇异地却又看不到那水底下有什么。
七夕小心又迟疑地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有些试探，尽管脚下就是再为平整不过的土地，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到了这里，刚才明明就没有入睡，自然不可能是在做梦，想到进这里之前曾用手整个包住了这几天一直疼的手指，心底里忍不住有个念头涌起，但她还不敢确认。
还以为会是温泉，至少也能泡泡洗个澡什么的，可皱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泉水有什么古怪，反正肯定不是温泉就是了，水都不热的。
七夕干脆壮起胆子绕着屋子走了走，才发现原来真的有口温泉，不过是在屋子后头，乳白色的水面上热气蒸腾，比前头的那口泉看起来要大多了，不但人可以躺进去沐浴，就是想要游个泳也足够了。
站在泉边想了想，七夕还是没忍住想要试一试，不过胆子没那么大，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好在还有个大姐给绣的一个小荷包，七夕拿着稍微沾了点儿温泉水，然后凑近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发现有些淡淡的香味，七夕对香味很敏感，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倒是这泉水散发出来的并不叫人觉得刺鼻。
“哎？”刚要把荷包塞回去，七夕就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
沾着温泉水的荷包不小心碰到了前段日子一直疼的手指，七夕惊讶地发现，非但不疼了，反而一阵舒适的感觉自指上传来，好像这手指这些日子的疼就是为了等着这温泉水的出现一样。
“难道真让我猜着了？”七夕低声嘀咕了一句，狠了狠心，干脆试探着把手指伸进微微冒着热气的温泉水里，稍稍等了一会儿，认真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感觉，半晌，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低呼一声：“成了。”
果然是对身体有益处的，普通的温泉水就算是泡一下会让人觉得松弛舒缓，可不会这么快，也不会一下子就有神清气爽的感觉，现在她手指不但不疼了，因为沾了温泉水，那感觉自指尖传到四肢百骸，好像身子都轻了一些。
七夕心情大好，越看这温泉水越觉得跟看见神仙水了一样，这随便沾点儿都能让人这么舒服，真要再挖掘挖掘，那还不得发现什么起死回生的奇效啊。
空地，屋子，屋前的泉和屋后的温泉都看完了，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七夕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用手拢着声音喊了一句：“有人吗？”
自然没人回答，还是七夕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小小的整齐的空旷的地方，然而就这么一会儿，也够七夕大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空间了，真是发了，天上掉了个好大的馅饼在她头上啊。
这一晚上憋屈的心情到现在终于有所缓解了，她就说老天待她不薄，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也不能让她老是磕磕绊绊的吧。
既然没人，既然让她进来了，那就是她的了，七夕双手叉腰神气地站在这里，主人的感觉立刻就找到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七夕很喜欢这里，虽然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一片，但是七夕的脑海里，这里日后有她的家，按着她想象中的样子建成的家。
进来的路上，是一片果树林，就樱桃林好了，因为收获的季节会是入目一片红火艳丽，密密匝匝的可喜人，最关键是好吃，还可以酿酒做甜品。
然后修一条小路，一直修到屋门口，铺上小石子，要是有鹅卵石就更好了，屋子前头种花后头种竹子。
不知道这空间里会不会下雨下雪的，不过看现在这明亮的样子，应该不会，要是一直都是这么舒适的，那就在屋前搭上葡萄藤，藤下放上桌椅，累了可以坐下来歇歇，喝喝茶看看到时候院子里种出来的各色果蔬粮食。
秋千一定要扎一架，要大大的，后面有靠背，上头放着舒适的软垫子，可以悠哉地在上头打瞌睡。
这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整齐，再好好布置布置，就一定会很舒服，还有这地，想要种都不用先收拾了，直接翻翻就能种了。
好地方啊，要是能把家人也都带进来就好了，就不用看着老宅那帮人的脸色了，可惜她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美美地畅想了一番，又恋恋不舍地转了几圈，七夕才想要出去，可瞅瞅四处连个门都没有，就犯了难，隐约记得进来是想着这么天天折腾不如给个痛快，那出去怎么办？
“出来了？”七夕发现脑子一转就重新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差点儿没喊出声来，赶紧闭上了嘴，心里诧异地嘀咕。
又去碰碰那手指头，发现像是有回应一般，七夕安心了，知道往后要进出空间也不必多费事，只要心里想着就行了，更觉得满意。
虽然那空间现在是真正的空空如也，可有了这么个东西，七夕好像心里更踏实了，比藏起来了三十两银子还踏实几分，再来想劝说爹分家这事，也就更有几分把握了，只要分家后能跟全家一起努力把日子过起来，现在痛苦些都不算啥。
这么一想，七夕也能睡着了，想也知道老爷子既然动了这念头，他们家要想能至少不那么狼狈地分出去，就必须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爹娘老实过头，她可得养足精神。
（看到有亲说这是特别的种田，抱抱，稀饭就想写一个温暖的故事，希望看文的亲们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美好，如果在你心里它是特别的，那我就满足了，哈哈。）
第二十九章 想通了
睡得好就醒得早，七夕听见娘亲那头的动静睁眼的时候，发现天也才是刚刚亮，躺着也没了睡意，就也跟着起来穿衣裳。
“夕儿，你咋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吧。”李氏看见看见小女儿也跟着起来，赶紧压低声音说道。
“娘，我睡不着，起来帮娘做饭。”七夕也跟着小声说道，悄悄穿好了衣服就跳下炕。
小石头还睡得香，她爹也还没醒，七夕知道爹娘昨晚儿商量来商量去，说不得几乎是一宿没睡，只是叫她娘别起来不可能，就想着去帮帮忙。
母女俩刚一出门，后头云容云朵就跟了出来，整个院子都还安安静静的，除了她们娘几个，沈家人都还在睡梦中。
七夕抿抿唇，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了，以至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公平，娘和两个姐姐连句怨言都没有。
罢了，干活累不死人，人的力气是越用越多的，再说这不是好日子马上要来了吗？
七夕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小跑过去漱口洗脸，接着就过去给娘烧火。
早上熬的粥贴的饼子，昨儿个泡发的木耳和白菜片一起炒了，再拌个自家里腌的咸菜，辣辣脆脆的很是爽口，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李氏是个利落人，厨艺也不错，饭菜弄得干净做出来也挺香。
等这头饭菜都基本出锅了，院子里头才渐渐传来动静，不多时于氏姜氏和惠君几个都进来端饭各自回屋去吃。
“天天吃这白菜木耳，老三媳妇儿，你就不能换个样儿做？”于氏一边打着哈欠进来端饭，一边没好脸色地抱怨。
姜氏跟在后头，一听这话知道又是找茬的，装着没听着一样，转头盛了自家里那份儿，冲着李氏笑道：“这咸菜还是三弟妹拌得好吃，敬海几个都爱吃呢。”
挑着于氏没点着的咸菜夸了夸，又跟于氏打了个招呼，姜氏就转头走了，从来不参与到这事情里。
“不吃这吃啥，咱家就有这些，当是什么大户人家呢，大嫂要是有好的，我们倒是想跟着吃一口呢。”惠君本来不想搭话，可大嫂一大早的就找人晦气，加上昨儿个的事儿她也是气得一宿没睡好，当下也忍不住就开口呛了一句。
于氏这是抱怨惯了，往常谁都当没听见，不曾想今儿个小姑子竟然堵了她一句，瞅了瞅那拉着的脸，端着饭菜转头，一边嘴里嘀咕道：“我不就是说一句，这一大早的吃呛药了是咋地？”
惠君白了于氏的背影一眼，扭头冲着三嫂说：“三嫂，你别听她的，一天净事儿，本来该她做饭不做还东挑西捡的，赶明儿该她做你别起来，她要不做我去叫她。”
还没等李氏开口，她自己就想到昨儿个晚上闹腾的事，这爹都把三哥一家往出赶了，还说什么以后。
有些不自在地端过饭菜，低着头说：“三嫂你们也赶紧趁热吃吧。”
李氏母女几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院子里住了这么些年，要说不舍不是一点儿没有的，最起码小姑子小叔子都是好的，明着暗着总是向着他们。
回屋吃饭时，沈承厚看着妻儿脸色不好，以为还是分家的事，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沉默地用过了早饭，看时辰还早，七夕几个就一溜坐在炕沿上，敬文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弟弟妹妹们，主动开口了：“爹，待会儿爷肯定让来叫你和娘，爹你咋想的？”
李氏熬了一夜眼睛通红，可这会儿也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丈夫：“他爹，你咋想的，先跟我和孩子说说，省得咱们心里没数。”
说到底一家子当家做主的还是沈承厚，就算他心软开不了口，那也得想法子劝着他开口，要不别人说了不算，再说也怕他到时候变卦。
沈承厚又是一叹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们放心，我都想明白了，你爷让咱分出去，那咱就……分出去。”
一宿翻来覆去的，这些年的林林总总几乎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沈承厚就算是再痛苦也想明白了，不管他再不愿意也好，自己家也得出去了，更何况小女儿说得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几个孩子考虑，眼瞅着都大了，念书亲事啥的，可不得攒下些银子来才行？
“爹，你真的想通了？”七夕一乐忍不住就蹦了起来，几个孩子也都满脸喜色地围了过来：“爹，你说真的？你不会变卦吧？变卦了我们可不依。”
看着妻儿脸色的喜悦，沈承厚越发觉得自己自私，有多久没看见她们这么高兴的样子了，自己家里过得那么痛苦，咋能还不走？更何况，走了对谁都好。
“嗯，想通了。”沈承厚重重地点了点头。
“呦，三哥三嫂歇着呢？”一家人正好不容易振奋起来，说着往后出去了怎么努力，沈承怀推门进来，昨儿个晚上李氏大哭让他心里很不愿意，一说话就带着讽刺：“这不是挺高兴的，咋昨儿个三嫂还弄的那一出，那是给谁看呢？我可针没想到三嫂还这么会装，啧啧，别这么稳坐着了，爹娘那里都着急上火的，你们也坐得住？”
敬晟云朵一听就来气，刚要开口，敬文赶紧拉住，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跟他废什么话：“四叔你先过去吧，我爹娘马上就去。”
“那可快着点儿啊，啧，你们倒是高兴，可不是我要坏你们兴致啊，咱家就那点儿家底，连我成亲都拿不出来多少聘金，分给你们也多不了啥，别高兴太早了啊。”沈承怀话里有话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也不愿意多待，要不是怕沈承安和沈惠君过来说点儿啥，他才懒得跑这一趟。
云朵看着他那样子恨得直咬牙，拍了一下炕沿：“瞅四叔那样儿，当着奶他们的面儿还装一装，一到背后就跟咱家欠他的一样，瞅他说那几句话，瞅他那样儿，恨不得把眼睛瞟到天上去。”
第三十章 我们也去
“行了，别说了，你们好生在家待着，我跟你爹过去，不能让你爷奶等着。”李氏长叹了一口气，瞅着自家男人没动，就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裳，转头叮嘱孩子道。
“爹，我们也去。”看她爹和娘要走，七夕赶紧站起来跟上。
七夕这一动，身后敬文几个也反应过来，马上都站起来跟着。
沈承厚愣了一下，沈家的规矩，有什么事都是大人说话，孩子们从来都不跟着过去捣乱，就算是沈敬博这个长房长孙，十五岁之前也是从来不允许参与的，当然现在也很少去，那是他自己不愿意，说读书人没的整天家长里短的。
“你爷以前说大人商量事儿别带着孩子，要不你们……”沈承厚想说让孩子们留在家里。
“爹，以前是以前，眼下是咱们全家的大事，我们也都要跟着爹娘搬出去，难道还不许我们去听听吗？”七夕赶紧打断她爹的话：“爹我们就听听，我们不吵闹。”
不是她多事，而是她真的不放心，她爹和娘这性子，进了上房面对那一群的豺狼虎豹，根本就是等着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而且她只说了不吵闹，可该说的话是一定会说的，不是有人欺负到头上，她才不会无理取闹。
沈承厚又是叹了口气，看着也有些无措的妻子道：“要不……就让孩子们跟着去吧，左右，左右……”
左右这也就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这个家里再有啥事也不会跟他们商量了吧？
其实沈承厚说错了，就是这次也不算是商量，人家根本是通知他们，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深吸一口气，沈承厚带着妻儿脚步沉重地朝上房走去。
七夕一家八口全都进了上房，屋里沈家所有人都坐满了，就留了地上靠门边儿的一条板凳，上面还放了一些东西，靠着炕边儿的凳子上都坐着人，壁垒分明。
沈承厚夫妻在全家的注视下显得很不自在，几个孩子脸色也不好看，还没定下来要分家了，这根本就是把他们当成外人看了。
七夕瞅了瞅，奶坐在炕头的地方，脸冲着里面，微微弓着背，小姑和小叔坐在跟前小声劝着。
老太太性子柔和，一辈子都少有跟人拌嘴脸红的时候，待儿媳妇们也从来都不苛刻，不过有老爷子撑腰，家里也都拿她的话当回事，可也就是太柔和了，一旦老爷子强硬了，她的话自然就没人理了。
于氏坐在炕梢那头的炕沿上，脸上擦伤的地方有些结痂，正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几乎是横着坐在那里，一脸得意地看着后进来的一家人。
“二哥，你把凳子上的东西拿一边儿去。”七夕伸手拽了拽身边的二哥，开口说了一句，接着自己噔噔噔跑去炕边儿，直接越过于氏，把放在炕梢的一个垫子给拿了过来。
“你干啥？”于氏看着七夕过来，下意识竟然是先躲了一下，可见真是被七夕下手给打怕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就一把拉住。
七夕眯着眼睛瞄了一下拉着自己的手，要不是嫌她手脏，肯定一口咬下去，看了看于氏坐着的角度，想了想改变主意，右手拿着垫子不放，左手握拳朝着于氏拉着自己那条手臂的手肘凹槽里的那根筋猛地砸去，嘴上跟着说道：“大伯娘看不出来吗，我要给我爹娘拿个垫子坐。”
“哎哟，你个死丫头片子你敢打我？”于氏被七夕一打，手被迫放开，赶紧自己揉着酸痛的地方，还不忘要挑事儿：“你个兔崽子，孩子家家的都跟过来干啥，谁让你拿的？家里谁坐个凳子还垫着垫子？”
可惜有些人就是自作自受，于氏使坏占着地方，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这横着坐在这里，背朝着屋里的人，七夕人又小，众人只听见她嗷嗷叫，可根本就没瞧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夕才不管她，看见于氏惹人厌她就想揍她，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三番两次找她的事儿，总有一天惹急了非得把她打怕了。
已经拿着垫子回去给爹娘垫上，又推着爹娘坐下，这才回身面无表情说道：“大伯娘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把我爹娘挤得没地方坐，还不许我拿个垫子，这也太霸道了吧？还有你骂谁是兔崽子，这屋里爷奶都在呢，你就这么无缘无故骂我，这沈家现在是大伯娘当家啊？”
七夕绝口不提揍人的事儿，当着自家人的面儿，她从来都是不肯承认的，当然二姐除外。
尤其是小石头还在，于氏虽然欠揍，但她可不想把弟弟教得觉得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怕教坏小孩子，事实上这方法只针对那些欺负人的恶霸的。
“你……”于氏是手臂里头又麻又疼，可刚才两人连个大动作的争执都没有，再说她也不能当着全家男人的面儿把袖子给撸上去，不由恨得牙痒痒，怎么一跟这死丫头对上吃亏的总是她，这是犯邪了还是咋地？
“行了，别闹了。”老爷子拿着烟袋锅子敲了敲，终于开口了。
一双有些浑浊的老眼看了七夕一眼，接着转过去看沈承厚，不管是看向哪个，眼里都是没有一点儿温度，但也没开口撵人。
七夕冷哼一声，对老爷子看过来的一眼毫不畏惧，沈老爷子喜不喜欢她，她还真就一点儿不在乎，再说，她也没那么欠，人家摆明了不待见她们家，她还上赶着凑上去，又不是闲的。
“爹，娘，我跟孩子她娘回去商量过了。”沈承厚被他爹这一看，也坐不住了，有些艰难地开口，忍不住又看了他爹一眼。
就算是已经做了决定，可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盼着爹会改变主意，收回要把他们一家分出去的话。
其实家里把他们一家给分出去，也不过是暂时的方法，就算他们走了，过两年，也许再一年，家里再有人成亲，还是不够住。
到那时，难道会再把谁家给分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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