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北伐(二)
钱谦益自然不知道方以智被他一番话说过之后却下了寻都察院总宪大人陈永华试探的决定。
他却是满心得意对自已的灵机一动欣赏之极。话说起来现下南京城中知名的官员文士有几个没有过狂放不法甚至藐视朝廷权威的事?私下里闲谈说起这些人的所为自在是风流韵事将来必定是流传千古的佳话美谈。在朝廷为官之后这些事情一旦被人翻将出来对景儿时未必不是要命的把柄。他自已此时尚没有娶柳如是那样的名妓为妾也没有拥着小妾浪荡游湖的劣迹因一直想起复为官所以在操行大节上把持的住在这上却是比之一般人强上许多。
至宫门之外因身为六部侍郎之一自有腰牌鱼符可直入禁宫由着侍卫们检查核对之后他便笑问那侍卫果尉道:“汉王现下在何处?”
“汉王现下在承乾宫并无官员随众。钱大人若没有要紧的事其实到不必前去求见。”
这果尉到是实心眼的好人并没有得了钱谦益半文钱的好处却好心点醒他此时并不是求见张伟的最佳时机。
钱谦益大是感激却也知道内廷侍卫与普通官员不同一不得收受贿赂二不得接受外朝官员的宴请违制者获罪非浅。是以也不敢乱来只得点头致意向那侍卫微笑感谢。却是坚持道:“今日之事到真是重要还是需得求见汉王。”
“如此大人请自便。”
那果尉做一个请君自便的手式由着钱谦益如抱婴儿般的抱着一摞文书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见他走远却不免向其余侍卫们抱怨道:“这老头儿真是个官迷有事没事来寻汉王一心想奉承主上。我看汉王殿下也很不喜欢他。”
“正是瞧他那样一脸的假笑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
“咱们从台湾过来的就讨厌内地的这些个文人官员。一个个人模狗样满嘴喷粪的说些大道理其实还不是一肚皮的男盗女娼?”
说到这里各人都是忍不住洒笑又乱纷纷说了几件旧明官员的糗事以为取乐。那果尉听得不象话却又训斥道:“咱们当兵吃粮管人家这么多闲事做甚。汉王用人自有分寸轮得到你们指点?混帐!”
将那几个侍卫一通猛训将他们一个个骂的灰头土脸不敢再说。这果尉自已却又忍不住沉吟道:“汉王刚得的儿子爱若珍宝。此时在承乾宫逗弄爱子这老头子也真的太不晓事。”
钱谦益自然不知道这会子被人家在背后骂的狗血淋头他一门心思要去讨好张伟哪顾的上去看那些宫门侍卫的脸色。他自然也知道柳如是刚为张伟生育爱子不久张伟这阵子忙于军国大事甚少有闲暇逗弄爱子不过怀中文书却也与那小儿有关料来张伟必定也是欣喜无碍的。
待到了承乾宫外自又有近身羽林卫士上前验看了对牌鱼符问明了身份然后方入内去禀报。
此处宫室钱谦益到也是头一次来只见绿树荫荫蝉鸣阵阵他站在宫室回廊之上一阵阵穿堂风吹将过来只觉得凉爽惬意。
正在肚里思谋着如何面奏如何回话讨张伟的欢心又如何借着此事大出风头却见那入内禀报的侍卫快步出殿向他过来板着脸道:“汉王命尔入殿。”
钱谦益心里暗骂道:“命尔入内想必是汉王的话你这小小侍卫连声大人也不肯称呼当真是不成体统。”
此时心情甚好却也顾不上和他计较因略整一下衣袍又正一正头上的五梁朝冠向那侍卫横上一眼便躬身往殿内行去。
他却没有剑履入殿的特权在阶下便将鞋子和佩剑除下一溜小跑顺着甬道直往殿内行去待到了大殿正中一看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却见张伟正趴伏在殿内金砖地面之上背上趴着的正是几个月大的世子。此是柳如是在生下长女之后第二胎终为张伟生了个儿子。张伟爱若性命虽未册封众臣却已是以世子相称偶在内廷见之便下跪行礼。
钱谦益张皇片刻立时醒悟忙跪下拜见唱名行礼如仪。那小儿趴在张伟背上正觉得有趣却见穿着紫色官袍胖墩墩的一个老头趴在地上又哇啦啦大嚷一气小孩子家觉得有趣只望着钱谦益呆不肯再随张伟玩闹。
张伟因见钱谦益还趴在地上忙令道:“钱公快起。”
又向殿内宫女吩咐道:“来人赐座。”
钱谦益急忙起身向张伟恭声道:“臣谢座。”
说罢歪着身子在椅上坐了。见张伟也是起身在殿内御座上坐下又舒适的伸了一个懒腰便凑趣道:“汉王与世子天伦之乐如此乃臣下之福也。此御座将来必是世子佳座。”
张伟却不如他所预料般的欣喜只淡淡回道:“小儿辈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先生此来有何见教于我?”
若是别的阁臣或是大臣来见张伟这般举止必定被会他们劝谏一番。古人最讲究尊卑上下张伟的身份如此即便是世子亦不能骑于他身上。况且士大夫之家都是抱孙不抱子对儿子都是冷冰冰模样哪有张伟这般行事的?上次陈永华见张伟与子嬉戏到是劝了几句被张伟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顶了回去这钱谦益不但不谏反到上前凑趣自是在人品上低了一格未免让人小视了。
钱谦益吃了一瘪心中战粟一般却又鼓足勇气道:“回汉王臣今日此来却是为黔省各官的奏折而来。”
“喔?劝孤北伐的么?此事写成节略呈将上来便是何需劳动先生跑上一遭。”
张伟接过宫女送上的凉茶又命人赐给钱谦益方又道:“北伐一事势在必行几个月前孤便已统筹谋划现下水师总督施琅已然带兵出海南京城内不日誓师大军即将有所举动。先生关心国事操劳一至于斯孤甚感念。”
见钱谦益站将起来躬身行礼致谢张伟不免又命道:“来人将福建新送来的大红袍包一斤来给钱大人带回府去。若无别事先生就请回去。”
钱谦益有事没事常来宫中求见张伟到也习惯此时被他打扰到也并不责怪。只是钱谦益听得张伟吩咐却急忙道:“臣还有事要奏。”
“唔讲来。”
“回汉王贵州省的这几份奏折虽则亦是请汉王顺应天命即时北伐却又有一语臣不得不现下就禀报给汉王。”
说到此处将奏折命女官呈上又沉声道:“节略臣已写在奏折下面大概意思便是要劝汉王殿下称帝应天景命抚慰万民。”
张伟在即汉王位初也曾经有人劝进劝他称帝却被他严辞拒绝不肯答应。是以这几年过来再无人提起此事。现在一下子便有这么多的官员联名上书恳求汉王即位称帝此事到也当真是非同小可。张伟若是有心如此只需将这些奏折留中不那么闻到风声的文武百官哪一个敢不上书劝进?只是稍迟一些恐怕就是不可测的大祸最少一条“心怀怨望”的罪名就是稳稳落在头上了。
接过奏折张伟呆着脸看完。轻轻放在一边向钱谦益问道:“此事你如何看?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钱谦益抚膝端坐见张伟动问脸上立时兴奋的光忙正容道:“回汉王臣下以来且不论这几位大臣所议当否最少有一条爱重主上愿以汉王为天下主的心思这当真是难得。臣请汉王不论允或不允也需褒奖。”
“唔说下去。”
“至于此刻称帝是否得当……”钱谦益沉吟片刻方又慷慨言道:“臣以为此正是称帝良机也。汉王新得世子天下欢然。又要兴师北伐以王师的战力此去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垂手可得。那末何必一定要等到在北京登基?当日太祖得金陵后老儒朱升献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三策现下汉王积粮至千万石有汉军和天下无敌的水师以为屏障南方已无敌手与太祖削平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后的情势相仿。太祖称吴王以吴元年为号后来削平南方后便即位称帝于洪武元年命大将军徐达与副将常遇春北伐以南统北我太祖乃第一人。汉王一切的情形都与当年太祖相似论起兵威来却又强过当年;北方情形糜烂至此又不如当年的蒙元当是此时不称帝登基以定大义更待何时?”
他来此之前便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劝说张伟答应称帝一事是以一路上打好了腹稿此刻说起来层次分明有条有理。张伟虽是不肯在此时登基为帝却也不免有些意动。
见张伟犹豫不言钱谦益知道他被自已打动。心中不由得大喜若是此事被他说成虽然奏折并不是他写的然而新朝的创功臣第一人却必然是他。
因又打叠起精神说道:“适才说言还只是其一。其二汉王以百战雄师渡江北上虽说是解救北方受苦百姓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然则大义名份未定虽以靖难为名却只有藩王名份用崇祯年号。那么请问汉王如何对待明皇?逮之?弑之?囚之?此刻若不称帝将来难免有逼宫之难堪流传于后世名声甚是难听。再者说了关外的胡人尚且称帝上了尊号难不成汉王还不如他?南方臣民无有不盼汉王更进一步为天下主此时称帝正好下应黎民百官之请上应天命北伐之事则无往而不利马到功成矣。”
说到此时张伟实已被他说服。因沉思片刻方向他笑道:“兹事体大容我细思之。”
竟站起身来将钱谦益双手握上一握温言道:“先生爱我将来必有所报。”
轻轻的塞给钱谦益一个“将来有报”命人将他送将出去见他轻飘飘脚不沾地似的走了。张伟心中暗笑知道此人到也确实是有几分才干然则人格上缺陷也很明显崇祯不以他为辅臣到也算是识人。
心中思忖今日此事慢慢踱至外朝奉天门附近。却见江文瑨会同周全斌、张瑞几人联袂而来。几个行色匆匆在奉天门外验了对牌便一头撞将进来便欲往承乾宫方向而去竟没有看到张伟就站在门侧。
张伟见了有趣便下令侍卫不必跟随。只身一人跟在他们身后却要听听这几人说些什么。
却听得张瑞边行边道:“几位咱们眼看就要动手今日见过汉王之后只怕就又要并肩驰骋缰场想起来大丈夫领数万兵纵横海内无人可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江文瑨只是一笑却不答话。周全斌只道:“你别说嘴。高杰的司闻曹不知道做什么吃的对面的敌兵驻防等事还是含糊不清。我这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你到兴头起来了。”
“那又有何妨。此次过江以你的金吾卫为先导长峰兄的神威和我的飞骑追随其后十万大军加上大大小小过千门的火炮百万明军都不是对手。何况对面至多有十几万老弱之兵又有何惧?”
周全斌笑道:“自然不是担心打败仗实在是……却是说不出来。只觉得此次北征还是要小心为上。”
江文瑨此刻也点头道:“全斌担心的其实是满虏和灾民一事。咱们打的不顺手攻的慢了只怕满虏出来捣乱攻的急了战的地盘大了又怕灾民难以应付一个不好就陷身泥淖之中。”
他长嘘口气叹道:“汉王留着神策和飞骑全师又诏命国轩那边迅征平四川全境相机攻入陕西山西就是要形成两翼夹击之势。两位明军好办只是此次北征咱们将与满人正面对战此一战而定全局请务必慎之再慎之!”
第六十六章 北伐(三)
“长峰说的不错我将全天下汉人的兴衰大业交托尔等是要有如临大宾如履薄冰的谨慎心。”
三人耳中听的真切却正是张伟就在耳畔说话。三人都是吃了一惊忙止住脚步扭头一看却不张伟微笑站于身侧却又是谁?
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埋怨之意。却是不及说话忙都一起下跪向张伟行礼。
“都不必跪。礼仪之事在朝会、拜谒、召对时别出错就是没的让那些御史们揪了你们的小辫子闹的大家没趣。平常时候我还是你们的大将军可成?”
他这番温馨体帖的话说将出来三位汉军名将一时间都大是感动却也不再坚持跪下向张伟一抱拳齐声道:“遵命!”
张伟一笑又道:“别在此处说话我却也不想到殿内召对如对大宾似的怪闷的。咱们不如到北海子略转一转边走边谈如何?”
“是汉王要到何处臣等都只管陪侍就是。”
随手一挥召来一个四人抬的肩舆江文瑨斜眼一瞧见那肩舆座上正放着饰有明黄四团龙的坐垫张伟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将上去毫不避讳。
他微微一笑却也不放在心上。时人虽重上下尊卑礼仪不敢稍有逾越然而谁敢这胆子去质问张伟有违藩王礼制僭越犯上?
将手舒适的搭在舆上镀金盘龙扶手之上张伟向他们笑道:“这几天很是操劳竟是乏的很了我就坐在这上与你们边走边说如何?”
“请汉王随意就是臣等自当陪同。”
此时已是九月初北方各省都已是暑气尽消金秋将至之时。南京城内却仍是火暑酷夏热浪灼人。这宫室内照例不能种树几人在空旷之地被太阳暴晒不过转眼功夫便已是满头满脸的热汗。
张伟坐在肩舆之上随着舆夫一晃一摇的摆动感觉到一阵阵微风拂面穿宫过殿之时又多有穿堂劲风扑面而来是以不但不热到觉得舒适异常。
因见张瑞等三人一脸的油汗张伟便命道:“来人去取些窖冰制成冰水制成酸梅汤送来给三位将军消暑解渴。”
见跟随而来的几个仆役飞奔而去到了内廷角门而止知会了里面的宫妇之后稍顷之后便又捧着缕金食盒飞奔而回。将盅碗递给张伟等人见他们饮用之后方又将用具收回仍是跟在身后小心伺候。
张伟虽是不喜奢糜不欲多用下人然而朝廷体制有关却也疏怠不得。此时身边什么宫女、仆妇、侍卫、力士环绕身边纷纷扬扬伺候差事。待到了紫金山下改建而成的北海子行宫各人站于高处举目望去只见四周尽是巍峨宫殿华美壮丽一览无余宫殿内外影影绰绰尽是侍卫宫女穿梭其中这一切自然都是专为张伟所设陪同张伟前来的各人早已不自觉间便被这股子神秘庄重的气氛折服只觉得眼前的张伟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疏离。一时间各人都沉默下来竟然是无人说话。
见这几位身经标准战功赫赫的爱将皆是做出小心翼翼模样张伟早已下了肩舆站在各人身前负手而行见无人开口他便自顾自道:“适才你们进来见了钱谦益没有?”
周全斌上前半步在张伟身旁笑答道:“见了。因要见来见汉王请示军务就没有与钱大人招呼致意。”
张伟长叹口气突然向各人道:“眼前这宫殿王气这辉煌壮丽让诸位英雄尽折腰么?三代之时禹舜不过居于草舍之内并没有宫殿仪仗全天下的百姓都敬服他们也没有人想伤害他们。社稷乃是公器并不能私相授受所以上古先王们也没有专权夺利的心思更不会借着甲兵、权臣、宫室还有各种各样的学说来维持着自已的统治。自始皇帝一统华夏将天下视为私产茶毒生民败坏风俗焚书坑儒天下再无国士尽皆皇帝臣仆天子家奴。”
他突然这么长篇大论的议论开来各人都不知道其意一时间听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竟不知道如何答话为好。
过了良久见张伟只是低头沉思这海子四周层林尽染一片通红正中湖面波光荡漾湖面上各种五彩斑斓的水禽正于其中嬉戏追逐。因张伟不喜雕凿是以这北海四周多半是天然景色只是稍加整修而成。远观是青山绿水左近乃是枫林如画水光潋艳当真是江南秋景绝色观来令人**。
自周全斌以下原本都是很喜这湖光美色只是张伟心事重重模样说话令各人怪异莫名各人却都是不敢怠慢均是打叠起精神来伺候唯恐这人突然恼了到不知道是谁要被训斥了。
张伟其实从不无故训人然而也是从不饶人。掌权多年所有的那种城府气质却也委实教人害怕张瑞等私下里都曾言道:“汉王不打不骂的站在他面前却几乎要怕的抖却当真是怪异的很。”
“怎么都不说话?”
他心情委实是有些怪异也很有些恼努。周全斌等人都是他一手拉拔出来的上将现下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如此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光是一个汉王就已是众背亲离称帝之后只怕就只能如那御座一般四边不靠了。
“嗯?”
带有威压性的一声过后周全斌知道再不答话张伟必定是恼了忙笑道:“臣等不知汉王心意只是一介武夫哪敢胡乱答话。”
“臣?哼!尔等可知臣在上古春秋之前乃是奴隶自称。人分十等臣乃第五等……”
原本想长篇大论阐述一下人分等级是多么愚不可及的事。却想想自家权力再手之时呼风唤雨之际也煞是得意见下属们在眼前巴结小意心里却也隐隐然很是快慰此时拿这些大道理说人虽然说的嘴响难道又岂能毫不心虚?
叹一口气将三人唤上前来把适才钱谦益所言告之然后注视着几人的眼睛盯着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这事情当真是重要之极虽然称帝不过是张伟更进一步由王而帝。然帝位一定整个江南局势也必然大变对北伐一事也大有干系。
沉吟半响三人对视一眼便都躬身一礼异口同声道:“政治上的事军人不该过问。”
见张伟木着脸并不做声江文瑨只觉得心中一寒忙又道:“军人不得干政这是汉王的训斥是以我们并不敢违拗。不过官面上的话是如此然则无论在公在私汉王乃是汉军之主江南之主眼下又要北伐争夺天下早登帝位以正视听以定大义是以文瑨劝汉王依了钱谦益的条陈接受劝进成为天下之主。再者臣等虽无不碍其余归附的各级文官将佐军士无不都盼汉王更进一步自已也有个进阶地步。此也是人之常情请汉王莫怪为是。”
说罢立时跪下伏地叩道:“臣江文瑨愿奉吾主即皇帝位!”
周全斌与张瑞哪一个不是人中英杰久练成精的人物?见他如此两人并立时有样学样一起跪下道:“臣等愿奉汉王殿下即皇帝位!”
张伟噗嗤一笑将三人一一扶起温言道:“你们忒是胡闹。不过是白问一下你们的看法就闹出这么一出来。”
见他们依次起来垂手立于自已身侧张伟满意一笑向他们道:“先头的话对我原是不该问你们。因一向与你们相与惯了所以当成家人来问。军人不问政治这个该立为法度永为后世子孙牢记咱们得做出个表率了来。也罢这件事汉军不必过问只等着朝廷议定后的决断就是。”
说罢引领着诸人在海子四周游逛边观看周遭景色边负手与各人闲谈说笑。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此事到也并不在有所挂碍。是以边谈边说将三人的军务细要问了清楚又吩咐了诸多细务一直闹到天色将黑四周随侍的宫人都人掌灯上来张伟方向他们道:“我不过是白吩咐你们几句。汉军行军打仗从来讲究的是以狮博兔以万斤之力压向敌人当之者无不粉身碎骨。他就是知道了咱们打仗的章程也是无力可挡。这便是我张伟用兵的方略!我在台湾隐忍多年并不肯难道是因为惧怕么?实在是因为训练培养一支强军所需所耗甚重没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支持我断难动手啊。”
江文瑨点头道:“汉王所言极是。虽然先贤有言兵者诡道也。然则以汉军的实力还有什么诡道能对付得了咱们?只要堂堂正正而前遇敌则战逢城则攻把后勤保障住了以汉军强的火力精良的装备训练天底下没有人是咱们的对手。满洲人也不成!”
说到此处他不禁微笑道:“汉王臣下前几天去了孙元化大人的火器局连绵纵横数十里大熟手工匠和学徒足有近十万人。孙大人和我说仅是这南京火器局的规模每年就需用铁四百万斤!其余铜铅锡等物也是每天川流不息的运来我去的那天铸炮局一下子出了二十多门三千斤的野战火炮其余各类火器无数。我现下方是明白汉王为何执意保有江南即可而不是在当年趁着明军齐集江北一战而胜之遡山东直入畿辅旬月内直入北京城内。臣当日思之未尝不是觉得汉王行事过稳而没有机变现下想想臣实在是鼠目寸光不及汉王多矣。”
他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在理听的张伟不住点头待他说完便向他笑道:“文瑨的见识又进益了一层我很是高兴。”
又目视周全斌与张瑞向他们道:“所以无论如何北伐一事大局上是稳而不是急进。只要稳扎稳打全斌往攻凤阳、宿州文瑨与张瑞直接由镇江往攻扬州往北攻准安、海州。尔后你三人会合一处相机而动。”
他沉吟道:“明军原本在江北各地驻有大军后来调回近半。实力是弱了许多只是现下江北明军由谁统领尚不得知前番说是傅宗龙此人到是有些才干你们不要轻敌。依我看来江北明军虽号众多加上乡勇等兵十几万人其实都是京营和九边军队中的弱兵战力太低。皇帝就是把洪享九和袁督师一并派来也是无用。况且北面打的是抚平川陕后由攻入湖广的主意能战的关宁兵、陕兵、榆林、大同等边兵都在陕西境内。这一年多来洪享九被李自成在甘肃宁夏一带骚扰四川张献忠还有近半的川土都是膏润之地实力不弱明军一时也不能急图一年多来他并无建树劳师费饷毫无起色。若不是此人心机深沉善与交结朝内并无人说他坏话皇帝以前又很是信重于他只怕早就将他褫职拿问了。咱们这边一动起来他必定要出兵过来勤王中原腹地得之可得北方失之则北方必不可守。明军主力必定大集河南而河南开封乃是中原腹心所以若是不出我料决战必定是在开封城下!”
江文瑨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自然知道张伟所言甚是有理。因都点头道:“臣等省得请汉王放心!”
却听得张伟又道:“北伐一战关乎社稷存亡汉家兴衰自然不止是派你们几个出去。况且当年明太祖派徐达亲征专属征伐之事常遇春奇男子非达不能制。你们三人各自为战凡事协商而行若是有了争执旁人并不好决断。所以若是战事有了反复起伏我多半是要带兵亲征以策万全的!”
第六十六章 北伐(四)
他是开国帝王不以后世守成之主此时倡言亲征这几名心腹大将却也并不吃惊只是低头回道:“臣等必定和衷共济好生打好这一仗使汉王不必亲征就可安享太平。”
说到此时天色已是全黑这海子四周与不远处的宫室内外都已是四处张灯。张伟说到此时却也是倦极了只是北伐一事干系重大他却不能不向各将交待的清楚明白方才能放心。
因向不远处站立警戒的王柱子命道:“来人就命在海子当中的亭中设宴我要为几位将军壮行!”
说罢引领着几人沿着抄手游廊逶迤而行在湖北上了竹桥在海子中绕来绕去的走了一回方到那中央的凉亭之上。此时天色早就黑透在这湖中之上暑气尽销一阵阵凉风吹起将各人的袍服拍打的啪啪做响众人都只觉清凉舒适惬意之极。
待侍卫们命仆妇在亭内点燃聚耀烛台数十支烛光将这湖心亭照的如白昼一般。刚坐了一会又只见不远处宫灯闪烁却是尚食局下统的司膳司的官女们端着饭桌纷沓而来。
众人只听得一阵阵吱呀吱呀一阵颤响张目一看却是一个个妙龄美貌少女恭恭敬敬齐眉端着放好碗筷酒菜的小小几桌虽被众人看着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小心翼翼先将那绘彩几阁放在张伟面前又一个个在周全斌等人面前放好方又侍立在一边不语。
张瑞只见这些侍女们一个个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走起路来香风扑鼻一时间大是意动。眼前的酒菜虽然看起来精致可口闻起来喷香有味却又哪里及得这些美人更让人意动**?
他四处张望只觉自已眼前的这个桌前的摆膳宫女最为漂亮因禁住诱惑向她不住猛瞧直盯的那美人面红赤耳低头垂眼皮都不敢往上抬半分。
他自已只觉得甚是有趣却忘了此是宫中这宫女都是汉王近侍哪里能容他这么无礼?好在张伟此时饿了并不在意便是见了也只以为是趣事一桩。只是他虽如此做臣子的却又如何敢放肆大胆?周全斌与张瑞交情甚厚此时见了着急忙向他咳了一声张瑞茫然抬头却见周全斌向他挤眉弄眼这才醒悟老脸一红便是要举筷吃菜。
虽然只是小小动静张伟却已被惊动抬头一看见张瑞与周全斌面色怪异张瑞身前侍候的宫女面色涨红他心中一动已是了然于心。
因向张瑞笑道:“秀色可餐么?”
张瑞忙站起身来低头认罪道:“臣在汉王面前失仪无礼臣罪当诛。”
说罢又嘻笑道:“这事臣是有不对不过也怪汉王的宫女生的太过漂亮这才引的臣失仪了。”
“弃圣绝智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庄子的话好生无理!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藏的不好就该偷长的好看就活该被强*奸?什么道理。张瑞你自个儿好色还想推到别人身上不成?你一向就是这个毛病认罪失了你的面子是以一定还要饶上一句把罪责往别人身上推上一推你就好过了?哼!其心可诛!”
张瑞原本只是说笑取乐却不料张伟沉着脸狠训了他一番原本已经坐下忙不迭又站起身来低声道:“臣有罪请汉王责罚。”
见周全斌与江文瑨面露不安也要站起张伟大笑道:“我又不是怪你好色!你这家伙有错就认然后要改!一个好将军必定是一个能承认错误的人若是讳过抢功欺下瞒上之人只能逞一时之快长久必败!所以你带兵打仗我最不放心因你个性太强气血太足到现在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你要记住:骄纵易败!”
说到此处各人才知道张伟的用意却是要借着这小事在用兵前敲打一下一向处于顺境的张瑞。周全斌与江文瑨都是心计深沉性格沉稳之人是以他十分放心而张瑞身为一军主将却时时有血气之勇上来就不顾一切的举动是以借着这个由头训他一通到是张伟受重调教的好意了。
张瑞正被他训的灰头土脸却是一声也不敢吭待听到张伟的那些训诫教导之辞句句都是冲着他的毛病诚心指教哪有半分怪罪他的意思。只觉得鼻头一酸向张伟咽梗道:“臣知道自身毛病不小若不是汉王赏识臣的武勇和忠心断然成不了一军的主将。臣知道自已个性太强经汉王这么一教导臣确是知道错了……”
他絮絮叨叨只是说个没完张伟忙打断他道:“成了!我只是说你要小心谨慎却不是让你变成个胆小鬼。你张瑞就是敢打能冲的勇武之将难不成你要和全斌学?”
不待他答话又令道:“来人!将这宫女好生梳妆打扮了由王妃给些物品银钱做陪嫁将她送到张瑞府里去!”
张瑞吓了一跳忙道:“这个臣……”
“适才还色咪咪的盯着人瞧现下又不想要了么?我知道你的秉性只要讨了去必定不会委屈人家。如何此时不要下次可就别想了。”
描一眼那美貌宫女一眼张瑞咬一咬牙叩道:“臣谢汉王臣必定以死报效汉王恩德!”
他这么一受不但自已得了实惠将美人迎至府中就连周全斌与江文瑨亦是心羡不已同时向他道:“当真是福兮祸兮被训了几句就得了这么个美人回去你好福气!”
张伟亦带着周江二人取笑了张瑞几句待各人笑上一气方正容箕坐向他们道:“说正事吧。”
挥手命闲杂人等尽数下去只留着几个心腹卫士留着侍候张伟待亭上再无旁人方开口道:“前番与你们所言还只是江北明军这一方的情形。满人那边我已派了施琅出偏师过往辽东以策万全。四川那边国轩与孔有德驻兵渝州与张献忠对峙有年我已下令若是明军大股调往中原张献忠必定有所异动或是他或是李自成必定会跑回来抢地盘。所以我让国轩他们穷攻猛打张献忠若无异动也就罢了稍有动静国轩他们就一力猛攻将张部李部尽数封在玉门关外让他们狗咬狗去!”
说到此处张伟呷一口茶目视着江文瑨道:“你来说说看我的方略有何不妥之处没有?”
“不敢。汉王布置并无不妥只是依文瑨看却有分兵自弱的弊病。”
“喔?”
江文瑨面色如常侃侃而言并不理会张伟等人脸色只是依着自已所思说道:“以汉军实力不论怎打哪怕以五万人过江江边的明军也势难抵挡。不过汉王一面让咱们渡江准备在中原与敌决战一面又派施总督往攻辽东挑衅满虏一面又要国轩猛攻张献忠甚至还要与李自成部接战如此这般不正是分兵四掠弱已强敌么?汉军再强最好还是集中大兵调国轩与龙武卫的主力回荆襄由襄阳相机直入河南与我们一东一西夹击明军主力若是这般汉军损失必小到时候无论合击满清还是西去灭张献忠李自成都行有余力矣。臣所思如此请汉王慎思。”
张伟满意的一点头笑道:“长峰不愧是我相中的大将之才一语中的啊!不错我现下是多方树敌强敌弱已。一下子在几千里路同时开战若不是咱们有船只、直道邮传通报消息军中还养了信鸽若非如此连协调通传军情都不能够。如此这般我岂不是昏聩之极的主帅?”
江文瑨微咬嘴唇却不做声只双手按膝凝望张伟等着他的下文。
却听张伟又道:“你说是分兵弱已其实不然。四川的龙骧和龙武若是攻破成都直入陕西下西安入山西由榆林、宣府、大同、怀来直攻北方不比在中原缠战的好?中原战事这两卫不必插手你们尽应付的来。国轩他们的任务就是要相机直入京师!”
到此时各人方才明白张伟分三路兵的用意。便一齐躬身道:“汉王庙算如此臣等叹服。”
“不必闹这些虚礼今儿你们也乏了克期就要进兵早些回去安抚士卒准备军务去吧。”
“是臣等遵命!”
三人站起身来向张伟抱拳行了一礼便待离去。张伟长叹一声只觉得浑身酸软便待坐舆返回内廷。却见周全斌突然转身向张伟道:“汉王前儿我在参军部轮值之时收到一厢军卫尉的条陈其言很是有理适才却忘了说起。汉王此时乏了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张伟虽是疲累却免不得打叠起精神来向他微笑道:“全斌你不要闹这些我乏透了快些说吧。”
“是。那卫尉说道汉军水师强大不妨由施将军带着几万军直入天津仿当年征伐江南时的旧例只是此次多带强兵劲卒多备攻城器械明廷虽然有所准备却又如何能和咱们的兵相比?若怕过于行险也该由水师入海州袭拢明军身后前后夹击可收奇效也。”
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张伟笑道:“这人到还有些见地不过北京虽重却不及满人入关更重要。我不能冒这个险放任满人没有后顾之忧的入关是以水师的步兵不能动一定得去辽东。”
又沉吟道:“至于海州么到还可行。参军部研究北伐战事时也曾言及此点到是我觉得汉军做战该当如泰山压顶不必行此穿插跳跃的战术。然则大家都有此见到是我太固执了。也罢就命五千兵出海由海路攻海州袭扰敌后。那卫尉是谁?记功赏爵!”
“那卫尉李岩声名才干都很是不错。可惜只是个厢军将军指挥不了汉军如若不然臣必定要调他到我部下的。”
张伟霍然而起负手而立沉思半响后方道:“厢军不入汉军是因为厢军多半是旧明军队整编都是将军的私人部曲虽经改编却有妨碍汉军内绝不允准将军私其部卒。这个例子任谁也不能开!至于李岩其人我也知道其名。你写信告诉他要么只身由厢入汉军内仍当卫尉。要么带着他部下往安庆方向调动江北一打起来他便带兵过去驻防有什么才干到时候使出来!”
说罢命周全斌等人退下自已亦回内宫歇息不提。
他将黔省官员奏请继皇帝位的奏折留中不全江南上下果然闻得风声谁不要做新朝功臣谁不愿意在汉王前留一个出身地位?是以此事一出一时间更是沸沸扬扬大江南北并北京城内都是知道汉王张伟必定要从臣下所请在南京继位为帝了。
崇祯六年十月初因一切准备已然就绪张伟不愿为自已称帝登基一事耽搁北伐。在前两次推掉群臣拥立的奏表之后终于在第三次接受劝进挑选皇道吉日先亲祭明太祖陵遣内阁大臣郑瑄、袁云峰告祭昊天上帝诸多表面文章做完之后于皇极殿燕居群臣至奉天殿恳求方出告天奏乐内阁大臣奉玉玺表章皇帝冠冕穿戴换服完毕之后群臣山呼万岁舞蹈拜伏闹腾了几天方算完了此事。
自此之后张伟宣示改国号为汉不提靖难之事只又命人重写表文只说百姓苦难皇帝失德他张伟要应天景命解民倒悬了。
第六十六章 北伐(五)
“混帐!如此不知羞耻竟然敢大白天的在这里坐地吃茶!”
这茶居的厅堂之内正有一名头戴方巾手执洒金湘妃竹扇身着茧绸直缀长衫的儒生拼命呼喝大喊指着一句脸色苍白的少年破口痛骂。
那少年亦是身着长衫只是青布所制看起来也是破旧不堪到是头上的儒生方巾是崭新的湖绸所制光滑鲜亮看起来当真是抢眼的紧。
虽然被那儒生指着鼻子痛骂这少年到也并不慌乱只沉着脸坐在原处端起茶馆内的茶碗喝茶向着那儒生微微冷笑。
“这少年到真是大胆我很喜欢。”
张伟头戴瓦楞帽身着酱色直身脚蹬皂底官靴活脱脱一副奸商打扮。身后站立的却是王柱子等禁宫侍卫一个个都是筋肉盘结孔武有力模样。
他在宫里呆的腻了大军亦已在他和参军部的提调下6续过江与江北明军有小规模的接触。初时调兵准备时忙的他分身乏术再有当日登基为帝时的忙乱累积下来待到了此时诸事已然准备妥帖好比拉满的弓箭射将出去持弓的人心头却是一阵轻松。他虽不能完全放手但前方战事正好他之所料这阵子又是乏透了闷极了是以带了十几个精明强干的侍卫偷偷溜出宫禁假扮成这商人模样四处闲逛取乐。
这一行人看起来甚是扎眼若是在当年张伟未入江南之前早就有官府中人前来盘查。这几年来各处都是大行贸易之事在原本的陪都南京都新设海关别说各处的大商人就是金蓝眼的洋夷城中也是多出不少。百姓们看的多了却也没有了当初的新鲜劲儿再没有人大惊小怪。
先是在鸡鸣寺一带的庙会里四处闲逛品尝一些江南小食又在栖霞山之西的甘家巷附近观赏六朝石雕逛的乏了便在这汉西门前附近的小茶坊里歇脚喝茶。看着来往客商人群看着茶馆外的生意人操着各处口音乡谈吆喝买卖张伟正自感慨却猛然间听到那书生斥骂责怪便扭转头来一心一意看起那边的情形。
那书生原本不过虚言责骂谁料声息一起茶馆内外便奔进一些闲人指点旁观他却不过面子正在为难却突见两个儒生在门外路过忙叫道:“孙年兄王年兄二位年兄快些进来!”
那两人都是穿着玄色直缀头戴方巾因听到他呼喊便立时奔将进来三人做礼之后那先在茶馆内难的儒生便向后入内的两人怒道:“你们看这个贱民小乌龟也敢头戴方巾在这里坐地吃茶!”
那两个儒生一见之下也是气怒非常。原本那书生一个人时还不敢动手这两人一来三人胆壮激怒之下立时都冲上前去一把将那少年提起其中一名略胖的儒生“呸”一声在那少年脸上啐了一口浓痰喝骂道:“混账行子你不过是个花船上的小乌龟居然也敢穿戴方巾!”
那少年脸上怯色一闪而过却又亢声道:“我这不是方巾是国士巾!瞎了你们的狗眼少爷原不想和你们计较却越上头上脸了!”
几名儒生闻言一惊急忙退了几步仔细一瞧却现那头巾虽然和儒生头巾制式大略相同却都是用赭黄丝带上绣“汉”之小字。众人拿眼瞅了果真是国士巾。
这国士虽是民爵中最末一等却可与县令分庭抗礼朝廷也有年例赏赐很是尊荣。又有吏部造册呈案伪造者死罪是以这少年绝不敢以戴假的国士方巾。
虽然看的真切那开初寻衅的儒生扭头想了一回却又道:“凭什么你也不能戴这头巾!你一个花船行院里长大的小乌龟子你也佩戴这头巾!”
说毕立时将那少年的头巾拽将下来又在他脸上噼啪打了几下其余两个儒生上前相帮一时间拳打脚踢不一会功夫就把那少年打的鼻青脸肿。
张伟原以为众人必然会上前相劝拉架却见茶馆内外站满的闲人一个个都是面带笑容甚至有几个闲汉大声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活该被死!”
将手一招把茶馆老板叫来张伟故意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问道:“这老板人家明明戴的是国士巾这几人怎么还敢打人?汉王……喔不今上早有命令国士虽是民爵中最低一等不过不论行业都是有功于国家的民人才有机会授爵。这少年小小年纪就有爵位想必是家中非富即贵难道这些人不怕人家家中来寻仇么?”
那老板五十余岁年纪身材早已福胖乎乎的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只是听到张伟问话扭头往那少年一看却不自禁敛了笑容用鄙夷的眼神盯了那少年一眼方向张伟答道:“这位爷我劝您少管闲事。出门在外的……”
被王柱子的眼神一瞪那老板猛打了一个机灵忙又在脸上堆起笑容一哈腰笑道:“当然象爷这样家大业大手头阔绰的自然是百无禁忌的。”
张伟伸手在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的足纹银锭向那老板笑道:“老板拿过去换些新的桌椅板凳来客人们做了也舒服。”
那老板两只眼睛笑的咪将起来急忙将那银子收了又左顾右盼一番方向张伟道:“这小子自幼就在这左近长大他家原是贱民户籍永乐爷年间就有旨意这些贱民们只能操乐户、船民、粪夫等贱业。这小子姓方他一家子都在秦准河上讨生活他爷就是个大茶壶!”
他啧啧有声顺手操起抹布在张伟桌上殷勤的抹上几把又以极亲近的语气向张伟道:“这些贱民都是操持了几百年贱业一个个都坏到骨子里。也不知道汉王……”
他轻轻打了自已一个嘴巴又道:“也不知道今上为什么会赐给这种贱户国士的爵位。反正不管如何四邻街坊都不肯尊他敬他看他戴着这头巾就越的想揍他!今儿正好被这几位秀才遇上打了一顿只怕还好些。”
张伟微微冷笑不再多问挥手令他退下。正欲说话却突见门外一阵嘈杂只见一巡城御史引领着一阵靖安军士排开众人入到店来。张伟心中一动不再说话只看他如何行事。
那御史皱着眉头在茶馆内寻一干净座位坐下召来那几个儒生与少年一一问话虽见那少年被打遍体是伤却是不闻不问只听那几名儒生说完又召来茶馆内外的闲人问了话便先向那几个儒生训道:“你们好生大胆国士乃是今上授予的民爵尔等居然也敢殴打。”
见那几个儒生面色惨白显是吓的不轻那御史又道:“估念尔等乃是误击并非有意为之。回去知会你们的老师领训并不得轻易上街浪游若再敢如此本官绝不饶你!”
说罢起身轻拂袍袖斥道:“去吧!”
那几个儒生心中大喜忙施了一礼恭声道:“学生们知错多谢年长兄的教诲再也不敢如此。”
“不必多说快些回去。”
待那几人迅即离去那御史又向那少年道:“既然是朝廷的国士做事也需有个尊卑体统如何弄成这个模样?本官会知会御史台的各位都老爷好生议一下你的爵位资历是否得当。”
也不等那少年解释便起身拂袖而去。众人见没有热闹再看便也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闲汉兀自指着那少年笑。
见那少年愤然起身略整衣衫昂而出张伟站起身来忙追上前去在那少年肩上一拍笑道:“这位国士且请留步。”
“你也要来打我么?或者想取笑我?”
见他两眼瞪的血红鼻子仍在流血不止张伟黯然一叹向他道:“你莫要慌我是过来问你你的祖先可是当年靖难一役死难忠臣之后?”
又命身后的王柱子取来草纸递与那少年擦了身上血渍见他兀自狐疑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已张伟向他点头道:“你不需乱猜我不是商人不过我的身份也不会说与你知道。你小小年纪性格到是坚强的紧我很喜欢。不过过犹不及适才你要是讨个饶何至于被打成这个模样?”
“呸!向他们讨饶?”
他适才被打成极重吐出的口水还带有血丝。张伟不禁怜道:“好孩子对得起你的祖先。”
他此语一出那少年眼中已是含有泪珠只是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因向张伟郑重答道:“先祖建文朝陈迪因靖难一役死难。家中六子皆死止有幼子止六岁幸得死难却被加入贱籍终后辈不得为正业受尽世人白眼欺凌。”
“那你如何又成为国士?”
“我父亲原是花船上的管事汉军当日南下先父便道:既然是以靖难之事不论真假想必是要为祖先们平反翻案无论如何要助大军一臂之力。是以汉军攻城之日父亲不顾安危于夜里跑到城门处引领大军。我家世居汉西门外对城内街道情形知之甚详那夜巷战父亲立功不小。后来不幸被明军一箭射死功劳却是被汉军记将下来。去年授爵便授给了我国士之爵。”
张伟听的惨然已是知道就里。这陈姓少年原本是贱籍之家平日里想必受人欺凌地位甚是低下。因父亲拼死得了爵位得脱苦难是以他一心想鄣显其父功劳穿着这国士袍服穿街过市却不料被人看的忌恨致有今日之苦。
也不多说只掏出怀中一枚小小对牌向他道:“我在宫中认识些人你性格坚韧不屈今上最喜欢你这样的。宫中现下正招侍卫我看你虽不习武身子却还壮实你拿着对牌去宫中应试若有一线之明得中却不是光宗耀祖?”
一边说一边将对牌递将给他却不料被他一手打落又听那少年恨道:“我不要我也不会为今上效力!”
“这是为何?”
“当年说是靖难也追封了方大夫和我家先祖却不肯赦免南京十几万贱民户籍再有全江南各城之中哪一城没有贱民?今上不管不顾靖的是什么难!这也罢了前一阵子说是减免田赋我虽是国士朝廷补帖很是有限家中人口众多一家子在城外租了十几亩地原本是想好好辛苦一场足够吃用。将来再凭着我的俸禄买几亩地从此在城外安居不必进城见人的脸色。谁料今上朝令夕改又收回前命那田主原本并不甘愿如此租地前命一收就立时将我家土地收了回去。现下我每天以国士的身份又重操贱业被人轻视!”
说到此处他心中苦情再难止住仰天长叹一声大叫道:“父亲你死的冤!身居高位的人哪有一个说话算话又有哪一人是真心体衅百姓的?”
张伟被他说的面色白心中当真是难过之极。过了半响方低下身子捡起那对牌向那少年低声道:“你不必生气。据我所知今上这几日便会有恩旨下来赦免所有贱户全数脱籍为民!至于爵位只是为了恩显为国效力之人想指着养家却也是难国家财政多有用途需怪不得今上。你还是去考侍卫侍卫俸禄极高够你养家糊口了。”
说罢将对牌强塞入他手自已仰天一叹大步而行再也不敢回头去看那少年的脸色。
第六十六章 北伐(六)
张伟兴兴头头出宫消闲却惹的一肚皮的怒气回来。见他大步在前闷头而行王柱子等人知他心绪不佳各人都是不敢怠慢均板着脸尾随其后。各人由神武门逶迤而入过坤宁宫而不入直到乾清宫大殿之内张伟方停住脚步。
“传内阁大臣、御史台轮值御史、刑部轮值法官、都察院轮值推官应天府尹、应天靖安提刑司入见!”
见王柱子面露难色张伟斥道:“怎地?”
“官家此时已快到下钱粮的时候……”
张伟大怒原本坐于御座之上此时怒而起身逼视着王柱子道:“是我做主还是这宫规做主?”
王柱子急忙应道:“自然是陛下您做主。”
说罢转身急出殿外至奉天门传令去也。张伟颓然坐下心中激荡只觉得各种想法按上去又冒出来当真是纷乱繁芜之极一时间竟不知道如此是好。
闷坐了一回殿外尚有余光殿内却已是乌黑一片没有得他的命令在乾清宫侍候的宫女们并不敢上前点燃蜡烛是以在吴遂仲等人听命赶来之后却只得在一片昏黑中向张伟跪下行了礼。待听到张伟命各人起身的命令各人都借着起身窥探张伟神色只都是张大了眼只是一片漆黑中却又怎能看清?
只听得张伟在御座上令道:“召尔等来却是为羽林将军王柱子上书言事恳请废除贱籍充准贱户科考的奏折。”
此事虽也是重大政务却非急务。此语一出殿内原本不知出了何事甚至猜度北伐战事或有失利的大臣们尽皆愕然。
吴遂仲略一思忖便笑道:“陛下之意如何?”
“现下是在问你!”
内廷召对之时吴遂仲身为文官之有时候先问一下张伟的看法和意见也是常有的事。此时却被他冷冰冰顶将回来吴遂仲不禁一呆忙一躬身答道:“是臣失言。”
又低头想了一回方道:“陛下这贱户原是太祖尽收北元功臣降户充入教坊司等处充做贱奴其后又是靖难之后成祖尽收建文遗臣以充贱业。两百余年过来整个南直隶乃至广州都有此类人在。此类人不得科考不准为官以下流贱业为生虽当年都是贵人忠臣后裔然则到了今时此日统天下的百姓都是瞧不起他们。陛下若开恩赦免贱籍只怕天下骚然。臣以为此事可徐徐图之慢慢改变人心尔后方可允准贱户科考一视同仁。”
说毕躬身退后只等张伟话。却听得张伟又问道:“卿等之意若何?”
“臣等皆是赞同辅的意思此事不可急迫而行弄的天下读书人为之骚然却又何必?”
“陛下改的了户籍却一时扭不转人心。只需恩旨免除禁锢尔后几代之后原本操持贱业的都成了清白人家那才候才可以允准科考。明朝旧例某家有一人为戏子其家所有上下人等概不允准科考比及三代之后方可参加。这便是例请陛下慎思。”
“王将军其意虽美却是一介武夫不解民情。且陛下早有成规武人不得干政请陛下驳回其议严加申饬。以杜武人干政之弊!”
张伟虽看不真切却也知道此时说话的乃是刑部尚书张慎言因冷笑一声答道:“王某虽是武人却又有宫廷近侍的身份并不是汉军的将军司徒太过敏感了。”
众人都知道那王柱子大字并不识几个哪能上什么奏折给他?今日之事想必是张伟自已的意思。只是在殿上召对的多半是大儒文士一时间让操持了几百年下九流职业的贱民可以参加科考公然奔行于国家抡才大典的科场之内这是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廷斌兄你如何看?”
自张伟称帝后唯一还能与他互称表字言笑不忌的只有何斌、陈永华等寥寥数人。何斌感其厚意操持起户部之事来却又是更辛苦了几分。这阵子大军过江种种后勤补给银钱划拨大半都落在他肩上。此时累的两眼黑浑身疲敝听得张伟问话他便有气无力答道:“这事情我不懂既然陛下问了那么依我看来佛法云众生平等;孔夫子当年也曾云有教无类。诸位大臣和我不同我是个商人不是孔门弟子未知各位对孔圣的话如何注解?”
虽看见各人的神色料来是有些尴尬何斌又懒洋洋道:“各位先生说人心难以短期内扭转我看是各位自已就先是很不舒服吧。陛下都不计较门弟出身偏此时各位到是顾虑甚多。这殿上的诸位哪一位是高门士族出身?不都是寒门子弟么!若是魏晋时只怕别说做到中央部阁重臣就是寻常的小官儿各位也是休想。何某言尽于此请各位大人慎思之!”
张伟却是想不到何斌竟能说出如此条理分明还夹杂着圣人语录的奏对来。因大喜道:“这话说的近乎情理。廷斌兄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
正喜悦间却有一近侍奔到张伟御座之前向他低头说了几句。张伟立时喝道:“来人掌灯!将他带上来!”
他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宫女们依次上来穿花蝴蝶般的在殿内穿梭奔走一盏茶功夫不到这大殿内所有的宫灯都被点燃一时间烛火通明明亮如白昼。
众阁臣和受召而来的都察院及靖安司的官员们这才看清张伟神色只见他神色安然倚靠与御座之上目光却不是看着众人而是若有所思望向殿外。各人正纳闷间却见张伟嘴上露出一丝笑容向着大殿门前一努嘴笑道:“现下过来的这一位官员却正是我的好大臣御史台和南京府尹选的好御史。”
各人扭头去看却见那御史被一队如狼似虎的大殿侍卫捆住臂膀官帽歪了领口撕裂就这么狠狈之极的被押上殿来。此人神色惶急胸口还有些酒渍菜汁之类污垢之物显是在饮宴之时被逮了过来。看他的神色模样哪有半分张伟所言的:“好大臣”风范?
正纳闷间却听得张伟狞笑一声向那官儿道:“灯红酒绿之时莺歌燕舞之际却突然被捆至此处心中是何感想?”
那人却也强项向张伟亢声道:“陛下非礼待臣臣不服!”
“你不服?!来人把他在那茶馆的所为说给诸位大臣听听!”
早有一巧笑侍卫奔上前来将张伟带同各侍卫在汉西门内茶馆的见闻口说指划向殿内诸大臣一一道来他到是嘴巧将一桩小事说的异彩粉呈**迭死。只听得众人时而一惊时而大怒张伟看到众人脸色随那侍卫譬说而阴晴不定一时间忍将不住只欲笑出声来。
“启奏陛下臣处置是有些慈软。然事出有因那几人乃是误击臣命他们到学校接受师长训诲也觉得尽够了。”
“还敢强辩!国家早有明言敢辱及民爵及军爵者主犯死罪众者皆流其家产籍没。有敢包庇放纵者与主犯同罪。”
见那官员脸色苍白还要辩解张伟不由他再说出话来立时喝道:“法官何在?此人罪不容赦立时拉至刑部刑场绞死由尔监刑!绞死之后其家产籍没入官家人尽数流放吕宋即刻起行!”
他此番处置又急又重当真是暴风骤雨一般令所有大臣仓猝间并不能上前解救说项只眼睁睁看着那刑部法官带着人押着那官员下殿去了。
郑瑄听得那人不住呼喊求饶口中喊着郑老师救命云云想来是自已为学道时取中的门生。只是张伟最忌科场取士学官升座大收取中的学子为门生私淑弟子一事自入江南以来早行废除所有取中学生一律依宋制为天子门生。此时那人这么喊将出来他若上前求情便是无私也有私至公也无公。他又从未见过张伟如此作臣下自入南京以来张伟凡事以宽仁为主甚少杀人便是阉党贪官也不过抄家配此时他满脸杀气仿似谁出来说话便要将那人一并处置如此重压之下他便是心中如何难过却也是再也不敢出来说话了。
这殿内除了何斌之外其余各文臣也都是从未见张伟如此手段一时间都是吓的傻了。只何斌见那人被拖死狗般拖将下去却是噗嗤一笑笑谓众人道:“陛下与我初入台湾时一夜曾杀千人咱们也未曾皱过一下眉头。杀这么一个小人如杀鸡耳。”
张伟听得此言亦笑道:“当日之事与此时不同。我这会子杀他还是让刑部执行依的是国家法度并没有非刑杀人。”
又令道:“今日动手的三名儒生一律处绞家产籍没全家配吕宋。茶馆老板并一众闲人尽数捕拿一律配!贱户之称至今日起废止。着靖安提刑司及巡城御史四处查访再有敢言贱户者一律配!”
见各位重臣都是脸色灰败却都并不敢再劝。张伟满意的一笑咬一咬嘴唇又向各人道:“我原说是以宽仁为政待诸臣百姓如抚吾赤子。谁料一味宽大却是不成一个个都以我杀不得人么?自然我断乎不会以非刑杀人国家设刑原本就是要处置敢于蔑法之人犯了我的法我绝不饶!”
说罢转身由着殿内侧门而出只留下众内阁大臣面面相觑。直过了半响方由吴遂仲先道:“陛下行雷霆手段断然处置奸佞吾等身为大臣理应鼓舞欢呼才是。”
说罢就地跪下对着空荡荡的御座行礼如仪由他领头其余众臣自然不敢怠慢随他一起跪下行礼谢恩礼毕之后方才鱼贯而出。至于黄尊素与张慎言等儒臣心中是否赞同张伟适才处断又是否会暗中有甚举动却也是谁也不知了。
经此一事之后废止贱籍一事再也无人敢出来饶舌。那几个书生只是殴打了国士却被判绞流放此事由官府报纸登出行刊江南各省之后原本对民爵漠不在意甚至觉得滑稽可笑的各级官府再也不敢敷衍了事。由各行各业充斥其中而并非是由儒林中人独大的国士等民爵终于开始显山露水在南方十省中地位鄣显。
崇祯六年汉始元年十月汉军渡江之后屡破名城。海州一鼓而下原驻防的只是一名参将领着三四千疲兵汉军不过舰炮略放几炮内地明军甚少见识火器之威大惊之下立时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后方为汉军袭拢渡江而来的大股汉军火器犀利衣甲精良却教那些明军如何抵敌的住?在扬州略做抵抗明军主力迅即后撤到教一心想对明军围而歼之的周全斌颇是郁闷。张瑞原本要领着飞骑全师追击明军却也因并未有大战恶战明军主力未遭重创与周全斌会议之后又请示张伟知道决意由扬州北上与海州汉军会师在准安徐州等地会歼明军。
江文瑨却是由安庆挥师北上一战而下合肥泸州等处兵锋直指凤阳。因凤阳有明廷总督监军太监还有大股的京营士兵明廷又以凤阳是皇陵所在曾是明朝中都无论地势与名气都势力不会弃而不守。是以他决意暂停急进由着前部军危胁凤阳左近逼的明朝添兵于此要如海绵吸水般将附近的明军吸引至此然后可一战聚歼。
旬月之间江北明军全线溃退并不能抵住汉军兵锋。当是此时无论是张伟还是远在北京的崇祯都将眼光投向西北在明朝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也只有洪承畴、袁崇焕等人指挥的陕西边军与关宁铁骑才能与汉军稍做敌手了。
第六十六章 北伐(七)
殿角处放置的金自鸣当当响了十一下张伟抬眼一看不自禁伸一个懒腰向身边侍立的乾清宫侍栉女官迅走上前去趁着他双手和前身离开御案急忙给他换上新茶又递上毛巾擦脸。
“承旨何在?”
承旨女官共四人正四品专司为张伟传递指令之用。听得他吩咐立时有一承旨女官上前应道:“臣在。”
她声音晴朗干脆张伟听的一征仔细瞧她一眼便问道:“是皇后派你过来的?到是头一回见你。叫甚名字出身何处?”
“官家臣原本是内史馆侍诏专司为官家润饰起草诏旨。皇后说官家这里的承旨尚少一人其余姐妹支应不来是以派了臣下过来。臣名司马矢如父秀才自幼读《列女传》及《女四书》因家境贫寒官家招女官时便报名进来。”
她满嘴的“官家”“臣”到教张伟听的笑。旧明规制太监和宫女称皇帝为皇爷称太子为小爷太监宫女都自称奴婢。张伟都嫌其难听又想起自已来时的年代政府都被称为“公家”是以仿宋制命内廷称自已为官家女官们都称臣。现下除了内史馆挑选的都是自幼读书识字的官女外其余的女官虽言是官但大多不过是侍候起居饮食多半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旧式女子。此时让全宫上下都依女官体制自称为臣也是为了培养这些女人为官的自觉。
听她回答的干脆利落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虽是姿色平常却也不卑不亢不似寻常宫女听得张伟问话就胆战心惊不能自已。
“甚好你对答的很好。现下你过去东二所传旨命值班的侍诏将这两道旨意润饰拟好明早便交给内阁值臣明。”
“谕内阁:内阁协理大臣、户部尚书、署理海关税赋尚书何斌公忠体国办事勤谨甚得朕心着加授太傅钦此。”
她虽心里吃了一惊却并不敢多话又低头看另一张:“谕令:内阁诸臣不必亲领部务着各大臣举荐推举大臣推任。钦此。”
见司马矢如低头疾步而出将那两道诏谕拿着匆匆而出。张伟满意一笑又低头看几案上的军报。
周全斌与张瑞一直没有与明军主力接战明军虽然每战必溃然则其主力并未大损江北的司闻曹探马又有消息道是崇祯皇帝听闻张伟称帝北伐一则大怒至吐血二则拼力调集北方兵马南下准备在中原地区与汉军决一死战。此时的山海关总兵已由二十出头的吴三桂暂为署理其余吴襄在宁绵一战中被清兵俘获被迫与祖大寿一齐投降。若不是山海关的关宁兵精锐都是吴氏家兵只忠于吴氏家族二十来岁的吴三桂绝无可能接任总兵一职。此时崇祯皇帝输红了眼一时间竟顾不得满人时时刻刻想着入关一事竟下诏命吴三桂止留部分老弱兵丁守关其主力三万精骑并十余万口男女百姓全数入关在畿辅一带安置。
消息来源到此时却被纷乱的战火打断京师戒严南北交通断绝走私商人们可以不在乎被明军当成间谍的危险却不能无视头顶汉军射出来的炮弹。再加之战事一起四处都是败退的明军溃兵。这些溃兵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当真是比土匪强盗更危险几分是以自战事一起南北交通逐渐断绝便是京津海路亦是不通江北明军如何竟是渐渐失却联系。
张伟研判着眼前的这一张张军报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只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依着崇祯的性子断然不会允准这十余万明军不战自退做保存实力之举。松绵之战若是缓缓进兵纵是不能得胜也不会惨败;明军解救开封之围也是崇祯拼命督战致有朱仙镇之败。朝廷言官亦是对前方战事指手划脚不依不饶。什么劳师费饷畏敌不战种种大帽子扣将上去皇帝也是动辄对督师大臣以免官、下狱、杀头来危胁又有哪一个督师大臣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不住的丢弃国土畏战不前?
心中猜度不已却只是不得要领。因提笔写道:“览毕知悉今虽明军主力尽退以不敢战然则其主力未损尔等不可轻师冒进遇敌不可浪战总归待江文瑨攻拔凤阳与尔等会师一处其后三人合师再言其它。”
写毕放下毛笔。轻吁口气这才觉得满身轻松起身步下御座向着侍立在旁的司膳女官白沉香笑道:“上饭来。”
那司腾女官微微一躬轻声拍了几下见殿外有人探头探脑便轻声道:“官家传膳。”
一队队司膳司下辖的宫女们先入大殿将长桌摆好然后手捧食盒提至桌旁然后方端出一份份由银碗装置的菜肴将菜边放置的银牌一一取出再以干净银针一个个试探完毕方才由白沉香向张伟禀报道:“请官家用膳。”
张伟用眼一扫却见林林总总的各式菜肴摆满一桌因沉了脸道:“何必如此奢靡?”
“此是依尚食局所新制的御膳食单而做臣等并无逾制。”
“罢了。着尚食局重订食谱总以清淡补身为要不必如此奢靡浪费。”
口中虽如此说却也着实被眼前的各式精致宫廷菜吸住眼球忍不住一直打量却有大半的菜见所未见更别说叫出名字来了。
白沉香见他如乡下土佬儿般左顾右盼扭捏不肯下筷子知他并不认识。便轻笑一声向他道:“官家这些膳食都是尚食局千辛万苦自北京和南京御膳房的存档中寻了来又特意寻了不少北京御膳房的大厨前来这才是正经的御膳。以前做的都是敷衍那些南京留守太监们的哪能和这比呢!”
说罢又指着一盏盏银盘道:“苹果猪肉一品、糯米鸭子一品、万年青炖肉一品、燕窝鸡丝一品、春笋糟鸡一品、鸭子火熏馅煎黏团一品、燕窝火熏氽鸭子热锅一品、肥**冠肉一品、羊肉丝一品银葵花盒小菜一品、银碟小菜四品……”
她正说的口舌生津心内极是自豪眼前这些膳食虽不是她亲手制成却也是司膳司的功劳。却听得张伟沉声道:“制御膳菜谱一事除了尚食局的意思还有谁插手其中?”
“回官家尚食局原本不得吩咐到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到是前些日子查肃外朝与内廷时黄相爷和郑相爷还有几位尚书侍郎大人都说官家的食谱太过简陋没有天家尊严风范需好生制定以为万年垂范才是。”
张伟冷笑一声命道:“将这些全撤下去赏给随值的女官们用了。只给我留几样小菜下饭就是。”
见她还要说话又道:“此事经我吩咐不要再争。食谱菜单一事你去请示皇后例如从前为好。”
他虽也欲遍尝美食却是强自按捺下心中**。冷眼看着这些宫女又将膳食撤下心中冷笑想道:“若说是恶意到也未必见得。左右不过是想讨我的好罢了。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怪道古人帝王很难慎始慎终因为拍马奉迎之人当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即便是心腹大臣倚为腹心也无不想在小节上奉迎事上以博上宠。即便是数百年后又能好到哪去?”
张伟在心中嗟叹一番自回坤宁宫柳如是处歇息去了。那批示乃是军务却是连夜送将出去由专使送往周全斌及张瑞军中。
此时两人却已是合兵一处共同屯兵准安城内。准安乃是苏北的名城大镇明清之际的漕运枢钮中心。此时黄河尚未改道由山东出海而是直入准北夺准入海。是以这准安一地虽然地处平原却是沟渠纵横水患不断饶是土地肥沃人民勤劳遇着大水却是连温饱也难。
接着张伟手书之后周张二人立时在原准安知府衙门内聚集众将将张伟手书给校尉以上军官传阅完毕方差人拿回存档放妥。
张瑞与周全斌对坐于厅内东西两侧的梨木太师椅上见各人都看了手谕之后便皱眉道:“此次明军打的很是狡猾咱们渡江之时原以为明军必定抵死相抗谁料在江边的尽是些乡勇防守明军大队望风而逃根本不与咱们接战。若是放手让咱们猛攻只怕这会子都能打到济南了。”
“没错现下准安周边的沭阳、宿迁、东海各县都在咱们掌控之下与海州汉军已连成一片明军主力一路退缩至徐州、兖州;一路往援河南往援驻守开封。咱们只需直入山东击溃山东明军尔后与江将军的神武卫军合击河南中原一战而定天下。何必在此等候江将军攻克凤阳然后大军直往开封?”
张瑞侧目一看却见是新调入不久的飞骑卫尉沈金戎见他一脸桀骜不驯显是对自已甚至是张伟的布置都甚是不满因喝道:“上官们议事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叉出去!”
府衙正堂外却有的是侍候的亲兵听得主官吩咐立时暴诺一声便待进来拿人。那沈金戎冷笑一声起身便行竟不待亲兵们来动手。
张瑞颓然一叹捧起茶碗来猛喝了一口气道:“他***再这么熬下去军心都不稳了。传令下去沈某扰乱节堂罚俸一月。”
他虽是被这沈金戎气的无奈何大骂他狂悖无礼却也是知此人心中有些计较并非无能之辈是以怒气虽盛也只是罚俸了事。
周全斌却是不动声色只淡然一笑立即岔开话题道:“却不知道文瑨那边如何。咱们到不如派一支轻骑过去与文瑨形成包抄之势以防着城内明军不战而逃如何?”
“文瑨也曾有此意到是陛下说凤阳乃是明朝中都皇陵所在明军敢弃扬州等处却断然不敢不战而弃凤阳。”
“虽是如此还是派一支兵将过去以策万全的好。”
张瑞见他坚持自已却也觉得如此甚是稳当因笑道:“如此便依你就是。你军中并无多少骑兵这支兵派少了无用还是由我军中派人过去便是。”
昂令道:“将沈金戎带回来!”
那沈金戎虽被他下令撵将出去然则军议未完他却也不敢擅离。此时听得传唤便急忙入内叉手向两位大将军行了礼然后便低头不语。
张瑞先向他斥道:“小子无礼竟然敢在军议场所胡闹。若是当年在台湾时只怕你屁股都被打的稀烂。”
见他虽低头不语却仍是一脸不服气模样张瑞便又训道:“你只看了几本兵书便谓天下无人?只看得眼前明军好打却不知螳螂补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么?打仗打迷了心就只知猛打猛冲这样下去左右不过是个黑旋风李逵罢了!”
这话却正是张伟在他临行前交待时所言周全斌在一旁听的真切见他此时却拿这些话来训斥部下立时掩不住笑意忙端起茶碗遮住了脸这才罢了。
沈金戎初时还不服气待听到后来心中却有一丝明悟。他也是极聪明自负之人虽然是因其位卑职低没有什么全局眼光此时被张瑞一点到也恍惚间有些明白。
张瑞见他神色到也颇觉满意此时此地却也不便多说只令道:“你既然想战那么就由你带五千精骑往凤阳方向迂回哨探遇着小股明军可自行接战不必禀报请示。与江将军接头之后一切听他指挥行事!”
沈金戎听得有仗可打立时忘了适才日小委屈忙屈膝一礼抱拳道:“末将遵令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第六十六章 北伐(八)
自节堂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沈金戎回到本部驻地传令属下诸校尉、都尉来见。日前刚下过大雨众将自各处赶来牛皮军靴上沾满泥巴就在他的大帐外寒暄问候让各自的亲兵拿着短刀削去厚泥又使劲在帐外的草垫上擦上几下略干净些便各自报名请见。
沈金戎却是豪门世族出身最爱干净此时见自已原本整洁干躁的大帐内尽是这些粗人丘八甩的烂泥心中不悦却只得向他们笑骂道:“甩什么甩一会子出去还不是一样!”
各人听他斥骂便不敢再乱走乱动只乱纷纷笑道:“大人一向整洁惯了属下们满脚的泥很是不恭。”
“不必如此。到是大家议一议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他歪斜着身子往几案前倾目光炯炯看向诸人沉声道:“大将军命我将五千精骑往凤阳一地邀战截击。大将军以重任压在我的肩上这自然是信我的过这才下如此命令。诸君都是我的心腹此次或胜或败或荣或辱都在诸君身上。”
“卫尉大人待咱们一向不薄咱们敢不效命?依属下之见今夜好生歇息明早五更起身直奔凤阳。那明军坐困城中咱们虽从后方插入却也无妨。沿途收拾小股明军为江大将军游走掠阵待两军会合卫尉大人的功劳便是头一份!”
“正是此理请大人放心!”
沈金戎正听的满意嘴角微微带笑却一眼望到有一都尉默然不语并不肯上来做忠勇效力状因向他问道:“李侔你说说看!”
李侔躬身行了一礼抱拳道:“回卫尉大人属下位卑职轻此处都是属下的长官哪有属下说话的份。大人的安排属下只管听着就是再无他话。”
他虽是说话恭谨有礼神色如常两眼内却是波光闪动显是心中明明若有所思并非如他所言的那般听命而已。
沈金戎格格一笑向李侔道:“李都尉马球打的好是以陛下亲口允准你由厢军调入汉军行伍。原以为你只是以骑术博击见长的莽汉这几个月来一举一动却凛然有大将之风。年纪虽小却是老成的紧。交给你统带的几百人马你都管束的很好军中森严有序一闻小李都尉之名军汉们无不垂手而立。今日军议言者无罪!来来来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李侔听他夸奖虽有乃兄李岩交待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喜色涌上眉头强自按捺之后又向沈金戎一躬身答道:“既然大人一定要属下说那请恕属下失礼。”
“你说!”
“张大将军命卫尉大人往凤阳游走掠敌所为何事?左右不过是担心凤阳明军如同准、扬一带的明军那般未经接战便溃败而逃。按说飞骑全军三万人全数往凤阳一带也是该当的。只是又需提防山东明军南下是以才派大人领兵前往。依属下的见识此时大雨初霁道路泥泞我师都是骑兵行走困难。大人若是一意往凤阳杀敌立功只怕有悖两位大将军派大人出战的初衷。”
沈金戎心中却是明白飞骑之所以不能动到不是需防着明军重新集结南下而是随时提防着关外突之事。只是此时却也不便明言只微微点头向李侔道:“你说的虽是有理然而大军出动不与敌接战却远走游弋这未免说不过去!我沈某受陛下大恩败家子弟又重复有今日安能不为陛下效死力?”
帐内的汉军军官无一不是张伟于泥涂草野中拔擢而出身受其重恩听得沈金戎如此一说自然是大有同感因一起抽刀呼喝道:“愿以死以报陛下深恩!”
更有李侔的顶头上司向他斥道:“尔一个小小厢军都尉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使得咱们陛下亲准你入汉军你需得老实听令实心报效再敢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
见李侔脸色苍白虽是心中不服却紧咬双唇并不还嘴心中大奇。这李侔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却有着如此担当城府见识手段皆是不凡当真是令人惊叹。
当下也不劝解由着众将将那李侔折辱一番然后才又布置各人的行军路线分配军务下达指示乱哄哄闹将一气方令各人退下。
见李侔也随众人下去沈金戎忙命人将他传回也不待他说话劈头便道:“你说的其实有理。只不过我肩负重任不可以因你的见识就改弦更张。我身为统兵大将却不能只偏听你一人。”
李侔不避他的眼神与他对视只觉对方眸子直视自已并不因对视而稍有紊乱。他想起兄长在自已临行前吩咐道:“其心不正则眸子乱焉。要识人不要狂纵……”
想到此处心里微微一酸却不知道奉命驻守庐州的兄长现下如何。他自当日在南京校场马球大赛之后因张伟的赏识而有了调入汉军的机会。原本他不舍兄长还想留在襄阳厢军之内到是李岩因知厢军无甚前途自已不能抛却属下其弟有这个良机却也不能放过。因精心挑选了几个自已栽培出来的精干手下跟随又将其弟好生教导一番兄弟二人这才依依惜别自此李岩仍驻襄阳李侔却因骑术入了飞骑卫原任副都尉因治军严谨操练有方北伐前方提任都尉。
却又听沈金戎沉声令道:“你带本部兵马我再拨给你两百精骑你带着这队骑兵往河南界内巡游侦探敌情。明军不肯交战只顾后退几位大将军和将军们都心怀疑虑虽然探得山东境内确有明军驻屯却不知道是否乃是边军主力。现下明军动向到底如何仍如雾里探花这样不成。我飞骑战士都是以一当十的豪杰好汉五百精骑遇着大股明军自然是不能战小股万人以下的却也并不惧他。你可不必过份深入只需哨探清楚有什么异样敌情立时回来报我!”
“是属下遵令!”
见他脸色兴奋的潮红沈金戎大笑道:“小李将军骑射俱精勇冠三军我等你的捷报回来!去吧!”
李侔躬身向他行了一礼转身按剑昂而出。身上的甲叶碰撞起来蹡然做响不一会功夫便已声息全无。
沈金戎只觉得疲惫之极往座椅后一倒抚着张瑞赐给的调兵令符心道:“其弟如此其兄更是何等的英杰?有了机会到要见上一见。”
当夜各营将领督促兵士早早歇息准备好鞍鞯草料汉军后勤此时已甚是先进种种食物多半是制成罐头到时候稍加煮热便可食用到不必如同明军那样半夜就得起来埋锅造饭。
待第二天天色微明虽是天又降雨淋淋沥沥小雨遮天蔽日的抛洒下来。虽然雨势不大却将所有将士身上的铁甲次第打湿。各营的都尉们早就带领着部下纷纷起身装束完毕待诸校尉清点完毕这才到大帐去禀报沈金戎知晓。
“动身!”
冷冷扫一眼在雨中森然直立的几千将士沈金戎翻身上马只吩咐一句便将马腹一夹当先往宿州方向驰去。
沿着准河行了两日之后落在最后的李侔引领着几百骑兵慢慢脱离大队往河南境内而去。
几千骑兵由泗州过固镇先折向北至宿州方停。一路上除了偶遇地方士绅的团练乡勇却并未与明军精兵相遇。虽然斩杀了不少乡勇士卒沈金戎心中却越焦躁起来。属下各将见他神色如此却是不敢怠慢只越小心谨慎四处哨探打听敌情。
待到了宿州城外原以为地方官员和守备明军必然闻警而逃。却不料那宿州知府并推官等文官并着城内守备明军将领一齐上城分守各城城门。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几门神机炮见飞骑将士近前则摇旗呐喊胡乱打*炮以壮声威。除了明军将士之外还有许多乡兵及城内的居民也在城头虽无武器却使些砖头土块飞骑将士离的近了便动辄有几百人使劲将石块等物扔将出来虽砸不中到也使汉军将士不便靠近。
沈金戎铁青着脸骑马在宿州城外转了一圈方向属下各校尉都尉们叹道:“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敌人又这么着防备森严急攻损耗必大甚至攻城不下。”
各将面面相觑情知他说的是实。飞骑以野战为主甲胄并不厚重城头守备明军甚多城头上热气蒸腾显是备有热油等物。这小小的宿州城池看来竟要大炮配以肉搏方能攻克。
“大人我们原本便是要往南这小小城池就是留下也并无大碍。”
沈金戎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明朝的地方守官哪有这么尽职的?这宿州城内一无藩王二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何如此固守?我料其中必有原故。就是城头的明军也必定不是原本宿州的守备兵马。”
他沉吟片刻毅然道:“他们这是要保退路保粮道!我料凤阳那边必定屯驻有明朝大兵。战线横亘于神策卫、飞骑及神威卫之间截断我三军联络。集中兵力先攻江大将军的神威倚坚城破神威后由凤阳往准扬与山东明军或是合击或是分于各处固守可使我全师如陷泥沼。”
见各人都是脸色苍白显是震惊于自已的这一番分析因冷笑道:“他们想的甚美胆子心计也是够大够狠。只是没有余力隔绝我师咱们一路飞骑奔来阻路的尽是些乡勇杂兵那是因隔绝三军的明军多半是步兵来不及调动迎击。不过再往前去阻力想必越来越大也必定都是些明朝精兵在前。你们说说咱们是回头报信还是一往直前?”
说罢以目光招视诸将却见各人虽然神色略有慌乱却并无一人退缩虽无一人言声却已是答案分明。
长笑一声招来亲兵头目吩咐他带二十人火奔回知会张瑞等人。待一众亲兵骑马狂奔往来路急驰而回。沈金戎方向一众属下笑道:“如此咱们便往南去!”
“是!”
四千余骑精锐汉军远离城垣开始往南方而去。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又渐渐消失于远方天际。站在城头强自支撑一直指挥着属下严防死守的宿州知府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汗透重衣双手颤抖。
命也持械护卫在城头的家人将他搀扶下城直到了城内的府衙门前却不进去提着一口气站在府衙门前命人拿着手本入内求见。
“督师大人有命传!”
一个中军旗牌官自仪门处跑来至府衙门正门左侧的角门前将那知府的手本交还又打着官腔道:“督师大人命尔即刻进去立刻传见。”
那中军官浑不把他这五品的朝廷官员放在眼里他却是不敢怠慢忙往身后使了一个眼色自有家人长随急步上前将一包黄白之物塞到那中军官的袖中。
用手捏将一捏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向知府道:“太尊大人督师大人此时心中甚是欢喜适才你递本求见他老人家说你恪尽职守胆气也壮很是夸奖了你几句。”
“是是多谢中军老爷提点。”
这知府一诺连声急忙迈着碎步往后堂而去。一路上却都是督师的标营亲兵衣甲鲜明侍立于路旁门禁甚是森严。待到了后院二门处却又是那中官亲领方才得进。
第六十六章 北伐(九)
待到了后院正堂的滴水檐下由旗牌官先进去禀报命那知府立于阶下等候。他左顾右盼却见阶下已是站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些总兵、将军之类。他一个也不认识却也不敢胡乱招呼只得向人家微微点头颌微笑致意便罢了。
“传他进来!”
这小小宿州知府的后堂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那中军官入内不久宿州知府便在外听到里面的督师大人传唤之声。心知立时就要传他入见忙又略整一个官袍将乌钞帽扶正直待中官出门在阶上喊道:“宿州知府立时入见!”
“是卑职遵命。”
他急忙大声应了一声一直居于这小小的准北穷州无甚治绩整整六年没有升调。哪曾见过如此的大阵仗?一时间慌了手脚竟向一个小小武官大声应诺点头哈腰。
因听到阶旁侍立的文武官佐的轻微笑声这知府也知道自已当真献丑鼻子上已是沁出汗珠当下却也顾不得只迈着碎步直往里进。
这后堂原是他接见客人家常说话的场所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此时鹊巢鸠占一入堂内便看到原本的那些家常摆设、古董字画、长条桌椅全数不见。堂内正中摆放了一个大大的沙盘正有几个文官模样的官员与将佐围与沙盘两侧轻声说话议论。正门墙上却悬挂着几柄宝剑皆用黄绸包裹显然这便是闻名却未曾见面过的“尚方宝剑”剑下是长几上面却放的是官印也是用黄绸包裹印旁放置的是一些文书之类有一张看似正写到一半毛笔便放在其侧。这显然便是钦差督师十省兵马、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湖广总督洪承畴大人近期内处断军务的场所了。
眼光右移原本是摆放迎客桌椅的地方却是放置上了一张精致卧榻上面端坐一人正手持卷宗凝神细看却不是洪承畴却又是谁?
史书上载洪承畴相貌威猛并不象一个典型的南方闽人到似一个北方豪杰。原本于万历年间中了进士在地方为官讲究的是居移体养移气蓄养官威;待他由一个小小兵备道击破流贼在陕西全省官员惊惶失措之际他却猛然间大放异彩由巡抚而总督继而指挥十几万大军账下有巡抚、巡按、各道、知府、总兵副将参将等文武官员凛然听命这么些年过来其原本刻意做出的高官要员的气质之外又有了一种带兵大帅的杀气。再辅以他的相貌体征身份地位鲜有中下层官员见了他不害怕的。他自已本人也很满意属下官员的这种心态甚至有意识借助尚方剑和中军标营的气势来使各处的总兵大将们害怕以便于指挥。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小小知府他却是并不放在眼里。到也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仪仗便这么身着便服戴着头巾于堂内相见。见他战战兢兢跪倒在面前行礼如仪又向他高声报了职名然后便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很满意这知府的行止适才汉军铁骑绕城之际因城内有他的总督标兵和各统兵将领的亲兵再有调入城内守备的万余精兵他到全然不担心城池被破。然则这个知府并没有劳烦到他自已带着一众属官以及城内原有守备兵马再又召集城内百姓摇旗呐喊以壮声威就那么轻轻巧巧的逼着几千汉军精骑绕城而去到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微微点头略弯一下腰虚伸了一下手向那知府道:“郑年兄请起身不必多礼。”
郑知府到底又在地上碰了一下头方才起身偷偷打量一眼洪承畴的神色见他脸上略带笑容显的很是亲切因开口奉承道:“大人辛苦如此竟夜宿于此。来日指挥大军必能连战连捷敉平叛乱中兴大明。皇上派大人督师当真是识英才用英才学生不胜感佩。”
洪承畴淡淡一笑向他道:“学生蒙圣上错爱敢不奋力招除妖氛乎?”
“正是大人身后的这副‘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便是大人风骨的写照读来令人觉得荡气回肠当真是……”
说到此处他特意做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伸手遮在眼前做拭泪状。这一番做态终于使得洪承畴忍不住笑意咧嘴一笑向他道:“我学生只是以此自况并不敢受年兄的如此夸赞。”
笑上一笑又急忙敛了咳了一声向他道:“年兄此次守城甚有功劳来日我必奏明圣上必有褒奖。”
郑知府忙弯腰躬身低声道:“总是大人指挥若定并不把小小贼势放在心上。安居督府如常城内人心得定卑职只是恪尽职守并不敢言立功。”
“无妨该居功时也不必太过谦抑。”
见他还要逊谢洪承畴不耐道:“此事不必再说。你只需好生把守宿州待我移节往南亲赴战场之际切不可自乱阵脚遇敌慌乱!宿州、亳州等地乃是我大军粮草调集的后方要地切切不能有失。我留有大兵和总兵官再留有虎蹲炮和神机炮敌人步兵一时半刻不能来援骑兵没有火器和攻城器械甚难攻城你只需与留守的总兵好生协力办差此战过后自有你的大功!”
“是是卑职明白。”
官事交待完毕洪承畴心计深沉善于交际。却又改换面容让那知府坐了温言勉慰一番方才端茶送出。
此事处置完毕他已是疲累不堪适才沈金戎领着大队骑兵绕城之时他虽是不怕城池被破却很是担心是汉军大队攻来的先兆又担心骑兵原路退回回去搬兵甚或是在宿州附近逗留扰乱粮道。待得知全数汉军尽往南去显是那将军判定了自已的打算是以要突破明军大阵前去知会江文瑨的神威卫。
想到此节他不禁微微冷笑且不提往南去不远便是明军主力的阵地还有此番被他千辛万苦带来的半数的关宁铁骑那队骑兵纵是骁勇又能如何?况且明军的攻势即将起纵是此时被那江文瑨知道他也是回天乏术只能陷入苦战之中了。
“蠢才!”
他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甚为自负的他自然不会在心里感受到汉军飞骑的自信和勇力还有面对友军即将受到优势敌军围攻时的焦虑。至于他所谓的求援和断绝粮道在沈金戎等汉军将领的眼里只需要汉军提前有了准备就是眼前有五十万明军又能如何?只需凭借火炮和火枪的优势击跨眼前的明军哪里需要什么战术阴谋?一时没有抓到与明朝精兵决战机会的汉军将军们此时眼见有大仗可打哪里又能按捺的住。张伟一向用兵正合不肯出奇谋也是这群丘八将军们遇敌则战并不肯仔细思谋的原因所在。
此次汉军北伐之前已然是声闻天下。明朝中央虽不能说是耳聪目明到也有不少东厂和绵衣卫的番子伪装成走私商人混入南方。虽然收效并不很大统江南都在议论的事情却又如何打探不出?
崇祯闻知汉军即将北伐之际当真是忧患之极无可复加。待又听到张伟称帝更是张皇失措不能自已。
他在历史上坚决不肯南迁实则乃是大臣误他到并不是一心要殉死。还是在李自成在西安称帝之际眼见北方大局糜烂便有不少言官进言请求皇帝南下。实然都云请帝南征实则是避难以全半壁江山。崇祯却因北宋南迁后丧权辱国再也无法恢复之事而踌躇难断不肯答应。乃下旨问内阁大臣并各部大臣问及南迁是否该行。谁料众臣却也因宋室南渡一事声名太臭也不肯为皇帝担这个骂名于是扯皮推诿都是含含糊糊不肯明言又将皮球踢回给皇帝。
崇祯无奈只得将此事搁置不提。后来有言官请太子赴南京主持大局他便没好气道:“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且如此不济孩子家又能做什么?”
再有当年北京曾经历过数次围城清兵都是无功而返。而农民军战力甚低更是不及清兵他心中有了侥幸想法觉得事情还不至于败坏至此。谁料李自成自誓师东向一路上望风披靡宣府、大同、怀来、居庸关各要塞重镇的守将无一不是出城归降不用李自成动手便乖乖将城池送上。总因是明朝已然是日薄西山崇祯帝继位十七年处置政务失当用文官则文官贪污用武将则武将畏死;真正的名臣良将却又被他自已动手杀戮。待到了李自成建号称帝一路上的守将乃至监军太监无不觉得大势已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至得北京城下太监曹化淳献城投降京师外城迅丢失明朝乃亡。
当日崇祯轻视农民军心中报有幻想。此时却对汉军的实力知之甚详张伟经营台湾多年政治军事无不拿手汉军东征西讨原是明军中最精锐的一部连勇冠辽东的满人都在张伟手里吃了大亏。江南几十万明军不过数月间就被他荡平全境两年间江南物茂民丰政治清明。明朝的名臣大将纷纷归降却不象农民军拉拢个平常的举人士子都是极难更别提地方豪强。若是几十万汉军全师挥军北上却教他如何抵挡的住?
慌乱之下除了又下罪已诏许诺“再苦吾民一年”剿灭叛贼后必定免赋期望用这种空头支票安定民心;又下诏赦免农民军及江南叛军叛臣的大罪除了张伟等人之外“余者皆不问”。
在施行了这几个如同痴人说梦般的举措之后他心中却殊无自信。此时南方已失便是迁都避难也是无处可逃。无奈之下便下令弃守山海关命吴三桂率仅余的关宁兵入关听命蓟镇总兵唐通也不必守蓟;至于蓟镇、关宁一带的汉人听其自便健壮男丁悉数入关。至于清兵会如何动作如同杀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他却是不管不顾了。
待接到洪承畴、袁崇焕、卢象升、孙传庭等在陕甘一带督师与农民军做战的各大臣的上书将他们议定的与汉军做战方略研习过后虽不赞同弃守准扬总觉该寸土必争死守不退才是正理却因这几人都是他很是信重的能臣因风云际会后于一处督师是以有这联名上奏之举。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依着他们的计策或许还有一线之明无奈之下便下旨允准。
除了留下袁崇焕与卢象升领少部分原九边的明军和关宁兵继续镇守陕西以防高李二人和张献忠趁乱来袭其余的明朝精兵悉数由洪、孙二人率领全部由河南入准北准备以优势兵力击退汉军一路然后会合京营兵和河南、山西、山东的巡抚兵马夹击在准扬一带的汉军纵不能胜却也有了力量死守。汉军对后勤依赖过大的特点此时已被明朝君臣知晓只要能拖上半年汉军劳师费饷必然支持不住到那是或是反攻或是再行别策主动权便回到明军这边了。
洪承畴自入准北之后立时整饬防备晓谕地方士绅四处用钦差关防布置兵力收拢防线。他也确实很有才干能力努力之下却也将原本人心惶惶官员百姓都欲投降的准北整顿的甚有起色。不但可以确保粮道通畅还成功的封锁了与准扬那边的消息往来。若不是张瑞等人心中有些担忧派了沈金戎带兵前来只怕在明军大股进攻之前汉军将无法得知明朝竟有如此魄力行此决战之事。
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
洪承畴又在宿州又停了两日会集了6续赶来的边军将士传檄命各部总兵6续向南他自已带同在陕西与农民军做战时的精锐明军五万人以总兵猛如虎为中军总兵白广恩掌火车营秦翼明等三总兵殿后拔营起寨野战大军并押粮车连绵十余里一同往凤阳方向移去。
他知道此类战事很难在短期内结束总是担心汉军断他粮道又担心北方粮草一时接济不上或许便坏了大事是以将粮草次弟备于沿途坚城之内凡有需用便可以随时起运又不必担心从远处搬运时被敌人袭击。
忙碌了近两个月他总算在这准北之集集结了榆林、怀来、大同、居庸等九边世代军户的边军强兵再有陕甘、山西的卫所镇兵关宁骑兵大部共十四总兵十九万人内有骑兵近五万人火车营有大小火炮近千门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骑兵数量火炮数量都是当时明军所能动员军队中最精锐最强大的力量。
因战事急迫洪承畴并没有进京陛辞只是在临行之际接到崇祯朱谕谕令他一定不可以拖延时日相机决断联合由江北一带撤退的明军战决切不可畏敌惧战只需将帅用命士卒效力以数倍于汉军的精锐明军又有何惧?
接谕之后洪承畴立时修书上奏表示不管如何一定会尽心竭力报效君恩纵战死而不悔。他又知道明军虽多战力比之汉军实在太差。就是火炮他属下的近二十万大军也有千多门火炮。不过都是些虎蹲炮、神机炮这些都是些碗口粗口径的小炮打出的炮弹不过是些加大的火枪铁丸十门火炮只怕也抵不过汉军一门。是以心中忐忑不安不但没有必胜的把握反而时时觉得此战很是危险委实是没有信心。
待他到了河南商丘驻节之时汉军已然开始誓师北进与他预料的不同汉军并没有一意强攻快进由山东入河南而是在现明军频频后撤不敢交战之后反而越稳妥并不肯分兵冒进。局势这般展使他原本打算在河南与猛攻而来的汉军交战的打算全盘落空。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张伟的交待汉军之所以不肯趁胜猛追到不是顾忌明军如何实则是随时防范着清兵入关罢了。洪承畴不知就里却在汉军进兵的路线中觉准北的江文瑨一路离南京、镇江等屯兵之地较远不似在准扬一带的汉军身后随时可由驻屯在江南的汉军支援。觉这个良机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命孙传庭先行往凤阳督战他自已先赴宿州等处收拢人心整饬军务。待一切就绪原本担心准扬一带的汉军主力往攻准北与江文瑨一部互相策应却觉对方只是仍只是在原处不动只是往北扩张并没有往西面来。
大喜过望的洪承畴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在他看来汉军战力再强也无法抵挡四倍于它的明军攻击再加上凤阳乃是明朝中都自从前几年被流贼攻破之后又重新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重修修筑以坚城利炮精兵强兵镇守城内粮草充足足可支持一年以上。汉军攻城不下城内外的明军里应外合打城下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则大局可定矣。
他与丁启睿等督师前线的文官统帅不同自恃身体健壮并不喜欢在平日行军的时候坐轿或是坐车而是在他的中军标营和亲随家丁的护卫下骑马而行。明朝凡是文官出为督师都会在家乡宗族里选取健壮族人以为亲兵这些人一则是亲戚乡人二来用银子喂饱了的战时卖命向前逃时决不会抛弃主帅先逃是将帅们用来保命之用最是信重不过。
这一日不过行了五六十里地全军上下却已甚觉疲累。就是洪承畴本人成日骑在马上也很觉得乏累。只是军务繁芜却是很难歇息下来。他属下的亲随们还在为他搭建大帐他便已经在原处坐定命人摆下了文案处断军务。过不过一会天色就暗将下来亲兵们点起火把站在他身后为他照亮。待帐篷搭好中军的伙伕头目前来请示问他是否要现在就用饭。
他沉吟片刻用威严低沉的嗓音唤道:“来人!”
他的亲兵头目知道唤的是自已立时跑过来跪下恭声道:“督帅有何吩咐小人立刻去办。”
“去唤猛如虎过来。”
“是!”
那亲兵头目站起身来很是小心的倒退着身体退下。然后立刻叫了几名小兵分头去前面的大军阵中去寻延馁总兵猛如虎。
待那猛如虎依命赶来洪承畴已然用过晚饭在帐内继续批示公务。猛如虎在外帐大声报了职名又在外面静候了一柱香的功夫方听到里面咳了几声听到洪承畴命道:“请猛总兵进来。”
虽然等了这么许久这猛如虎却并不敢有何抱怨。待听到唤他进去立刻站起身来入帐之后向洪承畴跪下行礼参拜待唤他起来才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洪承畴的御下之道乃是对文官较为客气对武将就很严苛稍有过错就遭训斥。甚至丢官罢职还是小事他初任三边总督之时就曾经用尚方剑处死过三鼓不到的参将。所以这些武夫对他很是畏惧并不敢稍有怠慢。
洪承畴看着他很是恭谨的站在帐内垂着手等着自已吩咐。心里很是满意却不敢稍加姑纵只沉着脸道:“两日后便与先期到凤阳的大部会合此番会战各部大多来自九边只有尔等是由各省抽调而来。”
见猛如虎要说话他呆着脸道:“不是说尔等不如边兵精锐毕竟皆是随我征战多年的宿将奋勇效力多年我很是信的过。”
“末将遇督帅知遇之恩此番与贼合战如虎必定督促部下拼死向前以报圣上与督帅大恩!”
“甚好。本督要的便是你这句话!此外必要与其余的各总兵和衷共济都是为了国家效力切不要抱定与人抢功保存实力的念头!”
“是末将并敢如此。都是朝廷兵马哪一路受损都是朝廷的损失。末将的兵也是朝廷供养并不敢有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的念头。”
“若有我也决计不能饶你。尚方宝剑正是为你而设!”
“是是!末将决计不敢!”
“如此你的功劳情份我也会如实上奏封候之赏亦有可能得之!”
到了此时洪承畴方才满意。因为部下良莠不齐有边兵有卫所镇兵虽然都号称是各省精锐其实其中很有些兵将并不能战。而杀良冒功四处劫掠却很是拿手。到了战阵之上遇强敌则畏畏尾情形稍有不利就抢先而逃。这都是明军的宿疾洪承畴能力再强也是无法。然则此番做战实在关系太大不但是他本人的生死荣辱关系所在甚至是明朝存亡的关键所以这几日他每天都召见各总兵副将谕令一定要保有军纪甚至又处置了几个桀骜不驯的大将以做敲山震虎之用。至于孙传庭那边他是放心。孙传庭之部多半是边军多年在一起配合做战惯了战力纪律都强过各省班军再有孙传庭为人自负刚毅果决也很有能力手腕。在他治下想必各总兵副将都并不敢有何异动只需他两人竭诚合作把这群丘八镇住让他们拼死效力督促着部下死战此番战事就很有可能得胜。
将猛如虎训斥告诫一番之后洪承畴本欲令他退出却又突地想起一事叫住退往外帐的猛如虎道:“昨日那股汉军骑兵该当已与我师接触其部是败退散走还是突破往南此时孙督帅并没有派人来报或许他们还在相机而动。你派出一名副将领着几千骑兵前去寻找若是他们还没有与我师接战就知会孙督帅务加小心防备不能让他们寻得空隙逃窜……去吧!”
猛如虎被他一番揉搓当真是又惊又惧。洪承畴的什么“封候之赏”他是想也不曾想过。明朝到了这个地步国势已经衰微到转瞬即亡的地步别说并不容易得到封爵就是此时封赏于他又有何用?高迎祥李自成等人流窜宁夏、张献忠占据川东据说朝廷此次能调走大兵还是张献忠上言朝廷愿意领有川东之地以为屏藩不再和朝廷做对之故。局势纷乱如此猛如虎之流虽然只是区区地方总兵却也惊觉明朝暮气已重再难挽回。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木钟待局势明朗之际他自然也有自处之道。此时虽尚方宝剑悬在头顶这自损实力的事情他却是万万不能干的。有兵在手便是要处置他也要先想想后果。若是自已手下的心腹将士都尽数战死了到时候他便是无罪只怕也是个替罪羔羊了。
想到此处不禁微微冷笑。想向着督师大帐处啐上一口却仍是不敢。只招手叫来自已的亲兵吩咐道:“你到那个河南副将陈永福处传我的军令就叫督师吩咐并中军派出骑兵前去搜寻昨日的那股贼骑若是搜寻不得就去知会孙大人。今夜月色尚好道路可见。要他此刻就挑选人马即刻动身!”
见那亲兵拿着自已的令符骑马去了猛如虎暗地里一笑。想到那陈永福一脸的桀骜不驯并不把他这个总兵管看在眼里。他此次从河南带来的兵马中有两千多骑兵很是精锐猛如虎却也不敢为难于他。此时正好借着督师均令一则让这陈永福去吃吃苦头二来若是他打上败仗却正好能借机收拾他。
他洋洋得意回到自已的军帐之内召来几个眉清目秀的亲兵小厮一起饮酒做乐待酒意上来便挑了两个功夫上佳的拥入后帐出火去也。明军军中决计不允准带有妇女各级将帅只好在男色上下功夫这到也是当时的特色这猛如虎自然也不能免俗。
待那传令亲兵赶到之时陈永福所部将士此时已多半在帐篷里酣然入睡。连日赶路各人都是辛苦异常又面临大战体力不支者最易战死。这些人都随着陈永福征战有年哪不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一吃罢晚饭各人也不多事均老老实实钻进帐内歇息。那令兵一到就扬着头将自已大帅的命令传将下去也不顾陈永福等人脸色铁青立时翻身上马回营寻乐子去了。
“操他娘的!这猛如虎真不是东西!”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咱们么!将军咱们不理去寻督师大人辩说!”
见那亲兵在黑暗中去了远了陈永福还兀自呆立原处低头不语。他属下的各参将、千户、都司等各级军官便嚷将起来一个个气的浑身抖只欲去找洪承畴理论。
这陈永福十五岁便投身行伍先在昌平当兵做到都司后回河南老家这两年一直随着各个督帅四处做战此时已经做到副将的高位。他性格却不似一般的军人那么直爽遇事很少激动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很能隐忍。
“总兵大人已然说明此令乃是督帅亲自下的令。虽然督帅并没有指定哪一部前去不过想必也是由他安排。你们前去吵闹不正好给他整治我们的机会?”
见各人都被他说的不再言语陈永福叹一口气向各人道:“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挑选两千精骑我亲自带队!”
他手下的心腹将官们自然不依乱纷纷上前劝说劝他不必以身涉险。却听他慨然道:“人家五千人不到便敢冲前我师十余万人的大阵我们后有洪督师的大队人马前面是凤阳大阵难道咱们堂堂王师就没有人及得上贼兵的勇武么?我陈某不才却期盼着与他们激战一场到看看谁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说罢立时命人挑选健壮勇武兵士随他同去。他的部下军纪甚好虽然在睡梦中被惊醒却都并不敢有什么怨言。一个个披上甲胄翻身上马跟随着陈永福先小步驰出营地然后便在月光下顺着大道慢慢加快马往南方奔驰而去。
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一)
陈永福率着疲惫不堪的部下直往南狂奔了一夜待第二天天色微明已到了新集地界距凤阳城不过百余里路程。这新集镇上已驻有千多明军由一个千户官领着看守些军械物品并巡靖地方。因此地并无甚紧要只不过预备着将来退兵时以为缓冲是以这一队明军只是由原本凤阳城内的守兵调拨而来不但战力很弱军纪也是很差。
这两千多骑士虽然疲累骑术精良者却尽可以趴伏在马背上歇息养神然而战马奔驰了一夜却急需稍息回力饮水喂料。
甫一进镇便见到一众明军守卒或是歪斜帽子敞着大褂晒太阳捉虱子;或是与镇上闲人磨牙闲逛;或是蹲在地上下棋抹牌散漫凌乱不成体统。
陈永福也是从下层低级武官做起到也不觉其怪。只皱着眉头向身边的亲兵令道:“快去寻他们的长官来!”
他的部下却不似他这般好说话那亲兵头目带着十余名手下于镇口外狂飙直入将那些个懒散明军惊的一路跳起稍有躲闪不及的却不免要挨上一蹄直疼的龇牙咧嘴喝骂不止。待到了镇口明军把守之地那一众兵丁哪里还敢上前阻挡一个个溜之大吉躲到一边。
待那千户官被众亲兵带回这镇上已是鸡飞狗跳人声喧闹。各人只道是汉军攻了过来那手脚快的已然收拾停当准备带着家小躲到镇外山上。
陈永福虽见这新集镇上混乱如此却只是不理会只向那衣衫不整的千户官问道:“你在这镇上多久了?”
这千户官昨儿与镇上富户们无赖们赌了一夜因手风甚好不舍离场赢了百多两银子后已是日上三竿各人都乌眼鸡似的再难支撑这才散了场歇息。他正睡的香甜却被这伙强盗似的明军拖将出来心中当真是愤恨之极。却因问话的却是一位身着副将戎装的将军他却不敢不答只黑着脸打了一躬答道:“回将爷小的在此地驻守半个多月了。”
“日前可能敌军来袭。”
“没有!”
“可有敌军路过?”
“也没有!”
陈永福见他一脸不耐略点点头道:“你成日里还不知道在哪里钻沙只怕是不等人家的马蹄踏到你肚皮上你也不能知道。”
“回将爷小的不归您管这事也轮不着您来教训。小的若是办差不力自有上官来责罚。这位将爷若有紧急公务只管办去却不要在小的头上做威做福。”
他被陈永福说的光火也不理会将大帽戴上转身便走。只行了两步却已被陈永福的亲兵拦住不放他走。
陈永福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马鞭向他一指沉声道:“你若是我的属下立刻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也不和他多说只向自已身边的下属令道:“不进镇全军就在镇外歇息一个时辰派些人去镇内寻草料喂马!”
他心里着实烦忧这新集地处战略要道却因没有屯积军粮便如此漫不经心。派驻的军队如此凤阳方面的明军战力如何也不问可知。这一战还没有打失败的阴影却已笼罩在他心头。他与农民军做战虽然从未败过当年在昌平附近做军官时却连接与入侵的八旗军交过几次手每次都是甫一接触明军便是全师溃败哪怕是一万人对一千也是稍一交手便大败亏输总是因军纪太差将军畏战军士惜命之故。此番要对阵的汉军战力和威名都不在八旗之下这些全无军纪又没有战意的明军士卒是否望风而逃当真是不问可知。
深沉的叹一口气只安慰自已道:“孙督师与洪督师都是朝廷最有本事的能人他们治军很严属下也都肯用拿死战只怕未必就如同我想的那样。”
却又想道:“只是那几千汉军骑兵飞上天去不成?这新集是至凤阳的必经之所难道他们不走捷径却要绕道而行?”
他在新集镇外百思而不得其解却不知道沈金戎其实早已于新集镇外悄然而过只是小股小股的半夜路过人马含枚不准出半点声息。是以新集镇里镇外竟然并不知晓。
汉军飞骑在凤阳城北连绵二十余里的明军大阵附近已转悠了一天却只是寻不到明显的防守空隙。沈金戎眼看时日耽搁唯恐明军即将趁着江文瑨不备动猛攻心中又急又恨却因明军人数委实太多。各处营寨排列的井然有序犄角相连。他虽然多方设法却总是不能找到薄弱之处突破。
“这明军统帅到也真是了得!”
昨夜派出哨探的部卒又是空手而回他又不能多派人手唯恐被明军觉。
“罢了吩咐下去各部吃点冷食不准走动好生休息。待今夜子时咱们冲***!”
“是!”
他的一众属下立时齐声暴诺并不迟疑。飞骑乃是汉军精锐之师这些军官都是百战之余刀山血海里厮杀出来方有今日。各人在这荒郊野地里躲了这两天均觉难忍之极。终日不能走动蚊虫叮咬再有鬼火鄰鄰当真是憋的一肚皮的鸟气。是以沈金戎一声令下不但无人觉得他疯狂乱命反道都觉得合理之极。
由早到晚这一支汉军骑兵养精蓄锐蓄养体力。待到了半夜子时全部上马往着由伪装成百姓的探子查出的距凤阳对面汉军营地最近之处先由前队下马将明军营寨前的木栅拔去。
此时前方再无阻拦不远处的明军刁斗灯火通明营内隐约传来巡逻明军的脚步声息。
沈金戎将佩刀一抽又将挂在马腹的圆盾在左胳膊上系牢待全数属下均是如此料理完毕方将手中马刀一挥当先一骑先冲向敌营口中大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
四千多飞骑同时随着他大喝一声尔后紧随其后一齐往明军营内冲将过去。近半飞骑将士不管其他只顾跟着主将直往前冲凡有惊觉奔出的明军士兵均是瞬息间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其余飞骑将士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四处飞奔飞抛。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明军大营内已是乱成一片几万明军正是酣睡之际却是谁也料不到身后突然有大股敌军来袭一时间兵士四处逃散将官们喝止不住自已也是慌了手脚一个个只能收拢着身边的亲兵护卫先图自保。待各处火势大起再也无有人奋力抵抗各人均是拼命往外逃窜不敢在这火场内稍加逗留。
孙传庭此时并不在凤阳城内却也是在城外军营中处置军务。他已知道洪承畴即将到来眼见大战即起各种军务更加繁多却尽数压在他的肩头。这会子虽然大半的将士都早已入睡他却仍然在军帐内批复公文因烛光暗淡很是伤眼正欲放下毛笔歇息却猛然间惊觉帐外隐约传来火光亮影又可听闻到喊杀之声。
他也不顾身份地位立时从座椅中猛跳起来只穿着中衣苍惶奔到大帐之外向着闻声赶来的中军官问道:“怎么回事?”
那中军官原本俊俏的脸上也满是惊惶之色也顾不上向他行礼慌忙答道:“禀大帅是总兵王朴大人的大营突遭敌袭王大人抵敌不住已经被敌人打败往赵率教总兵的大营方向逃去了。”
孙传庭明知道深夜突然被袭很难抵挡却害怕是敌人大股来袭因王朴一部溃败而全师皆溃因顿足骂道:“无用之徒!竟致如此大败若是坏了我的大事我必取他性命!”
见那中军也是一脸惶然害怕神色孙传庭很是不满向他怒道:“取我的尚方剑去赵率教营中命他立刻整顿人马迎击敌人。命那王朴立刻回营收拾本部兵马抵敌若是不从立斩!”
那中军知道他御下极严手段狠辣动辄杀人立威。忙不迭应了带了百余亲军拿了孙传庭的尚方剑往赵率教营中去了。
孙传庭见他不敢怠慢立刻过去传令这才稍觉放心。又站在原处往王朴营中打量只见火光虽盛范围却不并很广喊杀声也并不是很大。他又问清了敌袭来处这才知道并不是凤阳方向的敌人来进攻。他神色严峻命赶来的总兵和副将们在原处候命自已只是纳闷:“这一股敌人是从哪里过来?难道事机泄露准扬一带的敌人攻过来了么?若是这样只怕是大事不妙!”
这一夜所有的明军上下都不得睡。那王朴得了命令当真是害怕之极。立刻引领了几千本部兵往回厮杀待他赶将回去汉军早已突破阻挡去的远了。他指挥着兵士救火又知会赵率教快些率骑兵追赶敌骑。待第二天天明点检死伤却只现些战马的尸体。汉军来回冲杀别说是伤兵就连战死者的尸身也全数带走。王朴原想禀报上去杀敌若干的如意算盘却也是立时落空。无奈之下只得先安抚士卒命属下副将参将们领着兵士重立营盘。自已也顾不上洗漱打扮顾意仍是灰头土脸的往孙传庭营中赶去。
待他赶到孙的大营赵率教却早已带着追击的关宁兵返回正在向孙传庭禀报。王朴不敢做声只悄悄的站在武将们的班末等着孙传庭落。
偷眼打量却见孙传庭的神情却也并不如何难看。只听得他说道:“赵将军辛苦如此便请回营歇息。”
赵率教原本只听袁崇焕的调遣只是辽东根基已失此番朝廷严令却是不得不来。只带了半数的骑兵随同而来孙传庭因他并不是嫡系实力却是强横于诸军之上对他也很是客气并不如同对其它武将那么霸道。
此时大帐内外的各级武将都是心中害怕不知道这孙督帅会如何作。孙传庭御下甚严为人威严果决很是手辣。此次大营被袭几千敌骑来回冲击如入无人之境。赵率教追赶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骑兵绕过凤阳城池直入对面的汉军大营之内。他若再近得几步只怕汉军的火炮便立时轰将过来是以也只能无功而返。各人知道大帅此时必定怒极没准就会拿谁作。至于大营被冲破的王朴却必定是当其冲。众将看他面无人气灰头土脸的站在班末心中都是同情之极却都想:“此人只怕性命难保。”
孙传庭待赵率教施礼而退方又重新坐下向着众将训斥道:“本抚院自都兵以来从末有过大营被敌兵冲破一事。昨夜敌骑不过数千入我十数万人大营之内却如入无人之境。诸将尔等可知羞愧乎?”
见众将都是面露难堪并不能回答自已的问话。他仍是不依不饶又道:“若不是念在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本抚院必定会请出尚方宝剑斩杀无能之将!”
说到此处他厉声喝道:“王朴安在?”
王朴正心怀鬼胎忐忑不安被他厉声一喝几欲把苦胆吓破。忙出班跪下向孙传庭道:“督帅大人末将有罪请念在跟随多年鞍前马后……”
孙传庭断喝道:“不必多说!来人!”
他的帐下亲兵料想他要杀人早便备好绳索备用听他吩咐立时进来将王朴按倒捆了个结实。
却听得孙传庭喝道:“带下去责打二十军棍!若再敢因忽懈怠临阵脱逃畏敌如虎我定斩你不饶!”
那王朴当真是意外之极原以为必将会被带出去杀头却不料只是责打二十军棍一时间人头得保当真是喜从天降。忙跪头认罪口中念念有辞感谢督帅饶命的大恩。
孙传庭也不管他如何只向着帐内被他震慑的畏畏缩缩的武将们令道:“事机已泄隐藏无益。况且洪部院即将到来命我军前移至凤阳城下连营。待他一到便向贼兵进击!”
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二)
被汉军突破营防之后孙传庭很是紧张了几天一连数日调兵遣将将战线南移十余里已是与攻城的汉军公然对阵。
洪承畴已于半路便得知此事他因知道汉军骑兵过境到也并不如孙传庭想象中的那般震怒。两人合兵之后孙传庭虽不担心洪承畴申饬却也因大营被人袭破一事颇觉丢脸。他生性极是好强因着此事便不大敢去见座师。直待洪承畴安顿下来传檄诸将入见。大战即起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得扭捏着带着一众幕僚亲随前往洪承畴的大营拜见。
他虽然性格有些狷狂又很自负并不是很把洪承畴这个名闻天下威震朝野的尚书总督太保督师放在眼里。只是洪承畴性子阴柔很能退让于他官位远在他之上不提况且又还是他的老师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给其相应的尊重。两人都是文官二品便在洪承畴的军帐里平磕了头然后又以见师礼参拜洪承畴自然不肯受他的礼两人揖让一番之后方才在帐内坐定。
“百雅兄我兄不必为汉军突营的事苦恼。事出突然蟊贼又纯是骑兵原本就难以防备。况我师将帅疲玩废事若不是我兄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实乃国之干城令学生敬佩。”
孙传庭初闻他提起当日之事很觉得有些难堪。心中正在不乐却听到他的赞誉美言不但将他立营不当防守不严以致纵骑冲营逃逸的轻轻揭过却又将他好生夸赞一番好象当日若不是他明军势必全师溃败一败而以致不可收拾。
他虽知道洪承畴言过其实不过是在哄骗于他。却仍是欣喜不已只板着一张国字脸向洪承畴道:“老师所言极是!诸总兵副将陋习难改虽临大战而疲玩依旧门生气的不成几次三番想请大令惩戒。总因大战在即不能动摇军心待此战过后若还有不以国事为重欲私其兵以自肥者门生总要杀上几个这才教他们知道朝廷法度!”
他恶狠狠的说完见洪承畴微笑点头以示赞同。于是便扭转头去用目光扫视着大帐内外的十余名总兵官还有副将参将等众武官见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并不敢与自已对视心中满意便又回转过头来向洪承畴道:“请制军大人训话!”
由自称门生到称洪承畴为制军大人这便是说私谊叙完开始正式的说军务。洪承畴也不客气与会的各文武官员道:“本部院自持节总督军务以来无时每刻不思我圣上信重之深恩厚德。我大明立国已逾三百年历代圣天子垂拱而治恩泽遍及草野山川雨露皆受圣恩;今上宵旰图治仁德爱民并非是庸碌无为之君;是以虽东虏造乱于辽东、陕甘四川流贼为患逆贼张伟造乱于江南然则我朝根基深厚这些逆乱之贼现下看起来气焰滔天实则我天兵一至奋力一击无不望风而逃无有不克者!本部院自领军日起从无败迹这便是我朝深恩遍及民间人心思治并不欲从乱的原故。”
他试图为这些武将打气是以不肯把实情说出而是在此大言炎炎将亡国之象已露的明朝说的仿似眼看就要中兴而满清和张伟的新汉就如同跳梁小丑并不足以为他明朝大军的对手一般。其实他督师做战这么些年到确实没有打过什么败仗。只是大多是与战力极弱的农民军做战根本没有与关外的满人和汉军交过手。在场的诸总兵到有多半是和清兵交战过当真是每战必溃从无胜绩。至于说起崇祯仁德爱民各将更是诧异之极。各处天灾不断人民流离失所皇帝不但从无赈济反到是变本加厉将万厉年间的各样加派又翻了几倍赋税之重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摇上天。各将若不是捞些兵血吃些空额只怕连当裤子也缴纳不起皇粮如此重压之下各地造反起义不断情形如此明朝已是日薄西山没有几天的国运了这洪承畴身为部院大臣却如此睁眼说瞎话却当真是教人觉得可笑之极。
见几个不老成的总兵大将面露怪异之色洪承畴也知道自已的话很难服众。因咳了两声又道:“自然国家积弱已久非一两日便可扭转。东虏骑射盔甲都精于我师南贼火炮火枪又强于我师尔等与之交战多有不利。是以有了畏敌惧战的心思。”
说到此处他声调转高厉声道:“纵是如此此番朝廷花费巨资调集了北方数省及九边大军近二十万号称四十万大军讨贼。对面的贼军不过五万我天兵是其四倍还有凤阳坚城可恃进可以以为支持退可以盾牌此战如若不胜诸君又有何面目再见圣上又有何面目对家乡父老?”
他这一番训话很是严厉与他以前总是以私交和劝慰来鼓励手下将军奋力做战不同。因为不但是京师里有交好的大佬写信道是诸科给事中对他拖延时日并不肯立刻与敌决战不满就是皇帝本人也很有疑虑。朝廷国力衰弱此次调集了如此多的军队饷银粮草都是拼命挤将出来耽搁一天便是一天的饥荒所以就是有心容忍只怕他再不肯决战皇帝也不能容他了。他手底下的十几万兵还有饷银可得那山东附近的几个总兵官早就不能得饷上谕命各总兵就地自筹其实就是命他们就地抢掠。国势如此他便是有千条计策也统归于一个字:战。
“若有避敌畏战者斩!不听号令者斩!贪功冒进者斩……”
由中军官背诵洪承畴与孙传庭商议好的十八犯斩军令洪承畴又将各总兵军一个个叫上近前交待军务命令叮嘱慰勉他们一定要好生出力做战。待各总兵官将令牌军令领下又都大表决心表示此次做战决不逃跑也不会保存实力各人都会督促部下出力死战。
孙传庭一直端坐于洪承畴之旁耳中听的真切。待最后一名总兵也行礼退下他便微笑着向洪承畴道:“老师驭下有方调配得当。门生看各武官都很肯卖力此次做战一定能够得胜门生很是敬佩。”
“不敢。决战之时还仰赖百雅兄居前就近指挥学生于后押阵此战纵是得胜我兄也是功在学生之上。”
孙传庭与一般的明朝士大夫不同自从带兵之后就每日习武不缀。是以他虽是文进士出身的文臣到也有一身的好武艺。在川陕剿贼时他就经常带着巡抚标营亲自上阵每每亲手斩杀敌军勇武之名就是崇祯都曾闻知是与卢象声齐名的文臣中的勇将。
此时听洪承畴恭维他到也并不客气只是点头道:“来日战事一起门生必定束甲往前督促各将拼命死战。老师只管在后押阵静候佳音!”
说罢起身告辞。因决战在即洪承畴知道他也有很多军务要安排要与自已的心腹将士再行训话。所以也并不留他只是亲自起身相送一直送到辕门处方才转身返回。
此次军议还是上午便开始到孙传庭与各将都全部辞去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渐渐上来。
洪承畴静立于大营之内在高处向着各处眺望。他这营盘原本就是立在这连营的最高之处此时他极目远眺十几里的连营依稀全数可尽。几十万的明军士卒在军营内往来奔走忙忙碌碌。他略一点头知道是各将官依次回营后开始准备来朝与汉军决战之事心里很是满意不免脸上就露出笑容。只是稍站片刻之后他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立时敛去只呆着脸看向远方并不肯挪动半步。
他身后的中军官并不知道大帅的心思随着他望了一气却只见各营里炊烟升起显然是各处都在埋锅造饭。因向他小心翼翼道:“大帅请入帐内歇息一会子晚膳便备好了。”
“下去!”
这中军吃他一喝急忙退后双手垂下侍立在旁并不敢再多说一句。其余亲随侍卫见大帅不乐各人忙都提着小心眼看就要与敌人决战若是激怒了大帅自已的脑袋岂不就是祭旗的上好人选?
他身后的幕僚都是极亲信之人此时也多是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位制军大人站在这风地里呆望些什么。眼见太阳渐渐落将下去天色越黑暗各人忙了整日腹中空空如也此处地势高旷无可遮挡又是深秋天气渐渐凉将上来风扑扑打在身上更是越的难受。
有一杨姓幕客忍无可忍因提着小心走上前去向洪承畴道:“大人未知所思何事?若是有苦恼之处不妨明言让大家相帮参详已助大人思虑不及。”
洪承畴回头看他一眼见是一向以知名急智而被自已欣赏的杨廷磷便点一点头向他道:“学生适才在想敌人虽只是五万多人只是现下已有准备若是避而不战只凭着利炮深沟坚守不出我师人数虽众却并不能上下一心奋力死战。若是某部吃不住死伤而先溃退只怕……”
这杨幕客却是年青气盛是以极是敢言。因皱眉道:“大人虽不明言却只是不忍言耳。现下的调派都是以敌兵应战而行若是果真是敌人坚守不出只是固守待援那只怕我近二十万大军急不可下甚或师老而丧气……”
大战在即古人做战最讲吉利不可临阵而说一些不吉利的话。是以这两人都不肯将话说实略点一点便停住话头。只是他们身边的这些幕客虽有些是用来以诗酒愉悦大帅又有些是相帮着写奏折文书他们并不通军务到也罢了。其余多半都是洪承畴请来襄助军务的幕客谁不知道这两人话中之意?明军调集之初甚是隐密屯兵在凤阳城后数十里其间战线封锁是以汉军并不知晓对面明军数量越来越多。况且汉军也是由准南慢慢攻将过来并不是很急切的行军因此初时洪承畴的战略方针施行的很是顺利并无什么让他很担心的事生。待沈金戎的几千骑兵揣营而过众人心里已是觉得不妙待此时这两人议论出来各幕客面面相觑都觉得临阵之际大帅却殊无信心这当真是不妙之极。
“大帅纵是他们请兵由南京调兵过来也需些时日。那对面的贼兵野战营中能有几多粮草?只要咱们将他们围实了并不急于猛攻。断了他们粮道慢慢消耗他们的士气。待贼兵粮尽到时候便可一鼓而下!”
“正是。粮道一断贼人的粮草最多不过支十日之用。由南京遡江而上至芫湖由芫湖再由6上进兵这需得多少时日?”
听到此处洪承畴不禁点头微笑觉得很是有理。他这番做态一出各知兵的幕客都纷纷上前捧场都道:“正是!只怕贼人派往南京请兵的使者刚派出一两天才行得多少路程?只怕连庐州都不曾到!待南京知道消息总得调动部队准备兵船器械等他们赶到此处只怕这凤阳城下的几万贼兵已然全数束手被擒!”
洪承畴终于点头道:“诸位老先生说的都很有道理咱们就如此办理!”
见各个幕客都向他微笑都表现出胜利在握的喜气。洪承畴更觉得欢喜又向他们道:“纵是如此也不能由着他们顺顺当当派兵过来。待围定了眼前的敌兵咱们还要派出一支偏师往庐州四处游击。敌人后方镇守厢军有不少是我大明江南驻军降军只怕有不少立时反水的也未可知。”
第六十七章 激战(一)
当下计较已定洪承畴心中大石落地。也觉得此处甚是难捱于是不免移动脚步往自成已大帐方向缓步而行。众幕客自然也是凑趣纷纷在洪承畴耳边盛赞大帅英明用兵有若神助一思一想无不上应天心下合兵法当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凡人如何能够抵挡?
各人谈谈说说哄的洪承畴眉开眼笑心中得意之极。他与农民军做战多年也确实很有才干能力所以无往而不胜。此时南来手底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近二十万大军枕戈以待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上阵搏杀。思想起来当真是令人荡气回肠激越不已。
他被众人簇拥着回到自已的军帐之前自有亲兵上前掀开帐幕请他入内。带同着诸幕客入内之后已有亲兵将酒菜准备妥当。军中虽然禁酒却也管不到他的头上。
痛饮一杯之后他又命身边善做律诗的幕客们在斗方上做诗以诗纪事。他每有大战便是如此做派。这些诗文一来是要在朝野间传诵让人称赞他洪享九的功劳;二来是等将来息隐归农之后闲暇无事时把摩观赏甚至刻成诗集传于后世也是妙事一桩。
身边的幕客们做一诗他便拿起来观看欣赏。因为多半是五绝七律写的都是他建功立业即将为明朝敉平叛乱的文治武功虽然多半平直无趣看在当事人的眼中却是别有味道。所以他看的很是满意一直点头微笑。虽然并不直接夸奖以防幕友们争风吃醋引起不和。其实却很难隐瞒自已的真实想法每看到他喜欢的便不自禁的饮酒以和不一会功夫已是十几杯酒下肚。
待他醉意醺然众幕客便一一告退让他的亲兵将他搀扶着进入内帐歇息这位在战前自信满满一心想要凭着不世军功名垂青史的总督大人一躺倒在床上立刻鼾声如雷沉沉睡去。至于事情是否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展他却也是顾不得了。
崇祯六年、汉兴元年的十一月初明军与江文瑨的汉军在凤阳城外四周开始了试探性的互相进攻。沉闷的火炮对射从早自夜响彻云宵。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火炮弹丸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催毁着它触碰到的一切事物。凤阳附近的百姓早就闻警而逃多半避入凤阳城内也有小半在开初便往南逃躲入汉军的防区之内。不幸留在原地没有逃走的便在这开始的炮战的小规模的接触中蒙受了很大的损伤。
“龟儿子的明军此次准备了不少火炮下了血本啦!”
神威卫左上将军肖天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将手中的瞟远镜收起。又从身边亲兵的手中接过汉军特有的军用水壶咕噜咕噜猛喝一气又大声道:“走回主营见大将军去!”
他原是神策将军汉军新立神威卫急需一些有经验的将军充实其中他生性诙谐豪爽并不为周全斌所喜。便一意上书请求调了过来。谁料江文瑨表面看起来到也随和其实性子也很内敛又比周全赋深沉多智到让肖天更加气闷。此时又接到主营传来的后撤命令虽然汉军军纪森严他并不敢违抗却只觉得心里火烧一般难受是以观察一阵敌情知道暂且没有大战可打便决意到江文瑨处去讨一个实信看看这场仗主将到是何想法。
一万五千人左右的神威左军被安排在战线最前与对面城墙上驻防的明军犄角之声相闻。明军大阵没有逼近之前汉军以绝对的优势压的城头明军抬不起头来并不敢有什么激怒汉军的举动。待近二十万明军主力次第逼将上来汉军防线开始缓慢后撤并不与明军大规模的交战而是借助猛烈的火力延迟明军进逼的脚步。明军也因为汉军火力太猛而且以守势相峙所以也并不敢就此猛攻只是慢慢以半圆的阵形围将上来试图将整个神威卫全然包围起来。
时近正午这一天的炮战已然由激烈到平缓双方都在让火炮和炮手们歇息以等傍晚之前新一**规模的炮击前养精蓄锐。于是一队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汉军士兵在稀疏的炮火的轰击下开始后撤。城头上的明军眼见他们后撤想起围城初所受的苦楚于是一个个吹呼鼓舞笑骂连声。
神威卫因是新立之军新兵众多。这些新兵虽然愤恨却也只得忍气吞声只低着头随着大队撤退罢了。却有一些老兵气恨不过指着城头与明军对骂。却因为已方正在撤退到底是气势弱了一筹并不能很气壮的回骂。再加上明军骂阵有着悠久的历史其军中能战敢战之士不多能骂敢骂的兵油子到是不少。骂起人来精彩纷呈比汉军单调的问候对方娘亲自然是强过许多。
此时战场上炮击虽弱却也是有弹丸飞来飞去轰隆隆的火炮击声、嗖嗖的弹丸掠空声再加上双方几万士兵的对骂声听将起来到也当真是有趣的紧。只是明军士卒越骂声调越高汉军声势却越的低将下去眼见这骂阵也即将败退下来。
各人都是垂头丧气只觉得凤阳城头高在挺拔坚不可揣自已这一方败退下来是否还能重返此地到也是当真难说的紧了。
江文瑨其实并没有留在大营之内。他下了收缩防线的命令之后便带了众将随同往左军驻地前来查视此时见得左写将士被对面的明军所辱汉军上下竟不能制因怒道:“肖天带的什么兵!亏他是个豪爽汉子怎么带了一队娘娘兵!”
身边随侍的右军及前军将军听他作同僚却也不好上前相劝。也只得呆着脸看着不远处垂头丧气撤退的左军将士心中嘀咕道:“汉军火器之强当世无俩。你不命人进击反到后退这能怪士气低落么。”
却又听他道:“那日突围过来的飞骑卫尉何在?可曾跟将过来?”
沈金戎在一旁听的真切忙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带着部下往击城下南门的那股明军!”
此时驻守凤阳的明军胆子越的大将起来已有小股游骑出城在城下巡游叫骂。因明军大阵就在不远汉军又全师后退所以城内的明军不肯放弃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借着这个机会出城做邀战状以在督师眼下博一个敢战的赞誉。
沈金戎听得将令扭头往那南门处一看只见一股几千人的明军出得城来用一些大口火统和小炮向西侧撤退的左军将士轰击。正砰砰砰打的热闹还夹杂着明军士卒的叫骂和嘻笑声。
他咬一咬牙并不因为要往敌城下冲击而为难。只一点头大声道:“末将遵命!”
“很好!酒来!”
江文瑨将亲兵递上来的酒碗递与沈金戎望着他沉声道:“先是几千人踏破敌营视敌数十万大军连营如无物。今日再勇往敌前往击城下之敌。将军勇名必将传遍天下!”
沈金戎只觉得全身一麻一股血气直冲上来他强忍住眼泪将酒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用袖头抹去酒渍向江文瑨默然一礼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立刻奔向自已的军阵之中。不一会功夫便已将军令传达几千飞骑将士立刻全数翻身上马备好甲胄。待他一声令下便一起往那凤阳南门处飞奔而去。
他们进击之处距离南门不过三四里路程飞骑将士先是带马中小跑待到了一里开外方驱使马提升飞往那南门处的敌兵杀去。
几千骑战马急驰的蹄声再加上飞骑将士的呼喝声如雷鸣般响起立时将凤阳左近的炮击声压下。正在撤退的汉军及凤阳城上下的明军都是目瞪口呆眼看着这几千骑兵不退反进拼命往凤阳城下冲来。城上的明军将官立时慌了手脚将原本正在与汉军骂战的各门兵士急调回往南门方向奔援。当其冲的出城明军早已看到待飞骑冲的近来方知道这队骑兵并不是来掩护撤退而是直奔自已这边杀来。因现之时飞骑马已然提快城下明军已觉得无形的压力直逼而来眼看着对面几千骑兵如山崩海啸一般压击过来几千柄明晃晃的马刀在正午的阳光下映射出一片片晃眼的光芒。城下明军上下只觉得心胆欲裂那为的将官立时叫门命城内明军打开城门放他们重新回到城内却因骑兵马过快城内知道并不能在开门后放入全数明军又唯恐被汉军趁乱冲入城内竟致破城是以虽然极力安慰城外的明军却总是不肯开门。
“重新放上拒马鹿角!”
在城外指挥的那名参将知道此时城内不肯开门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手下的士卒将适才打开的阻碍物重新搬运放好指望着这些物什能够挡住对方骑兵的冲击。
东侧的明军大队已然逼近却因对面的汉军炮火又开始猛烈起来每一颗炮弹落将下去都是几十人甚至过百人的死伤。他们虽然也在一直打*炮在威力上却根本不能与汉军相比。所以之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慢慢后撤。待此时又见到几千穿着玄甲的汉军骑兵突然前冲根本不顾压上来的明军大部和凤阳坚城上的守军。看在眼里的各明军将士均想:这不是疯了么哪有这么着打仗的?
沈金戎所骑的马匹乃是军中良驹骑甚快。他虽然是统兵大将却并不肯在亲兵的护卫下在后面押阵。而是借助马拼命的奔驰在最前。待冲到距敌人不过两百百米处敌阵中的火统手和弓箭手已开始往飞骑将士开枪射箭他把手中的马刀一挥用左手上的圆盾挥挡着对面射来的稀稀拉拉的箭矢只向着左右简单的命令一句:“往前全杀了!”
说罢将身底的马提升到最高不过瞬息功夫便已冲到城下用尖木设置的拒马之前虽然这些拒马设置的很高却并不能阻挡他的座骑只不过轻轻一跃便已跳将过去。他瞅准了一个适才在城下最前面高声叫骂的小军官纵骑向他冲去。虽然有弓箭手向他射箭却都在他身边划过并没有射中他。那小军官适才骂战之时很是勇猛带着一队手下跑在最前此时眼见有敌骑冲来却将身子一扭命令属下往前自已调转马头意**内里逃窜。他只不过纵马跑了几步已经被马提到最快的沈金戎追到他的亲兵虽然拼命护卫却也被随后跟来的飞骑将士挡住。那明军军官知道并不能躲开于是回头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抵挡。他自恃臂力过人所以打造的是四十多斤重的环大刀挥舞起来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到也是声势骇人。沈金戎轻蔑一笑用铁盾将对方的一击挡住手中的马刀顺势一划那军官的对襟铁甲已被划开一缕鲜血抛将出来那军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已是翻身落马掉落在地上。虽然并没有死却又被败退的属下踩在脚下不一会功夫便成了一堆肉泥。
飞骑将士全都是汉军内最精于技击和马术者才能入选饷俸和训练都是汉军中最拔尖的一部。与精于射术以骑射为主的万骑不同飞骑原本就是用来临阵肉搏的精锐骑兵。原用皮甲此时已改重玄铁重甲虽然骑有些减慢在防御上却是搞高了许多。有着先进装备和马上格斗术训练再加上丰富的做战经验两千多明军哪里是近五千飞骑的对手。不过两刻功夫城下的明军已被斩杀殆尽一个不剩。
第六十七章 激战(二)
城墙下的明军既然已全数被歼沈金戎立时引领着飞骑全师后撤。此时城头上的明军弓箭手已越来越多许多小炮也被从别处拖将过来不住地往城下轰击。适才肉搏时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损伤若是稍有耽搁在这城下被炮火打伤那可当真是冤枉之极。
“后退不许割头!”
看到不少飞骑将士从马上跳落勉力用盾牌挡住城头射下来的箭矢又指望着身上的铁甲能挡住敌人射来的铁丸;甚至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苦干一个个用马刀将敌人的级斩落下来悬在马腹甚至就这么血淋淋的挂在腰间。就是沈金戎自已的亲兵也抵御不了升爵的诱惑见上官此时并没有危险便也在敌人尸间乱跑寻找还有头颅的尸体一旦现便是一声欢呼。毫不犹豫地割将下来挂在自已身上。
阵前斩是汉军中一等一的军功这些飞骑将士只要回去后将头颅上交便足以以军功得到等级不一的授爵。再加上陷阵突骑之功只怕这几千飞骑将士中最差的也能得一个上造的爵位了。原本沈金戎也不欲挡了众人升爵的门路只是城头上炮火越猛烈也需提防着远方的明军大阵中有骑兵过来邀击。是以连声断喝禁止人再下马去割级。
在他的严令之下众飞骑将士虽然并不甘愿也只得一个个随同传令将散落在战场上的各人叫回。于是没有割得级的有些怏怏不乐割得级的欢呼雀跃挥舞着手中的人头欢笑而回。待几千人全数收拢上马沈金戎一声令下各骑缓缓而退往适才奔来的阵线而返。
这一股汉军骑兵的突进猛烈做战勇猛马术和博斗技巧的水准原本已让所有的参战明军大惊失色待此时看到他们不避箭矢炮火一个个拎着鲜血淋漓的人头奔腾欢呼而返。明军无论将军小兵见之无不悚然失色。有那胆小的便不自禁的摸向自已的颈项只觉得眼前这支军队当真是骇人之极简直不似人类。
洪承畴等明军将领自然也是亲眼看到适才的情形原本上下人等正在志得意满之际却突然被这支悍勇之极的汉军飞骑迎头浇了一桶冷水。孙传庭距离战场最近却因属下全是步兵救援不及。待洪承畴将赵率教派上前去各飞骑已是退的远了。至于各总兵部下的散编骑兵一来不及人家精锐二来并不方便调动指挥。是以虽然初战不利大损士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下的两千余将士被人屠戮干净。
正当明军上下垂头丧气士气大挫之际。却突进已方阵线烽烟扬起一支三四千人的骑兵冲突出阵往汉军步阵狂冲而去。自洪承畴以下各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哪一部明军竟如此胆大敢往汉军大阵冲击。
孙传庭正身着重甲手持长刀在阵前来回巡视甫一见这一队骑兵冲出原欲立时派人喝止将他们唤将回来却又转念一想心道:“适才情形全落入督师眼中不免要怪我临阵无能。这队骑兵得胜自然是我临机决断的功劳若是败了也是带兵的将领自做主张却与我很不相干。”
想到此处便不再派人过去传召。此时他们奔的远了便是派人也追之不及。便定下心来一意往那边看去。
正在移动的汉军大队却也想不到明军竟然胆敢冲出一时间初临战阵的新兵竟然很是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阵中军官多半是由各卫提升过来的百战老兵眼见骑兵越冲越近急忙各自喝令手下将刺刀架好摆好方阵。待那明军骑兵冲到近前汉军的方阵已然就绪每四百人一阵以刺刀斜伸护卫第一排的军士都持有一人高的巨大铁盾牌阻拦敌骑冲入。
这一支兵却正是河南副将陈永福所率因眼见凤阳城下两千多明军士卒被人尽数杀死却因距离过远而无法救援。待敌骑退尽上官们仍是全无动静眼睁睁看着那伙汉军骑兵带着砍下的明军头颅嘻笑而归。一面是几十万明军心胆俱裂一面是士气转为高昂的汉军士卒陈永福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将上来眼前尽是在昌平当兵时清兵入关明军惧不敢战只得一路护送着清兵劫掠后满载而归一直是当时位卑言轻的陈永福心头最大的耻辱。
他越想越是气愤不过眼见敌骑远遁追赶不及。敌方的步兵却一直在缓慢而退距离并不甚远若是突然冲过去冲杀一阵虽不能如同敌方骑兵那样大获全胜却也可以稍稍挽回一下士气不使得敌骑那般嚣张无制。想到此处一面是气不过一面又想着或许可以借此事立功受赏最少也要让督师大人看在眼里赏识于他。于是一边厢传令自已的属下骑兵尽数随他往攻汉军殿后的步兵一边派出亲兵往洪承畴处禀报此事。他也并不等待督师的回复害怕时机稍纵即逝直接带领着本部骑兵冲出大阵。在他的带领之下附近的明军骑兵并不知道就里因见这一队兵冲出到也有几股散骑跟随着冲将出去于是待洪承畴看在眼里已有三四千人的骑兵并做一处往汉军后阵冲击而去。
几千人的骑兵队伍声势很是惊人虽然明军训练并不好衣甲也很破旧然而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再加上蹄声踩踏大地的响声与震颤凤阳城上与城下观战的明军将士均想:纵是不能将这一万多敌人击溃只怕这一冲也能捞到不小的便宜。
就是洪承畴看在眼里也很是后悔。他因为敌方炮火猛烈明军前进困难之极每一颗敌方炮弹轰将过来就是有很大的死伤。所以并不肯一下子与敌人决战还是想趁着敌人后撤以大军围困然后断绝粮道袭拢敌人后方。因为打的这个主意所以并不肯把手中主力放出没有命令全数的精锐骑兵断然追击。此时看到这支几千人的明军虽然在途中很是吃了几颗炮弹死了一些人马却仗着马很快慢慢靠近了押后的汉军后阵很快就可以与敌人肉搏。若是开初以几万人的骑兵这样冲将过去把这一支一万多人的汉军全数歼灭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洪承畴自怨自艾以为丧失良机的时候。擅自冲出的骑兵主将陈永福却陷入了与当日长崎战时日军将领一样的困局之中。这步枪方阵乃是张伟学自后世的火枪兵对付骑兵的最佳战法。几百人排列的整整齐齐以四方形的阵形迎敌。装上刺刀之后长过两米的长枪分别以斜、正几种姿态伸展如同一个刺猬一般叫冲过来的骑兵根本无法下嘴。如果不顾一切的硬冲结局便只能是挂在刺刀之上成为一个个肉串。陈永福原本以为他以迅猛之势冲来汉军必定阵形大乱不但不能有效的抵挡反而很可能会败退逃窜。到那时四处乱跑的敌军必定只能是高冲击的骑兵的刀下之鬼。此时汉军的反应却与他所想的绝然不同在各级军官和士官的指挥下汉军迅地结成阵形因为对手是骑兵又是突然冲将过来所以干脆放弃了以火枪阻敌的打算而是以一个个临时结成的步兵方阵严阵以待。距离稍远的已经趁着敌骑不敢硬冲只是在方阵外游弋的良机瞄准开枪将一个个明军骑兵打落马来。
陈永福骑在马上已是急的满头是汗眼前的对手让他很难下令硬冲。属下的士兵虽然在他的严令下一直靠拢敌阵岂图寻得缝隙进攻却又被敌人后方的火枪手不住的以火枪击杀掉落下马。眼见所有的部下都面露恐惧之色失去了适才出阵追击时的锐气。他有心后退又怕回去后受到斥责甚至是军法从事若是断然进击却又根本没有信心冲破敌人的阵形。眼见敌人的火枪手越打越顺手一股股白烟不住的冒将出来砰砰的火枪击声与自已手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令原本就慌乱的他更加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他难以下定决心不如道如何是好之际。不远处停顿下来又紧新调整好炮位的汉军步兵小口径火炮射出的霰弹却立刻帮他做了决断。每一颗霰弹都内装大小不一的几百颗铁丸只往着明军骑兵的后方打了几已是使得明军骑兵死伤甚多。陈永福眼见对方的手段越来越多打击也越来越狠不远处又有不少汉军士兵推着火炮在校准炮位虽然因为害怕射伤自已人而不敢打的太近但这么僵迟下去明军必定死伤惨重不能支持。得到已方的火炮支援又相机投掷了几轮手榴弹之后汉军方阵开始前压以盾牌掩护以刺刀前刺将靠近的敌骑不住往后逼退。
陈永福眼见难以再支撑下去只得断然令道:“传令后撤!”
一语既出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当真是郁闷之极一面为自已的轻率和即将受到的责罚而担忧一面又心惊敌人的战力之强临阵反应之快不但是普通的明朝士兵不能比拟就是关宁精兵甚至是他见识过的八旗强兵也是远远不及。
他的部下原本就失了锐气又被敌人逼的不住后退。此时听得主将的后撤命令当真是如同皇恩大赦一般。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被汉军用阵形一围当真是一个也难以逃脱了。于是各人不住打马后退以比之适才冲锋时更快的度飞逃离。饶是如此仍是有不少骑兵死在改变阵形以火枪射击的汉军枪下。
待他们逃回本阵时出击的四千多骑兵死伤过千这还是因陈永福眼见事机不谐并不敢坚持冲阵又很快的下令撤退才保全了大部骑兵的性命。
“督师有令河南副将陈永福不遵号令擅自出击;且又畏敌不前失我士气折我士卒罪在不赦!今以尚方剑斩之传号令三军以为来者之鉴!”
回阵之后陈永福知道此次祸事不小。忙请人去寻了几个交好的武将往督师驻节之处准备说情。自已又袒衣露背自缚之后前去请罪。谁料一到督师帐外便见着督师中军手捧宝剑出来宣谕立刻便要斩他。
此时明军与汉军的接触已止天色亦是全黑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击划出的火光在夜空中划过然后便一阵阵沉闷的轰鸣之声。明军虽然很想靠近汉军阵地扎营以形成切实的包围之势却因已方的火炮射程远不如敌人汉军的火炮可以很轻松的轰击着所有的明军阵地。是以虽然人多势众将城下的汉军逼退明军却也不能扩大胜果只是远远的在汉军主阵地几里之外安营立寨并不能完全的将汉军主阵地逼退更别提切断道路形成包围了。初战不利明军上下士气大挫若不是兵多粮足军法森严只怕各将带兵逃走的心思都有。如果说看了汉军飞骑在城下表演之后明军各将很是有些心惊待看了陈永福以迅猛之势突然进击往攻汉军后队却被反应迅阵形和火力都猛烈之极的汉军打的灰头土脸丧气之极。几万汉军步兵想来都是如此精锐底下的仗想来难打之极。明军诸将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是沮丧之极。洪承畴带兵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是以虽然陈永福折损并不是很大却也下定决心要杀他以振军心。
第六十七章 激战(三)
虽则那中军官奉命将陈永福押下又传了营内的刀斧手环伺左右准备动手。陈永福却并不敢有所异动他知道越是自已大声辩冤可能越确定洪承畴杀他的决心。此次出战他并没有得到督师的允准若是还敢大喊大叫勾起督师的恨意只怕将立刻人头落地。
他被五花大绑垂跪伏在辕门处等候行刑令下。心里七上八下又盼着大帐里的几个交好的高级将领能帮他把大令挽回又害怕督师一定要拿他做法以他的级号令三军想到自已家中还有妻儿高堂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凄然。正自七上八下担忧不止的时候却又看到孙传庭自辕门外带着几百从骑耀武扬威自辕门而入。他并不敢多看害怕被孙传庭看到后立刻下令处斩连忙低头。
只不过他所在之处太过显眼却又哪里能避的了人?孙传庭原本骑马飞而入待驰到他跪处却放慢马又停在原处冷冷瞥他一眼半响不语。只不过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陈永福的额头上已不泌满了豆粒大的汗珠只怕这位以心狠手辣著名的总督大人一声令下命刀斧手不必再等命令直接将他“斩讫上报”。
正在害怕间却又听到马啼声得得响起孙传庭却是一语未打马往督师大帐方向去了。陈永福暗自庆幸之余却又害怕孙总督是因为不好削洪督师的面子是以不肯直接话而是要等进了帐后再请督师令将他斩。
他又惊又怕只是跪在辕门内的校场边上不住瞄向持刀站立的刀斧手却都是面无表情。只一个个挺胸凸肚站在自已身旁等着大帐的命令过来。如此静候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只觉得浑身汗出如浆后背已然被汗水泌透。此时已是深秋一阵阵入夜的寒风吹来又激的他浑身冷忍不住颤抖不已。
“督师大人有令……”
正等的呆间却隐约传来中军标营那边的传令声。他悚然而惊立刻伸长颈项往远方眺望。只见一队中军标营的军士打着火把小跑而来边跑边喝令路边的兵士让路。待稍近一些他努力想听到督师下的是何命令那队兵士中打头的牙将却又闭口不言只有兵士身上的铁甲叶片随着他们身体的晃动而出蹡蹡的打击声陈永福瞥一眼各人的神色却都是一脸肃然惊吓之下几欲晕去。
迷迷糊糊只得到那牙将宣令道:“督师大人有命:副将陈永福不遵号令原欲处斩以正军令。姑念其一直当差勤谨做战勇猛且又是忠勇之气不能抑止方擅自出击干冒军心其情可恕可心可悯。然而违令者不罚不足以服军心。今用人之际特贷其死罪责打军棍一百革职留用以观后效此令!”
说罢见陈永福仍是一副懵懵懂懂模样那牙将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向他笑道:“恭喜陈将军!适才要砍要杀的却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陈永福摸摸跪的酥麻的双腿只觉得站立不住勉强立起扶住身边的几个小兵向那牙将笑道:“将军有心既然有令责打军棍就请施刑!”
那牙将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命道:“来人剥去陈将军的衣衫。督师有命重重责打!”
他向陈永福卖好之时只不过是希图他的好处。谁料此人一点眼色没有不但不肯掏出银子来还直筒筒的叫他施刑。既是如此那自然也不必同他客气。当即也不给这位副将大人稍留体面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陈永福的裤子剥掉命手下的执刑军士重重责打起来。这伙人若是得了贿赂自然会在棍花上稍做花样。虽然看似打的又沉又重甚至啪啪做响其实落在人身之时却是轻飘无力。此时这陈永福既然不知好歹那各人自然是打的又急又重一棍棍重实实的击在陈副将的屁股之上虽然响声不大却是每棍都打的结结实实。待堪堪将军棍打完陈永福已经痛晕过几次。待他的亲兵上前将他扶起那些总督标兵一个个嘻嘻哈哈执棍而返边走还边嘲笑道:“什么大将一百军棍都承受不住!”
“就是就这德性还敢带兵去和人交战。”
“一定是走了什么门子才做到这个位子。他***老子要是有门路也捞个将军干干准保比他强过许多。”
陈永福在督师面前没有根底虽然被这些小兵折辱却也并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身强撑着棍伤到督师帐外谢恩。洪承畴却没有见他只吩咐他好生带兵戴罪立功。
待他见了那几位为他求情的总兵大将方才知道自已的性命得来当真不易。原本洪承畴一意杀他这些人求情也是无用。眼见就要再下命令令人立刻执行。孙传庭等人却突然到来一进帐来便将陈永福责骂一番。又隐约提起陈永福正是洪承畴的治下大将此番如此敢大妄为甚无军纪的话头。洪承畴原本对孙传庭很是退让知道他脾气很是刚愎自用不能轻易得罪。谁料此次他很是过份当着各总兵的面便如此做派洪承畴一时脸面下不来却又着实为陈永福辩解了几句。两人说僵了话题一个一定要杀一个便一意要赦。后来到底孙传庭拗不过洪承畴陈永福这才得保性命。这番曲折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知道自已的性命当真是得的侥幸。于是一边满嘴谢恩心里却是暗打主意一定要保存实力以备将来之用。若是下次再犯军纪只怕是神仙也难救他了。只是他晕头涨脑的骑在马上回自已营中之时不免又想:“敌人战力之强当世罕见。我军粮饷并不充足将士并不用命洪孙两督师之间又并非是那么的和衷共济此战结果如何当真是不言自明了。”
陈永福有了这一番见识其余各边军和各省的总兵官又如何不明白?白天一战明军士气大落各将军总兵官又都见识到了汉军火力和战力的强大。正面交战之时无论是哪一部该着先攻只怕多年老本都会赔个精光。就算是用人海战术勉强得胜可是人家在准扬一带还有十几万的军队江南四川亦是如此而明朝已是动用了全部的力量这才能对付人家十分之一的军力以后如何各人都是统兵多年的大将又如何能不了然于胸?于是表面上得胜的明军在初战之后反而士气军心大乱各路兵马都存了保存实力随时开溜的打算。各统兵大将或是想回到原驻地静待时局展到时候以全军投效新主不失富贵;或是打算逃之夭夭后卸甲归田凭着这些年的积蓄不失为富家翁至于天下归谁却也懒得理会。只要保得自家性命管他谁人为皇哪家为帝;又有人打的临阵投敌的准备只要明军稍露败退迹象便立时带着手下全部投降听说汉军和新朝的皇帝对降官降将很是照顾并不为难。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朱家赔上老本?到不如早早投降或许封伯封候仍然是一方统镇。于是如此这般暗流涌动军心已开始散乱之极。偏偏洪承畴自视甚高孙传庭崖岸冷峻军中虽然也有细作密探却哪里能管的到总兵大将的头上?便是有些人稍许知道一些又有谁敢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烦两位督师的神?
内里情形如此明军表面上却是风光之极局面大好。第一日明军与汉军移营之时交手不顺第二天洪承畴派了关宁铁骑四处游弋防着汉军出阵突击又派遣了白广恩、虎大威、猛如虎、王天等四总兵引领着近三万明军截断了汉军粮道。将凤阳城外汉军大营与庐州方向的通道尽数截断。汉军虽然一直炮炸死炸伤了不少明军却也被明军逼的不能还手十几名总兵引领着大军在十几里路的战阵之上严阵以待汉军毕竟人数太少若是出击吃亏太大是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收拢包围隔绝了汉军与后方的联系。
双方你来我往乒乒乓乓打了两三天下来汉军已收拢在七八里地方圆左右的阵地之内。虽然粮草不是很多但储备的弹药却是充足足够使用。明军稍一靠近便是劈头盖脸的炮火打将过来。两天下来已有几千明军或死或伤其余明军见识到汉军火炮威力无论上官如何逼迫总是缩头缩脑的不敢靠近。勉强向前也是一个个弯腰躬身小步慢挪待撤退之令一下却又是撒开脚丫子拼命后撤。如此这般交手数次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一时间陷入僵持明军虽是人多却也只能隔着炮火之外与汉军对峙。这种情形到正在洪承畴的预料之中虽然一时攻不动敌人阵地不过只要保持压力不使敌军突围他炮火再利害可粮草总有吃完的一天。江南汉军想来是缓不救急又有何惧?是以眼见汉军无法可施又想起要袭扰庐州重镇一事。
洪承畴到底领军多年这庐州乃是准北重镇虽然汉军主力在此却不能保着那边没有什么精锐的留守部队。若是贸然出兵万一中了敌人埋伏却是得不偿失。况且庐州距离凤阳甚近快马三天便可赶到。于是他一边指挥属下包围汉军不住给这支汉军施加压力又派出几支百人的小股骑兵队伍往庐州方向哨探。若是城防空虚四周并无精锐汉军把守便可以派出一支偏师趁机拿下庐州这个重镇得到汉军屯在城内的大股粮草和军火器械。
眼见一切都如同他所料想的那般洪承畴当真是志得意满得意之极。一时间只觉得自已当真是英明神武乃是统天下最会用兵之人。况且又是文臣进士出身文武双全。将来中兴大明博一个公候之爵青史留名岂不快哉?于是他每天与幕友清客饮酒唱和赋诗助兴。将军中细务交与孙传庭相机处置只打算等着这支被围的汉军粮尽一鼓全歼。然后留着大炮和精兵防守凤阳甚至是夺下庐州加重防务他领着大军再往准扬一带与敌人决战。他原本没有想过要在准扬战事中得胜此时这边一切顺遂之极到使得隐隐然觉得汉军虽然武器犀利却没有知兵的大将在他的神妙指挥之下四五十万明军打败十万汉军到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待探路的精骑回来他得知庐州重镇竟然只有两三千人的老弱厢军把守门禁不严军士疲敝。一时间欣喜若狂因要抢着先机不使敌人援兵6续入城于是立刻派出赵率教带着两万关宁铁骑连夜出战往攻庐州。待赵率教冲到庐州城下那把守城池的厢军将军根本未敢一战只见城外漫山遍野的明朝铁骑环列城池四门衣甲鲜明士气旺盛又知道这是明朝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与满人对战都并不吃亏。他一个小小厢军将军统领的人数又止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如何与人争胜?他原是明军将领到也识趣。立刻施展自已最拿手之特技献城投降。
洪承畴轻松得到庐州之后原本还担心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待点清城内尚有数十万石粮食还有火枪、手雷、炸药等极贵重的军需物资除了没有火炮之外当真是应有尽有丰富之极。狂喜过后知道这是因为敌人兵力太少并不能在几千里长的战线上到处设有强兵也是料不到凤阳一路竟然突然有明朝的主力存在所以除了前方的神威卫的几万强兵之外后方竟然空虚至此。
有了这个良机他自然不肯放过。除了又派遣一个总兵领了过万兵马前去防守庐州一路又令赵率教继续往南相机夺取安庆等地。
第六十七章 激战(四)
“大人南京到了。”
一阵嘈杂而又欣喜的声音将正睡的香甜的吕唯风惊醒。他霍然起身也不披衣只着中衣几步来到船上的窗前将细棂木窗用木棍支起向外望去。只见窗外仍是烟波一片他所乘坐的船只仍处在长江的中心。斜风和着细雨不住自天际洒落下来天空地都是灰蒙蒙一片他只是稍站了一会便觉得脸庞上被淋的湿漉漉的一片。虽然身处大江中心当时的时代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建筑不过自幼在南京长大的他仍然一眼看出此时船已行到南京江面最多再过半刻功夫打着斜帆的船只靠向码头他便可以踏足在南京城外的土地之上了。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一股复杂的情感有胸膛中冲突激荡。脸孔被雨水的湿一粒粒水珠顺着脸庞掉落下来他却也并不去管只是双手扶着窗子贪婪的看向远方欣赏着这水天一色的美景。
伴随他的一同回来的乃是他历年从南京寻访回几个宗族家人此时亦都随着他一同观赏这故乡景色有几个年岁稍小的竟然不能抑止感情掩面嚎啕起来。
吕唯风自然听到那几个晚辈压抑痛苦却又饱含喜悦哭泣之声。他也并不恼火虽然他御下很严部属稍有过错便毫不留情的处置喝斥可是此时他自已也很克制自已的感情又如何去指责这几个随他离开家乡多年甚至是离开中国数千里之远到现在才能陪同回来述职的家人子侄。
“到底是故土难离!念及当初只要稍有活路我又何尝愿意离开家乡……好久没有喝上家乡的井水了。”
他喟然长叹勉强自已收拾起此时的小儿女情怀。勉强自已想到一会就要去求见张伟不但要汇报吕宋移民垦荒之事还有英荷战事结束后的南洋大局等要务若是精神恍惚张伟是最忌人做事三心二意之人虽然不会斥责他这个自吕宋归来的总督大臣心里只要稍有不满相隔万里难保没有小人做祟到时候应景儿做起来那可当真大大不妙。
想起政务他便想起离来之时因为要随行带回许多吕宋历年来出产的土产贡物所以此次归国述职动静很大。整个安南城(原马尼拉)都被惊动金矿提点司忙着铸成各式模样的金块、银矿上献银锭、铜矿则是新铸成的大汉通宝由吕微风带回待户部铜政司验看之后便可使用流通。其余各矿、农庄、工厂、作坊的行提点都有上好贡物交纳都由吕微风一并带回让南京城上下感受到吕宋在皇帝及安南都户府总督吕微风的治理之下当真是物业丰茂百业昌盛。待船只离港之时全安南城的二十余万汉人多半到码头亲看数百只大船组成的船队离港当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呵气成云挥汗成雨。再有那些被明为尊礼其实拘来安南城管制的各地土王当真是难得的盛况。经过原本吕微风在吕宋的开整治吸引了南洋诸多汉人前来再加上这几年张伟配了大量汉人罪民前来此时吕宋已有十几个中小规模的汉人城市再加上散落各处的汉人农庄保垒整个吕宋已牢牢掌握在汉人手中再也无人能够将其夺回。
想到此处他不自禁露出微笑只是他深沉内敛惯了一笑之下立刻将笑容收起。咳了两声向身后吩咐道:“来人更衣!”
他身后的随众听他吩咐连忙将舱室中悬挂着的二品文官的紫袍拿将过来服侍着他穿上紫袍悬挂玉带、鱼符待吕唯风将厚底官靴一一穿起船已到岸他舒适的站起身来长伸一个懒腰向着脸上犹有泪痕的几个晚辈道:“痴儿!还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这都到了家了该当开心起来才是。”
外面传来船家放下跳板的声音又仿佛听到人叫道:“快进舱内请吕大人上岸。外面有户部的诸位大人前来迎接了。”
吕唯风听了一笑心里很是纳闷。以他的官位和资历那吴遂仲纵是不亲来也需派人代表内阁来迎怎么就只有六部中的户部前来迎接他。心里很是不乐面情上却是不露声色。又冲着几个小辈断喝道:“回来之时全安南城的汉人多半出城送行。其中有小半是近两年才被陛下配到吕宋的罪人。这还是因为都是立了功肯卖死力的人才能到安南城居住。你没见他们一个个眼眶带泪眼巴巴看着我们回来?这些人都是有罪之人依陛下的谕命终生不得回来。我当年被仇家陷害仓皇逃离江南投奔陛下麾下东征西讨勤谨办差才有这扬眉吐气的一天。小子们记好了大丈夫快意恩仇手刃仇人这才是人生快事!”
说罢步出舱外踏着跳板一路下去。外面见他出来已是锣鼓喧天奏起乐来。他远远看到何斌远远站在岸边正向他微笑致意。吕唯风心中一热忙急步向前远远向何斌叫道:“太师怎么您亲自过来?这些会同馆的官儿们还只说户部来人却不料是太师!如此客气下官怎么担当的起。”
何斌见他向前不免也往前挪动几步见吕唯风急步向前赶来便只矜持的站于原处向他笑道:“何需同我客气。咱们在台湾小岛上共事多年你又自吕宋万里而归我走动几步又有何妨?”
正说间两人已是迎到一处。自汉军攻下吕宋之后吕唯风随船而去被张伟任命为方面大员成为一方的方镇大员这数年间两人未尝一唔。这二人都是沉深多智之人只互相打量一番便各退一步长揖做礼。
何斌因感慨道:“吕大人你这几年当真是操劳的紧了。面孔乌黑神情憔悴你勤劳王事竟至如此何某当真是感佩之极。”
“不敢。下官得陛下信重委以方面重任又岂能视同儿戏?是以四处奔波这吕宋岛原本就是炎热之地几年下来下官又怎么能不变的黑口黑面?”
说到此处两个相视大笑携手并肩而行住何斌带来的马车队前而去。吕唯风眼光略扫见四周躬身而立的多半是户部官员其余皆是会同馆负责接待外地官员的属吏。他心中明白因自已的贡物特产金银铜矿都是户部所需是以户部待他犹为客气不但尚书亲来还有两名侍郎引领着各郎中、员外郎、主事站成一圈见他望将过来便各自躬身行礼。吕唯风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从台湾过来的老吏和官学子弟几年来慢慢充实中央各部。因此特别的客气向他们分别回揖还礼微笑致意。若是见到当年在台湾军机处时的熟人属下还特别招呼两句显的特别的客气多礼。他的属下在吕宋随他多年总是见他如同帝王一般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此时待见了他如此模样都只觉得是判若两人怪异之极。只是积威之下并不敢因为他的态度稍有变化就敢有所懈怠仍然提着十二分小心紧紧跟随在吕唯风的身后。
“太师几个月前下官接到塘报道是圣上有旨内阁诸臣不必兼理部务。下官还在奇怪户部和税务海关各司之重又有何人能够克当其职?今日看来太师仍然兼理户部差事?看来陛下到底离不得太师署理财赋之事。”
何斌自数月前被张伟赐封太傅之后已是文官荣衔第一无人能比。旧明规制太傅、太师、太保为文官一品最为尊贵总称为三孤。因其太过显贵非人臣所能当之。所以文臣至多加到从一品的太子太傅、太保、太师便已是显贵之极。三孤之衔只能是死后追赠生前得封者当真是绝无仅有。何斌受封之时很是推脱了一番然而张伟决心已定不可违拗便也只得受了。待月前又有恩旨下来说他办差得力支应北伐粮草很是经心算是立了军功又赏加太师之衔。到得此时除了还没有封公封候何斌的一生成就可以说已是到了顶端。
此时听得吕唯风迅问何斌知道此人心中很是清亮此时故意这么问他乃是借着问候小小的奉迎了自已一把。善于理财的何斌乃是汉朝的第一财赋能臣自从台湾管理财赋之事始现下统江南的所有财赋部司都由他该管。几年来做的是风生水起百业昌盛。国家岁入年年递增由泉州、广州等各港口开往南洋各国的商船船队每天都有百艘之多。一艘船的货物出去便是小半船的银子运将回来。与明朝政府的粗放式财政政策不同汉朝户部以各种各样分门别类的赋税来调节管制贸易和商业的收入。明末时世界上六分之一的白银流入而中央政府除了掠夺农民之外竟全无所得银子统统落入豪门世家和巨商大贾之手。而在汉朝治下虽然民生也很富裕中央政府的所得也是很多。占据江南这几年来财政收入在汉始元年之初已过了两千七百万两所以虽然军费大涨政府竟然可以支持的住。还能在兴军之余仍然不停地方建设。水利交通等民生设施一直兴建每天由中央户部划拨出银两交由地方大兴土木甚至还有余钱搞搞城市的市容建设翻修贫民区兴建城市下水道系统拓宽街道种植花草树木。虽然还不可能全境如同台湾那么富庶却也有相当多的城市被整治的美焕美伦漂亮之极。
这一些事统江南并所有张伟治下的领土之内却又有谁不知?吕唯风不过借着问讯之名轻巧的拍了何斌一记马屁罢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斌对自已的理财能力也很是自负平素说起来也很是得意。此时这方面大员主动示好又何必不买他这个面子。于是微微一笑答道:“虽然如此也算不了什么。朝中的老夫子们常言道国家还是该当以农为本。商贸不过用做流通这粮食才是实在之物。没银子使唤最多是周转不便。没有粮食下肚百姓们可要造反了。”
说罢打了几个哈哈邀着吕唯风一同上了自已的马车。他这官车雕栏缕金豪华宽敞内里还有酒菜小食可以倚着小桌食用。朝中的士大夫们开始还攻击过他说他的马车违制僭越很是无礼。到后来张伟驾临何府常常乘坐这马车回宫各人这才闭嘴无话不敢再说。
吕唯风一边随着何斌登车小心翼翼的坐在何斌下待马车轻轻一震起行方向何斌笑道:“这些人食古不化太师何必理会。便是儒家也曾有无商民不便的说法。子贡是孔门贤人不也是商人么。”
何斌点头笑道:“何某若能成为子贡、陶朱公那样的商人流传千古盛名不缀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又笑道:“过两天便是何某四十岁的生日眼看着年华老去时日无多。吕大人到时候一定要来饮上两杯大家在我府中后园叙旧畅饮一番方对的起这肃杀秋景。待我百年之后这‘文’字的谥号是必定得不到啦。能得个‘襄’也算是足慰平生。”
吕唯风低头想了一回方展颜笑道:“太师一生追随陛下南征北讨兴基立业这‘襄’字是果然当得当真是好谥号。只是此时太师春秋鼎盛身体健壮一定可以寿至期颐不必太早顾虑这些。至于寿酒下官是一定要去叨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