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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御宅txt下载     御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1章 卧豆

    “下官参见六殿下。”某人礼数周到,长揖不起,“今日太子殿下大喜,有些醺了,但闻城墙发生坍塌,仍十分关切,特命下官来处理,殿下可放心回府休息。”

    泫瑾枫也不说免礼,“本殿下不曾处理过这类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看起来是春汛涨得过于凶猛,再加上已数月没有修护城墙所致,你赶紧安排匠人急修吧。”

    安鹄躬身道是,但没有六皇子的话,他不能抬身。直至听车轮滚动,声音远去,他才站直了,目光无比幽冷,不先察看城墙塌处,反而招了东城将,语气不佳。

    “这事何必报于六皇子知道?”身为太子谋臣,安鹄早就建议要从都护军入手,买通各级将领,因为只要拿稳帝都兵权,就不怕登基时出现意外。这位东城将已经得了不少好处,故而他能毫不客气地说话。

    东城将没想到会因此挨训,怔道,“我以为六皇子是奉太子之命巡城,而且兹事体大……”

    安鹄伸手在对方脸上啪啪拍两记,冷笑着,“你是猪脑子?明知这段城墙的修缮由太子殿下负责,出了事自然要先报了太子,以免他人往歪里想,觉得太子疏怠。”

    东城将讪讪摸着火辣脸皮,想六皇子也是这么说,却比眼前这小子态度好多了。安鹄和他同品级的官帽,要不是仗着太子宠,敢如此羞辱他?

    他心里一股气,不知不觉偏向了六皇子。开口这般道,“以为坍塌严重,我又官微职小,平时大小事都要报知上将,所以才请六皇子来看的。不过,我看六皇子比我还不明白呢,只说是年久旧损,找人修补即可。”

    安鹄眯眼稍想,但觉也是,即便六皇子对太子的兄弟情不过迫于形势。养尊处优。连穿件衣服都要人伺候的家伙,如何能看得出城墙工程掺了水份。

    于是,稍稍定心,粗略看了几眼那边的洞。吩咐城将。“你赶紧通知长风造。让常豪先派人来看,但不要由着他们修,叫常豪来跟我拿批文。”

    东城将诺应。送安鹄离开,低咒一声,“他娘的,就想着捞好处,也不怕整个城墙都塌了。”

    且说兰生回到尔月庭,洗漱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宫廷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有花一边给她换肩伤药,一边问南月萍的情形。

    兰生让豌豆去书房铺硬纸削炭笔,回有花的问,“恭喜太子后,我就直接去了女眷席,也没闹喜房之类的,自然见不到新娘子。不过,倒是知道萍妹很快就会有主母要伺候了。太后今日席上公布,太子妃复选出来三位,分别是大学士首官之女,安纹佩,和京秋的妹妹。十五日后终选。”

    有花哟得幸灾乐祸,“南月萍只能当十五天太子的第一贤内助?也真可怜,她大喜的日子,人人只关注太子妃的人选。”

    “她既然肯嫁,和她娘至少是有了这样心理准备的。”兰生懒得操心。

    豌豆蹦出来,说都做好了。

    “豌豆妹妹啊。”兰生道。

    有花听得挑眉,“豌豆小心,她喊得那么亲热,一定有求于你。”

    豌豆摆摆脑袋眨眨眼,一点没有小心的表情,相反很好奇,“兰姐姐,兰姐姐,还要我帮什么?我最近太无聊了,你不是让我想将来要做什么嘛,完全想不出来。还是派我活儿做吧,越多越好。”

    兰生亲热,豌豆更亲热,这叫机灵。

    有花好笑,点点豌豆的额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豌豆当了真,忙问是什么。

    “你就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前一阵不是还嚷着要当女捕快?让六殿下同都府衙门说一声,你去试试看。”有花只是随便说说。

    豌豆却兴奋了,对兰生眨亮星星眼,“娘娘帮我跟殿下说说?”

    “不必说,因为我要请你帮忙的事跟当捕快差不多。办得好,将来没准真能进衙门抓坏人去了。”兰生但道。

    这下连有花都好奇起来,“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豌豆,等六殿下住回尔日庭,你也跟过去吧。”笑看着豌豆噘嘴,兰生又道,“你也知道珍园里那些美人早就虎视眈眈,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回来。如今还顾忌着我,一旦他住过去,隔一条水廊分了两界,估计个个会想方设法投怀送抱。你帮我盯着六殿下,如他留了谁过夜,立即告诉我。”

    豌豆本来很不情愿的模样就变了,笑嘻嘻道,“娘娘也会吃醋?”

    兰生不置可否,“六殿下对我许了一诺,但我不太相信他真能做到,派你过去当卧底。如何?你若不肯,我不勉强。”

    “卧底?”豌豆立刻挺直腰板差点拍胸脯,“我去!娘娘放心,任何接近殿下的女人,我保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兰生失笑,“你没听清楚,你不用管那些女人接近不接近,只需盯着六殿下的一举一动,然后告诉我,他宠幸了谁而已。”

    有花也大为不解,“当然要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告诉你又能如何?”

    兰生并不打算解释,“豌豆,你服侍了景少东多久?”

    豌豆一愣,没想到兰生突然提起旧主,前尘往事就翻上心头,小脸苦楚,半晌才喃喃回道,“一年。”

    轮到兰生一愣,“才一年么?”看豌豆和红豆对景荻的死忠,她还以为是从小服侍起的。

    “虽然一年不长,但豌豆的命是公子救的,公子待豌豆的大恩,豌豆一辈子铭记,下辈子……”小丫头说话有了鼻音,“下辈子。豌豆还要给公子当丫头。”

    有花上前扶了豌豆的肩,给兰生一个眼色,示意她别揭人伤疤。

    但兰生是“大小姐脾气”,打定主意要说的话,谁也难阻止她,“这么说来,你也未必熟悉你家公子平常的生活习惯。”看豌豆懵懂的神情,就道,“比方说,你家公子易了容。你多半是认不出他来的。毕竟只服侍了一年。”

    “谁说的!”豌豆跳起来,“公子日常起居都是我帮忙的,而且公子去哪儿一定带着我,他的习惯我都知道。所以不管他易容成什么模样。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垂落的凤眼中光芒掩去。再望豌豆时,笑得狡黠,“如此说来。你能胜任这份盯人的重要任务?”

    豌豆心想,原来是看她眼睛利不利,不由嘟嘴道,“娘娘有话就直说嘛,绕着弯子,还提公子的事,害我想起来又伤心。”

    “是啊,对你,对我,都是提都不能提的伤心事。他若装的,不管什么理由,也得先让我们饱揍一顿再说……”音消,因为某夫进屋了。

    豌豆心情有些郁闷,没留意兰生说什么,又见到六皇子,想起他的风流花心,跟公子真是天壤之别,不禁气恼,对兰生道,“搬过去可以,但娘娘要在我的住处加造洗手间,不然不去。”

    尔月庭里的人都知道,尔日庭也就看着富贵,其实比尔月庭差远了。不说自来水和浴室这些,最要命的是没有抽水马桶。用惯了,再用回茅厕,没法过。

    “没问题。”兰生虽然完全按照大荣标准建了尔日庭,但设计时考虑到日后的可能,埋下了水管,留出水箱的位置,加盖洗手间算是小事一桩。“

    豌豆满意,不待泫瑾枫走近,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泫瑾枫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却也不问,只跟有花说饿了。

    有花嘴上说着怎么去吃喜酒还没饱,却还是去张罗宵夜了。虽然兰生最终没能跟她们会合,托六皇子的福,她,豌豆,香儿,冯娘等所有人去醉仙居,吃好喝好,玩得也好,还不用花钱,怎能不尽兴。所以,吃人的嘴短,而且肚子这会儿还撑着呢,对这位姑爷不能立给脸色看。

    兰生自顾自走进书房,坐上她那张高脚转椅,一手抽出木尺,一手拿炭笔写算。回来的路上,她一不小心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泫瑾枫却已不见。无果说他去了天籁馆,她想大概是找簿马说事去了。泫瑾枫回来后,她能感觉出他暗地不少动作,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主动问。

    泫瑾枫总说他对太子位没兴趣,可他那种提及泫氏的不以为然,以及每回见了齐妃和皇帝后,汹涌却不可言喻的情绪,还有她娘和他之间似乎存在的某种关联,兰生认定他正计划,甚至早开始进行,一场很大的筹谋。只是她还不明白,若不以皇储或帝位为目的,这场筹谋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不主动问,但可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然后得意看他诧异,“八十万两黄金转移得还顺利吗?”像现在。

    他先是怔,再笑,明亮的眼,“这时应该过了鹅头山,明晚抵张桥就进入安全地带。”

    走到她身边,拉一张高脚凳过来,对这栋屋子的东西,初时的古怪感会统统转为爱不释手,但他不能死赖着不走。他太了解她了,要和她长久走下去,就得容她独立和自我,直到她愿意信赖他。

    “你怎么猜到的?”当然,他承认,他也不可能被动等着。他跑,得拉着她一起跑,才行。

    “用猜这个字,你未免低估了我。”他的靠近烘暖她的半边身体,妖魅的面容渐显清俊,令她心跳咚咚,却只能尽量放淡定,“上回你在渣玉山时说什么来着?如果我能说出黄金的藏处,你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难得你记性好了一回,不过容我提醒,我虽那么说,可你却拒绝了,真心替你惋惜。”他的笑声也在她身边,震入她的耳膜,颤了她手中的笔尖。

    她握紧炭笔,转头对他笑灿了一双眸,桃花粉颊俏丽,“你的记性比我好,那就有劳你以后多记事了,我只看着眼前的,比如,藏在砖中的金子。”其实,他要是不带她去看城墙——呵,“原来不是我能猜,而是你愿意告诉我。罢了,我承认你真能藏东西,城砖里藏金子,而且还是太子负责的工程。我虽不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会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眼皮底下确实有盲点。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城砖八万块,除了外墙,其余封入墙中。没所谓最危险最安全,最想借此打太子的脸。”她的美目盼兮,勾动他的心魂,不由敛眸说张狂,复归华丽妖孽相,掩饰心跳异动,“其实要做到也不难,一间能提供便宜砖头的砖窑场,一批太子清楚碰水就会化无的稀土,还有一群愿意当土拨鼠且不怕死的人。”

    兰生忽然全明白了,“渣玉山化粪池旁边,那几座烧砖的窑……”

    “你还能想得起来。不过,宇老一年前就开始烧货真价实的砖了。”所以,粪池的金子很顺便,即便搜砖窑场,也找不到半块金砖。

    “查玉会的俞老?”兰生有点意外,“这个俞家故事多,儿子是反民首领,孙女是太子私生,老人家是六皇子的亲信。”

    “错了,我说的宇,是宇宙洪荒之宇,和查玉会会长并非同一人。我已重新将他请回来,过几日你就会看见他了。老人家虽正襟端重,自律严谨,确为良师益友。说起来,宇老和俞老也交了朋友,才能在粪池顺利建起砖窑场。”没准就是因为姓的发音一样。

    “土拨鼠是渣玉山人。”还有谁不怕死?还有谁就近便利?兰生想到那段折绕的,连接东城墙南城墙的坊墙,其实渣玉山也成了城卫们眼皮底下的盲点。

    “是,渣玉山人有反朝廷的情绪,对破坏城墙这样的事乐此不疲,更何况还能有钱拿。表面上弄成砖劣损快的假象,轮番下来,令负责修固的长风造十分头疼。但常豪是拿了太子好处的,不敢跟太子去抱怨,又不想赚少了银子,于是采纳一个建议,将烫手山芋扔给宇老的砖窑场,说砖有问题,当然由砖场负责。于是,宇老趁修缮时将金砖填进去。老爷子对自己造的砖信心十足,连外墙都用了一些,非要刮太子的脸不可。”

    泫瑾枫计划得大胆狂妄,实施得有惊有险,黄金一锭没归他自己。(未完待续。。)

第292章 无风

    太子苏醒,太子纳良娣,太子即将选妃,这一桩桩的喜事,驱散了前些日子的晦气污气和浊气,在等待太子妃大选那天的帝都,似乎一切平静和祥。

    城墙坍塌,如泫瑾枫说的,算不得大事。因为太子处理及时,将屎盆子扣在长风造头上,常豪更向工造司致歉,赔偿白银五千两。工造司收回一直由长风造包办的,维修城墙城楼的工权,正式下公文给各家造行,这回都可争一争,只要开价合理,卓越规划,能达到工造司的监审标准,他们会择最优选用,而不看造行规模。

    这本公文对平民百姓而言不痛不痒,对整个建筑工造业却如一块大石,激起千层浪,意味着北大荣长风独大的格局彻底不复。

    从百年老例白羊祭被神仙楼打破,短短两年时间,造行霸主常氏的威风再不比以往。瘦死的骆驼虽然比马大,但马撒开四蹄跑起来的时候,骆驼只留在原地腐烂而已。而常豪这个人刚愎自用,又没有常海的才能,只重对高官和贵族们的外交,不重长风造自身管理,养出大批怠工惰匠,观念老套不改,新人难展抱负,造成口碑不好信用不良,渐渐失去民造市场。

    即便已经到了那地步,常豪仍不重视,以为吃官造一碗饭就够自己发财的了。但官造还有齐天争,比起长风人才流失严重的形势,迄今仍在江南的齐天造主显然是相当具有实力的人物,而活动于帝都的那位齐天三把手欧阳吐雾也是厉害的两手抓。本身是大匠造,凭实力为基础,再建立人脉,如虎添翼。所以,长风痛失了好几个大工程,还是在它原本的势力范围。

    兰生担当老二的工造行会,出于北造联合利益的考虑,曾提出帮助长风,却被常豪断然拒绝。常豪认为,比起隔江的强邻。家里出虎更棘手。

    结果。城墙工程经由太子为首,一道道好处捞下,到长风已如履薄冰。维护金每月拿得不少,本该抓紧时机补劣质砖。常豪贪婪不甘心。非要克扣朝廷下发的这笔钱。终于令得东窗事发。城墙是帝都门面,现在塌成豆腐渣,太子不可能负责。帮太子参谋的安鹄不可能负责,工造司和发钱的少府也不可能负责,只有民造长风,既非官,也非贵,最适合当替死鬼。所有的矛头一致指向长风,一致批判常豪,让常豪有口难言,自认倒霉罚了钱,又交出这份肥工。

    但常豪大概没想到的是,这并非是能赔钱就了的事。如今,工造司共邀北荣其它民造参与官造项目,长风最后的优势也不存了,溃散就在朝夕之间。所以,这份公文终于令常豪意识到长风此时面临的危机,心急火燎向各造行发信,要求召开紧急会议。

    不过,现实不就这样嘛,运气总在不着急的那方。

    居安造的兰大姑娘说家里有急事不能与会,凭兰大姑娘改了行规才能赚得盆满钵满的乐和等几位造主,也纷说抽不出身。今日的民造业,以居安为榜样,各造行鼓励匠人们百花齐放,形成正面积极的良性竞争,同时寻求共同发展,创造新技术和开发造艺的大潮流大环境,已经无人愿意倒退回去,也可以对长风坚决说声不,再不怕被长风穿小鞋,连小鱼小虾都吃不到。

    这样平静和祥的好日子,常豪召开的会议可以不去,却适合拜访一下同行。兰生一大早就收到三张帖子,分别为乐福造主乐和,巧林造主邱穆,沐阳造主雷衡。

    巧林和沐阳两家很早以前就给长风排挤了出去,在外郡县勉强维持。因为乐和与两家曾有交情,民造业大有改善后,不再受长风约束,所以又将老友找来帮忙。邱穆和雷衡虽是巧林沐阳二代的年青少主,手艺着实不错之外,也颇有远见,与兰生一拍即合,常来常往。

    后来,四造成为北荣最大,联合之力远大于齐天。

    兰生在尔月庭的湖畔船屋招待三人,用过简便的午膳后,茶点准备得份外精心,但吸引不了乐和他们。吸引三人的,当然是船屋的建造。

    高出湖面的一处陋坡,原来只长芦苇的那片荒凉,却让兰生造成了木堤船台。台堤贴碧波瓷,上建枫木船屋;船栏保留了原木树皮的外观,屋体采用清漆平板,特显漂亮的木纹;又以芦苇绘的长陶条做成可翻折的挡风窗板,不单一,不杂乱,与自然风光契合。船屋三面奇特的交叠窗,窗打开的方式也奇特,往上推,远看就似升起白帆。碧波,芦苇,白帆,让船屋仿佛行在芦苇荡里,延续了湖的界限。

    为了伸窗,船屋很高,让里面显得很宽敞。外观的木条在屋里看不出来,贴了水纹的明亮墙纸,同时可以反射最多的自然光。屋中开放式两层,一层配备小厨房和洗手间,以及客居卧房,二半层为敞亮的工作室,能看到最美的一片湖色和飞鸟。

    三人从远看到近,从外看到里,一处不漏。为船屋独有的造型而赞叹,又为屋里的怪硬件设施而惊奇,虽有好不明白不认同的地方,但对兰生最喜欢放入的空间和光感十分受教。毕竟,两者都能带来心情的舒畅和愉快,与思想的差异少密切关联。

    乐和是最早和兰生合作的,六皇子府的士楼仕楼更是他亲自督建,再看到新奇的设计,已是见怪不怪,完全不似邱穆和雷衡这两个头回来作客的,兴奋得坐不下来。

    “兰大姑娘可收到常豪的帖子?”他不管那两个后辈,先问兰生。

    “收到了。”兰生也不管各处转悠的人,“就是今天吧。乐造主怎么没去?突然来我这儿,叫人措手不及。”

    “你自己都不去,还问我?”乐和笑道。

    “我府里有事,这几日不能脱身。”真的。不是找借口。

    泫瑾枫终于答应搬去尔日庭,但猜怎么?每晚洗漱之后才过去,每天一早就过来吃饭,再待到晚上临睡前。理由和豌豆一样,要她加造洗手间,否则只能用她这儿的。但居安造人手紧缺,想要早点清静,她必须亲力亲为,指导工人们怎么建,根本走不开。

    乐和却一脸不信,但道,“其实不用去也知道常豪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老一套,一边要挟一边给点甜头,想让我们补足他五千两罚银的缺。”

    “工造司每年拨银三千修护城墙,长风也包了十年的工权,赚得银子不见他跟我们分,凭什么要我们补长风的亏损。”兰生一向不买常豪的账,不太关心他的老一套,“应该不至于那么厚脸皮。”

    “常豪除了厚脸皮,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正研究伸窗的雷衡语气不屑。他爹让长风逐出了帝都,但他却对长风没有私仇,只是看不上常豪那副欺软怕硬的做派。

    “五雷说得对,我瞧常豪可能连钉子都敲不好。”邱穆中等个头,小胖,从小跟父辈学艺,一双特大的手,外号胖獭。

    “当造主也未必要会手艺。”乐和就非匠籍出身,只不过这么多年的经验摆着,又是肯出苦的人。

    “我也敲不好一根钉。”兰生当年跟褐四学敲第一根地桩,现在仍是属于初学者水平。她能让想象力飞翔,能踏实又精确的制图,但让她砌墙或上瓦,她就手笨了。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熟手工,才能实在有限。

    乐和好笑瞅她一眼,“兰大姑娘虽不会敲钉子,却总能让居安造造出一鸣惊人的房子来。听说蜂橘屋这回是无梁砖拼坡面顶?”

    “胖獭,听到没?兰大姑娘真要造无梁顶。”雷衡外号五雷,瘦竿高,一张长脸,和邱穆拜互相的爹为师,憋口气要重振父辈事业。

    “我又没说不信,只是你没弄清楚重点,无梁的顶好造,无梁的砖顶才是首创。”好兄弟说话当然不会兜圈子,邱穆对靠窗的水龙头有兴趣,一转出水呢。

    “不是我想的,是常海的女儿伊婷姑娘构想,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兰生不想偏了话题,“不过我们不去赴会也好,省得跟豪爷唱对台,影响其他造主的决定。”

    乐和如今底气足,“兰大姑娘谦虚,你是行会实际上的行首。你不应邀,谁又会出席?在常氏本家那些老顽固看来,常海无霸气,其实恰恰是长风造能挺住的原因。”

    兰生对常海印象不差,“他凭实力,也讲实力,能令伙伴和对手都佩服。人心所向的凝聚力,是霸道产生的惧服力无法比拟的。他卸任也好,对付常豪,我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海主在,再加上兰主,不会是势不两立的局面。”乐和在常沫手下讨活艰难,跟常海的时间虽短得眨眼就过,却发现他还是比较公正的,毕竟长风造主不好当,很多祖宗规矩要守,很多长辈的话要听,还有长老外家要权衡,自家分支要防备。

    说着,乐和对船屋外的仆从作个手势,人立刻就跑。

    干吗去?

    报信去!

    兰生看在眼里,神情刁刁,恐怕常豪今日要对着空无一人的包间大骂了。(未完待续。。)

第293章 沆瀣

    常豪是万和楼的常客,自打他入都当了造主,给万和楼带来不少生意,出手又很大方,所以掌柜一听说豪爷要摆桌,心里就会乐滋滋的,每回都要亲自打理席面,关照厨房和伙计紧张其俩。

    但这几日,掌柜觉着不对劲了。先是豪爷请工造司大人们的一桌,还特地请了飘香苑的姑娘们来伺候,大人们倒是吃饱喝足,美色便宜也占全了,离开时心情很好的模样,可他们走后,豪爷却在包间里嚷了一通,说什么拿好处不办事的。然后豪爷又请太子身边的大红人安大人,等了半个时辰才来一名小厮,说大人突然有公务,不来了。豪爷的脸色都发灰了。而今日订了包间两桌,是请各位造主开行会,他想那些官大人难打交道,看长风吃饭的小造行们总会乖乖赴约,谁知来得都是仆从,百样的借口说得一样意思,不能参加。

    掌柜在包间外迟疑着该不该进去,却听里头掀桌子砸椅子,常豪破口大骂的声音,哪里还能自找晦气,立刻调头下了楼。

    月底了,正逢京秋来看账,听掌柜说起常豪最近请客不顺心的事,不禁皱眉。帝都到处有吃喝的地方,万和楼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今年春季又比往年淡,全靠老客常客撑着,像常豪这样的客人,万和楼可损失不起。她本以为其他酒楼也淡,前些日子经过大哥的会仙缘,却发现里面高朋满座,连楼下都铺满了席。书生们喝酒做诗下棋。旁边新造一排长而宽的炭炉,厨子们就在那儿滋滋烤肉烤菜,现烤现上,新鲜不得了的做菜法。

    她也大感兴趣,就派人问那炉子哪做的。打听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居安造出品,因为负责神仙楼的日常维修,卖与大哥首用,立刻受到那些爱尝新书生们的喜欢。而且,据说应客人们的要求,居安今春开设家具场。专为居安所造的房子宅子供应配套家具。

    京秋当初听说南月兰生造房子开造行。还暗暗嘲笑过,想着造宅就是一帮粗人干的活儿,就算工匠有精湛的手艺,那也是男子的专长。女子就该做些文气的。管农庄管铺子。优雅赚钱。她更不认为南月兰生能有多少本事,长风造多大的名气,居安造捡些吃剩的也就罢了。弄得一头一脸灰,成了粗鄙妇人,大概不如她一家酒楼的利润。可她想不到,居安造出来的宅子,长风造不出来;居安造出来的园子,长风造不出来;现在连居安造出来的炉子,都成了抢手货。

    她也以为大哥傻子,南月兰生最多骗到那一笔万两银,但事实是,会仙缘后,居安承造的一座小型宅园,屋主以两万的高价转手卖出,新主请居安造改园子成客栈,分成小院租客,日租最少十两,月租最少百两的价,还一年到头不空闲。最近关于居安造的大消息,莫过于贾州王家指名居安建宅,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三十万啊,她的酒楼最好的年景只有三千两净利,别说一年不如一年,去年勉强维持在一千两。

    看如今焦头烂额的长风造主常豪,京秋忽然意识到,居安造的人要是到万和楼吃酒,她这些掌柜伙计就得拿出最好的服务来,将他们当成大爷一样伺候。不少人说,长风造的霸位不再,居安造是新崛的强主——

    “……咱们是不是该重修一下楼面,也让居安造……”掌柜喋喋不休。

    “什么!”京秋抬高了声音。

    掌柜一缩脖子,噤声。

    京秋冷笑连连,“你有没有脑子?别人说居安造好,你就真以为它好?就算居安造有些能干的匠人,难道长风造就没有?”如果她去找南月兰生修楼,南月兰生定会狮子大开口诈她一笔,她又不像大哥那样的傻子,白白给人送钱。

    京秋走出账房,来到柜台后,打量一下楼面,发现确实十分陈旧了。她娘买下这块地的时候,楼是现成的,到她接收至今,也有三十余年,一直是能省则省,重新整修这种花大价钱的事连想都不曾想过。万和楼的酒菜都是贵出名,能吃得起的客人多富裕,包间虽然两三年换新漆和桌椅,但走进来的感觉也很重要。也许,这就是生意一落千丈的原因?

    她想了一会儿,看来是该改头换面,不然老这么下去,万和楼就要关门大吉。于是,眉梢一挑,问掌柜的豪爷还在不在。

    掌柜道,“在,不过正发脾气摔东西呢。”

    京秋就往楼梯口走去。

    掌柜跟着问,“小姐这是——”

    “采纳你的提议,找人翻新楼面。”但居安造就别想赚到她一文钱了。

    难得这位大小姐听进他的话,掌柜直点头,“小姐想得好,咱万和楼原本就在这片坊市中的黄金地,又是最好的酒楼,只要重新整一整,肯定客人如潮。只是,您要用长风造……这个……”

    “怎么?你不会以为长风造没了维护城墙的工权就垮了吧?”京秋哼道,“长风造要是那么容易垮,我爹就不找他们盖新园子了。百年老字号,可不是有些人两三年就能赶上的。贪新不过一时鲜,最终要历久才恒。瞧着吧,居安造兔子尾巴长不了的。”

    掌柜讪笑,“是,是,小姐说得是。不过长风造用劣砖造城墙的事都传开了,咱不用长风,也不用居安,可以用……嗯……乐福造。”

    “常豪今日开行会,你以为为何一个没来?”京秋小聪明多多,“因为跟着居安和长风对着干。尤其是那位乐老板,见风使舵早早转投居安造,六皇子府的工程才能拿大了好处。我要找他,他再跟南月兰生一说,两人合气,不知会怎么讹我一笔。”

    掌柜哦哦,应声虫一般,“可您不担心长风造那个什么……”偷工减料。

    “长风造要是一直偷工减料,能有百年风光?迄今不过出了城墙一例,且其中恐怕另有内情。”身为侯府长媳,京秋比普通百姓多知不少事,所以自以为是。

    掌柜敲开包间的门,京秋对那些砸坏的桌椅视而不见,客气道声豪爷。

    常豪没想到京大小姐会来,怒红的脸色立刻有些尴尬,发出招牌哈哈笑声,“朵少夫人,不好意思,砸坏了你楼里的东西,我加倍赔偿哈。”

    “豪爷是万和楼的贵客,哪次让我们吃亏了,还信不过你么?”照价赔是应该,加倍赔是赚到,不赔是不行的。

    “哈哈,就是朵少夫人这么大方,我才喜欢上万和楼吃饭,就跟自己家里一样,不必受这样那样的拘束。”常豪笑大了嘴,这让他看起来像河马。

    “豪爷既然这般爽快,那我也不转弯抹角了。听我家掌柜说,豪爷让各家造行的老板晾了?”京秋见常豪变了脸,却继续说道,“豪爷别误会,我绝无笑话的意思,只是想劝豪爷宽心,长风百年之名,难道是一路顺风,不曾遇过不顺心的事?”

    常豪转怒为笑,“少夫人所言极是,长风百年,多得是小人陷害,却没有一回能伤了本。”

    京秋点点头,“正是如此,不然我也不敢将重修楼面的工造放心交给长风了。”

    常豪一听,心情略好,“哦,少夫人想要重修楼面?”

    “我知对长风造来说,这只是一桩小工小活,没多少赚利,也不添声名。可看长风让无知小人轻瞧了去,我的心里亦不是滋味。豪爷一直照顾万和楼,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帮忙,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虽连雪中送炭都算不上,就是一份感谢的心意。请豪爷宽心,这个坎长风一定能过,到时就看那些小人如何哭丧着脸来求您了。”京秋说得很漂亮。

    所以,常豪十分高兴,还突然有了一主意,“朵少夫人是侯府少主,又是京大人的千金,身份何等尊贵,您客气喊我一声豪爷,常豪已是不敢当。如今长风遭小人之际,少夫人却能慷慨相助,工程大小不必说,但心意贵无比,该是常豪感激。这么吧,我看万和楼整个都旧了,不如拆了重建。居安能造神仙楼,长风也能造珍奇楼,让那些无耻小人看看长风的真本事。”

    京秋没想要重建万和楼,有些犹豫,“这——不是我信不过豪爷,只是重建的工事必然费时,耽误做生意。”

    常豪豪气一挥手,“少夫人放心,两个月就给你造出来。”神仙楼造了三个月,怎么也要比它短,“而且只收造材成本,人工不跟您算,当常豪赠与少夫人的谢礼了。”

    京秋虽贪图小便宜,但重建可不是小事,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常豪看出来了,就道,“少夫人原打算花多少银子重修楼面?”

    “万和楼一盘小生意,比铺面大不了多少,再说也是临时起意,我还没想那么多。实在要说,最多也就五百两银子吧。”能将剩菜再卖,能在酒里渗水,能连馊了的食物都不浪费,五百两是心痛价。

    “八百两,一口价,我为少夫人重建万和楼。”常豪拍胸脯。(未完待续。。)

第294章 北联

    每月初一,工造行会有例会,轮流到各家。四月初一轮到乐福造。乐和的宅子座落南城,和其他造行一样,前面办公后面家宅。

    例会一般放在早上,改掉从前一定要到酒楼吃喝的惯例,只需准备清茶和小点心招待。

    这天,其实和常豪召开的紧急会议相差不过两日,而且兰生送信给常豪说无法抽身时,也问了是否能改期到今日,但等各家到齐,却唯独缺了常豪。

    众人心里都有数,常豪还摆架子呢,他召大家,大家不去,现在他们都在,他却不要来了。这种小气的举动让人有些好笑,要知道每月例会前,兰生都会发帖提醒各家时间和地点,不曾漏过长风一次。

    常豪刚开始还率性来了两回,又迟到,又对行会商讨的行规不以为然,后来他以事务繁忙为由,只派了田翎当代表。再后来田翎也干脆不参加了,只霸道宣布长风虽不会干预各造独立行事,同时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分给他们工活,除非完全并归长风。以这种傲慢的姿态展示,没有长风,民造干不出名堂来。

    起初确实艰难。

    众造中,以乐福造的规模最像样,但也只有十余名匠师和两支工队,与长风在帝都的规模不能比。而居安新成立,虽然因白羊祭扬名于一朝,又拿到了六皇子府这样的大工程,再看远却也难说。大家更忐忑的是,跟着长风吃剩下的。不能肥得流油,好歹也比普通匠籍的人们强,走出去也算老板东家,小富小康还是绰绰有余的,跟着居安带领的行会,那就悬乎了。

    这么大的压力下,有三家造行的老板脱离行会,加入长风,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行名,也使行会经历了最惨淡的时期。实质只剩四家。

    可是。兰生争取到,长风也同意的,新规之一开始起作用。只要有取得资格证的工匠,并达到官府的注册要求。现有任何工造行都不能阻止入行。这样的行规。令一年内出现了三四家新造。

    如今。除长风以外,行会成员已达九家,超过了从前的数量。又因为是一家一票。长风冷眼看“笑话”,完全弃权,新行会顺利制定出《北商造工行业联合守则》,取代长风说了算的旧规矩,成为各家真正奉行的行业标准。

    长风脱离行会将近两年,根本不了解《联合守则》的情况下,没有按照紧急会晤的规则来,仍摆霸主架子,想让大家乖乖听话,受到冷遇是可想而知的。毕竟,这些造行虽不大,又不靠长风养活,为何要看常豪的脸色呢?

    然而众人佩服的是,外传骄纵的六皇子妃身为居安造主兰大姑娘时,从没有显露一点骄纵的样子,每回开会,一定等长风至准点才开始,尽管他们认为根本不用等了。两相比较,优劣立现,当初咬牙跟着居安造走的几家造行,如今皆有一定的市场份额,欣欣向荣。

    不过,兰生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看常豪吃瘪,她心里爽得很,只是不屑当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所以开口不提长风,但说工造司发下的公文。

    雷五没啥兴趣的语气,“工造司以前都是在长风造和齐天造之间二选一,如今他们要拿长风作规矩,才假惺惺发了这份官样文章,我估计早已内定齐天,又怕我们北造不服。”

    众人点头,纷纷道不错。

    “若是齐天没拿到苍河堤坝工程的话,雷五说得确有可能。不过,吐雾老爷子现在顾不过来。堤坝的设计出了问题,这会儿在堵裂缝呢。”兰生却打听过这事,以六皇子妃的身份搭得便利。

    连皇帝和奇妃都已放任她,那些原本轻瞧她的高官们更不愿浪费精力。一旦没了上面施压,工造司也不专盯着她刁难,尤其六皇子回都之后,还颇忌惮。再者她还有自己的人脉,采办造材的贺民如今帮着她,提供大小消息。

    雷五笑咧了嘴,“齐天造手伸得太长,打结了吧。”

    “他们北上,到底远了本土,吃不下那么多官造,加上苍河,老爷子手里有三大工程,几乎动用了齐天在北地的所有匠力和工力,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来抢城墙。所以,各位有心的,大可争取一下。就算齐天不怕吃撑,工造司没发布最后结果之前,我们也未必没有机会。”

    有人就问,“听兰大姑娘的意思,居安无心争?”

    坐于兰生右手边的木林回应,“居安并非无心,而是无力争。昨日飞信来,我们铁大已同王家订约,六月初就要造王家大宅,到时鸦场差不多空了。兰大姑娘同朝廷申造的药汤浴场也批了下来,五月要出图出模,延误的话,朝廷可能会反悔,反正他们一向收钱勤快,掏钱捂紧。”

    众人还不知药汤浴场是什么,七嘴八舌问了一些,又叹又奇。叹得是,居安造巧思无穷,还能为民请命;奇得是,这回又是什么妙法来造。其中有精通造艺的东家,而不懂造的出资老板带着精通的造匠,不用片刻就能知道这项工程的关键。一,浴场需用大水量,东城净质水源不多,如何供水?二,热水耗柴耗炭且不说,运送起来要多少人力?无论哪一点,想起来都是十分伤脑筋的事。

    他们哪里知道,兰生不是怀仁,而是惦记税金呢。从一开始,她就烦一种理论,交很多税金的大户能享受特权,欺行霸市也只能任由着。霸道大户固然可恶,但助长不良的官府更可恶,如今大户长风已被整治,她当然很乐于去掏国库的口袋帮忙散金。她不介意交税,但很介意交上去的税让少数特权阶级享福用,所以既然要花掉,不如花在公众设施上。

    至于居安造不会参加城墙维护权的竞争,还有别的原因。当乐和,邱穆和五雷说他们也不打算参加时,兰生对行会众人的发言并没有冠冕堂皇,却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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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虽然因为装新软件而让我忙得白天完全没时间码字,但今天没能码到3000字的原因在于我忘乎所以看了一本书,看完发现10点了,妈呀!

    很久没看书了,大家原谅我吧,明天补上。

    哦,对了,一本很郁闷的书,所以就不跟大家说书名了,免得看完像我一样,心塞。(未完待续。。)

第295章 无战

    “四造不参与工造司的竞优,确实想帮有心参加的各位提高成功率。北联是盟,不是一间大造行,自然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展望,但大家通过的北联守则,就是希望规范所有造行的行为,给予公平竞争机会的同时,能共同发展,并以团结之力同大民造和官造匹敌。所以,我们退出既然出于自愿,各位不用介怀。”常豪让兰生坐得第二把交椅,别的都还好,就是常常要她说很多话,有点头疼。

    但这会儿人人看着她,不说都不行,“而即使我们四造不参与,想拿这份工程的造行仍要凭各自的实力。还有,这回的维护权不再是长约,而改成两年一签,落选也不要伤了同行和气,大不了两年后再来。虽然各造的规模和资金有高低大小,但工造领域很广,各自专营不尽相同,这个项目拿不到,还有下个项目。”

    兰生看乐和一眼,笑得僵,让他帮着说下去。

    乐和就道,“我和兰大姑娘商量过了,你们谁能拿到这个项目,都是北联的荣耀,今后维护中若出现无法克服的困难,可以随时跟行会反应,包括匠工和造材等资源,以及造艺上的问题,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帮助。毕竟,官造长期只和长风齐天合作,如果能交给我们中的任何一家,都是开了先河。头一回合作好了,今后来源不断,对大家皆有好处。”

    两人这么一说,大家觉得十分对。面上都露出摩拳擦掌的积极神色,准备放手一争。说实在的,没了居安造为首的四造在内,其他各造的实力差不多,机会还真是均等了,再加上行会作后盾,信心大增。

    此事议完,邱穆就说到居安造要在西城开营业所的事。

    木林抬高两道眉,笑邱穆,“你个肥手獭。比齐天的手还长。我们居安造开营业所这种事,也需要拿到行会来讨论?”

    邱穆嘿笑,“木哥这话谦虚。居安造一举一动就是咱造行的新风向,开营业所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大伙讨论讨论呢?”

    兰生目前的想法是。将经营和工场分开。在西城设立固定门面,进行市场营销和客户咨询商谈等对外业务,而鸦场就完全是制造场。包括组装部件和家具,研发新材料,设计部等等。而且,她当时低价买到西城最好的两条街,也到了开发的时候,营业所设在西城,方便她随时跑工地。

    她和木林一样,认为这是居安内部决策,所以好奇邱穆提出来的目的。

    邱穆接着道,“长风称霸行市时,客人找工匠干造活都在东市角,工头们往那儿一站,所有的工活先尽长风人挑。长风看不上的,其他人才能和客人谈。”

    兰生对这个过程很清楚,她就是不懂规矩,才变成白羊待宰的。但这时往回看,危机也是时机,一点都不错。

    “当初常豪说是说不管其他造行了,其实就想把行会架空,连东市也不再让其他人驻进,虽说咱们如今已不用靠人站墙角等客上门的法子——”起初以居安造的分派为主,然后行会越来越团结,各造接大活时都会优先与行会中的成员合作,再就将长风无视的一些领域拾起,渐渐打开了局面,“不过,兰大姑娘想到开门面这么好的揽活法,却不能不管咱们。”

    兰生好笑,“谁拦着你们开门面了?又不是我的独创,和你们前门做买卖后面住差不多,但我不能开六皇子府大门接活儿,鸦场又远,才想出这办法。邱穆,你最近买了园子,当我不知道还怎么?”

    邱穆的胖让他看起来敦厚,却是水獭那身毛,滑不溜丢地说,“那园子是我媳妇买的,把这两年赚到的银子全搭进去了,现在又催我多干活,最好忙到别回家,把养家费给她就行了。”

    五雷哼一声,“也是你自找的,只看长相,见一面就丢了魂,不料娶只母虎回家。”

    大家哄笑,邱穆媳妇管着家里和造里两本账,邱穆跟媳妇支银子用,都知道那位厉害,眼前这位怂。

    邱穆竟把泫瑾枫抬出来,“你们笑啥?兰大姑娘管着居安造的银子,那位六皇子还不跟我似的,只能眼巴巴干瞧着,难道兰大姑娘是母虎吗?我媳妇待我好就行了。”

    兰生但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虽然在她看来,邱穆媳妇挺难打交道的,就算在外也不给邱穆面子,万事以银子为第一考量。邱穆好歹是一个造行的东家,每月只有七两银子的零花,据说因为去年接得工造不少,所以给涨了二两。说得不好听,很小家子气。

    “兰大姑娘说得一点不错,我家苦熬的时候,媳妇没嫌我穷,操持一家老少吃饱穿暖。如今宽裕了,就该让她过得称心些,银子算什么,我赚的,她管的,都在一家里。”

    邱穆对媳妇赤诚忠心,令他不出色的胖貌看起来很可爱。

    木林吆喝道,“还没讨媳妇的汉子们,都学着点儿,人都说家里好,爷们才能干出大事。胖獭就是咱的榜样,娶媳妇就得像——”眼珠子打弯,“咱兰大姑娘这样的。”

    “平时亏待你了,拐着弯骂我凶?”兰生跟木林还是能开玩笑的,“我睁大眼,看你将来的媳妇像不像我,不像的话,我就让你媳妇休了你。”

    木林嘿笑,“兰大姑娘说反了,是我休她才对。”

    “你敢,我就把你赶出居安造。你自己娶错了,当然是你媳妇冤枉。”兰生撇撇嘴。

    “凭我现在的名气,那叫炙手可热。居安不留爷,各位,想留爷的。举手。”木林耍宝,看人人不理他,一只手都没举起来,不禁丧气垂头,“兰造主说得再对没有了,让我媳妇休我罢。不过先行行好,给我一媳妇再说。干咱们这行的,僧多粥少,难啊。”

    这里没有六皇子妃,所以兰生同众人大笑。很欢。

    例会未必每次都这么愉快。有争执有冲突,也有不满和不安,不过到了下个月,大家还是会聚到一起。两年来。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都留了。新来的都有觉悟,所以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不被长风造欺压。就必须自己抱紧团,关键时候一起出拳;想要发财,要靠真心的合作,而一旦决定合作了,正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就立刻出局。虽然有三家选择长风而离开,但更多是加入了又被剔除,成为北联守则的试金石。

    快要结束时,乐福造的掌事跑进来,报告了大家一个最新的,关于长风造的消息。这日早上,常豪同万和楼签了一纸契,将在两个月内,以八百两的造价,把万和楼建为帝都第一酒楼。

    兰生反应很淡,“这回常豪没来真有理由,客户至上也应该。”

    木林习惯兰大姑娘时而迷糊这么一下子,其实当成讽刺来听,完全得恰到好处,因此笑得抱肚弯腰,与一众的皱眉相反,“不但客户至上,还是挑战兰大姑娘的神仙楼。神仙楼三个月造成,常豪只用两个月。”

    的确。众人一致点头,同意木林的看法。

    长风造原本就因内斗拖累,到了常海一任,更是争得激烈,而常豪上任后,内斗表面上似乎平息,但就他拼命讨好权贵来看,虽为造主,却没有造主的自信,显然仍感威胁,才需要上层护航。然而,城墙事件虽小,本可以安静解决,工造司却对长风造罚银剥权,大有放弃长风的意思,也终于让长风走到了存亡的转折点。

    长风进退两难,权贵们对它说翻脸就翻脸,民造有了团结不甩它的行会,迫使它要有一场卷走衰运的大胜利。身为造主的常豪,要么被野心者赶下台,要么亲自主持来获取这场胜利。只是这胜利,不能从正进行的大工程中取得,因为太理所当然;也不能走中规中矩的路线,必须要非常出挑,可以立刻重振声威。

    听上去很难,但有过先例,循一条白羊祭——神仙楼——居安奇造的路走,即可。所以,才传来了这么一则消息,如果不是别有意图,重建万和楼根本无需宣扬。

    兰生听这一言那一句的话,只道,“各位是不是想多了?常豪是万和楼的常客,万和楼又年久失修,我看着离垮楼的日子也不远,两者一拍即合,情理之中。而且,以长风目前的人力,两个月建成属于应该。八百两自然是友情价,但不算最便宜。”

    友情价?谁跟谁有友情?乐和知道安国侯府的少夫人京大小姐是万和楼的东家,那样的贵妇与常豪不可能论友情价,必定是各取所需。

    他就道,“八百两不算最便宜,可如果要造帝都第一酒楼,那点银子肯定不够。帝都最好的酒楼之一醉仙居是长风所造,一千八百两,还是十年前的造价。”

    木林想激发兰生的斗志,接过去道,“也就是说,常豪宁可倒贴银子重造万和楼,为什么?”

    兰生没斗志,或者说,对斗长风没志气,这般回答,“他傻。我们开工,风吹日晒雨淋很辛苦,却是为了赚钱吃饭。倒贴银子倒贴人力造什么第一楼,常豪是傻得冒泡了。白羊祭那会儿原本是二百两的宅造,我还千方百计想保本,不愿贴一文自己的钱进去。后来换了地主,增加到数千两的投入,我也是确信能卖出高价,才帮雇主狠砸下去的。而且,我如果是常豪,找谁也不找万和楼的东家合作。”

    给褐四他们吃馊菜的京秋大小姐,只怕哈哈豪爷倒贴银子都讨不了好。虽然兰生没有“斗志”,倒是对这么一种贪小便宜和哈哈吹牛的组合很看好,觉得他们会带给自己惊喜。因此乐和说还是派人打探详细得好,她并未说不。

    而兰生还有另一份不能开口说出的好奇,长风能造一座怎么第一的楼来?她来帝都的时候,长风之能远不如它的霸道蛮横闻名。只有,醉仙居老矣。

    可长风要挑战居安!兰生不会做出也造第一楼这样**的事,但却隐隐期待认真凭造艺来较劲的百年霸造。浸着数代常氏大匠的传承,精养了百位以上的巧匠,还有一呼万应的能工,兴衰决胜的天时,熟悉长风的地利,还有这些人和,她终于能看到令自己心折,完全出自大荣本土建筑师们的,最瑰美了吧。

    “兰大姑娘这表情是对长风有所期待吗?”走出乐府,木林留意到兰生的自我沉浸。

    “背水之战的战果,怎不令人期待?”兰生承认。

    木林暗想果然是真正喜爱工造的人,但还是打破她的幻想,“只是背水之战由常豪来打,劝兰大姑娘别期望太高,纵领千军万马,废木却不能一朝就变成造材。兰大姑娘既无打算用药汤浴池对战,大伙都学你一般淡然罢。”

    “药汤浴场对战第一酒楼?”兰生忽然想起刚才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是殷殷期盼?

    对于她的迟钝,木林只能无奈,“造主你才发现啊。”

    兰生笑声爽朗,“完全不同的建筑,基本没有可比性。”

    “兰大姑娘一说起工造,冷静得好没意思。”木林哀叹,“造得虽然完全不同,比得是居安和长风哪个更强啊。如果我们居安胜,就是北造真正的行首了。”

    “然后呢?”兰生问得神情认真。

    “然后……然后官造民造都是居安占最大……大家发财……”说着说着,在兰生的目光中,木林期期艾艾起来,抓着脑袋,“反正是好事。”

    兰生不以为然,“居安变成长风了,有什么好。”

    木林顿时哑口无言。

    “我希望居安造不要跟别人比,只要做好自己,别辜负那人取居安二字的真意。”天大,地大,居安造不用大,让居者安然就好。

    又过了几日,长风造要将万和楼建成第一楼的消息满天飞,但出乎兰生意料的是,还有一则消息比万和楼重建的消息传得更烈。

    人人议论:居安造的药汤浴场,长风造的帝都第一楼,哪个将会更出色呢?(未完待续。。)

第296章 迟火

    清明将过,仍有细蒙烟雨的某个早晨,听说兰生要随邬梅去扫墓,金薇就有些奇怪。因为全家两天前才祭过祖先,她还在娘亲墓前说了好久的话。虽然那日大姐同六皇子到泫氏宗祠拜祭,没能和全家一起,但就算补祭,大姐自己就可以了,梅姨为何还要跟着呢?

    依着金薇从前的性子,对这样的小事当然不关心,但她而今变了很多。虽然很多人看来,从明月殿大司女变成空闲的四象馆女先生,落差甚巨,如天坠地。可是,不用进宫当皇帝的女人,让她的心情终于平静,即便对将来没有计划,也觉得舒适,而且发现自从父亲病倒后,家人反而更亲近了。

    当然,李氏和南月萍那对母女是不用算了,无论家里怎么劝,铁了心一意孤行。南月萍进了东宫后,李氏更绝,说女儿出嫁她的心事已了,红尘再无留恋,要带发修行。还求老夫人给恩典,让她能回娘家去,因为将军府有家庵,她大嫂也吃斋清修,两人好搭伴。老夫人本不允,觉得没有这样规矩。李氏就闹。闹到了南月涯那里,病中的人火气大,也干脆得很,说既然只是妾,休书都不用,而且对她们母女俩,全家都不欠什么了,还让李氏赶紧收拾行李,再不用回来了。

    家里没了会闹腾的,日子更是太平起来,金薇帮邬梅照顾父亲,钟氏和莎妹照顾老夫人。小弟南月凌弃学四象馆,也因居长侯要到外郡的名书院讲学。会带儿子伯喜同行,所以他恳请父亲同意,想随他的好友出去见识。邬梅劝了南月涯,怎么都读不进易经的孩子强迫也无用,而居长侯又是可托付之人,南月涯才同意了。小弟一走两年,只有每两月一封家书报平安,字里行间完全乐不思蜀,但读信听信的,亦能感染到他的快乐。金薇专负责回信。对家里的烦心事只字不提。连父亲的病都没说与小弟听。

    玉蕊看不出父亲的病气,所以金薇一直用开卦的方式占看病情,早先险恶危急,都是大凶不祥。让她提着一颗心。却是咬牙瞒着。然而。近来她感觉更不安了,几次卦几次算,皆扑朔迷离之象。没有判断吉凶的把握。也许像父亲一样,她的天能也开始弱了。梅姨也说过,能者将一代不如一代。她怕,父亲突然撑不下去,出嫁的兰生和常不在家的玉蕊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昨日开六爻,铜钱竟裂成两半,前所未见,也不知何意,但冒了冷汗,半夜惊醒后坐等到天亮,金薇就赶到兰生这里来。这位大姐姐,目前是唯一能让她展示柔弱的人,哪怕只是看其身影,都会有卸下重任之感。而这时,听到兰生要和梅姨去扫墓,不知不觉就联想到昨日的异象,

    “梅姨是不是有话跟你说?”心中的不安,对兰生的信赖,令金薇毫不犹豫问出来。

    整装待发的兰生听了一怔,“为什么这么想?”

    “梅姨前两日同我们去扫过墓了。”突然看到流光从大草坪那头走来,身旁还有她义兄柳夏,金薇微微闪神。她以为担得起四季剑侠的昆仑弟子应该光明磊落,谁知——哼!

    兰生正在思索,没注意金薇细微的神情变化,“可能觉得对不起你娘,所以多去拜祭几回,图个心安?”想不出来,只能胡说。

    金薇闻言,就知兰生随口瞎掰,便不说了。其实,梅姨去祭两回也并非那么古怪,只是不能解释自己的心烦气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兰生这回没错过金薇的神情,“你直说吧,我猜不着。”

    “我昨日占卦,发现爹的病情可能有不好的变化,怕梅姨因此找你说,瞒着家里其他人。李氏接二连三闹出事端,祖母不能再受刺激,而你是长女……”

    兰生拉起金薇就走,“别想了,跟我一道去,当面问我娘就是。”

    一转身,却让一片阴云挡住。柳夏脸上的阴云。

    兰生可对他不客气,凤眼飞锐利,“我们姐妹要扫墓,有事明日请早。

    柳夏俊朗的面容也扯得出要笑不笑的样子,显然是近墨者黑,“你只管去,我拦得不是你。”星目清曜,对兰生身旁之人冷冷挑眉,“天女大人想好了么?”

    找金薇的?兰生立刻放手,“金薇,柳少侠找你想必是要紧事,你跟他慢慢聊,我娘要是真找我说什么事,我一句不漏跟你转述也一样。”

    金薇却反手捉住兰生的袖子,竖柳眉杏眼眯,表情难得生动,还对柳夏冷笑,“我跟道貌岸然之人无话可说,大姐,我回了。”

    兰生随即看向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柳夏背上的金薇二字是她嫁祸,后来将玉蕊送去买瓷器,金薇被柳夏要挟,是她设局,如今这是撇开了她,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道貌岸然比没有脑子强。”越近看越觉这位其实不是不沾尘气,而是不够灵活,完全不擅长与人交流,才被孤立成冰清玉洁的。

    “……”长这么大,没被人说过笨,他竟骂她没脑子!金薇张嘴又合,合了又张,气得脸都红了,“姓柳的!”

    兰生和有花的表情如出一辙,眼睛睁大,兴致勃勃侧耳准备听下去。

    不料,流光一手拉一个,待到听不见那两人说话才放手,痞笑着,“啧啧,你俩没见过吵架啊?脖子都拉长了半寸。”

    有花一旦回神就嘴皮子不饶人,“见过吵架,没见过天女和侠客吵架。一个清高绽放在雪山,一个骄傲仗剑于江湖,能吵到一起去,当然稀奇。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有戏看。”

    流光大剌剌说道,“没搞清前因后果,瞎看什么?”

    兰生突生出嫁大姐对未嫁妹妹的某种自觉,兴起问道,“什么前因后果?快说来一听。咱今后也好多制造前因。”

    流光撇嘴,“你想得倒挺美,真有本事的话,就多找几个能者来吧。”

    原来,事情要从桐真吾师徒暗杀太子失败说起。据流光说,三人竟跟到六皇子府不肯走,六皇子就暂时把人安顿在士楼。因为兰生不想管,就交给金薇去打发他们。

    金薇一来想帮兰生的忙,二来,对同为能者的三人有些在意,便接手了。她的本意也不复杂,就是见个面,问问看他们的打算,劝一劝今后别做傻事,需不需要盘缠之类的,再送他们离开。谁知,乍到桐真吾师徒住的房门外就感觉怪异了。门口站了两名六皇子府护卫,而她刚进去说出自己是谁,柳夏就直接走了进来。

    这人眼睛似猫盯着,她虽不是很自在,却以为兰生担心她一人应付不了,才让柳夏来,因此也就忍耐了。然而没过多久,她察觉到柳夏并非来帮她,却以干咳冷哼等等的小动作,屡次让桐真吾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她明白了桐真吾的意思,他想让两个徒弟留在六皇子府,于是她想问原因,侠肝义胆的那位忽然对她说不用再废话,耽误客人出城赶路。

    她最愤怒的时候,是得知皇帝预先定下她为妃的时候。年纪尚小,万分害怕老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贪婪目光,觉得恶心想吐,所以愤怒异常,先行为决绝,后性格冰封,经过很长的时间,变成了这般清高孤傲,令人敬而远之。

    但这人说她废话?就好像忽然一锤子,将她砸到泥里,狼狈之极。这么砸她的,他不是第一个,还有南月兰生,冷言冷语戳中她痛处,害她动手打了一架。不过,兰生是姐姐,他算什么?

    金薇能发毒愿终生不嫁,同兰生其实也像,倔骨不屈。柳夏二话不说要赶人,她就越要问清楚。桐真吾寥寥数语,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想保全徒弟的心愿,可为何偏偏是六皇子府,而不是国师府?带着这样的疑问,一送走三人,又吩咐尤水悄悄将人半路截住,重新安顿。

    金薇以为做得隐秘,却瞒不过有心的利眼。柳夏知道她藏起了三人,但目前态度还算客气,让她考虑清楚,能自觉把人交出来。

    “桐真吾师徒如今在哪儿?”

    兰生一直以为他们早就离了都城。虽说拿三个死人顶他们的罪,仍难保不露蛛丝马迹。更何况那股阴谋要灭所有能者的势力不容小觑,不见了三位一体的杀手,怎么可能不寻根究底。而对方既然专业诛杀能者,桐真吾他们确实会有危险。

    “义兄亲眼看见马车进国师府,但我搜遍了,不见三人踪影。”今日玉蕊在新门里照顾病人,流光才放心来向柳夏报信。擎天寨被毁后,她也改称柳夏为义兄,因为经常在外走动,喊二当家可不行。

    兰生再看一眼主庭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感觉到**。虽然她刻字的那会儿存着绝对不良的坏心眼,时不时翻出来想想还挺佩服自己,但整件事除了恶作剧的成份之外,嘴上也卖过乖,但真不曾有过半点牵线搭桥的想法。

    一晃过去两年多,难道要擦出迟来的火花?或者她太神,早早将金薇刻上柳夏的背,帮妹妹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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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明两天都加班,亲们和我一起期盼周末吧。(未完待续。。)

第297章 未央

    入夜,泫瑾枫回来,却发现尔月主庭静得有些过早。厅堂间那些精巧的铜灯熄了大半,只在各处留住几簇,借镜子映得昏黄。平时虽然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丫头,他还觉得吵,现在突然发现没了那些叽喳,就太冷清了。

    寝楼也无人,琉璃灯槽淡淡却温亮。神仙楼基本为了吸引目光而设计,外观亮丽,内里明华,即便是楼中楼的居所,也充满文人所好,空中楼阁的虚幻美。但兰生设计的家,绝对不会孤寂陌生,棱角总有圆角配,直线总有弧线跟,洁白必有彩意,暗沉必有鲜明,硬材质与软材质互搭。所以,即便这样的雨夜,一个人在屋里,也觉温暖,可以悠闲下来的心情,喝茶看书,沾枕就能熟睡吧。

    他答应搬去尔日庭住,固然是照顾她的感受,但他已警觉自己在这儿住得太舒服了,渐渐贪图起安逸,做事有些放缓了劲。

    回想那些看不到头的日子里,曾有那么一两次梦过如此平静的生活,不过梦境之中,他灰冷了发,皱褶了皮,已是老人。这么快就能享受闲适,又是托了他媳妇的福,不用等到白头。

    人们常常对人生的早中期苛刻,建立无数大志,如果做不到就可悲可叹,老来无所依。泫瑾枫作为皇子,不用担心生活琐碎的少年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却也很苛刻。如今想来,目标与普通人并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保障将来的顺心生活。

    兰生的说法则独道。她说。这种观念固然激励,最好还要因人而异。她就不想苛刻自己的前半生,再享福后半生。很多时候人们都舍近求远,明明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视而不见,费劲绕了七折八弯,最后求到的却还是同一种幸福。她要过一种人生,不以朝阳残日一天的起落来形容一辈子,而希望像波浪一般,一日内有很多起落。不必等到头发白了才享受悠闲。不必因为头发白了反而偷懒。人生短短。日复一日的辛劳,忘却了付出的初衷。其实,辛苦是为了享受,付出是为了得到。无论哪一种梦想。哪一种野望。终归都为了做自己。这是目的,也是过程,努力当下。享受当下,把握住眼前,再着眼未来。

    赖住在尔月庭的这段日子,泫瑾枫最大收获在于分享了兰生奇异的思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同食共寝在一起,交流就不可能浅止。而他起初以为她的话近乎单纯,却似沙中金粒,随时间的水流淘出,自有另一番道理。

    “咦?人都到哪儿去了?”小坡子跟在泫瑾枫身后探头探脑,稀奇打量着这座主楼中的别楼,与多数人相同,头回见,没有惊艳,只有古怪。

    泫瑾枫看小坡子这模样,问道,“你没进过这楼?”

    小坡子摇头,“别说娘娘的居所奴才没资格进,就连有花她们住的湖畔都不让奴才接近,说是女子住处,不允男子随便走动。尔月庭出去容易进来难,您看奴才似乎来去自如,却因为奴才算是宫里人,钱明和有花合起来防我。一到晚上,我也被锁在水廊那边,除非有急事才能向簿将军借钥匙……”

    “这会儿看,防你一点也不错,这张告状的嘴闭不牢,不防你,防谁?”客厅中突然响起兰生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瓮闷。

    小坡子把脑袋转得拨浪鼓似的,一边找人,一边讪笑,“娘娘,不是奴才告状,是真的委屈啊。明明奴才对娘娘也忠心不二,可尔月派不把奴才当自己人。”

    “尔月派?我还巧克力派呢。”兰生的音色闷沉不笑,“你当了尔日庭大管事,手底下管的仆婢双倍于钱明和有花管着的人数,还好意思委屈?刚才你也说了,我这儿不能随便进,既然敢进来,最好有重要的事。”

    泫瑾枫没有找人,对屋子的熟悉让他只找声音的出处,并很快发现是从墙上一角气窗后传出。而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某种装饰,横竖这屋里,不,整个六皇子府里,到处是他不怎么明白的装饰。

    小坡子仍东张西望,神情纳闷,“确实有事,不然奴才不敢踏进半只脚,过了上锁的时辰,还在尔月庭里晃悠。”没看到泫瑾枫拢眉,他继续道,“今日一天娘娘都不在,故而……”

    “说重点。”兰生不耐烦。

    “就是娘娘给殿下寝楼和豌豆姑娘造得那个洗手间啊,不知怎么,用途传到珍园去了,有两个平常就厉害难对付的,让我给她俩的住处加造。我说不行,这事不归我管,她俩非缠着闹着,说没道理一个丫头的屋都装了,不给她们装。”说实话,他对这事也有点意见的。尔月庭四处藏珍散宝,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但这自来的水,洗浴的盆,还有抽水的桶——

    “那两个厉害的是谁?”让她来打小人。

    “美人乎?”泫瑾枫说得全不正经,但抬手对小坡子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小坡子领会,躬身倒退而出。

    泫瑾枫上了二楼,再登素美的旋梯。一盏盏小橘灯晕开黑夜,暖雨细蒙漫飞,那人却在灯火之外,任浓墨般的暗色披覆秀巧双肩,背对着他,向着水廊,迎风而立。

    叮铃——叮铃——有她的地方,总有旋动的风,吹转了天台花园中的风塔。

    兰生转回身,双手撑身后的扶栏,凤眸里漆幽一片,黑发飘扬的刹那染了火焰般烈怒,嘴角却勾起笑,“要是美人当如何?”

    但泫瑾枫感觉她并非怒他那声美人乎,于是笑望着她,“要是美人,让她们滚出府前,我去瞧一眼。”

    “谁要让她们滚了?不至于有人要求加造一间屋子,我就赶人走。”兰生轻笑,微沉,如夜,不明亮。

    “不劳你的驾,是我赶人,最烦没脑子的女人。”再走近些,他将她的神情收进眼底,“岳母可好?”

    兰生微微侧面,好似这个问题需要考虑才能回答,“难说。”

    虽然,两人是一起去扫墓的。

    “岳丈可好?”他换一个问。

    “……”她用了更久的时间想,“我在等。”

    她又补充,“你要是不困,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等?”(未完待续。。)

第298章 情定

    这夜的兰生有心事,而且主动邀他一起,大概也不会是工造上的瓶颈。虽不知“岳丈可好”为何导致“我在等”这样的答案,泫瑾枫走了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上天台,却是第一次夜里上来。以为只有栏杆的地方,却不见了一栏,放着一张小圆台。圆台像又不像琉璃,寸厚的两层,面上有一些精美的花。圆台下是同质地的一块方地,学她赤脚踏上,立刻感觉脚底微温,往下看竟有光影摇曳。

    “不会烫吗?”以为板下埋油槽,他不禁好奇。虽然此时温度适宜,会不会坐一会儿就成烫板了?

    “不会,只是二楼的灯光映上来而已。有花怕夜雨凉座,加了温水。”她从旁边拉来一根布包的长竿,底部装着木轮,所以很容易移动,然后嵌进一处凹槽固定,打开居然是一把很大的伞蓬。

    让他惊奇得不仅于此。她又看了看风塔中的转向,就拉着伞杆转至顺风处,挡住大多数的细雨,再抓一根柄杆咔咔两下,这才坐了下来。原来伞杆下的地板是一圈可以转动的圆环,平时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它与其它天台地面的不同。

    “你脑袋瓜里到底怎么想的?”真是层出不穷的新意。

    “想到并不稀奇,铁哥他们总能把我想到的东西做成功才稀奇。”她坐了下来,点亮小桌中间的一盏灯,敲了敲桌面,“玻璃造。虽然还是失败品,透明度已高过琉璃。”

    灯火映亮,他这时方看清楚,不是桌面绘了花,而是两层之间夹了手艺工花,这种材质前所未见,“若是太平盛世——”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懂,但她还加一句,“若我不是六皇子妃——”

    他也懂。他也有一句。“若应用得当,皇子妃的身份反而增加居安造的便利。你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凭这些奇巧和造术就能将居安做大吧?”

    “很奇怪,我从没想将居安做大。却有两人这么跟我说了。”她手里有一张名单。居安做大之后。可以放心任用的锦绣山庄旧班底。

    “……因为你具有与众不同的大才,自然要展翅飞高才是。”他的神色如常,眼中倒映跳跃的灯火。炫金沉彩。

    兰生不语了,撑额侧眺一边。

    泫瑾枫顺看,却见那里正是尔日庭主楼,高大巍峨,灯火辉煌。他甚至能看清他寝屋里外的侧窗,还有楼前的花园和通往珍园的云路水廊,还看到小坡子走在廊中的身影。一目了然,一丝不苟,一眼乏味。

    “看了那座牢笼,心情会好吗?”他笑。

    “你要在那笼子里,我心情更好。”明白人。

    “小心,看老虎的,反而掉进笼子被老虎吃。”他眨出一记勾魂眼,妖相必现,“兰生,让我咬一口可好?”

    她抛出一记杀人眼,凤目刁冷,“你觉得好不好?”本来心情很糟,不想见任何人,谁知他跑上来,她也是欠,忽然拉他作陪,现在后悔不及,但心情不坏。

    “过几日我搬过去,这么隔岸相望倒不失一种意境,如七夕鹊桥那对有情人。”他不怕刁凤眸,但怕无情眼。

    “那好,一年见一次我还是很乐意配合的,七月七,随便哪座桥,你定,我让冯娘准备大餐庆祝。”她笑得刻薄,满眼坏心,绝非无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此情深的句子,妖相说来折损七分真意,三分变成作戏。”兰生抬手,垂头笑得促狭,“别毁了经典八个字。”

    泫瑾枫笑露了白牙,从腰后拿出一杆竹笛,“一曲待雨歇星宵,如何?”

    笛声悠悠,说不出名字的古曲不悲不凉,似随风旋起的春叶。兰生心一动,喜欢泫瑾枫吹笛的模样,人如笛声,清扬明远,没有那般夺目的光华,出尘素洁。

    她的心跳那么快,没有脸红,不现娇柔,只是专注听着。

    有些人谈恋爱惊天动地,哭天抢地,仿佛不达天不触地,就不足以称之为爱情。但她喜欢的一种爱,需要慢慢抽芽,慢慢盘藤,慢慢在心中长成一棵大树,不用一句肉麻的话,相望相守过一生。树倒,命尽,那么深。

    她专注他时,面若珍珠,淡辉温润。她的眼底有一种波动,令他的心轻颤欢喜。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南月兰生也许不会用强烈直白的言语表达感情,而他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否则就可能失去她。

    一曲终,雨绵绵,他顺心而为,一手撑桌倾过上身,另一手轻扣她脑后,亲吻她。她乌发如长娟,滑过他的手,手心丝感沁凉。她的唇也凉,却有细雨的味道,落进他的心间,不凉,反令心狂跳。上回是偷香,这回是应邀,他眯眼看她蝴蝶般振颤的睫毛,明媚的容颜散发迷香诱美,于是将她压向自己,在她润泽的唇瓣上久久流连,直到她回应他,反咬了他的唇。他笑声磁沉,呼吸渐脱离掌控,遂将悄喘藏于舌尖,巧妙挑开她的齿,加深这一吻。

    忽然,水廊那边马蹄奔急,有人高喊子妃娘娘。

    两人同时一震,抵头分离了 四唇,唇皆染着火烈,呼吸促然起伏。橘光中,轻雨若尘,春深初夏的情丝如蔓,紧紧攀绕这对人儿,看向彼此的目光已大不同。

    兰生启唇,却是无声,凤眸幽幽,欲言又不能言。

    泫瑾枫伸出食指点住那两片玫红,“兰生,不想说就不必说,我对你已情深,难以自已,从此死缠烂打,皮厚无赖,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你随我,我就当你情我愿。你不随我,我就准备挨巴掌。”

    兰生愣了半晌,让有花喊她的声音震回神,不由失笑,“你挑得好时候跟我表白啊。”他虽老是**兮兮,动手动脚,言辞上占便宜,但从未说过对她用情已深这类明白的话。

    泫瑾枫端坐回去,眼底沉金,“别觉得寂寞,从此往后,只要你需要,我总在的。我再许你一诺,从此你命是我命。”

    “......听上去你还打定了主意。”兰生没说出自己有小小的感动。他看出来了,她今晚是寂寞。

    “你性子要强,又不擅长表达感情,连对你自己的姐妹都嘴硬,我当然要自己看着办。”关于自己喜不喜欢她的问题,他纠结两年多,反复否定,再反复疑惑。北关大营却人人知道他爱媳妇,再不说出来,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如同这晚,她一人在天台,若非他坚持寻来,她的心会远。他需要一个实在的理由,让她接受他在身边,理所当然。凭夫君的身份,她大概只会一笑置之,但凭钟爱她的男子身份,她会特别看待。泫冉本来最有机会,却输在放不下身段。京暮那小子只敢爱慕,因为她已婚了。玉蕊那一石头砸得好,她变成六皇子的新娘,最终是他的天时地利,他怎能不合?

    她曾说,只要他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会试着喜欢他,不成的话,就各自发展。开玩笑!他没她不行了,还让她跟别人发展?踩过他的尸体再说吧。

    “兰生,像我这样的人,跟心爱的女子表白并非一件易事。”有花的脚步咚咚而上,他不能分心去想兰生到底等什么。

    “得天独厚,都是女子围绕着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我明白的。”但她和他,只有相互钟情是没用的,因为跳过恋爱直接进入了婚姻,一下子牵扯到家族。偏偏一家是帝族,一家是能族,不知要生多少是非。

    “并非你想得那些旁人旁事,我生性自私,只想自己,不管别人。但既然爱煞了你,决意要你留在身边一辈子,若无本事护你周到,还真不敢夸下你命是我命的海口。”兰生是能族,有人要灭能族,还极可能是来自最高的力量,他要护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现在,他已经在这条路上,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兰生挑眉,“哦,你打算如何护......”

    “小姐,快......快回国师府!”有花冲上来,眼泪乱飞,“老爷......老爷过世了!”

    泫瑾枫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如此噩耗,立刻看向兰生,却发现她神情很冷,冷得仿佛——

    “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我很快来。”兰生吩咐有花。

    哭得眼前迷糊一片的有花没看出任何异常,胡乱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

    “你等得就是这个?”泫瑾枫知道了,所以她独自立在高处,独自暗夜听风,等待她父亲去世的消息。

    “说父母赢不过子女,子女又何尝赢得过父母。他们仗着自己是长辈,哪怕我们已经成年,仍当我们是孩子,不听半句孩子的劝。”她这回的答案很长,却还是玄妙。

    “兰生……”泫瑾枫想了想,“一向有秘密的不该是我吗?”

    “泫瑾枫,帮我吧。”兰生吹了半天的风,看到他的时候心中一亮,“虽然我本事不算小,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但绝对不要小丈夫。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将我那对任性的父母漏洞百出的一出戏唱满了吧。我爹的情形确实不妙,不过——”

    “是装死。”泫瑾枫接过去。

    兰生挑眉,叹气,“看吧,漏洞百出。”(未完待续。。)

第299章 家主

    国师府灯火乱晃,脚步纷沓,一片不知所措的慌张,长期酝酿的忐忑不安终于爆发,哀凄无比。

    主院里,得到消息先昏过去又醒过来的老夫人在堂屋里躺着哭,捶心呜咽。金薇和玉蕊分坐老夫人身边,一人捉老人家一只手,无声流泪。而哭得最厉害的,不是她们,而是钟怡蝶。

    家里这两年的变化天翻地覆,她与李氏的姐妹情原本就虚假,而李氏为了南月萍完全豁出去,干脆同所有人撕破了脸,她却做不到那么狠。邬梅被封东海夫人,又被扶了正妻,她不是不羡慕,但发现邬梅并没有仗着正妻欺负她和孩子们,想法便不自觉拨正了。

    她既不可能回娘家去,又不可能一人和全家作对,不如安份些,于是主动承担照顾老夫人之责,诚心帮邬梅打理这个家。而且,后来确实有回报,老爷将凌儿送出去游学,莎儿也和姐姐们亲近了些,性子开朗不少。老爷病倒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时不时担心忧虑,但没了勾心斗角,日子过得平静。眼看老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以为心里有准备,不料噩耗降临时仍觉天塌地陷,与其说是悲痛欲绝,不如说茫然恐惧未知的将来。

    钟怡蝶很清楚,南月涯只钟爱邬梅,无论娶李雎还是自己,是老夫人和李家钟家说定的联姻,与他自己的情感无关。到这个年纪,她也没什么不甘的,南月涯给了她一儿一女。希望全在两个孩子身上。近来,朝廷为是否保留大国师之位争论不休,以太子为首的阁部越来越倾向废除,而金薇玉蕊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李氏押上自己女儿的名节,老夫人和老爷一起求太后,不过争取了一个太子良娣,她简直不敢想莎儿的婚配了。而废掉国师,国师府自然也没了,万一南月氏成了平民百姓。凌儿出仕是否还会顺利。

    以为那就是最糟糕的状况。谁知这节骨眼上,老爷竟然辞世了。钟怡蝶才知,一个家最惨得不是地位没落,而是没了一家之主。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留下得尽是女子。从此无依无靠。所以,她怎能不痛哭出声,怎能不发自内心悲戚。恨不能同南月涯一起去了。

    南月莎已长成了能扶住娘亲肩膀的女儿,不善言辞的她只能轻拍娘的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她十七了,因为体弱发育慢,还似十四五的小姑娘,姐姐们都懵悲的时候,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屋的女子们,老的,中的,少的,邬梅吐血倒下了,已无人担得起这家中主心骨,忽听外面仆妇们喊——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这声喊在众女心中落进一道明光,老夫人不哭了,钟怡蝶不哭了,金薇,玉蕊和南月莎立刻站起来,同时走到门口去迎,不约而同这样想:这个家还有南月兰生!

    而当帘子掀开,进来的不止南月兰生,还有六皇子时,不仅老夫人她们在悲恸绝望中找到了出口,连屋里服侍着的丫头仆妇们也松了口气。

    这时,主子们掉眼泪都嫌时间不够,六皇子作为这家女婿,他的出现意味着可能主事的决策者多了一个。当然,她们也只敢如此安慰自己而已,到底六皇子愿不愿意管这事,十分难说。毕竟大小姐只是冲喜出嫁,虽贵为正妃,也是个空名份,六皇子又离开了两年,如今才回来,根本看不出夫妻感情好,虽然两人一起来还挺令人惊讶的。

    “大姐……”玉蕊才喊兰生,眼泪啪嗒。

    兰生神情肃冷,“爹呢?”

    金薇哽咽,“在里屋。梅姨她……”

    兰生不待金薇说完,就要往里屋走。

    “兰生……兰生......”老夫人吃力抬起手,“快过来……”

    兰生犹豫一下,向泫瑾枫征询一眼,看到他点头后才走过去握住老太太的手。这个祖母对她一直不冷不热,此刻好似要全心依赖,让她感觉不太习惯。

    “孩子,我知我对不住你……”其实各自心里都明白得很,老人家道,“但看在你娘的面上……帮帮你的妹妹们,你爹……一走,这家里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不是有我吗?”泫瑾枫也上前来,蹲身也握老太太的手。

    老夫人受宠若惊之感,挣扎要起身,“怎敢有劳六殿下?”

    “我虽为皇子,但也是这家的大女婿,这两年一直在北关,未能给家里帮什么忙,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已召了御医局大夫来,先确认岳丈病故缘由,也好上报朝廷,至于岳丈的身后事,若您老人家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办吧。”泫瑾枫开始“补洞”。

    众人刚才还只是抱着希望猜测,现在一口气能松到底,同时又暗奇六皇子和大小姐之间不似传言那般生疏。

    “这怎么好意思?”老夫人想得多,哪有皇子来办岳丈身后事的?不由看了看兰生。

    兰生对上老夫人的目光,“老夫人允了他吧,我这会儿也慌得没主意,听说我娘还吐了血?”

    这日扫墓,让金薇料中,她娘陪她一起其实有话要说,而且开场白都没有,直说和她爹商量好了要装死,远离帝都是非,说不定能找到治病良方,让她配合演戏,而且将娘家的事管起来。

    兰生觉得是爹娘的意气之争,装死哪有那么简单,还要将一大堆麻烦推到自己身上,自然不同意。

    邬梅却道并非一时冲动,是她久经反复想出来的。只不过,南月涯始终放不下,直到这回太子所作所为让人彻底寒了心,这才决定实行。再者。虽是诈死,但南月涯已病入膏肓,若放任下去,离死期也真是不远了。

    而前几日住进家里的桐真吾也会跟他们同行,一起寻找令能族后人保持天能的解药。他道,混血能者的天能虽然本来就是越用越弱,但如此急速骤减且早亡,很可能与毒害三大能族的药物有关,既然是毒,必定有解。帝都那股黑暗势力最强。经过太子一事。已经打草惊蛇,他们稍有异动就会引起注意,所以先远离得好。

    邬梅但觉这个说法与可达临死前说得不谋而合,趁皇帝南巡。太子昏庸。又人人皆知大国师病情不乐观。离开的时机已经成熟。因此无论兰生同意与否,都不改决心。她之所以只告诉兰生真相,一来是她这个女儿不同寻常。心志坚强,二来她和南月涯一走,家里必定乱成一锅粥,还有外来压迫,而兰生不但有担起重责的力量,还有泫瑾枫这个依靠。她十分放心。

    老夫人老泪纵横,“想不到……想不到这桩让我愧对长孙女的姻缘竟给家里找来这么好的女婿。”日久见人心啊。

    “老夫人放心,一切有我。”泫瑾枫劝了几句,让丫头仆妇们扶老夫人回去休养,又请钟氏照顾老人家身体。

    有长孙女和六皇子两个可靠的主事者,老夫人终于肯听劝,钟怡蝶也不再昏头大哭,相互扶持着走了。南月莎自高奋勇照顾祖母和娘亲,也跟着走。

    ‘通知凌弟了么?‘兰生问。

    金薇和玉蕊相互看一眼,同时摇头。

    “我去写信。”玉蕊抽了抽鼻子,叫上彩睛,闷头跑到隔壁书房去。

    金薇道,“玉蕊很自责,说她要是能看出爹的病气就好了。”

    “傻。”兰生嘴不饶人,“不说她看不出自家人的病气,就算看得出来,爹的身体状况却不是病,而是天能用竭,折损了寿命。你会瞧面相,会卜卦,应该比玉蕊清楚。”

    金薇点了点头,“是,我清楚,但我替爹,还有祖父,不甘心。两代为天子尽忠,祖父也好,爹也好,从未有过私心,耗命都不曾犹豫,祖父走得早还算幸运,却看爹的下场,拿所有功勋不过换萍妹一个太子良娣,还被太子羞辱。”越说越悲愤,父亲的离世,彻底颠覆了天女的信念,“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国运社稷,付出生命也得不到一字好。”

    “你想得好,南月氏到了今日,已无需再为大荣做任何事,该为自己多想想了。”兰生从来不是乖乖牌大小姐,即便嫁进皇家,也不曾有过半点服务于皇权的心思,花国库的银子才高兴。因为,这个国库已成为皇贵们和高官们的金山,不会想给百姓办实事。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抢着花吧,免得养一群肥肚流油可惜了。

    “御医快到了,而且宫里太后贤妃都派了人来问,东宫尚无动静。” 柳夏的声音传进。

    “金薇,你去前面接待一下吧,等看过了爹,我还要去看我娘。”兰生说罢就进了里屋。

    泫瑾枫跟后,但对金薇道,“柳夏自愿来帮忙的,有什么事可以同他商量。”

    金薇怔着瞪着,一咬唇,掀帘子出去。

    里屋,南月涯躺得直平,脸色死灰,透着沉疴病厚,要不是盖在胸口的被子微微起伏,跟死人没两样。泫瑾枫守在帘旁,其实听着外面的动静,为死人和活人的对话提供放风服务。

    但兰生不急着对话,似对泫瑾枫说,又似自言自语,“早知如此,先办了金薇和柳夏的婚事该多好,无缘无故要守一年的丧。”

    泫瑾枫却知这是活人气死人。

    南月涯果然惊开眼,还好知道自己在扮死人,压低了声音,“谁和谁的婚事?”

    兰生却不答,装得更惊,“哟,爹欸,您健在哪。外面哭天抢地,老夫人差点跟您一块儿去了,您听见没?”

    南月涯从邬梅口中得知大女儿不同意他诈死,自然听出其中讽刺的意味,没好气,“你祖母身体比我好得多,会长命百岁的。咳咳!我虽装死,却非装病,病入膏肓,你非要计较早这么几天吗?”

    “不敢。”她是任性,不是不孝,“只是该跟我先商量,而非通知我收拾后续,爹娘一身轻就远走高飞了。试想,我要是跟你们说,决定明天同人私奔,你们当如何?心情难道还会好吗?”

    泫瑾枫干咳一声。当他死人了,这是?

    南月涯冷哼,“原本我就说不要告诉你,可你娘信你得很,觉得你能帮上忙。”发现自己态度过于冷淡,想缓和,又不知怎么缓和。对这个长女,隔阂太久,已不知如何相处,如今还要一走了之,留给她一大家子事,他愧疚亏欠,却无法表达。

    “我能帮忙和我愿意帮忙是两码事。”她不同意这个计划,就是因为想到可能后续麻烦多多,“我还觉得,除了我可信之外,金薇也到了可以掌家的时候,她是爹的嫡长女。”

    “金薇是这个家的嫡长女,对我而言,你才是我的嫡长女。”南月涯忽道。

    泫瑾枫心里转念,大觉其中意味深长,但看兰生不以为然的表情,知道她又迷糊上了,“兰生,一般父亲过世,好歹要哭两声。”外屋虽清了场,难保院子里有长耳朵的人。

    “我和我爹不亲,众所周知,这时哭起来反而显假。”回到这个家一年不到就嫁了,她爹给她最深的印象留在初见,一丝银发半只变瞳,气势如乌云遮日,连女儿都认不出的威者。

    南月涯长叹一声,知道父女之情难在几句话中修复,但言,“我和你娘走后,家里的事烦你多费心。”

    面对这份显然的信任,兰生反而不自在,讷讷应了是。对着邬梅还能自在些,毕竟相处得久,能忘却自己是重生的,心里真当了亲妈,但南月涯就太陌生了,没有对父亲的记忆,也没有后来相处的经历,每次父女见面都有一堆人在场,根本不曾感受过父爱。

    外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泫瑾枫作个安静的手势,又快步走到兰生跟前,俯耳说道,“就算不亲,到底生父过世,你哭不出来也得红红眼。”轻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井之间,“想些能让你难过掉泪的事,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兰生自然不挣扎,侧过半张面,靠着比他主人那张脸要可靠得多的宽肩,长吁。(未完待续。。)

第300章 赛诸

    兰生以为她哭不出来,但看着面若死灰的南月涯,想到这出诈死戏外的无奈和苦楚,又想到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时候,竟出乎她意料得悲痛于心,鼻子一酸,无声落泪。

    泫瑾枫感觉肩衣湿热,本意只想让她装一装难受,却真哭了,不禁抱紧她。他明白,表面倔强,总扮演任性的兰生其实是个好女儿,一直都是。她若真无情,对金薇玉蕊完全不用理会,而她接受了这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正是接受了这个家,包括她的父母和祖母。她只是不屑说出来,如同她对他情动,与其言,不如行,仅此而已。不懂她的人,她也不在乎,无比潇洒做自己,让别人去患得患失。

    门帘再度掀开,金薇领着御医,还有宫里来的两位公公,看到得正是这幅恰如其分的景象--父亲身故,女儿悲从心中。虽然在宫人眼中,六皇子的表现有点过于良好,不过这位殿下一向喜怒无常,而从北关回来,大概也能让他收敛一段时日,故此也没多大疑问。

    很快,经过御医确认,宫人亲口所证,大国师重病不治而亡的消息确凿,连同太后震惊,贤妃痛哭,太子良娣悲昏的各种小道消息也伴随而出。翌日太子上朝,痛心疾首悼念了大国师之死,并赞扬了他这一生为大荣所作的贡献,要求阁部立刻商讨追封事宜。同时宣布,大国师之位从此挂空。不会再有人接替。数日后,阁部传下文书,欲追封大国师南月涯一品忠义公,待皇上回朝批示。

    南月兰生和泫瑾枫在这些日子里,俨然成为南月府里的大家长,一切事宜由两人拿主意,同时遵照大国师遗嘱,葬事从简,也未邀客来送,头七这日准备安静出殡了。

    兰生早起去灵堂。

    清明雨期已过。清晨明亮。风和日丽,驱散了南月府里的哀黯。也许是人们缓过来,毕竟父亲病了那么久,心里其实都有准备;也许是泫瑾枫能力强。将繁杂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人心安。

    路过梅园。见园门开着,还传出人声,她就有些奇怪。想南月萍早搬走了,这时也不会有多余的人手过来打扫园子,便走进去看一看。

    “娘,您到底有没有主意啊?难道眼睁睁看太子选正妃,没准还顺便把侧妃也定下,那我算什么呀?”南月萍任性不懂事的特嗲语调。

    兰生听清后,不由冷脸,这时候还惦记争宠?

    “这几日太子歇在你那儿没有?”李氏的声音也好听不到哪儿,母女一个讨厌调子。

    “就爹过世的第二晚来过,他开始意兴阑珊,只是过来装样子安慰我的。还是我照娘教的,主动勾得他。不过那晚之后,他一直就歇在婀姬那个狐媚子那里。本来想着只要爹撑得一口气,太子就不至于太冷落我,可我这才嫁了几天,爹就死了,真晦气!”

    兰生总算明白了,在瑶镇面对小霸王的南月萍并非正义,而是爱现,享受说出身份的瞬间人们敬畏的目光罢了。想当初刚回家时,她看她爹对南月萍常有宠溺的表情,也以为南月萍至少对这个爹有一定真心,只不过受李氏灌输歪了,然而现在听到这些话,全然心凉。

    “你懂什么!你爹这时死,才是你的运气。”李氏恶狠狠之意,“南月涯要是再多活几日,国师的品衔肯定要摘,到时候南月氏一家子都会变成平民。而你有个平民娘家,就等着当良娣到死吧。如今却不一样,你爹追封忠义公,到死仍是一品爵。你是忠义公之女,将来太子登基封妃,贵妃名号是逃不了的。”

    敢情她爹诈死还便宜了这对母女?兰生气笑无声。

    “对啊,还是娘想得好。可是,等太子正妃进门,我仍会受冷落。忠义公之女又如何?最终还是得母凭子贵。”自以为聪明的蠢人。

    “受冷遇是好事,太子妃不把你放在眼里,我们才能图长久之计。让婀姬先挨刀子去,还有那些爱出风头的,一个个都蹦跶不了多久。你就跟出嫁前那样,乖巧些,讨长辈们的欢心,跟太子正妃侧妃装本份,等太子妃生子,你再把握太子。太子好色,你又不丑还年轻,生孩子的机会大把。最好等太子当了皇帝再生,看六皇子就知道了,排位中间的皇子最受宠。太子已有嫡长子,新太子妃再生子,将来这两个有得斗,你的儿子就能坐山观虎,捡现成的了。母凭子贵也要看时机,太早太晚都没用。”

    李氏简直赛诸葛,一看三代,深谋远虑。兰生感慨,这么精明的能力用在发展事业上该多好,绝对女强人,何必卖女儿求权位呢?

    南月萍连声应是,又撒了会儿娇。

    李氏对女儿是真爱,“你千万要沉住气,别的不说,就这点上,要向南月兰生学着些。看她这几年根本不管家里事,但你爹一撒手,连老太太都指着她,因为关键时刻,人还是向着厉害的主。等会儿出殡,你也别哭嚎不顾,这家里谁不知我俩闹翻了走出去的,但你爹待你不错,哭出那份恰到好处来就好。其他的你都不用操心,为娘会帮你安排,就像让你当上灵目仙女一样,有高人指点着,当皇后皇太后都会是你命中所属。”

    南月萍就问该怎么哭法才恰到好处。李氏起哭声,似在示范。

    兰生听不下去了,转身走出梅园,却渐渐心起奇异,对李氏所提到的那位高人有点在意。

    脑后扫来风,她轻轻一让,扫帚顿在头侧一寸,抬手赶灰,“听到了?”

    无果不在时,多是小扫暗护,而他曝露行藏,多因为有话要说,“本来以为是李氏脑瓜子灵,想不到还有高人指点。这人不是骗子就是能者,要查。”

    “不止这句话,你把她俩的对话一字不漏告诉我娘去,我娘要想演一出吐血归西,这对母女就是最好的刺激。”兰生如今已知,她娘的心腹有二,宁伯和小扫。因为知道诈死之计的,这两人还比她先。

    小扫好奇时的五官很生动,摆脱普相,闪闪发光,“怎么刺激?”

    “她们这时最在乎忠义公的一品头衔,若我娘谦让,哪怕是一品变了二品,甚至卸甲归田,什么品阶都不要了,你猜她俩会怎样?”就她所知,京氏对她爹的嫌弃,连追封都不想给好的,所以目前只是忠义公待定,今日下葬也不能刻于墓碑。

    小扫反应奇快,“她自然是成了平民之女,可你别光顾着整她,而忘了自己也跟她在同一条天家船上。”

    “扫帚弟弟,我来给你补脑一下。第一,我是大婚抬进,名字已上泫氏宗祠,皇帝六子的正室。第二,就算真不让我当了,我也不怕穷死饿死老死,当个富贵闲人更好。”接着,又催小扫,“快去通风报信。”

    作为一个“狭隘孤儿”,兰生无法理解李氏的心态。南月萍成为太子侧妃又如何,成为皇贵妃又如何,成为皇后皇太后又如何,一个人权倾朝野,连带李家门以及鸡犬升天,然后呢?永生了?还是成仙了?最终逃不过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她倒并非消极论,但觉人生哭着来的,至少能笑着走,做自己很辛苦,做别人期望的自己更辛苦,南月萍背负那么重,要是爬到最高还叹一声寂寞,岂不是白走一遭人世。

    但她也知,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旁人是说不得什么的。她不说,她就是使坏,给这对母女捣捣乱,省得她们平步青云太顺利,不懂珍惜?哈!

    灵堂设在前庭正厅,同后宅隔着花园和墙门,兰生以为自己算得早,不料一踏出那道门就见宁伯领着一帮仆从丫头端茶捧盘,上面放得大碗小碗各种菜碟的量至少可以招待二三十人吃饭。

    “宁伯,都什么时候了,还准备这些?”

    宁伯急忙过来道早,“大小姐起得真早,和六殿下一样,都是做得比说得好。”

    “六殿下也到了?”兰生睡娘家,但泫瑾枫每晚都回六皇子府去,哪怕再晚。她没赶他,只是他忙。

    “天不亮就来了,不过陆陆续续来了七八十人,都是老爷平时的好友,同僚,还有学生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今日出殡,非要为老爷送行,所以殿下吩咐给客人们准备些简单的早膳。还好肖大总管想到了,提前预备好食材,不然得饿着客人们出发。”

    肖谷是那位曾经不把邬梅放在眼里,当着南月涯的面,说家里没地方给两人住的国师府大总管。但后来邬梅发现,肖谷轻慢的态度只是因为十分敬重她的姐姐,对南月涯,对国师府很尽心力,所以没有给对方穿小鞋,仍重用他。如今,不管是肖大总管,还是陪南月萍到瑶镇的凯副总管,都已将邬梅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心悦诚服。再加上宁伯也是收服人心的高手,与两人老哥老弟相称。(未完待续。。)

第301章 一士

    “想不到爹的人缘还挺好。”南月涯对于兰生,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国师,都很陌生。

    “大国师虽非朝官,但近君侧的便利,令他身边围绕了不少关心时政的官员和学者。时不时国师会帮他们的一些见解上达天听,且他还是四象馆的客座,主讲易经义理。明月流传承之人除了天女圣女,弟子一个也没收成,但尊敬他的学生却不少。”京暮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一身素衣,圆头圆脑难得看上去不可笑。

    “京大少也来了。”兰生淡笑而敛。

    京暮打眼瞧了兰生好一会儿,“国师忠君忠国,爱护百姓,也是京暮钦佩之人,怎能不来?看到兰大姑娘精神尚可,京暮心中大石落地,总算能松口气。”

    兰生示意宁伯只管去忙,待周围静了才道,“不强打精神也不行,我到底是家中长女……”唉——这个长女,好处不见,烦心当先。

    “兰大姑娘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就算京暮力量薄微,好歹朋友多。”

    京暮最近常表现出一种愿为她鞍前马后的积极,再联想到上回他说那词钦慕,兰生突然有些了悟。如同柏湖舟对她娘的相惜之情,她现在身边也有了这样的人?感觉不错,也对自己的魅力有了点自信,她诚挚相谢。

    “多谢京大少,若真有那样的的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哪怕是口头上,兰生都从未如此说过她会不客气之类的话。京暮脑袋一转,知道这是信任他的意思,比以往不冷不热的交情要进了一步,心头激动,“兰大姑娘千万别客气,京暮句句肺腑。我二妹的事也多亏兰大姑娘想得周到,请了五公主出面,才没引起家中怀疑。”

    兰生想了想,“京大少误会了,请五公主出面的是六殿下。我前些日子赶制药汤浴场的设计图。六殿下就说他安排。看来。他安排得还妥当吧。”

    京暮一怔,表情先僵硬再露苦笑,“让你看笑话了,两个大男人还在为小时候的事斤斤计较。”

    “别的倒没什么。”兰生不置可否。“若京大少不介意。可否告诉我。你俩闹翻时大约多大?”

    “我俩只差两岁,那时正好是他十二岁生辰,怎么?”京暮不知她为何问这个。

    兰生对工造的记性强。想起泫瑾枫十二岁时月华殿修缮,而这一年他向京暮求救,再连上地牢中藏好的断笛,景荻叔父悄放龙袍。就是那时候吧?关于六皇子这个人所有矛盾的,神秘的,起源。

    她虽感谢京暮欣赏自己,但还不会说出这些心念,“只是好奇你俩到底多幼稚的年龄,一桩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们惦记至今,又不似彼此仇视,更似赌气的少年。”

    京暮哑然,半晌后讷讷道,“就是和他交情太好了才更气愤,而且明明当众将我的文说成他的,一转头又说他不知先生那么做,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不了解他。对我爹的名利观我虽不能苟同,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六皇子与我当不久好友。即便没发生那件事,也会疏远。”

    “是么?”兰生语调轻抬。

    “兰大姑娘别不以为然,你如今嫁了他,该知他的为人。帝都之中随便拉个人问六皇子的事,都能数出几件荒唐来。我庆幸跟他闹翻得早,如今虽有嫌隙,还不会放在心上。”京暮的心结颇深。

    这让兰生忍不住要说几句,“京大少高看我,我就算跟他生活整两年都未必知他为人,更何况聚少离多。而京大少建议随便拉个人问,我也觉得不妥。众口铄金,人云亦云,那些街头巷尾的传闻有多少是确实的,经营着会仙缘的京大少比我清楚才是。至于六殿下,也是京大少更熟知,除非京大少说自己聪明的话都是骗人的,或者六殿下小小年纪太有沉府,和你当了数载的好友,你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后一天之内就看清楚了。”

    京暮神色一正,半晌才幽幽叹道,“京暮果然没有钦慕错人,兰大姑娘一番话令京暮如梦方醒,想那时气冲上头,若能听一听六殿下怎么说,今日即便不会像孩提时那般亲近,至少也是能彼此信任的关系。”

    “有这种可能。京大少擅交朋友,采纳良言,人不在朝廷,却对国家大事十分关心关切,显然有抱负,只是对官场失望,故而避而远之,但若与六皇子仍知心,说不准就当着他的左右手了。”兰生对钦慕这个词汇已能做到面不改色,从大荣男女感情的表达时而奔放来看,钦慕敬慕爱慕之类的词都属于男子对女子正当的赞美,不必惊慌,不必过激。

    京暮沉吟之后但道,“人生际遇就是如此,一旦失之交臂,再也找不回以往。如今就算能与六皇子解开心结,我也无意入官场。”

    两人边走边说,转过半边花园,就看到前庭的圆形拱门,门里白幔麻布随风扬起,灵堂前铺着草席桌案,坐满了人。他们也能看到泫瑾枫。准确地说,是看到泫瑾枫的背影,听到泫瑾枫的笛声。他盘坐于院中,墨袍铺席,孤龙啸吟的衣纹卷袖,发髻高顶簪木,头发一丝不乱,露出洁白的高颈。虽被众席围在中间,却不显傲慢,一曲笛羌凉又悲壮,大有志向远而不衰,振奋人心。有人拍案和之,有人高歌长颂,很快成为一片声涛。

    兰生看呆了。多妙,不用放下六皇子的架子,哪种六皇子的模式都能套上,无需言语,但凭一曲,就拉拢了他周围的这些人心。

    京暮则眉毛一挑。这是大国师下葬之日,南月府目前只有女眷,由六皇子这个大女婿招待客人,不算突兀,而曲高和寡符合他的身份。他一没有与众攀交,二没有表现亲切,多半传不出结党营私的话到太子耳中,可不知怎么,让人向六皇子走近了几步。

    他忽然圆脸赤忱,似与兰生说笑,“若是子妃娘娘有意养谋士论时政,京暮愿自荐为士者,令娘娘将来与六殿下平起平坐,不受男尊女卑之约束。”

    京暮看来,南月兰生当得起十分。(未完待续。。)

第302章 葬荣

    大荣虽是男尊女卑,但对于一种人群,女子也可拥有各种特权。以最出名的两例来言,五公主养士,交友广阔,也向皇帝推荐人才,北平王爱女惠公主则是女将军,手下有为她出生入死的兵,她也代表她父亲回都,向皇帝和大臣们呈表边关大小情况。而原本执掌着明月殿的南月女儿们就能出入宫廷,参与宗祠和国家大典的讨论,为后宫里的女子以及贵族女,官家女消灾祈福等等,一切以易经和道展开的圣职活动,其实也是某种特权。

    所以,京暮所提并非天方夜谭,兰生是南月之女,六皇子妃,造行之主,行会之首,这些身份足以让她建立自身对时政的影响力,更何况她的性格和智慧都大气。

    兰生却当京暮开玩笑,“后宫女子不能参政,京大少让我养士论政,这是给我招皇上和文武百官不待见吗?”

    她历史不精通,这个时空也没历史可套用,但五公主和惠哥在为人处事上颇有大唐公主的风范,又少了私生活的混乱。不过自古公主们不乏参政的,毕竟说到底她们也是皇子皇孙,有父女兄妹姐弟这层便利的关系,可以直达天听。其实说参政是夸张,多数只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尤其在推荐人才上。

    “兰大姑娘不是后宫女子,六殿下若真打算兄弟友好下去,将来必定封王,兰大姑娘当了王妃,如同公主在宫外的性质是一样的。”京暮越说越认真。

    “即便王妃。我也不曾听闻有哪位参与国事。”政治不似工造,谁最先冒出头,谁死得最快,但兰生想要长寿。

    “怎么没有?兰大姑娘以为惠公主像谁?北平王只娶一妃,爱她至深,因她胆色学识皆过人。夫妻两人不但事事商量,当年先帝弥留之际,也是她亲自上朝求去北关,慷慨陈词,誓愿为大荣力保北境。连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都感动了。北平王妃是我大荣最出色的巾帼之一。惠哥只及她七八分。”京暮眉飞色舞。

    兰生看出来了,这位喜欢女强人。

    京暮又往灵堂前努努下巴,“今日能来之人,多与大国师真心相交。别看他们名不见经传。有些官微职小。有些仍是学子。因不攀附权贵不参与党争而不能出头,却真正忧心天下百姓,胸怀大志又有长才。大国师一直是他们的导师和挚友。如今痛别,他们再也无处伸展抱负了。兰大姑娘是国师之长女,又是六皇子之正妃,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兰生不接茬,却看泫瑾枫。

    京暮留意着她,点头道,“不错,只要六殿下够聪明,这些人就能为他所用,不是作为皇子,而是作为大国师的女婿。这些人如果畏惧权贵,早就和我父亲一样爬高了。但比起他,兰大姑娘若有意,这份人心和力量可以归你。但凭兰大姑娘一句吩咐,京暮愿出面说服。”

    “京大少这么看重我,真是令我诧异,我虽从不认为女子比男子的能力弱,但世道如此,所以我开始工造时举步维艰。恐怕让大少失望,我暂无参政或议政的想法,但有一疑问。”兰生见京暮认真聆听的神情,就道,“你言谈之中对你父亲大不以为然,万一哪天你从仕途,是要跟他背道而驰么?”

    京暮毫不犹豫,“自然,为官者当为民请命,而非搞党争内斗,以权谋私。”

    “可惜,京大少无意官场。”大荣怪现象是,管理国家的百官们多只想着谋私,真为民生着急的人却多当不上官或不愿当官。

    “可惜,兰大姑娘无意国事。”京暮愿意为之破例而跟随的唯一一人,“不过,即便如此,京暮仍会帮兰大姑娘。听说药汤浴场的图已送入阁部,我正为此活动,应该很快就批下了。”

    兰生一惊,没想到京暮竟涉入其中,“你……”

    “而且六殿下的手也已伸到,如此一来,能把握十成。”对泫瑾枫,经过和兰生这番谈,他大概要重估。

    这时,泫瑾枫一曲吹毕,起身回头,正看到两人站在院门外,于是目光中就有些玩味,淡然挑眉,往外走来。

    京暮见状,立刻对兰生拱手,“我今日来送大国师,顺便看看兰大姑娘,愿望达成,就此告辞,改日再去国师陵墓前祭拜。”

    兰生忽然想起一事,也有意探其说话虚实,“京大少人脉广,我父亲其实有一个遗愿,家人还在踌躇是否跟各部开口,若大少能帮忙,那就最好不过了。”

    京暮很高兴,连道请说。

    兰生这么说的:大国师虽是官职,但她爹一直不当自己是官,而是类似于方道长那般的圣职,更是明月流宗主,因此心愿中很想获得什么什么真人或上人这些仙家宝称,能得皇上亲题就最好了。至于什么公什么一品,反而显得难忘凡尘,不能尽劫飞升,最好不要。

    京暮领会,但说包在他身上,快泫瑾枫一步,走了。

    泫瑾枫好笑望着京暮匆匆的背影,“这人简直太出息了些,原本还只是避开,如今却见了我就逃。”

    兰生也好笑,“我看他对你因爱深恨,逃得越快,在意越深。”

    泫瑾枫这回望着她骇笑,“我可以肯定他喜欢的是女子,尤其是能干女子。一本北平王妃记倒背如流,恨自己生不逢时。”

    “他刚刚还提到了北平王妃,看得出来钦佩万分,又说要当我的谋士,怂恿我议政参事,与你平起平坐。”兰生观察着泫瑾枫的反应。

    泫瑾枫面有所思,片刻回道,“与一个失势混日子的六皇子平起平坐有何用?要与三哥平起平坐才好。不过,京暮那小子本有当丞相的野心。愿当你的谋士倒是看重你得很,你可用他。”

    “用他参政?”真的?他这么开明?

    泫瑾枫目中闪过一丝狡意,“你要是能像北平王妃那般厉害,为夫甘愿坐享其成,早日去封地享福。”

    “你的封地在哪儿?”头回听泫瑾枫提起封地,兰生最关心是,“一线如帝都和江南一带繁华城市,二线如武洲一类地大重点郡,三线如瑶镇宁静小富区域,你的封地属于哪一线划分?”

    “没线。”泫瑾枫答道。“东南临海。大片荒滩荒土,城远镇疏村贫,据说海鸟的粪尺厚,叫做泠洲的地方。”

    “你确定你父皇宠你?”东南这个地段还是很不错的。但兰生不明白的是。六皇子从小得宠。为何得了一块鸟屎厚厚的封地?

    “我自己向父皇要的。”泫瑾枫将其中缘由长话短说,“怕父皇给得太好,再引兄长们不平。”只是泠洲并非中原人所认定的贫瘠。

    “东南不穷。”兰生道。她看过大荣版图。泠洲和现在上海江苏的位置差不多,靠海,内河交汇。

    “确实不穷。”泫瑾枫爱极她的智慧。

    “山高皇帝远。”她又道。

    “水陆不通畅。”他再道。

    明白了,这位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兰生不再多言,往灵堂走去,跟每个客人照面。她无意同泫瑾枫抢这些人心,但也无意当他背后无名蒙脸的贤内助,就算为了居安造,也得多认识人,没准谁要换房子呢。

    出殡途中,百姓一听是大国师下葬,一传十,十传百,竟引来无数人夹道相送,不但有大片沉默致哀者,还有呜呜哭得悲痛不止,走一路堵一路,原本想着午时前出城,却延至午后。这番景象让兰生又诧异了一番,以为她爹一板一眼的性格很难讨喜,又是直接为皇帝办事,虽然民间提起大国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概只是声名显赫,却想不到具有如此高的民望。

    太子领着百官,在送葬队伍出城门时赶到,明知今日下葬,但装不知,只怪六皇子夫妇也不报阁部一声。其实,却是看到全城百姓的反应才急忙想出来的对策。

    大荣连年天灾,南月涯掌管的无极宫虽然受到钦天监京和的处处限制,但仍尽力祈天祷祝,求风调雨顺,包括邬梅在内,都是耗能耗命在助天下黎民,还向天子直谏赈灾,而无极宫明月殿以前一直是发放赈灾物资的主力。然而,自从明月殿不再,国师病倒之后,皇帝只顾南巡游玩,太子和一干臣下只顾培养势力,阁部是跟风派,要顾及南巡的帝王,又要听从太子,将各地灾情一压再压,连陈米旧物都想不到要发给灾民。除却渣玉山那群人,还是太子放进来捣乱六皇子大婚用的,整个都郡方圆百里早就严禁灾民进入,重兵布足各处防镇,帝都才保留盛世繁荣的景象,权贵们仍能享受歌舞升平的愉悦,看不到令人忧心忡忡的一面。“大国师之死”并非一个名人离世,而是剥夺了贫苦百姓的又一线生机,导致后来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令朝廷慌乱了手脚。

    至于这时,太子他们想得不过就是稳住帝都。毕竟,人进不来,坏消息可以进来,外面形势不好,里面也会动摇。他们之前只想弄掉国师之位,谁知南月涯“病故”,再没有国师了,一时乐忘形,不记得要将表面哀悼作足,连送葬都不以为要露面。结果,突然知道全城老百姓自觉送行,又屁颠屁颠跑来装腔作势。

    在南月氏的陵地,兰生试图忽略太子诸人的虚假嘴脸,随着喊礼跪拜,看棺木葬入,看封门落碑,听一片哭声。

    南月萍经过李氏示范,这回不像灵堂上哭得夸张,嘤嘤垂泪点点拭,感觉还是假。哭得最伤心的,是老夫人,白发送黑发;是钟氏,菟丝草一般的女子;是玉蕊,心最软最慈。邬梅面色白若死人,唇色白若死人,人人都知她急血攻心,无泪的眼眶是哭干的。

    唯有兰生不落泪。

    不落泪不代表不哀,但这里感觉哀痛的人,大概谁也比不过南月涯。他为荣帝奉上忠心和性命,最后却落得被驱逐出去的下场。哀莫大于心死,诈死却也是真死,从此世上再无南月涯,实在黯然神伤。

    兰生认为不值得神伤,可她不是白付出数十年的那个人。

    长长的礼,长长的奠,日薄西山,哭声沉到心里去,众人才回返。本来只想安静办好的葬礼,突然多了这些人,也不能让他们就此各回各家,泫瑾枫便同老夫人和邬梅商量。

    兰生听了,尽管这事没人问她,插嘴道,“依着我的意思,太子那批人直接请走。我们又没让他们来,他们自己来的。”

    邬梅瞥女儿一眼,转头问泫瑾枫的想法。

    “我已请了今早的客人回府,要是跟太子他们说就此散了,只怕日后惹不愉快。一下多这么些客人,府里可能来不及备席,找酒楼送菜应该赶得上。”

    老夫人和邬梅同时道好。

    显然,泫瑾枫是可靠的半子半孙,她是不靠谱的女儿和孙女。

    兰生脱口而出,“万和楼就不错,太子和众位大人是贵客,不能怠慢,外订的好东西让给他们享用,今早来的客人们和我们自家人却没那么好的胃口,家常便饭就好。”

    泫瑾枫眸中一笑即逝,“万和楼前几日就歇业了,据说要开始重建。工造的消息,兰生你不是应该知道得最快?”

    该死!兰生扼腕叹息,算太子有狗屎运。

    回到南月府,突然来了两三百人,即便泫瑾枫已派人送了急讯,仍是忙不过来。然而,连南月莎都帮忙端茶倒水了,身为长女的兰生只添了一轮茶就躲到内宅偷懒。

    所谓的偷懒,并非睡觉,而是信步闲逛。经过小弟南月凌的院子时,突生进去看看的念头。皮球离开一年多,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院中整洁,看得出钟氏对儿子的关切,但她没有进屋,只在光滑的青石台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熟悉的吱吱声。

    树冠的枝条乱颤,小黑掉落下来,让她养光亮的皮毛布满血痕,见到她,一反常态推开,躲到青石板下。

    咯咯笑,少女铃音,“死猴子,又让我多跑一段路,既然不是你主人,你叫唤什么?”

    兰生立怒!(未完待续。。)

第303章 鸦嘴

    墙头跃下一个女子,身穿道姑袍,头上几十根小辫子,乌溜溜的眼,噘小嘴,肤如婴儿,约摸十五六岁,生就一副可爱的模样。

    她看到兰生就笑起来,“这位姐姐好,半路捡回来的野猴难养,突然挣脱绳子跳进这院子里来,吓到你了吧。”

    长得再可爱,声音再甜,兰生的神情仍冷若冰,无声寒望那张笑颜。道姑袍却配一双不登对的鞘金靴!她的八字跟假姑子犯冲还怎么着?

    少女歪着脑袋,半晌恍然大悟,“哦,你一定是南月金薇。早听说天女清高孤冷,难以亲近,嘻嘻,我见识啦。天女莫恼,我带着猴子就走。”说罢,从腰袋里拿出几颗奇红的果实,扔在地上。

    “死猴子,想活着见你主人就赶紧过来,否则我就剥了你的皮,等会儿烤你来吃。”天使面孔恶毒心窍。

    小黑缩在角落,大眼不转,定睛看着地上的红艳果,身体向前动了动,却又缩了回去。它具灵性,知道保护主人,一眼不看兰生。

    但兰生可不是需要保护的娇花,不理那张天使面孔,对小黑伸出手,道声来。

    少女一怔,随即嘻嘻,“这只猴子连采桃子都不会,笨得要命,我正教着呢。等教好了,送天女姐姐玩些日子,不过天女姐姐要教我看相。”

    不仅恶毒,还贪婪。兰生禁不住笑出声,声音柔美,还是对着猴子。“平时不让你贴,你偏学狗皮膏药,这会儿我让你过来,你却不过来。既然不听话,那我干脆把你送给这个姑子了。”

    小黑看兰生打着手势,玉葱葱的食指一指向少女,它就立刻摇摇晃晃爬了过来。难得的,兰生弯腰主动抱起小猴,发现它除了皮外伤,还断了一只胳膊。腿脚也似不怎么利落。不知是否伤到骨头。

    伤成这样,小黑一声不吭,呼哧喘气,乖乖落在兰生的臂弯。用另一只手掌摸摸兰生肩前的长发。闭上眼睛。好似这才安心。

    少女可爱的容颜顿时变阴,“你是猴子的主……”

    砰!

    少女惊回头,看到只是院门关上了。松口气,重新转过头来,“死猴子居然还会装作不认得你,要说这灵性,也是独一无二了。不过,天女姐姐也能装得很,干嘛一开始不直接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如何?”兰生没有抱过婴儿,经过这次,也算体验,“难道我家小黑身上的伤就能痊愈了?”

    少女眼中闪烁,再笑却没有刚才那么黑心黑肺,有种说不出的诡诈,“估计是姐姐过于宠养了这猴子,小东西对我无法无天,我只好略施惩戒。姐姐今后要严教着些,不然迟早有命上树没命下树。”

    兰生懒得跟少女啰嗦,“那红果是什么东西?”大概不会是能白吃的。

    少女蹲身将果子一一捡起,吹干擦净,小心放回腰袋中,“姐姐要谢谢我才行,这不是果子,是我师门特制的香丹,专驯不听话的动物。一日三顿喂上几天,它们从此就离不开了。只要你手上拿着香丹,再凶猛的家伙也俯耳听命。”

    上瘾的毒物,但瞧小黑能抵制,多半瘾还不深,不过兰生心里可没法庆幸。

    “天女姐姐,我问你啊,你的天能是否属风?”虽然这么问,少女却忽略了刚才关门的那阵风。

    少女一直将自己当成金薇,兰生也不纠正,反问,“看面相,读卦象,观星象,你说算不算?”

    “当然不算啊。”少女皱起俏眉,“不过你既然能当天女,总不止这些本事吧?姐姐别小气,说出来让我听听。我也是能者,更是一向崇拜姐姐之能。”这里是南月府,说话冷冰冰的女子除了南月金薇,不会有别人,但她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这个女子身上的天能,而她的感应力是最引以为傲的。

    “说出来不难,只是你确定要听?”说完,兰生竟不理她,带着小黑走进屋去,给它包了一件洁净的棉衣,才坐回青石上。

    小黑蜷起来,伤筋断骨还能呼呼大睡,可见这几日遭罪。

    少女始终在院里等着,看兰生和猴子的互动,面上带一丝不以为然,却嬉笑天真,“确定,确定,姐姐快说。”与此同时,她的手缩进袖管,师父说不要打草惊蛇,可她似乎惊了蛇,那就只有剥蛇皮砍蛇头了。

    兰生怎能漏过对方的小动作,只当不知道,“我有一种能力,没有别人知道。我自己也奇怪,不知是什么名堂,而且时灵时不灵。”

    少女眼珠子悄鼓。

    “名字有点长,你听仔细,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易经皆屁不如双眼识乾坤。”后面还有半句——运风用水天能之最者方使风水诀。

    “啊?”少女眨几下快眼,“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乌鸦嘴。”兰生轻揉小黑的毛绒脑袋,“打个比方,我说你噎着了——”

    少女的笑容顿时僵硬,双手环住脖子,张着嘴却吸不进空气,又突然猛烈咳嗽,直到脸红脖子粗,好似连心肝脾肺脏都要咳出来的样子。

    好不容易又能呼吸又能说话,她惊恐瞪着兰生,喘道,“你对我施了什么邪能?”

    兰生姿态优雅,凤刁眸厉,嘴角噙笑,“小妹妹别着急,比方我还没打完。”诡诈也好,狡猾也好,这丫头不会是她的对手,因为她现在很生气,“再比方,我说你会被墙上的瓦片砸头——”

    啪!啪!啪!墙瓦纷纷砸下,令少女狼狈左躲右闪,仍被砸得雪雪呼痛。

    兰生看那双袖管染上血痕,目光却连一点同情也没有,这点小惩无法抵消此女对小黑的虐行。

    少女一手抱头,一手终于能腾出空,在袖中慌掏了好一会儿,握着拳出来,往旁边小水池中撒开五指,一片金灰飘洒水面。然后她扑到池边,从腰后拔出一只葫芦浸到水中,忽而将葫芦口对准兰生用力甩。

    池里明明是清水,但溅上兰生头发,衣袖,裙子和鞋面的,居然是血水。(未完待续。。)

第304章 说命

    少女神情转而得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摇铃鼓,往湿地一拍,叮当摇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赤红的烟从血水中窜起,往兰生身上袭来,竟似有噬人的凶悍。

    咒术!

    兰生遭遇过一次,还是她娘救的,而她不喜欢同样的亏吃两次,又恰恰大巫的书里记载着一套解咒之法。虽然没说解哪种咒,但跟她娘用得是同一套,叫做“驱”。驱力发自心念,由风属天能执行,心念越强,能越强,击溃对方咒中所藏鬼魅。

    因此,眼看红烟变成一片浓雾要将她笼罩,兰生抬起袖子,轻轻一挥。

    少女好笑,“天女姐姐以为赶苍蝇呢——”呢字没说完,神情大震。

    赤烟红雾定住了,后面的还在向前涌,但到了兰生挥出袖的两尺外,再不能漫过半寸,只能迅速爬高,形成一面雾屏。兰生和小黑在屏外,安然无恙。

    少女终于感到了能。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强能,如那日施芬师姐她们烟消云散的峡谷,凭空生,凭空灭,不知这股能力的来龙去脉。隔着咒出的炽沙,眼中所见的,只有抚着小猴的兰生,微风吹拂她的乌发。但那样的风是不可能挡住炽沙的。

    谁?是谁?少女原地打转,扫过墙头,门旁,廊下,窗后,以为“天女”另有帮手。然后,她果真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屋瓦之上,长相平凡。肩上却扛着一把极大的扫帚,笑呵呵望她。

    少女怒道,“有本事下来,高处扫风偷袭我,算什么!”

    背扫帚的人耸耸肩,不但没下去,还躺了,跷二郎腿,嘴里叼草。

    “姑子妹妹真是,你问我还有别的天能没有。我说有。正施展给你看,你怎么又关心别人去了?比方还没打完——”兰生其实是狠角色,“比方说,这片你泼出来的臭水溅脏了我。让我很不高兴。所以现在我这张乌鸦嘴说。臭水热烟你自己受用吧。”

    少女眼睁睁看炽沙忽然朝自己急涌,回过神来但觉逃不掉,不禁惊呼抱头。炽沙以出生百日的婴儿血炼制。入水,遇金,发咒,蒸成血气,烈烫如旭日,碰到立刻就在皮肤上钻出洞来了。

    想不到天女之能远高于传闻,走马观花的风水派更是百年以上的传说,不料让她撞上。然而,身上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她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头上三尺一朵红云,翻滚出泡。这时才算明白,那股强大的能不属于背扫帚的家伙。但在那讥讽的笑容里,她看不出半点端倪,什么能波能眼皆无,就如普通人一样。

    好可怕!少女想到这儿,立刻往墙头上窜。必须逃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师父!谁知,一脚才踏墙瓦,迎面一支疾箭令她摔回了院子,又有一把扫帚狠狠撞疼她的背。猛回头,看到那朵炽沙红云滚动过来,重新停在她的头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少女是师门中最具天赋的能者捕手,寻找白岭符师是第一件任务。师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却不以为然,以为当今能者只剩老弱残兵,只有待她宰的份,所以敢只身闯入国师府。但她遇到了兰生。

    兰生看小扫跳下屋顶,冷瞥一眼,忽而高声,让外面那位神射手也能听见,“多谢你们不想让我脏手的美意,不过自己的仇自己报。”

    少女浑身一哆嗦,倔强的脸蛋突然委屈起来,眼泪汪汪,“天女姐姐饶命,依依再也不敢了。我有解药补药,还有伤药,都给你的小猴子。我下手虽重了一点,但小猴好歹还活着,炽沙落到我身上,我就没命了。天女姐姐不是转世仙女吗?应该很善良很大方的,别跟我计较,好不好?我……其实是跟姐姐开玩笑的!”

    兰生一直坐着,血水自发顶滴落,沿她的面颊流下,被她淡然擦去,无人看得出她心中所想。

    然后,兰生道,“我也跟你开个玩笑吧——”

    嗒,嗒,嗒嗒,少女怔望着脚边的泥土被打湿,又感觉脸上滴到热液,禁不住痛叫一声,以为是炽沙落下。半晌后,却发现滴落的是清水。她一方面心里惊愕对方竟能做到如此神通,另一方面又打起鬼主意来。好人都是这样,说得狠,实则心软,而且千金小姐的出身,怎敢杀人呢?

    这么想着,少女向兰生跪爬过去,边爬边磕头,连喊姐姐饶命。眼看离兰生只有两步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兰生打出六枚金铃。铃是炽沙的咒引,哪怕一枚碰到对方身上,她就能再次施展咒杀。

    但少女睁大了眼,看六枚铃铛尽数被风卷高,落到水池里去。就在这时,红云在她头上隆隆作响,这回下起了血雨,从头浇下。血雨有她刚才的咒力,烫钻她每一处裸露的皮肤,立时捧脸滚地尖叫。她放开嗓子很大声,希望能惊动到任何人,只要看到这幅异象,就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这院里至始至终就只有三个人一只猴,而将她射下墙头的箭好似是自己的幻觉一般。她满心惊慌,奋力抬眼去看对面那女子,张口吐出两个字——风者。

    兰生不答,看少女滚地的动作渐渐慢下,最后一动不动,全身还冒着赤烟。但等烟散,刚才少女脸上滋滋出来的那么多洞,竟是一个也不见了。少女除了满额头的汗珠子,黄白黄白的,就像大病一场的脸色,样貌并无损,五官仍秀美。而且,还在呼吸。

    “吓唬人的啊。”她撇了撇嘴,怒意全收。

    小扫跟兰生的神情如出一辙,也以为是。“四个都一样的孬,光会磨嘴皮子,没有真功夫。”

    其实,不是对方没本事,而是遇到了煞星而已。

    兰生自然知道另外三个是谁,此女与峡谷三姐妹师出同门,“你还不去看看这人有无同伙?”

    小扫就嘲笑兰生了,“有没有同伙干我屁事,我只负责清理你的周围。”

    门板砰地跳开,一人跌了进来。差点摔个狗啃泥。小扫咧嘴笑得欢。但兰生眯起了眼。这人一身布裙利落打扮,模样儿俏丽清亮,虽然完全改了仙女飘飘的穿衣风格,仍很容易认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柳今今。

    她爹这一出诈死的计。难道遥空也旮了一脚?

    柳今今瞧着兰生。神情比较难解复杂,可至少没有从前那种唯我独尊的气质了。她快步朝兰生走去,却不是找兰生麻烦。而是将地上的少女拉了起来。

    “愣着干吗?帮帮我。”脾气还是不怎么好。

    兰生看看小扫,小扫咕哝一声,上前道声干什么。

    柳今今看一眼兰生,“你如今好大的架子。”她都不端架子了。

    兰生哼了哼,“我跟你很熟吗?要放下架子?柳大小姐忘了当初怎么对我,还有你那个师妹,下手也没留过情。那些毁脸催眠的小把戏可以不提,但你俩想买通伊姑娘毒害整个工地上的人,可谓歹狠。难道只因为你们跟了遥空大师,我就巴巴凑你亲近?别说你们是否洗心革面,就算真得改好,过去的事都可以不提,我们也未必就成朋友了。”

    她的处世哲学本来就很叛逆,明知个人需要依赖群体,却对他人很难建立信任,尽量靠自己独立生活。像柳氏姐妹,她知她们的无奈,但不敢苟同她们嫁祸于无辜者的做法。一个人的身世家境和遭遇的高低起落,应该自己消化,看别人好就眼红,幼稚还无聊。

    柳今今敛眸沉默,当初自己和师妹的所作所为确实过份,无法辩驳。

    门口又来了人,这回是邬梅,显然听到兰生的话,“过去的事既然可以不提,成不了朋友,也不用针锋相对,毕竟都坐上一条船了。”

    兰生不是听话的乖女儿,故意骇笑,“娘欸,您可想好了,到底是搭那条船,还是搭女儿的船。我怎么看,那条船极可能会沉,因为有人专爱凿底。”

    邬梅皱起眉,才道一声兰生,却让柳今今阻止。

    “梅夫人不用替我说话,是我推离的人心,自然由我自己拉近,来日方长,我相信自己已非从前不懂事的柳今今。”柳今今说到这儿,让小扫扶住少女双肩,手指撑开那对闭紧的眼皮,“梅夫人来帮我过过眼,此女四肢瘫软但呼吸如常,脉搏偏弱,目中无神,与之前大不一样。”

    邬梅也来看,又把过少女的脉,点头道,“看来除了杀魄和墨荼,那些人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今后若遭遇他们一定要份外小心,只不知这红烟有何名堂。”

    兰生一听,嘿,这两位到底在院子外看了多久的热闹?

    小扫说不难,他来叫醒就是,当即出手,速点少女背部几处大穴,推掌运气。

    少女呻吟着醒转,无神的双眼慢慢聚起焦距,看见身上的道姑袍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红渍,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的全部,然后握拳盯看眼前每个人,半晌之后开始号啕大哭。

    小扫马上跳开去,堵了耳朵,嘟囔着有毛病,而兰生抱起小黑,面色完全无动于衷,也要离开。

    “都是你!”丫头撒起泼朝兰生扑去,泪水飞出,变成了可怜的受害人,“你这张乌鸦嘴,还有邪能恶术,毁了我的通感,有本事杀了我再走!”

    有柳今今和邬梅挡着,少女当然连兰生的脚趾头都碰不到。不过,她这么一嚷,众人就明白了红烟的作用。邬梅在少女印堂一拍,又从随身香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喂进对方嘴里,少女的目光又重新迷离起来。

    “今今,带她去遥空大师那儿,我明日一早就到。这丫头似乎知道不少事,或者我们能从她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邬梅叮嘱。

    柳今今点头,望进少女那双迷离之中,她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澄。忽然莫名吟了一首短诗。但等她念完,松开手自顾自得走,到了门外,才念起同一首诗,本来傻愣原地的少女就跟了出去。

    邬梅见兰生张嘴欲言,以为女儿要夸人,就道,“我知你二人从前有旧怨,不过柳今今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她的心术经过遥空指点也有了相当的长进。你别那么小家子气,跟她过不去。”

    兰生要说的话压根和夸奖无关,“柳氏姐妹一个比一个爱现。把人直接带出去就好,莫名其妙施展什么心术啊,嫌命太长吗?娘,你也瞧见了,这位柳大小姐就是炫给我看她的本事,表示她有能我无能。真是,没法喜欢她。”

    邬梅没好气,指尖点点兰生的太阳穴,“行了,事到如今你就别装傻了,不然你娘我也没法喜欢你。”其实看女儿如此稳重沉着,她反而放了心。

    最怕一种肤浅的无知,以为拥有天能就无所不能,得意洋洋炫耀人前,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荣建国以来,能族始终处于挨打被动的局面,正因天能并非万能,少数胜不过多数。能者要想与普通人共存,必须沉得住气,不显特殊,不让人们感觉威胁。

    “娘本来就是更喜欢爹,不然不会和他一起死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邬梅神情一黯,“你既出嫁,又有夫君照顾你,我这个娘能做的事已没什么了,倒是你爹——实在算不上死遁。用你爹的话来说,只不过早些时日先将葬仪办了而已。你爹和我这一走,你这辈子也极可能见不着我们了,与死无异。”

    “爹会好的。”她回想一下,迄今用得都是乌鸦嘴,如果按照“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的理论,喜鹊嘴也应该很灵吧。

    “就算你爹会好,我——”邬梅知道,她的能用尽之时,也就是她的大限。

    “娘也会长寿。”兰生连着道吉利,“我会照顾娘家十年,十年之后请爹娘回来向祖母敬孝,帮金薇玉蕊带带娃,给凌弟找媳妇。”

    “……”还有年限?邬梅感伤的心情略淡去,“最后这句不像话,十年后凌儿都二十好几了,还要我们给他找媳妇?”

    兰生正儿八经,“你们不回来,我就不让他成亲,作为家中老幺,又是男孩子,没有父母高堂,怎能娶妻?”

    可怜的皮球,一路狂奔赶回家,不但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因为大姐胁他令高堂,要熬成大龄青年才能有贴心可人的好媳妇。(未完待续。。)

第305章 随风

    邬梅唤来有霞无晚收拾院落。既然无需清场,兰生也乐得先走,但她一出门,却发现原来看客不止邬梅和柳今今,还有白岭师徒三人等在花园里。

    她刁俏眯眼,“桐师父既然来了,怎么没进来帮忙?我可不是施恩不用报的人,信奉互惠互利,有付出才有得到。当初如果桐师父没有将我藏起,待我有恩,我也不会循迹找你们,你们这会儿就是死人了。”

    火童霍晋瘪瘪嘴,“师父,我说什么来着,这位不值得我和师兄追随,没人情味,还小心眼。”

    兰生颇为诧异,随即似笑非笑,“桐师父,就算白岭让太子血洗,但天下名山大川多得是,要找清修的地方并不难,不至于走投无路要投靠谁。况且,我这儿更难些,绝不收留吃白饭的人。”

    追随?不必!

    火童竖眼,“谁吃白饭啊?你不知道我们的本事吗?能者稀有,愿意跟着你,是你的荣幸。”

    兰生但对桐真吾道,“瞧,不听话的,我就更不能收了,可不想自找罪受。”想她身边当初有多少唱反调的,有花和小扫至今还唱呢,但她年纪“大”了,嫁入多事多非的天家,还要经营事业,没心力没时间再插手能族事务,包括收留这些让人盯上的猎物。

    桐真吾却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动作,双膝一屈竟要跪地。

    兰生的声音却及时到,“你跪不下的。”

    火童和霍国惊讶看着师父的双膝浮于地面一寸。无论师父如何压,始终不能触地。要说峡谷那场能战,虽然师父将胜利归功于兰生,两人也从头看到尾的风生异象,但事后回想,并未见到兰生施展能术的动作,而且后来还加入了一个神秘的土行者,所以又产生了无头绪感。

    今日,他们只是凑巧看到邬梅,而师父正要找梅夫人。这才跟来。一靠近院子。师父的脸色就变了。即便没有师父的修为,两人也感觉到了异样,想上墙探看究竟,却根本攀不住墙头。绕了一圈都无处下手。院子好似让一个巨大的碧纱罩笼住。更奇得是。明明能看到门前的邬梅,却只见她动嘴,听不到她说话。直到突然间。罩子撤去,门弹开,邬梅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才看清院中是兰生。师父动容,一字曰等,于是站在花园里等人出来。

    到了这时,又一次亲眼所见,再怀疑兰生的风能就属自欺欺人,可她到底如何施展的,实在成谜。火童心中戏想,难道是一语成真?说师父跪不下,师父就真跪不下了。

    火童不知自己居然蒙得有点靠谱,只要气流能形成的力,兰生可以用心念发出,不过在小范围内,说念比心念快得多,与咒有些像。只是说咒同时需要祭品,兰生不用。她不但是风族的纯血,更是纯血中的最者,运风调水是自然之母赠与她的天赋。

    桐真吾没奈何,只得重新站起,“能者存亡岌岌可危,我西域族先数百年前的大错令母族覆灭,真吾自觉无脸求母族后人保护,倒也无惧死亡。但真吾这两名弟子能力罕见,未曾受毒侵害,禀性纯良,是上佳的苗子,若让那些人诛杀,真吾实在无法听之任之。兰大姑娘——”

    “你是他们的师父,无法听之任之是常情。”兰生打断他。

    “兰大姑娘是风族的唯一后人,天下能者出风族——”桐真吾甘愿听从金薇的安排躲进国师府,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再见到兰生。

    兰生呵笑,凤眸敛冷,“桐师父,我是我。”连她娘都不让她背负东海那笔仇债,几百年前就灭亡的风族跟其他能族的母系关系更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桐真吾哑了哑,却也不容易放弃,“兰大姑娘,那些人猖獗如此,若有一日灭尽能者,你能否独善其身?你这般紧张抱着你的宠物,可曾想过下回它也许不能死里逃生。那些人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具有天能,就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兰大姑娘是天选之人,幸存能者的唯一希望,如果冷漠待之,任他们将我们个个击破,等到的却也是你的终日了。”

    兰生知道桐真吾说得都对,但她亦有自己的想法。能者特殊的力量令普通人感到害怕,尤其是当权者,不会允许这群特殊人类壮大,而受到数量的限制,能者很难让多数人拥戴成为当权者,因此注定他们无法统治这片土地。就算有能者成为王者,估计也得装平常,否则必受攻击。所以,身为能者的一员,她自觉藏妥了特殊性,以普众性生活。

    可是,她看其他能者就没有这种想法,强调能族和自身优越力为主,以能术为一技之长显耀于世,即便隐居清修,都塑造出高人一等的形象。他们不能,或者也是不愿,将能术藏在普通人的生存技艺之下。如她爹,身居国师位,高调用能窥探国运和天道;如她娘,东海夫人,代天下苍生祈雨求安;如遥空,知吉凶卜未来,是大师神人;即便隐世的桐真吾,一开口就说自己是符师。但凡她知道的能者,就是能者,几乎没有以普通人的常态生活着的。说到底,能者骨子里确实认为自己优于普通人,这种认知导致野心,野心又导致内斗,如今还不改,才是走向末路的真正祸根。

    “师父,别再说了。”火童可不想看师父求人,哪怕风族之后的强大天能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你去哪儿,我和师兄就去哪儿,一起赴黄泉也无惧。”

    兰生的一张嘴坏起来不留情,“桐师父,既然你的徒弟们都有觉悟,你就不必自责了。”对话到此为止,她有些感慨,但心意并不动摇——不捡麻烦。

    一双大手伸来,半面天使半面魔的沉默男子,关心得是伤势严重的灵猴。

    桐真吾叹口气,只好说道,“兰大姑娘心意不改,真吾无法强求,不过小猴子伤得那么重,就请交给阿国治吧。阿国不但能和动物交流,对医治它们的各种伤病具有神通,在我们离开之前,这大概也是可以为你尽力的最后一事。”

    “谁说是最后一事?”说了这么会儿话,连邬梅都收拾完毕出来了,对兰生道,“桐师父还要带你爹娘去找灵药,要靠他才可能赴你的十年之约。”

    这是怪她无情?兰生心叹。她早知道自己有天能是件麻烦事,不如无能,不必承担他人的期望。

    “娘说得我好像忘恩负义,我即便肯收留桐师父的徒弟,他俩也不肯跟。”就她当坏人?麻烦的作用是相互的,瞧瞧火童眼里的火星子就知道了。

    兰生忽然发现邬梅眉毛一挑,她见惯了的,当娘的这位某种算计到的得意神情,不禁暗道不妙。

    桐真吾却反应神速,“多谢兰大姑娘答应我的不情之请,我的徒儿当然由我说服,也不会让他们给你添麻烦。”汗颜,竟然要钻对方疏忽的空子,但为了徒弟,臊了老脸也无妨。

    覆水难收,兰生将小黑轻轻放进霍国的大掌中,请他好生照顾,认真再对桐真吾道,“桐师父抓了我话里漏洞,但却是我娘给我设得圈套。”不看邬梅一副不认的模样,“所以我也认了。但容我有言在先,他们即便跟了我,我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毕竟这么多年让人保护滴水不漏的人是我。让我保护别人,老实说,还真不知道怎么做。”

    桐真吾看看邬梅,心知兰生说得是实话,“我请兰大姑娘收留这两个徒儿,并非是让风者保全他俩的意思,而是能族将来必因大姑娘得以保全,自然就是保全了他们。同时亦想让他们履行祖先遗命--风者一出,能者皆从。若他俩为保护风者而舍命,也是我西域能族的骄傲。”

    兰生看着这一双双眼睛,垂袖就走,“就怕你们这样,收了两个人,能族将来却莫名要成为我的责任。桐师父言重,将徒弟托付给我,我就当多两个劳动力,干多少活吃多少饭,之于能族幸存大业,还是交给老天爷决定吧。”要她把维护能者当成终身第一志愿,肯定是不能的,时代不同了,顺者昌,逆者亡,聪明的就可以跟她一起适者生存。

    邬梅看兰生走远,语气有些歉然,“桐师父,这孩子性子倔,但心肠是不坏的。”

    桐真吾但对邬梅一鞠,“梅夫人不必歉然,真吾万分感激你,若非你护得周到,哪有今日如此坚韧的风者。兰大姑娘说得强硬,我反而觉得她比我们任何人都看清了能者今后该走的方向。风者纯血大能,当今之最,但看她丝毫不为此沾沾自喜,仍为生活努力,令我愧疚之极。我要是能像她那样,认真同妻儿踏实过日子,不会遭遇家破人亡。然而,也非我自私定要拉兰大姑娘担当,而是她确有风族强魄力魂,无需她意愿,就能令无数人跟随。”

    邬梅回了一句话,“作为她娘亲,希望她默默无闻,平安一生;作为能者,又希望她拥有最大的力量。”

    二十年来,邬梅选择了前者,然而兰生的命运已开启,再不由她为之抉择。(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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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大国师长千金,可以压霸的身份,不赖不赖。然后发现娘不亲爹不疼,一家子当她死人,没事没事。又说她克母薄命,又说她吃白饭,哼,小火小火。大荣朝崇尚易经,一本治天下,卦师术者满街开花,大家争相请教出入平安。分明是歪掉的跑道,怎能有她的用武之地,连嫁人都被嫌大龄。眼看一路大下坡,她突然听到——“二百两银子,谁与我造华屋?”这就叫,是金子总不会发霉的。还会发光,大大得发光!御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