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官婉儿与梁休
那刺客已经死了。
聂夫人急急赶到,见丈夫和女儿都没有事,这才安下心来。
聂峰派人调查那黑衣侏儒的身分,却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有他的那柄短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淬炼而成,削铁如泥,上而还用行草刻着“精精”二字。聂峰看着这两个字,猛然醒悟过来,叹道:“听说江湖上有一个杀人不留行的刺客,名叫精精儿,以前从未失过手,这次如果不是有隐娘在我身边,我只怕已身首异处了。”
他的那些部下和护卫也面面相觑,一方面惊异于聂家小姐的本事,一方面也知道这种专用飞剑取人首级的刺客,根本就不是他们防范得了的。
聂峰却也豁达,知道不管那背后的势力有何图谋,像这种杀手也不可能为了对付自己一夜里连派两个过来,于是让人将地上尸体抬走,又打发大家都休息去。
他见隐娘脸上毫无笑容,知道她还在为自己杀了人而难过,于是小心宽慰几句。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女儿,无非就是说些虎父无犬女,自己上过战场,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身为她的女儿就算杀几个刺客也算不了什么的话。只是说了一阵,又想到跟女儿这个“虎女”比起来,以自己的本事只能算是个“犬父”了,不觉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阵,宅院里恢复了宁静,聂峰便让女儿也早些休息去。
隐娘此时对师父的卦术已极是信服,心知若是爹爹仍有危险,师父一定会暗中提醒自己,于是便准备离去。
这时,风魂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到她的耳中:“那刺客的短剑虽然比不上你的飞雪剑,却也是久经祭炼的飞剑,留在你父亲那只会替他招来祸患,你可将它要来。”
隐娘于是便按师父的吩咐,向父亲要了那刺客的短剑,这才返回自己的闺房。
她一踏入房中,却见师父早已等在那里,不知怎的,她只觉得眼睛一红,心里竟有些酸酸楚楚,想要落下泪来。
风魂将她拉到床边坐下,低声问:“还在因为那刺客的死难过么?只是当时你不杀他,他的剑气透体而下,死的就会是你和你父亲。”
隐娘摇了摇头。她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当时形势危险,被逼无奈,心里只是略略有些发慌,倒并不怎么难过。只是现在看到师父,却又想起清晨时自己色诱师父时的情形,虽然当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怕师父觉得自己是个*无耻的女孩子,才不觉想要哭出来。
风魂见她神情,心里也开始明白过来。他轻轻搂住隐娘,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隐娘见师父询问,也就慢慢把当时闯到自己心灵中的那些奇怪画面低声说了出来,在那些意象中,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时而忧伤地独处,时而幸福地与师父缠绵在一起。这些意象即使到现在也仍停留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风魂却听越是惊异,忖道:“昨夜我用白玉轮查她体内气脉时,觉得她的魂魄间竟隐藏着一个类似于元婴的东西,只是还没有凝聚成形。隐娘才刚刚开始学御剑,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练出元婴,难道那竟是妙想姐姐留下来的?”
他看向隐娘,却见这女孩儿也已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师父,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很久很久以前!”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隐娘低下头,“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是这个样子。”
风魂静了一静,然后轻叹一声。
他帮隐娘脱去绣花鞋,又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子轻轻盖在这女徒儿的身上:“你今天也累了,别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觉吧。”
借着月色,他走了出去。
隐娘翻过身面对着墙,抓住被角默默流泪。
她觉得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至少在师父离开的那一刻,她很清晰地察觉到师父内心中那纷乱的思绪和刀割般的痛。
就这样等了许久,她的师父又走了进来。她赶紧擦干眼泪,将被角拉高一些,假装已经睡着。
明明这种假装毫无用处。
风魂沉默一阵,然后慢慢地上了床,隔着被子从后边搂住她。
一片安静!
静得让人心痛……
……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风魂便一直留在聂府内教隐娘道法和剑术,只是不让人发现他。隐娘本就有慧根,领悟极快,也不用他操心太多。
有时,他会离开聂府四处逛逛,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做。
他很少向隐娘谈及自己的过去,隐娘也不敢问。有时候,隐娘练完剑,会用琵琶弹些小曲,而他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
隐娘也曾悄悄观察师父注视自己的目光,只是那目光中所透露的东西过于复杂,似欣喜,似忧伤,又像是隐藏着强烈的心痛和自责。
还有些时候,当她躺在床上时,师父会从身后轻轻地搂着她,却也没有做什么其它的事。
她无法弄清自己被师父搂在怀中时,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有些羞怯,有些安心……还有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刺痛。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
******
在洛阳北面的郊野之中有一个寺院,院中供着一尊石佛,笑口常开,乃是贤劫第五尊佛,又称弥勒佛。
西方佛教在晋末时进入中原,逐渐深入人心,虽然也经历了后周时期武帝灭佛的劫难,却仍在隋唐时臻于鼎盛。尤其是在僧人玄奘西行取经之后,天台、华严、法相等佛教宗派竞相出现,佛教的影响越来越大。
然而此处,却不是真正的佛院。
在这弥勒佛像之下,藏着一个地下迷宫,迷宫内机关重重,错综复杂。
在迷宫的某处有一个秘室,室壁挂着四盏千年不灭的龙脂琉璃灯,光线柔和。
一个梳着飞髻的少女正站在巨大的石桌旁沉默不语。桌上放着不知多少张玉牌,俱都刻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卦图案。这些玉牌排得密密麻麻,看似全无规则,却又暗合伏羲卦术、周易之理。
一丝丝青气在这些玉牌间游荡,缥缥缈缈。龙脂琉璃灯散出的光线只要一与这些青气接触,马上便会折射开来,青气萦绕不休,连带着整个室内亦是光影幻动,有如梦境一般。
飞髻少女一直看着这些玉牌,偶尔拂动一下袖子,青烟绕过,便有几块木牌换了位置,又或是变了卦象。
如果风魂也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震惊,因为这少女的演卦之法与他并无二致,皆是出自他的太乙天书。
在石桌的一角,有一块玉牌突然倒下,少女微微一愕,走了过去,将那玉牌捡在手中,目光中带着疑惑。
这时,一股黑烟从门外飘了进来,黑烟慢慢凝聚成形,现出一个瘦瘦长长的老人。
那老者看着飞髻少女的背影,道:“上官姑娘……”
上官婉儿头也不回:“可是精精儿死了?”
老者冷哼道:“姑娘你保证过不会出问题的。”
上官婉儿轻叹一声:“我算错了。”
老者皱眉:“以往姑娘的卦术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却连着错了几次。聂峰未死,目前倒还影响不大,但那薛仁贵却已从辽东回到京城,皇上命他统率飞骑镇守玄武门,已使我们的一些计划难以实施。”
“天命难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微不足道的改变就有可能影响到所有运数的走向,”上官婉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玉牌,道,“我的演卦之术出自太乙救苦天尊,绝无问题,这次之所以会害得精精儿死去,那是因为有人处在天命之外,且恰好也通晓伏羲卦术,甚至是比我更胜一筹。”
“杀了精精儿的是聂峰的女儿,名叫聂隐娘。”老者道,“同时我也查明了,助薛仁贵杀了我们派去的那几名刺客的,乃是他新收的义妹,名叫薛红线。”
“薛红线?聂隐娘?”上官婉儿怔住,“聂峰有个女儿,这个在卦象中亦有显现,但他的女儿竟是一名剑侠,这却与卦象完全不同。按卦象所示,她应该是自幼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才对。至于薛红线……”
上官婉儿眉头紧皱。
老者问:“你认识她?”
“三百多年前曾经见过一面。”上官婉儿轻叹一声,往事在心头掠过。
当时她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都被一个妖物害死,她则和妹妹躲在枯木之内浑身发抖,没过多久,有一个红衣少女上山寻妖,与她和她妹妹撞了一面。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有个人带着她和她妹妹来到一处悬崖,不但喂给她们能够脱胎换骨的仙丹,给她们取了名字,还在那如梦般的月色下教她们道法。
那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怀的时刻。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她和她妹妹,只怕早就已经死在那荒山之中。
那老者见上官婉儿没有说话,于是皱眉说道:“没有杀死聂峰和薛仁贵,事后总还有弥补的机会,但若有人在背后与我们作对,那就实在是不可不防。你的卦术竟无法算到那薛红线的存在和聂隐娘的本事,可知她二人与你一样,已因为某些原因被排除在天数之外,她二人必须除去。”
上官婉儿道:“那聂家小姐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我们现在还弄不明白,但那薛红线习的却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仙家剑术,我一时也想不起该让谁去……”
话音未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我去对付她。”
一个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屋内,这少年身着青衫,嘴角流露着淡淡的嘲弄,虽然他的身上透着邪气,却又有种不知可以迷死多少人间少女的英俊和帅气。他看着上官婉儿,冷冷道:“我去对付薛红线。”
上官婉儿道:“阿休……”
“她学的是专积阴气的太阴剑诀,我练的是将太阴剑诀反过来的太阳剑诀,”那少年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也很想看看,到底是她的太阴剑诀更厉害些,还是我的太阳剑诀更厉害些。”
这少年竟是曾经在木公身边做过金童的梁休。
上官婉儿看着梁休眼中的杀意暗暗心惊,正要说话,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上官婉儿和梁休面容一变,连忙一同看向门外。在那里,有个美丽的女子正慢慢地走进来。这女子穿的是鹅黄色花边对襟和蓝色束胸百褶裙,体态修长,容貌清美秀丽,比上官婉儿还要美上一些。
她头挽凤髻,髻上还插着凤钗。
“小姐。”那老者跪倒在地,向这女子伏身下拜。
上官婉儿和梁休亦是恭敬地弯下腰来。
那女子对拜在地上的老人看也不看,只是朝着上官婉儿,柔声说道:“婉儿,以你看来,这几次的失败是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刻意对付我们,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上官婉儿低声回答:“我们在这一个月内刺杀了二十多人,如长孙无忌那等人自然不可能不开始怀疑,但不管是他还是李淳风,要想发现我们的存在都不容易。而如果是有人刻意对付我们,也不会只单单救下了薛仁贵与聂峰二人,依婉儿看来,还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所谓的巧合,往往也在运数之中,我们在这干预天命,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天意反噬……”
那女子淡淡接道:“那我们几人自然全都万劫不复。”
梁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只透着嘲弄和冰冷。
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物:“你们看这个。”
那是一个雕着有翼双龙的翠玉。
那老者疑惑地问:“小姐,这不是你从小戴在身上的青龙之圭么?”
那女子摇头道:“不,这不是我的,我的在这里。”
她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手上竟还有一块翠玉。
这两块翠玉竟是一模一样。
那老者颤声道:“这世上怎可能有两块青龙之圭?”
那女子看向梁休。
梁休淡淡道:“想必其中一块是来自薛红线的师父风魂。当年他误入大荒境时,我就曾从他手中见到过这块翠玉,而太极天皇座下的北极战神符奚斤更是多次想从他手中将这翠玉抢走。”
那女子道:“青龙之圭乃是通往归墟的钥匙,这世上本该只有一块,当阿休告诉我还有人藏有青龙之圭时,我多少还有些怀疑,却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两块青龙之圭。你们可知这青龙之圭又是从何而来?”
上官婉儿和梁休对望一眼,一同摇头。
那女子道:“是从蓝菊花身上得来的。婉儿,你那日算出有人会到感业寺去偷武媚娘所藏的游仙枕,我就一直派人守在武媚娘身边,果然擒住了蓝菊花和她的三个手下。我为防意外,本想将他们都杀了再说,谁知却从蓝菊花身上搜到了这块翠玉。我用术法逼问她,才知她曾从九嶷山的涯垠冰湖里盗了一个男人回家,这块翠玉就是那男人暂时放在她身上的。”
梁休冷笑道:“风魂和他的女徒弟这三百年来就是被封在九嶷山的冰湖之中。”
“你们可知他为什么要把这青龙之圭放在蓝菊花身上?”那女子慢慢地露出笑容,“原来是他知道蓝菊花要到感业寺偷东西后,算出她会有危险,于是就将他的青龙之圭交给蓝菊花,说能够保住她的性命。他倒也算得没错,如果不是我突然发现这青龙之圭,蓝菊花现在已经被我杀了。婉儿,看来他的演卦之术已将你算入其中,你却没有算到他。”
上官婉儿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婉儿,你也不用害怕,”那女子淡淡地道,“你的道法本就是他教给你的,比不上他也很正常。世上原本不该有你和你妹妹这两只狐妖,却因为那人的一时心软,使得你和你妹妹得以脱胎换骨,你更是修成人形。那人自身是在天命之外,连带着,也使你成了不受命运控制的存在,而如果没有你和你的演卦之术,我的计划就根本无法实施,说起来,他也算是帮助了我。”
“只是,”那女子语气一转,“虽然你与阿休都算是因他而得道,但现在他却成了我们最重要的障碍。蓝菊花所住之处就在道州,依我看,弄不好那聂家小姐也已经成了那人的徒弟,所以她才有本事杀了精精儿。”
梁休嘴角现出冷笑:“要不然,就由我去杀了他。”
那女子摇头道:“这倒不用,我已经去请了精精儿的师兄下山,他要为师弟报仇,绝不会放过聂峰的女儿。那聂隐娘就算再有本事也不会是空空儿的对手,唯一可虑的,还是那风魂的伏羲卦术……”
上官婉儿咬了咬牙,道:“公主放心,我的卦术虽然比不上那人,但既然已经知道他在那里,便自有办法干扰他,让他也无法再用演卦之术算出我们的行动。”
公主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不管聂隐娘是否真的和那风魂有关系,她都死定了……”
……
第十章 重过方山遇灵凝
聂隐娘的闺房之中。
风魂在地上放了许多棋子。
排了一阵,他又将棋子一粒粒收回,然后暗暗心惊:“奇怪,卦象只显示隐娘会有性命危险,但敌人何时会来,又该如何防备,竟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来。”
他站起身,隔着窗户往外看去,在院落中,隐娘正手持雪剑缓缓舞着,身形虽然娇小,却也曼妙动人。
风魂继续思考:“以卦象目前预示的内容来看,敌人这次的目标已不是聂峰,而是隐娘。上次那个黑衣刺客,隐娘也只是勉勉强强才能胜过他,而这次来的人,肯定又会比上一次的要厉害得多。隐娘在明,敌人在暗,而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隐娘身边。”
他越想越是头疼,竟是想不出对策来。
这时,他看到梳妆台上的那把短剑,心中一动。他将短剑拿在手中,看着上面的“精精”二字,心想:“有薛红线,也有聂隐娘,现在连精精儿都出来了,由此看来,我在二十一世纪时读到过的唐传奇,里面的内容虽然不见得全都真实,却也多多少少算是确有其人。如果在未来关于隐娘的记载和事实多少沾点边的话,那就应该还有一个空空儿。这次来杀她的,只怕就是那个空空儿。”
要知道,在一千年后的那个“未来”,确实能看到一些唐人所记载的传奇志怪,如红拂女夜寻李靖,又或是柳毅传书,虽然这些传记比较散乱,是否真有其事也无法查证,但这些人物能够流传一千多年仍然被人记着,想来也不是凭空瞎造出来的。
至少,风魂现在知道其中的《红线传》、《聂隐娘》里的两个主人公都是确有其人,而且还是他的女徒弟。
然而人虽有其人,里面的事迹却偏差太大,红线其实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是出生在晋末,只是跟着他一同被“冻”了三百多年,才来到了这个时代。而隐娘也没有像关于她的传记里所提到的那样,十岁时被一个女尼姑带去学剑,而是成为了他的弟子。
他可不是尼姑。
但是聂隐娘*精儿,这却是有记载的。
风魂搓着太阳穴,只觉越想越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所穿越的这个“古代”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而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绝不仅仅是因为多了在他所来的那个时代已无法去认知的天界和地府,也不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地理位置和他从小的认识略有相同却又有些地方偏差得厉害。
更重要的,还是那种明明身在此山中、却又觉得此山其实是彼山的奇妙感觉。
这到底是错觉,还是另有玄机?
“我若一直往西方飞,是会到达西方极乐世界,还是绕到地球的另一面,比哥伦布更早发现新大陆?”
当然,这种事现在就算想再多也是没用,风魂只好先转过念头去思考隐娘的安危问题。
按唐传奇中的记载,要想逼退空空儿,似乎还需要一面镜子。
风魂将那短剑轻轻一划,梳妆台上的一根银钗立时分成了两截。
他苦苦一笑。
上哪去找那种能够抵御飞剑的镜子?
这时,隐娘已练完剑走了进来,见师父站在那里沉思,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是立在他的身后。
风魂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出保证隐娘性命安全的万全之策,只好回过头来看着隐娘,说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让隐娘找了借口跟父母说上一声,然后让她用御剑之术载着自己往苍梧山飞去。隐娘的剑遁虽然不及红线飞快,但她将飞雪剑幻大,却要平稳得多。
这其实也是隐娘学会御剑后的第一次远行,那飞在云端之上的感觉,让她觉得有趣和惊奇。白云一朵朵地从身边掠过,脚下的山岭不断倒退,有时还有几只白鹤或是大雁飞在身边,仿佛要与她互相嬉戏。
他们越过苍梧之野,来到方山的上空。风魂看到山腰处的法华庵,正犹豫着要不要落下去与慧红打声招呼,一个穿着缁衣的年青女尼已手持扫帚走了出来,刚好抬头看到了他们。
于是风魂就让隐娘落下去。
慧红看着他们,微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风魂告诉慧红,他想带隐娘到宜春峰的黄庭观去转一转。慧红却看着他轻轻摇了下头,显然是劝他最好还是不要。
风魂知道她的想法,那黄庭观是王妙想自幼修仙的地方,把隐娘带到那里,前世与今生交叠在一起,对隐娘并没有什么好处。
其实他也只是想到自己还从未到那黄庭观去过,又知道王妙想的尸体还葬在那里,这几日心神不宁,想去她的墓前看看,又不放心把隐娘一个人留在家中,这才带着她一同前来。
他犹豫了一下,心想不如让慧红先陪着隐娘,自己一个人到那宜春峰去,慧红却朝他们说道:“你们不妨先在我这庵中坐坐,等会还有一个客人要来,恩公,你一定会很想见到那人的。”
风魂头疼地说道:“你别总是恩公恩公地叫我,很难为情的。”
慧红缓缓一拜,笑道:“其实我是很想叫你大哥的,只是小红是个出家人,担心恩公你听了更难为情。”
风魂笑道,“还是叫我大哥好些。”
隐娘这才知道方山里的这座女尼与自己师父竟是认识的,不禁对师父的过往更加感到好奇。她随着师父进入这明明是座道观,却又非要叫做“庵”的寺院中,见大殿上仍然供着西王母,只是旁边的两个女仙塑像却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风魂倒不知道这里曾经放过王妙想和许飞琼的石像,他随意逛了一逛,又与慧红谈起过往,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慧红却始终笑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鸟叫之声。
隐娘还在侧耳听着,风魂却是心中一喜:“难道竟是我那徒儿?”
他急忙掠到外头,果然,空中飞着一只彩鸾,上面坐着一个断去双腿的少女。那少女看上去长得倒是有些像是灵凝,只是岁数看上去要大上许多,柔弱娇美,容貌瑞丽。
风魂正自疑惑,那少女已从彩鸾上飞了下来,投入他的怀中,同时还哭道:“师父、师父……”
风魂这才确信她就是灵凝,不禁心中好笑,觉得过了三百多年,这丫头却还是这么爱哭。又听她哭得凄切,心里也是又怜又惜,于是将她搂在怀中小声安慰。只是灵凝已不再是当年那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小丫头,虽然失了双腿,但娇躯凹凸有致,抱在怀中稍一摩擦,竟是异常惹火。
彩鸾落了下来,风魂赶紧将灵凝放到彩鸾上,又替她拭去泪痕:“三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
隐娘和慧红也走了出来,隐娘睁大眼睛看着这和自己师父抱在一起哭哭泣泣的少女,又见她膝下空荡荡的,也反应过来:“她必是我的二师姐。”
灵凝脸一红:“徒儿才、才没有三百多岁呢。”
风魂仔细看了看她,却见这爱哭的女徒儿虽然看起来比分别之前大了好几岁,但也确实不像是活了三百多年的样子,虽然对于仙人、尤其是灵凝这样的天仙来说,青春永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份天真却不可能像这样保存下来。
灵凝流着泪,低声说道:“徒儿一直在挂念师父和师姐,爹爹见我整天不开心,只好让我住到临近归墟的蓬莱山去,只在每天晚边到这里来看看师父和师姐有没有出来。”
风魂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慧红已微笑着替灵凝解释:“那蓬莱乃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三座仙山之一,也是仙妖大战之前仙人的居住之地。当时本有五座仙山,在与妖族的战斗中有两座被拖入了归墟,如今只剩下了蓬莱、瀛州、方丈三座,只有身份特殊的仙人才能居住在里面。”
那又如何?风魂还是不懂。
“那蓬莱山的时间流动与人间不同,”慧红道,“山中一日,人间一年。灵凝公主不时在人间与蓬莱来往,度过的时日自然不可以按人间的来计算。”
风魂这才醒悟过来,看着灵凝笑道:“原来这三百多年,对你来说只过了几年啊。”
灵凝流着泪道:“师父你、你欺负人。”
“喂,我哪有欺负你。”
灵凝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泣声道:“这些日子,徒儿想到师父和师姐天天在那湖中受苦,恨不得自己也到里面去陪伴你们,这几年已经让徒儿苦苦想念,若是真的要等上三百多年,那、那徒儿还不如和妙想仙子一样死了算了。”
风魂见她双眼通红,果然是天天都在哭泣的样子,不觉更是心疼,将她抱在怀中哄了一阵,这才向她介绍隐娘。
隐娘朝着灵凝拜了一拜,倒害得灵凝一时间慌手慌脚,又是擦眼泪又是整衣衫,看得风魂很是想笑。好在灵凝现在身为玄天的公主,许多人见了她都要跪拜行礼,虽然刚才看到师父情难自禁,倒也很快就收拢悲伤,朝隐娘还礼。
“你看你,都做师姐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让小师妹看笑话。”他故意取笑灵凝。
灵凝俏脸微红,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风魂见她那清婉脱俗的俏模样,竟差点想把她再抱回怀中好好抚慰。
慧红取了些仙果,让大家坐在草地上聊天。灵凝与隐娘并排坐着互相交谈,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毕竟是师姐妹,一个从小多病,一个自幼残疾,倒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再加上灵凝虽然不擅言谈,其实却是喜欢与人说话的,而隐娘在没有见到灵凝之前,知道自己的二师姐不但是天上的仙子,甚至还是一位公主,原本还担心难以相处,却没想到这个二师姐比自己还不通世事,自己只是说些人间的花灯闹市便已是让她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心里也就放下心来。
风魂见这灵凝和隐娘谈得兴起,也是颇为欣慰,他站起身走到崖边看向远处的宜春峰,沉默一阵。
慧红走到他的身后,问:“你不是要到妙想仙子的墓前去一趟么。”
风魂回头看了隐娘一眼,说道:“可她……”
慧红暗叹一声,道:“那黄庭观旁葬着的才是真正的妙想仙子,聂隐娘只是聂隐娘。”
风魂再次看向宜春峰,喃喃地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么?慧红没有再说话。
最终,风魂还是没有去宜春峰的黄庭观,这其中的内心矛盾连他自己也难以分得清楚,仿佛自己还没有到那里,王妙想就能通过某种奇妙的方式活在自己身边,而一旦亲眼看到了她的墓,她就会再一次血淋淋地死去。
明明知道不应该把隐娘和王妙想的身影混在一起,然而内心中的希冀,却还是在那一点一点地燃烧。
天色渐晚,风魂准备带隐娘回去。灵凝却拉着他的衣袖,依依难舍。
风魂见她模样,心想:“这些年她也不是毫无改变,换了以前她舍不得我走,定会先扑过来大哭,其它事等哭完再说。现在毕竟是长大了许多,不像小时候那么稚气,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机心,却也成熟稳重多了。还有她的身体、尤其是她的身体……不行了,再想下去可不要当着她们的面喷鼻血。”
他看着灵凝,小声说道:“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这样,他就可以找个机会好好研究这丫头,看她的身子到底成熟到什么地步……
灵凝立时露出笑容,正要答应。
慧红却在一旁微笑劝道:“她现在可是北方玄天的公主,若是不顾一切地跑到人间的闹市去,那可是会给不少人造成困扰的。”
此时的北极天已一分为二,一个是中天,一个是玄天。紫微大帝也改号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而灵凝的父亲真武元帅则成为玄天天尊,称北方玄天真武大帝,与东方太乙救苦天尊、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南方南极长生大帝,以及九灵太妙昊天金母一同成为仅次于天帝的六位天尊,也就是“六御”。
风魂看到天际云旗阵阵,知道那些都是玄天真武大帝派来保护灵凝的天界神将,灵凝只是来到苍梧山,她的父亲就一阵紧张,如果她跑到尘世去,那还不得翻了天?无奈之下,风魂也只好小声劝着灵凝,并告诉她自己很快就去去找她。
灵凝一脸委屈,终是毫无办法,只好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那、那师父你把阴阳镜也带去,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可以用得上。”
阴阳镜?风魂看着那一面散出金光,一面散出寒气的镜子,愕然道:“你找回它了?”
灵凝点头:“是爹爹帮我找回来的。”
风魂想,真武对他的这个女儿倒确实是疼爱得很。
他拿起阴阳镜,想到当日这面镜子不但蚀血,且从它的阴寒一面射出梦境一般的奇异景象,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他将阴阳镜来回翻看,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镜子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异常。
这时,他心中一动,想道:“这阴阳镜乃是用玄元砖和玄寒玉祭炼而成,再厉害的飞剑也无法将它击穿,倒是刚好能派上用场!”
只可惜灵凝无法跟在自己身边,否则,日常时候左搂灵凝,右抱隐娘,人生简直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再次声明,穿越之太乙仙隐,作者先飞,首发于纵横中文网。强烈BS那些盗贴还换作者名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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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聂府时已近深夜。
聂峰夫妇竟然都还没睡,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现在已是本领非凡,但毕竟隐娘从小到大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既怕她出了意外,又怕她就这样离家出走,求仙问道去了,于是不免心中担忧,直等到隐娘回到家中,才放下心来。
隐娘见爹娘如此挂心,心里自然感动,却又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他们,又不免有些难过。在陪他们聊了一阵,劝他们早早休息后,隐娘也回到自己的闺房之中。
夜空中挂着一丝丝乌云,使得月光难以透下。
她回到房中,正想看看师父藏在哪里,风魂的声音已从她的身后传来:“隐娘,站着别动。”
她听话地站在那里,原来还以为师父或者是想教她新的剑诀或是道法,谁知腰上丝绦一松,师父竟从后边将她身上的衣衫褪下。
鲛绡织成的白色外裙之下,是一件前胸单片式菱形心衣,心衣上绣着梅花和喜雀,又名“喜上眉梢”。
风魂从她那细腻*的背上解开绳带,让心衣悄然落下。
虽然不知道师父想要做什么,隐娘却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静得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石雕。
一块冰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胸乳之间。
那是阴阳镜。
风魂让她用手将阴阳镜紧贴在心口,自己则用毛笔沾在朱砂,在她*的背上慢慢地画起字符。迷朦的月色透过窗纱泄入微光,隐娘只觉得自己后背的肌肤上有一点清凉慢慢游走,而更奇妙的是,胸前的阴阳镜也开始消失。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覆上了一层软甲一般,冰冰凉凉,用手触去,虽然触到的是自己的肌肤,却又坚强得像是精铁。
风魂放下朱砂笔,又在黑暗中帮她将衣服一件件地穿回去,直到那件白色鲛绡也穿好后,才从后边半搂着她,低声说道:“隐娘,师父要离开一阵,这几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也多陪陪你的父母,以后你就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隐娘低声问:“师父,你要去哪里。”
“哪里也没去,”风魂松开她,慢慢地后退,“至幽靡察而大道无光,至静无心而品物有方。你只要心中有为师,为师就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师父……师父……”
隐娘回身一抱,风魂却早已消失无踪。
第十一章 南窗夜雨退空空
自从那天离开后,风魂就一直没有再出现。
隐娘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
聂峰夫妇见女儿渐渐地有些憔悴,自然忍不住关心询问,隐娘却也只是沉默,让他们更加担心。
虽然已近入秋,天气却越发沉闷。
或许是让人厌烦的闷热最终积压到了极点,终于下起了雨。
而这雨一下,却又没完没了。
一天夜里,隐娘躺在床上。外面的阵雨仍在下着,那轰隆的雨声与不时在窗帘外闪现的电光仿若要洗去这个世界的所有尘埃。
隐娘想起师父的话,坐了起来,抽出飞雪剑默默地擦拭。
——只要你心中有为师,为师就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可是师父,你到底在哪里?
她既睡不着,也没有心思打坐入定,于是想冒雨在外头练一会剑。
又是一道闪电划下,这道闪电异常明亮,就算隔着窗帘都耀花了隐娘的眼。
或许,它根本就不是闪电。
隐娘蓦地一惊,提着剑便要跃起,然而那电光却久久不退,挟着强烈的杀意压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一支匕首破窗而出。
匕首飞来的速度似乎极慢,然而外头的风雨之声却也像是完全停顿。其实停顿的并不是风雨,而是那匕首紧紧压制着她的心灵,迫使她无法有任何的动念。
匕首瞬间刺在她的心口。
发出的却是一声脆响。
匕首反弹而去,真正的闪电这才闪耀在窗帘之外。一个人影在窗外现出身来,咦了一声。
隐娘紧捂着被刺中的心口,虽然心脏位置受到猛烈撞击而感到极其难受,肌肤却没有被刺破半分。窗外的刺客掀开窗帘一眼看来,那目光竟比闪电还要刺眼。
刺客收回匕首,没有再次出手。而就在这时,聂府的上空却传来一个平和而略带嘲讽的声音:“空空儿,以你的本事,难道只敢对一个学剑才几天的小姑娘动手?”
刺客抬头冷笑:“你又是何人?”
“我是她的师父,姓风名魂,”那人淡淡道,“我在城外的南山等你,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来找我。”
“原来你就是风魂,好,我就先杀了你再说。”
电光一闪,窗外的刺客消失无踪。
隐娘强行跃起,却一跤摔在床下。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于是将手伸入衣内,取出的却是那阴阳镜。她这才知道师父原来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心中焦急,往外头冲去,然而还没冲入雨中,却是双腿一软,再次摔在地上。
她看着那一重重的雨幕,双手撑地使劲喘着气。
就算有阴阳镜护身,空空儿的那一击仍是让她难以承受,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师父没有在暗中保护她并帮她引开空空儿,她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是听到风魂和空空儿对话的聂峰带着护院兵士急急赶到。
隐娘却根本没有空去看自己父亲一眼,只在心中默念:“飞雪剑,飞雪剑,快带我去找师父。”
飞雪剑绕着她飞了一圈,紧接着白光一闪,便截着她破空而去。
雨一阵阵地打在她的身上,身边电闪雷鸣。
她飞出城外,一直来到南山。然而放眼望去,尽是无边的阵雨,既没有看到那个刺客,也没有看到师父的影子。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徒儿,你先离开。”
隐娘叫道:“师父,你在哪里?”
风魂还没有回答,空空儿的声音却也响了起来:“你放心好了,对她这样一个后生晚辈,我刚才既然失手,就不会再去杀她,我现在只想杀你。”
风魂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不过这雨有些碍事……”
空空儿道:“那就让它先停下来好了。”
精光一闪。
一道剑气冲霄而上,方圆数里内的乌云竟在这刹那间全都消失。月光洒下,将满是水气的大地照得有如湖泊。
隐娘定睛看去,却见前方站着一个身材短小却一脸傲气的汉子,他倒持匕首立在无可凭依的空中,显然就是那刚才差点杀了她的空空儿。
隐娘四处张望,想要寻找自己的师父。
“我在这里。”声音却是从她的身后传来。
隐娘猛然回身,这才知道师父就在自己的身边。
风魂微笑地看着她,道:“隐娘,你先在旁边看着,不用担心我。”
隐娘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与师父和空空儿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了,只好低声说道:“师父,小心。”
风魂点了点头,将手一托,一朵祥云托着隐娘飞到了高处。
风魂看着空空儿,踏着虚空慢慢地迎上去,同时说道:“阁下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
空空儿道:“彼此彼此,我对你的女徒弟刚出完手,你就把我的名字叫破,这本事倒也不小。”
“阁下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阁下要来刺杀我的徒弟,并提前做好防范?”
空空儿冷冷地道:“就算是伏羲卦术也不可能算出我的行动,这点我倒是一向都有自信。不过听说阁下是来自数百年之后的未来,想必是在千百年之后的那个时代,多少也传下了一些关于我空空儿的记载,才会被阁下算到我的行动。”
风魂沉默片刻,才道:“知道在下是未来之人的,这世上不过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而已,阁下又是从谁那听来的?”
空空儿道:“你问得太多了。”
风魂自然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地透露出来,于是笑了一笑:“嗯,我确实问得有些多。不过现在我还想再问一句,阁下既然知道我是来自未来,那又是否想过,我既然有胆量在这里与阁下交手,其实是因为在千百年后的传奇传记中已经写明,阁下注定会在今日死在我的手中?”
空空儿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风魂却趁这机会快速划出九字奇门诀,同时喝道:“移!”
地面上的一座矮山立时移到空空儿头上,再往下镇去。
“雕虫小技。”空空儿匕首一挥,便自有一道剑波出现,将整座山劈得飞成两半。
风魂口中急念咒法,双手一合,被劈成两半的山尽成碎石,将空空儿困在里面。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空空儿窜到高处一剑划来,风魂早已知机,立时避走。
祥云上的聂隐娘见师父和那刺客战成一团,不时有青气闪现,剑光飞掠,直看得惊心动魄。一会儿想到:“原来师父这么厉害。”一会儿又担心他被那刺客的匕首刺中。
打了一阵,风魂突然跳到战圈,叫道:“空空儿,你已经败了。”
空空儿停在那里:“何以见得?”
风魂道:“因为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阵法之中。”
那漫天的碎石竟形成一套互相呼应的阵势,与虚空之上的星辰互相呼应,将空空儿困在其中。这是幽玄困仙阵。
空空儿冷笑道:“这种阵法还难不到我。”
匕首转动,竟寻出阵眼,将身边的碎石一块块击碎,直将幽玄困仙阵破了个干净。他看着风魂正要说话,谁知眼前的景象却蓦地扭曲了一下。
空空儿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风魂仍是笑容不减:“我说了,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阵法之中。”
那些碎石虽然被空空儿毁去,但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却又隐藏着星星点点的棋子。碎石不过是吸引空空儿注意的幌子,这些棋子才是真正用来对付他的手法。
风魂左手掐天罡,右手掐剑诀,再次喝了个“移”字。一座山峰出现在空空儿头上,空空儿被困在棋子之中,幻象尽生,一时无法作出反应,而那山峰直压而下,只听大地一声震响,空空儿已被镇在山下。
风魂笑道:“昔日有如来佛祖压悟空,今天有风魂大侠镇空空,看来取名字千万不要带个空字,很容易被山压。”
他飞到聂隐娘身边。
隐娘见师父平安无事,心里也自喜欢,又问:“师父,那悟空是谁,如来佛祖为什么要用山压他?”
风魂随口道:“悟空就是孙悟空,因为他长得太帅,漫天神佛都非常妒忌,所有人一起对付他,他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如来佛祖镇在五行山下。”
隐娘睁大眼睛,既觉得师父不会骗自己,却又想不明白,这世上怎可能有人帅到连如来佛祖都妒忌他?
师徒俩还在说话,底下却传来一声霹雳般的巨响,山峰碎裂,空空儿已灰头土脸地飞了出来。风魂看着他,仍是脸上带笑:“还要再斗么?”
空空儿沉默片刻,才长叹一声,对风魂抱了抱拳,双手一振便自走了。
隐娘问:“师父,他就这样离开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刚才要是想要他的性命,他现在已经死了。”风魂微笑地道,“这人心高气傲,他想要杀你,却被我提前防范,已是让他觉得自己输了一阵,只是他还不甘心,所以才在这里与我直接交手。然而在刚才的交手中,我用碎石布成的幽玄困仙阵固然是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而藏在碎石中的棋子,其实也是用来骗他的。我将这些棋子到处乱扔,再加上了点幻术。他被我的话语所骗,以为那些棋子真的是用来困住他的阵法,一心想要破阵,却反而被幻术惑住。虽然那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但那点时间已足够我用术法杀他,而我却只是将他用山压了压,让他出一下丑。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我手下留情,自然也没脸再与我动手,不走还能做什么?”
隐娘这才明白过来,不禁想道:“明明是一场生死较量,却被师父用一瞬间的智慧化解了,这种看穿敌人性格再计中藏计的本事,除了师父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她低下头来,小声问:“师父,这些日子、这些日子……”
风魂托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隐娘心中既是喜欢,却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想念师父坐立不安的情形,竟是都被师父看在眼中,多少也有些羞怯。
她被师父牵着,就这样在空中漫步行走。远处的风雨直袭而来,将他们淋了个通透,却无法打湿那颗少女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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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恼撩难猜缘武媚
空空儿退走之后,隐娘又回到了家中,在这些日子,她只要有空都陪在父母身边。聂峰夫妇虽然欣慰,却也隐约预感到,女儿离开自己的日子差不多就要到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女儿会去哪里,心里更是舍不得,然而隐娘求仙问道的心意却显然是他们无法改变的。
只是还没有等到隐娘离家,朝廷已下了调令,将聂峰升为从三品,即日前往京城。原来唐高宗李治为了强化皇权,准备慢慢取消府兵制,并将左右屯营改建为左右羽林军,使北衙禁军在建制上脱离最初的十二卫,成为皇帝的私兵。而担任太尉的顾命大臣长孙无忌亲自向高宗推荐聂峰,他本就是当朝皇帝的亲舅舅,皇上自然对他极是信任,当即便将聂峰调进京城。
聂峰从一个边镇的中郎将直接调入京城,担任羽林军将军一职,无疑是升了好几阶,一时间长官和同僚齐来贺喜,只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笑容。
隐娘原本已是想向父亲道别,现在调令下来,父亲马上就要起程,自然也就放心不下。想着要与父亲一同上路,只是聂峰刚刚迁往京城,自然不宜马上带上家眷,隐娘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跟着父亲前往京城长安,只是不与父亲走在一起。
聂夫人虽然舍不得让女儿离开,但一想到丈夫连番遭遇刺客,只有女儿才有能力保护好他,也就只好多番嘱咐,让女儿多加小心。
于是,在聂峰起程之前,隐娘也收拾后衣饰,准备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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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回到了蓝菊花所住的宅院。
自从收了隐娘为徒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明天,他就打算陪着隐娘一同前往长安。
他踏入院门,慢慢地踱进后院,然后停了下来。
沉默许久,他的身形突然一闪,快速闪进自己所住的房间。
在那里吊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蓝菊花。
蓝菊花被绑着双手吊在梁上,身体不停扭动,被布条绑住的嘴也唔个不停。一看到风魂进来,她面现惊恐,使劲摇头。
风魂扔出一枚棋子,棋子化成小刀在蓝菊花的手腕处绕了绕。蓝菊花整个人摔在地上,她松开绑在嘴的布条大声叫道:“你快走,这是个陷阱。”
风魂却微微一笑:“我知道。”
他转过身去,慢慢踱出房间,十来个蒙面人已从暗处现出身来,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这些兵器显然都是经过祭炼的法宝。
一个华服老者踏出院中,看着风魂。风魂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很写意地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然后淡淡地看着老者。
两人就这样对看了许久,华服老者终于沉不住气,道:“老夫姓袁,有一些时日曾隐居在湘楚一带,又有人将老夫唤作袁隐居。”
风魂心想,那你应该叫袁湘楚才对,如果说隐居过一段时间就叫袁隐居,那我曾经下过围棋,那不是应该叫做风围棋?
“那老先生你不继续隐居,跑到这闹市里来做什么?”
“来算命,”袁隐居看着他,“我来这里给你算命。”
“那不如由我先来算吧,”风魂笑道,“老先生帮我算出的结果,可是千万不要再多管闹事,管得太多,就会死得太快?”
袁隐居道:“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风魂叹道,“是这种警告一点意思也没有。”
袁隐居点头:“说的也是。其实我也很不想说出这种没意思的话,只是不这样说,老夫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风魂突然觉得这老家伙很有趣。
他耸了耸肩,看看周围那些拿着兵刃的蒙面人:“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动手?”
“动手,打架?”袁隐居错愕地看着他,“别逗了,空空儿都被你打跑了,这些人能干什么?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来这里,满带上他们壮壮声势罢了。”
那些蒙面人原本还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听到袁隐居这么一说,不禁都面面相觑起来,继续瞪风魂嘛,好像没什么意义,不瞪他,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蓝菊花也跑了出来,原本以为外头会乱成一团,没想到风魂和袁隐居两人和和气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是反应不过来。
风魂道:“难道你是来跟我谈条件?”
“谈条件?”袁隐居摇头,“彼此互相了解的对手才能坐在一起谈条件,现在的情形是,你对我们的了解必定有限,但是具体了解多少,老夫却也心中没底,这种情况下,你我双方又怎能坐在一起谈条件?”
“原来如此,”风魂明白了这老人现身见他的用意,于是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你是否相信?”
袁隐居眯着眼:“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一定相信。就算心里不相信,我也会假装相信的。”
“那就好办了,”风魂摊手,“我对你们本就一无所知,只不过我新收了个女徒弟,她的父亲恰好是你们行刺的目标,她要救她父亲,我自然不能看着不管。”
“这样啊,”袁隐居道,“如果我们不再把聂峰当作目标,那你是否也就不再跟我们作对?”
“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好好的谁去跟你们为敌?”风魂淡淡道,“而且你们也不用拿聂将军的生死来跟我谈判,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至少知道你们所做的事与人间运数有关。命数之弦变幻莫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连着两次未能成功杀死聂将军,早已错过了杀他的时机,现在他就算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只怕也不会动手。”
袁隐居点头,道:“风兄弟果然算无遗策,那不如这样,只要你不再和我们作对,我们就不再为难蓝菊花姑娘。”
风魂回头对蓝菊风笑了笑,这才重新看向袁隐居:“她现在就站在我身后,我如果想要把她带走,这里似乎也没人拦得住我。”
“那她的那三个手下呢?”
风魂打了个哈欠:“我对救男人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如果我肯把你的青龙之圭还给你……”
“你也说那青龙之是我的了,”风魂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还给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何能够用来做谈判的筹码。”
“你真是让老夫头痛,”袁隐居叹道,“这样吧,只要你不再管我们的事,我就告诉你你妹妹在哪里。”
风魂神情一变,目中闪过一道光芒。他看着袁隐居,淡淡地问:“你真的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袁隐居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连我们都查不到你妹妹在哪里,那单凭你一个人,就更不可能查到。”
“是么?”风魂冷然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精通伏羲卦术,但如果那人的本事真的胜过我,那此时你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见面了。”
“风兄弟的演卦之术确实让人心服,”袁隐居道,“只可惜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却是有限。”
风魂道:“什么意思?”
袁隐居拍了拍手,这时,有人提了一个布包进来,将手一抖,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风魂心中一惊,仔细看去,却见这颗人头乃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尼姑。
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尼姑,他才松了口气。
袁隐居看着风魂:“风兄弟可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是谁?”
风魂心中疑惑,摇了摇头。
这时,蓝菊花在他身后低声说道:“这个女人原本是宫中服侍太宗皇帝的才人,太宗皇帝驾崩后,她被送到感业寺削发为尼。她姓武,叫武媚娘……”
风魂失声道:“这不可能!”
袁隐居淡淡地看着风魂:“为什么不可能?这女人身边可没有像风兄弟你这样的高人保护,你应该也多少了解我们的本事,就算是朝廷重臣我们也有本事刺杀,这样一个女人,难道还杀不死?”
风魂看着那颗头颅,喃喃道:“可这女人是、这女人是……”
这女人应该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唯一一个女皇帝。
可她竟然这样简简单单的就死了?
袁隐居通过传声之术将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进他的耳中:“有人告诉老夫,说风兄弟你是从一千多年之后穿越而来。天命仍在,这世界却还能出现穿越这种异事,倒是出乎老夫意料。不过,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所出生的那个时代,天地六界应该只剩下人间一界了吧?”
风魂的脑中乱如丝麻。
他也不知道他所来的那个二十一世纪是否真的只剩下一个人间界,但是这个时代和他穿越之前的认知有所不同,这点却是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若是有本事踏上云端,穿过罡风和阴火,就能够到达天界的南天门。而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人类都已经可以登上月球了,却也没有谁在云端之上看到什么琼楼玉宇。
他真的仅仅只是回到“一千多年前”么?
一个武则天还没有当上女皇帝就被人杀死了的唐朝?
袁隐居将手一扔,一个东西飞向风魂。风魂接到手中,发现那正是本该属于风芷馨的青龙之圭。
袁隐居慢慢地往后退:“我等并不想与阁下为敌,今后,凡是阁下出现的地方我等自会退避三舍,但世事难料,若是我等想做之事被阁下看在眼中,也希望阁下莫要多管。这番话也请风兄弟莫要把它当成威胁,你我本就各不相干,此次的冲突,也不过是事出凑巧罢了。可以的话,老夫更喜欢在下次与你会面时,彼此能够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老夫言尽于些,请风兄弟自行保重。”
说完,他带着那些蒙面人就这样离去,连武媚娘的头颅也拎走了。
而风魂仍然怔在那里。
第十三章 坐中唯有许飞琼
袁隐居走了之后,没过多久,蓝菊花手下的高羊茅、马棘、二色胡这“三草”也被放了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蓝菊花正直往风魂身上贴,又是道歉又是报恩什么的,大有一副我是以身相许定了,你不要都不成的架式。
高羊茅等三草早就知道她一向花痴,一同用鄙视的眼神看她,蓝菊花却根本就当他们是透明。
就在这时,聂隐娘踩着剑光从天空落了下来,见有个女人直往师父身上贴,不禁瞪大眼睛盯着。蓝菊花原本想连这小丫头也当成透明,然而聂隐娘虽然面无表情,却偏偏瞪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丫头是谁?”她几乎要咬上风魂的耳朵。
风魂见蓝菊花刚刚脱险就贴着自己瞎折腾,和自己被她“绑架”到这里的那段日子也没什么区别,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好笑。
他向蓝菊花问起她这次失手的经过,却也问不出什么来。蓝菊花带着三草潜到感业寺中,虽然成功的把武媚娘所藏的游仙枕偷了出来,却很快就被人追上。她虽然擅长挖墙打洞潜踪匿迹,但那些人仿佛根本就是在那等她,让她怎么也逃不出来。
就在那些人想要直接杀了她的时候,她所带的青龙之圭掉了出来,那为首之人立时改变了主意,把她和三草生擒回去,逼问她青龙之圭的来历。
风魂微笑:“所以你就说出来了?”
蓝菊花贴在他身上,媚笑含春地蹭来蹭去:“虽然我也知道我不该出卖你,但当时那情形,自然还是保命要紧,他们问什么我就只好答什么了。你要是生气的话,那我今晚就陪着你,让你折磨虐待,你看可好?”
聂隐娘在旁边低哼了一声“无耻”。
三草使劲点头。
风魂笑了笑,倒也没有放在心中。他将青龙之圭交给蓝菊花,本就是算出这样可以帮她保住性命,现在她既然平安无事,那就比什么都好。而且以那些人的本事,就算蓝菊花不肯说,他们也有办法让她全部说出来,所以她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既然知道袁隐居和他所代表的那股势力至少目前不会再和自己起冲突,风魂也就放下心来,因为那意味着聂峰和蓝菊花等人的生死暂时都不用太过担心。
于是,他就带着隐娘在这宅院里住了一夜。
那天夜里,万赖寂静之时,风魂独自站在后院想着袁隐居白天所说的那番话。真正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袁隐居知道他来自未来的身份、以及寻找妹妹这一个目的。
事实上,他已经猜到是谁把他的来历透露给袁隐居。
知道他是来自未来的几人中,王妙想已经死去,孙灵秀自从和他在南海分别之后,也是一直下落不明,更何况他并没有把自己想要在唐朝寻找妹妹的事跟她们说过,也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用过“穿越”这个词。
他只有在刚进大荒境时跟木公提到过自己寻找妹妹的目的,而当时在木公身边的,也只有梁休和浴月两人。
虽然有三百多年没见,但他仍然相信浴月不会随便把他的事说给别人听。
所以,说出他的来历和目的的那个人,多半就是梁休。
但这并不是他所在意的事。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武媚娘的死。
那表示他所熟知的“历史”很可能已经被改变了。
而且袁隐居为什么可以那么肯定地说,在他所来的那一千多年后,天地六界中的天界、地府、妖灵、魔风、素外五界都会消失,只余下人间一界?
这个世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风魂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些线索越理越乱。
身后碎步响起,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的是蓝菊花。
“怎么,睡不着么?”蓝菊花在月色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长叹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都睡不着了。”
“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了,”蓝菊花将手轻抚在他的胸口,“找个漂亮的女人搂在怀中,你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这个女人倒还真是直接。
风魂抬头看向周围:“三更半夜,上哪去找漂亮女人?”
“这里不就有一个?”
“嗯,是有一个,”风魂朝远处的一间屋子看了看,叹道,“可她是我的徒弟,我总不能把自己徒弟的衣服脱了……”
蓝菊花怒道:“老娘说的是……咳咳……小女子说的当然不是你的那个女徒弟。”
“难道你是在说你自己?”
“当然是在说我了,”蓝菊花娇媚地说道,“你那女徒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哪里及得上我?”
风魂看着蓝菊花,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一种风情万种的妩媚,而且她这种放浪大胆的行事风格,在这个相对保守的时代反而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本就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于是抱起蓝菊花,也懒得去找空房间,直接把他抱到假山后的阴暗角落里。
蓝菊山自是心跳加速,仿佛体内所有的骨头都是软的。
风魂将她放到地上,正想用些手法对她挑逗催情,却又想起一事,抬起头来朝远处看了一眼,想道:“这种事万一被隐娘看到就不好了。”
于是,他在周围用棋子布下青烟锁云阵,这才将蓝菊花压在身下,挤压抚弄。
……
******
天亮之后,风魂带上隐娘准备离去。蓝菊花幽幽怨怨地看着他,作出一副你怎能吃完了就负心离去的委屈模样,看得风魂苦笑。
“这个地方我们也不能住了,”蓝菊花在他的腰上偷偷捏了一下,“这几天我们就会搬到浔洲去,你可要记得来找我啊。”
风魂只好点头。
就这样,风魂带着隐娘出了城门,等到聂峰也带着随身兵士起程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如果是用御剑或是遁法,那去长安对他们来说自然用不了两三天,但跟在别人后面又不一样。这年头既没有飞机火车,连汽车都没有,普通人要从道州前往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花上半个月。
大部分的时候,风魂就带着隐娘在山野间清心修行,传她道法。隐娘本就天生慧根,学起来也是极快。
一天夜里,风魂想起藏在隐娘体内的那神秘真气,于是就让她躺在地上,自己伏身吻了上去,再一次查看她的经脉和体内魂魄。果然,有一个类似元婴却又还很浑浊的东西藏在她的体内,风魂猜想,这必是随着隐体的多次转世却仍然存留下来的仙家道胎。
于是,他将太乙白玉轮教给隐娘,在修行的时候,两人就以正跪的姿势阴阳对坐,身体虽然不接不触,却自有阴阳二气互相交感。这种修练方式在效果上虽然没有双方嘴唇接触那样明显,却更安全得多,正宗的道家修行讲究的本就是沉思静虑,心无所求而道法自成,口舌接触的方式只能在关键的时候用于恢复元气、益本还元,并非长期修炼的好办法。
而那种以*为主的鼎炉之术,虽然能够通过采补真阴快速增长元气,提高神通,对道德本身却是有损无益,尤其是只采不补的采花行径,更是伤天害理。
这并非是说修道之人就应该将*之事视作妨碍修行的毒蛇猛兽,如果行了房事就不能修仙,那玉皇和王母哪来的三十三个女儿?便是六御中的太极天皇和紫薇大帝,岂不也都是各有子女?
只是真正的仙家道法讲的是苦修和随缘,若是想通过采补又或是其它手段让自己的能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那就近于魔道了。
在山中的这些日子,隐娘体内那浑浊的道胎开始慢慢凝聚成形。
而在隐娘练剑的时候,风魂也会把阴阳镜拿出来翻看,回想着在与耀魄天尊战斗时出现的异常。它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去吸食灵凝和耀魄天尊的血?它阴寒之面映出的那诡异画面,是否真的就是回到未来的通道?
直到现在,风魂仍然记得那景象里显现出的高楼大厦和有红绿灯的都市街道,以及自己那想要跃入其中的冲动。
而现在,不管他怎么去试,那景象却再也没有出现。
他甚至找了个破碗,并将自己的手割破,盛了一碗血再倒上去,然而血液只是沿着镜面慢慢流下,没有半点沾在镜上。
“为什么它吸灵凝和耀赫威的血,却不吸我的?”风魂想着,“它是灵凝祭炼出来的,吸灵凝的血还可以解释成宝物噬主,但耀赫威和灵凝半点关系也没有,它又为什么要去蚀他的血?”
那日在九凝山,他和红线一同被镇在冰湖之下,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已是一无所知,而脱困之后,也一直没有人告诉他,那耀魄天尊其实是灵凝的亲生父亲。
这真相直到现在也只有当时在场的那几个人知道,不管是慧红还是许飞琼,甚至是灵凝自己都不知道,自然也无法告诉他。
他怎么也研究不出这宝镜的阴寒之面到底有何名堂,最后只好算了。
从道州前往京城,需要绕过洞庭湖,通过长江,再由荆州沿着官道经襄州、商州直达长安。
在经过洞庭湖时,风魂想起还没有尝尝唐朝的美酒,于是带着隐娘来到洞庭湖边的一座酒楼。他们登上酒楼,要了些好酒美菜。隐娘虽然已经辟谷,但酒却并不算在五谷之内,她在师父的强拗下喝了一些,脸红红的,煞是艳丽。
而风魂从来就没有正正经经地辟过谷,就算曾有三百多年不吃不喝的经历,那也是被迫的,并非心甘情愿。他坐在临窗之处,身边又有微醉的美丽少女做伴,自是心旷神怡,其乐无穷。
自从穿越之后,他这也才是第二来逛酒楼,上次是由王妙想陪着,而这次却是聂隐娘,虽然也算同一个人,却是不同轮回,让人嗟叹。
经过五胡乱华之后,胡风早已流入中原,唐初与东晋在许多习惯上已是全不相同。晋代时人们的传统坐法还是“正坐”,即双腿并扰跪在席上,而现在除非是极其正式的场合,大部分地方都已开始使用桌椅凳子。
而在诗词方面,唐初也是处在由古体诗向近体诗开始转变的时期,唐朝以前的古体诗不怎么讲究对仗,押韵较宽,而由隋唐时期慢慢形成的近体诗则要讲究得多。
几个文人在另一侧谈论诗词,隐娘在这方面也曾学过一段时间,她学东西本就天分过人,自然也极是精通。风魂见她喜欢,想起自己初识王妙想时对她装风雅,却被她轻易识破的往事,又是叹息又是伤感。
挥去杂乱的念头,他跟隐娘谈了一些自己记住的诗词,能够被他记住的,自然都是千古传诵的名句,隐娘自是听得睁大眼睛。
自从那次“包装”不成反而差点出丑之后,风魂也不敢再把那些诗词说成是自己写的,只是风魂虽然说出那些作者的名字,隐娘却基本上都从未听过,只以为这些都是些没有名气的文人隐士所做,而不知道这些人并非“没有名气”,只是还没有出生罢了。
风魂又向隐娘念了秦观的那首《鹊桥仙》,这首词虽然与此时的格律相差太大,但却清丽婉约,独出机杼,尤其是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更是千古绝唱,自然听得隐娘心中感叹,只觉得旁边那些人所谈的诗词,与师父念的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对自己的师父不禁更是钦佩敬重起来。
这时,旁边却有一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拍着桌子朝风魂大叫:“烂,你念的这些诗……嗝,实在是烂。”
风魂知道自己对诗词了解有限,刚才念给隐娘听时也是声音放低,却没想到仍是被人听了去。只是他对自己虽然没有自信,对念出的这些诗却是信心十足,于是冷冷地瞪着这酒鬼:“烂在哪里?”
他想,这酒鬼多半是要说什么格律不对之类的话,但每一个时代自有每一个时代的侧重点,如果是以五言七言的格律去看宋词,那自然全无是处,但一首诗词的灵性,又怎能仅仅因为格律的问题便轻易否定?
那酒鬼却是摇头道:“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正的男女之情,那就有如天河中的流水,虽然流得缓慢,彼此之间却是难分难解,又怎可能不在乎会短别长?一夜情那还差不多。写这诗词的家伙定是个公子哥儿,整天就知道流连青楼,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风魂心想:“他这话也有道理,至少妙想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像这种以情为主的词曲,重要的应该是其中的意境,又怎能逐字逐句地去辨析其中的合理性?”
他见这醉鬼身穿青衫,头戴远游冠,显然是个文士。文人自古相轻,便何况这家伙显然还喝多了,风魂自然也就懒得去跟他斗嘴,只是微笑道:“老兄既然觉得我所念的诗词烂得透顶,那你何不也作上一首?”
“好,”这青衫文士拍着桌子,“你请我喝酒,我就作给你看。”
风魂将他身上扫了一眼,他何等样人,就算不用术法也能看出这酒鬼根本就是身无分文,偏偏他的桌上还放着不少空酒瓶。
敢情这家伙是个吃白食的,现在应该是酒足饭饱了,又知道自己身上没钱,所以才蹭了过来,想找借口让人请客。
风魂心中好笑,于是说道:“好,只要你真有本事,我就连你桌上的那些酒菜钱也帮你付了。”
青衫文士立时大叫:“取笔墨来。”
酒楼老板对这种事显然也看得多了,马上就让人准备好笔墨和宣纸,青衫文士用毛笔沾了墨水,也不往纸上写,摇摇晃晃地就来到墙边,要往墙上涂。
酒楼老板却将他抓住:“客人,这墙上可不能乱写。”
“为何别人写得,我写不得?”青衫文士指着墙面大怒。风魂看去,见上面果然落着不少墨迹。
酒楼老板笑道:“现在天下太平,读书人多,又都喜欢舞些文弄些墨,尤其是像这种建在名胜古迹之旁的庙宇酒楼,人人都想在上面留些宝墨,哪怕是写上‘到此一游’都是好的。但要是每一个来我这喝过酒的读书人都留上一句,我这酒楼早就成黑楼了,客人你说是不是?”
青衫文士道:“我是问你为何别人写得我写不得,你扯这么多干么?”
风魂笑着走了过来:“想必写在墙上是要收钱的吧?也罢,你如果写得好,我就帮你付钱,如果写得不好,你就自己去把它洗个干净,也省得你的‘宝墨’在这洞庭湖边遗臭万年。”
“好。”青衫文士大约是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勃然大怒,也不再去理老板,就这样往墙上写去。
风魂也不管他,只是转头看向酒楼老板,笑道:“你这生意倒是做的好。”
酒楼老板道:“好说好说。”
风魂道:“只是就算收了钱,这墙还是有被人涂满的时候,到那时你不就再赚不到这份钱了?”
“这个公子爷倒不用担心,”酒楼老板低声说道,“像这样的文人雅士大多都是来了就走,我只把其中最好的几首留下,其它的洗了就是。就算真有客人回头也不妨事,我就说其他客人嫌他写的字丑又或是作的诗差,公子试想,这世上有几个王羲之,又有几个曹子建?这些读书人最好哄弄,酒喝多时觉得自己的文章天下无双,清醒之后又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堪入目,我这样一讲,又有几个客人敢说自己作的诗词独步天下?”
风魂摇头失笑。
这时,那文士已在墙上写完了,隐娘见师父正和酒楼老板说话,于是自己也走了过来,看着那青衫文士写的诗句轻声念道:“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
她念得有如黄鹂,清婉动人,风魂倒听得吓了一跳。
许飞琼的名字怎会好端端的冒了出来?
第十四章 三毛抄四在唐初
风魂看向墙面的字,见上面果然写着许飞琼的名字。而那文士对着自己写的东西摇头晃脑,突然又用笔把那句“坐中唯有许飞琼”抹去,同时喃喃道:“这句不妥,要是让许仙子知道我把她的名字泄露给凡夫俗子,她一定会拿剑劈死我。”
只是他提着毛笔要把第二句修改重写,却又想不出别的句子来,一时怔在那里。聂隐娘见他为难,于是说道:“不如改成‘天风飞下步虚声’?”
那文士眼睛一亮:“不错不错,这句好。”
于是把“天风飞下步虚声”写在抹去的第二句之上,然后将笔一掷,要去摸隐娘的头:“原来也是个才女啊。”
隐娘一闪,让他摸了个空。
此时,风魂却是心中疑惑,心想这人怎么会知道飞琼的名字?要知道,像王妙想、许飞琼、董双成这种瑶池女仙虽然个个貌美,但她们以往在人间时基本都是潜心学道,飞升之后也很少在凡人面前出现,一般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们。
他想要问那青衫文士,然而其它酒客也聚了过来,看着墙上诗词品头论足。
那文士一脸得意地看着风魂:“怎么样?”
风魂却先看向隐娘:“你觉得他这首诗作得如何?”
“虽然好,”隐娘低声说道,“但比起师父你刚才念得那些,却还差上不少。”
青衫文士怒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喂,你刚才还说我这女徒弟是才女来着!
风魂刚才念给隐娘听的都是些经受时间考验的千古名句,自然不是他人轻易比得上的,但这酒鬼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作出一首还算佳作的诗词来,倒也不算是全无本事。风魂看着他,微笑道:“请问老兄大名?”
青衫文士抬头看天:“我叫……嗯,我也姓许……”
什么叫“也姓许”?风魂耸肩:“难不成你叫许飞琼?”
“怎么可能?”那文士怒道,“我叫、我叫……对了,我叫许瀍。”
你不肯说就算了,用得着临时想个名字出来么?
风魂向他摇头道:“恐怕许兄的酒钱,得你自己付了。且不说这首诗作得虽然不差,却也不算如何出奇,偏偏其中一句还是我家这位小妹帮你想出来的。既然你这诗作得不完整,又怎好意思让我帮你出酒钱?”
“它原本是完整的……”
“然后被你划掉了一句,”风魂冷笑道,“且不说这句是你自己划掉的,跟别人没关系,就算没划掉,这句‘座中唯有许飞琼’又算是什么名堂?许飞琼是谁?出自哪本书籍,取自哪个典故?”
青衫文士怔在那里:“她又不是人间女子,哪有什么书籍记载她……”
“不是人间女子,难道还是天上仙子?”风魂继续冷笑,“既然是天上仙子,许兄又怎么会认识?”
许飞琼当然是天上仙子。
风魂只是对这个酒鬼的身份好奇罢了。
其他酒客听到风魂的话,议论一阵,也都觉得风魂不该出这酒钱。既然是赌诗,那就好歹作一首完整的出来才对。
青衫文士面红耳赤,叫道:“好,我就再作一首,这次若是语不惊人,我就跳到湖里去。不过我这人酒喝得越多,才越有诗兴,刚才只是喝得不够……”
“跳湖倒不用,酒我也可以先帮你叫,只要你作得好,到时一并算我头上。”
风魂替他叫了酒,这家伙酒量倒也不错,刚才看他已是醉熏熏的样子,现在连喝了几碗下去,却仍是那个样子。他摇摇晃晃地执笔走到墙边,大有一副名家气派,刷刷刷地就在墙上写了起来。
隐娘眼睛一亮,不禁跟着他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一边念一边忖道:“原来这人如此有才华,看来也是个怀才不遇的名士。”
那些酒客也连声赞叹。
风魂却是怔了一怔,突然跳了过去,抓住那文士的手,不让他再写。
那文士回头:“又怎么了?”
风魂斜眼看他,一脸鄙夷:“你竟然剽窃。”
青衫文士大怒:“谁剽窃了?”
“它真的是你作出来的?”
“当然。”
“我要是说,这首诗我也会念,你信不信?”
“好,那你来写。”青衫文士愤怒地把笔交给他。风魂拿着毛笔要写,却又想到自己毛笔本就用得不好,就没必要在这献丑了,于是把毛笔交给隐娘:“我念给你听,你来写。”
于是,他顺着对方未写完的句子念下去:“……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怀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这首《将进酒》在二十一世纪几乎人人知道,对诗词稍有喜好的也都背得下来。隐娘替风魂把它写到墙上,一直写到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方才停住。
那些酒客自然齐声赞叹,连隐娘在放下笔后都忍不住问:“师父,这诗到底是谁做的。”
风魂一边回答一边冷笑地看着那文士:“此诗的作者姓李名白,可不是姓许。”
那文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那些酒客大多都是文人,虽然觉得如此佳作自己以前竟从未听闻,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却也相信风魂的话,一同谴责那人,说他不该抄袭剽窃。
这种事本就是文人雅士的大忌。
青衫文士见众人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怎么也放不下这个脸来,叫道:“别听这个人瞎说,这诗本就是我写的。”
风魂冷笑:“那我又怎么会?”
青衫文士干咳一声,道:“这首诗是我以前作的,有人听过也很正常。”
“那怎么别人又没听过?”风魂道,“而且我分明记得,它的作者姓李,而不是姓许。”
青衫文士咬了咬牙,道:“我就是李白。”
“你是李白?”风魂摊手,“那我还是杜甫呢。”
“杜甫是谁?”
“你连杜甫都不知道,也敢自称是李白?”
青衫文士眼中冒火:“我是不是李白,关那姓杜的什么事?”
“跟杜甫的关系大着呢,”风魂冷哼,“跟你这姓许的倒真是没什么关系。”
他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一个落魄的酒鬼会是李白。李白当然也有落魄的时候,但像他那种名士,再落魄也该有个骨气,怎么也不会去蹭人骗吃骗喝。更何况李白素有急才,真正称得上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而这家伙刚才自己划掉一句后,却还得让隐娘帮他补上,可见他的才气根本就不怎样。
李白要是这个样子,估计后世那些对他无限仰望的风流才子都会捶地大哭。
这个时候杜甫还没有出生,李白虽然是上界的太白星君,在人间也还名气未显。其他人听他们李白杜甫地扯来扯去,自然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想要我帮你付酒钱也不是不可以,”风魂很和善地看着那文士,“只要告诉我,你诗中的许飞琼是谁,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那家伙瞪了他一阵,然后看了一会天花板。
风魂一眼就看出他准备在心里打腹稿。
“算了算了,”风魂叹气,拍了拍他的肩,“你的酒钱我就帮你付了吧。”
就在这时,那酒楼老板却又走了过来,赔笑道:“公子不用操心,这客人的酒菜钱刚才已经有人帮他付了,就连他在墙上写诗的钱也结了。”
风魂怔了一怔,却没有发现酒楼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那人已经走了,”酒楼老板道,“是位端庄貌美的夫人。”
风魂看向隐娘,见隐娘也在那里摇头。
有一个女人来过这里,又悄然离去。
而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没过多久,那青衫文士就离开了,风魂也没有追上去找他,毕竟他只是为这个人突然写出许飞琼的名字而感到好奇,倒没有什么其它大事,就算这个人真的认识许飞琼,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带着隐娘继续前往京城长安。
一来,虽说那袁隐居已经保证不会再暗杀聂峰,但隐娘毕竟是不太放心。二来,风魂听说红线也跟着薛仁贵到了长安,去京城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红线。
而且,他也很想见见那位“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的唐朝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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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以为在长安可以见到红线,却不知薛红线早已离开了长安。
她去了鉴湖。
山*上行,如在镜中游。
红线来到这片青山绿水之间,心中悲凉。
她只觉得自己在苍梧山万年峰下睡了一觉,三百多年便已过去。如今物是人非,师父又不知所踪,她走在这片天地之中,竟是不如该做什么。
此时,她穿的仍是那件红衣,并将紫鞘剑背在背上。现在这个时代与她出生的晋末不同,既没有战乱,也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制度。再穷苦的读书人也有机会凭着文章博取功名,路上盗匪与晋末相比少得可怜,击剑悲歌的少年游侠倒是多了不少。
这鉴湖如今也成了文人墨客的游玩之地,它本就是制作绍兴黄酒的水湖,又有书法家王羲之在附近吟过诗写过字,自然能够吸引到不少游客。
红线上次来这里时,是在会稽城破之后,她陪兰夫人将父亲救出城外,来到这里后便立时折回去寻师父去了。她只知道兰夫人杜兰香乃是这鉴湖水神,但到底该如何找她,却一无所知。
“三百多年过去了,爹爹他、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想到自己以前总是在和父亲作对,从来没有好好的对待过他,红线眼眶微红。
她在湖边的草地之上坐下,就这样注视着湖面,心想如果兰姨看到我,一定会出来见我的。
这鉴湖之上桥堤相连,渔船隐现,许多人看到一个满身是红的俏丽少女跪在湖面一动不动,自然不免多看几眼。自从五胡乱华和南北朝之后,不管是衣服着装还是风俗习惯都已改了不知多少,红线觉得自己是坐在那里,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在想这少女难道有什么冤屈之事?
毕竟,唐朝虽然比明清之后开放得多,但这样一个女孩子独自抛头露面,却还是比较少见。
于是有不少好心人前去问她,然而不管别人怎么询问怎么议论,红线却只是定在那里不说话。
她只是懒得理这些人罢了。
结果人却越集越多,甚至还有一些人见她可怜,给她送了不少糕点水果来。
红线原本还想,如果兰姨没有出现的话,自己就等到天黑之后,再潜入湖底找上一番。也免得在大白天的引人注目,却没想到自己还什么事都没做,别人就已经像看猴子一样跑来围观了。
她性子倔强,也不怎么在意他人眼光,只是心想:“反正已经惹人注目了,那就没必要再理会太多。”
干脆站起身来,直接跃入湖中。
旁边的人想拉她,却又怎么拉得住?
于是惊呼与慌乱之声不绝,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在寻短见,人人焦急,几名渔夫和会水的游客也跳了下去,只是捞了许久,却连红线的影子都没看到。
红线御着剑光在湖底寻了一遍,一无所获,心中黯然,心想莫非是兰姨已经离开这里了?还是在这三百多年里,她遭到了什么意外?难、难道是爹爹病老死去,她、她陪着爹爹殉葬去了?
杜兰香本是螭龙,龙族虽然并非长生不死,但基本都有一两千年的寿命,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红线见杜兰香一直没有出现,自是担心她也出了意外。
曾几何时,她还一心想将这个气死自己母亲的女人除去,而现在,红线却只想见她一面。
就在这时,她的身边虽然卷起涡流,她心想莫非是兰姨出来见她了?
她定睛看去。
一道光芒闪过,现出一个女人。然而那女人苍老难看,并不是杜兰香。
“你这丫头,”那女人瞪着红线,“没事跑到我的地盘转悠什么?”
红线见她一眼瞪来,立时也想反瞪回去,最好还是忍下一口气来,向那女人说道:“我想找人。”
“找谁?”
“杜兰香,”红线看着这奇怪的女人,“三百多年前她还是这里的水神。”
“原来是那姓杜的,”那女人怪笑道,“她早就已经被我赶走了,现在这鉴湖可是我的。”
红线大怒,立时抽出剑来:“你把我兰姨赶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那女人道,“要找她,你自己去别处找好了。”
红线一团窝火,将剑一放,剑光立时破开水气,刺向那女人。
“你这丫头脾气倒是差得很。”那女人冷笑一声,也不知拿出了什么法宝,对着红线晃了晃,紫绡剑立时被它逼退,又有无数水龙缠来。
红线哼了一声,召回紫绡剑随手一挥,太阴真气散开,将那些水龙全都冻住,同时更是一重重向外扩散。那女人大吃一惊,抽身直退。
冰寒之气仍然继续散开,红线想令那女人无处可逃。
然而那女人还没有被她困住,远处便已有呼救之声传来。虽然红线并没有把整个鉴湖冻住,但她的真气至寒至阴,那些以为她寻短见而跃入水中想要救她的凡夫俗子却又如何能够承受。
红线心中一惊,赶紧将阴寒之气全都收了回来,那些人不管怎样都是一片好心,她自然不能将那些人害死。
然而寒气收回,那些水龙也被解冻,立时拥上前来将她紧紧缠住,她竟是挣脱不得。
身体被勒得越来越紧,份外难受,纵然用剑斩了几条水龙,但这些水龙实在太多,此处又是水中,斩了一条,却又如蚯蚓般化成两条,络绎不绝。
那女人在远处桀桀笑道:“丫头,你还是死在这里吧。”
红线的脑袋越来越重,被勒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一缕花香飘了过来,那些水龙纷纷退散。
那女人冷然道:“杜兰香,你还敢跑来跟我作对?”
红线从束缚中解脱,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美艳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一时又惊又喜。
杜兰香将她拉到身后,这才看向那女人:“卫夫人,这孩子年幼无知,不太懂事,希望您能将她放过。”
卫夫人怪笑道:“你为这丫头出头,就不怕你自己的孩子死了?”
杜兰香叹道:“红线虽然并非是我骨肉,然而在我眼中,却也如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卫夫人,这鉴湖我既然已让给了你,也一直如你所说,没有去上告天庭,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个孩子又有何妨?”
“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有什么……”卫夫人沉默了一阵,然后皱了皱眉,“你刚才唤她作红线?我知道你三百年前私嫁的那个凡人好像是姓薛,难道说这丫头就是薛红线?”
杜兰香怔了一怔,她和这卫夫人虽然在这些年来一直纠葛不断,却从来没有在对方面前提到过红线,然而听她此时的语气,却像是早就听说过薛红线这个名字。
她正有些疑惑,红线已朝着卫夫人怒道:“我就是薛红线,你想怎的。”
第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卫夫人淡淡地道:“也不怎的,既然你就是薛红线,那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现在自然要让一让你。但你最好不要再在我的鉴湖附近出现,否则,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他们只让我遇到你师徒三人时先退让一步,可没说要退让到底。”
说完,卫夫人身子一闪,已是消失不见。
红线也是心中迷惑,忖道:“这恶婆娘认识师父?不过师父虽然一向不正经,但好像只对漂亮的女人有兴趣,这恶婆娘又老又丑,师父应该不会跟她太熟才对。而且她说‘师徒三人’,那是连灵凝也包括在内了,莫非师父现在跟灵凝在一起?”
她却不知,那卫夫人指的不是灵凝,而是她还没有见过面的另一个师妹。
杜兰香见卫夫人走了,这才放下心来,她注视着红线,不由心中感伤。自从在会稽城破的那夜分开之后,红线就始终没有出现过,她一个地方水神,自然不知道红线跟她师父在妖灵界中的所作所为,更不知道红线被紫光夫人镇在苍梧山的事,只是日夜担心,心想这孩子若是平安,那自然会来这里找我,现在一直不来,难道是遭遇不测了?
却没有想到过了三百多年,这孩子终于出现了。
红线看着杜兰香,心中也是伤感,却又抱着一丝希望,低声问:“兰姨,爹爹他……”
杜兰香轻轻一叹,牵着她离开鉴湖。
一直来到鉴湖南边的十来里之外,在那里坐落着一个山庄,山庄周围桃树成片,显然是暗含着某种奇妙阵势。杜兰香牵着红线落了下去,过了桃林,来到山庄后头。
一座坟墓出现在红线眼前。
红线身子轻颤,她移到墓碑之前,见上面写的果然是:“夫君薛据之墓……”
杜兰香来到红线身边,还没说话,红线已反身扑到她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虽然知道父亲不可能活到现在,但她的心中却始终抱着那一点点的希望,如今希望彻底破灭,就算再怎么坚强,那泪水也无法再去控制。
杜兰香也紧紧将她抱住,流泪道:“红线、红线……”
薛红线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悲痛和后悔,明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的,可在他生前,自己却总是顶撞他,甚至连一个笑脸也不肯在父亲面前显露出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杜兰香凄然道:“自从你离去后,你爹爹每日都在责怪自己,总觉得你在家中时不曾好好待你。”
红线使劲摇头,却已泣得说不出话来。
……
晚霞渐渐抚上青空,红线给父亲祭拜上香后,站在那里黯然不语。
这时,院子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小丫头:“夫人,夫人,小公子他……”
杜兰香心中一惊,慌忙进了院中,红线见她神情焦急,自也跟了进去。
她跟着杜兰香来到了一间屋子,却见床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趴在床上呕吐难止。杜兰香将那男孩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红线睁大眼睛:“他是……”
杜兰香道:“这个孩子,他是你的弟弟。”
红线这才知道杜兰香竟替父亲生了一个孩子。她见这男孩额上有两个突起之物,宛若白玉一般,只是脸色却是苍白难看,身体也非常羸弱。
那男孩的呕吐终于停了下来,昏昏欲睡,杜兰香心疼地将他平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红线走到床边看着这个自己的这个弟弟,低声问:“他病了?”
杜兰香却是暗自垂泪。
红线见她模样,知道必是另有隐情。她本是薛据的独生女儿,那时候的人最重传宗接代,薛据虽然从来不提,却也不可能对自己没有儿子这种事毫不介意。如今红线见兰夫人替父亲生了个男孩,心中自然高兴,然而这孩子却病得奄奄一息,又让她心中担心。
她看着杜兰香,心中一急,忍不住就跺脚说道:“兰姨,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兰香见红线还是和以前一样耐不住性子,忖道:“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消失了那么多年,但看她模样和脾气还和以前一样,这些年应该也没有吃太多的苦。”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倒也好过了些。
杜兰香拉着红线坐到床边,慢慢地将事情告诉红线。
原来,自那夜会稽城破,红线一去不返,薛据虽然在那时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妾室并非凡人,但毕竟恩爱多年,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再加上时值乱世,他干脆就陪着杜兰香住在鉴湖之下的龙宫之中,并等待女儿回来找他们。
谁知红线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薛据住在龙宫,常年服用宫中仙果,再加上没有以前为官之时的诸多烦恼,倒也活了一百五十多岁,还和杜兰香生了一个孩子。只是他始终在挂念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女儿,临老之时仍是不免长吁短叹,最后在自埋自怨中病死在鉴湖湖底。
杜兰香虽然因薛据之死心中难过,但龙族与凡人的寿命本就是不对等的,却也是无可奈何。以往她的打算是在夫君死后,自己也殉情陪他,现在既然有了一个孩子,心思有所寄托,殉情之事自然不再去想,一心只想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这个孩子名叫小山,他的母亲是螭龙,身体里自然也免不了有一半龙族血统。龙族的成长比起凡人来要缓慢得多,虽然过了七八十年,看上去也只有普通人类三四岁的样子,好在这孩子性格活泼,有时还会闹些别扭,撇起嘴来,倒跟他姐姐差不了多少,杜兰香有子陪在身边,也算有所慰藉。
然而有一天,那位卫夫人却突然闯到鉴湖,前来夺取她的鉴湖龙宫,杜兰香心中不愤,想要上告天庭,谁知卫夫人却趁她不注意时给小山下了毒药,这孩子自此一病不起,只有每个月的月圆时分服下卫夫人所配的解药才能勉强存活下来。杜兰香万分气苦,却是毫无办法,最后只能将夫君的坟墓从鉴湖迁了过来,把鉴湖龙宫让给卫夫人。
红线听到这里,已是杏目怒瞪,差点就要纵剑到鉴湖去找卫夫人算账。好在杜兰香知她性子,一说完就急急忙忙拉住她,才没有让她就这样冒失离去。
红线也反应过来,先不要说她是否斗得过那卫夫人,就算真的杀了她,出了口恶气,自己的弟弟岂不是也会因为没有解药而陪着那恶女人一同死去?
“难道就真的拿她没办法?”红线气道。
杜兰香轻叹一声:“听说那卫夫人原本是太微天王母娘娘身边的玉女,后来不知因为犯了什么天条,这才溜下人间,不敢再回天界。她擅长制毒,所配的毒药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如果不按她的话做,那小山、小山就会……”
红线看着弟弟那昏睡中的小脸,心中也是难过。她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想道:“师父说过,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自有生克,哪有一个人做出的毒药,只有那个人自己才能解的道理?兰姨是担心太过,宁可委曲求全也要保住弟弟的性命,但如果让弟弟就这样一直病下去,那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我既然知道这事,却放手不管,我又怎对得起爹爹?”
又想道:“灵凝师妹自小残疾,又身染烛龙火毒,最后还是师父替她治好。师父连烛龙的火毒都能解,小山所中的毒应该也难不倒他。只是,我现在却又上哪去寻找师父?”
杜兰香见红线那站不住的样子,知道想要这孩子不管是不可能的。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想这么一直拖下去?只是小山的性命掌握到别人手中,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红线突然站定,低声道:“兰姨,不如我偷偷潜到那恶女人的住处,毒是她下了,说不定解药就藏在她的住处。你放心,我绝不会打草惊蛇,如果找不到解药,我就马上回来。”
杜兰香知道就算现在劝住她,到时她恐怕也会自己悄悄溜去,也就只好把鉴湖龙宫的入口和暗道说给她听。又道:“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在月圆的前一天晚上,我会去找卫夫人要解药,那时她会暂时离开鉴湖湖底,你何不多等两天,到那时再偷偷溜进去?”
红线心想,虽然这两天有些难等,但如果那恶女人离开鉴湖龙宫,那寻起东西来自然要更容易得多,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杜兰香的住处除了她和小山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名叫公孙秀,原是杜兰香从别处收养来的孤儿,有时杜兰香需要离开,便是由这小女孩暂时替她照顾小山。
红线待在杜兰香身边的这几天里,除了伴在兰姨身边,有时还会到后院习气练剑。小女孩看在眼中,极是好奇,红线见她有趣,也就教了她一些基本的剑术。
红线的太阴剑诀乃是东皇所悟,虽然未奉师命,不敢把其中精髓教给这小女孩,却已经让公孙秀受益匪浅。毕竟仙人的道法,一般凡人哪怕只是得之皮毛,在人间已足以名动四方。
后来公孙秀就是凭着跟红线学的这点剑术行走江湖,并以剑舞闻名于世,甚至受邀到皇宫之内表演,成为唐宫第一舞人。又有才子张旭,因观看了公孙秀的剑器之舞而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人称“草圣”。
此外,数十年后的诗圣杜甫,在看了公孙秀的弟子李十二娘的剑舞之后,亦惊其技艺,并作《剑器行》一首,开头几句是:“公孙大娘舞剑器,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公孙大娘,即是现在的小女孩公孙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十六章 色诱似疯薛红线
到了月圆之夜的前一天傍晚,红线与杜兰香商量好后,便悄悄来到鉴湖。等游客渔夫散去,她见有些渔船被栓在湖边,于是潜到一个船舱里,屏息闭气,将心灵尽化内景,纵有仙神路过,也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将近夜半时分,卫夫人果然从湖中出来,正要前去与杜兰香会面,就在这时,却有一道彩虹从夜空贯下。
彩虹一向是出现在太阳之下,阵雨之后,现在三更半夜,众人睡去,却有一道彩虹搭在鉴湖之上,自然让卫夫人停了下来,心中惊疑。而红线虽然双腿合膝盘坐在小船之内一动不动,但周围的所有情景尽皆被她映在心头,知道卫夫人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停在那里,也只好继续等下去。
一个美艳的女子踏着虹光走来,淑娴端庄,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粉红色宽袖流仙裙的少女,少女手中拿着一个紫葫芦,额上长有两个红玉般的可爱小角。
卫夫人一看到那踏着虹光的女人,脸色先是一变,紧接着却是一片冷漠。
那女子落到岸边,将彩虹收入袖中,这才看着卫夫人,叹道:“承庄姐姐,你我真是好久不见。”
卫夫人见这女子几百年过来,容貌却没有什么改变,而自己以前虽然美貌不下于她,却因为削了玉女之籍,为了长生不得不以毒虫养身,现在已是又老又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妒恨,冷冷地道:“梁玉清,你是来笑话我的么?”
梁玉清福了一礼,叹道:“姐姐何出此言?你我当年宁可触犯天条也要与那人一起私奔,互相宽慰,彼此扶持,如今虽然有数百年不见,我心中却仍然时时掂记着姐姐。”
卫夫人冷笑道:“好个姐妹情深,那人被五岳之神抓回去后,你有织女替你向王母娘娘求情,竟也舍了我自回太微天请罪,而我这几百年下来天天躲着藏着,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这还叫彼此扶持?”
梁玉清低声道:“当日玉清已有身孕,离开姐姐也是不得已……”
“好个不得已,”卫夫人道,“你舍了我偷偷回太微天是不得已,现在你来找我,难道也是不得已?”
梁玉清沉默。
卫夫人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不得已’要来找我。”
“承庄姐……”
“有话快说,”卫夫人怒叱道,“我还有事,没空和你在这啰嗦。”
旁边那手持紫葫芦的粉衣少女看不过眼,朝卫夫人叫道:“你凶什么凶啊,要不是……”
梁玉清却将那粉衣少女拉住,向她摇了摇头。粉衣少女这才愤愤住口。
梁玉清看向卫夫人,道:“其实玉清这次前来,是想请姐姐告诉我,你可曾见到过阿休?他现在又在哪里?”
卫夫人失笑道:“你找自己儿子,竟找到了我的头上?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儿子去了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
梁玉清疑惑地看着卫夫人,道:“可是,有人告诉我,说她曾看到你与阿休前些日子在南海见过面……”
卫夫人心中一惊,忖道:“奇怪,我与那小子每次会面都尽可能选在隐蔽之处,为何却仍会被人看在眼中?而且我这两三百年很少在人前现过身,那人不但看到我和那小子见面,竟然还能认出我,那到底是什么人?”
她心中惊异,脸色自然也难免时阴时阳。梁玉清曾和她一同在太微天做过玉女,彼此了解,自是看得出来。
梁玉清低声说道:“还请姐姐将阿休的下落告诉我。”
卫夫人怪笑道:“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他自己不愿见你,别人又能怎样?”
梁玉清道:“姐姐……”
“别再烦我。”卫夫人喝了一声,随手一抖,一团黑气朝梁玉清直飞而去,那团黑气带着污浊的臭气,乃是她精心炼制的毒雾。
那粉衣少女却踏前一步,将紫葫芦朝黑雾一指,道:“收。”
那团黑雾立时被她的葫芦收了进去。
“太一东皇的紫檀葫芦?”卫夫人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曾跟梁休一同在大荒境做过金童玉女的那个西海小龙女,哼,罢了,我也没空理你们,你们自己给我滚吧。”
她见天色已暗,也不再多事,往天边飞走,找杜兰香去了。
粉衣少女见她说走就走,气道:“她明明知道阿休的下落,却不肯说出来,梁姨,我们去追她……”
梁玉清却叹了一声,摇头道:“算了,浴月,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浴月道:“可你不是担心阿休么?”
梁玉清神情黯然,心知卫承庄说的并没有错,如果阿休不肯见她这个母亲,那自己就算找到了他也是无用。但若就这样离去,她又实在是不放心,她与卫承庄熟识多年,知道卫承庄在太微天时就时常偷偷炼制毒药,为人阴毒,阿休如果真的与她在一起,只怕是要闹出什么事来。
见她如此,浴月也是无奈。她从幼时起便与梁休一同在大荒境相处,但梁休从小就沉默寡言,那么多年下来,两人之间其实也没有太多感情,还不如只在那里住了三年的风魂,更让她觉得亲近和喜欢。
想到风魂,她心中也是一片凄苦。
——“风魂哥哥,你一定要来西海找我,不然的话,我会恨你的,我会扎小人,把你做成木偶,用针一遍遍地扎,还把你的手扯断,脚扯断,脑袋也扯断,再用线缝起来,继续扎,继续扯……”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来西海找她。
梁玉清见一向活泼的浴月也突然变得黯然起来,不由问道:“浴月,你怎么了?”
浴月摇头。
梁玉清也知道浴月马上便要按婚约嫁给南海龙太子敖常,然而这丫头的心中却像是另有他人。只是这天地之间,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就算勉强劝解一番,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轻叹一声,牵起浴月的手。卫承庄既然已经离去,她们留在这里也不能再做什么,很快的,也就一同离开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去后,却有一道剑光从渔船掠出,一头扎进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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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红线原本还担心那两个女人一直守在那里不走,耽误了自己的事,好在事情没有变成那样。她悄悄潜到水底,来到一块被水藻缠绕的巨石之后。
那里有一处通往鉴湖龙宫的暗道。
她进入暗道,一路小心谨慎,穿过一层类似禁制的透明屏障之后,果然来到了龙宫。
鉴湖并不算什么大江大湖,这里的龙宫自然也难以和洞庭湖等五湖相比,没有什么明珠翠玉,虽然如此,用来建它的却也是些千年沉木,又或是万载寒冰,比起人间那些富贵之人的住处,虽然表面上没有那么豪华,却更有一种古朴之气。
杜兰香毕竟是这里的原主人,有些路径和暗道不是卫夫人这抢占地盘的外人可以知道的。红线依着杜兰香的交待,在有如迷宫般的湖底石径时穿梭,很快便潜到一处窗口。
她正要进去搜寻,里面却传出人声。
红线原本以为卫夫人离开后,这里应该空无一人,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在。
红线从窗户边悄悄往内看去,却见里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又瘦又高,站得歪歪斜斜,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去。而另一个则矮胖得多,偏偏穿的衣服修长得很,让他的脑袋都要缩进领子里。
俗话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两人不但穿着奇怪,连站相都与众不同。红线心中好奇,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高瘦的那人是尖嘴猴腮,而矮胖的家伙是个光头,衣服里像是塞了一个硬壳。
“原来是两个妖怪。”红线心想。
她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想从别的地方潜进去,然而这鉴湖龙宫里竟不止那两个妖,还有一些打扮得各式各样的人类,这些妖和人也不知道有何目的,守着各个通道,还不时出来巡视一番。
红线来到宫殿后方,想要看看能不能用紫绡剑挖出一个洞口溜进去,结果却闻到了淡淡的臭味。她怔了怔,回头看去,见那里有一个土坑。她无声无息地掠到坑旁,紧接着却呆在那里。
这土坑里竟有不知多少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男有女,皮肉下陷,手腕和脖子等许多地方都有伤口,显然全是被放血而死。其中有不少还被绳子绑着,只是不知为何,只要是被绑着的,就必定有两个人,而且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这一男一女的长相都有相似之处,感觉要么是兄妹或是姐弟,要么就是父女或是母子。
红线看着这些死状如出一辙的死人,竟觉得头皮发麻,背上更有寒意生出。她原本还想在偷到解药治好小山后,再帮杜兰香把这里抢回来,现在看来,就算卫夫人现在就把这鉴湖龙宫送还回去,也没有人敢再住在这里了。
想到那恶婆娘竟把兰姨的住处当作杀人抛尸的地方,红线不由对卫夫人更是暗暗生恨。
杜兰香在她的心目中,早已等同于她的母亲。
红线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尸体的惨状从脑海中抛开。
她担心卫夫人会很快回来,不敢耽搁太久,于是用紫绡剑在一个墙角挖了个洞,小心地钻进去。
她将洞口简单地补好,便在这龙宫之内无声无息地走着,遇到人时,便将以身和剑,或是藏在横梁上方,或是以剑遁趁着他人没注意时一闪而过。
她潜得小心,而那些人或妖的本事又都不如她,自是没有人能够发现她。
只是她原本以为这里只住着卫夫人一人,心想只要找到她的房间,便能仔细搜寻解药。现在见这里人数不少,被用上的房间自然也就多了,她又不知道武夫人所用的到底是哪间,搜起来全无头绪。
这时,她心中一动,想到,这些人守在这里,那这龙宫之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找到防卫最严的地方潜进去,就算找不到能够彻底治愈小山的解药,至少也能够弄清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仔细分辨着这些人防守的重心。
在费了一番周折后,她来到一个拐角处,前方的通道尽头有两个人把守着。如果这龙宫之内有什么秘密的话,显然就在他们身后。
红线有些头痛,这个通道笔直的一条,不像别的地方多少有些藏身或是腾挪的空间。就这样冲上去,她又没有把握不让他们发出声音就将他们一下子杀了。
一定要先接近他们,再突然出手。
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会怎么做?
红线思考着。
记得师父好像说过,要想暂时瞒骗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全无戒心,又或是虽然心怀戒意,却又因为完全摸不清情况而犹豫不决。
这些人守在那里自是担心有人闯进去,如果自己拿着剑突然冲上去,他们自然会马上反应过来。所以,得反其道而行之。
色诱?
红线收起紫绡剑,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笑容,想要表现出“妩媚”来。
只是,这笑容也太僵硬了些。
“算了,”她想,“如果能够骗住他们最好,骗不住,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杀进去再说。”
于是她踏了出去。
那两人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衣的清丽少女突然出现在前方,脸上还带着古里古怪的笑容,一时倒也怔在那里。他们取出各自的法宝,如临大敌,偏偏红线虽然往他们走来,却走得极慢,还故意摇晃了一下。
红线心想,既然冲上去一定会惹起敌人的警觉,那我就反过来,慢慢慢慢地走。果然,那两人看着她,一时间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其它地方没有动静,不像是有敌人入侵的样子,也就继续瞪着红线。
红线被他们瞪着,有些想生气,却又想到,果然自己也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只是略用点手段,就算是敌人也会被自己的美貌所惑,心中不免得意。
她又想道,记得以前师父跟自己说过“萌”这个词,还说什么走在路上突然摔倒,也是“萌”的要素之一,我何不也试一试?
于是她“呀”了一声,让自己跌倒在地。
那两个人只觉得额头冒汗,不约而同地想道:“原来是个傻丫头。”
他们两人会被派到这里守卫,自然都是有些本事和经验的,若是真的有女人突然出现并色诱他们,他们马上就会警觉。偏偏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漂亮,但脸上的笑透着古怪,与其说是想要勾引人,倒不如说是遇到了什么刺激。再加上她才走了几步,就以青蛙跳水般无比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如果这也算是色诱的话,那真是山鸡都能飞上梧桐树了。
他们对望一眼,猜想这女人多半是被其他人抓来放血的,估计是在路上受了什么羞辱和折磨,被吓傻了。其他人见她是个傻丫头,也不担心她逃跑,才任她在宫里乱走。
两人慢慢地向红线走去,刚好红线也抬起头来,见他们走了过来,于是也露出微笑。
她觉得自己笑得美艳动人。
那两人却觉得这个笑特别傻气,于是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丫头虽然傻了……却还是挺漂亮的。那两人咽着口水,朝她走得更快了。
他们的目光中带着兽欲。
红线还没有笨到看不出他们意图的地步,虽说是自己“色诱”在先,却终是心中有气,等他们一接近,便不客气地将身一纵,紫绡剑闪电般的划了两划,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吭也不吭地倒在地上。
红线掠过他们的尸体,同时哼了一声。她召回仙剑落在地上,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脸上的僵硬感消失,同时心里有些沮丧:“师父要是知道我竟然牺牲色相去对付敌人,一定会笑话我的。”
当然,如果她知道自己牺牲色相的结果是让人觉得她“傻到透顶”,那她一定会更沮丧的。
她回头看了看,见那两人虽然死了,眼睛还大睁着,于是撇了撇嘴,嘀咕道:“竟然想打本姑娘的主意,活该。”
然后她继续往前方潜去。
她并不知道,这两人之所以睁着眼睛,是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卖傻”卖得这么成功。
他们死不瞑目!
第十七章 鉴湖夺宝,阴阳对剑
从门进去,一直往下走,竟是一个宽广的地下室。
这地下室应该是在杜兰香被赶走后才修建改造成的,里面有许多用木甲术做成的东西,还有不少齿轮。
有七八个人在这地下室中忙碌着,并没有发现有人潜进来。
红线躲在一个木甲机关后面,小心观察,到处弥漫着无法掩饰的腥臭之味,壁上还有一条条黑色血管似的东西游走流动。
这些诡异的血管如同蛛网一般,从顶壁铺开,并与中心处的一个白玉晶壁相连,这晶壁被雕成八边形,暗合八卦,中间还有阴阳流转的太极图案。
在这晶壁两边分别嵌着一个小池,池内都有红水翻涌,只是左边的散出寒气,右边的则因为沸腾而滚着水泡。两个小池之上分明吊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这两个孩子被倒吊在那里,手腕和脖子处的几个动脉都已被人挑断,血液流到后来,只是慢慢地往下滴,已快要流干。
红线藏在暗处,胸中燃起怒火,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但无疑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
她又仔细看去,见那两个已经濒死的孩子容貌仿佛,就算不是双胞胎,也必是兄妹或是姐弟。
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走到晶壁之前,道:“他们的血已经放光了。大师,实验是否可以开始?”
另有一个僧人走到黑袍男子身后,这僧人不但又黑又瘦,僧衣的式样与中原的佛门弟子区别很大,便连眼珠也是黄色的,显然是个番僧。这番僧点了点头,取出一个圆球置入晶壁上的凹槽,再退了两步,念出让人无法听懂的梵语。
那一寒一热的两个小池里,立时有血水沿着细细麻麻的水槽吸入晶壁,晶壁里的阴阳图案开始互相流转,旁边的八卦玉蝉也以奇怪的韵律幻灭不休。
阴阳图案越转越快,连晶壁上的圆球也幻出了光华,这圆球的形状暗含阴阳之道,一半金黄,一半银白。
那些血水全都注入阴阳图案,又再射出赤与白两色光束。只听一声轻响,那圆球的上空幻出一副奇妙的画面。
不知怎的,红线觉得这般情形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再仔细看去,却见那画面之中尽是风沙,时静时止,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黑袍男子眼睛一亮:“康僧会大师,这便是魔风界内的情形么?”
那番僧还未回答,却只听喀嚓一声,晶壁已现出裂痕,幻境更是一闪而灭。
所有的血水都凭空消失,而阴阳图案和八卦玉蝉也静了下来。
康僧会与黑袍男子对望一眼,一同长叹一声。
黑袍男子道:“至少比上次维持的时间稍长一些。”
康僧会也说话了,只是他说的不知是哪个地方的番语,古怪难辨,红线听也听不明白。
黑袍男子却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阴阳流转,乾坤开道,这世上的至阴与至阳之物何其难找,就算找到一些,其材料也都难以支撑我们的试验,除了用禁制和术法强行造出阴阳二气,也别无它法。倒是听说天界中的上元破虚剑和玄元砖都是开天辟地时的混元精金所铸,至刚至阳,而昔日太素天传下的太素赤霄剑,则是至阴至柔,只是别说它们现在下落不明,就算仍在天界,我们总不能到天上去抢。”
那番僧又叽哩呱啦地说了许多,黑袍男子听得极不耐烦。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黑袍男子与那番僧错愕地对望一眼,正要出去弄明白发现了什么事,身边却已有红影闪过,一个少女抢了晶壁上的圆球便跑。
黑袍男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跑出来盗取太极宝玉,勃然大怒。番僧康僧会更是变戏法般的抽出降魔杵,祭在空中直往那红衣少女敲起。
只是红线的剑遁不但迅捷,又是出其不意,番僧的降魔杵击了个空,震得整个地下室轰鸣不止。好在这地下室乃是用极其特殊的材料建成,又附了不少符文禁制,才没有被震塌。
红线已趁机掠了出去。
早在外面传来骚动时,红线便已知道自己杀死的那两个人已经被人发现。
就这样离开的话,不但已经打草惊蛇,而且更是心有不甘。于是她心生一计,想到,不管是卫夫人还是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霸占此处的目的显然都是为了做那虽然不知是什么却肯定伤天害理的试验。
而那个小球,则多半是这个试验所要用到的关键物品。
“既然如此,我何不将它抢了去,再与那恶婆娘交换解药?”她念头一起,连想也没有多想,马上便窜了出去,将太极宝玉抢了就跑。
那黑袍男子气得七窍生烟,赶紧与番僧一同追去,却又如何追得上她?
红线掠到外头,果然已有不少人拦在那里,她也不再客气,紫绡剑随手一放,发出一声霹雳震响,其中几人已被她一剑刺死,剩下的那些也是面无血色。
她恨这些人既抢了兰姨的住处,又害了她的弟弟小山,还把那些不知从哪抓来的人放血害死,心中冒火,一路冲出去,逢人便斩,直杀得那些人狼狈四窜。
她杀出龙宫,沿着来路飞出鉴湖,正要纵剑远遁,头顶却传来一声怒叱:“臭丫头,竟然跑来送死。”
一团黑雾从天而降。
红线抬头一看,借着月光看到拦在前方的正是那卫夫人,又知道她放出的黑雾是有毒的,于是将剑往下一劈,一道道水柱腾起,将那团黑雾冲散。
红线寻着空隙纵上云端,在夜色间凌风而立,翩跹若燕。
那黑袍男子跟番僧也出了水面,康僧会朝卫夫人指手划脚地叽哩呱啦了一番,卫夫人却是根本听不通。那黑袍男子看着卫夫人道:“太极宝玉被抢去了。”
卫夫人面容一变:“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抱怨归抱怨,事到如今她也无可奈何,于是跟在黑袍男子和番僧后头飞上夜空,将红线围住。红线一手托着太极宝玉,一手持剑,俏眉倒竖:“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就先把这东西毁了。”
卫夫人冷哼一声,道:“如果敢毁了它,那你就等着替杜兰香和她儿子收尸。”
红线恨恨道:“把救我弟弟的解药送上来,我就把它还给你。”
卫夫人皱眉:“解药我刚才已经给了……”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一个月服一次才能活下去的解药,”红线冷冷地道,“如果小山不能痊愈,你们也别想我把这东西还给你们。”
“原来你只是想救人,”卫夫人嘿笑道,“那你早点说嘛。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们自然会把解药送上去,又何必打打杀杀的?要知道,你师父跟我们可是……”
红线见这女人突然提到师父,不禁也心中好奇,想知道师父怎么会跟这些恶人认识。
卫夫人故意顿了一顿,吸引红线注意,而在红线后边,那黑袍男子已化出分身,悄悄接近红线。
只是还没等黑袍男子的狡计得逞,红线的嘴角已是撇过淡淡冷笑。
卫夫人心知不好,刚想提醒那黑袍男子,红线便已振出一剑,剑光冲天而起,再以华丽的曲线直折而下,似慢实快,竟让那黑袍男子避无可避。
黑袍男子惨叫一声,跌入水中。
卫夫人脸色终于变了,她虽然知道红线的剑术乃是得自太一东皇的真传,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了得。那黑袍男子师出长白山鬼迷宗,分身化影之术与众不同,却仍是被红线轻易地看出玄虚,一剑就把他杀了。
红线瞪着卫夫人:“不要再跟我弄名堂。”
卫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对被人要挟心中不愤,却又想到:“这丫头本事不小,要想从她手中抢走太极宝玉只怕不太容易,真要被她把宝玉毁了,不但耽误了公主的大事,能不能再做出一个新的,也难说得很。杜兰香就算救回了儿子,她怕我报复,估计也不敢多事,至于这丫头,袁老爷子说他已经跟这丫头的师父达成了某种默契,公主也交待过我暂时不可跟他们师徒起冲突,倒不如让她一让。”
无奈之下,她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好,我这就下去拿解药,你在这等着。”
红线道:“放心,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卫夫人又向那番僧看了一眼,示意他看住红线,这才向湖底落去。
那番僧瞪着红线,眼睛眨也不眨,红线见他长相怪异,那两个黄色眼珠子在夜色下瞪起人来还带着荧光,很是有趣,于是干脆也跟他对瞪起来。
过了一会,卫夫人飞了出来,将一个药瓶抛给红线:“这是由巽宫净水炼制出的解药,只要把它给你弟弟喝下去,他的毒自会解了。”
红线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拿假药来骗我?”
卫夫人淡淡地看了远处的山岭一眼,道:“这种事一下子就能揭穿,我又何必去骗你。”
红线也知道杜兰香正藏身在那里接应自己,于是在卫夫人和番僧的监视下小心移了过去。
杜兰香现出身来,飞到红线身边,接过药瓶打开闻了一闻。她做了数百年的地方神灵,自然也有不少见识,知道这解药应该不假,不由面露喜色。
红线向她低声说道:“兰姨,我在这里多留一个时辰,你给小山服下解药后就马上离开,省得他们再找麻烦。”
杜兰香点了点头,借传音之术向红线说道:“我会带着小山搬到勃海去,被天庭分封在那里的龙神是我父亲。你也小心一些,事情结束后记得去勃海找我们。”
杜兰香生怕卫夫人反悔,不敢多做停留,化作螭龙带上解药走了。
红线仍然仍然留在那里。
卫夫人忍着气道:“我已经给你解药了,你还不把宝玉交给我?”
“再多等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红线淡然说道。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星辰,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卫夫人就算马上去追杜兰香和小山应该也追不上,这才娇笑一声:“好,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
她把太极宝玉往卫夫人扔去。
卫夫人心中一喜,正要跃上前把它接住,谁知眼前寒光一闪,只听砰的一声,竟有一道剑光袭来,将太极宝玉击了个粉碎。
太极宝玉碎散之后,生出金白两道极玄之气,却又很快便烟消云散。
卫夫人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红线已是娇笑道:“把这东西还给你们,你们不知又要害死多少条人命,还不如让我帮你们将它毁了,也算是替你们积些阴德。”
卫夫人立时大怒,召出毒雾便往红线覆去,而那番僧更是呱呱乱叫,祭出降魔杵打向红线。
红线也懒得再理他们,将身一纵,风雷立起,打算用太乙金光纵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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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得到了解药,又毁去了太极宝玉,出了胸中的恶气,自然极是得意。
眼见卫夫人和那番僧杀来,她也不想再跟他们多加纠缠,只是想着,万一这两个人真的跟师父有旧,那伤了他们也就不太好了。
于是她甩身要走。
她方自飞了数十丈,眼前却突然耀出光芒,就仿佛有一道旭日在这片夜空升了起来,刺得她眼睛都无法睁开。
与此同时,更有扑天热气直掼而来,那逼人的炙热,简直就像是她以前在烈龙窟坠入烛龙体内时一般,极是难受。她心知遇到了强敌,立时将紫绡剑往上一挡,同时将体内的太阴真气提到极致。
只听锵的一声,一道剑光被她截住,立时间,寒风倒卷,皎月惊退。那团炙热与她散出的阴寒之气形成对流,激出一波又一波的急风,卫夫人和康僧会竟被逼得无法接近。
红线手臂发麻,气血翻腾。她心知不可停顿,不管来的人是谁,自己都必须反守为攻,于是赶紧踩上一片飞退的云朵,一眼瞄到前方有个人影,立时将剑一掷,紫绡剑急速地刺向那人。
那人却也打着和她一般的想法,脸上露出带着邪气的笑容,同样亦将飞剑一扔。
两人的剑在空中一个碰撞,这次却是无声无息。
卫夫人和康僧会明明觉得红线和那人这一次对剑比刚才那次更加烈劲,结果却连一声闷响也没有听到。而夜空中却多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涡流,这奇诡的画面,简直让卫夫人难以忍受。
红线却已抓回了自己的紫绡剑,盯着那突然现身的敌人。
那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不止是英俊,全身上下还透着让人无法忽略的邪气,就仿佛他一直就在冷笑,明明他就没有任何表情,那股冷笑却仍然直闯到他人的灵魂深处。
卫夫人朝那少年叫道:“梁休,不可让这丫头跑了,她毁了太极宝玉。”
梁休将长剑慢慢地抬起,在与自己双眼平行的位置缓缓一划:“她跑不了。”
红线看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少年,心中已是一片惊异。虽然只是对了两剑,但她却分明觉得这人所学的剑法跟自己的太阴剑诀源出一脉,只是自己的真气至阴至寒,这个人的却至阳至烈。
他到底是谁?
梁休看出她的疑惑,于是踏着夜风,冷然道:“我叫梁休,我学的是太阳剑决。”
云朵飘动,夜风流转。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在夜空中彼此对视。
梁休淡淡地问:“你说,你的太阴剑诀和我的太阳剑诀,到底哪一个更厉害一些。”
红线瞪着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太阳剑诀。”
“现在你听说了。”梁休将剑往上空一指,立时生出一道刺眼光芒,就仿佛本不应该在夜间出现的太阳,已随着他的剑势凭空出现,并散出惊人热气。
红线性子本就极硬,眼见这少年即将出手,也立时将剑往下一指,心想:“好,我就看看你的太阳剑诀有多厉害。”
梁休指的是天,她指的是地。
混元之初,道化阴阳。
阴为地,阳为天。阴为女,阳为男。
阴为水,阳为火。
梁休将剑一指,那有如旭日般的强光立时化作熊熊烈火袭向红线。
红线将剑一挑,那鉴湖之水冲天而起,挟着森森寒意直迎而去。
水火相撞,寒热对冲,直惹得地动天惊。
而两人更是毫不停顿,一个踩风,一个踏云,在那寒冰与烈火之间来回穿梭,卫夫人和康僧会都只能看到剑光飞掠,已分不清两人的身影。
红线顿住,紫绡剑快速一旋,漫天的月光都仿佛被她圈了过来。她将剑身往前一送,月光尽化寒冰,冲向梁休。
日为阳,月为阴。
梁休脸色凝重,将剑往前虚虚一点。
一点幽火在那漫天的寒冰里生了出来。
极阴之处必有至阳。
幽火虽然只是一点,却很快就席卷开来,让月光化成的寒冰变成雨雪落往大地。
红线不敢大意,以身和剑朝对方直旋而去。
梁休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错肩而过,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虽然只是这么一瞬间,却是谁也看不清他们之间到底对了多少剑。
红线踏着重新洒下的月光,竟是双腿轻抖,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便要坠下去。
梁休却也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卫夫人知道这两人在彼此僵持中,都消耗了太多真气,于是心中冷冷一笑,从袖中悄然取出一根玉钗,掷向红线。
这玉钗原本是王母娘娘的随身之物,她在和梁玉清一同随人私奔时,悄悄偷了出来。
仙家之物,自非人间寻常法宝可以相比,更何况红线还没有从刚才的连番对剑中缓过气来。红线只觉得肩头一痛,那玉钗已刺入她的肌肤,并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她又惊又怒,心知这玉钗之上必然淬有剧毒。
她拔出玉钗,想要用太阴真气逼退休内毒素,梁休却已纵剑劈开。
“卑鄙。”她怒叱一声,却不得不将剑迎去。双剑相交,她立时被劈得喷血抛飞,直往远处山岭落去。
番僧康僧会看到机会,祭出降魔杵直追而去,谁知一道剑光闪过,他的降魔杵已是被一削两段。紧接着风雷之声蓦起,红线跃空而去。
卫夫人急道:“不可让她逃走。”
梁休的脸上流露出淡淡冷笑:“放心,她逃不了。太乙金光纵,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
卫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也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就算她逃走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这丫头已中了我的‘昙花五现’,我就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够解得开。”
梁休木然地道:“还是直接将她杀死的好,公主暂时不想跟她师父起冲突,若是让她师父知道我们伤了她,只怕会影响公主的计划。太极宝玉既然已经毁去,你们也不可再在这里逗留,还是赶紧去向公主请罪的好。”
说完之后,梁休将身一纵,亦如电光般,紧追红线而去。
那番僧见自己的降魔杵已断,还在那里呱呱地叫骂,卫夫人却想到太极宝玉被毁,也不知公主会如何处罚自己,一时间心生寒意,身子竟有些发冷。
第十八章 琼珠正妙忆当年
红线飞了一阵,整个人越来越晕,不得不落到地面,体内的毒素渐渐蔓延全身,经脉间更是发出一阵阵的燥热。她踉踉跄跄地行了几步,最终身子一软,只得以手撑剑半跪在地。
夜空中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划来,落在她的面前,正是那使用太阳剑诀的少年。
红线想要强迫自己站起,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要稍为动一下,身体就像是要裂开一般。她中毒之后,被迫与梁休交换了一剑,又连番运用真气,此时已是力歇难支。
梁休慢慢地走上前来,剑上挟着耀眼的光芒,让人难以逼视。他的眼中是一片漠然,既无怜悯,也没有多少兴奋。
红线猛力咬了一下嘴唇,用那强烈的痛感来缓和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她再次尝试着站起,却身子一扑,连剑也握不住了,只能用双手撑着身子跪倒在地,双眸中透着倔强和不甘。
梁休的嘴角溢着冷笑,正要一剑劈去。
远处却掠来一个窈窕的少女:“阿休,不要杀她。”
那少女梳着飞髻,目光中蒙上了一层凄离的美。她看着梁体,低声说道:“她和她的师父当年毕竟对我有恩,我不想看她死在这里。”
梁休沉默了一阵,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他却将剑慢慢地收入鞘中。
那少女知道梁休性情冷漠,原本还担心自己劝不动他,现在见他收剑,这才松了口气:“谢谢。”
梁休点了点头,看了这突然现身的飞髻少女一眼,淡淡道:“她中了卫承庄的昙花五现,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那少女神情黯然:“我知道。”
梁休不再多话,袖子一拂,御剑而去。
那少女走向红线。
红线摇摇晃晃地看着她,虽然想要弄清这个少女到底是谁,但梁休离去,她的斗志已解,原本就难以再支撑下去的精神立时瓦解,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紫绡剑化作红光,护在她的身上。
那少女见仙剑护主,也不惊异,只是轻叹一声,心中默诵经文,左手掐着兰花指,慢慢地伸了过去。她的道法与红线的剑诀同出一源,紫绡剑自然不会伤她,很快便被她握在手中。
她轻柔地蹲在红线身边,看着红线昏睡的脸庞,想起当年那个剖开枯树瞪着她和妹妹的女孩儿。
“三百多年过去了,她倒没什么改变。”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却又想道,“她身中剧毒,我就算去求卫夫人,卫夫人也必定不肯救她,但不去找卫夫人,这昙花五现我却也解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抱起红线,心想:“我也只有带她去找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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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带着隐娘去拜会了薛仁贵。
薛仁贵自幼家贫,父亲早丧,但他天生臂力过人,又习文练武,长大后在乡下务农,娶了妻子柳氏。由于郁郁不得志,他曾想改迁祖坟,当时是贞观一十九年,太宗皇帝李世民御驾亲征辽东,他妻子柳氏向他说道:“机会难得,你既有一身本事,何不从军立个功名,富贵还乡之后,再回来改葬父母也不迟?”
薛仁贵觉得妻子说的有理,便应征入伍,以一个小兵的身份前往高丽。没过多久,便因在辽东安地战场单枪匹马救出大唐将领刘君邛而名扬军中。
而在当年六月,高丽大将高延寿、高惠真率二十五万大军依山驻扎,薛仁贵急于建功,竟身穿白袍,手持方天画戟,腰挎双弓,就这样孤身一人杀入敌方大军,打得敌方阵势大乱,高延寿、高惠真多次想重新组织队列,却被薛仁贵一人冲得七零八落。
唐太宗李世民见有一白袍小将在敌方的人山人海中撕杀,大是惊讶,命唐军跟进,由此大破高丽守军。战后,太宗亲自召见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兵的薛仁贵,赠马赐绢,提拔为游击将军,叹道:“联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李世民驾崩,而此时的薛仁贵虽然参军才不过短短几年,却已凭着战功一路升迁,现在更是被委以重任,统领宫廷禁卫军,镇守玄武门。
要知道唐太宗李世民便是因玄武门而得天下,故而玄武门在当时意义非凡,又被称为“天下之门”。薛仁贵从一个农民出生的小兵,能够在短短几年间做到这种地步,其勇武自是无话可说,然而风魂却知道,薛仁贵一生中的重要事迹,此时还只不过是刚刚展开。
风魂带着聂隐娘去见薛仁贵,薛仁贵自己出身贫苦,自然也没有什么架子可言,在知道风魂竟是他义妹红线的师父后,更是殷切,很快便与风魂相谈甚欢。
只可惜红线已经离去,走前只是告诉薛仁贵,说她想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风魂知道红线陪着自己在苍梧山一同被镇了三百多年,她出身的薛家在晋末虽是豪门,现在却已不知成了什么样子,于是猜想自己这女徒儿应该是到鉴湖找杜兰香去了,于是也就带着隐娘离开了薛仁贵的将军府。
长安不愧是大唐的京城,极是繁华。只是风魂和隐娘现在多少都已算是神仙中人,反觉得这种闹市还不如清山碧水让人身心舒畅,自由自在。再加上聂峰也已平安到达京城,在羽林军当了将军之职,那些刺客没有在路上动手,自然也不会在天子脚下闹事。
于是,风魂就带着隐娘离开京城,来到荒山野岭,一边继续传她道法,一边想着要不要试着去鉴湖找找红线。虽然自离开涯垠冰湖后,便没有再和红线见过面,但因为知道红线本领已算了得,一般人根本伤不了她,因此也就不是非常担心。
一日下午,阳光从树叶间穿透而下,一粒粒尘埃在这些光束中游离着。
隐娘在树林间翩翩舞剑,她的璇玑剑舞本就轻灵,再配上那身洁白的绡衣,仿若是一朵雪莲随风行止,出尘脱俗。
风魂左右无事,干脆就坐在地上,用手撑着下额仔细欣赏。隐娘很快就发现了师父注视自己的目光,俏脸红红的,只是剑练到一半,又不好停下来,于是就这样羞羞地继续舞下去。
这种羞怯感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诱人,就仿佛是一个青苹果,虽然还没有成熟,却让人更想咬上一口,去体验那种酸酸涩涩却又带着微甜的清新。
直到将剑练完,隐娘收剑静立,风魂仍然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隐娘红着脸,轻柔地走到风魂面前跪下,低声唤道:“师父……”
风魂这才收拢心事,干咳一声,道:“剑练完了?咳,练得不错。”
隐娘问:“哪个地方练得不错?”
风魂道:“脸蛋不错,身材也不错。”
隐娘俏脸更是飞红:“师父你、你欺负人。”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风魂心痒难止,不禁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慢慢地倾过身去。
隐娘心如小鹿般乱跳,以前虽然师父也“吻”过自己,但那只是在使用太乙天书里的隔体神交之术,而这一刻她却知道……她的师父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亲她。
看着这女徒儿动人的神情,风魂几乎想就这样把她推倒在地。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猛地回头,发现身后已多了一个梳着飞髻的少女。
那少女还抱着一个人。
“红线?”风魂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隐娘见师父想要对自己做的“坏事”被人看在眼中,心中本是一阵羞涩,结果师父突然叫出了师姐的名字。她睁大眼睛看去,也不知道是这突然出现的少女是自己的师姐,还是她怀中昏迷的那个红衣少女才是。
风魂掠了过去,将飞髻少女怀中的女徒儿接了过来,心惊肉跳地看着她。红线脸色一片金白,肌肤泛黑,风魂自然一眼就看出红线是中了毒。
他将红线放在草地上,查看她的气息,见她虽然呼吸微弱,却还不至于性命垂危,知她虽然中了剧毒,但在昏迷前已用太阴真气护住心脉,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风魂抬头看向飞髻少女,问:“姑娘是……”
少女轻叹一声,向他缓缓下拜:“奴家复姓上官,名叫婉儿。”
上官婉儿?风魂打量着她。
这个上官婉儿,仅仅是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才女同名同姓,还是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在风魂所知的历史中,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身边就有一个才女,名叫上官婉儿。这个上官婉儿原是宰相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因替中宗李治起草废后诏书,被武则天所杀,家族籍没。上官婉儿与她的母亲一同配没掖庭,但她自幼聪秀,文采过人,武则天闻她才学,召她入宫依题作文,上官婉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武则天看后大悦,便免去她的奴婢身份,让她随侍身边。
武则天的诏书,大多都是出自上官婉儿的手笔。
“武则天当上女皇时,历史上的那个上官婉儿才不过十几岁,”风魂忖道,“如果说她跟历史上的那个上官婉儿是同一个人,那年纪未免有些对不上。然而这个时代与我所知的历史本就难以一一对应,李白可以是天上的太白星君,武媚娘还没有被李治带回宫中就被人杀了,所以,就算这个上官婉儿和那个上官婉儿是同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看向上官婉儿,小心观察一番,然后醒悟过来:“她并非人类,而是妖狐。”
上官婉儿见他盯着自己看,心中无由地生出一种喜悦,低声道:“公子可是曾听过奴家的名字?”
风魂自然无法告诉她自己虽然听过“上官婉儿”这个名字,但那个上官婉儿应该还要过几年才能出生。他摇了摇头。
上官婉儿低下头去,略有些失望,心中想道:“三百多前过去了,他自然不会记得。”
“上官姑娘,”风魂神情凝重地看着她,“我这女徒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看向红线,道:“她中了一种名叫昙花五现的剧毒,这种毒乃是由天地间五种奇特的毒草练成,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它,只好把这位薛姑娘带给公子。”
风魂把红线抱起,交给身后的聂隐娘,这才重新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姑娘认得我?”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竟是盈盈地跪下,拜倒在风魂面前。风魂怔了一怔,赶紧握住她的手,想要把她扶起。偏偏这少女穿是的由宫廷传出来的翠绿对襟半臂和青色束胸长裙,裙子在腋下以丝带打结,乳沟半露,这一拜,竟有无限风光显露在风魂眼中,让风魂舍不得将她拉起。
上官婉儿低声说道:“当年若非公子相救并传以道法,奴家与妹妹在三百多年前便已死去。奴家的名字还是公子起的,只是公子多半已经忘了。”
风魂握住她的手臂,微微一怔。他看着上官婉儿,心中立时也想起了一件往事。
明月下,山崖间。
自己盘膝坐在地上,怀中还躺着一只贪睡的小狐狸。而在他的面前,另有一只小狐伏在那里,虔诚地听着他从天书中念出的句子。
“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吧,”他记得自己曾经向那两只小狐说道,“你叫婉儿,而你就叫媚儿……”
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两只小狐狸中的一只!
“三百多年过去了,”上官婉儿不顾风魂的搀扶再次下拜,“婉儿竟还有幸再次见到公子,这是婉儿的福气。”
风魂见她如此,心中倒也有些羞愧。他当时之所以帮助那两只小狐狸,只不过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事后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三百多年后,这只被他取名叫婉儿的小狐狸竟真的修成人身。
“你妹妹呢?”风魂问,“她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上官婉儿牵强地笑了一笑:“妹妹她天*动,虽然也跟我一样服用了恩公所赠的仙丹,学了恩公所传的道法,却因心性难定,到现在也还不曾脱去狐身。这些年来,婉儿因为有些要事要做,也很少管她,现在却不知道她跑哪玩去了。”
风魂没有注意太多,只是摇头失笑。他当然也记得当年的那两只小狐狸中,大的那个懂事得多,小的那个则跳来跳去,停不下来。
他不习惯有人这样一直跪在自己面前,于是硬将上官婉儿拉起,又问:“你怎么会遇到红线?她又到底是被谁伤成这样?”
上官婉儿凄凉一笑,道:“婉儿不愿欺骗恩人,然而伤她之人婉儿虽然认识,却又不能说出来……恩公的这个问题,让婉儿好生为难。”
风魂沉默一阵。
上官婉儿见他脸色难看,于是又跪了下去:“恩公……”
风魂摇了摇头,叹道:“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至少是你把她带到我这,单是这一点,我已感激不尽。”
上官婉儿黯然道:“比起公子对婉儿的恩情,婉儿所做的事实在微不足道,公子的话,让婉儿无地自容。”
“你先起来再说。”风魂不得不把她再次拉起。这狐妖少女既然有难言之隐,风魂也就不打算去逼问她,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伤害红线的人,而是将她治好。
在他们旁边,隐娘正跪在那儿,让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师姐枕在自己腿上。她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这薛师姐,竟是在这样一个情形下。
隐娘抬头看向师父,担心地问:“师父,师姐她……她可还有救?”
风魂走过去将指头搭在红线手腕上。
虽然没有用太乙白玉轮将自己元气度到红线体内查看,但他在涯垠冰湖中抱了红线三百多年,在那三百多年里两人的元阴元阳始终在互相流转,红线的太阴真气早已存了一部分在他体内,此时只是将自己的手搭在红线经脉上,彼此已是元气贯通,红线体内经脉和五行之气的虚实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原本还不太放心,经过这一番查探,倒是慢慢安下心来,想道:“这丫头倒也聪明,知道自己昏迷之后真气无法运行,毒素必会侵入她的肺腑,竟想到用灵凝的五行之气来守护自己的心脉。也幸好灵凝的五行之气曾因我对她用过太乙白玉轮,积了不少在我体内,在冰湖底下的三百年中,又分了一半给红线。灵凝的五行之气是经过烛龙毒火和玄寒玉磨砺过的,虽然分到红线体内的并不多,却足够她用来护持心脉。若非如此,只怕她现在已经死了。”
那“昙花五现”虽然霸道,但风魂对救活红线已是有了把握。他知道自己在用毒解毒这一方面所知有限,倒不如还是用太乙白玉轮这无上的双修之法,再借用灵凝留在自己的五行之气,慢慢将红线体内的毒素净化,这样虽然效果慢些,却反而比炼制解药更加稳妥。
婉儿和隐娘见他神情,都看出他已经想到了治好红线的办法,不禁对望一眼,彼此露出微笑。
第十九章 双燕归来春梦好
上官婉儿并没有留太久,很快就离开了。
在分手的时候,风魂觉得她的眼眸中似乎藏着一份凄离和伤感,再联想到她那有所隐瞒的话语,风魂心中对这个美丽的狐妖多少有些担心起来。
他虽然有了替红线驱除毒素的办法,却也不敢耽搁太久,当即找了一个有瀑布泻下的所在,让隐娘在附近守着,自己带红线跃入瀑布,然后将她吻住。
阴阳相通,二气交感。
风魂将自己体内的元阳度到红线体内,一点一点地助她净化毒素。
当然,也幸好红线是个女孩儿,而他则是个男的,这太乙白玉轮才能起到作用。不管怎样,太乙白玉轮毕竟是双修心法,只有一阴一阳才能彼此交感。
他就这样带着红线在水底泡了许多天。
在这几天里,隐娘始终守在瀑布旁边,也不敢离开。
直到一天傍晚,瀑布突然分开,风魂挟着红线跃了出来。
刚落在地上,风魂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隐娘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风魂放下红线,让她坐在地上,红线慢慢地睁开眼,低声道:“师父……”
她与风魂一同被镇了三百多年,刚一脱困,师父就被人带走了,直到现在才终于见到面,自是不免一阵激动。
“别说话,”风魂却道,“毒素还没有清除干净,你先将真气分布在经脉之间,不游走,不外泄,亦不可心浮气燥。”
红线虽然有时喜欢说师父“不正经”“本事不高”,其实对自己师父却极是信服,当下便闭上双眼,静心去虑,将太阴真气均匀地散在体内。
风魂在她对面坐下,也闭目不语。
隐娘经过师父的多番“调戏”,对太乙白玉轮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师父现在所用的才是太乙双修的最高境界,虽然不亲不吻,不接不触,但“凝神于虚空,会气于吾心”,正用他的自身元气带动师姐体内的真气运行。
她见师父全身湿漉,脸色苍白,知道这几天他为了替师姐祛毒,实也耗尽了不少元气,于是自己也坐在师父身后,以自身阴气去补充师父亏损的元阳。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天色越来越黑。
终于,风魂站起身来。
两个少女也一同睁开眼睛,同时唤了一声:“师父。”
薛红线还是第一次见到隐娘,见对面的女孩儿也跟自己一样唤师父作“师父”,自然好奇地看了过去。隐娘脸一红,怯怯地道:“大师姐。”
风魂见隐娘脸色微白,额头冒汗,而自己本应变得虚弱的身子反而体力十足,知道是隐娘一直在用她的元阴替自己恢复元气,心里一暖,暗道:“真是个傻丫头。”
上乘的双修心法讲的都是彼此交感,双修双益,然而隐娘因为担心影响到师父替红线祛毒,在刚才那几个时辰中却是只补不采,完全是以损耗自身元阴为代价来恢复风魂的体力。如果风魂再迟一两个时辰起身,只怕她日后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这是你的小师妹,叫做聂隐娘,”风魂告诉红线,“她刚学御剑没多久,以后你可得多教教她。”
红线看着隐娘笑了一笑,却又想道:“有我,有灵凝,有隐娘,三个都是女孩子。师父好像只喜欢收女孩子为徒呢。”
风魂知道红线虽然已没有性命危险,但体内毒素还有部分残存,元气也没有完全恢复,虽是清醒,却难以动弹。而隐娘只想着帮助师父师姐,全然不顾自身,其实也已撑不下去。于是,他找了一个平坦的空地,铺上树叶,把这两个少女都抱了过去,让她们并排躺着。
“不许说话,你们现在都给我好好地睡一觉,知不知道?”他看着这两个少女。
隐娘低声问:“师父,那你呢?”
风魂打了个哈欠:“嗯,我也困了,那就一起睡吧。”
他居然就在这两个女徒儿之间躺了下来。红线和隐娘原本就隔得不怎么宽,他这一躺下,倒变成两个少女紧贴着他。
他还不甘心,竟张开双手伸到她们的粉颈下,再搂着两个少女的肩弯起手肘。随着这一动作,红线与隐娘都不得不侧着身子枕在他的肩上。
两个少女睁大眼睛彼此对望。
隐娘怯怯地道:“师、师父……”
“有事么,隐娘?”风魂很威严地问。
“没、没事……”
“没事就不要说话。”风魂威严不减。
“好、好的……”隐娘脸颊一阵发烫。
红线却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师父没个正经,再加上她的性子本就大方得多,见小师妹那羞羞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娇声道:“师父,我终于明白过来了。”
风魂好奇地问:“明白什么?”
“明白你为什么只收女徒弟,”红线掩嘴笑道,“什么时候等你收了男弟子,我看你会不会也这样对他们。”
风魂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想象了一下:自己收了两个小男孩为徒,然后躺在地上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
好、好恶心!
“你也不许说话,”他赶紧摆出身为师尊的架子,“咳,也不许胡思乱想。”
然而已经迟了,这两个丫头都在那吃吃地笑声,显然是正在“胡思乱想”。
……
以五行之气祛除毒素虽然安全,却毕竟不如服用解药那般迅速,而且越到后面,祛毒的效果也不如初始时那么有效。风魂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也只好慢慢地来。
他听红线说完夺玉救弟、斗剑中毒等事后,心里也是一阵恼怒。一方面,他没有想到梁休竟真的能够把太阴剑诀反过来练,弄出一个“太阳剑诀”来。而另一方面,不管怎么想,梁休和卫夫人,跟那个袁隐居都应该是一伙的。当日在蓝菊花的宅院里,双方虽然没有明确达成口头上的协定,但袁隐居已说出“退避三舍”这句话,风魂见对方主动退让,也确实不想再去管那些人的闲事。
没想到红线却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虽说红线与对方的冲突,应该也是在袁隐居的意料之外,但风魂却不想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徒儿差点死在那些人手中。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由于红线还无法御剑,他便带着这两个女徒儿走出荒山,同时在心里思索着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暗杀朝廷武将,霸占鉴湖,将一些不知从哪抓来的凡人放血,进行某种实验……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梁休和那些家伙到底有什么样关系?还有婉儿,她难免也跟梁休他们是一伙的?
一想到梁休,风魂不觉又联想到曾与梁休一同在大荒境做金童玉女的浴月,于是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曾答应浴月,说会去西海找她,看看她的胸有没有变大……咳咳,为什么好好的会想到她的胸去?”
红线和隐娘在他身边,见师父低头不语,知他在想着心思,也不敢打扰他,两个少女自己在后头交谈起来。隐娘对师父的来历所知不多,只知道师父是太一东皇的传人,而自己有两个师姐,其它事基本都没怎么听师父说起,心中好奇,不免小心翼翼地向这位薛师姐打听。
红线并不知道身边的这个聂师妹就是妙想仙子的转世,见师妹有心打探,也不隐瞒,将自己进深山求仙,落下悬崖被师父所救,以及会稽城突围,陪师父进南海找天师孙恩,又为了要救妙想仙子而前往妖灵界,受困烛龙毒火后遇到灵凝师妹等事一一说出。
隐娘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她出生时大唐已经进入贞观之治,天下承平,再加上她虽然体弱,但父母对她从小关爱,既不像红线一样小时候遭遇母亲虐待,更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现在听红线一一说起,只听得瞪大眼睛,怎么也无法去想象那种百姓游离失所,到处揭竿起义的艰苦时世。
再听到师父为了救心上人进妖灵界、闯支离宫等种种往事,更是听得惊心动魄,直想着:“原来师父和大师姐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便是灵凝师姐,上次遇见她时,也只觉得她不解人间之事,以为她与我一般不曾经历太多磨难,却没想到她自幼被她母亲害得双腿残废,被迫泡在那寒水之中,虽然被师父治好了火毒,却又在妖灵界中经历了一番凶险,跟她比起来……我实在是幸福得多。”
及至听到师父虽然救出妙想仙子,灵凝师姐却又被耀魄天尊抓了去,师父与妙想仙子、飞琼仙子,以及自己的大师姐一同去救灵凝,并大战耀魄天尊和他的众多手下,妙想仙子以戮仙剑舞斩去数千条性命等等,隐娘已越听越是入神。
谁知红线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隐娘见她不说了,还想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前方师父已停下了脚步,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师姐也是一脸黯然。
隐娘心中一动,不禁想起自己初次遇见师父时,师父那落魄神伤、自暴自弃的模样。她终究是聪慧过人,想道:“那之后,必是发生了什么让师父伤心的事,飞琼仙子和灵凝师姐我都已见过面,大师姐也在这里,难道是师父喜欢的那位妙想仙子她、她出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心中竟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此时,红线心中也是一阵后悔,觉得实在不该在师父的身边提起往事。再说下去,便不得不提到妙想仙子削骨碎肉,自己和师父被困冰湖。
虽然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但师父心中的那份痛苦,真的已消去了么?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风魂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们。红线呐呐着,一时间竟不敢说话,隐娘见她神情,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只怕是真的,于是暗暗自责,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好奇,也就不会触动师父的伤心事。
风魂却走过来,摸了摸隐娘的秀发,然而转身继续往前走。
隐娘不解地看向红线,见大师姐也是错愕地看了过来,显然两人都对师父的这个动作感到莫名其妙,也都看不出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们不敢再说话,只好一声不吭地跟在风魂身后。
当天夜里,万籁俱静。
隐娘睁开眼睛,发现师姐仍然睡着,师父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慢慢起身,往前方走去,凄凄离离的月色覆在树林上空,四周魅影幢幢,仿佛自己只是走在迷梦之中。
她来到一条溪边,见师父正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天上那剪弯月,一动不动。
她走到师父身后,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魂却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她,过了良久,才走上前将她轻轻地搂在怀中。
隐娘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风魂缓缓地蹲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问:“隐娘……你喜不喜欢师父?”
隐娘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风魂将她推开一些,凝视着她,并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隐娘只觉得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师父那充满温情的抚摸,让她有一种难以自拔的幸福。
然后,她就看到了风魂的眼神。
她突然觉得,师父在看着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少女羞涩的心灵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就仿佛所有的幸福都只是一个幻影,轻易地就被撕了个粉碎。
风魂却没有注意到这女徒儿的异样,他再一次将隐娘搂在怀中:“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也没有!”
……
******
天亮之后,风魂来到林间,见他的两个女徒儿正在互相斗剑。
他见着有趣,干脆坐在地上欣赏着她们的身姿。薛红线一身是红,身形一动,便是红影掠过,一静下来,则有若朝霞落地,煞是艳丽。而隐娘穿的则是白色衣裙,性子也更静一些,立在那里,将飞雪剑挑起点点光芒,宛若雪花飞舞。
风魂见这两个女徒儿一红一白,各有殊艳,不禁看得心神摇坠。
红线虽然身子刚刚痊愈,但她的剑术毕竟学得更久,而与风魂一同被镇在冰湖之下的三百多年里,虽然对她而言只像是睡了一觉,但体内真气却在风魂的带动下流转不休,益发精纯,无形中已上了许多个台阶。
没斗多久,她的剑光便已一直压制着隐娘的飞雪剑,若非隐娘天资聪慧,璇玑剑舞散而不乱,早就败下阵了。
红线只是想试试这个小师妹的本事,自然不会太过为难隐娘。她落在树梢上,娇叱一声,紫绡剑离手而去,围着隐娘缠斗。
风魂自脱离涯垠冰湖后,和红线也分开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又一心替她祛毒,没有空去认认打量她。现在左右无事,他便咬着一根草以手枕地,盯着红线看了一会。
“这丫头倒也长大了不少。”他想着。
红线毕竟处在发育期,虽然她道法有成,从外表看去,肌肤比婴儿还要光*白,但有许多地方还是在悄悄改变。她不但高了不少,酥胸已大了许多,身上那件得鲛人所制的红衣多少已有些不太合身,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缚得窈窕毕现,尤其是那其实还没有发育到“傲人”地步的胸脯,在绡衣的挤压下看上去鼓鼓的,份外惹人遐思。
也幸好是在这个时代,由于受到西北少数民数的服饰影响,自隋唐以来,便是民间女人也喜欢穿那种领口大开的襦裙,长裙以绸带系在腋下,上衣则是以小带子当胸打结的“半臂”,乳沟外泄乃是常事,若是弯弯腰做做动作,旁人只要有心,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到半截没有太多束缚的玉兔。
如果是在红线出身的东晋,红线若还是穿着这身因为稍紧而现出身材曲线的衣裳,早就会被人在身后指点,说她有伤风化了。要是再往下推,到了宋明之后,那她这个样子简直就不能出门。
“虽然放弃她身上的这件鲛绡有些遗憾,但以后还是找些唐朝的束胸长裙替她换上吧。”风魂已经开始想象红线*半露时的诱人模样。
他又看向隐娘,隐娘毕竟才十二三岁。虽然古代女子十五六岁便可以嫁人,但十二三岁却还是太小了些,身子只是处于初熟的阶段,虽然别有一番娇美,却还谈不上“诱人”。只是风魂一想到她是王妙想的转世,心里登时又涌起那番发自内心的怜爱,只恨不得将她时时呵在手心,搂在怀中,以补偿她前世那让人心碎的遭遇。
一想到王妙想,那难以止遏的刺痛又钻上了心头。
他轻叹一声,努力将那刺痛感暂时遗忘。这时,他又想到了王妙想曾经提到过的《女大金丹诀》,于是忖道:“一般来说,就算是修仙得道的女子,千百年之后也难免年老色衰,然而这几百年间的女仙却个个青春永驻,妙想姐姐说,那都是因为修了西王母传下的女修九则的缘故,我何不也找个人把这女修九则学来,再教给红线和隐娘?毕竟她们不像灵凝那样,乃是天仙体质,以后常年跟在我身边,也没有多少清修的时间,虽然她们本就天生丽质,但学了那女修九则,总是有益无损。”
心念动起,他就不免继续想下去。天上女仙中学了那《女大金丹诀》的自然不在少数,但他大多都不认识,真正认得的便只有许飞琼。只看许飞琼过了三百多年仍是容颜不减,便知道她一定也是学过的,自己何不去找她,让她把这《女大金丹诀》教给自己,自己再去传给红线和隐娘?
他在这边想着让这两个女徒儿越变越漂亮的法子,连她两人发育成熟后那娇躯半露的样子都开始想象起来,而那边红线和隐娘的斗剑却早已结束,隐娘虽然勉力支撑,本事却终究还差了红线太多,只好罢手认输。
两人一同看向师父,却见她们的师父一边看着她们,一边发出古怪的傻笑,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名堂。
隐娘低声问:“师父,可是徒儿练得不好?”
风魂这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很好,很好。”
隐娘还想问,却又突然想到再问下去,只怕师父又要说什么“脸蛋好身材也好”这种不正经的话了,脸一红,赶紧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红线却知道师父长于阵法遁术,对御剑却没什么接触,于是撇嘴道:“师妹,师父的剑术不行的,以后你不要去问他,我来教你。”
隐娘睁大眼睛,心想:“师父虽然有些不正经,但毕竟是师父,大师姐怎、怎可以当着师父的面这样说他?”
风魂却知道这个大弟子三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太将自己放在眼中了,现在还想带坏她的小师妹,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我若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这丫头就越来越放肆了。”
想到这里,风魂面容一整,叱道:“红线,隐娘,拿好你们的剑。”
话一说完,他将手一挽,紫绡剑和飞雪剑竟同时发出一声锵响,脱鞘而出,飞上天空。红线和隐娘赶紧以心御气,以气御剑,想要召回自己的仙剑,然而风魂手指轻划,那两只仙剑只在天空乱飞,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来。
第二十章 东皇之位惹暗潮
隐娘跟在师父身边的时日毕竟短些,唯一看到师父出手的一次,也是师父大展身手,让那空空儿羞惭败退,因此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心中对师父的本事大为敬佩。
红线却是大吃一惊,她看向风魂,想知道师父是不是暗中偷用了什么仙术遁法,然而师父指间隐隐透着两道玄而又玄的先天真气,分明便是御剑之术。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道真气竟与她的太阴真气一般无二。
太阴剑诀明明只有女子才可以学,此时竟会被师父用了出来,红线如何不会惊讶?但她终究也是天资过人,一点就通,脸上立时露出笑意,想道:“原来师父早就把我练出的太阴真气偷了一些过去,好,我就不信被盗去的那点太阴真气,还能比得上我自己苦心练出来的?”
不服输的性子一上来,红线也不管那么多,手指一伸一弹,一道太阴真气绞在了风魂与紫绡剑之间。
风魂与紫绡剑之间的真气连接立时被红线切断,但他早有准备,让飞雪剑旋了一旋,将红线的真气也同样切断。
紫绡剑失去控制,在空中沉沉浮浮。
红线撇了撇嘴,将身一纵,便要向紫绡剑飞去。
风魂却脸上带笑,暗用仙术在红线下方召来一阵急风,刮得她裙子往上翻飞。
他笑道:“红线……看到了哟!”
红线呀的叫了一声,赶紧落在地上,双手把裙脚直往下拉。虽说裙内其实还穿着袄裤,但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听到师父这充满调戏味道的话语,终究还是不免羞怯起来。
风魂趁着这个机会,早已跃上空中,用捉光掠影之术将两只剑都抓了下来。
红线跺脚:“师父你赖皮。”
风魂摊手:“这要是真的动手,你难道也能怪敌人耍赖?”
红线哼了一声:“要是真的动手,徒儿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风魂叹气,心想这丫头果然还是不服,看来以后得花点时间把她好好的调教一番,让她明白尊师重道的道理。
忽地,他眼中寒光一闪,神情也严肃起来。
见师父突然放下脸,隐娘身子不由得缩了一下,心想:“师父果然生气了。”
连红线也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想道:“师父以前没这么容易生气的,难道我真的太放肆了?”
两个女孩儿还在那头皮发麻,风魂却已经把她们的仙剑扔了过来,低声道:“有人来了。”
周围有许多人影幻动,红线和隐娘赶紧握着剑,一左一右分立在师父身边。
风魂负手而立,嘴角慢慢地流出一丝冷笑。
他已经知道来的是谁。
果然,一个华服老者慢慢地踱进林中,正是风魂曾在道州见过一面的袁隐居。
红线既然已经和对方产生了冲突,不但杀了几个人,连她自己也差点中毒而死,那双方的仇怨自然已是无法化解,之前的默契也就全都无效。
风魂侧耳倾听,见周围风吹草动,知道来了不少高手,其实只怕还有不少人达到了地仙级别。
袁隐居的面容倒是非常平和,他朝风魂师徒三人拱手拜礼。风魂只是冷冷看他,一动不动,红线虽然不认得袁隐居,但她见师父不动,知道对方多半是敌人,自然也是不动。
倒是隐娘自幼知书达礼,见一个老者向自己作揖,立时也不好意思地屈膝福了一福。
风魂踏前两步,与袁隐居面对面地站着,道:“老先生带这么多人,莫非是想让我师父三人将性命送在这里?”
袁隐居微笑道:“风兄弟说笑了,老夫每次出门都喜欢在身边带些人壮壮声势,风兄弟可是知道的。”
风魂皱眉:“那老先生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夫只喜欢与人和谈,那些打打斗斗的事,还是让其他人去做吧,”袁隐居道,“风兄弟如此神情,可是觉得你我对方已没有什么可商谈的余地了?”
风魂冷笑道:“在道州之时,你便说过遇到我师徒几人时自会退让,然而我的大弟子却差点死在你们的人手中,这还有什么可谈的?”
“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袁隐居叹道,“薛姑娘竟与鉴湖水神杜夫人有旧,此事我们又如何算得到?更何况我们的人认出薛姑娘后,对她已是一再容忍,她却连杀了我们好几个人,还毁去了我们的一样重要事物。现在薛姑娘平安无事,我们那些死去的人却不能复活,那件事物也无法修复,风兄弟岂能把毁约的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
风魂愕然地看着对方。
他原以为袁隐居是来算帐的,却没想到他仍然是来谈判。而真要算起来,虽然红线和对方在鉴湖起了冲突,但相比之下,却无疑是对方吃的亏更大一些,按红线所说,那个叫太极宝玉的东西对这些人只怕是极其重要,如果对方这样都可以忍下气来,他倒也不好逼人太甚。
“风兄弟可是觉得老夫和谈的诚意还不够?”袁隐居微笑后退,并拍了拍手。
有两人提了一个大酒瓮放到风魂面前。
瓮中竟装着一人。
红线握着紫绡剑的手隐隐发颤,隐娘更是心中不忍,紧捂着自己的口才没有叫出声来。
连风魂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向红线看了一眼,红线低声道:“她、她就是卫夫人。”
此时,卫夫人已被人断去手足,人虽然是清醒的,但哀哭痛喊,却又发不出太多声音。
她的舌头也被人割去了。
风魂在穿越之前,也听说过这种残忍的手法。按史书记载,武则天在当上皇后时,就曾经派人将原来的皇后王氏和萧淑妃砍去手脚扔入瓮中,那两个女人就那样哭了几天几夜才气绝而死。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亲眼见到这种“人瓮”。
“害薛姑娘差点中毒死去的就是这个女人,”袁隐居退到远处,语气却仍是清淡平和,“我现在将她交给风兄弟,你与薛姑娘爱怎么处置她皆悉听尊便。薛姑娘与我等在鉴湖所起的冲突,希望也能因此一笔勾销,风兄弟意下如何?”
风魂怒视着对方。
卫夫人虽然差点害死红线,但这些家伙对自己人竟也如此残忍,实在是让他无法不去愤怒。然而对方话语中一再忍让,连制造人瓮的理由也是为了让他出气,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拿对方如何是好。
他冷冷地道:“我若是不肯一笔勾销,那又如何?”
“老夫希望风兄弟多多体谅一下我等的苦心,”袁隐居长叹一声,“卫夫人虽然有错,但当时事出意外,如果不是为了让风兄弟与薛姑娘消恨,我等也不会如此处置她。我等若不是真心与风兄弟和解,那此时此刻被断去手脚送到这里了,就是另一个人了……风兄弟可猜得出那人是谁?”
风魂心里一沉。
他想到了上官婉儿。
“卫夫人被送来这里,是因为她伤了薛姑娘,”袁隐居的嘴角带着一丝嘲弄,“但当时还有一人在暗中救了薛姑娘,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处置她,但风兄弟若是成为了我们的敌人,那那个人的行为就无异于通敌的叛徒,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对叛徒的处置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那人是不是叛徒,可是取决于风兄弟与我等之间到底是敌是友,风兄弟可作好了决定?”
就算是想做出从容淡定的样子,风魂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他绝不希望看到上官婉儿被人做成人瓮送到自己面前。
“好,”他忍着气,道,“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但世事难料,以后你们双方若还是起了冲突,那又如何?”
“一事还是一事,”袁隐居道,“将来的事,也只好将来再谈。便是婉儿,虽然她这次犯了过错,但风兄弟与我等目前既然不是敌人,她救人报恩,也就算是情有可原。只要日后不再犯错,我们不会再去责罚她。”
说完,袁隐居便带着那些人慢慢退走,很快就全都消失。
卫夫人却被留了下来。
风魂看着这个女人,一时间竟是拿她不知如何是好。隐娘终究善良,低声说道:“师父……”
风魂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隐娘颤抖着上前用剑劈开酒瓮,将卫夫人放了出来。红线虽然恨这个女人害得她兰姨失了住处,又让小山一直病在床上,然而现在见她这般下场,终究也是于心不忍,也是暗叹一声,走上前去帮助隐娘,用仙丹替卫夫人治疗伤口。
卫夫人身子蠕动,眼中满是怨毒。
风魂见她那凄厉痛苦的目光,想道:“我如果是她,此时只怕宁可死去,也绝不愿这样断手断脚地活着。”
只是,隐娘和红线有心救她,风魂也不好去说她们。
他转过身看向天空,想着袁隐居这一昧和解的态度,心里也是疑惑。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隐娘*精儿,退空空儿,而红线也杀了他们不少人,还毁了太极宝玉,不管怎么想,对方都没有理由这样一直容忍他们。
这些人所做的事与天命有关,可见他们连天庭也敢相抗,若说他们会怕自己一人,那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更何况,就算是袁隐居刚才所带的那些人中,也有不少风魂难测虚实的高手,真要动起手来,胜负只怕难以预料。
“便是这袁隐居,虽然在我面前收敛精气,一直作出谦谨的样子,却只怕也都是装出来的。”风魂忖道,“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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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北,弥勒寺下。
袁隐居走进暗室,向室中央那美丽的女子拜倒:“公主殿下。”
在那美丽女子的身前,上官婉儿正跪在那里,身子轻颤,梁休则悄然立在暗处,沉默不语。另外还有两人跪在上官婉儿身后,却不像她那般惊慌害怕。
那被袁隐居称作公主的女子淡淡地扫了袁隐居一眼:“谈得如何?”
袁隐居道:“以老夫看来,那风魂仍是不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我们多番退让,连武承庄都送了给他,他又不知道我们到底有何目的,自然不好再找我们麻烦。”
公主点了点头,慢慢地弯下腰,托起上官婉儿的俏脸,柔声道:“婉儿,你在害怕什么?”
上官婉儿面无血色。
“别害怕,”公主的语气极是温柔,“我是不会像对武承庄一样对你的。”
她放开上官婉儿,缓缓起身。
上官婉儿赶紧又伏了下去,额头碰着地面。
袁隐居道:“虽然风魂暂时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但照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跟他再起冲突。”
公主摇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撕开裂口,只是他自己身陷其中,还没有觉察而已。我们所做的事,便是将这个口子继续撕开,直到天命崩溃为止,因此,我们也算是因他而成事,所以,就算有人要对付他,也不该由我们来。这并非是他的生死有多重要,而是因为运数之弦太过难测,我们的计划建立在他的出现之上,虽然现在已脱离了他的本身,但若再与他牵扯过多,天命之网就很可能会藉由我们与他的冲突而回归原点。”
袁隐居道:“但也正因为他在命数之外,如果放着他不管,万一哪天我们因他而坏事……”
“放心,”公主冷笑道,“我们不去杀他,却也自有别人动手。西方太极天皇一直想要抢夺他手中那块青龙之圭,自然不会放过他。此外,连扶桑岛的伊奘诺尊,现在也在寻他……”
“伊奘诺尊?”袁隐居愕然,“伊奘诺尊本是帝俊的太子,数千年前便因触怒帝俊而被赶出天庭,流放到倭岛去,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公主道:“伊奘诺尊原本是天帝之子,素有野心,他虽被赶到倭岛去,却极力发展,带着他的女儿天照,儿子月夜见尊和素盏鸣尊在倭岛自建神道,又聚了众多手下,称‘八百万神’,俨然是个小天庭。帝俊死后,他虽想继承其父的天帝之位,奈何众仙却请了太乙救苦天尊暂居帝位,他自然也无可奈何。如今太一东皇返虚而去,而他的势力也日益壮大,野心不减,竟找了人上奏天庭,想继承东皇之名号,称‘扶桑大帝’,要将太一东皇所留下的大荒境和苍天一同划入日本神道的地盘。”
袁隐居叹道:“玉皇威望不足,自他当上天帝后,连些魑魅魍魉都露出他们的野心。”
“玉皇为了维持天界安宁,凡事忍让,伊奘诺尊就是看到这点才想趁机扩展他的地盘。”公主微笑道,“谁知玉皇对不服他管束的太极天皇虽然诸多忍让,对伊奘诺尊却是毫不客气,直接否决了他的要求,伊奘诺尊还以为玉皇大帝只是表面强硬,竟以起兵相威胁,被玉帝派降魔元帅和斗姆元君率天兵天将逼近倭岛的高天原后,立时气馁,上表请罪。”
袁隐居摇头失笑,道:“但这和风魂又有什么关系?”
公主道:“伊奘诺尊虽然上表认罪,但他毕竟曾是帝俊的太子,天庭中不少老资格的仙官不但与他暗中来往,而且颇多同情,再加上东皇之位确实空在那里,九野中的东方苍天和大荒境也不能一直无人管理。于是,倒也有不少仙官替伊奘诺尊说情,认为可以暂时给伊奘诺尊一个名号,让他掌管东方苍天,若是做的不好,日后再取回来。玉帝却将一直留守东方苍天的天将钟化和焰华仙子宣来,问他们意见,这两人曾经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座下使者,向玉皇禀说木公虽去,却自有传人,只是目前那人正在人间磨练,并非大荒境真的无主……”
袁隐居没想到天界这些日子竟在为东皇之位头痛,他皱眉道:“玉皇大帝应该只是在利用风魂这东皇传人的身分来打消伊奘诺尊的念头。但那风魂就算将被镇在苍梧山的那三百多年也算进去,也不过只修了三四百年,甚至还不曾斩却三尸,修成仙体。更何况一但当上东皇,要管理的绝不仅仅是大荒境,而是整个苍天,就算天庭默认他为大荒境的继承人,也没有就这样将他升作东皇的道理。”
公主清清淡淡地拂了拂袖子,看了听得入神的梁休和上官婉儿一眼,这才慢慢地道:“大荒境对于东方苍天,一如长安对于大唐,大荒境既然有主,东方苍天自然也算有了主人。更何况钟化和焰华仙子既然以风魂为大荒境之主,就如同北方七宿是紫微大帝的座前使者、五极战神是太极天皇的手下星将一般,他们便也算是风魂的家将了。没有修成仙体又算得了什么,他既然得了木公的太乙道法,修成仙体、肉身成圣也是早晚的事。不过说是这么说,毕竟事关重大,不可能一夜之间作出决定,但既然在人选上有了争议,这东皇之位也就只好继续空在那里,那些支持伊奘诺尊的仙官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看来玉帝只是故意将风魂摆上台面,不可能真的将他封作东皇。”袁隐居冷笑道,“但这样一来,却已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伊奘诺尊也必定会派他手下的神道中人来置他于死地。只可笑他被人当成棋子,却毫不自知,只怕到死都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了这位公主对风魂处处忍让的目的,既然有人会代他们解决风魂,他们又何必将自己亮在台前。
任由天庭去为了那东皇之位明争暗斗,等他们斗完了,弄不好就会发现他们所争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还是公主英明。”袁隐居拜伏在地。
公主淡淡一笑,眼光扫过其他几人:“这些事我既然会说给你们听,那就是希望你们与我同心协力,彼此信任。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年,眼见成功在即,切不可因为一些小错功亏一篑……婉儿,你说是不是?”
上官婉儿慌忙磕头:“婉儿、婉儿再也不敢了。”
公主不再看她,就这样转身离去。袁隐居和另外两人也随她而去,很快,暗室里便只剩下梁休和上官婉儿。
梁休慢慢走到仍然跪在地上的少女身边,虽然没有看她,却低声说道:“不是我说的。”
上官婉儿流着泪,轻轻点头。
梁休身子一闪,也消失而去。
……
第二十一章 桃林深处谁解衣
风魂师徒虽然把卫夫人带在身边,却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隐娘心肠太软,明知道她是恶人,仍毫不厌倦地照顾她。红线虽有性子,但卫夫人既已落到这种地步,她又如何再气得起来?
只是卫夫人虽然四肢皆断,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偏偏她那充满怨毒的眼神时时盯着风魂等人,让人心底发寒。
风魂心想她这样活着,实是生不如死,有心助她“安乐死”。但他悄悄征求卫夫人自己的意见,卫夫人却不点头不摇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
他长叹一声,道:“你固然可以恨我们,但就算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却也不忍心让其陷入这般惨境,你要怪,似乎也只能怪那些断你手脚之人。”
卫夫人闭上眼睛,嘴唇轻轻颤抖着。
风魂问:“夫人可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卫夫人紧闭双眼,眼睛却还是泌出泪来。
风魂知道自己猜着了,但卫夫人既无法说话,自然也就难以明白她的未了之愿是什么。风魂无计可想,只好在一个镇子里租了马车,将卫夫人带在身边。
虽然出了山,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地方可去,只好当作是四处游玩。隐娘陪卫夫人呆在马车里,见她凄凉,也就时时与她说话。红线却不想再看卫夫人,只是留在外头。
赶车的车夫也看到卫夫人的模样,心中害怕,却不敢多问。
一般人落到她的这种地步,活不了几天也就死了,偏偏她却是曾在天上做过玉女的修仙之人,纵然不吃不喝,也能这样一直活下去。
风魂就这样带着两个女徒儿和卫夫人在人间逛着。此时,虽然唐太宗李世民已经驾崩,但贞观之治的盛世并没有结束,路上还有不少赶科举的文人。
那时的科举重诗赋和策论,与明清时期的八股文并不相同,故而民间的士子聚在一起时都难免吟吟诗作作对,同时也经常奔走于公卿门下,献上自己的得意之作,称为“投卷”。
卫夫人每次听到有人吟诗作对,都会眼前一亮,然后很快便黯淡下去。
隐娘见了多次,以为她喜欢诗词,便把师父曾念给她听的那些“千古佳作”念给卫夫人听,卫夫人果然听得入神。只是这种“千古佳作”风魂所记的毕竟不多,隐娘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也无法自己作出佳句来,而那些才气不足的诗作,卫夫人就算听在耳中,也是毫无反应。
直到有一次,隐娘将那首《将进酒》也念了出来。
她才念了开头,卫夫人便流着泪蠕动挣扎,那充满悲伤和痛苦的眼神看得隐娘心痛。风魂在马车外听到动静,探进头去,却见卫夫人正一口咬在隐娘的手臂上,隐娘强忍着痛,也不吭声,只是将她抱住。
红线见师妹被咬,心中有气,跃上马车硬撬开卫夫人的牙,将隐娘的手臂救了出来,又觉得这恶婆娘实在是不辨是非,连谁对她好谁对她坏都分不出来,气得打了卫夫人一个耳朵。
卫夫人却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发怔。
风魂向隐娘问明白发生的事后,心中一动,向卫夫人道:“这首诗原是天上的太白星君所作,夫人以前莫非也曾听过?”
卫夫人满脸泪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以前风魂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是用那怨毒的目光盯着人看,如今见她竟肯点头回答,风魂不禁和隐娘错愕地对望一眼。
风魂沉吟一阵,又问:“莫非,夫人的未了之愿,就是想再见太白星君一面?”
卫夫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睁开眼睛,双眼空空洞洞,一片凄迷。
风魂心知自己猜中了,他想了一想,又问:“夫人可认得梁玉清梁夫人。”
卫夫人的眼神再次现出怨毒。
这时,红线听到“梁玉清”这个名字,倒是想到了一件事,赶紧把自己曾在鉴湖偷看到两个女人来找卫夫人的事说了出来。她并非心思细腻之人,当时虽将卫夫人与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却想着反正和自己无关,也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中,直到现在才想到应该说给自己的师父听听。
风魂听完,心中惊异,想着那两个女人不就是梁休的母亲梁玉清,以及浴月那丫头么?
此时,他已渐渐猜到了卫夫人的身份,据说当年太白星君曾勾引太微天的两个玉女私奔,其中一个就是梁玉清。后来天庭派五岳之神将太白星君抓了回去,而梁玉清当时已有了身孕,于是主动回太微天向王母请罪,又悄悄请了织女替她说情,最后被禁闭在卫城的少仙洞,倒也没受到太多处罚。
而另一名玉女却不知所踪。
难道这卫夫人就是当时逃走的那个玉女?
风魂看向卫夫人,虽然卫夫人在人间浪迹多年,又曾以身喂毒,变得又老又丑,却也多少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他心想,既然已经陪了她这么多天,那不如将好人做到底,于是向卫夫人问道:“夫人可要我将太白星君请来,与你见上一面?”
卫夫人黯然片刻,摇了摇头。
她虽然摇头,眼中却带着痴意,风魂如何看不出来?
风魂叹一口气,带着两个女徒和卫夫人到了前方的一个村镇,让卫夫人住进客栈,这才向红线和隐娘说道:“你们在这陪着她,我到天界去一趟。”
红线和隐娘对望一眼,一同点头。
安置好两个女徒弟后,风魂便飞上云端,想着前往南天门,只是飞了一阵后,却又停了下来,忖道:“我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凡人,就算上了南天门,只怕也未必见得到那李太白,我又不是孙猴子,总不能为了见个李白,就这样打进灵霄宝殿?”
想来想去,风魂一时也无计可施,在云端之上漫步了一阵,却发现自己好像在往苍梧山的方向飞,于是想道:“算了,我先去找慧红,让她帮我出出主意。记得妙想姐姐生前说过,慧红的师父云光神尼原本是王母娘娘的亲生女儿,后来也不知因为何事落发出家,如果实在不行,我就让慧红求她师父出面,帮我去找那勾引良家玉女的无良男子李太白好了。”
于是,他借着遁法,朝苍梧山飞去……
……
风魂来到方山,见到了慧红。
慧红穿着黄色缁衣,手中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念珠,见到风魂,自自然然地露出笑容,就仿佛守在家中的小妹见到远游的兄长归来。
在听到风魂说出来意后,慧红道:“风大哥,幸好你先来这里找我,否则,你会白跑一趟南天门呢。”
“怎么了?”
“灵霄宝殿上的太白星君之位已空,原来的那位李太白已经因事被谪落到凡尘俗世去了。”慧红掩嘴一笑,“慧红生在佛门,对天庭的事所知有限,但那位李太白被谪落的原因,据说与飞琼仙子有关,慧红才多打听了一番。”
风魂愕然:“关飞琼什么事?”
慧红道:“听说是李太白李星君在瑶池想调戏飞琼仙子,结果被飞琼仙子揍了一顿,又惹得王母娘娘震怒,就此被削了仙职,打入尘间。”
风魂张大嘴,简直无法合扰。
调戏许飞琼?居然有人活得这么不耐烦?
他忍不住问:“那底出了什么事?”
“那位李星君虽然才华横溢,但本就时常喝醉,又做出过不少丑事,若非他的诗才实在惊人,只怕早就被赶下天庭了。”慧红道,“而他不知怎的,有一次在瑶池遇到飞琼仙子后,竟魂不守舍,开始缠着飞琼仙子不放,连吟诗作对都句句不离飞琼仙子。飞琼仙子的性子大哥你也是知道的,在气恼之下,硬是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偏偏他却厚着脸皮不知悔改,再加上他近年来仿佛已是江郎才尽,再难作出以前那种鬼神皆泣的诗作,王母娘娘终于忍无可忍,让玉帝将他削了仙职。”
风魂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许飞琼那种坏脾气的仙子也有男人去缠她?而且还是那个勾引过良家玉女,除了梁休以外还不知有没有别的私生子的李白?
风魂头疼地道:“他现在已经到了人间,我还上哪找他去?”
慧红微微一笑,替风魂出主意:“依慧红看来,大哥要想找到李星君,恐怕只有先去见见飞琼仙子。谪仙等同于待罪之身,谪落何处,做了什么,在天机殿一般都有记载,这天机殿位于太微天,你与我自然都进不去,只能求助于飞琼仙子。更何况李星君是因为飞琼仙子才被谪落,弄不好飞琼仙子会知道他在哪里。”
“看来也只好去王屋山找她了。”风魂苦笑了一下。
——天风飞下步摇去,小有清虚自在山。
向慧红告辞后,他往王屋山飞去。在路上,他不禁想到曾在洞庭湖边遇到的那个自称“我也姓许”的家伙,心想,难不成那个人真的是李白?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样一个家伙,怎可能会是名垂千古的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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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屋山乃是中国古代九大名山之一,又是道教十大洞天之首,称“小有清虚之山”。因王母娘娘曾在这里命九天玄女向轩辕黄帝降授《阴符策》,助黄帝大破蚩尤,故又名为天坛山。
王屋山既是道教十大洞天之首,自然也住有不少仙人,更建有上方院、奉仙观等众多道家宫观,要想在这山中寻找许飞琼,原本并非易事,幸好风魂得了慧红指点,又寻了几位地方神灵问路,这才来到许飞琼所住的落花林。
落花林中桃花飘飞,仿若翩翩仙女轻舞流苏,或是蕴白,或是嫣红。
风魂心想,原来那丫头竟是住在这样一个好地方。
他寻了一阵,也没看到半个人影,于是想道,我何不用阴阳镜来找她。
于是,他取出百宝囊中的阴阳镜,用金黄的那面一路照去,这才发现桃林之内另有仙境。
他避开了一些阵法禁制,正想着要不要放声呼叫许飞琼,阴阳镜却照到前方有一小山谷,谷内有一清池。
一个少女正在池中沐浴。
虽然是借助阴阳镜的透天彻地之能,但那少女美妙的*仍然呈现在风魂眼前。她侧对着风魂,丰腴的臀部勾勒出诱人的线条,蛮腰纤挺,*则因为角度的问题时现时隐,微微一侧,便能见到饱满山峰浴水轻颤,稍一转身,那曼妙背影更是诱人。
她纤细的双腿有一半没入水中,倒影晃动,使得醉人的娇躯极具美感。
风魂看得心荡神移,这时,少女为了清洗背部,腰肢轻轻一扭,右手将沾了水的丝巾搁在左腋之下。
她的左臂竟是空的。
风魂猛然惊醒,小心朝她的侧脸看去,这才发现她竟是许飞琼。
一想到万一被她发现自己偷看,只怕后果难以预料,风魂连忙准备收起阴阳镜。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少女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寂寞,就仿佛明月照在大地,幽幽怨怨,空留遗憾。
他从未想过在许飞琼的脸上竟也会出现这种令人心碎的神情。以往见到她时,她或是轻灵跳脱,或是面含愠怒,又时刻带着那从不轻易认输的倔强与斗志。
唯其如此,这一刻的她,更加的让人心动。
一如坚毅而孤独地开在山野间的花朵,却在这不经意间绽放出它的美丽。
他看得有些痴了。
这时,少女仿佛从寂寞中清醒过来,猛一抬头,朝风魂的方向看了过来,紧接着水花溅起,她竟借着那一片水气跃出清池,娇躯一卷,套上了一件彩衣。
风魂心知不好,转身便逃。
天空中疾光电影掠过,一道杀气逼近。
剑光一闪。
风魂暗想,千万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只好转过身来大叫:“飞琼,是……是别人……”
是我就是我,什么叫“是别人”?
霞光晃动,身穿彩衣的婉丽少女落在他的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
风魂努力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朝她挥了挥手:“嗨。”
虽然他想要表现得像是刚刚来到这里,什么东西也没看到的样子……但是他的手中还拿着阴阳镜。
许飞琼当然知道阴阳镜的用处。
于是,两人就这样干瞪着眼,风魂是被抓了个现行,不敢多话,许飞琼则是没有想到偷窥自己的竟是这个家伙,心里没来由的又气又羞,换了是别人,她早就一剑先劈死再说,偏偏这个男子……这个男子……
许飞琼从牙齿间硬生生挤出话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眼中杀意十足。
“那个、我……”风魂朝身上只穿着一件云光彩衣的少女看了一眼,咽下口水,赶紧转头看天,“我是来找你的。”
“你、来、找、我、干、么?”
喂喂,能不能别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是来找你、找你……”我是来请你帮我去找一个在瑶池调戏过你的无良大叔,结果看到你在洗澡,不小心多看了两眼,你就不要生气了,反正你也不会少块肉……
“说。”许飞琼将剑一挑,指在风魂的咽喉处。
“那个,我最近作了一首诗,然后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所以来找你。”
许飞琼怔了怔:“什么诗?”
风魂见她说话终于不再咬牙切齿了,这才松一口气。他低下头,看着指在自己咽喉前的仙剑,慢慢地吟道:“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
他念得很轻很慢,念完之后,等了许多,却没见许飞琼有什么动静,于是悄悄看了她一眼,却见少女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过了一会,少女慢慢地放下剑,有些不自在地低头侧身:“你、你作诗就作诗,好端端的提到我的名字干么?”
这话你得问那个“我也姓许”的家伙去!
“我也不知道,作完之后,才发现你的名字在上面,于是就想来见一见你。”风魂小声说道。他看着那低头俏立的少女,心神不由得再次一荡。
她的秀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后,身上除了这件临时穿上的云光彩衣,别无其它。由于她的身子还没来得及擦干,绣着花草蝴蝶的彩衣黏在肌肤上,让那柔美的身体曲线浮凸毕现,鼓挺的胸口上甚至能够看到两个诱人突点。
彩衣在腰间微束,滑过小腹后,又在双腿间形成一个美妙而神秘的叉口,然而沿着双腿皱皱折折地垂下。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滴落在她那轻巧的足踝上。
许飞琼当然知道自己正被他看着,然而这个一向好胜的少女,此时竟没来由地从心底生出一份娇羞,仿佛自己的身心都已被那贪婪的目光压住,不但气不起来,竟还有一种涩涩的幸福。
风魂本以为自己起码会被她踹上几脚,却没想到反而能够看到她这副平时见也见不到的少女模样,一时间竟觉得体内热流涌动。
他干咳一声,正要说话,许飞琼却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寒光闪过。
风魂不由得退了一步,心想这人的神情怎么说变就变。
许飞琼却已低声问道:“你还带了谁来?”
风魂皱了皱眉,也下意识地往外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许飞琼道:“你跟我来。”
她将仙剑轻轻一抛,拉着风魂踩上剑光,迅速地往谷内飞去。
没过多久,便有二三十个黑影在那片桃林间飞掠,杀气腾腾……
……
苍梧,方山。
慧红站在法华庵前,与两个仙人对话着。那两人中一个身穿青色鱼鳞兽面壮胸甲,手臂是暗褐色龙鳞甲袖,乃是一位天将。另一人却是一名女子,头挽凌虚髻,身穿浅黄色窄袖曲裾深衣,长可曳地,行不露足。
在这两人身后的上空,还有旗阵汹涌。
慧红在庵前与他们说着话,却说越是心慌。
没过多久,这两人便匆匆忙忙地率着天兵急急离去。
慧红进入庵中,跪倒在地,持珠默诵:“药师琉璃光佛祖,请一定要保佑风大哥……”
第二十二章 东瀛神道,月夜见尊
许飞琼落在谷中,拾起放在池边的亵衣襦裤,便带着风魂悄然进入一个小屋之内。
周围一片安静,静得连雀鸟的叫声也听不到。
风魂看向这婉丽的女仙,许飞琼脸无由的一红,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风魂知道她要将亵衣穿上,只好尴尬转身。
这木屋位于几棵古树之间,又有许多葛藤垂下,若非许飞琼带进来,一时间根本难以发现。阳光从清池池面反射而来,游离变幻。
风魂见屋内东西并不多,仅有一些女儿家的东西,知道这里多半便是许飞琼的住处。
悉萃的声音传来,风魂想象着少女在自己身后娇躯**的模样,差点便想悄悄转身。他赶紧收拢心思,竟念起金刚经来。虽然身为太乙东皇的传人,念的却是佛经,未免有些古怪。
许飞琼在他身后却也好不到哪去,她脱下云光彩衣,穿好袄裤,想要再把兜肚穿在身上。像心衣、兜肚、诃子等女孩子的内衣,又被称作亵衣,亵的意识是轻薄、不庄重,这些内衣虽然做工极是精巧,而且图案和色彩各有不同,往往别出心裁,却是绝不可以让人看到的,连晾晒也只能晒在无人经过的地方,更别说在屋内还有别的男子时就去穿它。
她失了左臂,只用一只手,穿得极慢。平常时候也就算了,偏偏这时候外头有敌人接近,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心里一羞一急,这件鹅黄色云纹兜肚怎么也无法在后背系起来,反而指尖轻颤,兜肚差点滑落。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兜肚捂在胸腹,低声道:“你、你转过身来。”
风魂以为她穿好了,转身看她,却见那诱人的*正对着自己,上面还挂着几粒水珠。他很快醒悟过来,连忙踏前两步,将许飞琼的胸兜从后头系好,却又一眼看到她左肩那虽早已愈合却令人难过的断处,回想到自己当年在妖灵界逼得她自断手臂的往事,心中一痛,指头不知不觉地便移了过去,仿佛这样就能拂去她断臂时的疼痛。
疼痛其实早已过去,存留的只是两人的记忆罢了。
外头隐隐有风声传来,许飞琼回头看她一眼,她的个子不算太高,这一回头,就仿佛自己是个被情郎温柔服侍的新娘子一般,更是娇羞一片,不由得嗔道:“再不帮我穿好……敌人就来了。”
这平日里争强好胜惯了的少女,此时一嗔起来,竟是让风魂骨头酥软。他拾起云光彩衣,赶紧帮少女穿在身上,少女文静地站在那里,让风魂有一种想要将她搂在怀中的冲动。
少女背对着他,低下头轻轻念着:“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
她脸一红,转头瞪了风魂一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你、你怎可如此说我?”
虽是一眼瞪来,却似幽似怨,情意绵绵。
风魂却是怔了一怔,反应过来:“糟了,这首诗定是让她误会了。”
许飞琼既是登上瑶池的女仙,那自然早已斩却三尸,抛却前尘,自己却说她“俗缘仍在”,还“十里下山”……要说这不是用来表白心意的情诗,只怕鬼都不信。
许飞琼脸颊发烫,她回过头,低声说道:“这诗如果是别人,我早就将他一剑劈了。但既然是你作的,我、我很喜欢。”
这话虽然有些拐弯抹角,但所含的情意,风魂又如何听不出来?
他心中暗暗叫苦。
许飞琼清婉秀丽,虽然有时喜欢发发脾气,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生气抿嘴的样子份外好看。然而这个时代的女子与风魂所来的二十一世纪毕竟不同,在那个时代,两个人就算喊你爱我我爱你喊得你死我活甚至上了床,说分手也就分手了。
而在古代,像王妙想和许飞琼这种正正经经的少女,一旦暗述情肠,那便是非君不嫁,甚至以死殉情都有可能。
许飞琼含蓄地表白出口后,整个人也早已羞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性情活泼,又极是好胜,偏偏对这种情事却总是不知如何是好,明明自己喜欢风魂的事连慧红那小尼姑都看得出来,她却死都不肯承认,在这一方面,她实在是比王妙想还要糟上许多。
风魂见这婉丽的少女连粉颈都是红的,自也难免心动,却又忍不住想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只是想了许久,他也想不明白。以往两人每次见面好像都要争吵一番,而且结果基本都是以许飞琼被气得又是抿嘴又是跺脚居多。虽然如此,但两人之间却又有一种无形的亲密和默契,这一点风魂当然也明白。
但这种亲密和默契,又似乎是建立在王妙想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之上。
他暗叹一声,心中苦笑。这少女这么漂亮,就算偶尔喜欢好胜赌气,却也藏不住那份天真可爱,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问题是……那首诗不是他写的。
如果就这样欺骗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情人,风魂总觉得心中有愧。而且以她的性子,如果哪一天自己骗她的事被揭穿了,她还不用剑把自己刺出一万个窟窿?
他替少女穿好彩衣,系好丝绦,却又想道:“以飞琼的性子,纵然是喜欢一个人,也会因为心底的那份傲气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今日她肯如此扭捏地暗示出来,实是因为我今天不小心看去了她的身子,又替她穿衣系带,若换了是别人,她早已怒到极点,偏偏因为是我,她转怒为羞,又以为我在以情诗向她表白,这才难得地将心中的念头暗示出来。我若什么话也不说,岂不反而伤了她的心?更何况这样一个好女孩,我却也不舍得将她放手……”
想到这里,他从身后搂住少女,轻唤道:“飞琼……”
他正想向少女说些体己的情话,然而就在这时,数道疾风响起,不知有多少人落在屋外。
一个带着异域口音的浑厚声音在屋外传来:“高天原天浮桥伊奘诺尊之子月夜见尊,奉家父之命,前来请风魂风公子前往高天原做客,还请风魂风公子应允。”
许飞琼侧过身,抬头愕然地看了风魂一眼,悄声问:“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高天原的八百万神?”
风魂一脸疑惑:“高天原在哪里?”
他知道九重天和九野天,却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高天原。
许飞琼见他模样,知道他确实不知道高天原在哪个位置,于是解释道:“高天原位于天界的东隅,比大荒境还要更远许多。高天原之主伊奘诺尊原是帝俊之子,因为犯下天条被流犯到东海的高天原去,那时的高天原还是一片荒凉,他却与他妹妹伊邪那美一同以‘天之琼矛’在东海造出倭岛,自创神道,统率八百万神……不过听说那所谓的‘八百万神’,大多数都只是些没什么能力的山神水神。在中原,诺大的洞庭湖也不过就只分封了一个龙神,在倭岛,却连一条毫不起点的小溪小河都可能住有好几个神灵。”
风魂当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屑,毕竟在中原,除了分封在五岳五湖、又或是洞天福地这种地方的仙神会受人重视,一般地方的山神水神土神灶神,连普通修道者都很少把他们视作真正的神仙。就算是天界之上的无数金童、十方玉女,地位也远在这些地方神灵之上。
不过风魂也渐渐听出了名堂:“八百万神、倭岛……日本?”
“嗯,”许飞琼道,“因为高天原紧靠着太阳升起之处,所以伊奘诺尊所创的神道,又被称为日本神道。据说连东瀛之上的倭国,也准备改名叫日本国。”
日本最初的名字就是叫倭国,直到唐朝才开始改名为日本,这点风魂却是知道的。据说当时倭国为了改名,还费了不少苦心来求得大唐的同意,而最终同意倭国改名的还是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唐人张守节的《史记正义》便记载着“武后改倭国为日本国”。
不过现在武媚娘还没当上女皇帝就被袁隐居给杀了,不知道倭国改名一事还能不能成行?风魂额头冒汗。
历史到底会因为武媚娘提前被杀而改变成什么样子?
月夜见尊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风公子身为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连出来露个面的胆子都没有么?”
风魂还未说话,许飞琼的眉头便先挑了起来。
月夜见尊虽然说的是请风魂前去高天原做客,但那隐然透出的杀气,却无疑表明了这伙人真正的目的是要置风魂于死地,话中之意也无非是:“你不去高天原,我就请你去地府,再狠一些,你连地府都去不成。”
“我们出去见他。”许飞琼冷哼一声,踏了出去。
风魂摇头失笑,心想我这莫名其妙被人“请客”的人都还没动气,你怎么先怒起来了?
失笑归失笑,他生怕许飞琼有失,于是赶紧跟了出去。
月夜见尊声音深厚,然而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些阴柔,眼睛细而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连衣服都白得纤尘不染。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琉璃玉戒,玉戒透着银光,惹人注意。
另有许多武士打扮的神将立在他的身后。
“还请风公子跟我走一趟,莫要让我等难做。”月夜见尊看着风魂,露出鄙夷而嘲弄的笑容,仿佛自己只是在无聊地跟一个死人说话。
风魂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跟这些人走,而月夜见尊显然也没指望这点。趁着风魂和许飞琼的这一现身,那些东瀛神将已一重重将他们包围。
问题是,风魂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跟这些人有什么恩怨。
而许飞琼虽是瑶池女仙,在灵霄宝殿却也不曾去做过什么女官,近来除非王母娘娘宣召,甚至很少前往太微天,对天庭关于东皇之位的争论也不曾听闻,自是跟风魂一样,弄不清这些人到底为何好好的要来找风魂麻烦。
虽然如此,她见那些神将动作敏捷,而从月夜见尊身上更是透出摄人煞气,便已知道这些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今日这一战,只怕难以脱身。
风魂转头看向少女:“飞琼……”
许飞琼斜斜地睇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叫我离开,我就先把你劈死。”
风魂心中一暖,低声道:“我只是说,要小心他的指……”
指环二字还没说完,月夜见尊已将琉璃玉戒一搓,一道阴影铺开,风魂和许飞琼立时发现周围的情景全都变了样,就仿佛置身在一个失去色彩的山水画中,花草树木全是静立不动,那些神将却都有如鬼影一般,位置飘忽难测。
月夜见尊在他们的前方阴柔地笑道:“风公子究竟是否愿意跟我等走一趟?”
许飞琼俏目一睁:“废话,他当然不跟你们走。”
将手一指,仙剑祭上空中,直划而去。
月夜见尊身影一幻,消失不见。
一条条黑影持着倭刀杀来。
一般的修道者通常喜欢将法宝炼制之后,以祭剑或是御宝的方式让它们离主袭敌,然而这些来自东瀛的神将却是直接纵身劈来,其身形诡魅,一击即遁。
许飞琼护在风魂身前,祭着剑光缭绕不休,将那些神将一一截下。两人虽然时常斗嘴,但在三百年前,便已在战斗时不知不觉形成了某种心有灵犀般的默契,许飞琼知道风魂不长于近战,于是将近身而来的敌人以一人之力全都接下。
风魂则快速转动心念,周围的情景在月夜见尊发动指环的刹那全都失了色彩,这显然是某种阵法或结界。然而他虽然长于破阵,却怎么也看不出破解的办法是什么,而敌人则一直在利用这种阵法或是结界潜踪匿迹,让许飞琼应付得极是困难,不知不觉已香汗淋漓。
第二十三章 天之琼矛东皇钟
东瀛地处一隅,自创神道,便连仙术和道法也与中原截然不同。月夜见尊用琉璃玉戒施展出的既非阵法、也非结界,而是“封绝”,又名为“神之领域”,一旦敌人被摄入其中,已方如鱼得水,而敌人则会被迫处于某种逆境,受到封绝的压制。了解高天原的仙神在面对这些人时,都会小心谨慎地防止进入敌人的封绝之内,然而风魂和许飞琼都没有和东瀛神道交手的经验,才会从一开始就误中敌人计谋。
许飞琼的剑光越来越慢,以前只要稍一动念便能完成的剑术,现在连催剑诀,也仿若受到阻滞般,做得困困难难。只是她性子一向不服输,更不愿让风魂小看自己,只是咬牙硬撑。
六个东瀛神将在他们头顶现出身来,齐声念出一段阴阳怪气的句子,气势也立时变得惊人起来。六支倭刀锐不可挡地斩向风魂和许飞琼。
月夜见尊所用的封绝本就能提高这些神将的能力,而他们念出的又是可将身心之力提高到最极致的“言灵”,六人这合力一斩,便是泰山也可直接斩开,又何况是受困于封绝的风魂和许飞琼?
月夜见尊藏在黑暗之中,目光闪过戾气,已准备看着风魂和许飞琼惨死当场。
谁知锵的一声传来,那六名神将的六支倭刀竟一同折断,断刃在空中凝了一下,紧接着全都倒刺而回,分别刺入它们主人的心脏。
六具尸体落在地上。
其他神将眼见同伴惨死,却无法弄清出了什么事,自然一阵心寒。然而这些东瀛神将凶残阴狠,并不将自己生死看在眼中,继续往风魂和许飞琼攻去。
只是不知因为什么,许飞琼在这封绝之内固然战得艰难,这些刚才还如鱼得水的神将现在却也好不了多少,不但动作慢了许多,更有无形杀意压制在他们心头,使他们难以发挥自身实力。
月夜见尊眯起眼睛,这才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棋子。
原来,风魂见自己暂时解不开敌人的封绝,然而就这样放着不管,显然对已方极是不利,于是干脆在对方的封绝中暗暗布下棋阵,将地格改为“白虎出力”。
奇门遁甲在中原本是普通修道者的必修之课,虽然要学到夺天地之造化那等境界极是困难,但用来断断风水、看看祸福则基本上是哪个都会。一般仙神看到格局被人改成“白虎出力”,立时便会知机地暂时退开,然而就像风魂看不懂日本神道的“封绝”一样,这些东瀛神将对中原的奇门遁甲也一窍不通,眼见许飞琼收了仙剑,他们却不知好歹地强攻而来。
奇门十干应克,辛加庚为“白虎出力”,曰“刀刃相接,主客相残。逊让退步稍可,强攻血溅衣衫。”
风魂只是悄悄地在奇门推了一下,那六人便死在他们自己的兵刃之下。
既然死了六人,“血溅衣衫”已经应验,“白虎出力”自然也就解开了。而像这样的大凶之格,便是风魂也不敢连番用出,于是就再布棋阵,改成了“火入天罗”。
十干应克,丙加壬为“火入天罗”,为客不利,是非颇多。
这王屋山乃是许飞琼的住处,她自然是主,月夜见尊和这些东瀛神将远道来攻,自然是客。这“火入天罗”虽然不是六仪击刑、九星反吟这样的大凶格局,却恰好压制住敌人的气势。
一时间,许飞琼固然受到封绝的影响,战得香汗淋漓,那些东瀛神将却也像身上缚了巨石一般,打得辛苦。大家就像是拍电影一样,你一刀,我一剑,全都是慢镜头。
不过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风魂很快便弄清楚了封绝的破法,月夜见尊也看穿了风魂的棋阵,虽然因为地域的原因中原和东瀛发展出了不同的神通术法,但其根本却仍是一个“道”字,彼此多少还是有些相通。
立时间,风魂再扔棋子,破去月夜见尊的封绝,而月夜见尊以琉璃玉戒为法器,也破掉了风魂的“火入天罗”。
天地恢复了所有的色彩,那些东瀛神将也不再受到束缚。
刀光不断,剑气冲霄,许飞琼与那些东瀛神将再次战成一团。她虽然连杀了几个人,但敌人实在太多,又都奋不顾身,有时甚至明知必死也想要冲上前来刺她一剑,渐渐的,她的处境不妙起来。
风魂正要用雷诀助她,然而天空中一道阴风吹下,月夜见尊已跃到高处,隔着空气一掌向他击来。
两人之间明明隔了十几丈,风魂却觉得这一掌就在自己眼前,这种距离上的错位感让他胸口一闷,差点吐血。
他赶紧凝神静气,暗捏九宫,带着许飞琼瞬间移了个位置。
月夜见尊一掌拍在地面,只听一声闷响,也不见土石乱飞,地面便已裂出一个深井。
风魂和许飞琼俱是心中一凝。
这一掌的威力其实也算不上有多惊人,然而问题在于,他们没有看出月夜见尊掌中暗藏的玄虚。再厉害的御剑之术,一剑劈来,至少还有轨迹可查,然而月夜见尊的这一掌隔着虚空击来,竟是无隙可寻。
只是他们虽然心惊,月夜见尊却也同样没有半点喜色。
他本以为风魂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自己这一掌,却没想到对方的移形换位之术,竟是如此的神鬼莫测。
月夜见尊身为高天原伊奘诺尊之子,其实并不如何将风魂这所谓的东皇传人看在眼中。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像这样一个未曾证得仙体的凡人,根本就没资格让自己飘洋越海地跑来杀他。
然而,风魂虽然还没有修成仙体,但他以棋入道,看似学得漫不经心,却早已深得太乙道法的精髓,而被镇在冰湖之下的三百多年,他也始终保持清醒,体内元气与红线的太阴真气混成一片,双修双益,其实早已脱胎换骨,之所以还没有刻意地去斩却三尸,只是因为他从涯垠冰湖脱困之后,想到王妙想的惨死,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还成什么仙,问什么道?
如果不是被慧红那不是说禅的说禅点了一下,又因为许飞琼的提醒,知道聂隐娘就是王妙想转世,心情渐渐好转起来,此时此刻,他只怕早已自暴自弃,自己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如此,他对位列仙班这种事仍是没有半分兴趣,甚至还因为王妙想的死,而在内心深处生出抗拒之心。
月夜见尊见风魂竟能躲开自己这至玄至妙的一掌,不禁忖道:“此人虽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但其出生来历,听说连天庭也查不出来,而短短的三百多年便修到这种地步,也算了得,现在不杀了他,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登上东皇之位,成为高天原的大敌。”
想到这里,月夜见尊朝他手下的东瀛神将喝了声“让开”,同时挚出一支白玉般的长矛,立时间,天地变色,鬼神皆嚎,金乌惶惶而退,山川齐声震响。
许飞琼失声道:“天之琼矛。”
这天之琼矛原本是帝俊与刑天争神时所用的战矛,后来被伊奘诺尊带到了东海,伊奘诺尊正是用它搅拌东海,建造东瀛之岛,开创出日本神道。
风魂和许飞琼没有想到月夜见尊竟会取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上古神器,脸色全都变了。风魂想带着许飞琼借遁法离开,然而天之琼矛却紧紧地锁定他们的魂魄,让他们知道自己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将它避开。
王屋山是道教第一洞天,除许飞琼外,自然也住着不少仙神。那些仙神发现有异,一个个飞到空中,却被天之琼矛的气势所夺,没有人敢接近一步。
另有值日的日游神见到此景,慌忙上报天庭。
月夜见尊心知事情已经闹大,干脆狠下心来,也不管那么多,天之琼矛幻大,直往风魂和许飞琼射去。
许飞琼心知这上古神器绝不是风魂可以抵挡的,于是狠狠咬牙,想道:“我就算拼却性命也要阻上一阻,让他多少有些活命的机会。”
心念一起,她手持仙剑奋不顾身地朝天之琼矛飞去。
她飞到一半,觉得身边似有风声,不觉扭头一看,却见风魂竟也飞在她的身边。风魂刚好也转头看了过来,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冲上前去,登时也失声叫道:“飞琼,你给我回去。”
原来两人竟是一般想法,都打算舍了自己性命,去为对方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虽然危在旦夕,少女的心中却是无由地一甜,她似幽似怨地看了风魂一眼:“我们死在一起。”
眼见天之琼矛飞近,再让许飞琼回头也是来不及了,风魂立时也豪气地笑道:“好,有你陪着我,就算形神俱灭我也心甘情愿。”
他取出阴阳镜,照出金光逼向天之琼矛。许飞琼也将仙剑击了过去。
天之琼矛破去金光,瞬间便将许飞琼的仙剑撞了个粉碎,没有受到任何阻滞地继续刺来。风魂抢到许飞琼身前,将阴阳镜握在手中一挡。天之琼矛击在阴阳镜上,发出震天巨响。
风魂只觉脑袋轰鸣,浑身巨痛,立时倒撞在许飞琼身上,两人同时喷出鲜血,坠向地面。
月夜见尊跃上前抓住天之琼矛,同时看向地面,他原以为风魂二人会跟许飞琼的那支仙剑一样灰飞烟灭,谁知他们虽然身受重伤,落在地上却仍是未死,只是彼此抱在一起,连站起的力气也已失去。
阴阳镜落在他们身边,完好无损。
连天之琼矛都无法将风魂一击致死,更是激起了月夜见尊心中的无限杀意,他将手一掷,天之琼矛再次飞去,竟要将风魂二人连同整个王屋山一起摧毁。
然而就在这时,云端之上竟落下一口巨钟,罩在了风魂和许飞琼身上。天之琼矛撞在钟上,只听一声轰响,狂风倒卷,天摇地动。
月夜见尊接住倒撞回来的天之琼矛,看着那刻着古篆的巨钟,脸色一变:“东皇钟?”
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正是东皇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