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固执,难堪的局势
闽国在呼罗珊的防御主要集中在西方与北方,重中之重还是兴都库什山脉一线,三十多万大军全都陈列在这条方圆千里的山脉上。
兴都库什来自当地语言,意思为杀死印度人或是印度杀手,不过如今这条山脉却成了征服印度后引兵北上闽国的防御阵地,倒也颇有些讽刺。
对于这条防线闽国经营的也够苦心的了,过去的一年中,在屯田呼罗珊的紧张时间,闽国依旧动工四十万人次,在各个要害路口修建大小烽火台堡垒几千座,虽然这些堡垒烽火台都不大,但建设之处无不是险要的关口高台,小小的两道堡垒烽火台就可以卡住下方的一道重要山口。
凭借地形,有时候几十个人就可以卡住数万人大军进退不得。
高耸的山脉连绵不绝,说是千多里,其实可供军队同行的道路就那么几条路,防御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在要害之地屯兵,烽火台狼烟一起分几路出击,来多少也得被打回去。
只不过这一次李捷气的有些昏头了,做出的调动太大了些,方圆五百里之内一切屯驻军队全都接到了调令,大约十八万军队得到调令,李捷带来的十六卫更是精锐齐出。
马蹄声震撼了偌大的木鹿城,帝王的意志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站在城墙上,奔腾不尽的骑兵犹如黄河绝口,滚滚黑浪几个时辰都没有走绝,巨大的战象背负着沉重的火炮鱼贯而出,这些终极“民夫”,注定不会上战场的家伙却是博得了木鹿城留守的波斯贵人们阵阵惊呼,谁让人块头在那儿了。
夹杂在中军当中,李捷的华盖辒辌车更是引得人欢呼阵阵,不知道多少大规模屯田中迁到木鹿城的波斯贵族欢呼着将剪成花朵斑斓的锦缎抛洒在半空中,不知道多少少女尖叫着希望目睹闽王的风采。
可惜,这会儿在辒辌车里为了布置在兴都库什山脉进行的大决战而忙昏了头的李捷,是不可能满足粉丝们这份愿望了。
到现在,兵部与阁臣们依旧不太赞同李捷如此盛大的出兵计划。
硕大的沙盘摆放在辒辌车中央的大桌子上,上面山峰耸立,沟壑纵横,是闽国根据修建各处烽火台堡垒时候绘制的地图改制成,光这东西,就花了唐初大画家阎立本的儿子,齐国相阎微真的胞弟,闽国工部侍郎阎微庆跑前跑后忙碌五个月的时间。
不过如今,它是被完美的完美的应用上了,对应着木鹿城附近大s形的兴都库什山脉谷道,各处闽军据点,烽火台,谷道以及中亚游牧大军,卑路斯的叛军打到了哪里,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这能让李捷如同当初玩游戏那般轻松的一目了然。
“卑路斯的大军已经打到白狼谷,如今正在攻打我军险山堡,不过在这里我军布置的重兵,由怀化中郎将裴行俭率领右卫以及边军共五千人共同镇守,险山堡夹白狼谷出口最狭窄左右,设连城,左右山壁高达百丈,中亚游牧大军装备简陋,轻易是攻不破这里的。”
拿着小木棍,兵部尚书李绩细致详细的为李捷介绍着战况,同时,在他指点的地方,凤阁左仆射王玄策还不断将代表敌我势力的小旗插下。
论官职论资历,王玄策的确在李绩之上,不过李绩打仗时候他还在家读书启蒙呢,所以这时候也摆出了这个谦虚的态度,甘愿担当下手。
胡子一颤一颤的,李绩精细的计算兵力,为李捷演示着自己的作战构想。
“左武卫在薛礼将军率领下出东谷道,夺回中亚游牧军所占据的杏山堡,切断其退往东岭退路,右威卫将军苏烈部从走石岭绕到恒谷,夺回恒谷岭上的新安堡,让完颜阿骨打将军率关宁铁骑一部从太古道出兴都库什,转头攻击山口的游牧军队大营,切断其向西的退路,形成大包围圈。”
“中亚困苦,就算部落携牛羊而来,亦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此三部为正兵,逐个收复我军丢失堡垒,缩小包围圈,山中苦寒,如此围拢一两月,游牧军定然士气崩溃,到时再精选劲卒为奇兵,两千即可,从白狼谷山崖后方发动突袭,定然可一举击垮蛮夷。”
兴都库什山脉狭小的通道形成了个大口袋,中亚各部钻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最重要的是李绩用兵很少,前后加一起不到四万,正符合了李捷最开始大规模建设兴都库什山脉关隘的初衷,以少兵抵御大敌。
可惜,听过之后李捷却是很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孤讨厌等待!”
“我军十八万之众,加上中亚长城守军俞二十一万,快三倍与敌军,我军装备精良,士卒悍勇,敌不过是些草原落魄的流寇,凭什么让孤等它两个月?”
“孤意已决,集结各部于白狼谷,与卑路斯的乌合之众决一死战,孤要一战彻底消灭他!让天下都看到背叛孤的下场!”
“可是殿下!”
这一会,两大兵家都有些急了起来,李绩直接用木棍在沙盘西端画了个圈,不甘心说道。
“如此纠集重兵,殿下,从白狼谷往西这五百多里防线的兵力可就全都抽调一空了!”
“除了长城守军两万多,就仅剩下渴水城的房遗爱将军右武卫一万人左右,再往西,直到波斯湾沿岸才有防备阿拉伯人的左右领军卫,一旦再有中亚游牧民军队入寇,他们完全可以绕过渴水城,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过我朝苦心经营的屯田田庄,将陛下长久以来的心血摧毁殆尽!”
剧烈的动作弄得李绩胡子都是一颤一颤的,浑身甲叶子更是哗哗作响,现在可不是一年前一穷二白的波斯,一穷二白,只要据守住几座重点城市即可,如今一座座屯田庄都积累了不少财富,没有城墙保护的田庄在那些吐火罗人,粟特人,阿兰人乃至突厥人游牧民眼中,真跟赤裸裸的肥肉一样。
可惜,李绩是说的兢兢业业了,这一次李捷的固执却是超脱反响,摇了摇头,他又是断然拒绝了李绩的建议,反而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前方探子来报,入寇的游牧大军总数在八万,中亚贫瘠,这已经是卑路斯能出动得极限了,就算卑路斯还有后手,一两万人根本攻不破我铜墙铁壁的中亚长城,所以,尚书多虑了!”
“再说,还有苏伦家族等波斯三家贵族的家族武士快两万人,上一次渴水城大捷,不就是他们内外夹击的?所以西线固若金汤,用不到尚书与相公操心,二位还是打好眼前的仗好了!”
担心的就是这帮波斯贵族!眼看着李捷胸有成竹的样子,两人禁不住在心头叹息一声。
毕竟是李捷的帝国,眼看着李捷固执的坚持自己看法,李绩与王玄策还是不得不软了下来,不情愿的拱手听命道:“谨遵闽王将令!”
“如此甚好,两位卿家速去办理吧!”脸色终于好看了点,李捷微笑着摆了摆手。
在李绩无奈的妥协中,命令还是按照李捷的意思发了出去,数以百计的传令骑兵四散而出。
除了木鹿城,兴都库什山脉以南各处闽国屯兵据点全都倾巢而出,数以万计的的军队放弃了屯兵点,滚滚穿行在了山脉中一条条狭窄的谷道中,最后汇聚向白狼谷后不足二十里的狭窄空间中。
方圆五百余里内被抽调一空,到处仅剩下一个个空荡荡的大屯围,仅剩下几十个老弱残兵看守着驻地,显得颇为荒凉破落。
一个月的时间,各路军队差不多都按照李捷的意思汇聚到了指定地点,可是,未想到的难堪却也是迎面而来。
白狼谷太过狭窄,既限制了中亚游牧军的攻击,却也将闽国大军限制住了,险山堡前,饶是两军都是人多势众,也仅仅能派出几千人较量。
剩余联营十多里的闽军隔着厚重的险山关,连摇旗呐喊都做不到。
希律律的马鸣声,隆隆铁骑震撼的偌大白狼谷都是嗡嗡作响,两千左武卫最精锐的骑兵对着纷乱的游牧大军重重就撞了过去。
三米长的马槊排头,犹如一片死亡森林那般指着前方,闽国的先锋骑兵全都包裹着玄黑色沉重的铠甲,甚至战马的头与前胸亦是蒙了一层镶着铁片的皮甲,在玄黑色闽字大旗与刹那间陈字将旗下,宛若一群来自地狱中的嗜血亡灵一般。
对面,虽然装备照比闽军简陋的可以算的上原始了,穿着破旧皮袍子甲,拿着装着铁头的木枪,这些来自河中地区,来自中亚大草原乃至俄罗斯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依旧彪悍纵马狂奔迎面而来。
刹那间,两从箭雨就从这些骑兵头上升起,狠狠地落在对方头顶,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落马的骑士直接消失在了滚滚马蹄中,都说临阵不过三矢,但如此狭窄的战场,如此快速的骑兵战中,射完一箭后没有抄出来骑枪的骑兵直接被马槊捅下马去。
下方数千骑士打的波澜壮阔,血腥无比,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失去姓名,可是趴在城墙边观战,李捷却满腹心思都不在下方的战场上,而是频频向西方回顾,暴躁的兜着圈子,时不时咆哮着。
“孤讨厌等待!”
第780章 .首战告捷,得一猛将
就在李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候,身后叮叮的金属碰撞声忽然响起,旋即几人单膝跪伏在了地上行礼道。
“末将叩见闽王陛下!”
一月里的天气,山中高海拔的地形依旧苦寒难耐,全副盔甲的李绩,黑齿常之等人黑亮的甲叶上都蒙上了一层霜,一张张粗糙的脸亦是冻得通红,看到李捷心不在焉的样子,李绩禁不住黑着脸,重重的拱手启奏道。
“殿下,各路兵马已经按计划出发,将者,不动则百年无一枪一矢,动则快如闪电雷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垮敌人,还请殿下耐心等候!”
尽管单膝跪着启奏,李绩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脸色臭臭的,看的李捷禁不住满是苦笑,不愧是老将,李绩估量的真没错,原本李捷计划用精锐步兵攀上白狼谷两侧山崖,三面夹击中亚游牧联军,可实际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地方陡峭高耸的鸟都飞不上去。
几路大军还是不得不按照李绩的计划分路出击,慢慢收复被攻陷的碉堡烽火台,徐徐图之,将卑路斯叛军慢慢纳入包围圈中。
听着李绩的教训声,这时候李捷也没有刚出兵时候那般硬气了,讪讪的挠着头盔苦笑问道:“英国公,给几路将军的命令传递到了吗?”
这个命令两字李捷咬的很重,可听到这个问题李绩的脸色却是更臭了,闷闷的拱了拱拳道:“殿下放心,苏定方将军,秦怀阳将军,薛礼将军等的回令信使已经赶到了险山堡,他们会按计划出关的。”
“那就好。”
尽管李绩语气不怎么恭敬,李捷依旧轻松的吐了口白气,缕了缕衣袖道。
“诸位请起吧。”
“谢殿下。”
几员将军将领拱拳谢恩后站起身,旋即陪同在李捷身后一同观起战来,骑兵对决最是热血沸腾,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绞杀在一起的两军骑兵反复绞杀。
马槊的成型时间并不长,最近三百多年内南北朝激烈动荡的社会变革,北方少数民族大规模入侵中原,无日不战的乱战下方才成型,就是应对着灿烈无比的大战而专门订制的杀人武器。
与西方骑士脆裂的苹果木骑枪不同,马槊坚韧而富有弹性,后来的诺曼骑兵,拉丁骑兵,法兰克骑士对冲时候仅需要把长枪夹在腋下对着敌人往前冲就可以,给予到他敌人致命一击后骑枪自然碎裂。
马槊的使用上则需要更多的技巧,三米多长富有弹性的马槊很考验骑手的手腕,交锋之时一瞬间划过对手要害,借着马槊的弹性卸掉马匹撞击巨大的力道,以此来保护自己,混战格斗时候,还需要保持一定距离,让长长的马槊得以挥舞开,保护自己。
此时的左武卫军中,就有这么一个马槊高手,一杆陈字大旗下,浑身备甲彪悍的犹如黑豹一般大汉每每冲锋都是在全军最前面,锐利的长枪犹如毒龙闪电那样探出,遭遇到他草原狼无不是喉头喷血,倒地而亡,他所在的方位,总是能迅速空出块空档来,杀得胆寒的草原狼无人敢近,惹眼无比。
突阵中,忽然这员猛将的战马一软,整个人刹那间消失在了滚滚敌骑中,让关注他已久的李捷紧张的沿着城墙向外探了探身子,慌得身后的李绩赶忙伸出冻得硬邦邦,鹰爪子一样的手把他抓回来。
不过这功夫李捷冻得也是通红的脸上,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因为血腥的杀戮场上,一柄带血的马槊挑着个惨叫的草原勇士再次立起,夺了一匹敌人的马,那员黑甲大将再一次翻身上马,再一次奔涌于战场之上。
穿越而来,历史上有数的名将明臣,能划拉的,李捷几乎都想方设法聚集在手中,冷不丁冒出一个没在历史上留名的悍将,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个意外之喜,犯了收集癖好,李捷忍不住扭头问道。
“此人是谁?”
兵部尚书李绩却也烦了迷糊,迟疑了下这才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左武卫归归德中郎将陈政统帅,此人,应该是陈政属下都尉一级的将领,姓甚名谁,老臣也不太清楚。”
闽国都尉级别武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李绩就认兵部尚书才两三年,能认全都怪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捷却犯了低估,喃喃的嘟囔了一遍。
“陈政!”
这个名字让他感觉到很熟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下方的血战渐渐归于平寂。
毕竟占着装备上的优势,而且李捷在北方的关系让大批突厥人,秣鞨人,东北少数民族投入他麾下,再加上经历了五胡乱华,隋末大乱,天下尚武之风未熄,关中劲卒尤为善战,打一群装备不良,光有一股子血悍之勇的蛮夷之辈当然手到擒来。
精选的部落勇士三千多在与闽国骑兵对冲中被斩杀了快千人,就算是各部落精锐也是支撑不住,灰溜溜的仓皇南顾,败退而归,遗留下一地倒伏的战马,被马槊或者长箭钉在地上,迅速冻得邦硬的尸体。
浑身热血与热汗在半空中都蒸腾出了一片雾气,眼看着劲敌败退,黑甲悍将禁不住愣了一下,片刻后,方才高举起滴着鲜血的马槊,昂头兴奋的大声呐喊着。
“万胜!”
“大闽万胜!大闽万胜!”
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亦是举着马槊兴奋大吼,声音震得白狼谷亘古不变的山林都是嗡嗡作响。
这一战虽然规模不大,却打退了多日以来草原游牧联军的攻势,将主动权重新夺回到手中,旗开得胜亦是大大振奋了闽军士气,看到这一幕,李捷禁不住满意的扭头回去,下了城楼。
不过看着旌旗混乱,仓皇撤退的卑路斯叛军,李绩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凭着多年戎马生涯,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闽国强大的后勤在战后飞快的显露出来,鏖战过后的骑军将士迅速被迎接回关内,数百名红葫芦队军医匆匆被集结了过来,救治伤兵,炊事班亦是抬着火热的肉汤赶过来劳军,阵亡者更是迅速被用布袋收敛,和尚,道士婆罗门牧师排着队上门来超度。
本着人道主义,实际上也是怕尸体腐烂了发臭滋生疫病,城门处游牧民阵亡的以及伤者也是被抬了进来,受伤的同样在看管下得到救治,阵亡者就没那么好待遇了,被找个坑随便就给埋了,更是没有一个神职人员上来问津。
宗教是做给活人看的,闽国军方的信仰一向是几大教派争夺的激烈战场,至于草原人,反正超度了他们也不信,没准还当成诅咒呢,何苦来哉?
不过埋葬尸体之前,在拉萨城外禄东赞干过的事儿李绩又是干了一回,好不在乎血淋淋脏兮兮的尸体,李绩来回查看了十多具草原人战死尸体,甚至还挥刀刨开了一具尸体肚子,看了几眼后旋即皱着眉头重重摇了摇头。
打扫过战场后,闽国引以为傲的重步兵排成阵势冲了出去,构筑了一道坚固防线,随后,大批府兵冲出,抓紧时间修葺起了险山堡城楼来,多日的攻防战,到底让碉堡以及壕沟都是受损不少。
另一头,险山堡镇守府,今日旗开得胜的左武卫归德中郎将以及今日冲杀在前的那位黑甲大将一同喜气洋洋的在禁卫引领下进了来。
能被闽王亲自接待,犒赏,不说本身的荣耀,如后要是被闽王记住,还不飞黄腾达了!
带着这股喜气,连征战半日的伤痛都忘记了,两人刚进镇守府大厅就立马单膝跪下,行军礼盎然的拜见道。
“臣陈政/陈樟明叩见闽王千岁。”
这陈政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了,就算常年征战,头发上亦是冒出了不少白发,但人还算硬朗,他身边的黑甲大将长得真跟刚刚他战场上表现的一样,豹头环眼,虎背熊腰,两米的大个头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威慑力,一脸浓密的大胡子上还沾染着些许暗红,是什么不言而喻。
看的李捷赞赏的暗暗点头,真是一壮士!
“陈爱卿,籍贯何处?”
“回禀陛下!”陈政立马亦是激动的俯下身子,光耀乡里亦是唐人这个时代最大的追求知己,略带哆嗦的回禀着:“臣祖籍光州固始,洛阳变乱后光州被毁,臣家族追随殿下搬迁至闽国漳州,居于九龙山下柳营江畔,臣带领族侄从军,已有十载。”
这话听的李捷又是禁不住点了点头,下面这位不起眼儿的老头,还真是他记忆中那位!
脸色变得更加古怪,李捷满是好奇的向前探了一点身子问道:“陈爱卿,汝是否有一幼子,名陈元光?”
这话一出,干瘦的归德郎将真犹如雷击一般差不点没蹦起来,一旁憨厚的陈樟明亦是憨厚的大胡子脸上满带惊愕,诧异的拜问道:“旬月前叔父方得京师来信,叔父幼子得大师指点,取名元光,陛下如何得知??”
是这货,没错了!两人的惊愕中,李捷的嘴角禁不住咧了起来,又找到个宝!
第781章 .包围
要说这陈政知道的还真不多,但他儿子陈元光就不一样了,在后世,他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开漳圣王!
没有李捷的时空中后二十年闽南蛮獠啸乱,苦于南方兵力空虚的高宗皇帝李治拜归德将军陈政为岭南总管,统帅光州固始府兵三千六,督军向南,平定蛮獠啸乱。
可惜陈政时运不济,寡不敌众败退九龙山,也就是泉州附近李捷建设梯田的地方,等候支援,最后病死于此,朝廷又发动陈政家族携固始府兵万余,携五十八姓校尉戮力向南,平定闽粤叛乱。
霉运始终缠绕着这个家族,作为家族长辈,陈政的兄弟陈敏陈敷等长辈相继病死,最后陈家,大唐,以及万多光州固始府兵的命运全都落在年仅二十一岁的陈元光身上。
这个年轻的少年亦是不负众望,镇守闽南四十二年,大战小战无数次,尤其他善于处理********,不但稳定了大唐在泉,福,潮等州的统治,还向南开辟了漳州,如今的华夏版图中有漳州,还要多亏了陈元光。
李捷知道陈元光也是个偶然,在后世的时候他有一个网友参与祭祀开漳圣王的仪式,好奇之下李捷方才上网查询,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
后世的福建十姓中陈姓排了第一,就连明代赫赫有名的郑成功,郑芝龙父子都是其带下八闽的将校后人,可见其一个家族影响力有多大。
如今征战呼罗珊,正需要这样会调解********的,尤其是还搭上一个猛将陈樟明,李捷禁不住越看越开心,旋即大袖一挥,高声嚷道:“来人,传孤旨意,封归德中郎将陈政为阿富汗刺使,封平西伯,都尉陈樟明首战告捷,有功,晋怀化中郎将,封木鹿县子,钦此!”
叩首谢恩后,又被禁卫领了出去,直到披上了大紫色的暂新的官袍,陈政与陈樟明依旧晕乎乎的,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怎么就惹得闽王那么高兴,还有!
闽王怎么知道陈政就有这么个叫陈元光的儿子?
当然,李捷是怎么也不可能告诉他俩只是穿越而来,所以这对叔侄估计永远要被蒙在鼓里了。
李捷的御驾抵达险山堡第一天打了个热闹的开局之外,接下来的战事却开始向沉闷发展了,吃了个亏后乱糟糟的游牧军向后退了十多里,盘踞在了原闽军的塔山堡,依靠着连续攻占闽国堡垒获取的给养支撑,却是无论如何不肯退去。
兴都库什山脉中道路蜿蜒曲折,沿着其余路径,各路闽军分路出击,不断收复丢失了的烽火台,堡垒,一点点的,将中亚入侵的游牧人堵塞在了方圆几十里的群山中,每日的战斗都那么枯燥,也最是艰苦,闽军将士们围绕着几十人的烽火台与这些阿兰人,粟特人争夺不休。
不过每一天,包围圈都在缩小。
战局进行到了二月底,这些中亚人已经被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圈子内,这时候攻破兴都库什山脉长城已经成了一个奢望,数万的游牧民这才绝望的向后退却,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杀奔草原的关宁铁骑一部突然从草原深处冒了出来,一举击溃中亚游牧大军的山口大营,夺回了最早丢失的元山堡与杏山堡,自此,包围圈已经彻底形成。
接下来拼的,就是个耐力了,或者说是帝国的实力,这一战与大明朝的松锦之战很类似,同样是群山之中与游牧民族的争夺战,不过闽国强悍的国力,远不是明末衰落的政府可以堪比的。
恒河水利工程修建的第二年,天竺的粮食产量再次得到提升,成船成船的米粮,棉布从波斯湾运到兴都库什山脉,把守住各个路口的闽军得到了充分支持,相反的,这些生产力落后,来自贫苦游牧区的大军没有劫掠到一丝战利品,已经陷入杀马充饥的境地了。
这里,唯一郁闷的则是李捷带来的十来万大军了,狭小的地形限制了大军出动,为期一个月的战役中,除了李绩计划好的几路大军大约三万人左右,剩余的硬生生没派上用场,不得已,尴尬的李捷不得不换了个名头,借口冬季拉练,让十来万大军就地操练起来。
白狼谷后谷,已经拓宽了不少的操练场,成群的闽军扛着长槊盾牌,在军官的号令下,顶着严寒,苦练不休,长达十多里的联营,到处都是一片火热的场面,甚至战士们呼出的白雾蒙蒙的都遮住了半边天。
“一二一!一二一!”
队率的呼喊声中,一个队五十人,刨除炊事班五个,全都扛着长槊盾牌操练不已,熟悉的吼声,练的自然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的队列了。
不像电影电视剧中军士拿着长矛傻兮兮的对着稻草人捅啊捅,冷兵器时代,极其讲究军队的协同作战,所以练的更多的是阵型,在战场上,一支军队保持阵型到最后,往往就是胜利者,而战争的结束,往往是一方阵型彻底破灭。
“一二一,向右转!”沙哑的嗓音怒吼着,校尉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身高不够拿槊,排在第一排,李让吃力的举着虎头铁盾,按照校尉的规定转了个圈,对于阵法的理解能力,在书堆儿里泡大的李让并不缺乏,但也正是因为在书堆里泡大,再加上他如今不过十四五岁,体力却是跟不上了。
也该李让倒霉,拿着十多斤重盾牌正是不稳的时候,又是一脚踩在了冰面上,一声惊呼中,直勾勾向后仰了过去。
他摔倒不要紧,这时候可是练习的密集阵型,李让的后脑勺正好磕到了后面步槊手胖子的下巴上,疼的他也是一仰头直勾勾倒向后面,这下好,跟多米诺骨牌一般,呼啦啦的一个边防队一半人都是惊叫的向后倾倒去,呼啦啦摔了个大马趴。
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上,突然出现这一幕,其他训练的队都禁不住愣住了,旋即,大声的哄笑声四处响起,各队之间都有互相评比,看到别人的队出了洋相,各队率非但不阻止,反而也跟着哄笑起来。
塔山堡队率简直脸都气的通红,脑门上青筋直跳,七窍冒烟,嘶声竭力的吼道:“李要强!”
“到,大人!”一个激灵赶忙从地上弹跳起来,丢下盾牌到队率面前就是一个立正,李让紧张的回答着。
脑门青筋挑了挑,队率黑着脸往边上一伸手:“蹲起五百,一炷香时间做完!”
“是,大人!”
咬着牙,李让满头大汗的又在一旁一上一下的做起蹲起来。
其他队友都是投射过来同情的目光,队率却又是暴躁的怒吼起来:“全体起立,继续操练,再不达标,就不用吃午饭了!”
这可是个大威胁!一个个“多米诺骨牌”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是嘿呦嘿呦的向前走着。
“哼,花花公子哥不在京师好好呆着,到这儿来装什么啊?”眼看着没了李让的队伍走的反倒比刚才更流畅,队率的嘴里又是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起来。
他对李让还真是深恶痛绝,自从新分配队伍后,李让总是全对拖后腿,这不说,每每操练到艰苦时候,却总有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前来找,偏偏自己顶头上司旅率都尉们对此视若无睹,打乱了塔山队率的训练不说,贵妇人每每带来的一大堆好东西都会被李让分下去。
而且什么艰苦任务,都和自己队不沾边了,一次两次还行,每次都是这样,其余队的队率可看不过眼了,什么贵妇团,旅游团的闲话全都安插了过来。
塔山队率可是依靠军功升上来的,平日里可最看不惯那些散漫公子哥,这发生在他头上,怎么忍得住?尤其是看着李让自己没本事,靠送东西收买人心,更是让他看不过眼,总是找机会收拾李让,希望让他滚蛋。
“再快点,你是娘们吗?”
“这就要哭鼻子了,还当什么兵,还是趁早滚回京师喝奶得了!”
一句句怪话不断从塔山队率嘴里冒出来,尽管满头大汗还在咬牙忍着,李让心里的委屈却一股脑冒了出来,冻得通红的小脸直抽抽。
一旁,抱着热气腾腾的蒸锅,干瘦的厨师终于看不过眼了,揣了俩馒头笑呵呵的就要过来,不过刚走到一半,他的脸色却是变了下,迅速低下头又是若无其事的退了下去。
操练场上,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正损李让在兴头上的塔山队率禁不住晦气的扭过了头,郁闷的叫道:“又来了!”
果然,三番五次过来的贵妇人还是一副心碎了的模样骑马赶来,只不过这一次她身边多了一位不甚高壮却自有一番威严,让塔山队率有点眼熟的男人,瞅了两眼,塔山队率却把这个眼熟的念头丢在了一旁,一肚子郁闷的迎着马队走了来。
就算对方是权贵,他也要讲讲理了,军队不是游乐场,要宠孩子回家宠去。
不过就在塔山队率要骂街时候,冷不丁一声大喊让他又是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焦大林!”
“有!”
第782章 .你爹是闽王?
不由得塔山队率不发晕,跟着马队常来捣乱的那个雍容华贵贵妇人身边,他的上司旅率,团率,校尉,都尉全都来了,尤其是旅率张鹏还黑着一张脸,要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一面嘟囔这纨绔子弟后台这么硬,焦大林一面比刚刚李让的姿势还要标准一个立正。
“塔山堡第二队率焦大林见过上官。”
“你,带人就地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五十人一队形成了个包围圈,远远看着,焦大林看不顺眼那个贵妇人还有有些眼熟的年轻人则是自顾自走到中心,挽起了他看的更不顺眼的纨绔子弟李要强。
“头儿,这,究竟是谁啊?公然干涉到了我们军队内部来,就算是宰相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闽国继承了大唐将率兵不统兵的传统,就算一般将军的封号都是经常变换,其他文官公然干涉军队内部更是找死,一肚子郁闷,焦大林终究耐不住好奇问了起来,一个问题问的旅率张鹏却是直翻白眼。
这功夫,他俩的顶头大上司,边防军统军都尉谢川又是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慌得两人赶紧一个立正目不斜视。
不过哪怕在阿拉伯遮天蔽日的骑兵浪潮下都面不改色,朗朗硬汉谢川,这一次却跟便秘了一般满面纠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焦大林,半天都没说话。
盯得焦大林都有点发毛了。
“你,过来。”
终于,谢川勾了勾手指,在张鹏祝君好运的眼神中,焦大林头皮发麻的跟了过去。
蹲在一个角落中,左右瞅瞅没人,谢川才重重把住了焦大林的肩膀,郑重的按住他说道:“老焦,这一次不管那位……,不管那个李要强万一要留在你队里,日后你一定要善待他啊!”
“为什么啊!”一提这个,焦大林就不愿意了,他的麾下,将来还要跟着他效力沙场博个富贵呢,他可不满意如今一个小小队率,怎么愿意要个拖后腿的纨绔?更何况,有了这个纨绔,将来指不定功劳全被他抢去了。
脸一黑,谢川虎着脸就低声吼道:“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是军令,哪儿这么多废话?”
“可是,头儿,总得告诉我那小子是谁,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吧。”
苦着脸,焦大林说的倒是在理,可惜一句话却让谢川再次纠结起来。
“头儿,我焦大林好歹跟随您多年,我什么口风您还不知道吗?”
眼看有戏,焦大林还真是趁热打铁吹起了耳边风,拍着胸脯咚咚说道:“当年被高句丽人抓去,拷打了小的三天呢小的都什么都没说,您告诉我,泄露一个字我就天打雷劈,死于蛮子刀枪之下……”
“行了行了。”烦躁的摆了摆手制止住这小子满嘴跑火车,谢川烦闷的摆了摆手,焦大林立马乐颠颠的把脑袋贴了过去。
伸手指了指还在圈中密探的英武年轻男人,谢川的声音几乎压到了最低,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说道:“那是闽王!”
“闽……”
被宰了的鸡一样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捂住嘴焦大林粗壮的大脸就变得煞白……
“真的没事吗?有没有饿到,有没有冻到,那个混账军官是不是欺负你了,跟娘说,娘去宰了他!”
患难才见真情,李让出事后,平日里最大大咧咧得长孙织,母爱却是一股脑爆发了出来,丝毫不顾及的搂着李让,问长问短个不停。
被抱在怀里,李让自己倒是颇为窘迫左右看了看,生怕被自己同僚看到,好不容易才推开长孙织的怀抱挣脱出来,李让颇为郁闷的小声嘟囔道:“母后!孩儿很好,在这里呆的也是很好,用不到您担心了。”
“这样才像个男子汉,要有担当!”笑眯眯的站在一旁,李捷倒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旋即却被长孙织一个大大的白眼秒杀了,又是疼爱的把李让搂在怀里,长孙织关心的喃喃说道:“母亲这就带你离开这里!再不让你受苦!”
“啊?孩儿,孩儿不想走?”又是惊愕的挣脱出来,李让慌忙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拒绝道:“孩儿在这里呆的很好,母后,真的不用您担心了!”
“胡说!这里穷乡僻壤,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的?放心,这次母亲一定会带你走,没人敢阻拦!”
说着,长孙织还苦大仇深的重重瞪了李捷一眼,瞪得李捷直郁闷缩了缩脖子,又不是他想把自己儿子送来受罪的。
“母亲,孩儿真的不想走,求您了!”
“为什么?”
李让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真诚与恳求,终于让长孙织愕然了,头上的步摇直晃,长孙织抱着李让肩膀惊愕的问着。
“因为在这里,孩儿才看到了真正的世界!”展露出了微笑,李让温馨的向周围指了指。
“以往在宫里,看到的都是严厉的师傅,冰凉凉的大臣,还有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内监宫人,除了书,让儿没有一个朋友。”
“他们,他们把让儿当做真的朋友!让儿还看到了外面真正的世界,知道了孔圣为何发出不教以民战,是为弃之的话语真谛。”
“求您了,就让我留下吧母后!”
抓起长孙织的衣袖,李让难得孩子一样撒起娇来,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与身上硬邦邦的小兵盔甲,长孙织却是为难的看向了李捷。无奈叹了口气,李捷也是大步向前,按住了李让的肩膀。
“让儿,你想清楚,这一趟大父与你阿娘有要事去做,很可能好长时间都不回来,如果你要留在这里,就必须待在这里好久。”
“嗯,我已经想清楚了!”
看着李让郑重的点了点头,李捷也是感慨的叹了口气,移开了手,又去拍了拍长孙织的肩膀。
“萝儿,儿子长大了,有权利追求他的快乐,不要限制他的想法了。”
“哼!”
又是一声冷哼噎的李捷直翻白眼,长孙织却是关切的脱下了身上披着的白狐袍,关切的披在了李让的身上,还是那么温情耐心的吩咐道:“让儿,一定要注意身体,想吃什么,用什么,就去买点,看上哪家小姑娘也不用客气,上去抢来就行,能跟我儿子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什么苦,受什么委屈,给娘写信,娘这就回来帮你收拾他!还有……”
什么叫慈母多败儿,李捷算是见识到了,跟着李让听的一起直翻白眼,长孙织这才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下嘴,恋恋不舍的拉着李让的手向后退去。
对李让鼓励的点了点头,李捷也是转身离去,看着双亲的背影,一股惆怅居然在心头升起,不过旋即李让嘴角又是划过了笑意。
寒冷的天气下,长孙织冻得抱着胳膊哆嗦了下,他威严的大父李捷旋即将自己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裹在长孙织身上,气呼呼的挣脱一下,长孙织心安理得的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股家人般的温馨让李让心头暖暖的。
但就在这功夫,一声沙哑的嘶吼却是传了来。
“全队集合!”
隆隆的脚步声中,塔山堡第二边防队又一次汇聚在了一起,眼看着憋着一张脸的队率焦大林,披着白狐袍的李让又是禁不住一哆嗦,悲催的赶紧脱下背到身后,母亲给的,又不舍得扔,战战兢兢拖着又到了前面。
“报告队率,标下蹲起剩余一百五十八,继续执行……”
“不,不用了,归,归队吧。”
不想一贯严厉的队正这一次比他还磕巴,诧异的注视下,李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赶紧回了队,再一次抓起冰凉凉沉重的黑铁虎头盾。
“全体都有,前,前进!”
又一次,号令从焦大林嗓子中发出,可这一次,却没有刚刚有底气,反而哆哆嗦嗦的,队率紧张,全队也跟着紧张,走的更加歪歪斜斜的,比刚刚还不如了,看着这一幕,其他看了半天热闹的其他队率禁不住哈哈大笑。
“老焦,怎么这么就痿了?”
“说好的把那公子哥赶出队伍呢?”
“哈哈哈,老焦怂了!”
一声声嘲讽声传入耳中,焦大林的脸色真是比哭都难看,禁不住憋屈在心头嚷着。
兔崽子们,你们知道个毛?
小子,你咋不早说你爹是闽王呢?镀金也不用走这么低的起点吧?这下可把老子害惨了!
“走吧,萝儿?”
火热的操练场边,一行骑士还是驻足不前,长孙织不舍的向远处眺望着,直到李捷拽了拽她的衣袖,扭头看着脸也冻得发青的李捷,长孙织又是迟疑的问道:“郎君,我们给让儿安排几个高手侍卫,好不好?”
“就几个,好不好?”
提到这个,李捷却是脸色古怪的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有侍卫了,而且他武功足够高!绝对会一心一意护着让儿。”
“他是谁,他真有那么大能力吗?他一个人够吗?”长孙织还是不放心的追问着,李捷的神情却是愈发惆怅。
“他的武艺绝对够高,能力绝对够,他还你熟识的……”
没有正面回答,李捷的目光也偏向了一旁,那儿,抱着热腾腾的蒸笼,一个干瘦的老厨子正小心翼翼从伙食房探出头。
第783章 .午夜繁星
时间不断流逝,虽然兴都库什山脉还是这般寒冷,但胜利正一点点向闽国展露出微笑的曙光。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华夏最高境界,这一次,李绩运用的明显很到位,只不过李绩运用的不是儒家口中的仁义,而是寒冷,饥饿。恶劣的大自然成了闽国最好的盟友,被围困在元山堡附近,足足数万的草原狼缺衣少食下活生生被冻成了狗。
战马似乎要被宰杀殆尽,每天都有游牧民从大营中逃出,却被追出来的部落亲兵射杀,刚开始,射杀的尸体仅仅胡乱堆积在营外,但十多天之内,射杀的逃兵尸体又全都被拖了回去。
看着游牧大营升起久违的淼淼炊烟,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各族的草原狼依旧不肯妥协,其凶残与顽强也的确超乎了闽国的意料之外。
不管怎么说,胜利的天平还是一点一滴向闽国方向压过来,游牧供养的人口有限,如果消灭了这八万人,估计草原上又会陷入打乱中而征讨不止人丁剧烈减少,二十年内是没有力量再次南侵了。
兴都库什山脉以西,渴水城对应的大通道,镇西前卫。
城堡修建在高悬的山上,虽然修建时候考虑过保暖问题,深夜中,夹着雪花尖锐呼啸着的刀子风打在脸上依旧令人生疼,夜色中沿着堡垒边墙巡视着,就仿佛被无数耳光打在脸上一般。
“这日子,没法过了!”
捂着干裂的脸,就算从军十多年的老兵也禁不住抱怨不止,因为东方的战事,牵动了边防军绝大部分力量,正常一个月一换防,如今,他们已经戍守在这里快三个月了,每天除了这凛厉的山风,便也仅剩下远处狂古不变的雪山高峰,枯燥无比。
还好,同队里总有一两个逗逼能带来些许欢笑。
“千山寒风夜,星点峰峦雪。”
这要是个文人世子也便罢了,偏偏吟诵的是个皮肤发白,身宽体胖,满嘴大胡子的天竺人,粗汉的模样怎么都和文雅沾不上边,而且他粘的雪花的大胡子还一颤一颤的,自我陶醉的模样差不点没让老兵和其他几个伙伴笑破了肚子。
哄笑中,老兵捋着胡子就调侃着:“孔乙己,孔状元公,好湿啊好湿!”
孔乙己就是这天竺佬按照书上,自己选的三个字取得名字,孔是孔圣人的姓,至于乙己,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果然,刚一夸,这大胡子立马得意洋洋的昂起了头,自傲的说道:“那是当然,从小婆罗门就说,我孔乙己是文曲星转世,引领群伦。”
“那你怎么六次乡试,连个秀才都没中呢?”
又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坏小子蔫坏蔫坏一句,顿时引得孔乙己迅速变得局促不安,一张口,又是满口的之乎者也,最后还加了句读书人的事情你们不懂。自以为是的模样顿时惹得新兵蛋子老兵一同捧腹大笑。
其实就连资历最老的伙长老兵都是来自东北的契丹人,剩下的戍卒没一个唐人,但如今,孔夫子,科举,之乎者也却离他们的生活如此贴近,连婆罗门都联系上了文曲星。
文化,在激烈的碰撞,而又温柔的融合。
哄笑中,孔乙己自己还是厚着脸皮洋洋得意,显示自己这个文化人对老兵这群没文化的鄙视,不过就在这时候,最后一个新入伍的波斯府兵却用磕磕巴巴的唐语怯生生纠正着。
“孔大哥,今晚大雪,哪儿有星啊?”
真正到了诗的点子上,孔乙己可急了,大胡子一抖一抖的揪着新兵蛋子就到了墙边,指着东北方向就吼道:“谁说没有星光的,你看那儿,那一片,不都是星光吗?”
一个伙五个人全都扭过了头,还真的,一大片星光在远处闪烁着,配合着飘雪,煞是美丽。
“别说,还真有!”
不过年纪最大的契丹老兵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凝视了片刻,这个守卫过辽东千里长城的老军豁子忽然惊骇的猛地一拍大腿:“不对,不是星光,是火把,是敌袭!”
“敌袭!”
凄厉的喊声把堡垒里睡觉的其他几人也是吵醒了,慌张中,两个伙十来个人手荒脚乱分配下任务,三个端着弩瞄准唯一上堡小道,剩余七个全去抱柴火上了烽火台顶,契丹老兵拼命地用火石打着火星,可是飞溅的火星一个个碰到就全熄灭了。
“是湿的!”摸了一把柴火,孔乙己的大胡子脸也变了,愤怒的大吼道:“今日轮到阿里巴巴照看烽火狼烟了,他人呢!”
环顾了一圈,所有人的脸色又是变了。
“妈的,跑了!”
摔了帽子,契丹伍长暴怒的出了烽火台,趴在墙边,又是满怀希望眺望像了不远山头上镇西中卫。
可惜,那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一个个建筑在山峦半山腰的烽火台险要无比,不少路途都是绝壁,可集体失效下,这些高处的烽火台全都成了摆设,沿着大道走的中亚游牧大军连理会都不必理会这些险峻堡垒,直勾勾的就向呼罗珊腹地挺进而去。
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渴水城。
城西的大兵囤中,原本驻扎着五千右卫大军,如今却是空荡荡一片,右卫军全都整掉到了东线战场围剿游牧军,这里寂静的老鼠都满街乱跑,杂草也冒出了头,到处都是荒凉萧杀之气。
不光这里,渴水城附近几百里也大致如此。
荒凉的兵屯中,一个披着华丽的丝绸红袍子,手上戴着戒指,干瘦的波斯老头却是痴痴的看着眼前一切。
忽然,阵阵纷乱的马蹄声却是在这里响起。
“巴萨克,这时候约我们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闽国的警察府兵眼线盯得有多紧,万一被抓住,你知不知道会是何等祸患?我们大小全族几千人呢!”
丢下马缰绳,脾气最火爆的巴尔丹直接暴怒的吼了起来,偏偏声音压的极低,小心的左顾右盼着,其余十多个波斯三家贵族亦是差不多。
巴萨克却仿佛没有听到几人愤怒的声音,依旧神经质一般痴迷的看着荒芜的兵屯,好一会,才在三家波斯贵族焦虑的等候中回过了头,一双戴着猫眼绿,干枯的老手却依旧指着那个兵屯荒凉的主干道,诡异的问道。
“你们看到了什么?”
“老鼠,破草,破房子,还有什么?要打哑谜自己玩去,老子还有一脑袋破事呢!”干瞪了几眼,巴尔丹也没看出什么来,干脆恼火的大骂一声,转过头就要翻身跨上战马。
其余几个贵人也是差不多反应,眼看他们都差不多的嘴脸,这位苏伦家族的老狐狸却是狞笑的忽然用波斯语大喊了起来。
“用不了多久,这里会堆积满闽人的尸体,来自山那面的阴影会如同暴风雪那般席卷整个呼罗珊,闽国,伊斯兰,都将成为过去,熊熊燃烧的烈焰下,波斯帝国的荣光会在这里重新焕发生机!”
神经质一般的吟诵,听的巴尔丹几个差不点没从马上掉下来,惊愕的跳下马,巴尔丹快步两步到了巴萨克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惊愕的问道:“你是说,卑路斯陛下他……”
不可置信的指着北方,巴尔丹惊骇的问着,苏伦老狐狸则是露出了由衷的笑意,重重点了点头。
中午十分,渴水城开始变得骚动而不安,大小的波斯贵族府邸中,一个个贵族私兵分分被全副武装起来,拿上最锋利的武器,披上最坚固的盔甲,街上的波斯巡逻队也是多了几分。
珂胡家族的府邸中,两堂下埋伏的甲士更是数之不尽,杀机凛然。
一封邀请函被家奴快步送去了右武卫将军府。
艳丽的女奴舞姬搔首弄姿,烤全羊,烤骆驼更是在火堆中散发着焦香,列座两旁的波斯贵族则是惴惴不安,唯有坐在左下手的苏伦家长巴萨克还是那般病态痴迷的拿着一支来自闽国,名贵的青瓷酒杯。
摔杯为号波斯人也学会了。
一会只要镇西将军房遗爱进了这个珂胡府邸,他就绝对出不去了,借用他的印信将左武卫骗出城,明日滚滚而来的卑路斯主力将会把他们撕成碎片,而席卷被呼罗珊的中亚大军会破坏一切闽国屯田庄,城市,政权,到时候蒙受重大损失,失去人心的闽国不得不退回天竺。
波斯贵族在这片土地的一切旧制度与荣誉都将恢复。
计划一切都那么完美,没准还能染指印度河流域,把巴基斯坦夺过来呢。
至于房遗爱能不能来,巴萨克更是有把握,上一次渴水城大捷,就是三家贵族私兵拼死守城,才换会的房遗爱迂回,重创卑路斯机会,房遗爱不会扫三家贵族面子。
果然。
“镇西将军到!”
阉过的波斯奴仆用尖锐的嗓音拉开了唱腔,巴萨克满是皱纹纵横,鹰一样的阴恨面孔也露出了阴鹫,狠毒的笑意。
青瓷杯子被握的更紧了……
第784章 .战争才刚刚开始
咣咣咣咣~
沉重的脚步声在渴水城城头纷乱的响起,那是波斯重甲骑兵特有的镶铁皮靴踩踏在砖石路面声音,迎着新一天的朝阳,数不清的贵族家兵武士涌上街头,将这座中亚历经一千多年风沙的土黄色古城控制在手心中。
与此同时,代表闽国的玄黑色滚滚怒龙旗却是一步步的向外退却,奉镇西将军将令,渴水城的一万右武卫步骑则是抛弃了一切重装备,轻装俭行出了城,分驻于城东城西左威卫以及右卫曾经驻扎过的军营。
虽然也有官兵对此有疑意,不过军令如山,依靠波斯人防守整个城市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为此,右武卫还是按照命令出了城。
一上午很快就在这种古怪的换防中度过,到了中午,大股烟尘却是从北方席卷而来。
隆隆的马蹄声铺天盖地,数以十万计的中亚游牧骑兵宛若神兵突现那般彻底打破了闽国几十里兴都库什山脉长城防线,突破到了呼罗珊柔软的腹地。
同样数以千计身披链甲,脸上蒙着面甲,就连战马都包裹着金属马甲的精锐波斯骑兵簇拥下,戴着属于波斯皇帝沙汗沙特有的高耸帽子,披着宛若光明神胡滋达斯一样令人耀眼的铠甲,打着波斯帝国图腾大旗,卑路斯深陷的褐色眼睛,无比激动的大量这远方,一年前曾经让他损失惨重的中亚古城,一时间心潮澎湃。
人生的机遇还真是奇妙,卑路斯自己也可以算得上大起大落数次了。
阿拉伯人铺天盖地而来的绿色星月日大旗踏平了波斯帝国时候,卑路斯曾经以为这就完了,可异军突起的闽国又在伊朗这片土地上击败了伊斯兰,呼罗珊王国得以建立,又让卑路斯看到了希望。
几年前,闽国中东大败,让卑路斯以为摆脱闽国控制,复兴萨珊波斯的时候到了,又是在疾陵城都护府悍然举起反旗,谁知道李捷非但没死,反而重新稳定了闽国朝政,没有波斯人的支持,卑路斯又陷入了绝境。
尤其是一年前渴水城之战,他原本疾陵州都督府主力遭受重创,带领几千败兵退回草原,卑路斯还真是感觉到了山穷水尽。
谁知道,闽国的屯田政策又是给他带来了柳暗花明,不甘心失去旧权柄的不少波斯贵族逃到他麾下,为了自身利益,原本呼罗珊王国支柱的三大贵族也是向他暗通曲款,出卖了兴都库什山脉防线上百个堡垒,如今又是将渴水城献到他面前,尤其闽国封锁边关的政策让贫瘠的中亚又是变得骤贫,数以十万计的草原武士不得不团结在他的麾下垂死挣扎,让他羽翼重新丰满起来。
这让卑路斯真想好好感激感激闽王李捷。
只不过他感激的方式有些独特。
用八千左右精兵压着八万左右的奴隶兵伪装成草原军队主力成功骗过闽国主力汇聚在东方木鹿城沿线,依靠内应绕过三十二座烽火台,闯下三关五堡,亲率八万精锐骑兵降临呼罗珊腹地,卑路斯还要闽国流的血更多一些。
帮李捷涨涨记性,也算感激的一种吧?
渴水城前一里左右的距离,巴尔丹等十来个三家贵族头头已经恭敬的等候在了那里,远远的就全匍匐在了地上。看到这一幕,卑路斯在草原将领的护卫下,矜持的到了跟前。
“拜见波斯之主,万王之王沙汗沙,光明神之神选者,太阳普照之地的主人,您的仆人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可一点儿也没有了李捷驾前的嚣张跋扈,巴尔丹带领着众贵族恭敬匍匐在地上,磕头在浅雪中谦卑的说着。
满是傲然点了点头,卑路斯恩赐一般的问道:“木鹿城闽人的右武卫处理的如何了?”
“回无上之主的话,右武卫闽军已经按照计划骗去城左右简陋的兵屯,闽人大将房遗爱也被斩首,如今巴萨克大贵人正在府中焚香设宴,期待陛下的降临。”哆嗦的跪拜在地上,巴尔丹又是谦卑的回答着。
不过这话就让卑路斯有些不悦了,的确,在兴都库什山脉安插眼线,联络众贵族投奔他的,都是苏伦家族巴萨克一手包办,可如今他卑路斯才是波斯沙汗沙,巴萨克不过是个臣子,居然托大不来迎接自己,还要自己去找他,这就有些目中无人了。
和冲入兴都库什山脉时候的感激不同,如今的卑路斯又是禁不住换了一种心情,不悦的冷哼一声,卑路斯旋即一挥手,立马有几个粗壮的跟牲口一般游牧部落酋长冲上前去,拎着马缰绳恭敬的哈腰下去道:“尊贵的沙汗沙,听候您的吩咐。”
“巴鲁达,刺嫩牙,尔二人率粟特人,突厥苏徒部族,匈人部落各两万,给你们两个时辰,沙汗沙要在日落前看到全部右武卫的尸体!”
“是!”
大声的答应一声,两员大将挥着马鞭子就一左一右分开而去,旋即隆隆的震动中,黑压压彪悍的骑兵向两列分散而去。
对于能不能吃下右武卫,卑路斯可有着充分的信心,马镫的发明让游牧民族的战斗力有了质的飞跃,相反,传统的步兵强国如古罗马,希腊等则是相继陷入低估中,要么转变形态,要么灭亡。
闽国的重步兵的确强悍,训练有素,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曾创下以步兵击败这个时代骑兵的巅峰,阿拉伯骑兵的创举,但那是建立在携带重兵器,有着充足弩箭的情况下。
可按照计划,右武卫轻装出城,除了一口刀啥都没带,就算战斗力强悍,有备打无备,又是骑兵突袭轻步兵,还被分散两边,就算闽人能给自己的军队造成一定创伤,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吩咐完之后,看着在自己武力震慑下更加哆哆嗦嗦的三家贵族们,卑路斯禁不住更加得意起来,傲慢的摆了摆手:“前方带路,本沙汗沙去会一会我们的大贵人巴萨克大人。”
不敢答话,巴尔丹几个重重磕了个头,旋即爬上自己的马,闷头骑着就往走,自得中,卑路斯也是挥了挥手,沉重的波斯骑兵追随其后,滚滚向前。
一年多,渴水城照比以往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城墙加高了不少,还多出了个罗城,也就是瓮城,不过在波斯重骑的马蹄下,墙都是噗呲噗呲掉灰,如此军威下,卑路斯禁不住心气更加高昂,也更加得意,满脑子都是把战争放到了一边,考虑如何在此建都,如何打压苏伦家族嚣张气焰。
按照波斯帝国古礼,贵族组成的铁骑先从城门进入,摆出隆重的欢迎阵型,卑路斯这才装逼的矜持进城,在两千铁骑扈从之下,尊贵无比的骑马慢慢前行着。
不过刚刚进入城门,卑路斯忽然感觉后背一寒,激灵灵的哆嗦了一下,一丝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走进城内,左右打量着狼牙一般整齐的城垛,那股浓郁的萧杀感更是令卑路斯心里没底。
前行了十多米后,卑路斯忽然一举右手,大声喊到:“停!”
前方带路,走在几千波斯铁骑兵中间的巴尔丹等十来个三家贵族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哆嗦着回过头去。
“沙,沙汗沙陛下,不知有何吩咐。”
牙齿都上下碰撞打颤了,巴尔丹哆嗦的问道。
面色不愉,卑路斯则是阴沉着脸喝问道:“不是斩杀了唐将房遗爱吗?他的人头呢?为什么不挂在城门上?”
“这……”
“离着那么远干嘛,过来答话!”
卑路斯本来仅仅是看到险峻萧杀的瓮城心头不舒服故意找事而已,不想暴怒的声音却让十来个三家贵族额头冷汗直冒,身体直哆嗦,这让一丝疑窦又是在卑路斯心头浓郁升起。
就在这个功夫,不知道谁忽然大声喊了个跑,转眼间十来个肥头大耳的波斯贵族调转马头,打马狂奔,转眼间百十米的瓮城就让他们跑进了内城。
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上到卑路斯,下到波斯大军,无不瞠目结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城沉重的铁闸门忽然嗡的一下重重落了地。
咣~
刷的一下,数不清的弓弩手一同在瓮城内壁城墙探出头来,数不清寒光闪闪的弓弩箭头犹如来自死神的召唤一般,冰冷冷的指向了下方中亚大军的头上。
一刹那,卑路斯的心跟掉到了冰窖中一般。
“沙汗沙,有埋伏!快跑!”
凄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下一秒,数不清的箭雨就落进了瓮城中猝不及防的波斯铁骑头上,就算精工巧匠的波斯鳞甲环甲都抵挡不住唐军钢弩,噗嗤噗嗤的喷血声中,卑路斯的铁骑跟下饺子一般落下马来。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拉着来自大宛的名马,卑路斯撒丫子就向城外奔去,十多米的功夫,他的心脏狂跳了数千次,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突然又是咣的一声,同样一面沉重的闸门忽然从天而降,堵在面前。
嘎啦嘎啦。
骨头碎裂的声音,跑在前面的粟特人将领马勒戈壁硬生生骑在马上抗住了铁闸门,付出的代价是肩膀被砸进了胸膛里,胯下战马生生断成两截。
“沙汗沙,快走!”
嘴里狂吐着鲜血与内脏,粟特人悍将拼命地嘶吼着,看都没看他一眼,卑路斯直接抛弃战马,顺着他勉强撑出的半米空隙哧溜一下滑出了瓮城。
“可惜了。”
站在瓮城城楼上,看着卑路斯落荒而逃,房遗爱遗憾的扁了扁嘴。
第785章 .夜宴
刚刚还想着定都于此,这会儿卑路斯却是惊魂未定,连滚带爬的爬出了渴水城瓮城关门,把数千的精兵丢在了翁城内。
刚爬出城关,彪悍勇猛的粟特人猛将已经惨叫一声垮了下去,彻底被碾成肉泥,门口处几个护兵赶忙是头顶着盾牌过来,撑在卑路斯头上往回走。
这功夫,城头又是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嗡嗡的弓弦声,又是不少中亚大军浑身颤抖的被射死在地上。
骑军足足退出了一百多米,方才心有余悸的挺住脚。
此时,翁城门口已经留下了几十具满身箭毛的尸体,而且身后的瓮城中,唰唰的射箭声以及波斯语吐火罗语怒骂声连绵不绝,最多的还是濒死前的愤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幕,卑路斯禁不住气的暴跳如雷。
这时候,正巧刚刚的带路党“王小二”,大贵族巴尔丹又是从城头上露出头,探头探脑的向下张望着,更是气的卑路斯眼睛血红,目呲欲裂的悲伤大吼着:“巴尔丹,无耻的叛逆者,竟然背叛我!”
也难怪卑路斯如此容易的中招,谁能想到,波斯三大贵族里通外国,把数百里的兴都库什山脉防线都卖给他了,最后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却背叛了他?就跟内奸领着贼已经打开了保险柜数道铁门,却在最后一道门夹了贼的手一般。
听着杀意盎然的卑路斯疯狂嘶吼,满是彪悍凶恶的巴尔丹胆怯的缩了缩脖子。
这个时候,一张大手却是鼓励的拍了拍他肩膀,将他撑了回来。笑意盎然中,房遗爱跺着大步走上了城头。
看着这个曾经看着不顺眼的家伙在自己鼓励下又是理直气壮站了回去,房遗爱嘴角禁不住透露出了一抹笑意。
事情还要回到昨天晚宴。
数十个贵族捏着酒杯战战兢兢的等候中,房遗爱携带着十来个将领大步流星的进了宴会厅,眼看着房遗爱阴沉的脸色,这些波斯贵族都是心里发毛。
房遗爱的勇名整个渴水城都知道,加上自己心虚,一个个波斯贵人全都胆怯的低着头,偌大的宴会现场弥漫着古怪的气息。
只有巴萨克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大笑着张开了臂膀给了房遗爱一个大大的拥抱,爽快的笑着说道:“陛下麾下第一悍将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来人,还不快给房大人看座!”
几个妩媚的女奴笑吟吟上来扶住房遗爱的肩膀,终于是让他生硬的脸露出了些许缓和,跟着客套了两句,其余闽军将领也是被女奴们搀扶在了座位上,乐人开始弹唱起轻快的波斯小调,宴会气氛终于走上了正规。
还是闻名遐迩的肚皮舞,五个波斯舞娘品字形摇曳着她们迷人身姿,橘黄色丝绸轻纱包裹下的姣好面容上,一双粉黛勾魂的绿色眼眸活灵活现的从列座贵宾身上勾过,勾的男人蠢蠢欲动。
各色果品与著名的波斯烤肉亦是纷纷端上桌,宴席渐渐被推上高潮。
波斯贵族本来就有谈论诗歌的风雅,融入唐人文化后,一个个金发碧眼大胡子竟然对《离骚》,《长歌行》,《胡笳十八拍》侃侃而谈,品头论足,反倒是听的一个个闽国粗汉将军大眼瞪小眼,听的一头雾水。
宴会渐渐推向了高潮,沉浸于享乐的贵族们似乎也忘记了这一次的特殊,全心全意的投入纵情声色中。
波斯舞娘已经换了第三批,因为她们的前辈们已经全都躺进了宴会贵人的怀里,有的男人不安分的手已经顺着她们窄窄的胸围子,玲珑的轻纱舞裙探了进去,一个个怪物般的隆起在光鲜意料下摩挲着。
摄人心魄的美妙呻yin声回荡在宴会厅中,一个个贵人抛弃了昔日光鲜亮丽的伪装,肆意放浪形骸。
可就在这么个奢靡的时刻?巴萨克翠绿的青瓷酒杯却忽然被他举起,刹那间,刚刚还嘈杂的宴会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刚刚还陷入迷乱中的波斯贵族似乎一刹那恢复了清醒,全都两眼发直的看着那不起眼酒杯。
“如今呼罗珊能如此富饶,让大家的身边有靓丽女奴,衣着有光鲜丝绸,宴会有酒肉果蔬,这一切都要感激闽王,老夫提议,大家敬闽王一杯!”
一丝古怪在在场十多个波斯贵人脸上显露出,不过大家还是迎合的举起酒杯,欢呼的叫道:“敬闽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杯杯镀金或是错银镶嵌宝石的酒杯清脆的碰在了一起,就连不少闽国将领同样痛饮的喝下了杯中酒。
不过痛饮一杯后巴萨克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激动的倒满了葡萄美酒,又是张狂的举起了青瓷酒杯,狂放的喝道:“臣再敬闽王陛下一杯,如果不是陛下,呼罗珊不会从阿拉伯蛮族手下解放出来,如果不是陛下,波斯人不会安定下来,大家也不会这么富足,敬闽王陛下一杯!”
昂头痛饮中,紫色的葡萄酒顺着他花白的胡须炯炯流下,疯狂的举动让所有的波斯贵族又是惊愕了下,但也是跟着灌满了酒杯,敬酒欢呼道:“敬闽王陛下万寿金安!”
满口灌下了杯中的酒,昂起的脸上满是红色酒渍突然变得满是狰狞,巴萨克疯狂的将手中青瓷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中,这个苏伦家的老狐狸悲愤的嘶吼道:“可是英明的闽王,您为什么非要夺取我们波斯贵族最后一点生存空间啊!”
咚咚的脚步声顿时大作起来,数不清的波斯重甲骑士拿着长枪弯刀,迅速从回廊两侧冲了上来,后面还跟着数十个手挽弓箭的波斯弓手,早就等候多时的叛乱贵族钳着怀里的波斯舞姬当做肉盾,在其惊叫中惊慌的退到了后面,正在侍奉的女奴,仆人们亦是惊慌四散而去。
枪林剑雨的丛丛包围下,只剩下闽军十来个将领以及房遗爱,惊愕了下后,十来个闽国将领亦是惊慌的拔刀围成一个圈,围在房遗爱身旁。
整个宴会厅中,就只剩坐在主位上的房遗爱,还很有关羽君侯淡定模样平静的饮着酒,干了手中金错银杯后,方才随手丢在一旁,冷然的环视了下身旁杀机重重,冷然的对巴萨克喝问道:“苏伦家主,莫非你要谋反不成?”
“老子还就是谋反了!”张狂的昂首大笑着,巴萨克满面疯狂的对着房遗爱嘶吼着:“闽王剥夺了波斯贵族世袭的土地,赖以生存的尊贵身份,让我们和低贱泥腿子共处一堂,他已经不给我们贵族生路了,我们干什么还要拥立他?”
“实话告诉你,卑路斯陛下的军队明日就会从北方草原杀进来,你的军队将在陛下绞杀下全部被铲除,而闽王扶植那些泥腿子形成的屯田田庄将被全部铲除,前后夹击,闽国的势力将被驱赶出波斯,而你,房遗爱,就算你武艺惊人,今日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狰狞的从椅子下抽出藏了许久的剑,巴萨克疯狂的向前挥动着,满是怨毒的嘶吼道:“杀!!!”
“杀!”应和着,冲进来的波斯武士同样举着兵器悍不畏死的奔着房遗爱杀来,眼看着这一幕,闽国的军官们硬着头皮把手遮挡在头顶,打算等候箭雨过去后杀进人群,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唰唰唰唰,攻陷被整齐松开,噗嗤噗嗤的射入声中,十多个闽国军官亦是喷了满脸的鲜血,不过,倒下的却不是他们。
冲在第一排的叛乱波斯武士不可置信的的捂着背后滚滚流淌出来的浓血,狂怒的颓然倒下,放了自己人冷箭,拿弓的波斯武士可一点内疚也没有,迅速丢了弓冲进叛乱武士阵中,刹那间,华丽的贵族宴会厅变成了这些私兵武士们的战场。
“这!巴尔丹你竟然背叛我.”惊愕的回过头,巴萨克无比暴怒的高高举起剑就要砍下,却冷不防噗嗤一声闷响,眼看着齐根没入自己胸脯的匕首,巴萨克举剑的手顿时软了下来。
同样满脸狰狞把匕首一绞,巴尔丹亦是同样疯狂怒吼着:“你不也背叛了闽国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珂胡家族已经被闽国警察部队渗透了大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闽人潜伏在我们中央,就连最年轻的波斯人都以闽国的科举为荣耀了,一举一动都掌握在闽王手中,你这个蠢货竟然要带领大家背叛闽国找死!”
“你就是个魔鬼,你该死!”
巴尔丹的暴怒吼声中,匕首已经在巴萨克苍老的胸脯中旋转出一个血洞,最后一丝力量被抽离,巴萨克苍老的脸庞上满是痛苦,颓然的轰然倒地。
拿着带血的匕首,巴尔丹也足足愣神了好久,这才又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红着眼睛嘶吼着对看的惊呆了的叛乱贵族轮了过去。
“背叛闽王者,死!”
在自己惊愕的军将属下注视下,坐在这修罗战场中央的房遗爱,又是悠闲的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昂头饮下……
第786章 .关门打狗
“嘿嘿,背叛?”
得到房遗爱在背后撑腰,巴尔丹立马又如同打足了气的汉奸那般,冲到了城墙最前头。
“卑路斯,你不也是大唐的疾陵州大都督吗?要说背叛也是你先背叛!本老爷专心侍奉闽王,欺骗你这个贼子也是应当的!活该你上当!”
真是一点儿贵族风范也不讲了,巴尔丹就差没跳着脚骂街了,如此指名道姓的称呼,蔑视的态度仿佛卑路斯是最低贱的奴隶一般,这语气,气的一向自视甚高,甚至自封为万王之王沙汗沙的卑路斯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更让他发狂的还在后头。
“卑路斯,你不是在找巴萨克大人吗?这就让你见他!”
说着,巴尔丹又是在身后嬉笑的捡起个盒子打开,一个圆鼓鼓的东西顿时被城墙上滴溜溜的扔了下去,不是巴萨克苍老的人头还是哪个?接下来,巴尔丹退后,又是一个个波斯贵族被推着按在了墙头。
“卑路斯陛下,我们是苏伦家族的,求陛下救命啊!”
“苏伦家族通贼从敌,斩!”
纷乱的求饶声与冷血的命令声几乎同时响起,十几把鬼头大刀高高轮起,雪亮的的斩下,咔嚓的声音中,人头打着旋儿飞落下城墙。
“看到了吗?这就是从贼卑路斯的下场!”
眼看着炯炯的鲜血从城墙上流成了溜,卑路斯背后的阵营顿时骚动了一下,也让卑路斯心头颤动了下。
帝王跟黑色会老大也是有几分相似的,手下自己处置无妨,却不能交给别人处置,那就会人心涣散,没人跟你混了。
眼看着又是十来个苏伦家族的波斯贵人被推上了城跺,卑路斯强忍着怒气高高喊了起来:“手下留人!”
“我来自波西斯的卑路斯愿意出黄金五万赎回苏伦家族的人!”
不屑的冷哼一声,房遗爱又是一摆手:“斩!”
鬼头大刀又是被高高举起,旋即又是一片血光飞溅在城头之上。
“我出黄金六万,停手!”
“斩!”
“十万!”
“斩!”
一声声冷酷的斩中,苏伦家族,从安息帝国传承下来的古老家族数百口上到八十老者下到七八岁幼子全被斩杀殆尽,可以说除了几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以及年龄不满十六的女人被发配为奴外,整个千年家族在世间一切痕迹就此被抹去。
虽然残忍,却没人同情,这就是政治!苏伦家族能从上一次安息帝国转变成萨珊帝国的剧变中存留下来,就是因为他适应了萨珊新的政治形势,可惜,这一次,它却没有适应,逆流而上的结果往往就是这样被历史的大潮流,冲刷的一干二净。
亲眼目睹了一场政治大屠杀,巴尔丹以及其他的几个波斯贵族全都是冷汗湿透了后背,尤其是一些其他贵族,他们昨夜可是被巴尔丹胁迫才投诚的,到现在也没有洗脱被政治大清洗的危险,这回欺骗了卑路斯,还没了继续下注的机会,前途如何,所有人心中都是忐忑无比。
城下,红着眼睛看到最后几个苏伦家族人被斩杀,狂怒已经侵吞了卑路斯的理智,看着城头上再次露出房遗爱这个死敌和巴尔丹这个叛徒露出令他发狂的微笑,卑路斯气的发狂的挥出了战刀。
“杀!给沙汗沙夺下这座该死的城市,杀光该死的唐人与这群叛徒,杀!杀杀!”
在卑路斯暴怒的声音中,跟随他身边的铁骑刹那间扬起了马鞭,数以万计的草原铁骑怒吼着向渴水城冲了过去。
真宛若黑云压城城欲摧!
呼的一片箭雨压的房遗爱也不得不缩头回城跺,嗖嗖的飞箭打在闽军盾牌上犹如雨打残荷一般,先锋压制住了守城守军后,随后的草原骑兵高高抛起了手中绳套,在草原练就的套牲口的本事在这里也被得心应手的运用出来,数不清的绳套套在了锯齿一样的城跺上。
一时间,攀附在城门上的草原狼密集如蚁,这一手,还真是让守军措手不及,牛皮编织成的绳套坚韧不已,就算用刀割也得割半天。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紧闭的铁闸门竟然嘎吱嘎吱的升了起来,粘在上面,还悬挂着半个血肉模糊的马身子,突然洞开的城门让拥挤在城下的草原骑兵都愣了神,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后,不知道谁率先兴奋的大嚎一声,数不清的骑兵争先恐后向城门内拥挤了过去。
对于这些中亚骑兵来说,城门被攻破,就意味着城市陷落,就意味着守军意志的崩溃,就意味着可以入城纵情抢掠,将别人的财富,女人,粮食,布匹,还有令人为之疯狂的丝绸,黄金,不可缺少的茶叶,盐巴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打破城池,就意味着一切。
可惜,这一回草原狼失算了,他们忘了刚刚自己的大王如何狼狈逃了出去,冲进城门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鳞次栉比的民居,富人的豪宅,商人的店铺,而是尸体。
层层叠叠的尸体。
刚刚入城的两千多波斯铁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包裹着铁皮的尸体,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弩箭,有的人还爬附在城墙上,拼命向上伸出的手证明了他们临死前是多么绝望。
惊呆了的中亚骑兵扭头就想向外挤出去,可身后更多满脑子抢掠狂热的同伴却同样蜂拥的挤进来,将狭窄的城门堵的结结实实的。
“差不多了,放闸门。”回头看着身后罗城中再一次充满草原狼的身影,房遗爱淡笑的摆了摆手。
轰隆一声巨响,几吨重的千金闸再次轰然落地,底下还在拥挤着的草原狼直接被挤压成血肉碎末,在瓮城中草原骑手犹如圈进羊圈的羊那样,惊骇的向四周张望着,翁城的城墙上,又是数不清的弩箭探了出来……
“啊!!!”
又是熟悉的惨叫从瓮城传了出来出来,卑路斯的脸色真如同被扇了耳光那样难看,就在这功夫,左右两城隆隆的炮声又是传了出来,惹得中亚各部族的首领惊愕的左右探望着。
片刻后,几乎同时左右翼都跑来了无比惊慌的传令骑兵,惊慌失措的跳下马,几乎是逃着奔到了卑路斯面前,哭号着喊道:“沙汗沙大事不好!闽人在右围城设下了埋伏,左大都尉被炮打死了。”
“沙汗沙,闽人左城也有埋伏,将士们损失惨重!”
“怎么办?”
纷乱的吼声中,卑路斯此时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这才反应过来,既然闽人已经提前有了防备,又怎么会在东西城没有准备?
听着城内麾下在闽人弓弩下痛苦的嚎叫着,再看着身边迷茫慌乱的部下,几乎跟断了命根子一般咬着牙,卑路斯野兽那样嚎叫着。
“退兵!!!”
也真是被渴水城一张不断吞噬生命的大嘴吓怕了,一听到命令,从各部酋长到下方小兵,撒丫子掉头就往回走,就算城内的惨叫还在继续,对于这些袍泽兄弟,他们也管不过来了。
看着城下黑乎乎的游牧大军潮流般来,又乌压压的退却,站在城头上,房遗爱冷笑着一锤墙砖哼道:“算你们明智!”
“来人,给翁城里的王八们传令,他们的大军已经丢下他们跑了,让他们丢下武器投降,不然全部杀了!”
“喏!”
就凭着一圈墙,一天几乎一兵没费,杀敌三千多,接到命令的小卒都是吐气扬眉,趾高气昂的跑了出去。
“投降不杀,顽抗者死!”
瓮城城墙上,几千人一同用波斯语或者唐语大吼着,已经被弩箭射破了胆子的草原狼们真是如蒙大赦,乒乒乓乓的就把弓,刀什么的扔在地上,爬抚在地上脸头都不敢抬。
原本是来打劫的,可到头来连自己都赔上了,在城墙上弩箭严密监视下,被困住的两千来个草原狼垂头丧气的一个个举着双手从墙内走出,刚一出来就立刻被闽人右武卫以及波斯私兵用贵族们关奴隶的枷锁套在头上,压进了地牢。
南方印度河也要开始动工兴修水利工程,可正缺劳动力。
一个个戴着枷锁的粟特人,闪人,阿兰人都是憋屈的被关押起来,唯一例外的却是突厥人,闽军中迁移来的突厥人不少,十多个突厥将士甄别下,一百多个突厥俘虏都被挑了出来,非但没有虐待,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起来,看的其他族嫉妒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夕阳斜照在渴水城头,领了一匹马,一口袋粮食,一百来个突厥俘虏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感激的打马离去。
另一头,十来个粟特人,阿兰人俘虏正被压往城西,却“一不小心”,跑了二十多个,眺望着仓皇向北方逃跑的俘虏,房遗爱满是笑意的点了点头。
嘿,这离间计也成了,我家娘子真是用兵天才!
“来人,给闽王传信,乌龟已经爬出山,缩头在渴水岭!”
“喏!”戴着笑单膝跪下,传令兵旋即回到快速跑到城楼中,不一会,三只海东青凌厉叫着从城楼盘旋而出,抖着翅膀就飞向了东方……
第787章 .狼烟遍地
兴都库什山脉西部,扼守长城防线的永宁后卫堡垒下,一个庞大的军营立在堡垒高高耸立得山峰之下,游牧人的栅栏墙围成一圈,里面不光有着衣着简陋破旧的游牧骑兵们,还有成群的马,牛,羊,骆驼,狗。
牧羊犬在汪汪乱叫着,驱赶着羊群啃食兴都库什山脉以南低地上屯田户刚刚种出的麦苗,各个种族游牧骑兵骑着马,骆驼吆喝着放牧牛羊,如果不是营地中女人太少了点,简直就跟平时放牧一摸一样。
不过除了那些照料后勤的牧奴,平日里趾高气昂奋勇作战的勇士们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好不容易穿越了莽莽兴都库什山脉,打破了闽军十七堡垒五十烽火台,怀着蒙古人杀进中原纵情劫掠的心情出现在阿富汗低地上,却想不到第一战就吃了个大亏。
折损八千精锐,陷进渴水城瓮城两次六千,在两翼遭到唐人弩箭与炮火袭击又损失两千多,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一天草原上的大人物,各部族酋长将军人物死亡超过三分之一,极大的打击了全军士气。
帐篷内,卑路斯犹如老了十岁,沉闷的独自一人呆坐在帅帐之前,双眼发直的盯着眼前地图,一声不吭。
头一天就折损了十分之一的军队,而且遭受的侮辱打击前所未有,卑路斯也是差不点被打垮了,除了召集将军们例会,他已经呆坐在这里两天了。。
“你不能进去!”
“沙汗沙!沙汗沙!”
就在卑路斯看着渴水城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争吵声和呼喊声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片刻之后,一个满脸大胡子戴着头盔健壮如牲口的粟特人酋长闯了进来,怒气冲冲的把阻拦的卫兵推到了一旁,这才单膝跪在了地上,重重的拜见道:“叩见沙汗沙。”
“哦,是萨拉米斯啊。”
这粟特人酋长是最早支持卑路斯的,两人在波斯国破,卑路斯逃难时候就认识,可以算得上卑路斯最铁杆的簇拥,所以就算他没有命令闯进来,卑路斯也没有加以怪罪,反而温和的问道。
“如此急急匆匆而来,萨拉米斯,有什么事情,莫非军粮不够吃了?”
中亚游牧联军打破的闽国堡垒中,还是缴获了不少粮食,不过为了这些粮食,各族差不点打破了头,尤其是如今这个危机时刻,粮食更是弥足珍贵,卑路斯料想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找自己。
不料这个满身肌肉的游牧民族大汉却是焦急的摇了摇头。
“沙汗沙,末将想不明白,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女人等着我们这些草原的英雄去猎取,沙汗沙为什么停在这里驻足不前?”
难得大败的时候这家伙还有如此昂样的斗志,卑路斯倒是终于欣慰了点,但旋即他又是苦恼的摇了摇头,手指重重的点在了地图上摇头道:“不是沙不想带领大家猎取,而是短时间内我们打不下渴水城。”
“这里有波斯人逆贼两万多,闽人的右武卫,还有高大的城墙,尤其是闽人的将军房遗爱太勇猛了,我们的勇士根本打不倒他,沙也是没办法。”
卑路斯苦恼的摇了摇满是皱纹的脑袋,不想萨拉米斯更是如同一头急脾气蛮牛那般,聚足顿胸的痛惜着:“沙汗沙,我们干什么要打下渴水城?呼罗珊的北部,处处是村庄,处处是财富,处处是女人,还没有城墙的保护。”
“闽王带领速度慢且怯懦的大军云集在兴都库什山脉以西与大汗的疑兵交战,整个呼罗珊一片空虚,我草原勇士完全可以绕过渴水城,从西向东打过去,吃他闽人的,喝他闽人的,抢他闽人的女人!”
眼睛里完全是劫掠的兴奋,这头草原蛮牛亢奋的嚷嚷着。
他的一番话大体上源于贪婪以及草原人凶狠的性格,并没有太多谋略,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卑路斯眼睛豁然发亮。
是啊!这一次作战目的是搅乱闽国后方,摧毁闽国一年多的行政建设,让闽国退回印度河流域,最重要的,劫掠到草原足够的物资粮食,又不是来攻城略地的,干嘛要在渴水城跟房遗爱死磕?
想通了的卑路斯立马又是年轻了十岁,拍着桌案兴奋的叫道:“萨拉米斯你说的太对了,赶紧叫那帮蠢货过来见沙,沙要带你们去闽人的地盘上打猎!”
“是,尊贵的沙汗沙!”简直兴奋的眼睛发绿了,敬了一礼后,萨拉米斯兴奋的退出了帐篷,几刻钟后,几十个草原各大头领鱼贯着进入了卑路斯的帐篷中。
次日凌晨,渴水城响起了咣咣的警戒钟声,连饭都没吃,房遗爱一面披着盔甲一面大声的传达着命令,等他走上城墙时候,密密麻麻的守军已经端着钢弩刀枪林立在了瓮城城墙上。
“望远镜!”
听着房遗爱的吩咐,一旁的亲兵立马单膝跪地,递上了擦的锃亮的水晶望远镜,眺望过去,卑路斯却是立马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远处,滚滚狼烟一柱擎天,地平线上,一条浓郁的黑线犹如决了口的大浪那样,滚滚向渴水城袭来。
“不长记性!”
嘀咕着怒骂一句,房遗爱立马紧张的吩咐道:“传令给东西罗城,全力戒备,贼兴师动众,全师而来,很可能今日就要拔除我军外围据点,吩咐他们不必死磕,必要时候撤回城内,争取给这些草原狼最大的杀伤!”
“喏!”重重的单膝跪地行了一军礼后,传令校尉大步流星下了楼。
虽然把渴水城势力基本上整合到了一块,房遗爱却没把开出城左右六千右威卫以及四千波斯私兵调回来,还让他们守卫渴水城附近两个兵屯。
看上去守城者拥有城墙防御,占据极大便利,实际上稍微精通一点的兵家都懂,真正占据战争主动权的永远是攻城一方,因为他们可以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发动任意他们善于的攻击,防守一方只要失败一次,就满盘皆输。
所以房遗爱绝不会轻易让出外围据点。
在他望远镜注视下,数不清的草原骑兵狂奔着向了东城,利用高度优势,房遗爱也立刻组织炮火移到了东城准备与城东屯军一同抵御游牧大军的袭击,三千右武卫将士更是紧张的埋伏在复杂东屯营内,打算再给草原狼门一个教训。
在房遗爱望远镜紧张观望下,数不清的隆隆铁骑也的确撞向了东罗城方向,可眼见着贼军就要撞进火炮射程,这个节骨眼上,草原骑兵却是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绕过了东罗城,七万大军杀机腾腾的向东方奔去。
房遗爱心头当即咯噔一下。
“将军,是否出城追击?”一旁的中郎将王杰亦是脸色难看,紧张的问了句,不过沉思片刻,房遗爱却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传令各部,谨慎守城,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喏!”
一面骑着马在城里狂奔着,王杰一面大声喊着重复着房遗爱的命令,不过站在城头,房遗爱自己却是无比愧疚单膝跪下,痛苦的合拢了双手念叨着。
“罪过!罪过!”
房遗爱谨慎的守城,带来的结果就是,毁灭!
“啊!!!”
女人惊慌的尖叫着跑在路上,在她们身后,一个个草原狼狰狞大笑着骑着马冲了上去,一把掳在马上,竟然是狂奔中就满是****撕开了女人衣服干起兽性来。
呼呼,一个个火把被丢在好不容易搭建起的屯田农舍上,浓郁的黑烟一柱擎天,数不清的粟特人,闪人,突厥人跳下马闯进屋中,将仅有的财物掠夺去,狂笑着凶狠的将农舍的主人砍杀在地。
哭声,骂声,挣扎声与嚣张的大笑声宛若地狱一般在闽国屯田农庄中上演。
而且浓浓烈火在低地平原上燃起的烟柱不是一道,而是五道!
女人胆怯的哭声中被摔在马前,萨拉米斯以及其他几个部族首领则满是****过后的变态兴奋,也跟着跪伏在马前,兴奋的叩首着。
“沙汗沙,这是将士们献给您的战利品!”
倒是没有例会几个波斯美女的哭闹,卑路斯扭头看向了身后西方,怀着一丝希望问道:“房遗爱有没有派兵出击?”
“回沙汗沙,没有!”
顿时,浓郁的失望浮现在卑路斯脸上,骂了一句缩头乌龟后,这个号称波斯人的皇帝的领军人物却是无比阴狠的拔出战刀,凶狠的指向了东方,亢奋的吼道:“传沙的命令,各部不必再监视渴水城,以部族为单位全力东进,烧光闽人的村庄,烧光他们的麦苗,抢光他们的财富,将呼罗珊夷为平地!”
同样兴奋到了极限,其他部族首领亦是全都跳下马,单膝跪地,抚胸拜见道:“谢沙汗沙陛下的恩赐!”
从埋伏地现身,黑压压的草原狼大军在这一刻分成了六股,沿着闽国官道迅速奔驰了起来,在他们的铁蹄下,恐惧与死亡迅速笼罩了大片闽国领土,一股又一股浓郁的黑烟在呼罗珊饱受战乱蹂躏的土地上再次燃烧起来。
赤地千里!
第788章 .舍身成仁
“还我闺女,不要啊!”
头顶上的茅草棚烈烈燃烧着熊熊大火,整个屋子被抢掠的狼藉一片,米缸倒扣在地上,已经一无所有的老汉苍老沟壑的老脸上老泪横流,哭喊着像外面追去,拖住了抢走他一切的吐火罗大汉衣袖说啥都不动手。
正在被抗在肩头上小姑娘屁股上摸得正爽,被老汉阻拦了,吐火罗人禁不住满脸杀气回过了头,脸上彪悍的横丝肉都纠结成一块一块的,抽出刀就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血光四溅。
“找死,老东西!”
骂骂咧咧一脚揣在目光已经呆滞的老汉胸口,抽出了血淋淋的刀刃,吐火罗人又是yin笑扛着惊呆了的小姑娘摇摇摆摆出了门。
不光这一家,整个屯田庄都化成一片火海,无数村民在杀戮抢掠中挣扎着,哭号声到处都是。
这里对于这些来自中亚的游牧蛮族来说,却成了天堂一样的地方,尽情抢掠着别人的东西,肆意狂欢着,这些耕种的农耕民族对他们来说就是两脚羊,不,简直比羊还要弱,羊被宰杀之前还知道用犄角顶撞一下,他们只知道逆来顺受,跪在地上被屠戮。
屯田庄不远处,闽国大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
没有城墙保护,一片平坦的低地平原上,抽调不出足够兵力的闽国只能下令屯田庄逃亡,无数被归拢进田庄的波斯农民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才适应,建设出来的新家园,整个村子扶老携幼,仓皇的踏上了逃亡之路。
小规模的逃亡队伍聚集成大溜,一千多人疲惫痛苦的在大道上跋涉着,有的老年人以及妇女适应不了迁徙,落下了队伍,不知不觉中就倒毙在了路上,还有刚出生的婴儿,被父母痛苦的丢弃。
这样一支庞大的逃难队伍已经连着逃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停在路边歇息一下,忽然间,背后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
刷刷刷,几只乌黑的草原箭头射出,队伍最后的几个壮丁立刻惨叫着倒下,旋即几十个粟特人骑兵满是狰狞大笑着冲了上来。
“鞑子来了!”
惊慌的叫声中,一千人的大队伍直接散了,尖叫着向四处散去,财物粮食丢了一地,眼见着这一幕,几十个草原狼兴奋的大喊大叫着,直接抽出了马刀凭着快马追了上去。
咔嚓~
脊柱被砍断,狂飙着血,逃难队伍中最健壮那个波斯人惨叫着摔倒在地。血喷了一脸,那个粟特人骑手反而兴奋的无与伦比,嗷嗷的不停狼嚎着,轮着滴血的刀又奔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下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女,圆润的脸庞粘着泥土,瑟瑟发抖的看着奔涌而来的草原狼。
少女的楚楚可怜非但没有让游牧骑手升起丝毫怜悯,反而脑海中又是升起了别样的兴奋,轮着弯刀的手也扬的更高,狠狠向下劈砍了下去。
噗嗤~
一股血猛地喷溅了出来,脑袋一沉,丢了刀,草原狼捂着脖子多出来的一节弩箭,不可置信的仰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旋即扭断了脖子,彻底死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不可一世的草原狼也是惊愕停下马蹄,没等他们反应,更多的弩箭又是迎面而来,箭箭钻肉,一阵颤抖中,二十多个草原狼掉下马去,剩余的则是惊骇的掉头就跑。
“看到没!这些草原鞑子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死,怕他们干什么!”
暴怒的吼声忽然从混乱人群内响起,引得逃难中的人群僵硬的挺住了脚步,惊愕的看了过来,却见到一个身披青绿色官袍的闽国官员两个帽子翅之颤,暴怒的跳脚嚷着。
随着他的怒吼,大批披着黑色步兵甲,端着弩拿着长枪的闽国府兵纷纷汇聚过来。
呼罗珊平陆县的县兵迎着敌人兵锋赶了上来。
“是官兵,是县太爷啊!”
离得近的十多个波斯屯田户无比激动的喊了出来,头一次,他们觉得这些平日里到庄子中收取租税的官老爷是如此可爱,甚至有人激动不已的跪伏在了地上。
绒黑色的官帽下,却是一张波斯人白净的面孔,此人正是闽国在波斯第一届恩科新科状元马扬,汇聚过来的府兵除了县尉刘豹外,其余也全是波斯人,他们是闽国在屯田户中建立起的第一支府兵,一个下府三百人。
不过如今加上衙役,到场的一共也就二百多个。
敬佩的看了一眼端着弩临危不乱的自己上官,刚刚正中脖颈那一箭就是他射的。行了一礼后刘豹转身就去查验了一下死了的十来个草原狼,然后面色凝重的回过身来,恭敬的跑到了正在对着逃亡难民大声喊着鼓劲儿的上官面前。
“马大人,刚刚杀得是粟特人的先锋骑兵,仅仅是探路的小股部队,如今还吃了亏,用不了多久草原狼的大股部队就要杀过来,一时片刻就要赶到,大人,咱们快撤吧!”
这话听的马扬身边的难民兢惧的浑身颤抖,刚刚那点欣喜又变的无影无踪,甚至有些怨恨的盯着二百来个官兵。
如果不是他们杀了这么多草原狼,说不定这些粟特人杀一会抢点东西就走了,这下好,官军逞完英雄拍拍屁股走了,把祸害都留给自己,以草原狼的残暴性子,恐怕会屠杀尽自己等人报复。
但就在所有难民怨恨委屈的时候,却不想马扬却忽然勃然大怒。
“撤?我们是地方官,上报天恩,守土有责,怎么能撤?”
“可是,大人,敌人至少七八千草原狼骑,我们才二百多个,长枪这才几十个,怎么和他们打啊!”
一听这话,刘豹和其他衙役头目都是傻了,好半天,才惊愕的反问过来,旋即,围拢的衙役府兵们亦是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是啊!大人,这是送死啊!”
“我妹还没有出嫁,我不能死啊!”
“大人,你疯了吧?”
这一次,马扬那张高鼻深目的脸却是严肃无比,死死的盯着刘豹以及其他的衙役,眼睛盯得他们直发毛了,马扬这才严肃的说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以往本官读《论语》的时候还在怀疑,世上有这么伟大的人吗?这样的人只有华夏东方有吗?”
“可是,本官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人会这么伟大,为了别人去死!我新婚的妻子在身后,我恩重如山的老师在身后,我的村民在身后,拥戴我这个县令的父老乡亲在背后,这么多重要的人在背后,我怎么能不顶在前面?”
“你们若是怕,你们走吧,本官断后!哪怕能拖片刻,能让我重要的人们多一分生机,本官虽死无憾”
“末将光棍一条,县令大人都不怕死,末将就陪着大人与那些草原狼拼了,又能如何?胆小鬼们,你们要跑你们就跑吧!”
这个时代,最是热血是唐人,刘豹第一个大吼了起来,旋即鄙夷的对着身后波斯府兵嚷着。
马扬这一番话也惹得其他府兵亦是深思起来,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吼声在马扬身边响起。
“我爹我娘都在身后逃难,我要留下来,让他们活下来!”
“我不要我阿妹死,我要留下来!”
“还有我,我,我希望对门的达丽寡妇能活下去!”
一个老鳏夫磕巴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来,惹得其他人却是哄堂大笑,但旋即两百来个府兵却是无比坚定的汇聚在了马扬身后,缓缓组成一个战阵,枪兵在前,刀盾手在后,弓弩手举起了钢弩。
想明白为何而战,为何而死,就算面对巨大的敌人,每个府兵都轻松了起来,还有人饶舌的对周围难民喊了起来。
“乡亲们,你们跑吧!跑的远远的,不要耽误官爷杀敌!”
不过听着马扬慷慨激昂的吼声,周围慌乱逃亡的难民却也是变了心态,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年轻难民咬着牙捡起了粪叉子,捡起了木棍,捡起了一切能当成武器的东西,汇聚在了马扬的背后。
“爹,娘,你们带着弟妹们走吧,我留下来!”
“丽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儿,带着你娘快走,爹留下!”
一声声的告别声中,大顾的难民又是踏上逃亡的道路,却有二百多壮丁也是留了下来,紧随马扬等府兵身后。
拔出横刀冲到了最前头,刘豹大笑着拍着每个人的肩膀。
“今天大家一起死,到了地府我们也是兄弟!”
“对,都是兄弟!”
装备简陋的四百壮丁,堵在逃亡的路口上,一时间竟然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刘豹不愧是闽军老兵退下来的地方武将,判断果然锐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隆隆的马蹄已经震撼了大地,巨大的旋风从远处飙来,数不清的草原骑兵呐喊着扬着雪亮的弯刀呐喊着杀来。
就算心里有了必死的觉悟,看到如此震撼的一幕,所有人情不自禁都是颤抖了起来,手心冒出了汗水,站在军阵中间,马扬情不自禁伸手摸向了怀里的书卷,那个书卷上,还挂着红丝带挂着的铜钱,那是从嫁妆钱中,宇文果儿亲手给他系上的。
站在全军最前面,刀指着前方,刘豹第一个大吼起来,片刻后,面对心头巨大的恐惧,所有人都是敲着兵器大吼起来。
前方,数以万计的凶悍狼骑,挥舞着杀气腾腾的弯刀长弓,转瞬即到……
第789章 .螳臂当车
隆隆的铁骑一望无际前行不停,几万铁骑打的平原都是嗡嗡作响,更是直接打在了马扬等人的心头,捶的每个人心头都是砰砰作响。
数不清的铁骑黑色潮流面前,他们这些拿着木棒,刀矛的简陋步兵简直是滔天巨浪前的一小块土方,谁也不知道一个浪涛打下去他们会不会就此粉身碎骨。
但职责面前,这些人硬是跟着马扬来到这条死路上,咬着牙也要硬撑下去。
嘶吼中嗓子都喊哑了,嘶哑的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距离越来越近的粟特人铁骑上,呼吸似乎都遗忘了,凭借着胸中那一口气支撑着身体。
“哼,用唐人的话说螳螂用拳头,抵挡车轮,找死!”
在骑群的护卫中,身披来自中原华丽丝绸,一身健硕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粟特安国国主安锡兰不屑的嘲讽着,这些天他带领的粟特人军队扫荡了了呼罗珊北方两个省,烧杀掠夺了无数村镇,闽国强大的实力似乎在他眼中都已经被剥离了。
带着满满的不屑,安锡兰轻蔑的吼道:“一次冲锋,本王要全灭他们!率先砍下敌将人头的,赏奴隶一千!”
“遵命!”
高额的奖赏下,各个氏族贵族更是汹涌雀跃,马鞭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打的中亚战马更加狂暴的向前奔腾着,原本拉满的弓也被收了起来,一个个粟特狼骑拔出了弯刀,要在其首领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绝对的勇武,用最血腥的方式解决这些胆大妄为,胆敢杀害伟大的粟特人勇士愚蠢唐人。
狂飙的马群越来越近,马脖子上还挂着人头的粟特骑兵似乎近在眼前,马扬似乎已经嗅到战马身上浓烈的腥汗味,禁不住平静的闭上眼睛,又是握紧了怀中的书卷,以及上面的两个铜钱。
老师,但愿弟子下辈子还能做您的学生。果儿,不要等我了,嫁个好男人!
默念中,似乎心情都变得空明起来,垂着目光,马扬无悲无喜,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一股大力汇聚在了领口上,让这个波斯县令剧烈的摇晃起来。
“刘县尉?”
无神了好一会,马扬这才被拉回现实世界,惊愕的看着扯着自己衣领的县尉刘豹,然后才注意到眼前,自己没事,自己这些装备简陋的府兵衙役也没事儿,汹涌而来的粟特人铁骑,停了!
就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骑兵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一幕禁不住看的马扬一头雾水,这些草原狼耍的什么花招?
揪着马扬的衣领,好半天刘豹才在嘶哑的嗓子中挤出一句话来。
“大人,我们得救了,关宁铁骑!”
虽然是低地平原,还是有些丘陵起伏,道路两端的丘陵高地上,一干黑底儿白字的庄严大纛飘扬而出。
闽!
更加铺天盖地的马蹄震撼下,更多的方形牙旗出现在左面,中面以及后面,这绝不是虚张声势,大地的震动能精确告诉这些在草原上厮混了一辈子的游牧人究竟陷入了个什么样绝望的包围圈!
“有埋伏,卑鄙的唐人!”
惊得几乎从马上掉下来,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安国主撕心裂肺的举起弯刀大声吼着:“分兵,拒敌!”
形势似乎彻底来了个大逆转,刚刚还嘲笑螳臂当车的粟特人却自己上演了一次螳臂当车,滚滚袭来的闽军精锐军队关宁铁骑三个方向的袭击下,安国人勉强分出三股骑军,在各姓酋长贵族带领下,绝望的迎战。
未等接站,东方骑兵的骑射攻击已经率先来临,关宁铁骑大部分装备的复合弓,但中原精良的复合弓技术,铁骑将士的复合弓性能依旧比粟特人高出一大截,尤其是组成铁骑的还有大部分突厥,女真,契丹等东北善射少数民族,一轮箭雨竟然压的粟特骑手抬不起头。
没等弓箭搭在弓上,就被射落在马下。
快节奏的冲锋中,弓马娴熟的关宁铁骑依旧射出了三轮箭雨,三轮袭击后,勉强迎敌的粟特人冲锋马队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了,一个个草原狼恐惧绝望的丢了弓换上马刀,对着迎面而来的闽军高高举起。
一刹那,三个大箭头与三个小箭头碰撞在了一起,不过却不是火花四溅,而是铁锤砸豆腐般径直砸了过去。
遇到闽军,凶恶残暴纵横于呼罗珊的粟特骑兵变成了渣。
前军,凶狠挥舞着弯刀骑矛要与闽军拼命的粟特人却遇到了一片死亡丛林,三米长充满弹性的马槊在一个个精锐骑兵的操控下犹如邪恶的触手一般,不断来回弹跳从一个草原狼脖子前跳到另一个草原狼脖子前,带起一丛丛血花。
好不容易从马槊冲击中活下来的粟特人骑兵,却又遇到了加厚的唐刀,灵巧耍着横刀的关宁铁骑好好给这些粟特骑兵上了一课,刀究竟是怎么用的,学费就是一个个粟特部落勇士的性命。
快,准,稳,狠!长刀划过,一个个草原狼身体并没有比他们砍杀的屯田户强到哪里,也是裂开一道道深及内脏的血口子。
前面的骑兵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没,后面的军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儿,如此消失,安锡兰的心头犹如灌了铅一般,而他的一肚子愤怒全发到了眼前这股拦路闽军身上。
“如果不是他们充作诱饵,大王我又怎么会上当?我要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绝望的几近疯狂,大喊大叫着,安锡兰带领他残存的卫队嘶吼着又对马扬发起了绝命冲击。
“杀!杀!大王要杀了他们!”
几近病态的喃喃自语下,安锡兰狰狞的耍着马刀,五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眼看着自己的弯刀就要痛饮这些卑鄙唐人的颈血,嗜血狰狞的笑容在安锡兰宽厚肥大的脸上完全绽放开,咧的老大的大嘴不断发出丝丝的吼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安锡兰的脖颈上忽然多出了一支短小的弩箭杆,下一秒,压制不住的血从伤口喷出,身子一软,安锡兰径直的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大王死了!大王死了!”
绝望的呼喊声在安国国王卫队中散播了开,但他们第一反应不是为安锡兰报仇,而是逃亡,掉头逃亡,慌不择路的逃亡。
满头冷汗放下弩,马扬终于送了口气,而揪着他衣领的刘豹也终于撒开了手,惊奇的跑上前去,揪着被马蹄踩烂了半个身子的安锡兰脖颈一刀砍下,对着首级端详了好几下,这才欣喜若狂的跑了回来。
“大人,不可思议,射死了金头环草原狼王,我们要发达了!我们要发达了!”
…………
骑兵间的战斗快速无比,短短半个时辰已经绝了胜负,超过两千粟特骑手当阵被杀,被俘千人,余者四散二套,战场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本来应该在东北方向陷入疑兵的关宁铁骑又是紧张急促的整理起队形来,丝毫不做停留向西方急促狂奔而去。
迎着正午烈烈阳光,闽国骠骑将军弩失毕药格罗高高的骑乘在阿拉伯战马上,他的一张脸严肃的板着,看不出喜怒。
“下官拜见骠骑将军。”
重新整理下衣冠,领着颇有些不情愿的刘豹到了军前,马扬恭敬的叩拜下。
“就是你杀了粟特王安锡兰?”
语气颇有些不悦,药格罗冷哼着问道,难怪他不悦,为了谋划这场战役,关宁铁骑都准备了好几天,敌酋的人头却被看不起的地方军抢了,就跟刷了半天副本,boss却被一个刚加入的新手一刀虐了一样,让关宁铁骑上下各个都是心头不忿。
不过在药格罗怒气冲冲的质问下,马扬却是恭敬的将人头拎了出来,放到了药格罗马前,再次恭敬的拜道:“全靠骠骑将军军威,将军亲手击杀此贼简直为地方除一大害,马扬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这等于将一场大富贵拱手相让,倒是弄得药格罗一愣,这才摆了摆被盔甲覆盖的手腕,面无表情的说道:“闽王授予我指挥地方官员权利,平陆县,本将命你组织民壮,打扫战场,三天内为大军筹集豆粕三万石,稻草十万捆,速速去办。”
“下官遵命。”
见马扬爽快的答应下来,没在说什么,药格罗直接拉着马头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向西狂奔了过去,一个小消伸手捡起人头,旋即骠骑亲军亦是打着将旗与牙骑跟随其后,眼看着关宁铁骑最后一点都消失在了视线中,刘豹禁不住晦气的喷了一口。
“呸,还大将军,跟我们县令抢功劳抢的还如此心安理得,我说大人,咱们就不应该把功劳让出去。”
脸上洋溢着淡然的微笑,马扬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能活下来就是福,行了,赶紧准备发动乡民,打扫战场,别没死在战场上,死在军令下了,这次难民中可有好几个妹子水灵灵的,刘大人刚刚还在抱怨自己光棍一条,这次立个功,说不定就有妹子从了大人呢。”
“县令大人,莫要取笑了。”
刚刚还愤愤不平,马扬一句调笑下,竟然让这个百战老兵脸红成了大苹果……
第791章 .战或走
夜色中,山洪一样的大崩溃。(..首发)
这些天抢掠来的财物被毫不吝惜的丢弃在道路上,甚至为了抢夺马匹,同族之间刀枪相对,狼就是狼,没等关宁铁骑杀来,自己人被战马践踏的血肉模糊尸体已经弥漫了大半个河谷道。
就在万多游牧军队仓皇向西北逃亡的时候,从下方杀虎口,又是一支骠骑劲旅猛地杀出,眼看着下午的斜阳中令人惊惧的黑龙闽字大旗,惊慌失措的草原狼彻底崩溃了。
安国人与那色波人败兵惊慌失措的溃退带动着整支吐火罗部落的崩溃,闽军几乎没放几箭,一万多骑兵的部落就浩浩荡荡向西溃逃而去。
这会儿完颜阿骨打的麾下冲锋而出,放了一丛箭,射死了几十个,数以千计的草原狼纷纷跪在地上哀嚎着投降,剩余的则是四散而逃再也不成军队。
要是刚入关的时候,不论吐火罗人粟特人还是阿兰人,好歹能奋勇血拼一阵,就算打不过,也能让关宁铁骑付出些代价,反正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可如今,从贵族到下面的勇士,人人抢了个钵满瓢溢,富贵了起来,反倒珍惜起姓名来,谁都怕死。
警告的左右发箭,将那些左右逃窜的草原狼射死,完颜阿骨打的骑兵左右两撇一分,就把这些败兵围牲口一样围了起来。
已经奔逃了两天两夜,安人以及那色波人已经彻底成了惊弓之鸟,跪地下自管死命的磕头,带动着其他吐火罗人也是丝毫没有了斗志,弓箭弯刀扔了一地,乖乖的按照关宁铁骑喝令下抱着脑袋走出来。
浑然没注意到关宁铁骑将士黑色的头盔下一张张脸同样疲惫至极。
等药格罗追到的时候,一多半草原狼俘虏已经被绑成串蚂蚱一般,一条绳上,无边无际,另一头,刀枪弓箭堆成了小山,一群群草原战马亦是不安的踏着蹄子。
可惜,看到这个情况,药格罗却高兴不起来,反而颇有些怒气冲冲的骑着马赶了过去,离着老远就大声喝问斥责起来:“老完颜,不是让你留一批败兵吗?怎么都给抓了?”
推开了身前的护卫亲兵,打了胜仗的完颜阿骨打却也是一脸无奈和郁闷,迎着药格罗同样大喊了起来。
“大总管,军士们已经到了极限,就算人还能咬牙坚持,马也撑不住了!”
这次李捷制定的作战计划与后世的后金很相似,利用呼罗珊广阔的战略迂回空间,蚕食拖住草原狼的大军,诱惑其分兵,然后不管他几路过来,只以关宁铁骑一路作为优势兵力打过去。
这两天这个战术也的确成功,依靠着兵力优势与突袭,关宁铁骑先后吃掉了安国,那色波,吐火罗尼亚等三股草原狼大军,可问题也显现了出来。
人马毕竟不是机器,连续四五天的快速奔袭,连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就算铁骑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不眠不休连续投入作战,也到了个极限,而且就算人能凭着忍耐力苦撑,马可没有什么爱国奋战,封侯拜相的狂热理想,就算一人三马,连续换马也让这些高大的阿拉伯上等坐骑吃不消了。
“大总管,你看!”
带着药格罗一路寻营过来,到处都是脏兮兮恶臭的将士,尤其是一匹匹战马,不停的在草料堆旁来回抬着蹄子。
药格罗也是草原出身最懂马,他也知道这是战马疲惫到了极限的表现,看了一圈,无奈的下了命令。
“全军就地休息补充饮水,修整到太阳落山,另从俘虏中选些奸细先放走,让他们扰乱闪人部落军心。”
苦战了数天,终于可以得到个短暂的休息吃一顿热乎的,围着桑格河,伙食班拿着大锅打着河水,烧干骆驼粪马粪点燃了火堆,一群群铁骑兵则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下游清洗身上秽物。
一片安宁祥和的模样,来回巡视着营地的药格罗却颇有些心急如焚,晚半个晚上,也许这帮中亚狼群就逃了。
心疼又无奈的拍着马群,就在药格罗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阵阵马的嘶鸣声却是传了过来,看着另一头比自己坐骑矮一头,俘获的中亚战马,药格罗又是眼前一亮。
隆隆的马蹄声中,又是多达万骑开出了营地。
傍晚,距离不远的闪人营地已经是混乱成一团,白天逃回来前线败兵带来了有一支数量众多,实力强悍的闽国骑兵一连击破了三只本方军队的消息,让庞大的营地人人自危,一个个阿兰人忧心忡忡的收拾着行装,预备应对突如其来的突袭,贵族们则是为了是战是走而争论不休。
杀入了呼罗珊的腹地,钱财,布匹,粮食牲畜乃至奴隶,阿兰人都劫掠到太多了,这些带回草原,足够阿兰人生活无忧的过上一两年,如果要遁逃,这么些战利品必须放弃。
就这么放弃,阿兰人实在是舍不得,可战,又下不定这个信心。
“大长老,别犹豫了,和那帮闽人拼了,咱们草原上吃肉放牧的狼,什么时候怕过那群两脚羊?”
左脸颊上留着三道刀疤,凶悍的阿兰千夫长握着弯刀彪悍的大嚷着。
可没等他说完,一旁的阿兰军师,披着老羊皮袄一脸白胡子的大巫师立马满面忧愁的反驳道:“闽国的军队里可不光是唐人,可有不少突厥人,以及其他什么从遥远东方来的凶狠民族,他们悍勇厮杀可不输于我们闽人。”
“如今我们已经从波斯人的土地上获得了足够的粮食,足以度过寒冷的春天,太过贪婪,天神会放弃我们阿兰人的。”
大巫师以及千夫长代表了贵族的两个态度,年纪最大的大酋长也是左右摇摆,漂移不定,最后又是恶狠狠地落在了跪伏在中央,瑟瑟发抖的那色波人败兵身上。
肌肉虬结,铮的皮甲都紧绷绷的一双胳膊狠狠拎在了败兵衣领,竟然径直将他拎了起来,阿兰人千夫长一双牛眼恶狠狠的瞪着他喝问道:“说,闽人到底有多少兵力,到底多能打?”
差点没哭死过去,败兵整张脸都抽搐到了一起,把着自己脖子悲催的就答道:“小的真不知道啊!”
“闽国人跟鬼似得,我们刚到哪个营地,闽人就追上来了,就好像神出鬼没一样,一个个像地狱出来的死亡骑士,刀砍砍不死,箭射也射不死,可怕极了。”
“放屁,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怪力的胳膊狠狠向下一摔,嘎啦的声音中,倒霉的败兵趴在地上哇的突出一口黑血,眼看就不活了,绕是如此,阿兰千夫长依旧余怒未消的吼道:“这群废材!”
就在这功夫,外面的传令兵忽然又是进了来,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
“禀告酋长,安国呼蜡部大人迷佚大人带部将逃回来了!”
一听这个消息,帐篷内的十来个阿兰贵人都是精神一阵,一下午听到的都是前线失利的消息,带消息回来的却全是小兵,一个有眼光的贵人都没有,让他们始终掌握不到前线的真正情况,这回,可算有个明事理的了。
没等大酋长答应,阿兰千夫长已经粗声粗气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酒肉,快请!”
帐篷的中央,一头猪在烈火中冒着油透着香气,屯田庄中抢来的珍贵香料让其气味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抱着热酒被围拢在中间,包裹着毯子,这位安国呼蜡部大人却始终有些对不起形象,额头上大汗淋漓不止,手也不住的哆嗦着,棕黄色胡须乱糟糟的打着捋,连喝了两碗热酒却始终压不住那股惊骇。
看到这一副模样,阿兰人贵族上下都是心中忐忑,好一会,彪悍骇人的阿兰千夫长这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迷迭大人,闽人的骑兵究竟是什么模样的,战斗力真那么可怕吗?”
“没,没错!闽人的战斗力很恐怖!”
生生打了个机灵,迷迭狠狠地点了点他惊魂未定的脑袋。
“他们,他们大概三万左右,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尤其是极其善于骑战,突击力惊人,闽人可怕的长矛足以撕裂任何草原勇士的骑阵,仅仅第一轮冲锋,我的麾下就被闽人杀了十之七八,王都被杀了,然后我又被闽人追杀了四天三夜,各部几乎一触即溃。”
听着这位别部大人的叙述,十多个阿兰贵人的心简直凉到了菊花,面色凝重,大巫师恳求的抚胸向阿兰大酋长行礼道:“酋长,为了部落的延续,撤兵吧?”
最是主战派的千夫长亦是没了声息,不过就在大酋长犹豫的举起挂着金叶子满是皱纹的手腕时候,猛地灌下一碗热酒的迷迭忽然又是猛地站起身来,将酒碗狠狠摔在了地上。
“闽军也是人,四天之内他们连续破三部,追击快千里,就算他们骁勇善战装备精良,现在也是人困马乏,疲惫至极,看似闽军最气势汹汹的时刻,实际上也是闽军最虚弱的机会!”
从阿兰人大酋长到下方的贵人们,又是眼前猛地一亮……--5044+dwruuo+11621759-->
第792章 .铁骑大败
傍晚时分,关宁铁骑追击到了阿兰人所在的打龙岭。
与往日突袭惊慌混乱的敌人不同,这一次,阿兰人却是提早有了准备,一万两千多骑兵燕子一样分成三队分列在高出一块的斜坡上,虎视眈眈的等候着唐人的进攻。
这一次,关宁铁骑也不是全装满员,仅仅八千多将士勉强跟上了药格罗的步伐,冲到山下后,迅速也是排列成一个阵型森严的燕行阵。
打龙岭并不高,总共不过一二百米,但倾斜在高处的阿兰骑兵明显占有地利,闽国攻击需要仰攻,不论冲锋速度还是弓箭射程都打了个折扣。
山上,等到闽军一到,阿兰人立马开始了鼓舞士气,披着老羊皮袄的大巫师拎着挂着牛,羊骷髅,猪牙,狼牙以及各种各样羽毛的法杖在阵前跳起了萨满舞,口中还喃喃嘟囔着平常人听不懂的神文,引得其他阿兰骑兵一惊一乍的,另一头,肌肉虬结的千夫长更是直接赤裸裸的举着大刀在军阵前吼了起来。
“小的们,这些天你们抢过了闽人财富,玩过了闽国女人,要想把财富女人带回家,就得打败眼前这些闽国骑兵,不然的话奴隶与钱带不走,还得把命留下!”
美色耀人眼,财帛动人心,好不容易抢了这么多天,抢到的东西几乎都被一个个阿兰兵当做了命根子,更何况这次还真的攸关自己小命,听着部落千夫长的怒吼,几乎所有阿兰兵马全都举起手中的弓箭,怒吼着迎合起来。
一时间山坡上鬼哭狼嚎之音到处都是,虽然听在关宁铁骑耳中难听无比,但却表达了一个强烈的战意。
缺乏地利,敌军以逸待劳,我军却是疲惫异常,人和也缺失了一半,局面明显很不利于关宁铁骑,眼看着一幕,前军校尉弩失毕思忠禁不住迟疑的驾着马赶了回来,恭敬的跳下马单膝跪下。
“父帅,形式不利于我军!是否退兵?”
“退?”
猛地一马鞭兜头打过来,弩失毕思忠错愕的抱住脑袋缩成一团,药格罗则是无比暴怒,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着:“老抱怨你从军多年,一点建树都没有,克服连眼前这个困难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想升迁?还想立功?还想统领千军万马?”
“如果你是我弩失毕药格罗的儿子,站起来,带着你的麾下击破眼前的阿兰人,不然的话滚回京师,和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一起去熬资历当文官去!”
千军万马前被如此鞭打,一个个亲军注视下如此狼狈,让一向自诩为少帅的弩失毕思忠几乎崩溃,一言不发站起身,弩失毕思忠扭头就走,片刻之后出现在了全军之前,暴怒的举起了马槊大声怒吼着。
“今日我弩失毕思忠为前锋,不破敌军,不死不回!”
将官的悍不畏死往往最能激发兵士士气,跟随他的一校之兵一同咆哮着举起了兵刃,如此劣势之下,千余将士旋即怒吼着向山坡冲锋而去,隆隆的马蹄声,
骑兵的攻势往往分为三波,第一波打乱敌方阵型,第二波如同梳子一般梳过,给予敌军最大杀伤,第三波则是彻底摧毁眼前的敌人,所以前锋虽然少,却需要像锤子那般切割过去,往往筛选最骁勇善战的将士。
眼看着弩失毕思忠部士气如虹的冲上山坡,药格罗终于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不过战局却并不轻松。
关宁铁骑振奋起士气,率先发起进攻,竖下的马槊犹如钢铁森林,但这无往不利的破阵攻势这一次却吃了亏。
一声呼哨,刹那间密集的阿兰军中军居然忽的一下向后散去,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漫天箭雨犹如雨点般飞落而下,黑压压的箭雨压制下,思忠部真犹如雨打残荷那样,数不清的将士跌落马下。
奋起马槊扑打着满天箭雨,弩失毕思忠一面尤自咆哮着:“跟随本将,冲,贴过去,将这群游贼斩杀马下!”
顶着三面箭雨惊人的伤亡,靠着盔甲精良,关宁铁骑勉强追上了阿兰人的中军,却失去了冲势,绕是如此,依靠着家传的武学,弩失毕思忠依旧奋起马槊,杀进了阿兰人的阵列中。
杀!
咆哮着,弩失毕长槊弹簧那样的扫了出去,迎面三个阿兰游牧骑手立刻惨叫着捂着喉咙翻倒在地,但没等弩失毕思忠收招,数十把黑铁长枪已经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慌得前军校尉丢了马槊,干脆一个镫里藏身缩了回去。
他躲开了,战马却没躲开,十多把黑铁长矛扎进了马背,雄壮的战马惨声嘶鸣着躺倒下去,弩失毕思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敌阵中,这一幕,看的药格罗副将阿史那云烈忍不住从坐骑上站了起来,远远眺望了过去。
还好,片刻之后弩失毕思忠的身影又从一米外冒了出来,周围几个敌骑同时塌陷下去,与此同时,一脚踢倒被马槊扎了个透心凉的阿兰骑手,跨上对手的战马,弩失毕思忠又是继续奋战起来。
绕是如此,他依旧杀得险象环生,不光他,整个先锋校卫都是灿烈无比,犹如一只暴风雨中的小船那般,随时要被吞没。
眼见着这一幕,药格罗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哼道。
“老二终于像个男人一样知道如何去杀敌了!”
这一句话听的阿史那云烈差不点没喷出来,满是灰尘的铠甲簌簌作响,这个老将赶忙重重的一拜手拜了下去,悲催的吼道。
“将军,现在不是感慨教子的时候了,再不攻,先锋校就打没了!”
“嗯,是时候了。”
药格罗终于点了点头,阿史那云烈如蒙大赦,赶忙高高举起了马槊,厉声大吼道:“第二列,冲,速速攻上山去,击破阿兰人骑兵!”
“不,告诉大家,冲的慢点,顾及些身后,本将随时要发布新的命令!”
听着药格罗又加了一句,阿史那云烈又是差不点没从马上掉下来,回头惊愕的看了一眼药格罗一本正经并没有开玩笑,这才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对着号旗手大吼:“还没听到将军的命令吗?让军队稳扎稳打,不要冒进!”
“喏!”
怪异的命令下,第二波三千也终于发起了冲锋,可惜一个个举着盾牌时而顾及着背后的举动却是缩头畏尾,气势全无。
本来缺乏地利,还人马疲惫,拼的就是个勇劲儿,如今这副模样的冲锋却是气势全无,咋一接战又陷入了个焦灼的局面。
而且唐军精良沉重的盔甲这时候反倒成了劣势,精疲力竭的铁骑越来越难挥动兵器,奋战下越来越被阿兰人向山下压去。
“将军,快支撑不住了,让后军上吧?”
这一幕又让阿史那云烈心急如焚,眉头都皱上了天,禁不住焦虑的对药格罗抱拳询问道。
可怎么也没想到药格罗却是轻飘飘摆了摆手。
“败局已定,还上什么上,鸣金,撤军。”
说着,药格罗竟然是扭头就走,惊得阿史那云烈更是眼睛瞪得犹如鹅蛋般圆,耗费了数百生命,打到这份儿上,说走就走了?
直到帅旗大纛都出去了几十米远,阿史那云烈这才反应了过来,无比愤慨推开了僵在那里的传令兵,亲自敲起了大金。
当当的清脆声中,再也支撑不住关宁铁骑纷纷偃旗息鼓,转身而走。已经拼杀的浑身是血的弩失毕思忠亦是愕然回过头,静了片刻,哀嚎一声,推开挡路的敌骑亦是掉头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败退中的关宁铁骑连阵型都维持不住了,一面溃逃,药格罗的亲信还不断从马屁股的褡裢中倾倒着些亮晶晶的东西。
阿兰人则彻底沸腾了起来,一面跟在后头兴奋的追击着,一面还高声狂呼:“闽人败了!闽人败了!”足足跑下了山坡,两军这才脱离了接触。
拎着带血的大刀,那个阿兰人千夫长在前面嚣张的大声笑着,鄙视的比划着下流的手势。
“闽国,法克你的女人,你不牛吗?照样让老子收拾了!”
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阿兰人前锋却是忽然纵马到了前方,一个水中捞月从地上捞起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拿在眼前晃了晃,又放在嘴里咬了咬,无比兴奋的大喊了起来。
“黄金!”
这一句话犹如捅了马蜂窝,数以千计的阿兰骑兵纷纷跳下马来向前蜂蛹争抢着,连千夫长都被挤到了一边,气的这个暴躁家伙沿途踹开不知道多少人,这才挤到了前面。
一块亮晶晶的黄金到了他手里,借着升起来的月光,更多金光映射进了他的牛眼中,那是关宁铁骑败退的方向,寻着血迹与金光,浓郁的贪婪又是在千夫长与每个阿兰人的眼神中冒出。
“别放跑了闽国人,给我追!”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一个又一个阿兰人跨上战马,奋勇向前狂奔而去,在后面,傻了眼的大巫师悲剧的跳着叫大声嚷着:“回来,贪婪会被天神惩罚的!”
没有人理会他……
第793章 .残暴,再破之
打败了自然界一切其他生物后,在贪婪的指引下,人类相互攻伐,自相残杀。
曾经属于恐龙,巨蜥,龙王鲸,而后经历沧海桑田变化,干涸了的古河道上,隆隆的马蹄声又是震撼了这里长眠的古生物,一黑一黄两股骑兵在这里展开了生与死疯狂的拉锯。
一方为了存活下去,一方为了金银财宝,为了贪婪。
“驾!驾!”
吆喝着胯下的战马,弩失毕思忠竟然从整个军队的末尾赶到了中游,追上了奔逃中的统帅部,这个年轻气盛闽国军官二代再也没有了丝毫尊敬,无比暴怒的扯住了药格罗的衣袖,大声的斥责着:“为什么要退?不说了与阿兰人决一死战的嘛你这个懦夫!”
怀着杀敌成仁证明自己的心思浴血奋战,结果却换来这么一场虎头蛇尾的败仗,尤其是自己麾下阵亡的最为惨烈,弩失毕思忠的怒火无比高涨,对于这个自己奉若神明,从一个酋长私生子走到如今闽国二品大将军,定远侯的父亲头一次如此鄙视。
毫不客气的甩开思忠的手,药格罗这一次却是难得没有斥责,而是语重心长的点了点头。
“今天你学会了像一个勇将那样驰骋沙场,却还没学会用一个大将眼光看待全局,小子,要继承我的衣钵,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随着战马的奔腾,身上的血珠尚且不断抖落着,看着狂奔中的药格罗,思忠的脸上满是错愕。
指挥中枢发生的一幕仅仅是个小小的插曲,沿着弯曲的河谷,两军依旧在生死角逐着,闽国破了中亚游牧大军三阵,三个大部落劫掠来的无数财富都捏在关宁铁骑手中,这些财富宛若无形的诱饵,死死拖着这些旷古以来生存在中亚草原上的阿兰人拼命向前。
中亚大陆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地方之一,曾经经历过河流纵横,最后又化成一片荒原,仅仅流下干涸的森森河谷作为存在过的痕迹,曾经注入里海的这条河流随着奔逃而越来越深,最后如同一个个小山包那样夹在了河谷两岸,越来越深。
蜿蜿蜒蜒的河谷道也是时不时遮掩住阿兰人的视线,藏住闽人骑兵的身形,每当这个时候,阿兰人的心中都是纠一下,加快马速,直到再看到关宁铁骑的身影。
那可不是兵,一个个都是钱啊!
不知不觉中,河谷道两旁的河岸越来越高。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又是一个大转弯后,关宁铁骑终于不跑了,在前方变得宽敞的的河谷中掉转了马头,一个不规则的方阵展现在阿兰人骑兵眼前。
阿兰人千夫长倒是没冒失的直接冲上去,也是整理了一下阵型,摆出了个野猪头一样的冲锋阵,蠢蠢欲动的对着关宁铁骑。
“弟兄们,金银财宝都在前面,打垮前面的闽人,都是你们的!冲啊!”
勒着战马人力而起,彪悍的阿兰百夫长一马当先,举着马刀嘶吼着冲到了最前面,旋即,潮水一般的阿兰骑兵狼嚎着发起了冲锋。
两百米,一百米,万余马蹄敲打着大地,游牧民族那焦黄的牙口似乎都近在眼前,而散乱的关宁铁骑队伍始终不为所动。
冷眼看着小舌头都嚷了出来的游牧民,药格罗嘴角却是衔起了冰冷的笑意。
“不知所谓,拉!”
“喏!”
隆隆的战鼓猛地敲响,忽然间,河谷的细沙滩上,埋在沙滩里的三条铁链猛地弹起,猝不及防的阿兰骑兵惊叫着扑倒了一大片,后面的阿兰骑兵也慌忙勒住马头,战马的嘶鸣声到处可闻。
关宁铁骑阵前,军刀的军官亦是大步出列,对着攻势为之一顿的阿兰人猛地麾下了军刀大吼道。
“放!”
一根根钢箍铸铁管子被推出了阵,铁管子前还有两根钢爪支撑着管子下段,正是闽国赖已成名的虎蹲炮,二百根铁管子被重重压在地上,旋即举着火把的骑兵就把火捻子猛地点燃,屁股着了火的老虎亦是喷射出了无比的怒火。
轰~轰~轰~轰~轰~
除了炮火的怒吼,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啸声,这一次关宁铁骑用的是霰弹,每一炮一百颗糖豆大小磨得滚圆的铅子在喷出炮孔的那一夜,已经烧的通红。
噗呲噗呲的声音在前线响起,真有如数百人一同扭迪斯科那样,每个人都是不自觉的扭动着身体,半分钟后,无数的血珠从一个个细小的伤口中喷出,这才让他们力竭倒下。
胸口结实的肌肉竟然裂开,捂着胸口,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阿兰人千夫长亦是不可置信的无力跪在了地上。
虎蹲炮也仅仅拉开了个信号,河谷两段,数不清的闽军端着骑弓冒出了头,下一刻,同样数不清的箭雨遮蔽了月亮。
“有埋伏啊!!!”
三轮箭雨过后,已经稀疏了许多的阿兰骑兵嘶声力竭的惨叫着,什么金银财富已经不重要,命才是重要的,精神崩溃了的阿兰人踩踏在同伴的尸体上,拥挤着向身后杀去。
震惊的看着前阵惨烈一幕,逃回来的安国大人迷迭不可置信的呆立了足足几秒钟,直到有阿兰人兵惊慌的逃过身边,他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腋下夹着的大铁枪一枪捅了出去,噗嗤一声血光四溅,身上出了个透明窟窿的阿兰人惊愕的捂着伤口,痛苦的栽倒在了地上。
“奉天讨逆,助天伐贼!”
别别扭扭的大唐官话中,迷迭在胳膊上套了一大块红绸子,拖起大铁枪就一头扎进了阿兰人后军队伍,跟着他的,还有一百多逃回来的安人败兵,一百多人的内讧,在安人背后又是掀起大片的恐慌,退路被堵住了!
这个时候,经过了半天休整,重新恢复了些体力的关宁铁骑其他两部也从山谷处杀了下来,长长的马槊当成步槊同样可杀人,锐利的马刀更是无往不利,组成战阵的冲击下,喊杀声与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山谷。
药格罗的脸上,又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正是他要的!
不眠不休狂奔了几天,关宁铁骑已经到了个极限,亟待修整,这个状态下就算虎蹲炮齐出,杀个阿兰人几百个,败退了的阿兰人也可以从容逃跑,机动性,就是阿兰人等这些草原民族的优势。
这样小的胜利,对于大局没什么实际意义,不是药格罗想要的。
可如今,利用奸细以及佯败,药格罗将阿兰人的胆气鼓舞了起来,而且利用散乱的金银勾起了阿兰人心中的魔鬼,贪婪!
利令智昏,贪婪遮蔽了理智,满脑子都是杀了这些闽军抢到小山一般的财富,这些草原狼盲目的被吸引到了狭窄得预设战场,让药格罗各项手段齐出,被围困在如此地形,注定今日这里当成为一个杀戮场。
高举着马槊,盯着前方混乱的战场,药格罗亦是对着身后骑兵大吼起来。
“杀!斩首一级赏金十贯!斩十级策勋一爵!斩杀敌酋者,封爵!杀无赦,不要俘虏!”
就算闽国优良的从军待遇,从军队中退下来,依旧是小民,可获得功勋爵位就是人上人,贵族!做官要优先考虑,地方上官员也要恭恭敬敬,除特区,闽国禁止土地买卖,战功更是获得大片土地的唯一途径,听着药格罗的呼喊,疲惫的关宁铁骑又是鼓起了新的力量,不输于游牧民族的凶悍咆哮着杀了进去。
铁骑突阵给了混乱的阿兰骑兵最后一击,数不清的阿兰人跳下马跪地投降,可不要俘虏的命令下,关宁铁骑将士依旧是一如既往刀枪杀来,浓稠的血液立马喷涌而出,粘稠的流了一层,滋润了干渴千年的干涸河谷。
反抗已经再也不敢,投降还不被接受,杀戮中残余的阿兰骑兵体会到了他们屠戮过的村庄那种绝望,仅仅能用自己的身体向后听天由命的拥挤着。
毕竟后阵归顺闽国的安人并不多,就算迷迭领着部众拼死厮杀,他们始终还是被这个求生的洪流冲散了,终于,阿兰军的后阵犹如山洪暴发那样喷出了三四千人,旋即这个口子就被赶过来了的闽军堵上
杀戮继续进行着。
直到天明,一夜的血腥方才告一段落,不接受投降,一味杀戮下,超过七千阿兰人连带他们的战马全被杀死谷中,尸体层层叠叠,几乎淤积堵塞了河道,血亦是滚滚向西流淌,染红了几里土地。
泡在这个血泊中最后三四百阿兰人幸存者已经完全吓呆了,一个个浑身鲜血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哪怕闽人拿着刀砍过去,也不知道躲闪,完全的听天由命。
殊不知,这个状态也终于让他们赢得了姓名,下令封刀后,药格罗披着血红的盔甲巡视了一圈后,再也不顾及这些人,马槊高高举起,下令道全军撤退。
同样已经疲惫至极的闽军毫不留恋离开了这个杀戮场,向东退去,又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这些呆滞的阿兰人这才恍然转醒一般,神经质的大吼几声后,踩着血泊慌张的向外四散逃去,仅仅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第794章 .干脆的逃
咣啷啷~
清脆的响声中,李捷所赐,曾经卑路斯最喜欢的青绿色玉瓷酒杯掉落在地上,青色的碎片四散飞溅,仿佛绽开了一朵绿玉花。
失手打了杯子,卑路斯的手依旧颤抖不已,不可置信的盯着盯着跪伏在地的老友萨拉米斯,旋即又是脸上堆满了笑容,侥幸的笑问道:“老朋友,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就不要消遣沙了。”
“沙,沙汗沙,是,是,是真的.”再也没有那天嚣张跋扈的气息,跪伏在地上,彪悍的粟特贵族牙齿都在打哆嗦。
“是,是真的,安国的部众几乎全军覆没,那色波与吐火罗人也是损失惨重,尤其是阿兰人,闽国,闽国下了狠手,不接受投降,阿兰人被屠灭了三分之二,上万具尸体如今依旧躺在兰顿河谷中发臭,犹如鬼蜮,三十里之内,无人敢去靠近。”
“如今四大部落的败兵不知道多少逃回了大营,整个大营都人心惶惶,沙汗沙,怎么办啊?”
哭丧着磕着头,萨拉米斯满是哀求看着卑路斯,可是坐在金座上,卑路斯始终不可置信,喃喃的重复着两句。
“不接受投降,屠族!”
呼吸急促,瞳孔都放大了几分,卑路斯哆嗦的更加厉害了,入关之前,他满心都是摧毁闽国屯田制,将呼罗珊从李捷手里夺回来,做着恢复萨珊帝国,称霸中亚的美梦,浑然没想过失败或者激怒闽国的后果。
可如今,接连军事上的失利,尤其是药格罗下狠手的血腥屠杀,一下子讲这位萨珊帝国王国大皇子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屠杀最能传播恐惧,而通过这次屠杀,药格罗又传达了闽国对他的愤怒。
在长安呆过一段时间,卑路斯可知道唐人政治斗争的惨烈,对付政敌的手段简直与他们的文化一样博大精深,动不动就是举族诛杀,腰斩,鱼鳞剐,应有尽有。
想着自己兵败被压上市曹,举家腰斩,想象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被和最低贱的奴隶关押在一起,贬斥为奴,悲苦度日,卑路斯就遍体生寒,一股凉气从脊柱忍不住冒出来。
咣啷~
另一只倒霉的青玉瓷酒杯又是被摔在地上,红着眼睛瞪着萨拉米斯,卑路斯无比暴怒的大声怒吼着。
“当初说分兵劫掠的是你,如今问怎么办的也是你,你问沙,沙怎么知道如何是好?你们都是废物!一群废物!”
听着自己老大发怒成如此样子,跪在地上的萨拉米斯禁不住更为惊慌,磕头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吐出一句话来。
“闽国关宁铁骑快要杀到了,大家伙儿都在等着沙汗沙带领大家杀敌呢!求沙汗沙集结军队,主持大局!”
这句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卑路斯立刻点头连连:“对,召集军队,召集军队!来人,召集各部贵人议事!”
卑路斯的吼声中,一群群奴仆惊慌的四散跑了出去.
还是那间可汗金帐,可这一次进来的贵人却是稀疏了许多,仅仅剩下原来的一小半,也难怪,支持卑路斯的共有六大部,如今四个大部落基本被消灭,余下的当然少了。
而且这些天卑路斯忙于享乐,得到的消息延迟,这些低下的贵人们却是犹如惊弓之鸟,收拢了各部败退回来的败兵,同时也将前线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当前的情况有多严峻。
本来卑路斯从北上带来了八万各部落游牧骑兵,与闽国遭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这些都是轻便的弓骑兵,有着无与伦比的机动力与侵略性。
五百多年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就是带领着这样的骑兵,靠着大范围的军事迂回以及残暴血腥的屠杀,先后向东向西阔张了数不清的领土,制造了前所未有光大的蒙古帝国,大约有两亿人口被蒙古帝国屠杀,文明高度发达的南宋,称霸中亚的黑衣大食无不是毁于其铁蹄下。
野狐岭打败四十五万金军的时候,成吉思汗也就有这样的游牧骑兵八万左右。
凭着八万军队,卑路斯也算掌握了一股可观的力量,用好了的话,不论渴水城的右武卫还是精锐的关宁铁骑,一时间也不可能吃掉如此庞大的军队,会战的话,就算胜利也会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失败了的游牧大军大可从容退回中亚,继续等待机会。
可谁知道分兵劫掠这一招秒旗如今却变成了臭棋,闽国有着超越游牧民族机动力的精锐骑兵,依靠其强悍的战斗力,极短时间击溃了四部四万多人,斩杀快一万五千人,俘获打散了不知多少,如今虽然收拢了一万多大军,也正是因为他们,让全军都变得人心惶惶,对闽国恐惧至极。
人数优势没了,军心还变得如此混乱,这仗还怎么打?
金潺潺的波斯地毯上,一个个披着丝绸,穿戴着金银或胖或瘦,或老或幼的贵人一时间全都是沉默不语,低着头一言不发,让满心希望的卑路斯又是如同一盆凉水喷在头上一般。
有气无力戴着金冠坐在可汗位置上,卑路斯干脆垂头丧气摆了摆衣袖问道:“如今局势败坏,各位有什么好建议就不要藏着了,赶紧说吧。”
相互迟疑的对视了几眼,昭武九姓中史国国君这才小心翼翼的站出了头。
“沙汗沙,如今渴水城防备森严,攻下已经是不可能,而且闽国穷凶极恶的关宁铁骑距离我军不足三天的路程,再停留下去,已经是没有什么意义,不如……”
“不如退回河中地区,休养生息吧?”
这话一出,下方的部落首领们都是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次损失的,绝大部分是卑路斯亲信,原来疾陵城都督府的人马以及投奔卑路斯的波斯贵族,与他亲近的嫡系各部更是在关宁铁骑打击下灰飞烟灭。
更严重的是卑路斯举国之力而来,还耗费了八九万老弱作为佯攻牺牲在兴都库什山脉以东,这都被闽国打的狼狈而逃,恐怕要是退回草原,哪怕内心不服的波斯贵族也再不会选择支持卑路斯,日后复兴萨珊帝国更是成为空想。
料想卑路斯恐怕会如同输红了眼赌徒那般不甘心,一大群贵人已经硬着头皮低着头做好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了。
帐篷内足足寂静了几秒,每一秒都让这些中亚贵人内心无比煎熬,大约五秒过后,令人不可置信中,卑路斯竟然爽快,欣喜的点了点头。
“就依史国大人所说,退回草原休养生息吧!”
就在一大群部落贵人松了一口气时候,卑路斯却又问出了个令诸多贵人心跳加速的问题。
“谁来断后?”
关宁铁骑的强大攻击力可是被人见识过了,而且关宁铁骑的残暴更令人心寒,不接受投降,生生屠杀了阿兰人七千多,这要被关宁铁骑追上,恐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家都抢了不少东西,谁想留下来送死?
又是目光交汇了一阵,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帐篷最角落,一个梳着一头小辫子,脑门上还戴着羊头骨的游牧首领身上。
脑门上都冒出了冷汗,葛罗禄族长阿史那叶护刚想推迟,卑路斯却已经欢快决定下来。
“好,就让突厥人殿后!”
…………
大约修整了两天后,终于恢复了战力的关宁铁骑又是倾巢而出,跟着一起突击的还有渴水城的右武卫,不过当两路大军汇聚兴都库什山脉西部山口时候,遗留下来的却只有一个空的营地,一地狼藉,以及被掠夺来不知所措的奴隶们。
翻身下马,翻看了一下营火,药格罗暴躁失望的猛地向地上一抽马鞭,怨愤哼道:“该死,到底让他们跑了!”
“跑了?那可不一定!”
昂起头,另一路主帅房遗爱却是意味深长的眺望向北方茫茫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