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气派的巴依老爷
莽莽苍苍的勾注山下,雁门关像一只蹲伏的巨兽。附近峰峦错耸,峭壑阴森。南面的五台山高入云霄,滹沱河在脚下从东北向西南流去,蜿蜒如带。
关外的山石上、关头的城垛子上,到处都是一块块暗红色的痕迹,和满目苍夷的坑坑洼洼的城墙,都显示出了这里曾进行过多么惨烈的大战。关外的草丛深处,偶尔还能找到些残矛断戈,散落的箭枝。初冬的晴空中,偶有动身稍迟的南飞大雁,鸣声清亮,穿云而过,更增几分萧瑟。
公元615年,隋大业十一年秋末,在庄见成功的潜入草原,请突厥可敦杨安儿出的求援令后,又加上淳县李靖等人,按樊子盖等人传出的募兵诏书,各地勤王之军纷纷赶至山西忻口,终是将炀帝成功的自雁门关救出,突厥三十万大军退却。
此时,大战过后的雁门关上,关守郭达和黑熊正立于关上,眺望着远处苍茫的草原。这一役,雁门关五万守军,血战之后,只余一万七千余人,可谓损失惨重。关内呼儿唤爹,哭兄嚎弟之音,终日不绝。
炀帝当日为求存身,曾许下诸多厚赐。然而时至今日,却是连十分之一的奖赏都没给全。关内士卒怨声不断,士气低落。黑熊当日受了庄见嘱托,将庄见行踪转报了李靖后,怎么也不肯就此随着李靖回转大兴,定要在此处等候庄见回转。
郭达知晓他的身份,倒也不敢以下级待他,给他和那五十亲卫单独辟了个院落,让他们住下。黑熊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每日里伴着郭达巡视城防,也算尽些心力。
二人此刻站在城头,各自满怀心事。郭达是忧虑关内士卒士气,黑熊却是在忧虑自家老大的安危,他远在敌营之中,生死不明,究竟何时才能返回大隋呢。正自默然之际,忽见极远处的草原上,天地交接处腾起一阵的烟尘,隐隐一片喧嚣之声传来。关上随即锣声大震,号角连连。
“敌袭!敌袭!快上城头!快上城头!”随着警示,一阵凄厉的喊声响起,无数的边关士卒,各自操持兵器,分队涌上城来,各按方位站好。巨大的城头弩,在一阵阵令人牙齿酸的吱吱嘎嘎声中,将弦拉开,巨弩、滚木、礌石一应守城之物俱皆按部就班的一一送上城头。
郭达蹙着眉头,望着远处的尘头,不由的心中疑惑。这次突厥的来袭实是有些突兀,此刻,皇帝早已返驾而回,这雁门所在又是极难攻坚的,突厥人去而复返,究竟何意呢?这与之前他们那种游动战术大不相同,郭达不由的沉思。
旁边黑熊却是目中闪动着火焰,这些突厥兔崽子,真以为咱中原无人不成,上次铩羽而归,这才多久就又敢来触黑熊太爷的霉头,拿着自家老大那句话来说就是,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紧了紧手中的长刀,黑熊已是准备好要大开杀戒了。
只是令城头上二人大惑不解的是,这会儿突厥兵似是行动极为缓慢,以往这个距离,不过是几息间就会奔近了,但今天却是透着一丝诡异。虽是早早看到了尘头,但这半天了,还是隐约的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大是奇怪。
二人对望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遂扶着城垛,努力的向前张望着。直到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终是在一片声的羊咩牛哞之声中,看到了对方。只是二人一看之下,却是都不自禁的呆住。城头上所有守卫的边关士卒也是个个瞠目结舌。
但见关下,漫山遍野的都是肥羊犍牛,在几个突厥牧人的驱赶下,直直的迎着关卡而来。那些牛羊怕不有几千只之多,羊群牛群经过之处,自是一片声的喧嚣。
郭达、黑熊二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突厥牧人这是做什么?用牛羊来冲关吗?还是其中隐藏着什么诡计!至于对方是不是犒军的念头,却是想也不会去想。那般念头,估计也就只有庄大少,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有的突奇想。
正自惊愣中,忽然见满山的牛羊群后,紫影一闪,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已是破空传来:“我靠!太阳的!看好看好,***,这可都是老子的财产啊!老子当一把巴依老爷容易吗?俟利弗设那小乌龟家里就这么点存底儿了,这一路千里而来的,都已经走失了多少了,唉,我说,你看着点看着点……”
关上二人乍闻这个声音,面上都是同时涌起一片奇异之色。随即,黑熊已是不可遏止的泪流满面,先是低低的喃喃道:“老大回来了!老大回来了!”渐渐的,却是声音越来越高,及至最后,已是嘶声大喊起来。
“老大回来啦~~~~”,喊声回荡在关头,回荡在关内,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霎时间已是连绵成一片。那喊声中竟是带着哭音儿。这个山一般的汉子,这一刻,竟是情不自已了。
“黑熊!***,你小子嚎个屁啊!赶紧让郭达开门,把老子的牛羊赶进去。要是走丢了一只,你丫晚上就甭想吃上一口肉!”庄大少的笑骂声远远传来,却也是掩藏不住的喜意泻出。
“喏!这就来了!”黑熊大声的应着。旁边郭达也是满面激动之色,不待他说,早已是下令,大开关门,迎接忠国公回来。
黑熊贲过一匹马来,翻身而上,催马就往关下跑去。等的到了关下,眼见一片一片的牛羊不绝而入,老半天终是门口处紫影一闪,庄老大满面贼笑的嘻嘻而进,后面雄大海罗世信二人紧紧相随。
黑熊嗓中呜咽一声,驱马上前,到了庄见近前,翻身下马,跪倒见礼。只是话到嘴边,却是哽咽不能语,蓦地放声大哭起来。
庄见甩蹬下马,一把将他拉起,两手扶着他的双臂,笑骂道:“日你个香蕉巴拉的!嚎什么丧呢!老子还没死!”口中呵斥着,面上却也是不由的激动。
这一趟远去塞外,历时一个多月,间山远隔,来回六千余里。其间,更是几经曲折,不知多少次的经历生死关头。如今能安然返回,乍一见到自己亲近的部下,庄见此刻心中也是不由的心情激荡。
旁边罗世信和雄大海二人,也是咧着大嘴,上前安慰。黑熊这才惭惭的收了哭声,重新见礼禀道:“回禀老大,属下已传令李靖将军,让他先行回返大兴了。咱们那三千兄弟,因着陛下并无旨意安排,至今仍驻扎在淳县。唯有费青将军追了上去,待请的圣旨再行安置。属下并五十兄弟,此刻俱在此处,恭迎老大。”
庄见点点头,拍拍他肩膀,却将目光看向他身后。黑熊扭头看去,只见郭达已是快步行来,走至近前,躬身拜道:“末将郭达,见过忠国公。此番雁门得以解围,阖关上下能得存活,皆出公爷之手,末将代全关将士百姓,谢过公爷了。”说着,就要大礼参拜下去。
庄见急上前一步扶住,哈哈大笑道:“少来少来,老郭,甭跟咱来这套。你就是磕一百个头,这晚上的好酒也得你管。还有哈,给俺看好了俺的牛羊,可不要让不开眼的小贼给摸了去,不然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小本买卖,概不赊欠。”
郭达一呆,随即摇头苦笑。这位公爷的性子,怕是再过上一百年也是变不了了。当下点头笑道:“公爷就是不说,末将也当安排的。断然不敢少了公爷的好酒就是,只是这菜肴怕是不能太丰,倒要公爷见谅了。”说着,不由的面现忧色。
庄见一呆,看了他一眼笑道:“老郭,我说,你可别我一回来就给我整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哈。老子肩膀窄,担当不了大事儿的。你直接说,咋回事儿,大帽子就不用扣了。能帮咱自然少不了出力,不能帮的,任你说破大天,咱也帮不上。”
郭达摇摇头,苦笑道:“末将哪敢麻烦公爷,只不过是些感叹罢了。来来来,咱们先回府衙安顿下来,等得待会儿坐下来,边吃边说吧。公爷请。”说着,伸手邀庄见先行。
庄见疑惑的看他一眼,不再多问。先将几个突厥牧民唤了过来,俱皆赏了,只让他们带话给始毕和冰儿,报个平安,打回去。旁边郭达和黑熊听他竟然好似跟突厥可汗极熟悉的样子,不由的暗暗疑惑。庄见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摆摆手,让人牵过马匹来,几人翻身上马,直往府衙驰去。
到得府衙坐定,郭达令人开上酒席。庄见留心看去,果然菜肴甚是简单,不似当日自己刚来时那般模样了。心中疑惑,遂向郭达问起。
郭达放下手中酒樽,先是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才细细讲起。等他说完之后,庄见也是不由的默然不语,久久之后,方才吁出口气来。抬眼出神的看着厅外的天际,心中暗暗寻思:天,怕是快要变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再入太原
雁门关关内的府衙大厅上,当庄见听完郭达将事情说完,心中默默算计了下,估计这大隋离着分崩离析已是不远了。
原来,炀帝杨广在雁门被围时,为了激励守关将士稳守待援,曾明旨喻示关内,道是将士们只要认真守城,皇帝全部重重有赏。守城有功的人,无论平民还是士兵,直接升为六品,赏绸缎一百匹,有功的官员按品级逐级升迁。
这般重赏之下,众官兵都是拼了性命。几次将突厥人击退,又以每日只食一餐,另一餐只喝稀粥,将将的维持住了关内粮草应付十五万大军所需,极为艰难的支撑过了一月之久。等到杨广一走,关内存粮已是全部告罄,只靠附近几个县,每日搜集来的粮食,堪堪度日。这般情形下,又哪来的好菜宴客?
这且不说,当日皇帝金口玉言许下的承诺,哪知道老杨同志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咋的,等到离了雁门之后,竟然全盘推翻了。雁门五万将士,死伤大半,除了放了抚恤之外,剩余的一万七千多人,给予的奖赏指标不过一千五百个。
而这一千五百个的奖赏,居然也是缺斤少两的。当初承诺的官升六品,直接变为一次作战建功的升官一级,原先不是军官的此次只能升为从九品的立信尉,累计立三次战功的可以升为从八品,参加作战但没有立功的,累计参加四次战役才能官升一级。
这还不算,最让众官兵纠结的是,皇帝当日许诺的,每人赏绸缎一百匹的承诺居然作废了,一千五百人连个布头都没得到!于是,皇帝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话题,便成了雁门关,百战余生将士们议论的主题,军心大失。
及至民部尚书樊子盖谏言皇帝,应遵喏而赏时,却被老杨同学一句“你欲要收买人心不成?”给吓得屁滚尿流,急忙告罪,仓皇退下。如此,再无一人敢进言赏赐一事。至此,朝中民心也失了,渐渐散乱。
庄见不料自己草原一行不过月余,竟然是出了这么多故事。这老杨此刻脑筋貌似已是大不灵光,此番回去应对,实在是难以预料后面之事了,庄见不由的微微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倒是应该在草原上多呆一阵儿,指不定历史有些改变,老李和小李等不及提前动了,那时候再回来,也可免得去跟老杨那老渣周旋了。
只是随即想到自己当日离开突厥王庭时,除了冰儿甚是不舍,老萨摩微有些黯然外,众多突厥将军伯克和长老,却都是一副欢喜兴奋的表情,就不由的郁闷的挠挠头。
想想自己做的事儿,确实略有些过分,不但把人家二王子搞得缠绵病榻,三王子见了他就哆嗦,暴打人家的领兵大将,勒索人家的朝廷大臣,拐跑了人家的草原之花,讨要人家的圣山做封地。末了临走之际,还狠狠的从人家被害人手中,抢了一大批的牛羊……貌似自己在那儿着实祸害的人家够呛,实在是不大招人家喜欢的。
轻叹口气,晃晃头,将那些有的没的思绪抛开。微一寻思,转头对郭达道:“老郭,这样吧,眼下既是关内口粮紧缺,我便把这些牛羊全部扔这儿,你将这里府库内的银钱打点一下给我就成,多少是个意思。反正我要去追赶皇帝,带着这些牛羊也实在是不太方便,你们这儿呢,有钱也是买不到粮食,这样一交换,咱两方都得利,你看可好?”
郭达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的狂喜,离席对着庄见就是拜倒,口中谢道:“公爷大恩,郭达代阖关上下,给您叩头了!”
庄见摆摆手,愁眉苦脸的道:“唉,你也不用谢了。我只是不忍大家伙儿在这挨饿,看不过眼罢了。想这时候从皇帝那儿要东西,只怕是比登天还难的,谁让我碰上了呢,总不能眼看着你们饿死吧,唉,可怜我这巴依老爷还没做几天,就没了玩头,真是悲哀的很。啊,对了!”
他满面愁苦的絮絮叨叨说着,说到最后,忽的叫了起来,郭达一惊,忙问什么事,却听庄大少急声道:“我带来的那些牛里面,有几头毛皮花里胡哨的,千万不要吃啊,都给我喂好了。***,那可是宝贝啊。以后万一老子的儿子闺女的,奶水不够,可就要指望着它们了。你可别给我宰咯吃了,不然我跟你没完。”庄大少满面急惶惶的嚷嚷道。
郭达一呆,不知为什么庄公爷如此重视那几头牛,又跟他家儿子闺女扯上什么关系了。只是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大头都得了,几头牛有也不多,无也不少,当下点头应了。只叫公爷放心,定当将那几头毛色艳丽的牛照看好了就是。
庄见不放心,又细细嘱咐了要经常牵出去多吃点青草,话说那样出来的奶,才叫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呢。郭达自是一一点头秉遵。
这酒席并不丰盛,几人简单用过,便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二日一早,众人扎束停当,郭达带着一干校尉亲自送庄见下关。众将士昨晚得知国公爷,将自己从草原带来的牛羊都留给了他们,不由的欢声雷动。相比皇帝的吝啬不守信诺,庄公爷这番举动,可谓是雪中送炭了,由不得众将不感激涕零。得知公爷要去追赶皇帝,这才推出几位代表,一起来相送,表示下心意。
庄见带着罗世信、雄大海。黑熊和五十亲卫,便在关下与郭达等人告辞,离别之际,关上鼓号齐鸣,众多兵士默默相望,目送他们离开。摸摸怀中,将雁门关府库内,搜刮一空的几万两钱票,庄公爷大是得意。这厮多会儿肯做吃亏的买卖?此番虽说那些牛羊有些贱卖了,但换回来的人心却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他并无造反的心思,也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这会儿的做法,一来是确实看不下众人挨饿,二来也只是为了以后自己往来能更顺畅些,走到哪儿,都有人气相帮而已。
等到离了雁门,众人这才齐齐抖开缰绳,纵马直往太原追去。此刻,五十余人俱是好马,所行极。那匹乌云盖雪,当日因着庄见急着去救杨安儿,亲自给它喂得大蒜水,治好了腹泻,故而对庄见极是亲近。旁人要想靠近,便是一阵的暴躁踢咬,让雄大海不由的大是郁闷。
这牲口当日一副疲软相,任自己牵拉拖带的,这等恢复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可它又怎么知道,救它之人也正是害它之人呢?好在这马本来就是想献给老大的,这会儿虽说有些纠结,倒也没什么失落。庄见虽没有占自己兄弟便宜的心思,但眼见别人骑乘不了,也乐得收下了,只安慰雄大海说,日后定让冰儿走后门,给他再寻匹好马就是,雄大海大喜。
几人一路急赶,不过一天功夫,已是到了太原。李渊闻听庄见回来,忙带着李世民等人亲自迎出,将庄见接到府衙中。庄见让罗世信带着黑熊等人先回自己家去,告知老爹和杨安儿等人一声。自己只带着雄大海随李渊往府衙去做。
到得府衙,李渊安排酒席招待,席上将众人一一引见。席上所坐,赫然都是名人。坐在李渊下的一人,年约二十四五,甚为英挺。李渊介绍时,对着庄见颔微笑,极是有礼,待到说起名姓时,庄见不由一惊。这人却正是以后的隐太子李建成。
据后世所传,这李建成实在是个狂悖跋扈之徒,但庄见此刻眼中的建成,交谈之下,却是豁达仁厚,一派淳淳君子之风。庄见心中惊异,不觉对他大有好感,当下也是含笑抱拳见礼。
位于李渊左手边的却是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人,一身大红袍服,面貌清矍,器宇轩昂。只是在庄见听了他的姓名后,不由的微微皱眉,这人名唤裴寂。乃是这晋阳宫的副监,一向与李渊交情深厚。但落入了庄大少耳中,肚中却是不由的暗暗嘀咕:太阳的,又是一个姓裴的!由是对其大不感冒,只是微微点头算完。裴寂黯然,却不知自己哪里不受这位国公爷待见。只是要是知道因为这姓氏导致的,会不会郁闷死就未可知了。
除了这二位,再往下,就是李世民了,李世民身边此时坐着一个少年,貌相清奇,表情淡然,隐隐间一股子书卷气满面。介绍时,又让庄见心头一颤,这人原来竟是有唐一朝的最得宠的大臣,长孙无忌。他妹妹便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后,长孙皇后,小字唤作观音婢的。
那观音婢早在大业九年,十三岁时,就已经嫁了李世民为妻。这让庄见对李世民大大的鄙视了一番。猥亵幼女,萝莉控种种名号,在庄大少肚子里,就此给小李同学安上了。
等到众人引荐完毕,这次相对欢饮起来。席上互相说起分别之事,庄见这才知道,原来此次雁门救驾,小李同学亦是参与了的,随着屯卫将军云定兴出战,迭出奇谋,很是露了脸。待到问起庄见,他将自己塞外之行简单说了。这才说起自己追赶圣驾一事,道是明日便要直往大兴赶去。
只是他说完后,厅中诸人都是沉默。庄见一愣,问起缘由,李渊方说出一番话来,只把庄见听的心头一片冰凉。
第二百二十七章:大牢里的人才
大厅中,李渊闻听庄见要往大兴去追杨广,沉默半响后,才说出一番话来,让庄见心头冰凉之际,不由的在肚中大骂不已。
原来,杨广自雁门脱身之后,急惶惶如丧家之犬,等到到了太原,终是大大松了口气儿。此番死里逃生,众臣都是喜气洋洋,但老杨同学却极是消沉。将自己关在屋中,任何人不见,这次虽是短短一个月的围困,却让这位从未遭遇过大挫折的帝王,有了很大的触动。
原来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自己似乎也不是雄才大略,媲美秦皇汉武或许只是一个梦。三征高丽失败,北巡遭遇“雁门之围”,国内民变弹压不住,文武百官人心思动,朝中原本能征善战之将,此时仅剩一个山东的张须陀。当然,还有许多大将,却是他根本看不清,根本不知道的了。
面对着这满目苍夷的朝政,老杨闭关苦思一天,终是悲哀的现,一切都只是一个可笑的梦,终是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如今就在这次雁门之围后,开始在他面前,一个个的破灭了。于是,这位前半生有着雄伟抱负的君王,彻底消沉了。
当他二日走入议事大殿的时候,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精神已是萎靡不振。当众人议论,接下来应该返回都城大兴时,老杨沉默了。那个城市,曾经是他的渴望,承载了多少他的梦想,但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沉重的负担。重的让他根本不愿去面对,所以他沉默了。
殿上众人眼见皇帝不说话,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众臣中,宇文化及却是看透了皇帝的心思,出班奏请皇帝驾临东都洛阳,择机再回大兴,老杨同学终是露出了笑脸。在狠狠驳斥了纳言苏威老头的进言后,立即下旨,起驾东都。
如此一来,庄见此行便只能先往洛阳赶过去,汇报工作了。本以为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中诸女,以慰相思的打算全盘落空了,这怎么不让庄大少忿忿不已。而且,听说那老渣已是传旨,让文武百官暨后宫嫔妃俱皆移往东都见驾,让庄见心中暗生不妙的感觉。这大隋,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料,是要完蛋了。貌似当年历史课上,讲的就是老杨最后一次巡视不回都城,而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要是真的如此,自己可是要提前安排筹划一番了。
心中正自想着以后的打算,却听李渊问道:“贤侄,当日曾冒犯令尊的那两个重犯,如今依然关押在大牢之中,到不知贤侄究竟想如何处理?此番陛下来此,军国大事急迫,我也未曾来得及呈报,这会儿既是你来了,便拿个主意,我也好斟酌一下。”
庄见闻言一愣,这才记起当日的达奚莫善和那小乌龟裴爽。这厮肚子中正自一肚子火大,向来又喜欢迁怒。此刻听闻这二人在此,登时便找到了泄的地方。当下嘿嘿笑道:“哦?不想这两尊神还在啊,嘿嘿,那咱这老熟人,可咋也得去探视一番了,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二位了?”
看着他面上那如同恶魔般的笑容,众人都是觉得身上一阵恶寒。李世民最是了解他的性子,心中暗暗叹息,直为大牢中那二位祷告不已。
李渊听闻他要亲自去大牢看看,自是没有异议。眼见他已是没了再喝下去的兴致,便令人撤了酒席,由裴寂领着,往晋阳宫大牢而来。庄见这才知道,这裴寂原来就是个高品阶的牢头罢了。见他言语间,对自己倒是恭敬有礼,不似裴世矩和裴蕴父子那奸猾模样,对他方始有些颜色,到也让裴寂颇是欢喜。
几人进了大牢,庄见不由的微微皱眉。无他,这里面的气味委实太让人难受了的说。霉味、汗臭味、血腥味、脚臭味混杂一起,令人闻之欲呕。整个大牢潮湿阴暗,一排排的木笼里,众多的囚犯面目肮脏,两眼呆滞。
眼见众人进来,有的喃喃自语着,如若无睹。有的蒙头大睡,鼾声如雷,更有甚者,猛地扑到木笼前,大声喊着冤枉,不断告饶,声音凄厉刺耳。自有那领头的狱卒上前呵斥鞭打,将之驱开。
众人均是掩鼻而行,直到进了二间,里面方始安静些了。裴寂领着众人走到最后一处木笼前,指了指并排的两个牢房,对庄见道:“公爷,这就是了。”
庄见闪目看去,只见牢房内,两个衣衫褴褛之人各自卷缩着,卧在一堆茅草上呼呼大睡。满面俱皆是乱胡须丛生的,肮脏污秽,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只是二人同样的特征就是,都是骨瘦如柴,不肖人形了。
庄见眼见二人惨象,忽的心中没了一丝的兴致,立在牢房外看了几眼,摇摇头转身而行。
李渊心中疑惑,跟上一步问道:“怎么?贤侄可是有什么想法?”
庄见苦笑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轻叹一声道:“他们此刻与死了有什么不同?我要是再去欺负他们,可不是被人笑死了?算了,就这么关着吧,他们能活到几时算几时,皇帝既然没空理他们,那是他们的命数,可不关咱们的事儿了。”
李渊一呆,随即回头看看仍在睡梦中的二人,不由的暗暗叹息。这二人睡得舒服,哪里知道自己就此被判了无期徒刑啊。这位贤侄一句话,只怕这二人一辈子也休想再出的去,终其一生就只能老死于此了。
众人眼见庄见不乐,都是无语,默默而行。只是庄见忽的停住脚步,歪头看向旁边一处牢房。里面正有一个青袍文士面壁而坐,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头也是疏笼的整整齐齐,毫无半分坐牢的颓丧之气。
庄见瞅着眼熟,不由侧身问裴寂道:“裴大人,这位是谁啊?犯了啥事儿了?怎么我看着一点也不像是犯人啊。”
裴寂看了一眼,不由叹口气,目光却是看向李渊。李渊苦笑道:“贤侄可是不认得了?那是太史令庾质庾大人啊。他前次谏言陛下东游北巡一事,此次陛下自雁门被围而回,诏令文武大臣随行。这位庾大人称病不肯前往,就被陛下一怒到了这里。只是走的时候也未有什么旨意下来,咱们没办法,也只得将他一直关着了。”
庄见啊的一声,想起当日在大兴议政殿上的一幕,点点头,暗暗寻思:这人倒是个有见识的,只可惜遇上老杨那渣,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自己府上倒是一直缺个官家,不如将他弄出来,让他给咱干个官家倒是不错。而且此人当日说话啥的,很有些学问,兴许也能在一些事儿上帮着出出主意。老杨看来是早忘了他了,自己要是不出手,只怕这个人才就要跟那裴爽一样,一直被关成老白脸,死在这儿了。
心中打定主意,忽的转头对着李渊和裴寂一笑,漫声道:“唉,这个大牢里的环境太差,很多人关进来,因为水土不服,很快就死翘翘了。那位庾质庾大人死的真可怜啊,你们说是不是?”
李渊和裴寂听他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的都是一呆,没明白他的意思。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却是目中闪过一丝了然。长孙无忌次抬眼细细打量庄见,目中闪过一丝赞佩之色。李建成见了二人神色,微微一鄂,也是突然明白过来,不由的微微颔。
李世民眼见自己老爹尚未反应过来,当下上前一步,轻轻扯扯李渊衣袖,低声道:“父亲,既然国公爷说,看到了庾大人死了,那庾大人定然是真的死了。又何必多想?”
李渊被儿子一提醒,不由恍然大悟。惊异的看看庄见,却见这位国公爷正自到处打量着,浑然没一点异色,只是身子却也绝不肯移动半步。心中暗暗苦笑,这位主儿是个人精,看样这事还是需要自己来抗了。
当下拉着裴寂走到哪牢房前,轻轻咳了一声,呼道:“庾大人,庾大人。”
牢房中,庾质闻声扭头,见李渊与裴寂站在牢房前,连忙起身拱手,微微一笑道:“哦,竟是二位大人来此,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不知是白绫还是毒酒?只管拿来就是,庾某早知有这一天了。”
李渊看着他,微微摇头。庾质一愣,疑惑的道:“怎么?难道不是?”忽的面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声音有些急迫的问道:“难道……难道是,陛下要赦免庾质了?”
何人能真正做到视死如归?好生恶死,人之皆然。庾质此刻虽知自己实是有些妄想,但仍是抱着极大的期望,只是等他看到李渊仍是微微摇头时,不由的面色一白,随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杀也不是,赦也不是,二位大人敢莫是来消遣庾某的吗?”
李渊深深的看看他,这才缓缓的低声道:“庾大人,你已经死了!从这一刻起,庾质就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庾质这个人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收个大臣当管家
庾质一呆,随即面上忽的现出骇然之色,紧接着就是一片激动,半响才抑制住情绪,颤声道:“为什么?”
李渊看他一眼,让裴寂将牢房打开,拉着他出来,伸手一指前面站着的庄见,低声道:“因为他!他说庾质已经死了!”
庾质借着牢房内昏黄的灯光看去,只见一个紫衣少年,正自转头看来,满面带笑,一双眼睛却极是灵动,转个不停。
庾质心中一震,顿时满面惊诧。这张脸在别的地方或许没什么人认得,但在大隋的朝堂上,哪个要是不认识这张脸,那他一定是瞎子或者神经不正常的人。忠国公庄公爷!他竟然从塞外回来了!
是的,也只有这位爷,才敢施展这般手段,将钦犯说放就放了。只是貌似这位爷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儿,这突然给了自己这天大的恩惠,自己孓然一身,身无长物的,又有什么能被他看上呢?
庾质很疑惑,忐忑不安的走到庄见面前,躬身见礼道:“犯官庾质,见过忠国公。只是不知忠国公为何如此?庾某甚是不解,还请公爷明言。否则,庾质宁肯重入囹圄,也不敢受公爷大恩。”
庾质说完,两眼紧紧盯住庄公爷,想要听听他到底想要什么。只是庄公爷一张嘴,却让庾质同学顿时被雷。
“呵呵,请起请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得先生,如鱼得水耳。”庄大少双目游离,神思不属的说着。面上却是一副贱到了极点的笑容。
庾质张口结舌,浑然不知庄公爷这个一家人的出处在哪儿。那个如鱼得水的评价倒是极高的,但这会儿说来又是怎么个意思?
他却不知庄公爷此刻脑子中,全是意淫着自己如何王八之气一抖,名臣猛将直接翻身拜倒的段子。上次虽说在李靖面前遭遇过一次失败,但那时候,毕竟李靖大小是个官儿,而且是有名的战神,没有忽悠住也是正常。但这会儿,这个庾质同学却是身陷大牢,要是自己不出手,只怕他就此要老死在牢里了。自己这样捞他,又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想着后世书中、小说中的那些桥段,庄大少心情大爽,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对于庾质过来抱拳参见说的什么,全然没有听清,只是下意识的将标准对白直接答出。如何不让庾质瞠乎不知所对呢。
眼见的这位公爷转身要走,庾质不由的大是头疼,自己方才话说得满了,这会儿不明不白的,是跟着走啊还是不走啊。无奈中,只得上前一步拉住庄公爷,再一次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庄大少这会才听明白,瞪眼看着庾质,心中不由的大大的不爽。***!感情又失败了吗?我有何求?难道老子的人品真的就那么差?非要有所求才干好事吗?庄大少满心忿忿。
转头看着庾质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庾质略微一窒,随即咬咬牙点点头,表示庄大少回答正确。庄见顿时满头挂满了黑线,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让跟在一旁的李建成、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不由的肚内暗暗好笑。
喵了个咪的啊!太没面子了!看来老子不给你整点厉害的,还真难收了你这妖孽啊!庄大少忿然想到。随即一整面色,看着他道:“你觉得你对皇帝说的话,是对啊?还是错呢?”
庾质一呆,随即正色道:“庾质一片为国之心,可表天日。就算陛下要取庾质性命,庾质也是如此说。公爷又何必问庾质对错?”
庄见满面深沉的点点头,盯着他眼睛,缓缓的道:“我也认为你是对的!所以,我这么做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庾质一呆,果然面上涌起一片激动之色,目中闪过一丝泪光,抿着嘴不再说话,只是躬身一揖到地。庄见肚内大乐,哈哈,成了!香蕉你个巴拉的,非要老子出绝招,这会儿可是老实了吧。
正自得意之余,却听庾质轻声道:“公爷,你能如此理解庾质,庾质很是感动,不过,您还没说到底要庾质做什么啊?总不会是造反吧?要是这样,那庾质还是回去坐牢的好。”
庄大少脚下一个趔趄,险险一头栽倒地上。转身看到庾质平静的看着他,不由的一阵气馁,闷声道:“要你去给我做管家。去不去随你!”说罢,已是怒气冲冲的向外行去。
庾质“哦”了一声,连忙跟上。众人在一旁看的好笑,眼见这二人都已经出了大牢,急忙跟上。庄见走了半天不闻后面声响,只道自己这次是完败了,那庾质看样是不肯跟自己去了。轻叹口气,转身想跟李渊招呼声,自己要先回去了。哪知一回身,却见庾质正自跟在身边,不由吓了一跳,叫道:“我靠,你干吗跟着我?”
庾质微微一笑,躬身道:“公爷,您既要小的当管家。那我自然是要跟着你了。怎么,难道公爷反悔了?若是如此,那我便再回去就是。”
庄见一呆,连忙伸手拉住,才要说几句回转的话,忽然现庾质眼内满是笑意,不由一愣,随即明白了。这庾质果然是个人才。竟是早已看清自己要用他,这才挤兑着,非要自己说明。主仆二人一时间相对而笑,俨然如有默契。
庄见即得了庾质,心中舒畅,当下回到前堂,与李渊告别。拉着雄大海和庾质上马,直往自己家中奔去。
到了府前,甩鞍下马,方跨入门中,就见罗世信和小棒槌二人正相对坐在门房里。罗世信手里掐着一个,裹着肉的白面卷子,一边往嘴里胡吃海塞,一边眉飞色舞的对小棒槌吹牛。讲的却正是庄大少被冰儿修理的一节,把个小棒槌听的一愣一愣的。暗暗寻思,那位未来的少奶奶,不知是什么神仙下凡,竟能降得住少爷那般人物。
正自听的过瘾处,忽见门前一暗,少爷已是一步踏了进来。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小罗同学却是口中塞着一口大肉,当场呆住,面色惨白。
“大海,给我看好了这丫的,今晚不准他吃肉!”庄大少恨恨的说完,又瞪了小棒槌一眼。这才在小罗同学无限哀怨的目光中,回身拉着庾质往院里走去。
庄见压抑着对杨安儿和彩荷的思念,先领着庾质拜见老爹,将庾质给老爹介绍一番,让二人聊着,又让跟在身后而来的小棒槌,去给庾质安排住处,这才向后院跑去。走到后院院门处,就见两个窈窕的身影,倚门而望。两张芙蓉玉面上,满是无尽的相思与爱恋。庄见心头一颤,脚下已是快步迎上……
当晚,庄府内大排筵席,庄见将众人全部请到一起,众人欢声畅饮。杨安儿和彩荷二女都是眉眼含春,慵懒的随在庄大少的身边。爱郎回来的一番恩爱,让她们用了两层粉,都未能掩住那雨露后的春色。
等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尽欢而散。庄见遂将几个主要的头领一起叫到书房,细细商议。最终定下,让雄大海和黑熊带上那五十亲卫,保护庾质往草原再走一趟,将冰儿接回来。庄见自是备下了厚厚一份聘礼,让众人带着。嘱咐他们,将人接回来后,就在太原府等着就行。让雄大海自己往大兴去寻自己汇合,那边家中也是需要做些安排了。他自带着罗世信,仍是去追皇帝杨广,一来汇报此行情况,二来好歹也要去看个明白,到底那老渣是个什么打算,自己也好有个防备。更要想办法,寻个由头溜回来才是。否则,等到老杨一旦往江都去了,则大事休矣。
诸事安排妥当,众人这才散了。庄见回了后房,当晚自然又是一番**,彩荷是久旷之身,杨安儿却是新婚小别。尤其杨安儿,回了汉家地方,又没了种种牵绊,自是放了开来,极尽痴缠,其中旖旎处,不必细表。
二日,辞别老父和两个娇妻,带着罗世信一路往洛阳而去。自太原出来两条路,一路往西,便是他们来时的道路,需经西河、临汾、绛、河东诸郡直通大兴。另一条路便是直往南下,经上党、长平、河内三郡,穿越北邙而直抵东都洛阳。
这洛阳宫乃是大业元年而建,其时并不叫洛阳宫,而是称作紫薇城。实为全国政治、经济中心,同时也是东南通江都、太湖、浙江,东北通山东、涿郡,西通关中长安的大运河交通中心。
这一日,庄见二人已是穿出了北邙山,遥遥望去,已是能看到紫薇城最上端的紫薇阁了。金黄色的琉璃瓦映日灿灿,金碧辉煌。
庄见尚是次来到这东都洛阳,远远看到那巨大的城阙,不由的咋舌不已。肚内暗骂杨广果然是败家子。这宫城建的如此壮丽,可不知要花费多少钱财,让庄大少颇是心疼。
二人策马疾驰,自北面宝成门而入,直进紫薇城。及至到了内城门,守城士卒看见一匹神骏至极的马上,一个少年官员,一身的紫袍金带,满面贼忒嘻嘻的,不由的揉揉眼睛再看。等到看清后,不由的大惊出声,随即便是转身喊了起来:“庄公爷回来了~~庄公爷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颓废的皇帝
要知皇帝已是不知多少次的,问起过这位公爷的行踪了。随着皇帝北巡的皇城士卒,更是知道,此番若不是这位公爷孤身杀出,直往塞外用计调开突厥大军,怕是自己等人早化作雁门关外的一堆黄土了。故而,此番见这位公爷回转,其兴奋激动之情,丝毫不下于当日逃离雁门时的心情。
庄见在宫门外等了不久,就见黄门大开,小太监德全已是跟头把式的跑了出来,满面的激动之色。老远就施礼哭道:“郡马爷,果真是您。呜呜,小的日夜为您求神,感谢老天保佑,您终是无恙返回了。快快,快随小的去见陛下吧。陛下不知念叨了您老几回了都。每次都是叹息,说此番若不是您,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德全迎着庄见,絮絮叨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个没完,庄见见他性情流露,也是感动,微微拍拍他肩头,笑嘻嘻的道:“哭的什么劲儿,咱是金刚命,神不敢收,鬼不敢近。得了,走吧,先去见过陛下。你好好引着路,这儿我可是头回来,太阳的,这里咋感觉比大兴还大呢。”
德全抹了把眼泪,喜孜孜的哎了一声,这才转身在前引着,一路往里行去。有那原本驻扎在皇宫的侍卫,眼见平日一副死人脸的德公公,今日竟然眉花眼笑的一幅谄媚之态,再看到庄大少竟然很随意的拍着他的肩头,都是不由的眼珠子掉了一地,纷纷向随着皇帝回返的士卒打听,这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那些士卒闻听问起庄公爷,登时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什么雁门关头霸王勺挡箭,单骑闯敌营,千里求援等等,只把庄见说的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不知演变出多少个版本。至于那所谓的霸王勺,却是见庄公爷当日手拿的兵器黑沉沉的,如同霸王所用的大戟一般,只是样子是个铁勺,便直接叫做霸王勺了。
庄见一路随着德全而进,放眼打量四下景致。但见殿、台、馆、阁数十所。殿堂相峙,楼台林立。高低相间,沿皇城中轴线两边展开,次序井然,错落有致。正门上两个斗大的大字,写的是“则天”二字。庄见心头一凛,不由的心中嘀咕,建这宫殿的,莫不是位穿越来的人,知道后面要出个女皇帝,提前把这个彪悍的名字给搞了出来?
抬头打量间,却见那门极为崇宏。门做三重,建于长达百多米的台基上。门上飞观相夹,观有二重,上重为紫微观,左右连阙高达三十多米。人站在下面仰望,不由的顿生渺小之感。
过了则天门,又是两道大门,分别是永泰门和乾元门。随后就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展现,正是乾阳殿。大殿居于三层台基之上,九间九檩的三层重檐楼阁,前面一排是八根浮雕着腾云起雾造型的盘龙金柱,每根两人难以合围。红墙黄瓦、飞檐排角、雕梁画栋、透花棂窗,真是神功鬼斧,光怪6离。前面平台上摆着不少鎏金铸造的飞龙、彩凤、麒麟、雄狮,使整个乾阳殿呈现出一派雄伟壮丽的景象。
到了殿门,庄见脚下一顿,不知是要等通报还是咋的,却见德全脚下不停,并不进大殿,而是向后绕去。庄见急忙跟上,问起来才知道,皇帝已经很少上朝了,现在一般不是在紫薇阁上,就是在后面的寝宫的登春阁上召见大臣。现下两人正是往登春阁而去。
绕过大殿走不多远,一座美轮美奂的建筑便呈现眼前,正是炀帝的寝宫。到了门口,德全方才躬身请庄见稍后,自己小跑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听里面一片声的喊道:“快快!快让他进来!”随即就见德全一路跑出来,请庄见入内。
庄见一踏入阁内,就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外面虽已经是寒意森森,但这登春阁内,却是因为燃着几个巨大的火盆,而变得如同暖春。
这老渣可真会享受!庄见心中嘀咕着,这才抬头看去。只是一看之下,却不由的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炀帝此刻只着春衫,斜斜依卧在一张软塌之上,数个衣衫单薄的绝色少女团团围着,个个轻纱附体,灯光掩映之下,酥胸粉腿,雪股玉肌,一片春光无限。以前见杨广时,老杨总是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每每都是眉峰微锁,似是总在思考着什么,极为端庄肃严,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景象。
老杨面色苍白,面颊上带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两颊陷落。只是那双鹰目,却是更加的犀利,看人之时,给人一种攫取的感觉。此刻,见庄见进来傻呆呆的模样,目光中大见柔和之色,抬手招招,笑道:“小见仁,你终是回来了。很好,你很好,朕心甚慰。怎么傻在那儿了,来来来,近前来,给朕说说,这一趟塞外之行可还顺利?”
庄见闻听杨广说话,这才反应过来。紧忙上前几步,跪倒磕头,假哭道:“皇上啊,臣可是想死你了,呜呜,您老人家如今可是瘦了好多啊。太阳的!光禄寺这帮子王八蛋是怎么伺候您的,臣要去宰了他们。呜呜。”
他边哭边骂,言语粗鄙。旁边众多姬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平日见惯了大臣们在杨广面前战战兢兢的,哪里见过这般人物,在御前竟敢破口大骂的。眼见杨广不但毫无愠色,反而满面欣慰之色,不由的都是好奇的打量着下面这个少年。
杨广轻轻叹口气,叹道:“爱卿起来吧。也便只有你尚挂记着朕的身子。行了,起来坐下说话吧。给朕说说你这趟塞外的事儿吧,朕想听听。”
庄见眼见老杨此刻直如个垂暮老人,再也没了初见时的那个神采飞扬的景象,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怔怔的看看他,谢恩起来,在德全搬来的一个胡登上坐下,这才将自己在草原上的一番际遇细细说了一遍。当然于那杨安儿一节,自是大力施展春秋刀法,删减干净。
杨广静静的听着,听到他说起草原人的彪悍,面色不由的极是阴沉,只是最终也只是默默点头罢了。并未向以前那般,显露不屑或是好战的模样。等到庄见讲完,杨广叹息一声道:“此番可是辛苦你了。此次朕能得以全身而退,卿家与安义皇妹当居功,唉,只可惜了朕那皇妹,竟是陨落异国他乡。”说罢,极是黯然。
庄见闻听他听完,只是口头抚慰,竟是提都没提给自己点赏赐啥的,心中不由大骂:渣!太渣了!***,老子拼死拼活的跑了这么一大趟,丫的也不说再赏咱几样宝贝,就连银钱官职也不见你个老渣给老子一星半点儿的,真是抠门到了极点了。哼,看老子以后还给你卖命不!
他心中恼怒,面上却是绝无半分异样。嘴上更是连声谦逊道:“臣不过是跑跑腿儿,没啥功劳,这全赖皇上您坐在帐篷里指挥,赢在了千里之外。要是没有皇上您的高瞻远瞩,臣哪能得有寸功啊。”
杨广已是许久没有听到如此舒心的马屁了,面上不由的喜开了颜色。听到他那什么坐在帐篷里指挥啥的,不由的莞尔,笑骂道:“你便还是如此不学无术,那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什么坐在帐篷里指挥啊?你可是走了趟草原,看多了帐篷看的吗?哈哈……”
杨广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忽的戛然顿住,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挥手将众姬人喝退,自己却在那儿怔怔不语。
庄见心中忐忑,不知这老神经又在哪门子疯病。哎呀,莫不是提起草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败绩,惹得这老渣不爽了?太阳的啊!这老渣不会因为这个飙吧,不行,得赶紧想办法!
他心里时刻提防着杨广神经,对于杨广的表情就愈的留心了起来。正自转着眼珠子想办法时,却听杨广忽然长叹一声,轻轻的道:“爱卿啊,朕当真像你说的那么高瞻远瞩吗?真的有那么睿智吗?”
庄见正满脑子转着怎么忽悠老皇帝呢,这乍闻皇帝的问话,神思不属下随口就溜达出了一句:“睿智你个头睿……啊,您头脑聪慧,自然是睿智了,嗯嗯,睿智很!那是相当的睿,相当的智啊!”庄大少不自禁的伸手摸摸头上冷汗。***,差点就说了实话。
杨广转头看看他,目中射出奇光,缓缓摇头道:“小见仁,你又何必口是心非。朕从未跟人说起这些,你身为朕的侄女婿,又向来最懂朕,难道你也不愿跟朕说点实话吗?”
他语音低沉,似是有些无限的落寞,无限的孤寂。庄见不由的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只觉此刻的杨广,跟以前大是不同。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更像个孱弱的老人,心中对他忽的有些可怜。这个皇帝看着风光的很,其实却很孤单,他一生中,每一言每一行,都在和人斗,都藏着机锋。其实他内心也是渴望能有个人交流的。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了解,无什么杨广对他,总比对别人好些了。实在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又不学无术,在杨广心中,其实自己一直就是个孩童,一个没有野心的孩子,对他构不成威胁。自己无形中,便成了杨广潜意识中,一个虚构的,可以倾诉对象的影子了。
此刻,听到杨广问的这话,庄见一次有些沉默了。杨广凄苦一笑,又道:“朕若是真的高瞻远瞩,怎会中了突厥贼子的偷袭,怎会平复不了天下此起彼伏的叛乱。嘿,对于朕此次来洛阳,你有没有听到下面人怎么说?他们可都说朕睿智吗?”
庄见愣愣的看着杨广,心中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这老渣干啥呢这是,要开展自我批评吗?那也别跟老子这儿扯啊!太阳你个老母的,这不是拿老子放火上烤吗?
庄见有心继续编瞎话糊弄他,只是看着他那苍白孤寂的面孔,实在是狠不下心了。半响只得苦笑着,做了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道:“那啥,咳咳,皇上啊,这事儿吧,呃,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您那啥,要不,您大度些,随了他们一次?就算体现下那个什么如流的风度啊。”他口中吞吞吐吐的,终是说了实话,未能如以前那般胡说八道下去。
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的火炭,烧的哔哔碌碌的声音。杨广默默的看着他,久久未一言。
就在庄见心中大是紧张之际,杨广又缓缓回过身子,嘴中似是回答他,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大兴!嘿,大兴!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大兴给朕的压力有多大?朕自十三岁得封晋王,就离开了大兴,从此,这个城市就一直是在朕的梦中出现而已。当朕镇守江都时,大兴对朕而言就是父皇居住的地方,是勒在朕脖颈上的一根绳索。每逢听到有使臣从大兴来,朕都是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可以趁机在使臣面前好好表现,可以博得父皇的欢心;忐忑的是,不知道使臣这次传达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种煎熬,你们又怎会明白?就这样,朕度过了十年镇守江都的生活,十年啊!从那时起,朕就觉得,大兴,不是朕的地方。此刻,坐镇大兴确是重要的,朕又何尝不知?但朕真的好累了。朕修了大运河,朕打败了契丹,打败了吐谷浑,平了高句丽,朕做的够了!朕想回家,朕的家不是大兴,朕的家在江都,那里,才是朕的地方,朕要回去好好歇歇,好好歇歇了。”
杨广喃喃自语着,双目有些呆滞,也不理庄见,边说边往后边缓缓而去,脚下竟是有些踉跄。德全急忙抢上前扶住,悄悄对着庄见打个眼色,搀扶着杨广离去。
庄见坐在那儿,耳中听着他的声音,只觉的飘飘忽忽的,似乎不是他口中说出的,而是自天际飘飘渺渺传来的。厅中灯火摇曳之下,映着他一头半白半黑的头,衬得他的背影,愈显出一份颓废来。
良久,庄见才叹了口气,眼见屋内只剩下自己,不由微微摇头。任他怎么聪慧机灵,也不曾想到,这次见杨广竟是这么一个场面。
起身走出登春阁,只觉得似是有些昏暗。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来时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暗了起来,天地间忽然刮起了风,呜呜咽咽间,似是也在咏叹着什么。
是叹息一个灵魂的沉沦?还是哀叹一个朝代的衰落?庄见不知道。他只知道,杨广,完了!以前那个雄心壮志,敢为天下先的,锐意进取的君王已经死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只想着逃避,只想着躲起来的可怜虫而已。
历史,再一次以他巨大的车轮,疯狂的碾碎了一切,按着既定的轨道,呼啸而过
第二百三十章:倒霉的宇文兄弟
庄见出的紫微宫,罗世信牵来乌云盖雪,二人上马自往驿站歇下。庄见一路皱眉沉思,如今杨广这幅模样,根本就不想再去管理朝政,可见大隋崩塌已是就在眼前的事儿了。
刚才听他的口气,他竟是要往江都躲去,要是真的如此,就连庄见这等不懂军事朝政的人都明白,江都偏在一隅,绝对不适合作为管理全国的中枢所在。只怕,老杨此刻一走,再要回大兴或是洛阳,就千难万难了。
老子可不能做历史的牺牲品!庄见暗暗对自己道。自己可要想办法,想办法回到大兴去,将一家老小先移到太原去。按照历史走向,日后定是老李和小李父子得了天下,而且与自己关系大好,太原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将一家老小都早早移过去,才是完全之策。
现在不知惋儿她们有没有跟来,当日萧嫔虽是答应了自己,但在皇帝的圣旨下,能否想出办法留在大兴,可是个很难靠得住的事儿。而且就算她们留下了,后面大兴将会是个风云变幻之地,她们作为大隋皇族之人,怕是会成为各方势力的目标。自己要在一时间把握好机会,将她们移出去才是。
照看好萍儿和惋儿姐妹,还有自己那个小弟杨杲,是当日答应了萧嫔的,自然就要做到。而这些,都是需要自己身在大兴的。即使家人先一步去了太原,自己一时半会儿却也是不能离开大兴,这世上除了自己,怕是再也没人,能先知先觉的把握好撤离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庄见歪头对罗世信道:“萝卜,待会儿安顿好后,你出去想办法去和那些宫廷守卫聊聊,查一下萧嫔妃她们,还有我岳父一家有没有跟来洛阳。有什么消息,赶紧回来告诉我。”
罗世信点头应了。他虽然憨厚,可却不傻。只是跟着少爷日久,那人前扮呆傻,背后当人精的作风,学了个十足十而已。这些事儿让他去做,自是没有问题。
两人寻到驿馆,洗漱完毕,罗世信自己去了。庄见便在房内暗暗打算,左思右想,这盘棋要想做活,只怕最终还是要着落在萧嫔身上。只要她肯按照自己当日所说,不离开大兴,自己就有借口施展手脚了。至于萍儿那处反而好说,毕竟那是自己的媳妇儿,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把他们父女搞出来。
只是,要是萧嫔一旦离开了大兴,那可就要大费一翻手脚了。杨惋儿还好说,大不了自己了狠,瞅准时机,调人来直接劫走就是。但那杨杲身为皇子,萧嫔又身为皇妃,可不是直接劫走那么容易。这劫一人好说,但要一次劫走三人,那却是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这种劫人的把戏,也只可一不可再,断不会有二次出手的机会。
到了傍晚,庄见正自满屋子转悠,仍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时,罗世信已是回转。庄见急问情况,罗世信将自己打探的消息一说,庄见不由的心花怒放。原来,萧嫔果然按照他的意思,并没来洛阳,只说自己生了重病,走动不得。杨惋儿和杨杲二人,也被萧嫔以母病子女当尽孝身前为由,留在了大兴。非但如此,就是自己那老丈人,也上表说故土难离,不愿离开大兴,杨萍儿自是也留在了那边。
庄见大是欢喜,自己一下午担心的事儿竟是如此迎刃而解。那后面,只要自己想办法回去就行了。当下,着实的夸赞了小罗同学几句,许了诸多的白面卷子和大肉,罗世信大喜。
一夜无话。二日一早,庄见早早起身,收拾停当,这才往皇宫而来。到得紫薇城,当众多大臣看到这位公爷的时候,心中都是极为复杂的一种感觉。昨日得知了这位公爷回来的消息,众人就是心中一惊。千里兜转,出入敌营,竟然能全身而退,这份本事确是非同小可。此番得救全靠他一人之力,但这番回来,只怕那荣宠更是再也无人敢与争锋了,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嫉妒。
眼见这厮仍然是一副满面贼笑的无赖模样,却是没有一人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纷纷上前见礼,言辞间自是极尽逢迎之事。
庄见一一抱拳答礼,只是目光溜到大臣中一个身影时,却是不由的一怔,随即满面含笑的凑了过去。众人眼见庄公爷去的方向,都是脖子一缩,赶忙往后躲去。无他,庄公爷现在的目标,正是五贵中的宇文化及,宇文大人。
当日,雁门关上,宇文化及给庄见下套,众大臣都是人精儿,哪能看不出来,此番这位公爷安然返回,若是不找回场子,那可不是他老人家的作风了。众大臣都了解他的秉性,自是离得越远越好,唯恐自己被牵代进去,在这两**oss之间,怕是不死都要脱层皮的。
宇文化及自昨日听说这小无赖回来了,就一晚上没睡好觉,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此刻,看他满面坏笑的走来,不由的心头狂跳,勉强做出一副笑容,拱手道:“呵呵,昨晚闻听兄弟凯旋而归,为兄还想去请你来着,只是想想你一路辛苦,怕扰了你休息,这才没有成行。今日得见,实是不胜之喜。啊,呵呵,呵呵。”宇文化及干笑着,连连抱拳。
“哦?是吗?当真是这样吗?啊哈哈哈。”庄大少语调怪异的仰天笑道,随即踏前一步,紧紧握住宇文化及的胳膊,两臂微一用力,大笑道:“那啥,我也是很想念宇文兄你呢,啊哈哈,想念很,想念很呐!”
他此时何等的大力,这会儿一力之下,宇文化及只觉得身上,似是忽的加了一个钢套,随着这小无赖两手的收紧,胸中的气息都已不畅了起来。耳朵中,似是都能听到自己双臂内的骨头,在嘎巴嘎巴的呻吟着。
面青唇白之际,两眼内已是露出极恐惧的神色来,嘴唇紫的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是偏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便在这时,他身后忽的转出一人,使劲的掰动庄见的手臂,怒喝道:“庄见仁,你想作甚?难道要谋杀朝廷大臣不成?”
庄见闻声一愣,手臂放松,扭头看去,这人一身白衫,面相英俊,只是眉间似是笼着一丝悲苦。此刻满面的忿然,赫然竟是那多日不曾见过的同窗,宇文士及同学。
庄见呵呵一笑,顺势送了手劲。他自然不会在这对宇文化及下杀手,只是借机给他些苦头吃吃罢了。此刻眼见宇文士及突然出现,心中微感奇怪,口中却假作惊喜的道:“啊。竟是宇文学兄!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哈,最近怎么样了?狂犬病还是没有治愈吗?嗯嗯,听你刚才说话就知道了,唉,这个病确实很难好哈,你要多注意保养啊。这天儿渐渐的凉了,可不知对你这病有影响没,唉,可怕可怕。”说着,连连摇头不已,满面的悲悯之色。
宇文士及气的浑身哆嗦,这人当真是自己的魔星,这刚一见面,就又是来欺侮自己,牙尖嘴利的,偏生自己权势不如人家,斗嘴又斗不过,动手更是白给。只是颤抖着指着庄见,满面通红之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宇文化及得兄弟解了围,大大的喘了口气儿,知道这无赖是恨自己当日下套害他,此番是来报复来的,虽是见兄弟被他骂了,却是不敢多言接茬。只是伸手扯住宇文士及衣襟,将他拉向自己身后。兄弟是个纯文人,连他都不如,这要是给那无赖,也借着亲热为由抱上一抱,只怕当场就能昏死过去。
旁边虞世基、裴世矩、裴蕴、樊子盖等一起子大臣,眼见庄见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宇文兄弟,心中都是又是快意,又是害怕。躲的远远的,各自假意聊的热乎,生怕被那小无赖惦记上,给自己也来上这么一下。
庄见饶有趣味的看着宇文化及的动作,这老乌龟还是挺爱护自己弟弟的嘛。太阳你个老母的!不过就凭你那身段儿,也敢往老子前面凑合不成?哼,刚才只是开胃菜,老子要是不让你再出点血,怎么对得住你个乌龟当日害老子的人情。
宇文化及眼见这小无赖满面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颤,晓得他的脾性,知道要是不拿出点什么来,只怕这厮后面的手段定是层出不穷,如果由得他招,自己可是难以招架了。
当下,勉力举起胀痛的双臂抱拳笑道:“兄弟好大的手劲,果然不愧为能杀出重围的好汉。哈哈,你与士及也是多日不见了,不如今晚为兄在府上设宴,一来给兄弟你接风洗尘,二来此次为兄等能全身回来,实是受了兄弟的救命之恩啊,就当答谢好了,不知兄弟可能赏光啊。”
他只想着请了这无赖去,无非再多使些银钱塞过去,将此事了解了。却不知庄大少这会儿早不是开始的胃口了,此刻他这一张嘴,可无疑是与虎谋皮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皇宫门前的讹诈
庄见正自琢磨着怎么压榨他,这会儿听闻他竟是自己凑上来,不由一怔,眼珠儿一转,随即便明白了他的心意,肚内不由暗笑。
不说他本就想狠狠的敲诈一番,就算原本没有这个想法,现在人家送上门来,更是不会往外推的。只不过原本没想好要些什么,这会儿却是已然有了目标了。
看着宇文化及陪着小心的笑脸,庄大少先是沉吟一下,方才很是为难的摇摇头道:“哎呀,多谢宇文兄好意了,只是兄弟我千里奔波,这刚刚来到洛阳,可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呢。哪像宇文兄这般大家,在哪个地儿都有大宅产业的。唉,兄弟下朝后,还要去奔走找寻住的地儿呢。啊,要不这样吧,宇文兄呢,也不用那般客气的请我赴什么宴了,不如直接将你那宅子借我住住如何?等到日后我找到住处或是住的腻了,再还与宇文兄就是。你看可好?”
他笑嘻嘻的说着,宇文化及却是听得一阵阵的头晕。不用请你赴宴,直接将宅子借给你住住?你那借是准备借多久啊?只怕是刘备借荆州吧,你借了去,我可没孙权那般心气儿再去跟你讨要啊。还等日后你找到宅子或是住腻了再还我?叉叉你个老母的,你住到我的宅子里后,只怕你是很难再寻到合适的宅子了,至于你什么住腻了,估计你丫这辈子是住不腻的吧。等你还我?只怕我等白了头,就是等到我孙子一辈上也等不到那一天吧。
宇文化及忿忿的想着,看着眼前这张魔鬼般的笑脸,只想上去狠狠的踩上两脚才解恨。只是想及这厮的权势,却是只能当做意淫罢了。看他犹自笑吟吟的等着自己回答,只得苦笑问道:“兄弟这个借,可是太过客气了。只是我这宅子要是借给兄弟你了,那老哥哥我又住哪里去啊?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是有地儿也搬不了啊,不如别做商议可好?”
他明摆着是推脱之语,哪知庄大少却是早已为他打算好了。眉花眼笑的道:“好办好办,好办至极。你们要是没地儿去呢,可以先到驿馆住下啊,那边反正也是不要花钱的嘛对不。其实呢,我这也是为老哥哥你着想的。你想啊,这要是我晚上去了你那儿赴宴,这心里总惦记着没地儿住,那肯定心情不好。这心情一不好呢,面上难免会不高兴,这一不高兴了呢,难免就会记起很多以前遗忘掉的事儿,比如什么歌姬啊,什么舞女啊之类的。这一旦记起来了,哪天要是一不小心泄露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这且不说,我一不高兴,老哥哥肯定会关心小弟,问起来的对吧。那你要是一问,兄弟与你情同手足,自然不会瞒着你嘛,对不?那跟你说了小弟的困境,你这做哥哥的肯定会帮兄弟去谋划的,等你找到了合适的地儿,以老哥哥你这般豪爽仗义的性子,那肯定是先付上钱,然后再转增给兄弟的对不?唉,你不必否认,你的脾气我还能不了解吗?这样说起来,老哥哥既是要给兄弟一座宅子暂住,那又何必费那么多事,兜转这么大一个圈子呢?反正早给也是给,晚给也是给,那就不如现在直接把你的旧宅子给我,兄弟我呢,也不挑,将就着住下就行。老哥哥你找到新宅子后,买下直接自己搬进去就好,这样岂不是省了老大的事儿了?你说我说的对不?”
庄大少言笑晏晏,很有耐心的解释着。却听得旁边众大臣那边,接连响起几声倒地之音。这般直接向人勒索田宅产业的,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有条有理的,怕是满大隋也就庄公爷,蝎子拉屎这独一份了。至于前面说的什么歌姬、舞女的,却是完全的不知所云了。
但他们听不懂,可不代表宇文化及听不懂。眼见着这厮洋洋洒洒这一大通不说,竟然还将当初红拂之事拿出来威胁自己,不由气的面色铁青。不说当日这厮曾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那事儿只当未生过的。就说现在,据自己了解,那女子已是成了这厮的侍妾了好不好。这会儿要是捅了出去,传到皇帝耳中,一查下来,这厮胡言乱语一通,说是当日自己送给他的,那还不要了自己一门老小的命啊。
这且不说,听听这厮都是些什么逻辑啊?自己凭什么一听你没地儿住,就要给你去张罗买宅子啊?老子欠你的吗?还什么你了解我的脾气,什么豪爽仗义!那你丫咋就不能仗义一回啊?我你大爷的!我那是旧宅子,你不挑?我那宅子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好不好,你丫个无赖你挑的出毛病吗?混账东西,我自己有家,却要我去住驿馆,给你倒地儿,我凭什么啊我?
宇文化及心中的愤怒委屈,此刻简直如同长江大河决堤一般,汹涌喷薄。听着这小无赖侃侃而谈,给自己安排的那个到位啊,简直就是个优秀的策划员嘛。面上一套一套的,俱皆貌似是为自己打算,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霸占自己的房产!
宇文化及很愤怒,只可惜不管他如何愤怒,那愤怒之情如何喷薄,这会儿却是也只得暂时压着。且不说这个小无赖的权势自己惹不起,但就那个把柄在人家手里,自己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这要惹恼了这无赖,谁知道他会不会舍弃了那个小妾,就此把自己给害了啊?
此时此刻,宇文化及对当初自己在雁门关上的一时冲动,当真是大大的后悔了。眼见着这个无赖双目放光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一阵的无力。一边使劲的按着自己兄弟,不让他冲动,一边努力做出个笑脸,赔笑道:“兄弟,难为你为哥哥想的这么周到。不过眼下却又一桩难处,实在是不能这么办啊。你也看到了,士及今日在此,就是因为他乃是随着家父一起过来的。当日,家父与兄弟合力对付无心那个妖僧时,受创太重,一直未能恢复。这几日,伤势复,身子极是虚弱,怕是不知还能有几日停留。此番正在为兄家中静养,不能移动。兄弟既是此地没有产业,少了落足之处,你看不如这样吧。小兄那个房产,只当为兄暂时借住,等的老父安置好了,再倒给兄弟就是。为兄在城南那儿,还有处园子,虽是不如这老宅宽敞,但也绝对称的上雅致,便在这洛阳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地儿。兄弟可否先将就着往那处稍歇?若是兄弟喜欢,也不必说什么借不借的,咱们自家兄弟,就送与了兄弟就是,你看如此可好?”
宇文化及心头滴着血,陪尽了笑脸,小心商量着。直把周围的众大臣看的瞠目结舌,那看向庄见的目光,便如同见了魔鬼一般。
庄大少听了宇文化及一番话,面上现出踌躇之色,半响方才极为勉强的道:“啊,原来是这样啊。唉,许国公他老人家的身子,竟是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唉,真是天妒英才啊。也罢,不说咱兄弟间的情分,单只冲着许国公他老人家的金面,那宅子我便送与了老哥哥吧。你们也不用搬了,好生给许国公调养调养,也算小弟尽了一份心意。那处园子嘛,小弟反正也是只身一人儿,没啥,权且凑合着住吧。得了,老哥哥也不必多说什么感激的话了,要是再说,可不是显得咱们之间太生分了不是。啊,不过还有一事儿,兄弟想问问哈,就是那园子里的家什可都齐全?唉,老哥哥你也知道,小弟呢,素来是有些洁癖的,这一些旧的东西,用起来总是有些疑心,睡着也不踏实,可不知能不能换些个新的进去。唉,小弟来的太过仓促,这身上银钱短缺,可是愁杀人了。”
宇文化及浑身抖颤,双手简直就要忍不住抬起来,去直接掐死对面这个无赖了。这是个什么妖孽啊?他还有半点羞耻之心没?自己家的宅子,咋就需要他来送给自己啊?怎么说来说去,好像不是他没地儿住,好像是自己没地儿住一样啊?还要自己不用跟他说感谢了。我感谢你什么啊?感谢你欺负我,敲诈我,勒索我吗?指!太指了啊!
你旧东西用不惯?用不惯关老子屁事啊?用不惯你***全扔大街上去!你跟老子说的什么劲儿啊?禽兽!强盗!没有廉耻心的败类!生孩子没屁眼的恶徒!瘪三!杂种!猪猡!宇文化及心中一时间,不知涌上来多少词汇,仍是觉得实在难以形容对面这无赖于万一。
哆嗦着中,呼吸如拉风匣般呼呼喘着,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那份愤怒,抖着道:“新的!都是新的!放心!你放心!”
庄见眼看着这老乌**上青筋蹦起,突突的跳着。两只眼睛也是红红的如同个兔子,已是到了极限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眉花眼笑的道:“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啥,那这事就这么着吧。哎呀,我看老哥哥呼吸不稳,可别是有什么暗疾啊。唉,快快,快去那边坐下休息下吧,这天儿现在变化无常的,可要保重身子才是啊。嗯嗯,要好好保重啊。”嘴里说着,已是背转身,溜溜达达的向一起子大臣走去,再也不理身后的宇文化及了。
宇文化及只觉得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手颤足软,眼见着总算将这无赖打走了,终是支撑不住,在宇文士及的搀扶下,自往一边坐下。
那边众大臣眼见着这一幕,都是不由的心胆皆寒。眼瞅着庄公爷笑眯眯的冲着自己等人走来,一时间,都是不由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庄公爷的眼神,瞄来瞄去,最后停留在两个人的面上,又绽放出了迷人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二章:两个替死鬼
众大臣顺着庄公爷的眼神瞟去,一看明白,随即三三俩俩的相互扯着,装作不经意的往一边走去。顿时将那两人空了出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左丞裴世矩和御史大夫裴蕴。
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内看到了一丝骇然。有心要避开,却是不敢。裴世矩还好一些,那裴蕴却是被庄见握着大把柄的,如何敢得罪这个煞星。
看着庄大少笑眯眯的走到近前,裴蕴已是腿肚子转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裴世矩勉强一笑,抱拳道:“呵呵,听闻公爷千里求援,救驾于雁门关头,世矩虽身在后方,也是钦服不已。此番想必圣上定然会有天大的赏赐,公爷再进一步指日可待,世矩这里先提前恭喜了。”
庄见笑眯眯的看着他,连连点头,只是一开口却让裴世矩顿时满头冷汗冒了出来。“啊哈哈,世矩大人太客气了,咱此番能有这么好的机会,那还都得感谢世矩大人啊。要是没有世矩大人当年搞那个什么分裂突厥的妙计,又设计宰了突厥的那啥史蜀胡的,突厥怎么可能造反呢?他们要是不造反,怎么会突然兵偷袭皇上呢。他们不去偷袭皇上吗,咱又怎么有这番功劳呢?哎呀,这说起来,咱可要好好感激感激世矩大人哈。那啥,世矩大人要不再搞个啥妙计,把周边几个异族都再算计一番,让他们都反了得了,这样咱立功的机会也多些。等到咱立了功,绝对不会忘了世矩大人就是,一定好好报答世矩大人,世矩大人,你看如何啊?”庄大少笑眯眯的,很是热切的看着世矩大人说道。
裴世矩听这无赖一番话,竟是将此次皇帝被围困一事的罪责安到了自个儿头上,顿时骇的魂飞魄散。这个帽子可着实太大了!皇帝那儿明显对此次被围心怀耿耿,这要是被这小无赖这么一说,只怕自己立时就是大祸临头的局面了。
裴世矩面青唇白的看着他,满头大汗如雨落下,一边用袖子不断擦拭,一边勉强笑道:“公爷说笑了,公爷说笑了。那突厥向来不服王化,他们造反,与世矩何干。咳咳,公爷这等笑话还是莫要说的好。”
庄见歪头看着他,诧异道:“说笑?怎么会,你看我是那种很清闲的人吗?话说我忙的很,分分钟都是几十万银钱的说,哪里有功夫在这儿跟你说笑啊。我说世矩大人啊,你反正已经做了一次了,就再做几次也无妨啊,你该不是不肯帮忙吧?那我可得跟皇上好好说道说道。”
裴世矩心头这个恨啊,这无赖简直就是恶魔再世啊!他这话可让人怎么接啊?那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那不是承认,这次的事儿是自己惹出来的吗。要不答应,他说要跟皇帝说道说道,那还能说道出什么好的来?世矩大人是绝不敢,将这位主儿的话,随随便便当笑话听的。
他此刻汗如雨下,手颤足软的僵在了那儿,偷眼见众大臣都躲得远远的,心中才稍稍松口气儿,不然这无赖的话,若被旁人听去,只怕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己催命的阎王了。只是这会儿,也是口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满面的苦涩。
旁边的裴蕴听着这厮几句话,就把一宗足以灭门的大罪扣到了裴世矩的头上,心中更是抖颤,只是眼见庄大少似是没再看他,心中抱着侥幸的念头,便要抽身往一边躲去。只是方一动步,就听那无赖嘻嘻笑道:“裴御史,裴大人,你老好啊。你老生了个好儿子啊,本公可是羡慕的紧啊。”
裴蕴身子一晃,险险没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小无赖看样也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了,这躲是躲不过去了。当下努力稳住身子,回头淡然道:“公爷有什么吩咐,但请明言,裴蕴全力去做就是。至于儿子什么的,公爷以后定然多子多孙,又何必说什么羡慕。”
他只当庄见说的,是那曾经被了了害死的儿子。以此提醒自己为要挟,不知又要自己做什么事情。这话中倒也颇是光棍,无非就是你吩咐,我老老实实的听命行动,你老人家也不必吓唬我了的意思。
庄见听他如此说,知道他定然还不知道,他那宝贝儿干的好事。嘿嘿一笑,对他道:“多子多孙吗?唉,要是都像裴爽兄那般,我看倒也不必了。”
裴蕴乍闻他说出裴爽名字,止不住的心头狂跳。自己那儿子当年惹下的,可真真的是谋逆大罪啊,虽然后来皇帝高抬轻落的了结了此事,但这会儿以皇帝的喜怒不定,要是被人再将以前的事儿翻出来,那可不知后果是什么了。
越想越怕之下,简直忍不住要跪下去了。他当年被了了算计,如今年近五十,膝下唯有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裴家可真要绝了后了。看来自己这辈子,是很难逃脱这无赖的魔掌了。为了儿子,只得一次次的给他当枪使了。
正自暗暗叹息之际,却又听庄见淡淡的道:“裴爽兄是裴大人的公子,这势力可是大了去了,竟然连本公的产业都想谋夺,联合当地官儿,抓我家人,欺负我老父,嘿嘿,这等英雄行径,这般有出息的儿子,裴大人啊,咱可是不敢要的。”
庄见这番话一出,裴蕴顿时只觉得头顶上电闪雷轰,天地间一片昏暗了。心中对自己那儿子,此时真是有一种想要捏死他的感觉。小畜生啊!你咋就不知死活,惹到了这个煞星啊!你可知道,你老子我在这魔头面前,都是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吗?这下完了,我老裴家的香火啊,这要怎么才能保住啊。
裴蕴此刻不由的双目呆滞,六神无主了。裴世矩这会儿倒是有些缓过气儿来了,眼见庄见对他们二人又是扣帽子,又是恐吓的,却并没要求什么。他心思灵敏,已是隐隐感觉,庄见并不是简单的想勒索财物那么简单了。
当下近前一步,低低的道:“公爷可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咱们效力?不妨直言就是,本官与裴御史也非不知好歹之人,自当以公爷马是瞻就是了。”
裴蕴听的裴世矩这话,也是陡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急切的看着庄见。只要能保住儿子性命,哪怕就是上天入地,自个儿也得去做了。
庄见这才满意的看看二人,笑嘻嘻的道:“二位大人太客气了。咱呢,年纪小,怎敢让二人大人搞什么马是瞻啊。只是我听说皇帝要让大伙儿尽数都来洛阳,本来呢,这也是好事儿,但小弟这人呢,有个毛病,就是念旧。唉,正所谓故土难离啊。这会儿可实在是头疼的很啊。咱知道二位大人向来足智多谋,可能帮小弟想个法儿啊?”
这厮兜兜转转一大顿,却是想让这两人为自己留在大兴说话而已。裴世矩和裴蕴都是大松了口气儿,心中不由的都是暗骂:就这么点儿破事儿,你个无赖用得着这么吓咱们吗?不知道这人吓人会死人的啊。王八蛋!这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什么玩意儿啊!
二人心中大骂,面上却是连连点头,裴世矩道:“哦,原来是这事儿。嗯,其实大兴乃是皇都,虽说咱们伴驾来了洛阳,但王城不可无人坐镇啊。公爷乃是国之柱石,又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自然应当为君分忧,坐镇王城才是,裴御史,你觉得呢?若是意见一致,你我当一起向陛下进言才是啊。”
裴蕴挑眉通眼之人,哪里能不知其中奥妙,自是频频点头称是。庄见却嘿嘿笑道:“二位大人说的不对,这我不过是个外戚,哪能称的上坐镇呢。若说坐镇嘛,依我看啊,还是应当由皇子来坐镇才是。我听说赵王此刻尚在大兴,何不让赵王就此在大兴监国呢?至于我嘛,既是身兼赵王舍人一职,自然是要留在大兴扶助皇子咯,你们二位觉得对不对呢?”
他此话一出,裴世矩和裴蕴俱皆面色一变,迟疑着不敢接茬。他们都是精于算计之人,对政治何等敏感。自是知道皇帝此番离了都城,后事殊难预料。要是一旦有变,庄见此番的要求,实是有裂土拥立之意。这等事儿,一旦生,他庄见自是远在大兴,春风得意。但二人身在皇帝身边,这倡之责可就变成罪魁祸了,那到时候要面临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二人相互对望一眼,不由都是心头骇然,实未想到这小无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存着这么大的野心。自他们的角度去分析,自然是将庄见的心思往篡逆上想去,哪里知道那厮毫无大志,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小家平安着想的。
只是此刻要待不应,只怕这小无赖立时难,怕是眼前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倒不如遂了他心意,等到真有那一天来的时候,二人好歹也是先知先觉,自会见机行事就是了,先把眼前之事应付过去才是正经。
二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瞬间便做出了断,对望一眼,同时点头应下。庄见心中大乐,这才与二人细细商议细节。堪堪说完,那紧闭的黄门已是在吱呀呀的刺耳之声中,缓缓打开,转折性的一天,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许国公的最后请求
玉罄鸣响声中,众大臣鱼贯而入。庄大少施施然走在最前列,满面喜笑颜开。只是此刻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不,队伍中便有三人是各自心事,眉宇间一片愁云。
宇文化及是被庄大少一番敲诈,不但心情恶劣,尤其想着那红拂之事,只怕这小无赖一直拿这事要挟自己,那可是一生都逃不出他的魔掌了。暗下心思,要想绝了后患,只怕是要将那女子弄死才行。只是想想那无赖府中之人的身手,不由的又痛苦的晃晃头,这个想法却是有些痴人说梦了。一时间排遣不了,只能暗暗愁了。
裴世矩和裴蕴二人却是想到那位爷的野心,心头打鼓。想想此番上殿跟皇帝这般说法,之后结局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的后路又将要如何安排才好?这些问题,也让二人很是纠结。
就在众人各自肚肠中,已是进入了乾阳殿内,两边厢排好位置,这才齐齐向倨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叩拜请安。
庄见偷眼看去,只见杨广面色萎靡,两眼圈黑,要是再胖些,便真如同只国宝蹲坐上面了,心下不由暗叹。他站在最前面,鼻子中却是闻到,自上面一阵接一阵的酒气传来,臭烘烘的极是恶心,显然是杨广宿酒未消,也不知昨夜喝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竟都这么大的酒味儿。
此刻杨广强打精神,抬眼扫了下面一眼,这才抬手让众人起身,宣布早朝开始。便在德全刚刚退下,宇文化及已是出班跪倒,满面沉痛的奏道:“启奏陛下,臣之父前日已在臣弟士及的护持下,奉旨到了洛阳。臣弟现今便在殿外侯命交旨。”
杨广面上闪过一丝惊色,疑惑道:“许国公何来如此之?朕不是说让他养好身体再来见驾的吗?”
宇文化及闻听皇帝问起,不由啜泣道:“非是家父不尊圣意,实在是家父大限将至,若是不趁此时赶来,恐是……恐是再也见不到圣上了。呜呜。”说到这儿,已是禁不住放声大哭。
杨广大惊,霍的坐直身子,急问道:“如何竟会如此?啊,卿之弟随着来了吗?宣!快宣!朕要知道许国公到底如何了。”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德全打个手势。
德全领旨,高声唱宣。不多时,宇文士及一身白袍,迈步上殿,跪倒叩见皇帝。杨广看着下面这个少年,命将头抬起,一看之下,不由的一怔。这少年倒也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此刻面色哀戚,脸有衰容。
杨广温言道:“你便是宇文爱卿的弟弟了?你既是扶持许国公来此,许国公身子究竟如何,可曾找御医瞧看,你且细细说来。”
宇文士及领旨泣道:“回禀陛下,家父自当日西山校场回来后,就是时昏时醒,身体每况愈下。御医也已看过,都说怕是撑不过今年了。前些日子,闻听陛下来了洛阳,召集众臣入洛见驾,家父便坚持要即刻来见,只说自己身子已难大好,此番要是不来,只怕再也难以见到陛下了。臣百般劝阻无奈,只得伴随前来。只是自来了洛阳后,家父已是昏去多次,昨夜清醒时说,只怕大限将至了。特令臣今日前来禀奏陛下,特向……特向陛下……辞……辞行。”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杨广满面激动之色,豁然站起,颤声道:“许国公一生为国操劳,多负功绩。今竟到了这般境遇,朕当亲往探之。早朝暂停,众卿且随朕同去探望吧。”说罢,挥手令左右扶起宇文兄弟,自己转身下了玉阶,往后更衣去了。
众大臣齐声领旨,向外走去,相互之间,却是一片声的低低议论不绝,只是却无一人上前慰问宇文兄弟的。
庄见冷眼旁观,不由的暗叹人情冷暖。这些个大臣们自是觉得许国公一旦去了,只怕宇文家再也没了擎天之柱,宇文一族渐渐沉寂乃是必然,对着这么一个即将倒下去的家族,还有什么可需去攀拢的。
宇文化及面色阴沉,两眼闪着莫测的光芒,和兄弟宇文士及并肩而行。紧抿着嘴唇,也是不与旁人说话。
片刻后,杨广常服而出,带着众人径往宇文化及府邸而来。等到进了府中,让众人在外等着,转头看看,却将庄见唤过,道:“当日校场上,唯有卿家与大将军出力最多,这便随朕一起去探望一番,也尽一番同朝之宜吧。”
杨广此言一出,庄见和宇文兄弟俱皆愣住。庄见心中腻歪,本来陪着来了府上,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哪里愿意去多看那个死老头一眼。他自知晓了当日李阀被诛的内幕后,就对这宇文述极为厌恶。
银钱谁都喜欢,但是因为喜欢银钱,居然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利用,害死人家一家人,最后便连自己侄女儿都要杀了灭口的,可是让庄见大为痛恨的行为。再加上跟宇文化及兄弟的恩怨,又哪会愿意来看这老货。
只是此刻眼见皇帝开了口了,虽是百般不愿,也只得悻悻点头领旨。心中却是暗暗诅咒:让那老乌龟早些魂登极乐,早死早了。世间也算除了个祸害!少了个人渣!
他这边肚中骂的恶毒,却不知宇文兄弟肚中也是咒骂不绝,暗思自家老爹一直不好,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这魔星妨的。这到了最后关头,竟还要跟这强盗相处。
只是不管几人肚内如何想,眼下可都要遵旨而行。当下,自有宇文兄弟前面引路,杨广在德全的服侍下,带着庄见跟在后面,直往后院房中行来。
进的房里,触鼻就是一阵浓重的药味。杨广近前,坐于榻边轻轻呼唤。庄见偷眼看去,只见床榻上一个老者仰躺着,白白须之间,面色泛灰,两颊深陷。若不是早知这人就是宇文述,打死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那个威风凛凛的柱国大将军。
旁边宇文化及上前,附在宇文述耳边轻轻呼唤,直到喊了许久,才见宇文述眼皮翻动,睁开了一双老眼。瞳仁处已是一片灰色,浑浊不堪。极缓的转动了几下,才看清了面前的皇帝。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颊上一阵的抽*动。死死盯着杨广的面容,嘴唇颤抖着,眼角处已是流下泪来。
杨广也是双目蕴泪,探手拉住宇文述那干枯的手掌,颤声道:“老卿家,朕来看你来了。卿为朕而伤,竟至于此,朕之过也。”说着,泪水已是落了下来。
宇文述双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反手握住杨广手掌,嘴唇颤动许久,终是出声道:“陛下言重了。能为陛下效命,臣之幸也。臣自少年,便随先皇南征北讨,多受先皇恩德。后来得逢追随陛下,十余年间,北击胡虏,南平诸国。除内患,扫藩王,终得天下一统。以武者言,臣之一生无憾矣。臣本边鄙,少有读书,然蒙两代君王宠幸,盛极一时,为人臣者,更有何求?臣本意当扶保陛下,更创辉煌,使我皇之名永垂史册。奈何天命不允,以致中道颓殂,功未成而身先死,奈何奈何。今老臣欲辞陛下,先行一步。临行之前,尚有一事求肯,唯望陛下看在老臣或有微功份上,予以恩准。”
说到此,已是不由的连连喘息,嘴角有唾涎流下。杨广双目垂泪,亲自取过绢帕给他擦拭,点头道:“卿家有何事,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准。”
宇文述忽的眼中闪出一抹儿光彩,面颊上也现出一片红潮。艰难的伸手指着宇文化及和士及道:“臣有三子,皆庸碌之才,不敢求陛下厚赐,但望早预藩邸,不使人凌侮,望陛下哀怜之。”说罢,口中呼吸已是难续,面上红潮减退,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杨广。
杨广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口中呼道:“卿自安心,朕不忘也!自当使卿子嗣显贵,不逊他人。”
宇文述目露欣然,缓缓松开握着杨广的手掌。双目微动之际,忽的看到立在榻前的庄见,嗓中不由的嗬嗬做声,努力的伸手指向庄见,只是抬至一半,终是颓然落下。口中忽的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全身一挺,目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再没了声息。但那目光却是至死瞪着庄见,竟是死不瞑目。
旁边众人眼见宇文述突然死去,登时一片大乱。宇文化及兄弟放声大哭,跪倒于榻前,以额触地不绝。杨广亦是泪如雨下,哀叹不停。
庄见最后被宇文述这一着,只吓得心头砰砰直跳。他平生什么也不怕,却最是怕鬼。此刻眼见宇文述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不由大骇。肚中暗暗打鼓:莫不是这老乌龟,知道我欺负了他家两只小乌龟,临死时却来吓我不成?阿弥那个陀佛啊,西天佛祖、太上老君、三清道尊啊,你们快快将这老鬼魂魄收了去,莫让他来扰我。回头,我定然给你们每人都送上一个大大的肥猪头孝敬。
他自顾胡乱念些佛经驱鬼,许下无数好处给漫天神佛。至于佛祖是不食荤腥一节,却是全然不理的。满屋哭声震天中,一个少年却在默默祈祷,满面虔诚中,带着一丝惊悸
第二百三十四章:阻婚
公元615年,大隋大业十一年冬,隋朝许国公、上柱国大将军宇文述亡。比之历史记载,却是整整早了半年。
隋炀帝杨广心伤之余,遂下令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并追赠宇文述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赐谥号曰恭,令尚书左丞、黄门侍郎裴世矩祭以太牢,鸿胪寺监护其丧事。
这三日里,庄见却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驿馆中,也未敢再去急着占人家园子,只让罗世信不停的往各处寺庙中祭拜,多送祭品,惹得罗世信大是奇怪。及至实在忍不住问起,庄大少方紧张兮兮的说了。罗世信听罢,大张着嘴愣了半响,终是忍不住大笑。
便在少爷越来越黑的面色中,这才勉强憋住,回道:“少爷啊,你咋只往坏地方想呢。须知以你在朝中势力,多少人都想着巴结你呢。就不兴那死鬼宇文述看到了你,想让你多照顾照顾他家儿子啊。以我想来,要是俺爹身子不好,俺定是不会再跟他说些什么在外被人欺负了的事儿,想来宇文化及就是再混蛋,也不能把那些事儿跟他快要死了的老子说吧,既然宇文述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他又何必临死时吓你呢?那可不是逼着你害他儿子嘛。”
庄见猛省。萝卜同学虽是不聪明,但往往愚者千愚,必有一得。他自己欺负的人家狠了,只顾往坏的地方算计,却实是忘了人情间最简单的道理。父母生病之时,单只为其病情担忧焦急还来不及,哪里又会给病中的亲人增加忧虑呢。
想得明白,这才重又欢喜,暗暗算计着什么时候去把那个园子讨了来,只是虽说想的明白,但那拜佛祭祀之事却是不肯停了,只让罗世信仍去做的足了方才放心。
三日后,杨广重新开朝,颁下圣旨,进封宇文化及为右骁卫大将军,掌禁卫骁果兵事,实为皇帝近臣。又启用宇文化及兄弟宇文智及为匠作监少监,掌器械制造、储管之责。及至宇文士及,却是直接进封为四品尚辇局奉御,更是为皇帝身边长随之职。一时间,宇文家三兄弟俱皆得势,朝中哗然。
宇文兄弟自是大喜,宇文智及因在老家守家不在,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便代他叩谢皇恩,众大臣纷纷侧目。只是当炀帝又提出一事,准备给宇文家再进一步的恩宠时,却终是惹得庄大少暴怒了。
原来老杨同志想及宇文述临死时说的,怕自己死后,自己儿子被人欺负,老杨同志便想着给他们按上个皇亲国戚的名头。见宇文士及年少俊俏,与自己女儿南阳公主杨惋儿年岁相当,便拟让宇文士及尚了惋儿。
这事儿却是戳到了庄大少的逆鳞上,当杨广说完之后,庄大少已是忿然出班,大喝道:“不行!这个不行!”
乾阳殿上,肃穆庄严,皇帝正自安排封赏,庄大少这么一嗓子喊出来,顿时将所有人俱皆惊呆了。等到看明白是这位主儿出来搅局,不由的都是心头起了一丝兴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朝廷中的政治向来就是这样,又有哪个臣子愿意看到别人比自己好的。只是因为自个儿势力不及人家,又不敢违逆皇帝意思,只得暗暗嫉妒罢了。如今,有庄见这个么绝对强势的大头出来反对,众人心中都是暗喜。大殿上,霎时间一片静寂。
旁边宇文兄弟已是满面黑气,怒目看着庄见。宇文士及更是血贯瞳仁,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生生咬死这个无赖。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如今,虽说自己与南阳还并未成为夫妻,但要不是他出来叫停,那娇俏俏的公主,成为自己妻子的结果就是板上钉钉了。如今,这无赖出来这么一搅,此事定然多变。宇文士及又早在国监院见到,庄见与南阳之间貌似很是相恰,这可与夺妻的举动相差无几了,如何不令他恨如狂!
杨广也是呆住,他怎么也料不到,居然有人敢在朝堂上对自己的旨意,直接迸出“不行!这个不行!”的字眼来。等他反应过来,已是不由的勃然大怒,只是等到他看到,下面那张看起来,居然比他还要怒上三分的面孔时,不由的愣了。
庄大少此刻面容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跳,双手不停的张开握起的,屈伸不定,简直似欲要择人而噬的模样了。待到转头看向宇文士及时,宇文士及也被他那恶狠狠的目光吓的一激灵。
杨广愣愣的看着朝堂上这诡异的局面,心中这个气啊。他哪里知晓自己闺女早跟眼前这小子私定了终身了,而且就连自己老婆都是默认了的。眼见庄见在那张牙舞爪的,众臣却都低头不语的样子,料想众大臣怕也是不赞同的,不然早有人出来说话了。
当下,不由的怒哼一声,站了起来,喝道:“忠国公登春阁见驾,其他人,暂且退朝!”说罢,一甩袖子,自顾走下玉阶向后去了。
众大臣互相看看,都是很有默契的远远避开场中斗牛般对望的几人,纷纷脚下抹油,溜之乎也。
宇文化及也不知道自己兄弟和庄见及南阳之间的事儿,只当又是庄见特意欺负自己来的,肚中不知把庄见祖宗十八代的母性亲属问候了多少遍。只是想想对方手中的把柄,和双方现在权势的差别,终于是憋屈的叹口气,便要上前认栽,将自己那宅子送给他,遂了他心愿,以便换取他对这桩婚事的支持。只要能成就这桩婚事,宇文家便一步跨入皇亲行列,大可慢慢经营,等到根深蒂固之时,再来找回这场子就是。
只是还不等他上前,却见庄大少已是一步靠了上来,恶狠狠的道:“小子,老子本来不愿跟你们为难的,可你们居然敢跟老子叫板,竟然还想给俺头顶上搞绿了,这是你们自己作死,哼,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黑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旁边宇文化及听的简直莫名其妙,浑然不知这位老爷说的啥。什么跟他叫板?什么又要给他头顶上搞绿了啊?宇文化及同学完全听不明白,但有一点却是极明白的。那就是,这个小魔头真的怒了!打从认识他起,从来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就连算计人的时候,都是一副贼笑,而现在居然满面铁青,公然恐吓自己兄弟,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要不是真的惹急了他,定然不会如此的。他那狠话可不是随便可以听听玩的,那可是真会死人的!
当下也顾不上去问自己兄弟,急忙上前一步拽住庄见,陪笑道:“兄弟休恼,兄弟休恼。到底何事惹得兄弟这么大的脾气?若是为了宅子之事,咱们自然好商量,只消兄弟帮衬着圆了这门亲事,为兄不但那宅子双手送上,定然还有厚礼备下的,你看可好?”
庄见霍的站下,回头古怪的看着他,嘿嘿冷笑道:“宇文老哥,那咱给你一座宅子,你回去把你老婆,还有你二老婆、三老婆、三七二十一房妾氏,统统送给咱成不?咱回头也给你备下一份大礼,绝对比你的丰厚,你看可好?哼!”说到最后,重重一哼,转头就走。
宇文化及如遭雷噬,呆立当场,脑子里怎么也算不明白,为什么这小无赖要给自己一所宅子,来换自己的大老婆、二老婆和三老婆。难道他们之间有啥关系?以致于他竟要拿一栋大宅来换。还有,那宅子又跟自己三七二十一房妾氏有啥关系。而且为啥一定要二十一房妾氏?话说自己妻妾成群的,那二十一房又是哪一位?
宇文化及百思不得其解,愣神间,忽然现那小无赖已经走出了老远,想起那厮刚才的恐吓之言,不由吓得顿时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想没想明白了,在后面急急追了几步,大喊道:“兄弟,你莫着恼,但凡你想要的,咱都给你!只要你别乱说话,一切都好商量啊!你要那二十一房小妾,总要容我点时间,回去找找啊。而且拙荆年纪也大了,总的容老夫回去商量下啊。兄弟,莫要着急,莫要着急啊。”
此言一出,只见庄见身子在远处微微一顿,脚下一个趔趄,险险没一头栽倒。很好!很强大!你丫还真给啊,还回去找找?我太阳你个老母的。就你那拙荆,老子要来干吗?拿回来当老娘养着吗?老子不缺乏母爱!
庄大少满头的黑线搭着,实在是被宇文化及同学雷到了。艰难的稳住身子,回头看看他,指指在后面已经陷入石化状态的宇文士及道:“你去让你那兄弟,熄了算计公主的心思,老子再看看跟皇帝谈判的结果。要是一切谈妥,这事儿我也就算了,否则,你们丫的就等着吧,老子就跟你们宇文家死磕到底了。”说罢,再也不理他,转身直往后面登春阁而去。
宇文化及只听的目瞪口呆,傻傻的望着他迅远离的背影,霎那间,已是万念俱灰
第二百三十五章:巧舌栽赃
登春阁内,皇帝杨广满面愤怒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庄见,越看越气。这个小无赖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当众抗拒自己的旨意!真想狠狠心就此法办了他,但看看他面上尚带着未曾退干净的风尘,想想他千里求援的功绩,这才强忍着怒气问道:“行了,这会儿说说吧,怎么回事?如何竟敢在大殿之上,封驳朕的旨意。”
庄见两眼滴溜溜的急转,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腹稿了。听到皇帝问起,连忙趋前低声道:“皇上啊,本来呢,这事儿臣不想说的。但既然已经涉及到皇家的颜面了,臣可不能再沉默了。其实,臣对宇文大人的忠心很是怀疑的。”说着,话音儿一顿,偷眼打量皇帝的面色。
他对杨广太了解了,别看他跟宇文述之间貌似君臣情重,但如果涉及到他皇位之事,这位老杨同志可是比谁都狠,那是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的。他此刻说起怀疑宇文化及的忠心,想必定然能打动老杨的心思。
果然,只见杨广微微一鄂,转头问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你且细细说来。”
庄见肚中暗喜,面上却是一片为难之色,迟疑着道:“皇上啊,这大将军刚刚故去,臣就编排他的后人,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呢?其实也没啥,就是臣对一些事儿感到不解而已,但却是没什么证据的。要不,这事儿就算了,您再回去重新宣布一遍圣旨,咱只当从没生过这些事儿就是,将就着过去算了。至于南阳公主那儿,过的好坏的,咱都权当看不到就是了,好不?”
这厮以退为进,反而拿乔起来。杨广这个怒啊,你个小无赖,当朝堂上颁布圣旨是过家家啊,说颁布就颁布,说撤了就撤了的,那皇帝的威严往哪儿搁啊?还过去就算了,这事儿你说的神神叨叨的,朕就是想算,这晚上觉也睡不沉啊。
看着这小无赖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考虑对不起宇文述,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讲!今天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便办你个藐视君上的大罪,诛了你全家!朕听说你家里养了不少美貌的小妾,你庄公爷极是宠爱她们,如果你说不出个道理来,朕就让她们统统陪着你去好了!”
老杨同志满面黑气,怒不可遏的叫嚣着。庄见吓了一跳,太阳啊!居然敢拿老子的媳妇儿吓唬咱,香蕉你个巴拉的,死乌龟,不就是反对了下你个老渣包办婚姻嘛,至于这么对你家见哥吗?你老母的!再说了,惋儿那也是老子的媳妇儿,你要杀,先杀你自己闺女啊。娘希匹的!
他肚子中不停的腹诽着,只把个皇帝骂成了一堆渣。眼见的老杨真是恼了,这才赔笑道:“呃,皇上,您别急啊。好吧好吧,我说我说。唉,这个坏人看来定是要臣来做了。真衰!”
杨广听他嘟嘟囔囔的,面上愈的黑了,庄见却赶忙接着道:“皇上,您可还记得高德禄和那无心和尚吧?”
杨广一愣,面颊上微一抽*动,面色越的阴沉。这二人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一个是他相伴了十余年的老人,但却时刻想算计自己的;另一个却是险险没直接要了自己命的狠人,让他次最近距离感觉死亡威胁的刺客。他又如何能忘的了?
听庄见说起这二人的名字,不由的面色凝重起来。沉声道:“朕当然记得!但朕给宇文士及赐婚,跟他二人有何关系?”
庄见摇摇头道:“跟他二人确实没关系。但是皇上您给那宇文士及赐婚,一来固然是圆了对许国公的承诺,二来不也是为了他们对皇上的忠心吗?但当日,臣在对付高德禄时,曾经提前跟宇文大人打过招呼,让他小心提防,免得被高德禄得手,这事儿,虞世基虞大人也在场,大可作证。但奇怪的是,那天,貌似只有虞大人冒死冲出挡住了高德禄,而当时处身在虞大人之前的宇文化及大人却是并未挺身而出,这实在是让臣感到奇怪。而且,对于挡在前面的宇文大人,好像那个高德禄也未曾去伤害他,这就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除非……”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杨广已是听的面色大变,接口问道:“除非什么?”
庄见抬头看看他,一字一顿的道:“除非那高德禄有意避开了他。”杨广听到这儿,双目中蓦地闪过一丝寒光。
庄见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嘴上却接着道:“还有那日无心行刺一事,也是透着古怪。臣的城管司现,宇文大人家中似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全都是来自江湖上的人物,身手不凡,但却极为诡秘。以他们的能量,按理说,当日既然许国公已经先自兵困住了那无心和尚挂单的寺庙,又怎么会被他溜了出来,而最终让许国公都仓促迎敌,终于是伤在了那和尚手下了呢?臣听说当年杨玄感谋反时,曾生过一件事。就是朝中各位大人都随着皇上您在北地征讨高句丽,但有些大人的子嗣,却偏偏跑去洛阳,险险参加了叛军,这事儿曾传为笑柄。臣就琢磨着,这朝中老臣自然是好的,但他们的子孙呢,可是大有不肖之人啊。所以说,许国公当然是可以信赖的,但他的子孙们嘛……”
庄见说到这儿,停下了话头,眼珠儿骨溜溜一转,随即垂下,不再说了。杨广听了他这一番话,心头不由的一震。庄见所说的宇文家的势力,他自然知道,乃是内廷所在,向来是交与宇文述操控的,便是宇文化及也是多有参与。但按照庄见所分析的那些事儿来看,这宇文化及到只怕真是有些问题的。即便不是那些谋逆贼子一党,只怕也撇不清其中的纠葛。
杨广一时间,眉头微蹙,心中已是在暗暗计较了。庄见偷眼看他,眼见他目光闪烁,知道这话起了作用,想了想又加火道:“臣今日之所以大胆在朝上拦阻皇上赐婚,一来是因为这些疑点难以解释清楚,若是让他们一旦入了皇亲之列,怕是真要有些什么不妥,可是后患无穷了。二来呢,就是那宇文士及自身,也是绝对不堪公主良配的。”
杨广一愣,疑惑的问道:“此话怎讲?”
庄见叹息道:“臣当日曾与这位老兄同窗,他在监院里就向来依仗自家势力,称霸监院。常常说什么他家就是大隋一家,这大隋要是没有他们宇文家,怕是皇上根本就难以撑下去。说皇上什么兵什么武的,把天下搞得一团糟,都是靠着他们宇文家上下奔走,这才堪堪保着不倒的,哎呀,有些话实是大逆不道啊,臣可不敢一一复述。这还不算,臣当日为了延展城管司的耳目,曾多次微服巡查,出入市井风月之所,当然,那都是为了工作哈。但却经常看到这位宇文家的少爷在那些风月场所出入,甚至在那飘香院,还有他专门的房间呢,可见这位风流少爷的秉性了。臣当日勒令飘香院的人做身体检查,现很多人都是身子有些不干净的,那么这位宇文少爷经常在那儿留宿玩乐的,只怕很难不沾染上些什么东西,这要是一旦尚了公主,万一这以后因为这出了什么状况,哎呀,那传了出去,天家的颜面可是要往哪里放啊?”
他七分假三分真的一通胡说,将数不尽的屎盆子尽数扣到宇文士及头上,只把个杨广听的是青筋暴跳、怒不可遏。
这小见仁没学问,说不出那个词语,那厮分明是说朕穷兵黩武啊!大隋一家?好大的口气啊!竟然还敢说朕把天下搞得一团糟,简直是反了!简直是大逆不道啊!这小子又懂个什么?竟敢在背后妄议朝政,诽谤君王,当真该杀!这等人,果然是不配惋儿下嫁的。今日亏得小见仁拦阻,不然定然让那贼子得了手去,朕可真就成了天下笑柄了。
杨广越想越气,不由的拍案而起,大怒道:“此贼当杀!朕要立即将他锁拿,斩为肉酱方可解恨!”当下,就要呼人去办。
庄见大惊,连忙拦住,暗暗后悔演的过了。这要去一拿,不说把宇文化及彻底逼入死角,给自己召来无数麻烦不说。就是万一对质起来,只怕对庄大公爷也是大大不利的。故而赶忙拦住道:“皇上啊,您这会儿去拿他也没用啊。臣刚才就说了,这些事儿都没证据啊,您把他拿了来,他抵死不认,您总不能就此冤杀了他吧。那岂不是给一些有心人落下口实啊,说您卸磨杀驴,妄杀忠臣之后嘛。而且如今朝局动荡,一动不如一静啊。以臣之见呢,不如此事就此压下,以后寻他个错处,再慢慢泡制他不迟啊。今日既是已经封了他官儿了,他整日就在皇上您眼皮子底下,看他还敢乱蹦不?而且,这会儿离得近了,随时都可找到他的错处,那时再治他之罪,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他这一番话说出,杨广不由的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庄见诡计得逞,不由心中大喜,君臣二人拣些闲话说说,这才辞退而去。他自得意洋洋,却不知终因此事,使得宇文化及不能得宠,心头怀恨,这才有了以后的弑君反叛。不但杨广一条性命就此交代了,大隋江山也终是只得两世而终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受命辅政
二日早朝,皇帝升座。众文武大臣参拜已毕,炀帝又再颁下圣旨,以原武贲郎将司马德勘为右骁卫副将,以分宇文化及兵权,相互制约。迁骁骑校尉费青亦往尚辇局就职,与宇文士及共为二奉御。提调宇文智及即刻入洛随驾,往匠作监就职。宇文智及原职位以副职代之,随即一系列人事调整。
众大臣看的眼花缭乱,只是闻听诸般任命调动,于昨日赐婚一说,却是再无半分说法,不由的都是暗暗惊凛。这般结果分明就是昨日那位庄公爷搞出来的,看着笑眯眯站在排头的庄见,都是不由的骇然此人的手段。
宇文化及听着圣旨的安排,心头不由的苦,知晓这桩皇亲是彻底完蛋了,不由的暗暗叹息。身边的宇文士及却是满面愤然,死死盯着庄见,心中已是将此人恨到了骨髓。自己如此一门天赐良缘,便生生断送在这恶魔手里,这般仇恨此生若不能报,当真妄为男儿了。心中暗暗筹谋,总要报了此仇才是。
众臣待得德全将圣旨宣读完后,俱皆躬身领旨。下面纳言苏威却转了出来,恭声禀道:“臣启陛下,今诸事已定,陛下当早日返京才是。要知陪都虽近,却终不是都城。大兴乃我国朝都城,岂有国君不在都城,而欲纷纷招臣往外而行之理?今天下不靖,民心浮动,陛下使都城长久空置,君不正位,臣不正事。徒使人更生动荡,实不利于治。望陛下深思之。”
这老头半生受文帝杨坚重用,确实有才。眼见杨广拉着架势,将各部大臣纷纷调来洛阳,把偌大一个都城大兴空置起来,心中虽说惧怕杨广暴戾,但想及杨坚待自己亲厚之处,终是忍不住站出来说话。
只是,他哪里知道这些道理杨广却是明白的很,他不愿回大兴,就是想要逃避一些责任。不要说大兴了,就是这陪都洛阳,他呆的都觉得有些憋气,心中总有着念头,想要往江都而去,只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往江都去,怕是不妥,这才勉强隐忍。哪知他正烦躁,这个老头又跳出来触他霉头,当下顿时就是满面的阴鹜,冷冷的瞪着下面的苏威,久久不一言。
庄见在一旁听得大是欢喜,简直忍不住都要抱着这老头亲上两口了。这老头儿太可爱了,这可不是瞌睡就给送枕头嘛。他这两天正愁着,如何才能找个由头提出回大兴,这老头儿就急巴巴的来帮忙了。
这会儿可是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想来欲要劝皇帝还都的大有人在,只要等众人都来劝,老杨同志不耐之时,便是自己出手之机了。当下转目看着裴世矩和裴蕴二人,以目示意。
二人被他盯住,都是一阵的胆颤,有心不去趟这个浑水,但惧于庄见的权势,却是不敢不从,只得微不可察的微微颔,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他三人这里打着哑语,果然众大臣多有劝君还都的心思。苏威说完后,先是樊子盖出班赞同,及后,内史侍郎萧瑀、兵部尚书卫文升、吏部尚书牛弘、礼部尚书卢恺等人先后出班催驾。
杨广满面黑云,望着下面一起子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国家如何如何,却无一人关心自己的想法,不由的大是忿怒。终是忍不住拍案怒道:“都给朕闭嘴!究竟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尔等难道要造反不成?朕才来陪都几日?东巡不过刚刚开始,尔等就来鼓噪。难道就因为个雁门之围,就让朕放弃了此次东巡不成?朕历次巡视天下,也不见尔等多有进言,何以此次竞有这么多说叨?苏威!你可是依仗自己年高位重,欲要逼宫吗?”
杨广这一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听的他说起自己等人只有这次多言,不由的都是心中鄙视。这次可是与以前不同,你老人家这次拉的架势,明显是不愿回大兴,咱们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既是知道你的心思,自然要进言规劝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这些话心里想想罢了,却是无人敢宣之于口。等到听到皇帝呵斥苏威的言语,更是都把嘴巴闭严了,再也不敢多说半句了。
纳言苏威闻听皇帝给自己扣下这么大的帽子,不由骇的魂飞魄散,噗通跪倒,连连叩头,口称不敢。
杨广满面怒意,眼中闪着森寒的杀机,死死盯着他。庄见眼见时机到了,先是对着裴世矩和裴蕴二人使个眼色,这才出班劝道:“那啥,皇上啊,你也不要生气了。苏老大人想必也是忧心国事,这才有些言语冒犯。不如大家都消消火,有啥事不妨坐下来谈谈嘛,这事儿就是谈开的,要不怎么有谈判这词儿呢?大伙儿说对不对?那啥,皇上,不如让大家都说说,这几位大人已经说完了,可还有很多没说话的人呢。听听他们的意思是啥,再做决定也不晚嘛,是不是?那个宇文大人,是鸡大人,二位裴大人,你们都说说,都说说啊。哦,皇上,让苏大人起来吧,好不?”
这厮站在大殿上,指指点点的,简直如同一个重量级的黑道大哥大,这会儿却是给两边帮会调解一般。这边说两句,那边安抚两句的,心中不由的大是畅快。
众人听得他这一番话,都是一脑门子的大汗。没听说过,从没听说这国家大事竟是要皇帝和大臣谈判的。大臣进谏,皇帝定夺,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被庄大公爷一说,却是全部变了味儿了。只是晕归晕,这位公爷最后几句说的倒也在理,且听听旁人怎么说也是对的。
杨广怒哼了一声,这才勉强一甩袖子,不再理会苏威。苏威满头大汗的爬了起来,狼狈的往一旁躲去,心中对庄见却大是感激。远远对着庄见投来一丝感激的目光,庄见眼睛瞟到,呲牙一笑,坦然接下。
宇文化及和虞世基二人袖手站在一边,看的正过瘾呢。他们眼见苏威倒霉,都是幸灾乐祸的,巴不得这老头给皇帝砍了脑袋才好。哪里料到庄见出来这么一搅合,登时就给化解了,正自可惜之时,却不料竟给庄见点了名言,心中都是不禁的大骂这小子害人。话说这话题是那么好说的吗?说的皇帝舒服了,就得罪了一干大臣,说的大臣们满意了,那可不得罪了皇帝吗。
宇文化及更是心里大骂不已,当日这看出皇帝心思,劝皇帝来陪都的就是自己,此刻还需要自己说啥啊。难不成自己能出来附和那帮子大臣们,驳斥自己不成。恼怒之下,索性闭嘴不答,全当没有听到。
他可以如此,虞世基却是逃不脱的,眼见皇帝和大臣们都看向自己,无奈下,只得咳了一声,出言道:“嗯嗯,这事儿其实各有各的考虑,陛下东巡是为了天下安定的,各位大人劝陛下还都,也是为了稳定政局着想,嗯嗯,都有道理,且再商议商议为好。”
他嗯嗯呜呜的一顿,却是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没有,众人不由的都是鄙视,只是了解这位右丞大人向来如此,也懒得理他,只把目光看向裴世矩和裴蕴。
裴世矩和裴蕴对了下眼光,这才缓缓的道:“陛下,臣以为东巡,事关勘察天下之大计,不应废弃。”
他此言一出,杨广先是一鄂,随即大喜。众大臣却均是怒目而视。杨广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温言问道:“哦?那卿家是赞同朕暂不回大兴了?”
裴世矩躬身道:“陛下,且容臣将话说完。臣虽是认为陛下东巡一事不应废弃,但亦如苏大人所言,大兴乃是我国朝都城所在,陛下长久空置,亦是不妥。”
杨广一呆,随即大怒,冷声道:“裴卿,那你究竟何意?难不成要朕分成两半,一半留在大兴,一半再去东巡不成?哼!”
裴世矩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以另寻途径解决。”
杨广和众臣都是一愣,杨广道:“卿有何妙计,可讲来。”
裴世矩应是,这才不慌不忙的道:“东巡可让陛下最直接的了解和掌握天下利弊,陛下自然要坚持完成才是,而大兴乃国都所在,自是不当空置。然陛下虽不在,但却可使皇子监国,再佐以信任之臣从旁扶助。一来,可让天下人心安,二来,也可锻炼皇子理事之能,此两全其美之事,不知陛下和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裴世矩说完,自躬身一礼,退回自己位置。杨广和众人都是沉思。旁边裴蕴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左丞大人所言甚是,如此,即不耽搁陛下东巡之事,也可避免苏大人方才所说的遗漏,臣以为可行。”
杨广眉峰紧锁,心中不停衡量此事。他原本还想将儿子杨杲宣来洛阳伴驾的。自齐王暕被幽禁以来,自杨广自己直到众大臣都是明白,只要没有意外,皇三子赵王杲,已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了。此番若是让太子监国,到也是个办法。杨广面色不由的有些缓和,众大臣虽是觉得此举不能让自己等人回去,但却一时也无法提出反驳的意见,又见尚书左丞和御史大夫意见一致,只得都悻悻而退。
虞世基一直在旁偷眼看着,此刻眼见差不多大局已定,立马又再出班,亦是附和二裴之计。
宇文化及是个草包,只当裴世矩和裴蕴此番是为他打掩护,心中微感得意。当下也是出班附议。
杨广眼见众人达成一致,心中遂定。他此刻只要自己不回去遭罪,其他的却是不再多想了。目光转动下,望见缩在一隅的苏威,不由的怒哼一声道:“苏纳言,这般安排,你看可行啊?”
苏威心中叹息,这个主意简直就是个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了,定是引起祸乱之由。只是他方才刚被老杨扣了个逼宫的罪名,这会儿哪还敢再去多言,只得躬身称颂。
杨广这才转嗔为喜,当下便定下以赵王杨杲监国之策,只是于那扶助之人选上,却是不由的一阵的头疼。
裴世矩和裴蕴正要再次出班推荐庄见,却见杨广目光一转,已是看向了庄大公爷。于杨广心中,朝中若说最没谋逆威胁的,便属这位爷了。无他,这位爷要学识没学识,更是与朝中几大家族门阀多有结怨。庄公爷到处勒索敲诈人家,搞得神憎鬼厌之事,老杨听闻的已是不知多少了。这小子不说他最大的野心就是敛取无尽的银钱,就凭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来说,要是离了他这皇帝的撑腰,只怕立时就要被人踩死。故而,老杨对他却最是放心。
而且,他本就是赵王府舍人,身负扶助赵王之责。更兼手中握着城管司这个部门,所有朝内动向,俱皆明了。若有此人留在大兴,当是最佳人选了。杨广心中默默分析理顺利弊,嘴角已是不由微微勾起
第二百三十七章:终于回家了
初冬的清晨,到处都笼着一片淡淡的薄雾。远山、近村以及洛阳城那高大的城垛,都在那层寒气中,显出一种灰色。
远空忽的起了一丝儿红色,太阳伸着慵懒的腰身,有气无力的爬上了天边。那一抹儿的金光照耀下,到处都似是腾起了一阵轻烟,缓缓上升,氤氲着缠绕在树梢上、屋顶上。一切,便在静谧中,泛起了一丝儿活气儿。
“吱嘎嘎”的声响中,陪都洛阳那巨大的城门刚刚打开,就有两骑健马飞也似的冲了出来。急促的马蹄声,瞬间将晨曦的静谧踏的支离破碎。
当先那匹马,身长过丈,鸟龙颈。通身乌黑的鬃毛,如同缎子般着油亮,四蹄各有一撮儿白毛覆盖,展动之际,带起一阵的光晕。
马上骑士,一身紫色袍服,头戴三叠幞头,腰系金带。年不过十六七岁,满面的兴奋之色。此际,轻叱着坐下宝马,撒着欢儿的奔跑着。身后紧紧随着的,乃是一个面相憨厚的少年,浓眉大眼。虽是下人打扮,却也是浑身绫罗绸缎的。胯下一匹枣红马,努力的追着前面那人。这二人一看就是极有身份之人,只是奇怪的是,这般出行,却是形单影只,并无相送之人。
“少爷!少爷!你慢点啊!这啥马能赶上你那乌云盖雪啊,这刚开始就这般跑法,可不要累死我这匹马啊。就算马累不死,这人也受不了啊,刚吃完饭的说,可不把肚子颠破了。”憨厚少年满面幽怨的抱怨着,一边拼命的催促快下马儿紧赶。
前面那紫袍少年闻声,轻轻勒勒马缰,将度控制住,这才回身笑骂道:“你个死萝卜,早上让你少吃点,谁让你丫贪吃来着。这会儿在这儿跟爷啰嗦,信不信老子直接甩了你,让你中午饭都没了着落?”
憨厚少年面上大惊,急声道:“得得,小的跟着,小的跟着还不成吗?干啥来不来的就克扣口粮啊?”嚷嚷着间,已是催马赶上少爷身旁,并骑向前。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洛阳回返大兴的庄见和罗世信。三日前,紫微宫乾阳殿上,庄见借着纳言苏威进言要杨广回京的机会,成功的让老杨同志下了决定。以赵王杨杲留守大兴监国,赵王舍人、忠国公庄见仁从旁辅助,以镇京师。
众臣眼见局势难以挽回,又见裴世矩、裴蕴都积极表示赞同,只得俱皆不语。纳言苏威自感庄见为自己解围之德,想想虽说这种格局对国家极是不利,但如果改变不了,那么以这位庄公爷在赵王身边却也是最妥当的了,当下也是赞同。庄见心愿终是得偿。
庄公爷计谋得逞,心头大是痛快,下朝后先往宇文化及处讨了那园子,将一干手续办利索了。又遍请朝中众位大臣,就于新府邸中欢宴,美其名曰“烧炕”,趁机一一勒索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搜刮来的十余万两银钱启程返回大兴。众大臣被宰了一圈儿,听说庄公爷要离开时,当晚均是在家纷纷摆酒饮宴,抚额称幸,欢庆这个瘟神终是走了。至于给这位公爷送行一说,却是根本无人提起,都是唯恐再被这位爷逮着机会,立个名目索贿,这才有了今日一早,只有庄大公爷主仆二人上路的事儿。
庄见既是圆了心愿,又在洛阳搜刮够了,于那无人送行一节倒是毫不在乎的。只是想及家中诸女和众家兄弟,一决定动身后,就是忍不住的归心似箭,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中。难得的早上起个大早,不停催促着罗世信快走。可怜小罗同学只吃了个半饱,就被庄大少拖着跑了出去,城门一开,愣是一个出了洛阳。
二人一路疾驰,等到傍晚时分,就已经看到了大兴城六道岭最高处的建筑了。庄见勒停坐下乌云盖雪,一人一马都是浑身冒着白气儿。等到后面罗世信赶上,庄见双目放光的回道:“萝卜,咱爷们回来了。今晚上摆个大大的场子,跟兄弟们痛痛快快的大喝一顿。今天白面卷子、肥肉敞开了让你小子吃个够。”
罗世信大喜,使劲的咽了口唾沫,急急催道:“哎呀,那还等啥,少爷,咱赶紧走吧。要是回的晚了,他们一旦用过了晚饭,岂不是白费了您这么好的想法。走走,快走!”说完,已是忙不迭的急急一踢胯下骏马,蹭的一下,竟是当先跑了出去。
庄见在马上看的一呆,不由大笑,随即轻轻一拍乌云盖雪,顺即追上。二人风驰电掣,如同刮起两道旋风一般,已是堪堪在城门关闭之际,冲入了大兴城中。
当晚,忠国公府上,座无虚席。庄见居中,李靖、苏烈相伴左右,罗世信、侯君集、伍天赐、伍召、庄祥、丐帮七叔、青帮尉迟恭俱皆一一在座。众人欢声而饮,热闹至极。红拂诸女自另开了一席,坐于诸人旁边。眼看着爱郎此番回来更是神采飞扬,不由的都是心神俱醉。庄见这次远行,前后近半年,行踪远至漠北,家中诸人无有不挂记的。
尤其等到李靖回返,说起雁门之事,众人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天也不知派出多少探子,往北地去探听消息。及至后来自太原得知庄见已然无恙回返后,这才稍稍安定。
后来闻听皇帝传旨要众大臣俱皆往陪都随驾,花语依人二女便要忙着张罗收拾。她二人虽是与庄见成了亲,但却因庄见觉的她们年纪太小,迟迟未能圆房。眼见其余诸女与庄见都是鱼水和谐的,小心思里便常常担心有朝一日,少爷不要了自己。这会儿听闻这个消息,唯恐庄见不肯让二人前往,便忍不住先自忙活起来。
仙儿性子清冷,只是笑看不语。红拂与慧儿却是好笑,拦住二女,让她们大可放心。说庄大少铁定会想办法赖在大兴的。二女不解,等到红拂说起这位夫君的性子,二女才恍然大悟,俱是吃吃而笑,于自己二人那般心急也是羞赫不已。
原来红拂等既然知道那杨萍儿、杨惋儿还有那位李阀家的李秀儿仍在大兴,以他们那位夫君的脾性,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留在洛阳的。这事儿,事后被庄见知晓后,非但没有半分觉得丢人,反而大是欢喜,毫不惭愧的将自己的长情大大的标榜了一番,让红拂诸女呆愣之余,唯有叹息那谦虚二字,在自家夫君那里确实是很难找到的。但对夫君不似别的男人般,只将女人视作附属品一事,却是极为欢喜的,心中对庄见的爱意,更是泛滥的一不可收拾。
此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庄见放下酒盏。令下人尽皆退下,这才将自己让大家俱皆移到太原一事,细细说了。大兴这里,只留苏烈、伍召二人。两帮一庄中,各分出一半人手去太原设立分舵。
众人尽皆愕然,浑然不知这位老大怎么突然做出这番安排。唯有李靖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若有所思。
红拂娥眉蹙了蹙,张张嘴,却又忍住,暗暗打算今晚回房后,定要问个清楚。花语依人二女,目光幽怨,将头低下。她二人本来打算,这次怎么也要让夫君跟自己姐妹圆了房的。这宅中诸女,只有她两个是被人以姬女的身份送给庄见的,平日里就多有担心会被看轻,此刻一听庄见又要把众人全数送往太原,不由的都是暗暗叹息,此次一番心思又要落空了。
侯君集蹙眉道:“老大,我等俱皆去了太原,你在大兴的安全如何保障?”
庄见嘿嘿一笑道:“怕啥,我身边不是还有萝卜吗,大海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再说了,这里既有城管司的官面力量,还有两帮一庄的半数人马在此,你老大我也不是让人随便捏的,又有谁能伤了我?你只管照我的安排去办就行,其他事儿不用担心。”
侯君集皱了皱眉头,终是勉强点头应了。伍天赐等人本想再多问问,眼见庄见似是不欲多说,只得也将嘴巴闭上了。众人一时间,失了酒宴的兴致,又想既是老大如此匆忙的安排众人离去,想来跟诸位夫人定然还要说说话的,当下,便在苏烈领头下,齐齐向庄见告辞。
庄见也不再留,起身将众人一一送出。站在门口眼望众人离去,李靖淡淡的道:“可是欲要托庇李家之下?”
庄见歪头看看他,忽的笑道:“药师大哥,你可还记得我当日跟你说过的话吗?”
李靖抬眼看看他,微笑道:“可是时候到了?”
庄见大笑,点头道:“不能说到了,但是绝对是快了,所以才要提前准备。你到了太原,不妨和李家我那位拜兄多多接触下,对你日后的展,定然是大大有利的。”
李靖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微微的点点头道:“那位李二公子有龙凤之姿,气度俨然,当不是平凡人物。怎么,你可是对他抱有期望?”
庄见回身往院里走去,走出几步站住,回头看着他笑道:“期不期望的也说不上,不过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药师兄以为呢?”说罢,不再理他,自顾转头直往后院而去。
李靖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忽的耀起一片神采,抬头遥望夜空,一轮明月正自黑云中渐渐闪出,清冷的光辉旋即洒遍各处。
第二百三十八章:送别
一夜北风吹,万里彤云厚,这个时空又一次迈入了冬日的萧瑟。天灰蒙蒙的,飞絮般的轻雪,纷纷扬扬间,将天地间笼出一份静谧。
大兴城通化门外的灞水,依然恣意的流淌着,弯弯曲曲的,时隐时现的出没在一丛丛荒草丛中,经年不息的流水声,如同一永不停歇的咏叹调,低诉着人间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还是那座小亭,还是那个少有人迹的古道。只是此刻,这里却是显得有些热闹。长长的一溜儿骡马车队,各自负着箱箱龛龛的,时不时的自队伍中响起一阵的喷鼻声,随即就是一阵的白气儿腾起。数百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各自跨刀背弓的,或立在车旁,或坐于马上,不时将警惕的目光向四下里睃视着。
庄见一身狐毛大氅,站在亭中,正与红拂等诸女话别。红拂看着自己夫君,心中大是伤感。去年此时,他们二人便是在这将张仲坚送走,今年景物依旧,初雪飞扬,自己又到了此处,却是要与夫君分别了。
按照庄见所言,只怕这次分开,恐是要个三两年的时间才能再见。数日前,庄见返回当日,便安排了众人全部撤往太原新宅。当晚回到后房,在众女的一再逼问下,庄见才隐隐约约的透露,说是觉得大隋政局不稳,怕是变乱便在眼前。太原一地有自己拜兄李世民的父亲,山西、河东抚慰使李渊坐镇,又因为招抚了敬盘陀的叛乱,剿灭了母端儿的匪患,势力大涨。
太原一地如今在大隋境内,却是最为安定,少有匪患之处。这才让一干人等全数往那边去,提前营造安置之处。他自己一来因为皇命在身,二来还有萍儿惋儿姐妹的牵绊,一时脱不开身。但若是一大家子都在这儿,一旦有事儿,可是两边照应不过来的。而且,到了太原,也需要红拂等人帮着照看家中老父,和花语依人、安儿彩荷等不会武艺的姐妹。故而,让她们先行一步,去那边等着自己。
红拂和罗氏姊妹这才恍悟,想想虽是担心庄见的安危,但自己等人在这边确实也帮不上他太大的忙,反而不如离开,让他少些牵绊能更好些。这边尚幸有城管司和两帮一庄的人手在,倒也跟以往无甚太大区别,这才无奈应了。至于花语依人姐妹,庄见又是赌咒誓,又是温言抚慰的,这才算是过了关。
此刻,二女站在一边只是哭泣,惹得红拂和慧儿、仙儿也是心中大感忧伤。慧儿上前为庄见将肩头浮雪拍掉,轻声嘱咐道:“夫君自己身处大兴,万事当小心才是。切莫再轻身而出,被人寻了空子,须记得家中尚有这多姐妹等着你。妾已吩咐成三娘那边,早晚将此地情报转来太原,妾等也会将那边情况让她转给夫君……”
慧儿絮絮嘱咐,只觉似是有无数的事情没有安排好。红拂微叹,上前拉住慧儿,要待劝止。只是一看之下,却是鼻间一酸,泪水也是忍不住流下。原来慧儿此刻,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双目却痴痴的望着庄见,早已是泪流满面。
庄见心中颤抖,早没了往日的巧舌,只是强笑着,不断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李靖等人站在亭外看着,不由的轻叹一声,令人再将行囊扎束一番,等着他们。亭中夫妻几人直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在庄见咬牙下,将众女送上骡车。驭者一声呼喝,鞭儿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儿,一溜儿骡马队缓缓而动,顺着官道慢慢行去。
李靖等人纷纷上马,在马上对着庄见一抱拳,在一片声的喝斥中,纵马追上车队。车声粼粼之中,马队渐渐在官道远处,没入了漫天的飘雪之中。
罗世信心中难过,看看依然站在亭边,望着什么也看不到了的官道呆的少爷,轻轻抹去满面的泪水,上前扯扯庄见衣襟,轻声道:“少爷,红拂姐她们去的远了,咱们先回吧。”
庄见扭头看他一眼,轻叹一声,点点头,转身走出亭子,翻身上了乌云盖雪,又再回头看看车队离去的方向,这才自失的摇摇头,轻轻笑骂道:“太阳的,咋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唉,不想了,走了。萝卜,咱如今不回去了,就直接往赵王府住着去,吃穷了杨杲那小王八蛋去。”说着,已是大喝一声,再也未曾回头,驱马直奔出去。
罗世信一呆,这般将皇子称作小王八蛋的,自家少爷可是独一份的。只是他听少爷虽喊得爽利,但却分明看到一滴晶亮,从少爷脸面上飘出,顺即合着漫天的飞雪飘落。罗世信微微摇头,不再多想,上马亦是大喝一声,紧紧跟上。
二人一阵疾驰,一路上,庄见也不说话,只是双唇紧抿,目光平视,罗世信看的暗暗担心。不多时,二人已是直抵赵王府前。
王府众侍卫眼见忠国公这么早就赶了过来,连忙上前迎着。庄见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侍卫,自己便大步往里而去。如今这赵王府于他而言,已是如同自家后院一般,自然是不需要等什么通报了。
顺着回廊一路向后院行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赵王杨杲多半是在自己书房猫着。这个小王爷倒是极为好学的,每日上午都要读书。只是他将将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得里面有个声音在大吵大叫,庄见侧耳一听,不由的面上现出贼贼的笑容。
杨杲这阵子的日子极是难过,打从老大庄见带军出后,自己那位表姐杨萍儿就没少来烦他。时不时的就要跑到他这儿,打听庄见有没消息。杨杲大为头疼,话说自家那位老大的脾性,连你都没得着消息,自己这个小弟又怎会知道。只是这般解释之后,杨萍儿更是不依,每次来了之后,不是嫌自己不去主动联络那位老大,就是磨着自己上书父皇,让将庄见调回来。杨杲却哪里有那个胆子,每当杨萍儿来闹腾时,就只得低头挨训,心中却大是冤枉。
这边一个杨萍儿就够受了,哪成想宫里还有位亲姐姐,虽说不像杨萍儿这般闹腾,但每次自己去了,听到没有庄见的消息,只那无言的凄婉,却比杨萍儿这般叫嚷更让杨杲郁闷。搞得他现在简直都不敢往宫中去了。
只是躲在家中也是不得安宁,这不,这会儿杨萍儿就正在他书房中,手中拿着一份木渎,上下掂着,歪头怒视着他,口中不迭声的道:“哼,你以后也是要做一国之君的,怎么如此没有担当,你只要向皇帝叔叔上书说,府内需要人打理,将他调回来不就行了。左右那边那么多人,又不差他一个的。”
杨杲苦着小脸,耳中听着杨萍儿不断的唠叨,眼光却是死死的盯着这位表姐手中的那份木渎,心中大为紧张。话说这可是秦时的绝本啊,姑奶奶就这么掂着,这要一旦给摔了,可不是要心疼死啊。
正在心惊胆颤之际,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自房外传来:“萍儿好老婆,可是想你家相公我了吗。啊哈哈哈,快快出来迎接,老公我回来了。”
这贼忒嘻嘻的话声刚刚响起,房内二人都是一静,杨萍儿如遭雷噬,浑身一颤,瞬间就呆在了那儿。旋即就是一声大叫,将手中木渎一抛,扭头就往外跑去,只唬的杨杲哎哟一声,忙不迭的去接那木渎。只是杨大郡主心情激荡之下,突然的这么一抛,他人小腿短的,又哪里能接的住。只听啪嗒一声,那木渎便已是跌为两半,杨杲蓦然呆住,满面苦涩的看着那散乱的渎片,脸颊一阵的抽*动。
房门外,庄见张开双臂,迎向夺门而出的杨萍儿。杨萍儿满面激动,只觉得心头似是有什么堵住了一样,站在门口痴痴的看着。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狠心人。依然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神情,依然是那种让人恨得牙根痒的贼笑,那挑起的眉眼,那微勾的嘴角,一如自己无数次梦见的一样……
这个狠心人打从走了,半年来音讯皆无,连片言只字都未曾给自己寄过。他在外好勇斗狠,行程万里的,可知道家中的自己是多么的担心吗?这个狠心人!如今终于是在外面疯够了,又回来了自己的身边。杨萍儿任凭泪水模糊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欢喜。
看着他依然展开的双臂,心中情思如何也是忍耐不住,终于在哇的一声大哭中,扑进了那个久违了的怀抱,张口狠狠的咬着他的肩头,嗓中呜呜咽咽的,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思念。
她初尝情爱,昔日一个活泼无忧的少女,这半年来,人后流的眼泪,竟比以前那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粉拳不停的捶打着这个狠心人,伏在他怀中,听着那咚咚的心跳,却感到竟是如此的温馨和甜蜜。
第二百三十九章:又见萧嫔
低头轻嗅着那甜宜的香,任凭杨萍儿死命的搂着自己,庄见低下头,轻轻的在她耳边道:“好妹子,为什么哭呢?在我心里,那个爱穿紫衣的小精灵,一直都是爱笑爱闹的啊,就如同我心头永远的快乐天使,每次见到她,都能让我忍不住的沉醉,忘记所有的忧伤和烦恼。咱们让她回来好不好?”
庄见深情款款的说着,抱着杨萍儿柔软的身子,心中大是情动。鼻息间幽香阵阵,目光及处,杨萍儿粉嫩白皙的脖颈,细腻如瓷,凝若羊脂。
杨萍儿用力的搂抱着庄见的身躯,耳中听着他款款情话,如同身处云端,晕晕乎乎的不知天上人间。哭泣声渐渐停了,脸庞轻轻蹭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份充实和温暖,一个身子已是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越的软了起来。
庄见看着眼前的玉人儿,如同一团水般,柔柔的依着自己,胸腹间感受着两团丰软弹挺的厮磨,不由的心头火热。
伸手抬起可人儿圆润的下巴,抚着她烫的脸儿。眼见她星眸似睁非睁,霞飞双颊,一股儿招人爱怜的媚意流转,不由低头吻住那水润润的两片樱唇,恣意的攫取里面的蜜*汁。
杨萍儿脑中轰的一声,娇躯一阵的颤栗,先是一僵,随即便彻底的软了下去。这个冤家,竟然在这庭院中就这般轻薄自己,杨萍儿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心头不由的又是欢喜,又是迷茫。下意识的轻吐香舌,婉转相就。晕乎乎之际,却觉得一只禄山之爪,竟是攀上了自己的圣女峰,激灵灵一个冷战后,身子顿时绷紧……
“砰!”“哎呀!”“噗通!”接连几声怪音响起,让刚刚踏出房门的赵王杨杲,当场呆立在了门口处。大张着嘴看着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的庄老大,面上已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庄见满面悲忿的看了看,正自手足无措的杨萍儿,不由的仰向天,内牛满面。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见到这小娘皮儿,受伤的总是我呢?这概率也太大了吧,竟然大到了百分之一百,连一丁点儿误差都不带有的。指啊!太指了!
庄大少满腔悲忿的喃喃自语着,左眼处已经明显的显出一圈儿青红,想来过不多久,顶着一比零到处晃悠的命运,是难以改变了。
这厮方才情动之下,情不自禁的施展了他老人家赖以成名的绝技——咪咪爪,只是杨萍儿小丫头貌似对这种活动,尚是次经历,一时紧张之下,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个挺身,随即就是粉拳一挥……
此刻,小丫头满面通红的站在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庄大少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极是局促。眼见庄大少忧郁的眼神看了过来,不由小声的抗辩道:“你……你……你没事吧?不……不赖我啊,谁让你不打声招呼,就……就摸人家那里啊。最多……最多下次……下次,人家使劲忍着就是咯。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
我小气?!庄大少满头搭满了黑线,一张脸如同包公再世。我柔情蜜意的跟你亲热,被你打成个熊猫,难道还要庆祝下不成?还先打招呼!这种事儿那是情不自禁,乎自然的好不好?就没听说过,谁跟自个儿老婆亲热时,亲到一半时停下,先打个招呼说:“喂,我要摸你咪咪了,你准备好了哈。”的。你听说过吗?听说过吗?!太阳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要回去查查!记下来,太衰了!这一天一定是老子的背运日,庄大少恨恨的想着。一大早就送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得,这本来想过来散散的,结果挨上了老拳,这都啥事儿啊。太杯具了!
眼看着萍儿小丫头眼中的歉然,庄大少这火气也没法向她撒去。一转头,却看见自己那个无良的小弟,正傻呆呆的站在门前愣,庄大少顿时面上显出一丝狞笑,嘿嘿的向着杨杲小同学逼去。
杀气!杨杲同学跟随庄老大很久的日子了,那机灵劲儿可是大大的长了。很快就将杀气的源头,锁定在了庄老大的身上。这位老大遭了罪,总会有人倒霉的!杨杲同学已是深深的明白这点了。眼见老大面色不善的靠了过来,眼珠儿一转,连忙满面堆笑的迎上,先自施礼道:“小弟见过老大。那啥,老大啊,你可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怕是真要出人命了。”
嗯?什么事儿这么严重?庄老大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诧异的顿住脚步,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杨杲满面肃然的道:“老大,这事儿不好说,你可直接往宫中去一趟,去了一看就知道了。唉,可怜我那皇姊啊,这阵子可都……唉!”小正太偷眼看着老大,口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肚中却大是得意。
嗯?宫中?皇姊?啊,是惋儿!庄见眉头一蹙,微一沉吟,转头对杨萍儿道:“咱们去宫里看看你皇姊去。”说罢,伸手从怀里掏出临走时,杨广颁的圣旨,直接扔给杨杲道:“呐,你皇帝老爹给你的圣旨,命你监国。我也懒得去念,你自己看看,看完收好。然后收拾下,跟我一起进宫吧,正好这事儿也得让萧娘娘知道才是。”
杨杲手忙脚乱的接住庄见扔过来的圣旨,面上已是变色。拿着圣旨这般随手乱扔的,怕是只有这位老大能干的出来,杨杲小正太可是不敢对自己父皇的手谕不敬。回身进屋,将圣旨放到案子上,整整衣服,恭恭敬敬的施礼过后,这才打开圣旨看了起来。
庄见带着萍儿后面跟进来,眼见他这般繁琐甚是不耐,不迭声的催促。在这位爷心里,什么狗屁圣旨,连他家惋儿一根小指头都是比不上的。
杨杲被他催的手忙脚乱,方才骗过了老大的得意再也没了影子。本想将老大支开,自己就可得清闲了,哪里料到这位老大怀里还藏了这么一份东西。这圣旨可是定要拿到宫里给母亲过目的。
当下,三人收拾一下,出来招呼着罗世信,急急往宫中赶去。自两仪门进入,绕过大兴宫,在后宫的月华门前,侍卫拦住,杨杲方要令人通传,却见庄见很霸气的手掌一翻,亮出一块绿玉令牌,随即拔腿就进。杨杲看的一呆,那是母亲的随身令牌,他自是认得,只是不知自家这位老大如何会有。满心疑惑之际,见二人去的远了,连忙拔腿跟上。
进了月华门,便是后宫所在了。本来朝臣是不允许进入的。但一来庄见有杨杲和杨萍儿陪着,二来他又有萧嫔的绿玉令,自是畅通无阻了。
这后宫主要宫殿就是三座,正中的两仪殿,东面是萧皇后的住所——栖凤殿,西边既是萧嫔的住所安仁殿了。到了萧嫔宫外,庄见伸手将杨杲怀中圣旨要来,对二人道:“你们先去找着惋儿,我先去见娘娘,把这事儿说说,说完再去寻你们去。”说罢,摆摆手,抬脚就进了宫中。
杨杲和杨萍儿应了,自往后面去找惋儿。这圣旨既是庄见来传,自当由他去向萧嫔宣旨,杨杲却要等着他宣完之后,才能再来找母亲说话的。
庄见进的宫中,沿路但见太监宫娥,俱是亮出令牌,一路无阻。他是穷汉得了个毛驴,只觉这般一路进来大是拉风,浑然没去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直闯皇妃的闺房有无不妥。众太监宫女惧怕他的权势,既然见了娘娘的令牌,更是无人敢去多嘴的。
等到到了萧嫔房外,正要敲门而入,却听得里面有话音传出。
“你说他已经从塞外回来,去了陪都了?消息可靠吗?可有说过何时能返回大兴来?”说话之人正是萧嫔。
“回娘娘,千真万确。奴婢听陪都那边的宫人说的,道是忠国公早在十多天前就已到了陪都。那宫人离开时,好像忠国公那边刚刚得了处园子,正在收拾着。这回大兴嘛,兴许一时半会儿却是怕来不了吧。”一个声音尖细的男音回道,却是萧嫔这安仁殿内侍总管李然。
庄见知道这李然是伺候萧嫔的老人了,他在此处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二人怎么说起自己来,不由的大是奇怪。诧异之余,便立在门外侧耳听去,听听二人要说些什么。
只听萧嫔轻叹一声,语音中竟似有着无限的寂寥之意。随着叹息,萧嫔的声音又再响起,“他便是这般贪心,那园子定然又是不知从哪家大人手中讨了来的,难道就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如此到处得罪人,也不知他心中如何想法。”
李然回道:“娘娘毋庸担心,以老奴看来,忠国公心思细着呢,他这般做法,定然有他的道理。别看他整日嘻嘻哈哈,到处招摇,但娘娘可曾见忠国公吃过亏?便是当日的高德禄和齐王,也不曾得了半分便宜去。”
里面又是一声轻叹,想来是萧嫔微微点头,随即,似是问话又似是自语的道:“他让哀家留在大兴,莫要随陛下外出,却究竟是什么意思?此番即将我们留下,又怎的不回转大兴?”
李然不语,做为内侍,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听到也要忘记!这是他多年宫中生涯的保全之道。娘娘身为皇妃,竟然肯听一个外戚的安排,这里面牵扯的事儿定然不小。李然又哪敢随意接话。
庄见在外听的里面沉默了,这才抬手叩门,口中道:“臣庄见仁,求见娘娘殿下。”
他语音儿落下,里面已是一声轻呼,随即就见房门一开,太监李然已是当门而立,目光疑惑的看着庄见,显然是不知为何他来到此处,竟然无人通报一声,目中已是不由的闪出恼火的神色。
庄见眼见他神气,已是明白,嘻嘻一笑,翻手将绿玉令在他面前晃了晃。李然恍然,只是这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这绿玉令乃是娘娘贴身之物,此刻握在这位公爷手中,其中关系当是不浅了。
当下躬身给庄见施礼,又在回身对屋内萧嫔告退。等到庄见迈步进去,才在外面将门掩上,自己便往门口处守着,这却是他的精细处了。
庄见转过屏风,拨帘而入,但见绣花轩窗下,一个宫装丽人,正自端然而坐。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惊喜下,一双秋水双瞳里,波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