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后宫之章
窗外,明月正圆。深蓝绒幕般的天空里。几乎看不见半点星光。明洁的月华照射下,天穹中偶尔飘过的几绺云翳,也如轻烟般淡若无痕。纯净的月华,透过木窗斜照进屋内,将一切都涂上一层柔和的淡白光辉。无论是窗台桌案,藤椅竹具,还是静静坐着的少年,都沉浸在温柔月光的水底,影影绰绰,轻轻盈盈,彷佛在下一刻就会化作一缕淡淡的轻烟,飞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
可是这一刻,月光已经悄然暗淡了下来,一如他现在心情,渐渐地、渐渐地,由方才骇退了一众壮汉猛男的喜悦,沉到了谷底。
窗外,能够看到的一切,早已洗却了这几日因为西南捷报频传(宋军大败,对空幻当然是捷报)而引的躁动,变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枝头仅余的黄叶。似乎再也经不住这动冬的凄清、寒凉,在微风中回旋而下,院墙外偶尔传来几声巡夜弟子的脚步,更显得这冬夜的空幻总堂格外的寂静。
一晃这便过去了几天,西南的兵败如山倒,多多少少他也预见到了,但是城池丢失如此之快,一群深山老林里边的壮民,轻而易举地拿下这么多高墙深壕的州府,却着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是空幻在暗中相助么,还是契丹、党项都有份,拿着侬侗当炮灰,故意挑战大宋的极限?
现在的他,已经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也不需要思考,因为侬侗既反,收到消息的辽国肯定第一个动兵,而他,如果不能够阻止空幻复国的野心,那么多则半月,少则三天,江宁城头肯定就要竖起大唐的旗帜。
——连最高机密的军报都能搞得到,还有什么是空幻办不成的?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能说服邹缁清归降,大宋,真的要完!
但是大宋完之前,先要“完”的恐怕是他。
冷月无声。夜色迷离。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结成一片的积雪闪着雪光,充斥了渐渐在黑夜中沉落的宁静。
明天……新的战报传来,恐怕他们连逼降的机会也不会再给我了吧。
他摸着脖子,自嘲的笑了笑。
好头颈,谁当斫之?
若他咬死不降,邹缁清是会大义灭亲,自己出手一剑杀了未来女婿,还是把他交给朱大挺这些激进派,当场轧了平息手下们的愤怨,亦或是让紫妍动手?
紫妍……紫妍好些天没有出现过了呢,容容也不见再来,是她识破了紫妍的诡计硬是守着秘密不告诉火帅姐姐,暗中另谋良策打算纯靠自己的力量救他么?
紫妍则是回到了台城苑去,依然打着伺机绑架公主,移祸江东的主意么?
必然是的,以紫妍的诡计多端,肯定已经看出来了邹缁清多多少少被他说动,多多少少动摇了灭宋的念头,或者觉得他这个脓包男人现在只是强撑。最后一定会扛不住投降,大宋也就保住了北边的半壁江山,那么她们扶桑连一杯羹也分不到,紫妍约莫是铁了心要把小公主绑了,逼大宋对空幻动兵,所以干脆留在台城苑继续做戏,等待机会,同时还可以监视花想容。
真想再看一看这妖女和容容斗法的情形呢。
抑郁、苦闷中的他想到那晚紫妍的得意的叫嚣,就觉得好笑。
哼,哼哼,我家容容是那么好对付的么?那么容易中你的诡计?
做梦吧!
紫妍不来,他少了赏亵美色的消遣,每日只能枯燥的面对接踵而至的惨败战报和邹缁清不惜代价的种种劝降手段。
今天来的是一群求战心切、巴不得早和大宋开展的莽汉,明天呢?
是更加惨烈的战报,还是刀枪加体,斧钺临身?
在武力和强权面前,他是不会屈服的,永远不会。
对于随时可能来临的死亡,他没有任何的畏惧!
现在唯一让他牵挂担忧、放心不下的是……
是他的娘子,他的熙芸!
要问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你爱的人不爱你?还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不,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明明一双爱人近在眼前,却不得相见,咫尺天涯!
他的眼睛湿润了,不知不觉中那个久别的温婉容颜,悄悄又浮起在心头。淡淡的星光月影下,他仿佛回到了七秀坊,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楼,倚栏而待的邹熙芸,如莲花般绽开宁静的妆容……
如潮的思绪连忙浮起。他仰着脸,对着窗外,地上的积雪映着淡淡的新月辉光,看上去彷佛都是她温柔的眉眼,脉脉含情,羞涩地看着自己,温婉低垂的容颜,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还和每次一样,最后又欲言又止……
“熙芸,熙芸……”在他的心里,这个名字已经反复的念了无数遍。
然心中绵亘的牵挂、爱恋,又何时得以……再相见!
他含着泪,望着苍天,心中涌起万语千言。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一起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寥落的空房里,只有天丁大人喃喃的低唱。
窗外,渐渐暗淡的夜空中。阴霾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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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道,大小姐为了你的事,茶不思,饭不想,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我们好话说尽你就是不降,存心要大小姐为了你肝肠寸断么?”
“公主病了?病得很重,就是因为你!”
“公主不忍心杀你,你却要害死公主么?”
……
靠着身后的竹椅,望着窗外混沌的夜月星空,精神、**饱受折磨的他,渐渐的。意识仿佛离体而去,恍恍惚惚间,眼前出现了无数个晃动着的黑影。
无数个黑影,无数个声音,义愤填膺,大骂他的无耻凉薄,群雌粥粥,控诉他的负心薄幸!
“大小姐为了你,付出多少?你呢,何曾为大小姐做过一件事!”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大小姐对你动情,就注定了只能惨遭抛弃!”
“你这畜牲,已经毁了大小姐,还想连公主一起糟蹋么?”
无数个声音不断响起,不断轰击着他的耳膜和他已经饱受创伤的心,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大的煎熬么???
无耻凉薄,负心薄幸!无耻凉薄,负心薄幸!无耻凉薄,负心薄幸!无耻凉薄,负心薄幸!无耻凉薄,负心薄幸!无耻凉薄,负心薄幸!
他的耳边,不听回荡着这样无休止的控诉,一字一字恍如铁凿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精神、意志,他的真爱、他的付出,他为她们所做的一切,难道只当得上“无耻凉薄,负心薄幸”这八个字么?
“不!不是的,我不是负心薄幸,我没有辜负熙芸!”
“我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公主,我是爱她的,我要娶她,我要和她一生一世!”
他嘶声大叫着,猛然惊醒过来。这才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梦么?
对,好像真的是梦。
因为他当他抬起头,定神看着前面的时候,窗外,朝阳下,映着满地积雪的柔淡光影中,可不正是邹熙芸秀曼绝伦的俪影。
此时,她因思念而消瘦的脸蛋一片惨白,怔怔地盯着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你……你要娶师姐,你和师姐怎么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娥皇女英
“我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公主,我是爱她的,我要娶她,我要和她一生一世!”
毫无疑问,刚才,沉沦于们梦境中的四哥,恍惚之间喊出的自心底的那番话,被邹熙芸听了个正着,被历难艰险好不容易才能来看他的邹熙芸听了个正着!
一个深深爱着男人的少女,在和许下了白之约的他,重相逢时,听到的却是他,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和那个女人过一生一世的呼喊……
她的心,一定碎了,她的人呢?
庞昱定定地看着窗外,那个本应是端娴静穆、清净如兰的姣丽少女。
她那原本明灿若霞的脸上,此时却只有心碎的表情。
一如那日在的一幕,这一刻,她受到的伤害,恐怕,比起那日亲眼见到相公在他的香闺外调戏两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时……十倍更甚!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伤恸的表情,庞昱的心,犹如刀割一般。
没有怨天尤人,怪娘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一来就听到了他誓言要娶神仙姐姐的话;也没有抱着侥幸的心理,盼着娘子也听见了前面的一句“我不是负心薄幸,我没有辜负熙芸”,天真的以为“没有辜负”四个字的安慰,可以胜过“誓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对娘子深深的伤害……
更加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回避眼前残酷的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娘子润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我,喜欢神仙姐姐,我要娶她,和她白头到老,厮守一辈子。”
他话中一往无回、不可动摇的坚定,是人便都听得出来,邹熙芸霎时俏脸闪过一抹惨白,咬着唇低道:“可是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是,你,我也一定要娶。”
邹熙芸颀身玉立的玲珑娇躯遽地一颤,眼里泪光闪闪,哪还有半点和庞昱初见面时寒傲似冰的模样,哽咽着问他,“我和师姐,你真的……都要娶么?”
“对,都娶。”没有任何犹豫。
一身白衣,雪袂冰纨的妙丽佳人噙着热泪,怔怔地看着挚爱的男人。
“熙芸——”庞昱站了起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蕴满痴情的呼唤。
他多么想冲出去,冲出去抱着娘子,用他炽热的爱、浓冽的情,温暖娘子饱受创伤的心,可是他怕,他怕奔向大门的一刹,好不容易见到的娘子,会突然消失无踪,他更加不能够承受,一刻看不到娘子的煎熬。
他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痴痴的看。
“娘子……”他立在窗口,动情喊着。
“娘子!”一遍。
“娘子!”两遍。
三遍、四遍、五遍……
窗外咫尺之距的邹熙芸,没有回应,只是用她噙满泪水的眼,痴痴看着他的脸,无声地不断质问着他对她的情!
孰真孰假,孰痴孰戏……
“我庞四,一介家丁,能得娘子亲睐,委身以侍,乃前生十世修缘,更是苍天造化,这才能够寻得到那个梦牵魂绕的你。”
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就在这一刻,对着窗外魂牵梦萦的家人,刀及体体、斧钺加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他,眼眶早已通红,英雄泪、男儿血,几欲喷薄而出,“菩提花开,六道轮回,庞四今生终得偿所愿,能不珍惜?敢不珍惜?娘子倾情于我,庞四本该一心相报,即便粉骨碎身,亦无悔无怨,只是……”
“只是……”
“只是?”邹熙芸依然咬着唇,厉乱的芳心中却多了几许面红耳赤的悸动。
“娘子,今后一切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只是有一事,我却要自己做主。我……除你之外,恐怕还要多娶;你和她……她们之间,也不愿你们有妻妾之分……”
“她们?”邹熙芸“除了师姐,你还有?”邹熙芸的话音着颤。
“对。”
“多少?”
“这……”
“我要听实话。”神思无主的邹熙芸,脸色一片苍白,强忍住猛然涌上的悲伤,灵漪努力平静地问道。
“……”
“多少啊,你说!”
“很多……”庞昱低下了头。
“熙芸!”他猛又抬起,泪光闪烁的眼中炽热灼灼,“你知道么?她们和你一样,或灵思如藕,为我而牵;或芳魂如云,为我而断;秀靥如花,为我而开;清泪如珠,又为我而落。虽然我和你、和神仙姐姐,和她们相聚时日都不多,但在那黄昏晨影月夕花朝之时,于那水之下云之上月之侧星之间,种种梦萦魂绕,轻言浅笑,对我庞四而言,早已是刻骨铭心!佳人倾情,一意相托,大丈夫岂能辜负?若我庞四始乱终弃,妄顾旧情,则天理难容,合当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邹熙芸再也听不下去,猛然转过身,香肩不住抽*动。
“娘子……”
他喉头一哽,激动的话儿便嘎然而止,胸中的万语千言竟不知如何开口。
“你终于……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转过身的邹熙芸,脸上早已是泪水肆溢,泣不成声……而他,便纵是看不到娘子背对着她的脸。
也可以想象她此刻伤心欲绝的样子……
是啊,这个世上,有几个女孩子愿意与别人共侍一夫,分享同一份爱?何况还是深爱着他的娘子!
望着她不住抽*动的香肩,他仿佛已经看到娘子掩着脸,泫然抽噎的悲苦与无助,不是么?历尽了万千的艰辛、好不容易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相公,最后竟是这样一个凄然哀怨、黯然神伤的结局。
却听得身后一声低语呢喃悠悠响起:“好吧,你想娶几个便娶几个,只要你对师姐、对我,不变心,你爱娶多少,便……娶吧。”
什么!?庞昱愣住了。
不是意料中的暴雨狂风,也不是佳人的蛾眉倒竖,擎剑怒刺,竟是……
竟是一句款款真情的体谅!
以为娘子心内锥痛、伤心欲绝的他,石化一般地愣在原地。
少女心思最难懂,他哪里知道,邹熙芸的心底,其实早已经把爱郎多娶之事,想作了是理所当然!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为爱,降!
这位凌霜拔俗的清婉佳人。初遇他时,根本对他这个仗着主子、作威作福的无赖家丁不屑一顾;稍后来,为了在花魁大赛上夺魁、伺机接近大宋皇帝,完成刺杀,不得不伺机接近他,施以美色诱引,渐渐的现他虽然时有仰仗安乐侯的权势(四哥语:咱自个儿用自个儿的权势怎么了?),可决不是那种横行无忌、仗势欺人的小人,甚至身上还有某些……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以她空幻少主的身份,又是国色天香、月貌花容,若非形势所迫,原本是决不屑与这等家丁奴才来往的,可恰恰是因为这仿佛上天注定般的“形势所迫”,牵结了她的这段夙世因缘;再后来,不知不觉间,和庞四的接触让她现了这个人在表面的张狂、放肆、和一点点的好色贪淫下,隐藏着一颗忠义热忱的心,为朋友、为兄弟,他可以两肋插刀,奋不顾身。为女人、为真爱,他可以舍却一命,无怨无悔。
也许在那个时候,邹熙芸的心里就已经对庞昱情苗暗滋,情根暗种了,所以在她被他用强迫的手段夺去了贞洁,由恨生爱、由怨至情,才会那么的顺其自然,等到两人花前月下相约白,他为了她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背离朝廷策略、忤逆天子懿旨,终于保住了七秀坊上上下下的平安,她爱他早已经爱的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只想每日他都能在自己眼前,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到这时,邹熙芸还想着,这个家丁出身的小冤家不知修了几世福缘,才能讨到自己这么一个好妻子。这么好的妻子,一个他都有些受不起,还敢有其他想法?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这个小冤家身边的各式姑娘,远比自己想的要多,而他也没有隐瞒,他和那个可怜女子秀香的情事,老早就已经向她坦白,他对火帅姐姐、南宫琴伊的倾慕,她也心知肚明……她知道。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深爱着他。但开始还暗自警惕,瞻前想后,准备力阻这无良少年到处留情,只是想法坚定,人力却有时而穷;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一些事情,她心里却早已暗暗软了,特别是这次的江南之行,一路而来,她和南宫琴伊、杨排风等同甘苦共患难,早已是亲如姐妹……等到被母亲安排的“绑架”带回了总堂,她又惊讶的现一直被她当作亲姐姐看待的蒹葭师姐,心里竟然也有了这个小冤家的影子……
她知道的,为了大唐的延续,为了祖宗基业的传承,无论复国成功与否,师姐迟早都要嫁人的,可是这世上又有谁匹配得了师姐的绝丽仙颜?与其为了传宗接代草草择婿,还不如……不如和亲似姐妹她一起……一起共侍一夫……
这个大胆的念头,早已在她心中暗生,可是历经几番愁肠婉转、情思缭绕。始终下不定决心,就这样前后绵延十数日,辗转反侧,不知多少夜晚的失眠之后,她依然迟迟拿不定主意,直到刚才,亲耳听见了相公的誓言,这位堕入情劫的妙丽少女才猛然醒悟,自己嘴上虽然还有些不肯,可心里其实早已经默默的承认了,这世上只有相公这样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师姐、配得上杨排风、配得上南宫琴伊,相公的爱,不能够她一个人独占!相公把她们都娶了,才是理所当然!!!
这一刻,时空仿佛停滞,愣在那里的四哥,做梦也不敢想,原来在娘子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他的博爱(x,是花心吧!),他的多娶一事在娘子心里盘缠宛转,前后横亘了好些时日,现在终于想得通透尽然。
“娘子!”他动情的喊了一声,卷起衣袖要翻窗出去。
“相公——”邹熙芸却已先闪掠进来,热泪挥散,扑进了他怀里。
近在咫尺而迟迟不得相见的一对痴心爱人,终于相拥在一起。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何的言语都已经是多余,只有炽热的拥抱,才能够慰籍他们彼此饱经磨难的身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偎依在庞昱怀里的佳人终于停住了悲声,抬起婆娑泪眼,在一丝泪光中温柔问道:“相公,你答应我好不好?一定要娶熙芸,一定不要和熙芸分开。”昔日冷若冰霜的少女,现在心里只剩下这一个要求。
庞昱看得分明,原本站在窗外伤心欲绝的娘子,此刻韶丽动人的俏靥上,依然正流露出一丝甜蜜欣慰的笑意。见到这抹浅浅的笑颜,感受到她脸上兰花般拂过的温柔,还有这爱侣间最旖旎的私密情话,一缕异样的柔情,不知不觉爬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托起佳人灿若云霞的娇靥,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柔情款款地道:“我庞四,一介家丁,不知前生修了几世福缘,才能讨到熙芸你这么一个好娘子,苍天眷顾让我能够娶娘子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即使要再付出未来十世的幸福才能换取和娘子今生的情缘,我也无怨无悔。”
说到这儿,邹熙芸靥上飞起一片霞红,羞涩得把螓埋入他怀里,脸上已丝毫没有了刚才凄怆怃然的神色。貌可倾城的她,秋水般的明眸中已迷离起一层朦胧的春雾;琼葩玉蕊样的粉靥上,溢满了娇赧幸福,在窗外漫天飞雪的映衬下,真个是神光动人,俏艳如花!
疑真疑幻之间。这位雪凝琼貌的空幻少主,轻启玉珠点就的绛唇,仰对着面前深爱的相公,半含羞涩的说道:“相公,和你在一起,也是熙芸……和、和师姐这辈子的幸福,相公,熙芸愿意、愿意和师姐一起,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共事一夫,陪伴……陪伴相公到老……”
细若蚊吟的话语,却如洪钟大吕般撞击着庞昱的耳膜!
无数朵轻盈洁白的雪花,飘进窗里,在两人之间寂静无声的飘飖。
风纵急,雪纵劲,可听了娘子刚才的那番话,便是再大的飘霜舞雪,看在庞昱眼中,也如同三月阳春的浮风柳絮、袅袅晴丝;吹着瑟瑟冷风的受伤躯体,也在这一刹那间,腾起一股温温融融的暖意……
他紧紧拥着怀里的佳人,只盼这一刻便是永恒。
爱,可以越一切,爱,可以感动上天,
便是下一刻,深爱着两个人就要生死别离,他也会在踏过奈何桥之前
再吻一吻她的脸!
……
冰雪霜天中,一对真心爱人紧紧相拥,远处伫立的高阁顶上,却有一双冰冷澄澈的美目,将小院里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冰封威凛、潋滟容光
许久许久……
“相公——”怀里的佳人仰起螓,温柔缠绵的一声轻唤。
“嗯。”
“我要走了……”
“为什么?”
“我是偷偷来的,我……”邹熙芸嗓音一颤,贝齿咬着粉唇似有万分为难。
她不说,四哥也知道,这些天邹缁清定是用他的性命做要挟,强迫娘子扮成那个清绝冷傲的大小姐,让她接任大护法,让她挑起执掌组织的重担,甚至提前准备把尊主的位置传给她,希望可以籍此冲淡她心中对爱郎的感情,希望世代传承的重担可以让女儿“清醒”……可是这世上,有什么能胜得过真爱呢?虽然邹缁清绞尽脑汁、万般阻挠,可娘子最终还是难抑相思,偷偷地跑来看她了。
但毕竟,娘子她是空幻的大小姐,是尊主的唯一的女儿,也是上天注定要传承祖辈的复国大业、执掌空幻的少主,如果被人现,她和被抓的大宋钦差真的有私情,甚至而且是和公主一起!好不容易压制下来混乱的恐怕要顷刻爆,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毁灭江南苍生的这场浩劫!
娘子她身为空幻的大小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空幻的十万弟子,沦为曹杰雄等人的谋取荣华富贵的工具!
所以她必须走,赶在被人现之前,立刻离开。
“相公——”又是一声动情的呼唤,似有万分不舍。
“我求你……求你件事情,好不好?”她温柔的吐吸喷在庞昱耳畔,两弯修长的睫毛在雪中不停的颤动,万分娇美也万分惹人生怜。
“好啊,当然好。”娘子的要求,四哥又怎会拒绝呢,他温柔的托起少女的脸,深情俯视着她可以妒杀天下女子的绝艳花容,“娘子的事情,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百件一千件我也答应你。
“真的么?”少女眼中闪动着泪光。
庞昱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温暖的怀抱已经胜过了一切的回答。
“相公,你……你……”她本想直说的,可是忽然结巴起来,落寞花靥上原已云收雨霁的珠泪,转瞬又在眼眶里积起两汪水泽。
“娘子你说,庞四但无不从。”
“你、你归降了好不好——”她话才出口,明眸之中泪水几欲滂沱而出,
“娘亲已经答应了……若是你肯降顺,便允我们即刻成婚,熙芸从此……从此就真的是……是相公的人了……等到大唐重立,公主称帝,你便……便连蒹葭姐也娶了……我们姐妹……一起……”冰雪倒映着清晨的霞光,晶莹的泪珠正在那儿盈盈闪动,间或有一两颗顺着脸蛋滑下,从鹅羽般的粉颈间悄悄滚落。
“……”庞昱一言不,就那么紧紧揽着她。
“相公,相公,你答应我好不好?现在便娶了熙芸,不然……不然那些人,他们……会、会杀了你的……”言及此处,一直坚强的邹熙芸,却再也说不下去,眼眸中蓄积已久的泪水,霎时间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浸湿了整个清冷娇柔的面容,可知让她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决心和痛心。
她哭得泪流满面,四哥心里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是……尊主让你来的,让你劝降我?”他试图找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不,我、我来是瞒着娘亲的,娘亲……娘亲她……她……”邹熙芸低垂粉颈,身子轻颤,哽咽之间,眼泪扑簌簌落下,“祭祀那天,娘亲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弟子们立刻举事的火气,这几日西南战报传来……曹右使、朱舵主他们又煽动弟子准备里应外合攻打江宁衙门……”她小手揪紧膝裙,双肩不住颤抖,却非是担心自己,而是心里的担忧、牵挂,全系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相公——我真的好怕,好怕他们杀了你……相公,如果真的那样,熙芸定不独活,就是下到阴曹地府,我们也要做一对鬼夫妻……”邹熙芸哭得香肩颤动、花雨凌乱,庞昱禁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面上恣溢的泪华。
“不会的,熙芸,我命硬,那么容易死。”
“可是……可是那些弟子……现在……一心只想着复国起兵,如果你……再不肯……相公,她们要是敢伤害你,我就和他们拼了……不管是谁,哪怕……只伤了相公一根头,我也要杀掉他们……呜呜呜——”
少女哭得如同雨打花枝一般,揪紧裙布的玉手却透著一股火烈烈的倔强!
“好,我答应你。”不忍心娘子再受折磨的他,终于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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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尊主。”远处伫立的高阁顶上,飘遥若仙的乌履雪衣后,响起一把掩不住激动的苍老话音;年已七旬的林憾平,步伐依然矫健如昔,可是两只手臂已有些激动地颤,是如释重负么,挑了五十年的担子可以放下了,还是因为复国在即的欢喜,让这个本该早已经看透了人间沧桑的老人也难抑心中漏*点。
“恭喜尊主,大小姐终于说降庞四,我大唐复国指日可期。”
“是么?”邹缁清那张战胜了岁月的冷俏玉颜依旧平淡如水。
是没有看见他们相拥的场景?没有听清两个人相互、彼此真挚深情的话么?
不,以她的眼力,那个男人和女儿不论在窗台做什么,都是一点也瞒不过的,就算两个人进去了,但凡只要还有声音,不论里边一对久旷**的有情人在“做”什么,端娴淑丽的美妇尊主也一样心知肚明。
那为何她还如此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生过一样。
白苍苍的林憾平一脸不解之色。
“他不会这样轻易屈服的。”望着窗台的方向,邹缁清喃喃低语,铅华销尽的远岫黛眉里似若有所思。
“尊主……”
“林右使。”邹缁清没有转身,可话里却蕴着罕见的凝肃。
“你没有和他对面打过交道,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的心,究竟有多深。”
“我邹缁清阅人无数,唯一看不透的。”
“就是这个小小的家丁。”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条件
有胆子在议事大厅里、当着尊主和其他尊使长老的面这样子冷笑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曹杰雄。
曹杰雄出现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来这个组织里高层云集的议事大厅,竟来还带了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就算了,竟然还是一个衣着华贵、一看便知不是汉人的高挺青年!
那人的年纪约在二十四五间,左右腰际各挂了一刀一剑,虽然样貌并不英俊,但配合着高大的身形,却是锋芒如刀,不怒自威,流露出一股罕见的勃勃英气,衬着一身银采流动又夹兽纹的特异服饰,在傍晚的暮色中正显得神光照人。
在场大多是见惯世面的人,见此人跟在曹杰雄身后,却是负手而来,神态自若,气定神闲,便知他大不简单,且因他高鼻深目的形象,并非类于契丹人或是党项,倒似有点……有点像南边……
“曹右使,这位是……”林憾平颇带愠怒的问道,议事大厅是组织商议最高决策的地方,岂是随便能带外人进来的,而且事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在场的高层,齐对曹杰雄投去愤怒的目光。
众怒难犯,已然在祭祀大会上狠狠得罪了一众元老的曹杰雄,这个时候,不但没有一点悔意,还混不在乎的撇撇嘴,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嚣张劲,好像他已经是匡扶大唐的第一功臣,根本不把其他元老耆宿放在眼中一样。
“曹杰雄,你!”韩定难刚要斥责他无礼妄为,曹杰雄却往边上一让,由着异族青年走到中央的位置,直朝邹缁清行去。
“锵”“锵”两声,两位长老各擎兵刃,便要上前拿人。
倒非担心这人心怀不轨,过去了伤了尊主——尊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没有人能越,一个胡子刚长全的小娃娃能挨着尊主衣角就够烧高香的了;他们是要维护统率十万群雄、承继大唐正朔的空幻大领当有的威仪。金陵尚未夺回,这里便等若是大唐的皇殿,大唐皇殿之上岂容一个来历不明的混账小子这般胡作非为!
两柄雪亮的长剑迎面而来,异族青年却想没看见一样,竟还自顾自的往前走。
是托大,根本不把两位武功高强的空幻耆宿放眼里?还是自负,认定两人只是装样子,根本不敢动他?
两尺,一尺,八寸,五寸!眼看闪着寒光的剑刃就要从这小子前胸刺进,后背穿出,轧他个飙血漫天透心凉,四哥都已经站起来准备振臂高呼“扎死他,扎死了活该,轧的好,扎的妙……”忽见他身子一倾,单膝跪倒,口称。
“西南侬智高见过尊主!”
侬……侬智高!?
四哥愣了一下,依稀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陡见林憾平、韩定难等人一齐变了脸色,擒剑准备拿人的两名长老也一起停住!
“侬智高?是侬全福的嫡长子,侬侗少主吧。”
邹缁清淡淡抬眸,扫了青年一眼,大厅里众人相形色变,惟独她还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冷肃雍容。
“正是。”
两个字,侬智高回得不卑不亢,庞昱听着却猛地一凛。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历史上公然起兵反宋,差点把半个南边打下来,惊得满朝文武心惊肉跳,仁宗皇帝夜不安寝,威震天下!名扬九州!
最后在归仁铺一战败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只落得孤身一人走脱,成就了狄青北宋第一虎将盛名、把他送上了武将永难企及的枢密使高位的那个侬智高???(宋太祖为了防止武将专权,临终遗命枢密院长官必须由文官担任,通观北宋,除开国诸将外,坐上枢密使位置的只有狄青一人!)
想到这丫的就是历史上注定被自个儿小舅子碾死的反贼头子,四哥顿时精神头一震,邹缁清还没接着说呢,他先抢着喝道:“喂,姓侬的那个谁啊,你不在大山里乖乖带着,跑江宁来做什么?这里可是我们大宋的地盘,你个反贼……”
“这位是天丁大人吧?”侬智高不等他说完,侧身转过来,深具男性霸道强横魅力的凌厉眼神在他脸上一掠,鹰隼一般的灰褐色瞳仁里,凛凛有狠厉之气。
向来以眼神摄人的四哥自然不会被他骇住,潇洒的一甩头,同样冷凛的目光回瞪过去,哼笑道:“大人不敢当,庞四就是我,山娃子。”呃,广西多山,侬侗这帮子蛮夷也都是生在山沟沟里,所以他很明显是见面就故意拿这事讽刺对方。
这也不能怪四哥嘴巴毒,对于凶恶狠毒的侵略者,我们有必要口下留情么?
——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狠心,四哥是个狠心的人,但那是对敌人!
“的确,天丁大人的‘大人’以后怕是当不起了。”侬智高浑不动怒,反淡淡一笑,“想我侬侗大军一路连战连捷,势如破竹,广州城破之日,便是五国连兵瓜分大宋之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丁大人还是赶紧为自己找好出路,免得和那大宋皇帝一样,到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哼哼,姓侬的,说大话也要有个度吧。”四哥斜眼一睨,仗他现在是没得打,但气势上绝不能输了,“凭你们,那些深山老林里爬出来的五岭蛮夷,也想攻得下广南东路的府?做你的春秋大梦……”
“天丁大人还不知道吧,广州城前日着了一场大火,城里四个粮仓,三个已经被烧成了白地,余粮恐怕撑不上半个月了,而广州举城倚为强援的广东钤辖王锴,早已经率兵退到了始兴江北岸、韶州一线,广州城内早已是举城震恐,军心涣散,我父皇也已开出厚赏,若是仲简肯开城归附,顺降我长其国,不但广州知州的位置继续由他坐,父皇还封他为长其国左宰相,执掌广南!”
侬智高一语一字,说的是狂妄自负,霸气凛然,一个小小反贼头子竟然敢自以为是地对着大宋钦差叫嚣:“天丁大人,你觉得,在这样内有忧患、外无强援,举城投降还有高官厚禄、封赐重赏的境况下,仲简治下的广州城撑得了多久?”
言毕也不等四哥开口,“哗啦”气势雄沉地单膝跪倒下来,当然不是对着四哥,而是朝向厅上的美妇尊主邹缁清。
“长其国太子侬智高,求娶空幻少主邹熙芸邹姑娘,若得尊主应允,长其国必起举国之兵助空幻匡复江南,重兴大唐社稷!”
第四百四十章 美妇逼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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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侬智高啊,吃了胸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造咱大宋的反就算了,那是国家恩怨,四哥犯不着和你拼老命,可***竟然赶跑到江南来,当着四哥的面,无耻对四哥尊敬爱戴的岳母大人提出要求,要娶四哥早已经定下三生之缘、灵肉都已经交融过无数回的好老婆!
***,这是挑衅啊,**裸的挑衅!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哥当时就火了,若不是身上的石灰包早已用尽、鱼肠剑又被岳母大人亲手“收”了去,早就兜头撒一把,扑上前刀子猛扎了。
——有人想抢你老婆,你不和他拼命,那还算是男人么?
欠打的还有一个曹杰雄,你说侬智高求亲就求亲吧,政治联姻放到哪个年代都一样,为了双方将来的利益,结个儿女亲家是最最简单联盟方式;就算要娶的是一头母猪,想必侬智高也会上门。可是他曹杰雄跟着掺合什么?还一个劲的鼓动说什么“和长其国联姻与我空幻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唐匡复得否,在此一举”“少主下嫁之后,必被立为太子妃,他日智高太子登基,便顺理成章地成为长其国国后”“智高太子也已允诺,若得与少主诞下麟儿,则此子必为日后长其国之主”“尊主之外孙执掌长其国,则必与我大唐世代和睦,为我大唐永镇南疆。”
丫是装傻呢,还是故意在老子面前放话、唬人,或者吃里爬外,自个儿没办法说服尊主开战也鼓动不了众弟子们跟着呱噪举兵,那就把侬智高“引”来,妄想借助侬侗之力,强行逼尊主答应起兵!
看看侬智高那张脸,颧骨高耸,隼目鹰鼻,威武是绝对谈不上,只有隐藏在骨子伸出的邪祟狡诈,看似温良谦恭,举止言谈颇谙礼数,其实仔细听了就会感觉到他话里那股子的嚣张劲头——仗着大宋精锐全在北疆、西线防御契丹、党项,以兽烈蛮兵欺地方厢军,不过打胜了几场区区千人规模的小仗,夺了几座在大宋腹地在连镇子都算不上的小城,小小的壮蛮夷族就敢建国称帝,他一个区区部落领的狗屁儿子,还跑到江宁来,扬言要娶空幻大小姐!
空幻可和他们侬侗可不一样啊,昔日的江南之主,皇道正朔,邹大小姐更是昔日闻名天下的美人大小周后的嫡亲后人,你一个部落小头子的孩儿,凭什么上门求亲?还大放厥词,嫁了你一定是太子妃?
啊呸!痴心妄想!!!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还不是嚣张么?
“嚣张的欠打!”
因为侬智高直言有乃父亲笔书信相交,并且接下来和邹缁清有密事商谈,而被“请”回小院了的四哥,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空旷屋子里,破口大骂。
侬智高,这种人渣,人渣中的人渣,渣到他都懒得出手收拾了,所以才会被干脆利落地架出来——不对,是走出了议事大厅。
是的,他根本不屑收拾这家伙,甚至想着是不是做回大善人,日后灭那啥长其国的时候手下留情积点德,留这小子一条命,交给小狄青长大了在收拾,顺便给小舅子搞个枢密使当当,光宗耀祖嘛,秀香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秀香……秀香……啊,好老婆现在一定在太师府思念着她亲爱的好老公呢。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秀香,他心里不禁一暖。
自个儿家里,自个儿到手的媳妇,加上想抱孙子想的红了眼的黑心老爹罩着,那是绝对十拿九稳、安全放心,不可能有事的,到是熙芸……
唉,岳母大人不会一时脑子僵,真的答应了姓侬的小子,把熙芸许给他吧。
他长叹一声,忧郁的眼神望向窗外莹白一片的积雪,心中涌起万千愁绪。
他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听得背后响起一声幽冷轻叹:“你若早肯降顺,又何必这般烦恼——”他下意识地转头,熟悉的兰馨檀香扑鼻而来,乌履素衣的邹缁清,不知何时进了屋里,隔远站着审视一般地盯着他的脸。
“尊主和侬智高谈完了?”他问。
“完了。”
“谈了什么?”他又问。
邹缁清却不回答了,直直盯着他的脸,许久方才一叹:“投降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你在坚持下去,等到广州城丢,再投降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是她生平罕有的以略带商量的语气同人说话,本以为亲眼见到了侬智高、亲耳听见了他张口求亲、心中认清楚了局势有多么严峻的庞昱不会再拒绝,却谁想他竟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也给邹缁清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邹缁清没有接。
四哥端起自己的茶杯,捧在掌心,注视着茶杯上冒出的缕缕白汽,等到差不多快凉了,才慢慢地把茶一饮而尽。他的动作平静之至,看不出他的内心有丝毫动摇,也似乎让人觉得邹缁清方才所言之事于他根本无关痛痒!
这是视死如归么?
不,这不光牵涉到他的性命,还关乎心爱女人的终身幸福。
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怕死,怎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如斯!
以邹缁清的空灵绝秀、融三十载潜修九天玄女功淬成的世上已无人能及的灵觉,也终于没法看通他心灵有异于常人的禀赋,许久许久才又轻轻一叹,有些欣赏又像有些惋惜似地审他愈来愈有男子气概的脸庞,柔声问道。
“你可知,侬智高为了娶熙芸开出什么条件?”
四哥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他知道,邹缁清此来一定还是劝降的,而且侬智高的出现,必然使得这位把匡复国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百倍、甚至连牺牲掉女儿的幸福也在所不惜的素衣美妇,彻底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局势也不容许她再等下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惊艳
侬智高的出现,急转变幻的局势,已经不容许邹缁清再等下去了。
他知道,她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甚至可能是一和侬智高谈完就来这里,肯定是知道“侬侗遣太子来,欲和亲结盟”的消息传出去,再被曹杰雄等人趁势一挑唆,总堂本来就绷紧了濒临爆的局势势必一不可收拾,就算是她也再压制不了了!她来,必定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劝他投降,而如果劝不了……
恐怕只有叫他死了!
忽然间,四哥感觉到一股冷冽而强大的气势从邹缁清的端敛玉容中散出来,迫得他背脊生寒,脑后竟隐隐沁出汗来!
“还、还能有什么条件,不就是跟你们结盟,相约一起瓜分大宋。”他撇撇嘴,感觉说话似乎有些艰涩,赶紧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抹抹嘴见邹缁清似笑非笑,凝着她的一对澄澈美目像在说“天丁大人就这般见识?你把对手想的也太简单了罢”,指着头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至多打下广州以后不再往北了嘛,一寸也不侵占大唐以前的土地,除此以外还能怎样?”
“怎样?侬智高已经代他父皇亲口允诺,只要空幻把熙芸嫁他,与长其国结盟,侬侗大军攻下广州后,不取广州城内一物一人,举城连同整个广南东路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昆仑关,悉数割让给我们大唐,之后侬军将挥师北进,往西攻占巴蜀两川之地,绝不与我大唐争夺地盘,而且……”
邹缁清再度用她清澄明澈、仿佛看透人世间一切繁琐牵机的悠远美眸,幽幽瞥了一眼庞昱,在他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惊讶,冰封般的容色不禁一缓,嗓音仍是那般端肃凝然,“而且,长其国还愿意出兵三万,助我们收复江北十四州,恢复昔日中主(李煜他爹李璟)治下的鼎——盛——江——山。”
霸气恢宏的“鼎盛江山”四字,衬于她雍容庄严的口吻,确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便以四哥喝了两杯茶之后的镇定,乍闻之下眉眼仍不禁一跳。
一切些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邹缁清的眼睛,她步步紧逼,盯着面前和陷身敌窟半月有余,在她三番五次的警告、施压下咬牙就是不降的弱冠少年,冷冷问道,“侬智高开出的条件,桩桩件件都让我们无法拒绝。看在熙芸的份上,本尊主再给你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降?还是不降?
她问得并不算重,可冷凝的嗓音却像穿透了四哥的胸腹,在他心底激颤震荡。
降?还是不降?——降?还是不降?——降???还是不降???
这是他的最后的机会了,也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侬智高的出现,注定会把本来就已经绷紧了的、一触即的空幻内部的所有积怨和求战**,霎那间推到顶点,曹杰雄只消把他开出的那些诱人条件放出去,告诉所有的弟子们,只要把大小姐许给他,不但大唐复国值日可期,旧日的鼎盛江南,还有广南一大片土地,全部全部都要马上回来!便是以邹缁清多年的威望,恐怕也再压不住弟子们鼓噪起的奋战之心。
如果依然不能劝服庞四相顺,打成和大宋之间划江而制的协约,那么开战已是必然,为复国大业奋斗整整五十年的空幻群雄,不可能也不会再等下去了!
“降?还是不降?”邹缁清罕有的把同样一句话问了两遍,冰澄莹澈的美目更是凝着他的脸,一瞬不瞬,等着他的回答。
早已经无心欣赏对面绝世容光的四哥,露出一丝苦笑。
“不降,我就要被杀了祭旗?”
“曹右使或许会鼓动弟子把你五马分尸。”
“降,熙芸是我的,公主的是我的,尊主你——”他嘴一滑,不小心(故意地吧!)拖长了声音,可是邹缁清盯着她的眼里,竟一丝变化也无。
——当然也没有愠怒。
“熙芸是我的,公主的是我的,尊主你也就成了我实打实的岳母,所以我相信,尊主您一定是站在丈母娘帮女婿的立场上,关心情切地为我着想,才劝我赶紧降顺,免遭杀身之祸,叫熙芸守寡。”或许是觉得刚才说的不清不楚可能会造成某些误会,四哥赶紧又重复了一遍,还不望恭维两句。
邹缁清冰冷逼视的脸稍显缓和,但又像是有些恼他出言无状、口没遮拦,横他一眼道:“而且你要明白,我们空幻如果答应了侬智高的求亲,结盟长其国,得到的利益绝对胜和过你们大宋握手言和。”
“那是。”四哥点头承认,“你们和侬侗联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整个江南,进可借侬侗兵势重夺江北十四州,退可守长江天险,安坐金陵;而若是结盟大宋……江北十四州肯定永远收不回来,到手的广南东路也没了,江南腹地还随时有可能被侬侗吞并,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得不偿失么?”邹缁清步步紧逼。
“既然你也知道,对空幻而言,联手侬侗的好处比和你们大宋化解恩仇多得多?为什么还硬挺着就是不降?若非看在熙芸面上,本尊现在早已杀了你祭旗!”邹缁清脸上愠着一层薄薄怒气,自和庞昱会面以来,她始终保持端庄雍容的形象,便是两人几次单独相对,亦收敛封冻着心绪,不让表情过分的流露,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的怒了,一如神仙姐姐着恼时那样,幽兰的冰凝霜气渐渐漫上脸颊。
“我不是不降,只是要等广州城丢了……”
“广州城被侬侗攻下,你降与不降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是邹缁清最后的警告,她的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掌心弥漫着蓝晶晶的寒光,只待庞昱摇摇头头说个“不”字,就一掌拍下去要了他的小命。
在这充满绝望的最后通牒下,四哥笑了。
“尊主——不,岳母大人。”他抬起头,迎向邹缁清的一双锐目炯炯生光,“不知道您想过没有,结盟一事,着急的应该是侬侗、是侬智高,而不是你们空幻;杀不杀我,嫁不嫁熙芸其实根本无所谓,因为大唐这个盟友……”
“侬侗无论如何是一定要拉拢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缁清之心
“大唐这个盟友。侬侗无论如何是一定要拉拢的!”
这是四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然而却让邹缁清几乎拍下的手,停在了空中。
“尊主想过没有,侬侗为什么要来求亲结盟?”他抓紧争取来的时间,继续问道。
“为什么?”邹缁清盯着他,脸色依旧冰寒,明显只要四哥说错一句话“打动”不了他,那么下一刻就是人头分家。
“尊主请想,咳。”他第三次想给自己倒茶,可是茶壶已经空了,
“当下……当下五家分宋,除掉一个远隔大海的扶桑,就属侬侗和大唐实力最弱,契丹素来狼子野心,觊觎中原的花花世界,党项亦有称霸天下之志,恐怕大宋一亡,下个遭殃的就是你们;你大唐尚有长江天险可守,兼契丹、党项两军军长于马背,水战生疏,一时并无亡国之忧;而侬侗目下所占地域。皆昔日南汉旧属(地),契丹、党项若起兵南来,大可效仿我大宋昔日灭南汉所战,先取贺州,然后西向横扫昭州(今广西平乐)、桂州(今广西桂林),夺五岭冲要,再挥师东进,控制连州(今广东连县)、韶州(今广东韶关)、英州(今广东英德)及雄州(今广东南雄)诸镇,如此广南门户尽失,侬侗焉——能——不——灭?”
“侬全福不是笨人,多年来谋划反宋,自立称帝,怎么预先想不到这点?”他冲邹缁清眨眨眼睛,见笼罩她玉脸的寒气稍有减退,精神登时一震,抹抹嘴,继续说,“此番侬智高秘密前来江宁,名为求亲,以他侬侗连战连捷,横扫广南之势,要现在未成气候的大唐(根本还是空幻嘛,大唐的影子都没有,四哥这是怕惹怒了丈母娘才大唐大唐喊),把大小姐许配与他,方肯结两国同盟之好。可其实,不要说空幻嫁大小姐。就是叫侬智高把自个儿妹子姐姐送过来,给……给神仙公主姐姐做使唤丫头,他也是会答应滴。”
“你就那么肯定?”邹缁清听他话里风趣,冰冷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悚动。
“那当然,因为这个盟,侬侗也是非结不可滴。”
“侬智高提出结盟之后将广州和广南东路让与你们大唐,不是他大方,放着这么一块‘负山带海,博敝渺目’的宝地不要,而是他们父子早预见到了,大宋若亡,侬侗最大的敌人转而便成了契丹、党项,要抵御北方的威胁,尤其是契丹、党项强大的骑兵,就必须先夺巴蜀,据两川险峻之地,至于广南东路,他们根本无心、也无力去经营,还不如让给你们大唐,做一份交换盟约的筹码!
他一气儿说了老长两段,说得是口干舌燥。喉咙冒火,邹缁清呢,垂敛弯睫,怒火看来是消了,盯着他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刁难的味道。
刁难好啊,会刁难,起码说明不想杀人了嘛。
“侬侗要保国土不失,大可与党项结盟,李德明也算是个人物,不会不知道,大宋若亡,我等四国最大的敌人便是契丹,”
“结盟党项?哈哈哈!”庞昱大笑,“结盟契丹,不过是与虎谋皮而以。李德明是个人物不假,他想的也只是要党项族脱离大宋藩属,建立党项人自己的政权;不过可惜啊李德明年事已高、蹬腿不过是左近的事,接下来继位的李元昊,哼哼,其野心之大,可不只是雄踞河套那么简单,他要的是称霸天下,灭宋、平辽,四海之内唯他独尊!这种盟友,侬全福、侬智高父子敢结交么?”
“尊主您也是做大事的人,应当明白,强如契丹,若结盟,当与次强者联手。横扫天下,再决江山归属;而弱如侬侗,则只能找一个同样势力弱的小国,相约共进退,如此两国皆为自保,既不必担心盟友反水,又无须挂虑……”
他自信的笑了起来,因为看着邹缁清冰冷端肃的表情早已悄悄逝去,取而代之地是被他的一番话牵动起的低眸凝思。
“无须挂虑对方强大后,将自己吞并。”
他继续说到:“侬全福、侬智高父子,多少也算一方枭雄,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番侬智高秘密北上的确是为结盟而来,可那求娶熙芸一事……哼,强要熙芸下嫁只是故作姿态,表面看来是他们趁大破宋军之势狮子大开口,熙芸不嫁,盟便不结,可其实真正迫切想拉拢盟友的反而是他们。熙芸嫁不嫁,其实根本无关大局,若是嫁过去了,未来也只能成为他们要挟大唐的筹码。”
他用他身为男人的精明的头脑,和对时局敏锐的判断。掷地有声地把侬智高此番北上的图谋、原因和他的真正目地分析的一清二楚,最后,他如释重负地耸耸肩膀,冲邹缁清灿然笑道:“刚才这些话,不过是小婿临时、急智、热血上冲之下,突然想到的些许愚见,岳母大人慧眼灵心,明察秋毫,想必早已经洞悉了侬智高的一切阴谋,之所以上门来问我,只不过是想考验考验未来的女婿而已。”
他这时的表情那叫一个谄媚。哈着腰拉巴着脸,生怕不够恭维丈母娘似地,最后还仰着头,扑闪着貌似无辜但其实一点不无辜的眼睛,像心有惴惴、忐忑不安一样的问:“岳母大人,小婿的回答您还满意么?”
邹缁清终于忍俊不禁,仰起她拥有能夺天地造化精华的美丽线条的轮廓,本来冷俏无痕的冰唇,溢出一丝似能破开乌云的阳光般的笑意,宛若寒冬里的牡丹绽放,不仅照亮了昏暗的屋宇,连天地星辰也为之黯然失色!
理所应当地,四哥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心中所有对她的全部提防,早已经随着眼前殉烂得令人目眩的惊艳,而烟消云散。
遽地,邹缁清目光一冷,敛起欢颜,又恢复成为身披玄素的空幻尊主,一拂裙腿,寒着玉容逼近冷道:“你的回答,或许我很满意,可总堂里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可以继续等,但是大多数人等不了,该怎么办……”
“你好自为之!”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神为之销,相思无尽
“你好自为之!”
通常这句话说出来,意味着说话的人拂袖要走,可是四哥心里还有一大摊子话没“表述”完呢,记得他忙喊:“尊主,熙芸是你的女儿,亲生的女儿,她不是一件物品,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人,得到一个好的归宿。不论我降,还是不降,不论大唐复国,成还是成不了,熙芸她是我的女人,我就一定会给她幸福!”
他吼得很激动、很大声,但邹缁清却像没听见似的,袅袅转过她可令天下一切男人失魄亡魂,一切女人嫉妒致死的素洁身姿,径自往外走去。
擦,走了还得了!四哥心跳如潮,响起刚才费尽唇舌说得喉咙冒火才只不过换来岳母大人的一个小小失笑,天晓得打动了她没有。熙芸可是哭着说过的,她娘亲为了复国大业可以一点不顾儿女亲情,万一侬智高又给出什么更加丰厚的许诺,万一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复国良机而动了心……
砍头不要紧,死了又咋地,但是他的娘子,他至爱的熙芸,绝不可以离开他,绝不可以许给别人!
“为了熙芸的将来,尊主,你必须和我站在一边呐。”他拼命吼起来。
邹缁清已经走到了门口。
“尊主,你要知道,和侬侗结盟,与你大唐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不能匡复了大唐,却成了大汉族的千古罪人啊。”
邹缁清依然不理,径直出了大门,冰封般的冷冽背影看得他心中骤寒。
“尊主——!”他喊着追了出来,可身披玄素的美妇足下如御流云,明明见她是在走的,也没飞也没掠,竟然一晃眼便到了三丈外,再一晃,出门了!
“尊主!!!”为了娘子一辈子的幸福,四哥急的用他最大的声音喊。
“你再等等,等等啊,不要中了侬智高的诡计!娘啊,岳母大人,你要知道,便是广州丢了,我再降,也是有意义滴啊啊啊啊啊!”
……
转出“幽禁”天丁大人的小院,到了外边不远处一片雪梅枝俏的花林,四下里并无人迹,遍地落雪映着新月的流辉泻如水银。万物俱籁的澄澈圣洁中,邹缁清如踏云端的飘摇步履忽然慢下来,剔透的唇角露出一丝若月色破开层云的淑淡笑意:“果然一提到熙芸,他就方寸大乱了呢。”
“尊主料事如神,那小子怎也逃不出您的掌心。”一如那晚邹缁清在穹顶高阁上看着女儿和他心爱的男人相拥而泣时,静静地跟在身后,从邹缁清五岁时起便守护在她身边的林憾平,再度出现在一旁。
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十八岁练成九天玄女功的她就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诞下女儿后岁月淬炼的又十八年,便是如林高手、万马千军,也休想近得了她身,伤得了她……哪怕是一根头!
可是年已耄耋的林憾平,早已经习惯了站在她身后,习惯了听从她的一切命令,习惯了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当年那个不知忧愁、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变成了……变成了今天统领十万群豪、叱咤风云威凛昭昭的大尊主,更加习惯了在没有那个“她”的日子,把“她”的女儿当做“她”,誓死守护!
“林老——”邹缁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轻轻叹了一叹,目光移往天穹,冰玉般的眸子深邃的叫人难以看透。
“你知我为何一直在等,等他降顺,不仅禁制着众弟子不让动兵,连侬智高主动找上门来都打算晾他在一旁?”
林憾平默然无语,尊主心里的想法,如何是他可以揣测的?身为空幻里资历最老、而且是目前唯一尚在人世的初代元勋,他心中恪守的始终只有一个信念。
——尊主说什么,便做什么,尊主要怎样,便怎样!
“林老,您比我年长几轮,金陵城五十年来的风雨变迁,组织里想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林憾平苍老的目光遽地一颤,似是被她勾起了对过往旧事的回忆:“属下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住在金陵城里了,那时候的金陵,虽然皇宫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一众大臣们的宅邸私苑也都是繁华竞逐,可是在民间,在那些寻常不过的坊间市井,百姓们的居家度日却是……却是……却是……”
他一连三个“却是”,竟是再也接不下去。
如在预料之中,邹缁清仰起她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素洁玉容,替他说了下去:“百姓居家度日却是三餐不济,困苦难堪。这一切非是后主安于享乐,罔顾民生,实在是……唉,后主他才华横溢,文采飞扬,能诗擅词,工书善画,勘称是千古第一词帝,无奈却错生帝王家,后主长在深宫之中,却无帝王之志;登上国主之位,却无国主之……才!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大唐的弟子早在中主的手里就被淘空了,风雨飘摇的国家需要的是一个坚忍刚毅、奋有为的君主,后主他便纵有万世难及的非凡文采,却也救不了摇摇欲坠的大唐王朝……”
这番话若由别人口中说来,第一个就要被拖出去斩示众,若由别人听到,必然惊呼这是恶言詈上,大逆不道,可偏偏说这番话的竟是他们的尊主,而听这番话的又是空幻中资历最老的林老左使!!!
“赵匡胤那狗皇帝,兴无道之师,篡我大唐国土,但是无可否认,狗皇帝和他的继任者,统一中原之后,江南的老百姓们生活安泰,早已远胜过昔日大唐之时……”邹缁清美目掠过万分复杂的容色,凝望着天边随月影星光不断变幻的云翳,仿佛内中倒映着江南五十年来的风雨更替,许久许久,许久许久,最后像下定决心似地道,“林老,我们要复国,不光是为了大唐社稷,还有江南黎民!无论如何,不能而让这个天下再重陷战乱,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林憾平同样点点头:“所以尊主宁可舍却昔日的大仇,也要尽力和大宋握手言和,彼北我南,共佑天下万民,泽及后世百代。”
“对!”邹缁清眸色一冷。
“汉人的天下,要由我们汉人守护!岂可让与番邦蛮夷,任彼践踏!”
第四百四十四章 鬼蜮淫谋
“汉人的天下,要由我们汉人守护!岂可让与番邦蛮夷,任彼践踏!”
三代人,五十年,千载难逢的良机面前,邹缁清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对,汉人天下,无论大宋还是大唐,都是汉人的政权,汉人的江山,怎可两相征伐内斗,被契丹、党项、侬侗之流,趁势入主中原,鱼肉百姓!
邹缁清仰望着夜空中无尽灰暗的苍穹,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凝肃一如亘古冰川般的坚毅容色在月辉的映衬下,反愈显的圣洁尊贵、端丽雍容,几若天仙化人。一袭玄素衣履,倒映着漫天月影星光,为她披上了一层素洁的银辉,仿佛她的身子、她的人,已与夜空和冰雪同化……
林憾平不敢多看,唯恐恍惚之间回到了少年时,随父亲入宫的那个夜晚。
时值元宵佳节,大唐碧落宫内,张起八尺琉璃屏风,以红白罗百匹,扎就月宫天河,又在宫中空地上,凿金做饰莲,引以六尺之高,饰以金珠珍宝,夜色昔来,灯月交辉,皇宫乃成月宫,天河横亘于上,四面悬着的琉璃青灯,照得内外通明,无数宫装美女,身穿霞裾云裳,在悦耳怡神的《霓裳羽衣曲》中翩翩起舞。
乐雅舞美,极尽妍态,满目的妖娆绝色,满鼻的桂馥兰薰,眼前的一切,不知是人间天上还是天上人间。
到场的文武百官、公卿大臣,莫不看得如痴如醉,唯独那初次入宫的少年,目光却流连于场边一个看似混不起眼的小小角落,凝注着流光月影中那个娇悄妍丽、天真无邪的少女柔影,再也舍不得移开。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妙龄初至,穿着一身青碧色的柔裳,静静坐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双韶丽的点漆双眸,如同两弘不染世俗的月宫秋水。宫殿内箫竽管弦的靡靡之乐,婀娜妖艳的仙姬妙舞,根本吸引不了少女的目光,她那剔透莹洁、让人情愿只看一眼死去足矣的温柔眼眸只是凝着殿外深邃的星空……
素洁的月华,映照在那张圣洁无暇的俏靥上,越显得流光动人,不可方物,两瓣娇嫩的嘴唇动同人如清晨沾满露水玫瑰花瓣,在如水月色的衬托下,在满殿氤氲的芬芳中,少女那天真无邪的娇颜,胜过一切山明水秀的绝景!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心底的爱意萌动。
但他不敢奢望,奢望赢得少女的芳心,奢望她成为他的妻子,他只是想,想一辈子守护在她身边,一辈子让这圣洁无暇的少女永葆笑颜。
直到今天,在那个他一生难忘的元宵佳节,初睹少女韶秀容颜的一幕,仍是如梦似幻般地萦绕在他的眼前。可然而,星移斗转,世事变迁,谁又能够料到,大唐覆亡后,以女子之身“化作”男儿,汇集江南遗臣志士,一手创立空幻的,恰恰便是当年那个静静坐在皇宫里、凝望天空的小女孩!
倾冠天下的绝色美人大小周后之下,其实还有一个姿容更胜的三妹,然而比起大姊的芳华早逝,二姊的自杀殉情,三妹的一生从南唐覆亡……不,是从一见钟情爱上他的少年的父亲被她姐夫下令冤杀,就注定了她一生的……一生的……
一生的悲情!
两位姐姐过早的香销玉陨虽然让人扼腕长叹,但至少,她们将她们的琼华玉貌、慧质兰心,深深镌刻在了历史的印记中,后世论及五代更替,论及南唐、大宋的盛衰兴亡,永远不会忘记两位曾经母仪江南的倾国佳人,而明明有着更胜两姊的艳色姿容,三妹却只能把她的绝代芳华湮没在国仇家恨中。
国仇家恨!就是这四个字,让昔日天真无邪的纯真少女,被迫冠以男子之身,变成了冷血杀伐的空幻初代尊主!然而,金陵宫苑的花前月下,那一抹清丽幽绝的少女俪影,迄今,仍常如梦似幻般地萦绕在林憾平的眼前。
他过誓的,在元宵节的那一晚,他誓,一生一世要守护在她身边,不论世事变幻,风雨变迁,他永远愿为她承受一切!
林憾平不敢看邹缁清,唯恐望着她临终托孤给他的女儿此时逸韵风生的背影,便又想起了当年那个他一见钟情、神为之销的绿裳少女……
“泪绮,泪绮!你放心,我林憾平就是舍却掉这条老命,也一定要助尊主夺回江山,匡复故国!”
林憾平默默地在心中誓,浑然未觉前边凝注着浩宇天穹的邹缁清,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柔化那张清冷脸蛋轮廓的弧度,在朦胧的月影星光下如真似幻,韶秀空灵更胜过昔日周泪绮的绝艳容光,只是这抹弧度一刹那便又迅收敛……
“娘——你的临终托付,女儿此生绝不敢忘却,一切胆敢敢阻在女儿复国之路上的人,哪怕是部下故旧、左右臂膊,女儿也一定不会留情,一定要他死!”动听的磁性嗓音一如低语呢喃,听着却似暴雨将至,令人万分悚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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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森冷的的夜晚。
西苑,客房。
侬智高站在窗边,寒如冰雪的目光望着窗外漫天落雪。
在他身后,一名谋士穿着的瘦高汉人正弓着身大肆谄媚:“恭喜王子,贺喜王子,此番王子北上欲与空幻结盟,正愁无人引见,那曹杰雄不请自来,正是上天欲成我侬侗霸业!不日只消双方达成盟约,仲简必举城纳降,广东之地尽入我手,王子抱的美人归,床第尽欢自不待言,日后以其做胁,何愁大唐不为王子驱使!皇上年事已高,一朝驾鹤西去,长其国便由王子执掌。王子雄才伟略,文治武功,吞大唐、灭党项、平契丹,一统天下之日必不久矣,届时四海之内悉数我长其之地,百姓臣服,四夷膜拜,天下美人任凭王子享用,千秋功业……”
“黄师宓,你以为。”一直默默听着手下谋士阿谀的侬智高哼的一声,面沉似水,“方才我提出的几个条件,空幻会答应?”
“难道不会?”
“咯啦!”一声,侬智高按在窗栏的手倏地一紧,楠木精致窗栏寸寸碎裂。
“哼,本太子要是没猜错,他们尊主根本就不想同我侬侗结盟!!!”
第四百四十五章 舜华丽质、绝一代之丽
此言一出,满脸谄媚的汉人谋士黄师宓惊得张大了嘴巴。
“不、不会吧,太子,我们的条件这般优越,给他们整个广南东路,连昆仑关也让,还有出兵助他们收复江北,这一切只不过换一个女人嫁给王子您,就算那女人美得像天仙,也不值……”
“你懂什么!”旁边另一名汉人文士喝断他。此人只是中等身材,脸容阴鸷,留着三撇山羊胡子,手里一把灰白羽扇,予人狗头军师的感觉,但浓黑眉毛下的双目尖锐锋利,像没有事情能把他瞒过。
“太子的意思不是我们条件给得不够,好处给得太少,是他们尊主根本就不想同我们结盟!”
“不想那还派姓曹的和王子联络?”黄师宓一脸不解。
“姓曹的自己找上门,和他们尊主无关。”
“什么,这也成?他一个做奴才,胆敢忤逆主子,反了天了还……”
“哼!”狗头军师很不屑的扫了这个皮货奸商出身、真本事半点没有,靠着逢迎拍马和一口常年在五岭广源一带跑商练熟的侬侗土话混到太子身边的混蛋狗奴才一眼,冷笑道:“亏你还是汉人,就不知道汉人最喜欢勾心斗角?每朝每代,哪怕是太平盛世也少不了有人暗怀异心,倾扎内斗,何况现在空幻里头一派早已按捺不住要起兵举事,一派则主张先行观望,曹杰雄便是那……
“跟了太子之后,我便再不是什么汉人了!”黄师宓截断他话,摇头晃脑地开始表忠心,“太子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黄师宓生是侬侗人,死是侬侗鬼,太子要我做什么小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一通马屁拍完,侬智高脸上仍是起初那面沉如水的表情。
看他抚窗站立时的气度,可知他是那种长期纵横得意的人,壮人与生俱来的高挺身材和常年在广源山野中的生活,让他拥有魁伟而令人慑服的体型气魄,但乎常人的高额,显示这位长其国太子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
“黄先生请继续说。”侬智高转过身来,朝手执羽扇的谋士示意,沉落的脸竟浮现淡淡笑意,那名教训了黄师宓一通的狗头军师,姓黄名玮,本是广南人氏,自幼聪明好学,能思善算,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因才高自负而不愿甘居人后。长大以后,一心梦想通过科举入仕,扬名振声,光耀门庭,无奈广南科场灰暗,他虽自负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官场门路又不谙送礼巴结之道,因为屡试屡败,进取无望,一怒之下竟携家产投靠侬侗,成为了侬智高的左膀右臂,此番侬军连战连捷,势如破竹,除了广南部分官员昏聩无能,太平时日不修武备,战事一起便畏战溃逃,其从中谋划策略亦功劳不小。侬军一路高歌猛进,攻城略地,声威大振,侬智高亦将他视做为身边第一智囊,用心礼遇,倍加厚待,不然此番北上江宁欲结盟空幻,也不会带着他同行了。
太子让说,黄玮登时精神一振,稍一沉吟,摇着手里的羽扇道:“依属下看来,曹杰雄便是空幻中强硬主战派的脑,此人贪图权势,野心勃勃,矢志要做大唐匡复的第一功臣,此番也是他一力主张应势举兵,攻打江宁府衙,只可惜被空幻尊主和众元老强硬压下,才没能够实行。”
“嗯。”侬智高微微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喜怒波动,“曹杰雄那日初见本太子,便直陈空幻内部有人安于现状、胆小怯战,希望借本太子之力促成起兵。哼,本太子何尝不知,曹杰雄一力主战,非是为了早日收复大唐故土,而是要做他的义功臣,日后大唐匡复,封官受赏,单凭他一力主战的功劳,三省官之位便少不了有他的一份。”
“曹杰雄把他达成野心的期望,落在了太子身上,同样……”
黄玮捋着山羊胡子,眼中精芒一闪。
“我们也可以利用他。”
“如何利用?”
黄玮挨近来,附耳一通密语,末了沉声道:“太子,广州城久攻不下,我军折损已众,这次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尽快达成与空幻的协约,只要他们打起匡复大唐的旗帜,举兵夺下江宁,广州便不攻也拿得下了!”
侬智高嘉许的朝他点点头,“啪”“啪”击了两下手,门外立刻拥进来三人,清一色的武士装束,气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还是他们的骠悍;尤其当先一名魁梧大汉,长得有若铁塔,比侬智高还出稍许,散披肩,相格独特,手脚粗壮之极;旁边两人一个膀阔腰圆,肌肉达,一副山野壮人高大魁梧的强健体魄,磨盘大的狰狞脸孔上,双眼深深凹陷下去,两额高而露骨,令人望之生畏;最后那人个子稍矮,长披肩,戴了个银色额箍,脸骨粗横,肩膊宽厚,脸上时刻带著阴鸷狡猾的神色,一看便知是邪异狡诈之辈。
“智光。”侬智高喊了当先的大汉一声。
“臣弟在!”那人单膝跪倒,竟是侬智高的亲弟,侬侗大将侬智光!
“你和建侯、志忠二人,从现在起不必再时刻跟着我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要怎么做,黄先生一一会告诉你们的。”
“可是兄长……”
“在空幻总堂,还怕遇上大宋的杀手不成?”侬智高哈哈一笑,眼中冷冷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鸷厉凶光。
“另外,属下还有一策。”黄玮又道。
“黄先生请说。”
“据属下听闻,空幻大小姐……就是王子求娶的那位美若天仙的邹姑娘,与那姓庞的钦差早有私情,空幻尊主迟迟不肯杀了他祭旗,便是因为女儿以死相逼,我们只消从抓住这点,从邹大小姐处入手……”他附耳又是一通密语,依稀只听得“霸王硬上弓”“龙精虎猛”“臣服胯下”这些个污秽言辞。
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侬智高,闻言竟罕有的露出一抹淫笑:“好、好好!此事若成,他日本太子登基,长其国左宰相的位置……”
“黄先生,非你莫属!”
“谢太子赏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勾魂乐音
因为侬智高。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俪容淑艳,有倾国倾城之色的女人。
在这个寒凉阴冷的冬日夜晚。
注定。
通宵无眠!
邹缁清和林憾平,这时回到了议事大厅,凡是目前在总堂的空幻的全部高层,悉数,被召集来此,争对侬智高提出的求亲结盟一事。
集体共商!
“因为姓侬的一句话,大伙儿都别休息啦,就不能明天再商量么?”朱大挺在下边大声嚷嚷,这家伙本来是除了曹杰雄之外最想抄家伙开干的,但是却没有曹杰雄那样的野心,他按捺不住想打只是为了报家仇而以,他心里清楚的很,共商共商,商到最后还是尊主一个人说了算,尊主说不打,那就怎也打不起来,尊主如果想打,那又何必“共商”呢。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不打,那不如回去倒头睡大觉,乐得清闲。
“老朱,你少说几句!”林憾平在殿上叱他,“军情急如火,哪怕我们晚一刻作出决定,局势都可能生变,尊主要大家来,就是想尽快统一意见,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不然难道等广州被侬军攻下,朝江南攻过来了再想怎么办!”
朱大挺是名将之后,又在刑堂担负监刑重任,空幻上下谁他都敢对着吼,唯独资历比他更老、出身比他更牛的林憾平喝过来(一个是“没有了他南唐就亡”的林仁肇的儿子,一个是“不是他打输丢了十五万兵马南唐就不会亡”的朱令赟的后人,这俩能比么)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大挺吓得连屁也不敢放,其他众人倒是被林憾平的话惊了。
“什么?朝江南攻过来???”“林老,这是怎么回事?”“侬侗不是要和我们结盟么,怎又变成要打了?”不知内情的堂主们纷纷问道。
“长其国遣使北上欲与我结盟不假。”邹缁清开口了,仍是那般平静不带任何波动的清冷嗓音,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一齐敬畏地望着这位冰封绝艳的美妇尊主,无一再敢话,无一再敢窃窃私语。
“长其国遣使北上欲与我结盟不假。但条件是,要把熙芸嫁给他。”
“什么?”才刚安静下来的大厅一时炸开来。
“要大小姐嫁他?”
“这怎么可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反了天了他!”
“大小姐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岂能嫁给姓侬的蛮子!”
“兄弟说得对,结盟?结什么盟,大不了打便是了,我们可不是昏聩无能的大宋狗官儿,江南各州府的十万弟兄,难道还怕了一群山野壮民!”
想到一个家族世代茹毛饮血、等同蜀中两川那些小小南蛮部落领的儿子,也敢无耻提出要娶承载了大唐两位闻名天下、绝一代之丽的大小周后的舜华丽质、兰心蕙性的大小姐,这些世代忠于大唐、忠于空幻,从小看着大小姐一点点长大的叔辈们全都按捺不住沸腾的火气,开始破口大骂。
“姓侬的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娘的,等江南匡复、大唐重兴,老子第一个带兵打到广州去,隔了姓侬的狗头,叫他还敢打大小姐主意!”
“算我一个,妈它巴子,不给这帮壮蛮一点颜色看看,还真敢骑咱们头上来!”
“诸位,诸位!”曹杰雄一看局势不对,急忙站了出来,“据我所知,侬智高太子此来并非一意要娶大小姐方可与我空幻结盟,他来,是替长其国主……”
“什么狗屁长其国!”一名本来是主战派的堂主暴跳起来,“打赢了狗宋的渣滓厢军、占了几座小小城池,就他**的敢称帝自立!我们才是皇道正统,江南帝朔,小小侬侗给我们称臣纳贡还差不多,胆敢索娶公主,做他的春秋大梦!”
“就是,还太子呢,狗子吧!派人告诉姓侬的,送公主和亲结盟,连懦弱的狗宋都不曾做过,在我们大唐这,更加不——可——能!”
群情涌动,义愤填膺,同那日叫嚣开战的场面何其相似。
曹杰雄擦了一把汗,狼狈的继续说道:“侬……侬智高此来,是代表长其国……代表他爹侬全福,给我们开出了非常优越的条件。
“不论什么条件,也不能把大小姐嫁给他!”
“大家听我说!”曹杰雄的铁杆死党、饶州分舵舵主邵视平连忙道,“侬侗已经承诺,只要达成双方的和亲,侬侗大军攻下广州后,不取广州城内一物一人,举城连同整个广南东路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昆仑关,悉数割让给我们,之后侬军挥师北进,往西攻占巴蜀两川之地,绝不与我大唐争夺地盘。而且侬智高还替他父皇许诺出兵三万,助我们收复江北十四州!”
单是富饶的广州和险峻的昆仑关,一心匡复故国的空幻志士们或许还不会动新,可一提到原属大唐的江北十四州,本来喧嚣的众人霎时便一齐静了下来。
曹杰雄趁热打铁,挥舞着手臂按捺不住地、激动地大声道:“五十年,五十年了呀!为了匡复我大唐,为了夺回打下的江山,列祖列宗们牺牲了多少,大家兄弟们牺牲了多少?就不能让大小姐暂且委屈一下?”
大厅里没人说话了,大家都在想,是啊,为了复国,我们祖祖辈辈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毫不退缩,大小姐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嫁过去,换回来大唐的江山复兴,换回来江北十四州!
也让弟兄们少牺牲掉几万条命!!!
整个议事大厅内,一时静寂无声,本来义愤填膺的众长老、堂主、舵主心中一时只余呆想:小姐嫁了,就可以复国,小姐嫁了,就可以复国!!!
“不需要大小姐受委屈,我们一样可以复国!”
陡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势如雷霆。
是韩定难!
这位曾经的铁杆主战派,渊停岳峙般肃立台上,神情凝肃,意态俨然。
“有血性的真汉子,不会用女人去换江山!”
一字一字,雷霆万钧,眼中灼烧着炽热的铁血忠魂!
这一幕感染了众人。
“对,大唐的江山,就该由我们这些大唐遗臣亲手夺回来!”“匡复故国,乃我辈使命,怎可假手异族!”
“大唐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们用鲜血拼出来的,怎么能用大小姐去换!”
“牺牲大小姐换回来的江山,你们哪个安心坐的下去!”
大厅里再一次沸腾!!!
看着因为韩定难的振臂一呼而瞬间扭转的场面,林憾平心里清楚,曹杰雄妄图借侬智高之力动战事的如意算盘,一时再也打不响了。
他悄悄望了一眼邹缁清。
他知道,一切都是尊主的安排,将计就计,利用侬智高无耻开出的和亲条件,巧妙地激起众人的敌忾之心,现在便转换了劣势,挫败了曹杰雄的狼子野心!
但他不知道,曹杰雄的诡计虽未得逞。
然而在灰暗的阴霾下,侬智高争对大小姐的“淫谋”已经展开……
第四百四十七章 放荡形骸
夜已深,聚集在大厅里商讨结盟事宜、并且最终坚决咬定不同盟的众人已经悉数散去。是的,悉数,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只不过呢,林憾平、韩定难和其余几位长老会到各自的居处,象征性的安寝歇息,然后又全部回到了议事大厅,旁边的一间密室。
这里,才是空幻真正的高层商谈,才是真正做出最终决策的地方!
被通知来密谈的人,少了一个——曹杰雄,本来身为护法右使,亦是空幻中现行的三号人物(邹熙芸初任大护法,尚无威信),似这等最高决策的商议,无论如何不该少了他;既然已经少了,那么说明他已经被撇开,被彻底抛弃在了空幻的中心的权力圈子外!
邹缁清以前不治他,不代表不知道他的野心,既然曹杰雄已经肆无忌惮地表现出了他的权力**、不惜代价地推动战争,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来到密室的七八个人。现少了曹右使,彼此都心照不宣,韩定难更是直奔主题,直截了当地问道:“尊主,我们现在真的不动?”
“动,当然要动。”既然都是组织里的元老亲信,邹缁清也就同样开门见山,“但不是现在,我们要等。”
“还等?”一位长老不解,急道,“尊主,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大宋四面烽火,自顾不暇,我等若是起兵举事,打出匡复大唐的义旗,江南民众必群起响应,大宋辖下江南东、西二路转瞬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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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夜空,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这本该是个益于睡眠的良夜,可空幻的众多高层却为了结盟之事和起兵与否在议事大厅争论不休,即便一切都是邹缁清的安排,即便最后商定不答应侬智高提出的和亲要求,想必这一晚所有与会的堂主们都彻夜难眠。
更不用说被召去参加密商的诸长老,他们商量到什么时候都还不一定呢。
睡不着的人,还有。
在这样一个明月照人清风拂榻的夜晚,
躺在锦绣软塌上的少女,也失眠了。
恍惚之间。今晨在小院里和相公的重逢,仍在邹熙芸脑海中反复回旋,相公的脸、相公的声音,还有相公温暖的怀抱、火热的拥吻……就如屋中燃着那一抹淡淡熏香,怎么也挥之不去……
烛火照映下,她新浴过后的一身肌肤透出淡淡桃花之色,真是难以形容的娇美,一双饱含无限深情的美眸在月光下尤显明亮清澄,她倚着枕榻,久久、久久无法入睡,目光只是怔怔望着囚禁相公的院子的方向,心中纷乱如麻!
夜,已深了,她却一点也睡不着,心中万缕愁思的牵绊,怎也不得释怀……
就这样,一宿无眠么?
相公他会担心的吧……
少女正自愁肠百结,忽听窗外传来一丝乐音,虽然远且微弱,却极是柔转愉悦,动人心扉。音色非琴非笛,非箜篌非管弦,倒似山林间的虫鸟叽啾,从窗外传入,如一缕细丝在房中萦回飘荡,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乐音时而清激,时而润和,宛若山泉流泻,琳琅玉鸣,却无论轻徐缓急,都彷佛与这夜月星空融为一体,在邹熙芸耳畔心间,如慕如诉的悠悠回响。
沐浴在月华中的少女,听的那么投入,那么动情,不知不觉她的心绪已经随着曲乐而动,仿佛飘荡的不再是简单的曲谱,而是她心中倾诉的声音。
朦朦胧胧之间,邹熙芸只觉身体轻飘飘地,如在云端,四周景致开始变幻不定,时而为山,时而为水,时而又回到了她的香闺。虚无缥缈之中,乐音由初时缓缓的扬起低徊,变得越来越快,起落也更加大了,像是海潮之涨退,波纹起伏逐渐越冲越高,邹熙芸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呼吸渐渐急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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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老言之有理,哪怕我们不与侬侗结盟,也可趁机兵,抢在他们之前拿下广州!便是吃掉侬侗,占据广南东路、西路亦无不可,至于拱卫金陵……有长江天险和我等穷五十年之力筹建的复国水师,狗宋必难越天堑一步!”
“广南东路、西路若下,则昔日南汉蜀地尽归我朝,便是不收江北十四州,大唐国土亦胜过昔日中主治下的全盛之时!”
四位长老众口一辞,终究还是想打。
他们都是空幻的耆宿故老,早在邹缁清还是少女时便各居高位,之后因为年事已高,才从护法尊使、刑堂堂主等重要位置上退下来,因为是两朝元老、也是随着老尊主开创空幻基业的一代,他们迫切地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大唐的复兴,也不枉家中世代前赴后继的拼搏,不枉他们这一生为复国挥逝的青春!
“是啊,弟兄们等了五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天赐良机,万万不可以再任它从眼前溜过去了。”资历最老的林憾平开口了,旋又一叹,“可是现在举事。真的是时候么?现在举事,我们真的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回大唐的复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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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乐音高高上扬,又即大弱,好似静海上一个高浪卷起,在半空中破碎成万千白花。邹熙芸娇躯一颤,不觉拉紧了身上的绣被。窗外,乐音连番起伏,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剧烈跳动,忍不住轻轻喘息,口中出模糊的声音。
乐音又变。渐次由浪头转为暗流,音色徘徊绻缱,乍听之下似乎平和,但邹熙芸已不知不觉听的入迷,立刻感受出其中隐藏的激荡狂乱之意,不由得脸红心跳,勉力侧过身来,把棉褥压在身下,却仍觉全身燥热,身子里空荡荡的。
每一声乐音飘到,邹熙芸心头便是一跳,只觉身体如受烈火烤炙,口乾舌燥,腿心更是甘露涓涓,沁润异常,直羞得脸如霜枫,一股股**中带着空虚的难耐,竟然如潮水般不断袭来,邹熙芸娇躯不自觉的扭动得更加剧烈了,彷佛凭此便能稍稍减却那股莫名的难耐,口中呻吟声却渐渐无法克制。
她隐约的查觉,这乐音定是由内力深湛的高手吹出,以极缠绵挑欲之曲诱动人心,然而虽是明了,却已醒悟太迟,此时早已堕入其中,全然抗拒不得。
第四百四十八章 爱欲迷离
“林老此话怎讲?”几位长老不解问道。
林憾平神色一凝,沉声道:“原本老夫见时机已到,弟兄们又求战心切,已经在和尊主商议起兵之事,近日便准备召集各位拟定决策,可是侬智高一来……各位都是组织的元老,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夫若所料不差,侬侗欲与我结盟,促我空幻举事,实乃居心叵测,鬼域阴谋!”
“大家想想,我们一旦起兵举事,得利最大的是谁?是侬侗!广州军民死战,侬军久攻不下,侬全福束手无策,这才遣其子秘密北上,结盟我大唐,催促我等起兵,一举占据江南,以瓦解广州坚守之心。”
“若依林老所言……”韩定难踌躇道,“侬侗既然是要拉拢我们,为何侬智高狮子大开口,竟敢提出要把大小姐许他。”
“这正是侬侗的阴谋,以为狮子大开口便能打乱我们的布置,掩盖他们迫切想要结纳我们为盟友的事实。殊不知我等多年筹谋,为起兵举事策划已久,侬军在广南连战连捷,尚且是我空幻暗中助力,又岂能看不穿侬智高这点小小伎俩。”
“结盟之事勿急,侬侗北有党项,南有越南李朝,若非历代世仇便是野心勃勃欲侵吞天下,侬侗不与我大唐结盟,还能向谁?”
“好个侬侗,狼子野心,竟然要我们的弟兄去给他们的江山填命!呼……呼!”性子火爆的某长老拍案而起,六十几岁的人了,竟然气得须箕张,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旁人急忙扶他坐下,道:“结盟与否,乃在我手,结,便让侬侗把广州、把昆仑关交出来;若不结,打便是了!狗宋当年能灭了属地六十六州的南汉,我们何尝不可以打下广南二路,一举坐拥整个长江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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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靡靡淫乐,倘被不谙男女之事的清纯处子听到,或许只是浑身热,略觉难受而已,但邹熙芸被娘亲带回总堂后,已有近两月未得欢好,仅能靠深夜自渎来纾解相思,今早又刚和情郎相见,互诉衷肠,情由心生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同他**欢好时的景象,更平白增生了许多放浪的幻想,挥之不去。
一下子想到那晚相公逼着她脱光衣服,强行占有了她,夺走了她的处子之身,让第一夜破瓜便泻得死去活来的,感受到了男女合欢的美妙滋味;一下子又浮现出和相公一起淫戏**,喊着“我要”“我要”“要好哥哥的宝贝”“要哥哥的大xx”换来相公的肆意挞伐,啪啪啪一连串急攻猛打,直捣黄龙,狠狠撞击她的瘫软如泥、几欲折断的腰身……捣进攒出,如惊涛击石,啪啪作响;一下子却又变成了在南下途中的客栈里,离开楚州前的最后一晚,她跨坐在相公身上,纤手含羞带怯地扶住那让她深深沉醉的坚挺刚直,湿腻的下身一点一点把那巨伟吸入体内,娇乏汗湿的腰身娴熟无比地磨弄着。丰满的一对美乳也跟着晃荡不已,就如两粒熟透的瓜果,不时抛溅出几滴香汗……
她越想,越是羞得无地自容,也越是承受不起乐音的刺激,呻吟声越放纵娇柔,在床上翻来覆去,搓*揉自己的身体,沉重的鼻息渐渐失控,胯内的琼浆玉液,竟是愈流愈多,再不听她的使唤。
她咬紧嘴唇,俏脸因yu火高涨而被烧得通红,她强压着自己,尽量不要喊出声来,但那股快感,已教她原始的淫欲不断地攀升。
此时的少女,满脸绯红,五官无处不美,无处不媚,心中如同千万根小羽毛搔着一般,笛声快则急促喘叫,笛声慢则吟啼如泣,她娇艳的躯体汗出如浆,被窗外透进来的冷风一吹,已经不觉得燥热,却感到如是一锅沸水在身子里滚腾着,且还在不断翻搅,叫她难以忍受,喘息着不住哀鸣:“不要……不!我不能……不能再听了……这……这太……嗯、啊啊啊……”
乐音忽强忽弱,来回引逗,少女放荡形骸的浪吟几声,明明知道是乐音在捣鬼,却已无法抵御,衣衫、被褥被揉的皱成一团,她力图镇静,反觉yu火中烧,娇躯火热,想找东西堵住耳朵,手脚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啊……!”她情不自禁地**了一声,强烈的快感,不停涌向她的脑海,玉户的津液,己经滚滚不绝,一泻难收。她咬牙从枕下拿出巾帕,想拭干早已是湿透的下面,可手帕在腿心拭了几个来回,下面的水儿反而越来越多,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充血胀大的肉蔻,她只觉得下身如同被电了一下一般,无休止的欲潮,如浊浪排空直掩而来,一浪接着一浪,登时欲兴情炽,锦被下的纤腰丰臀,忘情地不停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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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智高若不来,我们或许已经开始谋划起兵,甚至准备开战了,侬智高即来,那么就要再等一等了。即便决定动兵,也要等他们长其国打下广州,不然组织里弟兄们弃不是去给他们当垫背的。”
“言之有理!”韩定难这时已经彻底站在了“等”的立场上,沉声道,“现在反,只会白帮了侬侗,大宋朝廷闻听我等举事,必弃广州不顾,倾举国之兵力保江宁,等若侬侗一座城池。而若是广州沦陷之后我们再动,那江南全境必军心震恐,各地约期一同举事,故国旧土旦夕可下!”
“对,现在我们不能动,动了便中了侬侗的诡计。”
“我们已经等了五十年,再多等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承继了前辈们五十年的辛劳苦功、流血牺牲,我们更加要事事谨慎,绝不可以因为一时冲动,而让三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
密室里商讨仍在继续,邹缁清却没有再说话,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不论是告诉林憾平说什么话、还是“预估”韩定难和众长老的反应,她用她的睿智冰心,提前洞悉了今晚的一切局势,牢牢掌控着空幻的最红走向。
然而……
她唯一未曾料到、也未曾有余暇孤寂的,是空幻的新任大护法,她的女儿。
如今,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 谋中有谋
乐音如具魔力,胜似万种*药。少女全身四处如被人抚弄一般,**和下身钝刺更是不停的滑动磨挲,紧并的****,内里泛开一股酸软酥麻的感觉。
恍惚之间,忽然觉得有人从一旁拉住了她的手,抬头一看,可不正是朝思暮想的情郎,邹熙芸惊喜交集,“嘤咛”一声投在他怀中,动情唤道:“相公,相公,熙芸好想你,熙芸要……给人家……”
她娇软的声音出口,自己耳中却听不甚清楚,四面八方似乎都空空汤汤地,听不见什么东西。只见得庞昱口唇振动,似乎也在说些什么,邹熙芸却全然听不见,和情郎对面相逢,闺中独处的带来的激动,早已冲昏了她的全部理智。螓枕在相公怀里,深深凝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无限思恋的脸。
“相公,熙芸好想你,你给熙芸相公,相公——你来啊,熙芸要……我们一起……一起**……把人家喂得饱饱的……”
她望着相公激动的神情,感受到了相公大手有力的爱抚,却始终听不到一点他的声音,身旁景象不住转变,忽然变做了她在京城七秀坊的香闺,那个相公取走她贞洁的夜晚……他把全身**的她抱到榻边,一边掀开那用上等香料薰过的床底帷幔,把她娇软的身子放在上面……他强壮的身躯压在了她没有一丝遮掩的姣美膧体上,熟练的爱抚,或轻或重,或急或徐,或揉或按,或捏或压,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燃烧起来,烧得快要融化……相公的双手在她娇媚的身体上尽情巡游,弄得她呻吟声更加婉转柔媚,一边挺腰前送竟然手都不用,光靠前端轻点,便让她一双美腿驯服地分开……
邹熙芸但觉浑身酥软,手足无力,腻声喘息:“嗯……啊……相……相公……人家……啊……不行……真的……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庞昱随即搂住她的腰间,奋力一挺。一股强烈的充实感,深深插入她腿心蜜处,她“啊!”的一声,无法自拔地搂紧了相公雄壮的虎躯,只觉得浑身沸腾,如疑如醉,难抑兴奋地放声呻吟:“啊、啊!相公,你顶……顶到人家……人家心口啦!好……好满……好……好胀……好粗、好……好烫……啊碍——相……相公饶……饶命……熙芸……奴奴……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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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侬智高,好生款待,结盟的事情先拖着,既不可以答应把大小姐许给他,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
“对,要是侬智高咬死了非娶大小姐才肯结盟不肯松口,哼,那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扣他下来做人质。侬全福儿子落在我们手里,必定投鼠忌器,不敢擅动,等我们平定了江南,收拾完大宋水军,要战要和便由不得他们侬侗了!”
“韩副堂主此计大妙。侬智高想娶走大小姐,日后好以此威逼我们勒土索地,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把他拿了,逼侬侗给我们垫背!!!”
……
激烈的讨论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林憾平代表尊主拍板。
“拿人,暂时不可,只消加强总坛守备,以‘确保安全’为由不让他离开便成,另外遣人盯住侬智高带来的手下,别让他们任意行动。侬侗能以区区一介山野异族,几乎打下大宋在西南的两路之地,势力绝不可以小觑。侬智高只带几名部众便敢原来江宁,必有所恃,我们万万不能大意啊。”
“还有,传书知会各地分舵,全面加强武备,随时准备开战!但记住,不要太明目张胆,五十年的辛劳在次一战,要是还没举事就暴露了,功亏一篑,这个罪责我们谁谁也承担不起。”
“若侬侗执意要娶大小姐,这盟便不结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侬全福敢兴兵北来,就灭了这群蛮夷!”
“要让天下知道,汉人。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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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的月光下,鹅绒被裹着的诱人翘臀股高高抬起,仿佛承受着自后面而来得猛烈冲击,恍惚间次次被顶中花心的美妙滋味,美的床上少女**欲死,就连**也是断断续续,柔腻无比,听得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就在少女沉湎爱欲,在乐音带来的虚幻旎境中不能自拔时,“吱”的一声,门扉被推了开来,一道诡邪的高大人影直入香闺,穿过外堂,掀开珠帘,径直就那么到了邹熙芸的卧室,凉薄的狭长眸子往床头一瞥,猩红如血的嘴唇勾起一抹邪笑,将他骨子里的邪异刁戾阐述尽致。
除了侬智高还有谁人!!!
“大小姐,怎样啊?是不是浑身燥热,想男人了,别急,本太子来了,这就好好抚慰你。帮你一纾相思——”
他哈哈笑着,朝少女置身的绣榻走去,一副诡计得逞的奸诈样儿。
迷乱少女心智的乐音,乃是他从西域密宗喇嘛教一位淫僧学来的“欢喜禅曲”,以音律诱人**,使人心旌摇动,情念滋长,莫说久旷欢好之人,便是贞女处子闻之,亦要变成荡妇**。侬智高自命风流,又兼出身不凡。自不屑以他家淫曲诱引女子,遂废了不少时日,把这曲子和他壮侬的野合欢曲(蛮夷嘛,那不就是唱着浪荡山歌满山满地野合)融汇于一,变成的现在的这“狂梦鸣”,他和曹杰雄勾结,知道今晚空幻高层齐聚议事大厅商讨结盟之事,大小姐幽居的别苑小楼守备松散,便带着心腹手下,暗中潜入,点到了附近屋子的婢女丫鬟,在外奏起“狂梦鸣”的淫曲。
他打的如意算盘,其中之一便是今晚一夕以他过人的禀赋在床上征服久旷欢好的邹熙芸,然后以逼*受孕的法子,让这位空幻大小姐怀上他的种,届时空幻尊主为了女儿的面子,为了大唐的尊严,一定会和答应这门婚事。
婚事应了,大小姐就是她的人,大小姐在手,还怕空幻日后反水?
床上的少女心智早已尽被靡靡乐曲所慑,这时乐曲虽停,仍是沉湎在虚幻的**淫合众中,涨成绯红的娇美脸蛋,彷彿羞于见人似地埋绣衾之中;丰腴圆耸的美乳却藏之不尽,在她身体与被褥之间挤压成肥美的椭圆状;那曲线饱满的香臀更是高高拱起,仿佛随着环境中的抽送剧烈颤动。
子夜已过,天明将至,侬智高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淫笑着走到床边,大喇喇坐下,一把揽住了少女高挺结实而又柔软丰满的臀部上,大力揉搓了两下,立刻换来一声软腻娇媚的呻吟,另一只手从少女披散的秀处缓缓抚向那凹凸分明、玲珑有致的香艳**,自腻软的颈背逐渐滑到纤纤柳腰,慢慢环抱在了光滑异常的小腹处。触手顿觉一片湿黏!
侬智高笑的更加得意,也更加淫邪,正要把少女转过来,用自己天赋秉异的粗壮填满她饥渴的幽径……颈畔突然一凉!
“谁?”侬智高眉间一跳,颈颊一片冰寒,冰冷光滑的锋刃贴着皮肉,激起鸡皮似的微悚。
他感觉到了,那是一把剑,一把青光盈盈、削铁如泥的冰寒宝剑,只消轻轻一划,他便立刻人头分家,
他勉强移过目光,果然,半截锋芒如雪的利刃横过颈脖,清晰成线的背骨呈弧线内收,至剑锋外凸然后内收聚成尖锋,浑体青光茫茫,剑身铸刻的精致云纹仿佛一条翱翔空中的朱雀,随时可以把他吞噬焚毁。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点没察觉到有人???
带着满腹疑的疑窦,侬智高缓缓转过头来,阴霾的眼眸却骤然缩紧,瞬间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冬季,遍体生寒,心惊胆颤!!!
映入眼帘的并非狰狞猛兽,而是一袭曼妙衣影,雪袂冰纨,衣采琼华,皓腕支着透出无尽寒意的宝剑,被窗外匀入的月芒清辉一衬,上彻云霄,下映庭寰,美得不可方物,犹如天外谪仙!!!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昔日在七秀坊中,庞昱便曾亲眼目睹过。
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忘怀……
青春少女的妙龄之姿,江南佳丽的如水风情,这一刻,俱被剑锋透出的寒冽杀气所慑,但却都掩不住她那与月色相溶的一身惊艳!
邹熙芸!!!
邹熙芸!?!?!?
侬智高愣立当场,如遭雷殛。
是的,正是邹熙芸!
眸中清澈如许,哪有半分沉湎爱欲的失神迷离!
怎么会?不可能!
刚才他明明从窗口看见、看见她已经被“狂梦鸣”所惑,陷于虚幻朦胧中的**爱欲,不能自拔的!
而且他的手,明明……
侬智高难以置信地低下眼眸,瞥了一眼被他揽在怀里的“大小姐”。
竟然只是一名身段和邹熙芸仿若的婢女,换上了她的睡衣。
——刚才的一切淫艳景象,主角只不过是这个小小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