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最后一个道士ⅡTXT下载最后一个道士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最后一个道士Ⅱ全文阅读

作者:最爱MISIC伯爵     最后一个道士Ⅱtxt下载     最后一个道士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一章:定数 二

    风起云道:“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着他们的**,相信没有人会渴望得到痛苦。**本身是中性的,下至世俗中的愚夫愚妇,上至求真出世,普渡世人的修行者,皆有所求,只不过有着小我与大我之异。因此查兄亦不需要带著有色眼光去星曜,纵使命主贪狼,桃花所在皆不过是落水流水罢了。”

    “时间怎么样了,”查文斌听她这话中带着别的一番意思,在今晚这种特殊的时刻聊儿女情长的确不是合适的。“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做什么玩意?”

    “不知道,”风起云靠在查文斌的身边道:“查兄,我有些倦了,打算过完这一劫便从此带着风氏退出江湖,过着先人们一直想过的那种安稳生活。其实,风氏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有很大的责任,经营这家大业大,危险也就无处不在,没有利益何来今天的仇杀。”

    “你想的多了。”查文斌道:“他们要来没有理由,要走也不需要理由,错只是错在一个机缘上,其实这一切倒并非是因你而且,说到底我才是这件事中最为脱离不了干系的,惹的风兄这片宁静如今都保不住,查某人心中惭愧却又无能为力。”

    “也是,”风起云笑道:“如此算来,你倒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说罢,打算用什么还?”

    查文斌拍拍自己的衣服口袋,两袖清风道:“你几个钱?”

    “自是无价,若非查兄还记得以前说过的那番话,待你厌倦了这世上的种种之后陪我一起在这山林间饮茶论道,也好让我这个凡夫俗女沾沾你们修道人的仙气。”

    “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查某人自当前来叨唠……”

    这时,门开了,叶欢靠在门边对着风起云招手道:“你且过来吧,其余人等记住我的话,这道门没有打开之前任何人等不得入内,违者,杀无赦!”

    “保重!”“保重……”

    风起云挥身告别,那一袭潇洒的白衣犹如当年查文斌初次见她。若是袁小白是爱情,那么钭妃则是亲情,如今爱情已经逝去,他没有办法再次让自己失去亲情,那么风起云又算是什么呢?

    “要不我去”胖子道:“他只说了不让进,又没说不让上墙头,那个老东西诡计多端,我怕他会下什么阴招。”

    “不可胡来,”查文斌道:“他虽不是君子之辈,可也算是个一生经历风雨飘摇的高人,他若说了我们便就照做,都到了这一步,也只能且听天命。”

    “你跟他君子?”胖子说道:“查爷,你真的还是太天真了,你本事是比我好,但是做人却未必能够成功,这世间险恶不是单凭一个道德能够化解的,要不然那些寺庙道观岂会有人去烧香拜佛?我从那老东西的眼里一抹杀意,今晚他的手要沾血。”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就瞧瞧的在墙上开了一处小洞,非常隐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查爷,这也不算坏了规矩,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老头到底在干嘛?”

    里面在干嘛呢?透过那扇墙洞,正好对着院子的正中,胖子的位置选的相当好。中间的位置有一方石桌椅,桌椅上点了一圈蜡烛,一只茶壶,三个人分成品字形对视而坐。

    “品茶论道呢!”胖子对查文斌说道:“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院子里,风起云被叫进来发现那尊女丑之尸依旧还是在盖着,叶欢似乎并不着急去碰它。现在已经是夜里八点多的光景,村子的人大多都已安置妥当,叶秋静静的坐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多眼。

    叶欢像是这里的主人,拿起茶壶给两位各斟了一杯茶,自己也举起杯子道:“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历来都是御用上品,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地点,喝一杯最是合适不过了。”

    “先生既然有心,那晚辈奉陪便是。”说罢他便举杯一饮而尽,而叶秋则不为所动,叶欢也并没有说什么,慢慢的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风起云道:“我想这上面所刻的文字你是的。”

    这便是那日他们在山岭之中带回来的那块玉牌,想不到费了那么大周章,叶欢最后竟然拿给了风起云。后者也颇有些意外,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嘛?不过当他上面的文字立刻就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了,本以为那块玉牌上所刻的便是卦辞,谁料根本不是如此。

    “你们先祖好手段,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世人皆以为他把那份卦辞随着自己一并埋入黄土,谁料终究还是只是在你们的身边,现在我想你可以考虑考虑了。”

    “不可能,”风起云起身道:“这不可能,对不起,我想你的要求我们办不到。”

    叶欢拿着茶杯慢慢转悠道:“没有选择了,既然是上苍安排了我又到这里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个结局就是已经注定的。这茶啊,第一泡是最没有喝头的,第二泡才能入味,第三泡呢则是回味,到了第四就该是倒掉换新茶了,我估摸着等这壶茶要换的时候你也已经考虑好了。”

    那玉牌上到底写着什么呢?翻译成现代文字就是一句话:欲见真卦,必开女丑;精血相融,方得大道。

    原来,正在的卦辞一直就藏在女丑之尸里面,原来他们的先祖真的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风起云对叶欢道:“我想跟他单独处一会儿,可以嘛?”

    叶欢扫了一眼叶秋,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可以,若是这样,我便出去找我的贤侄去喝两杯,你请便,记住,我这三泡茶何时喝完,你就得何时告诉我答案。”

    等叶秋出了门,胖子和查文斌早已回到原来的位置,两个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叶欢笑呵呵的说道:“凿壁借光这种事只适合书生,什么时候我的贤侄也开始读起圣贤书而不念道德经了?来来来,喝一杯。”

    “谁晓得你有没有在水里下毒。”胖子不屑的说道:“那也比某些人,人不人鬼不鬼要好。”

    里面只剩下叶秋和风起云,风起云拿着那块玉牌秋道:“大长老真是你杀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行吗?”

    叶秋轻轻点了点头,这是连日来第一次他有回应,若不是如此,风起云还一直在给他找理由,比如是不是被叶欢用某种邪术控制了。

    风起云内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点幻想也在这一刻完全崩塌,忍不住一股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起身大声吼道:“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上是不是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可以把屠刀对向自己的亲人呢?是不是等一下,你还会把刀对着我!”说罢她拿起叶秋的胳膊道:“来啊,把你的寒月从我的胸膛里刺下去,来啊!你睁开眼睛瞧瞧,这是生你的地方,这是你的根,你的家!这里的牌位供奉的是你的祖先,当着他们的面,来啊,来亲手杀掉你妹妹!”

    叶秋被她摇晃的像是个筛子,可是他就是不吭声,张扑克牌似得脸,风起云第一次觉得这位哥哥是如此的陌生!

    “你这叫认贼作父!”她骂道:“他是什么人,他是杀害我们亲人的仇家!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你竟然喊他义父。叶秋,我现在真的庆幸你是姓叶的,因为风这个姓氏你根本不配!你就算是死也不会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我还守着什么,守着自己的哥哥带着仇人来屠杀和掠夺嘛?真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啊!”

    “你,说完了嘛?”叶秋依旧还是那样的冷冰冰,他起身道:“如果说完了,我就出去了。”

    “这就是你的态度?”风起云完全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他居然可以这般的置身事外,他居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一把抓住要走的叶秋道:“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

    “因为他该死。”叶秋终于是开口了。

    “该死的那个人是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叶秋给气昏了头,风起云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软件如同银蛇一般的朝着叶秋的胸口刺了过去。若是在以往,以叶秋的身手躲过已经失去理智的风起云这一剑并不是难事,而今天,他居然一动都没动,瞬间的功夫,半个剑身就从他的肩胛处没入了,衣服顷刻变成了红色……

第一百七十二章:定数 三

    看着自己的剑,风起云的手在颤抖,她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躲?”叶秋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和风起云隔得是那样的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她的脸,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痛了,他的嘴角微微开始上翘,一种似乎就要解脱了的感觉。听到里面的动静,外面还在喝茶的几个人当即冲了过来。“哐当”一声,门开了,叶欢随即冲了进来,查文斌和胖子刚想跟着的时候,叶欢却把大门一把关上道:“你们两个不可以进来!”叶秋就那样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任凭她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软剑慢慢的从他的胸膛抽出,血水就如同打开了缺口的堤坝,一汩汩的往外钻,他微微向前倾侧了一下,用手扶着那石桌,终究是没有坐下去。那是自己的亲人啊……那是自己的哥哥啊……风起云抬着头,她不想流泪,也不能流泪,只是越来越多的泪水在眼眶里开始打着转儿……叶欢用手按在他的伤口,取了几枚银针迅速封住附近的经脉穴道,然后看着风起云道:“为什么不往下再偏一点,只要那么几公分就可以了。”风起云那一剑要不了叶秋的命,肩胛骨的位置并非人的要害,再刺那一剑的时候,她已是明白,终究是自己的亲人,她下不了这个狠手。颤抖着,颤抖着拿着银蛇软剑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个人,她恨,恨这些让自己家园破碎的人,恨那些背后无形的强盗们,忽然间她拿起腰间悬挂着的一只短笛,尖锐而跳跃的音符瞬间响彻了夜空……顿时无数的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一般脸上写满了愤怒的人们嘶吼着,他们挥舞着手里各式的武器,他们呼唤着风氏的名讳就像是蚂蚁一般的涌进了院子。刹那间,小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能够让查文斌和胖子能容身的角落,他们被挡在了门外。构筑起来的人墙把里面的叶欢和叶秋围得团团转,他们在寒冷的夜里赤膊着上身,身上涂满了各式的油彩,那是最远古的记忆,一个古老民族最后的尊严!看着这番变故也是叶欢没有料想到的,不过他依旧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低声说道:“你想毁约?这其中的代价,你能够承受得了嘛?”“任何人不允许在这里撒野,如果今天屈服于你,我将无法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风起云挥剑道:“来吧,像个男人一样跟我决斗!”“你很自私,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叶欢道:“你想让这些无辜的人为你陪葬吗?尊严是什么,尊严就是活着,蝼蚁尚且偷生,风起云,你的赌注太大了,你输得起嘛!”答案是输不起,这是查文斌告诉自己的,眼看深渊一触即来,他努力的想要分开那些阻挡自己的人群,一直在外面喊道:“住手!住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叶欢道:“让不相干的人出去,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我会亲眼让你看到你的那些族人是怎样一个一个死在你的手里。”新的村落是位于一处山坳里,四面环山,周遭方圆百里都罕有人际,这样的地方,若不是有心去寻的确是难以发掘。不过这仅仅是在以前罢了,如今的洪村就如同一处遮挡着蚊帐的房间,它早已不再是那么的神秘。见风起云并不为所动,叶欢也拿出了一样东西,手中的一个拉环轻轻一扯。“嗖”得一道闪光,瞬间呼啸着扑向了天空,升到最高处,“呯”得一声爆开,绚烂的烟花瞬间染红了半个天际。顷刻之间,那些原本一片黑暗的山岗之上闪起了无数的火光,原来他早就埋伏好了……“你把人藏在后山对吗?”叶欢走到风起云的身边轻轻抬起她的胳膊,用手指弹了一下那银蛇软剑道:“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换你们全族,我觉得这笔生意我很划算,你可以拿着它从我喉咙里刺下去,同样的,在山的那边也会有人因为你这一剑而同样被刺入冰冷的刀剑。来吧,虽然你是个女人,请不要犹豫了,为了你的尊严向着你的敌人动手吧。”此时,查文斌也进来了,人群之中开始有些窃窃私语,看着那些远处高山之中的光亮,那里还有他们最至亲的人。“让他们都出去吧,风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查文斌瞟了一眼叶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纵使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依旧还是不吭声,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般。风起云一挥手,那些人倒也开始退下,偌大个院子又开始恢复了空气凝滞的状态。看着地上那尊依旧没有露出真面目的女丑之尸,查文斌对叶欢说道:“该要的你都拿到了,该配合的也都配合了,现在你赢了,就请你快一点带着你要的东西从这里离开行吗?”叶欢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道:“还没有到时间,七杀,贪狼,破军三星三方四正会照时,天下必定易主对吗,我的好贤侄?”“若在古代,单凭你这一句话就该掉了脑袋了,”胖子道:“这都是什么年月了,现在是人民专政当家做主,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不是你罗门的天下!”“所以呢?”查文斌笑道:“你该不会是想除掉这三星命宫的人,我提醒你一句,虽然你们很强大,但是不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叶欢连连摇手道:“不不不,你错了,紫微斗数只是个说法而已,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若是这块玉牌所言不假,等到那三方四真会照之时先用这卦辞验证一下这说法的真假。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我想我可以准备一下了。”说罢他走到叶秋的跟前,手里多了一个小茶杯往他胸口上一顶,那刚才被刺入的地方顿时鲜血又开始往外涌,叶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可想而知,那种疼痛是有多强烈!“到你了,”叶欢开始走到风起云的跟前道:“不需要我动手吧。”软剑划破了手指,滴滴鲜血开始混合进了茶杯。欲见真卦,必开女丑;精血相融,方得大道……叶欢把杯子放在鼻子下面细细的嗅了一下,仿佛很是享受一般,他又走到了胖子跟前道:“既然你也来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方才我那贤侄都告诉你了。”“呸,邪门歪道的东西,”胖子狠狠往地上淬了口痰,一脸不屑的望着远处的林间灯火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取血,否则休想。”“那恐怕就容不得你了。”叶欢身形一动,他的速度是极快的如同鬼魅一般,胖子只觉得手腕一痛。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已经被人捉住,想要动弹却是不得力,叶欢极其巧妙的用三根手指扣住了他的穴道,眼睁睁的看着他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三个人的血在同一个杯子里混合,这猛然的就让查文斌想到了那些野人,它们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只不过这里面自己和风起云恰好做了一个简单的对调。想起当时盛放的容器是一个刻满了星象图的黑罐子,心中恍如有些眉目,说不定那些野人所为的目的和如今叶欢极有可能是相似的。叶欢一直不停的晃动着那杯子,双眼则紧张的盯着天空中星象的变幻,忽然,夜空中有三颗星星同时昏暗又闪亮一下,若是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此时的七杀、贪狼和破军恰好呈一个等边三角形!“时间到了,你们两个可以出去了!”叶欢毫不犹豫的下了驱逐令,查文斌拉着愤愤不平的胖子往外走,而院子的大门则再一次被合上。屋外,众多村民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查文斌,“他成不了,”查文斌道:“他选错了一个人。”胖子道:“谁?”查文斌抬头望着夜空道:“三方四正会照时,其中最关键的那个人原来不是她,而是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天机不可泄露

    脸上有些激动又有些期盼,叶欢终于第一次掀开了那尊传说中的女丑之尸!这是一尊通体晶莹圆润、纯洁无瑕的昆仑玉,且为当中的最上品“羊脂白玉”!其造型是一个面部带着痛苦表情嘴巴微微张开的裸身少女,玲珑的身段在那温润洁白的玉质之下显得和真人无二,一只手遮挡在自己的额前,这与传说中女丑畏惧太阳是符合的。且不说这尊雕像本身的价值有多高,但是如此体积的极品玉石便是当世罕见。叶欢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块玉牌与女丑之尸做对比,以他这般见多识广的经验,基本可以断定这块玉牌当年与这尊雕像是出自同一块原石。而玉牌的大小宽窄则又恰好与女丑微微张开的嘴巴吻合,他尝试着用玉牌轻轻塞进女丑雕像的嘴巴里,果不其然,分毫不差,那玉牌被完整塞进去后,女丑的嘴中赫然多了一条微微抬起的舌头。“妙、妙!”叶欢连连称奇道:“这工艺当真是巧夺了天工,都说女丑不能言,所以成尸之时会割去她的舌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若是把这舌头还给她,岂不是能够让这女丑重新开口?这当真是妙极了,原来一切就真的藏在这里,我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泄露这天机的。”他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那碗血说道:“当真只要把这血从她嘴里灌进去就可以重生了嘛?”其实这个法子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那个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中的最高领袖。“你要干嘛!”风起云见他居然想把血往女丑的嘴里灌,立刻喝道:“只是答应借你,可没同意你玷污我们的传家宝!女丑之尸是圣洁无暇之物,你怎么可以拿血腥的东西去脏了她呢!”可惜叶欢是不会听她的,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把碗口凑了过去,那手一哆嗦,血水开始从玉雕的嘴巴中慢慢往里流淌。神奇的一幕开始发生了,这玉的质地相当好,晶莹剔透,所以红色的血水进入女丑的嘴巴之后,竟然可以看到一条红色的细线沿着她的喉咙一直往下慢慢流淌,不一会儿在女丑的左胸位置开始出现了一个“心形”得部位,就好像是人的心脏一般!这一幕的出现着实让人震撼,很难想象,古人在当年的条件下是如何完成了这样的内部掏空式雕刻,而让人更加难以相信的却还在后面。一碗血从这喉咙里一直流向“心脏”的时候做了短暂的停留,片刻之后,更加神奇的一幕开始发生了。从心脏部位起,一条红色的细线开始逐渐顺着女丑的脊背向上下蔓延,所到之处又分出无数根的细线,所开叉的部位条条线线走的位置和常人的经络无异,等了不多久,女丑周身俨然一体全部都是红色。那些如同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小细线好似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循环体系,连同面部和耳朵上的细微血管都被逐渐显现了出来,这绝非已经是人力能够所为!“看见了嘛!看见了嘛!”叶欢也是欣喜过了头,竟然拉着风起云大笑道:“太神奇了,简直是不可思议,这尊雕像难不成真的要活过来了嘛,你看她的眼睛竟然开始有光了!我都能感觉到她的血肉正在慢慢苏醒,是你们成全了她,是你们重新赋予了她的生命!”此时的叶欢就像是个走火入魔了的狂徒,他对着这件不断带给他惊喜的女丑之尸有着说不出来的崇拜感。周遭的血脉开始连同,整个冰冷的雕塑一下子就像是有了生命,风起云也在期待,他既害怕又崇敬,难道这尊过去只是被当做求雨祈福的雕像真的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嘛?原本通体洁白无瑕的女丑因为这一碗血开始变得像是被剥了皮的女人,传说中巫师会脱光被选中当女丑的女子的衣服,唯独留下眼罩,用蜈蚣血涂满女子身体,蜈蚣血渐渐凝结,紧紧的把皮肤拉扯,十分痛苦。女尸越是泛着红色,叶欢就显得越是兴奋,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其妙的变化之中,双眼从未离开过女尸半步。“三方四要正会了。”院子外的查文斌一直在仰望着天空,这难得的异像不知道在被多少人同时注视着,历史上自古只有改朝换代的时候才能出现这般的模样,随着三颗星星越来越亮,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屋内的女丑仿佛立刻就要活过来一样。叶欢的眼眸此时跟着都变成了红色,他就像是一个即将要揭盅的赌徒,赌注之大让他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周遭的红线越走越快,女丑之尸在星光之下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隐约之间仿佛让人可以听到来自远古的呼唤,那是一种痛苦的呻吟。“咔”得一声传来,一道细细的裂纹在女丑的裸背上像头发丝一般裂开,接着是第二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是玻璃的爆裂,第三声,第四声,越来越多的裂纹开始顺着红色的血管逐渐向着两边衍生,完美的女丑之尸此刻就像是久干龟裂的大地,四散开裂的速度之快让叶欢有些措手不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们根本没法反应。不过,叶欢依旧在安慰着自己,他兴奋的说道:“活了,真的活了,她是要破壳而出了!”风起云的紧张不言而喻,难道这女丑真的如同他所言那般会从一尊冰冷的雕像里面钻出个小人来嘛?“咵”得一声,全身的细缝终究是撑不住这般体积的玉石,如同一块爆裂的水晶,无数的碎片在顷刻间变得纷纷扬扬,那些红色的血迹刹那间就从玉石的内部四散开来……与此同时,天空中本来三颗骤亮的星星也迅速黯淡了下去,顷刻间它们又恢复到了以往那般躲在群星之中就连分辨都很困难。叶欢不停的用手扒拉着那堆女丑之尸散开的碎片,口中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卦辞呢,卦辞在哪!”那些开裂的碎片如同玻璃渣子一般轻易的划破了他的手掌,他就像是个疯子一样跪在地上,早已碎成了一地的女丑之尸就是上苍给他最后的答案。“不可能会出错的!”叶欢起身踉踉跄跄的扑到风起云的跟前抓着她的衣服领子道:“是你,一定是你给了假的女丑,告诉我,真的在哪里!”风起云同样是怒不可遏的抓着叶欢的衣服道:“你已经毁了它!你竟然敢毁了女丑之尸,我要你偿命!”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叶欢的胸口,后者此时已经是方寸大乱,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让他重重的摔倒在地,黑色的绸缎衣服上就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一般。他并没有因为这一脚而起身与风起云纠缠在一起,反而像是一个被人打了的叫花子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那脸上竟然产生了一种恨意。此时查文斌和胖子也先后进来了,见着眼前的一切竟然成了这幅模样也确实让他们没有料想到。“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因为你用错了一个人的血。”查文斌终于是说话了,这是隔了很久之后他再一次开口道:“因为我和风起云的命宫一字之差,导致你谬之千里。叶师叔,你英明一世,为何会在这最后的关头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也该是命中谁都得不到这卦辞。”“你?”叶欢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关注的查文斌,从他嗷嗷待哺一直到长大成人,可以说查文斌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罗门的眼皮底下。他用手扒拉着那些碎片不停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要风氏的血脉,你是局外人,局外人!”“谁在局中,谁又在局外?”查文斌虽然也不明白为何那个人会是自己,可是当初那些野人早已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这个局是早已布下的局,天机终究还是不能被泄露的,就算是曾经泄露,如今便也要收回的。”“好!好!好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叶欢频频点头道:“既是如此,那留你们还有何用!”说罢他忽然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那只枯瘦如同鹰爪一般的手直扑风起云而去,后者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喉咙便被一把捏住,顿时涨成了青紫色……

第一百七十四章:峰回路转

    叶欢好像是疯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疯狂的意味,那只手的指甲如同鹰爪一般,刹那间风起云就像是一只被捏住脖子无法动弹的小鸡。 她的双脚开始慢慢离地,眼珠子不停的上下翻滚着,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勃起,嘴巴里不停的发出难受的“嘶嘶”声音。

    “你他娘的!”胖子是第一个冲过去的,抬脚照着叶欢的小腿就是狠狠一下,要说这力道怕也是不下百斤,可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踢到了石头上一般纹丝不动。刚想举拳砸下,却反倒被叶欢用同样的方式掐住了脖子,这叶欢到底有多强?两个成年人双双被提着离开地面,手臂都不带颤抖的!

    无论胖子和风起云如何想用手去掰扯就是无法撼动他分毫,为今之计,查文斌看了一眼还在沉默的叶秋找到旁边的一根木棍抄起就往叶欢的头上狠狠砸去。

    这一棍子那是砸得结结实实,“咔”得一声,木屑碎片横飞。那叶欢也不是铜墙铁壁,被这一棍子砸中之后当即一道血注从他头上淋了下来,这只能让他看起来是更加的狰狞。

    一扭头,那目光足以把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查文斌给吓得镇住了,脚下步子那么一挺,叶欢那双黑面布鞋已经向后撅起了蹄子,重重的一脚踹到查文斌的肚皮上,既然是以这样的姿势,仍旧是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打滚,翻倒在一边看是短时间内无力再起了。

    查文斌倒在地上看着那两位真是眼泪都忍不住要往外流,风起云原本白嫩的面孔此时已经成了猪肝色,胖子那脑袋这会儿就跟刚刚杀好刚进开水里滚过一边的猪头没两样。两人的双腿都在无助的登踏着,嘴边那泡沫一串串的泛着白色不停的往外涌,眼珠子好似马上就要爆裂一般。

    他把头偏过去看向叶秋,向他投出求情的眼神,现在唯一还能救人的也只有是他了。他在心里说道:“秋儿啊,你动一动吧,那两个都是你的兄弟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秋就如黑夜里平静的树杈,干涩而呆立。

    大约是已经开始绝望了,风起云最后时刻念念不忘的努力把眼睛对准了倒在地上的查文斌,又轻轻的转过去再次看了一眼叶秋。然后她开始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两滴清泪不甘心的从眼角划过,也许在这一刻她的心中是无尽的懊悔和数不清的遗憾。

    动了!叶秋动了!就在此时,他终于是动了,查文斌看见他手中的寒月刀已经滑落,锋利的刀刃在这星光下熠熠生辉。一步,两步,他不再像是从前那般动如鬼魅,每一次脚步落地都是那般的清晰。低下头,轻轻的看了一眼查文斌,身子微微一弓,忽然间,一道寒光想着前方毫无防备的叶欢划去。

    “啊!”得一声惨叫,叶欢的后背顿时炸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这猝不及防的背后袭击让叶欢当即甩开手中的两人。他的动作同样是极快的,即使是在自己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下,依旧及时的往前一倾,躲过了接下来那更加凶狠的一刀。

    躺在地上不停咳嗽的风起云注视着沉默阴冷的叶秋,她终于还是等到了,一声轻轻呼唤的叫声:“哥哥,是你回来了嘛?”

    “叶秋,你是不是疯了!”叶欢暴跳如雷,叶秋是他亲手培养的,从头至尾,查文斌的一举一动之所以能够被自己了如指掌,全凭借的是叶秋的那双眼睛。在叶欢的眼中,叶秋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因为叶秋是自己穷尽一生心血最满意的作品。

    没有回答,又是一刀,这横向的一斩只取叶欢的脑袋,后者身子微微一低,纵然是如此,缕缕白相见的头发如同被斩断的蚕丝片片落下……

    胖子好不容易缓过神,那喉咙被掐得就像是刚泼过辣子一般,痛的他说话声都是那么的无力:“好!老二打得好,砍死这个王八蛋!”

    叶欢捂住自己的后背,黏糊糊的鲜血顿时染满了整个手掌,在这样的夜里,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冷,这股寒意并不是来自这天气,而是对面那双眼睛。

    为何他相信叶秋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那是因为叶秋是一个借尸还魂者!

    叶欢,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精通鬼道邪术的顶尖高手。在二十几年前,曾经有一个婴儿被人带到了罗门,这个婴儿与众不同之处便是他的左肩上有一枚特殊的印记,自幼他便更随着罗门最为顶尖的高手习武,十一二岁的时候普通成年男子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十三四岁的时候开始慢慢在罗门撅起,成为当时最被人看好的后起之秀。

    知道叶秋真正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叶欢恰恰是其中之一。原本,这是一个有些歹毒的计划,亲兄弟之间的互相残杀,又或者打算借助这个少年的手去铲除那个潜在的敌人。所以,自动年幼时期,那个孩子便会被教会了各种杀人的技能,他被视为能够在十年之内打败不归刀神秦无炎的存在。

    十六岁那年,一场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发生了。

    那一年的查文斌和胖子还在东北飘雪的林子里为了工分而努力挣扎着,那一年的风起云才刚刚有些明白自己将来要承担的使命有多重,那一年,一个少年已经开始只身单闯入罗门三层。

    罗门有三层地宫,第三层是被视为禁忌的存在,据说它向所有准备挑战的人开放,可是自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那一层。他,年仅十六岁,略显消瘦单薄的身体却掩藏不住背后那强横无比的力量。终于,在某一天夜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潜入了那个被誉为是最危险的禁地。

    天亮后,有人在三层的入口处发现了一具少年的尸体,他的身上没有一点伤,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的死,引起了一些震怒,这是一个不容有变故的计划,于是叶欢利用自己所擅长的开始准备了一场精心的借尸还魂。

    他们发现在有个神奇的地方埋葬着一队封有灵魂的人俑,这些人俑是守卫地下王陵的士兵,死过千年,它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记忆,空洞的灵魂只剩下最后的信念,那就是忠诚。

    这样的魂魄是叶欢想要的,简单,没有情感,无比的忠诚。

    于是,远古的魂魄被注入了新鲜的,在恰当的时机用了恰当的办法又恰当的让查文斌和他相遇。

    有这样一个说法,如果一对夫妻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容貌会越来越相似。

    那么一个魂魄进入原先的,他们之间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所谓是被精神控制的,经过一段时间,崭新的生命容貌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慢慢的,这个被取名叫做叶秋的人开始逐渐改变了容貌。

    所以,当叶秋第一次打开那个人俑的时候见到的那个被封进去的尸体发现竟然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

    这是一个忠诚的灵魂,一个没有感情的灵魂,他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被控制的拥有强横和恐惧的人。叶欢非常喜欢这件作品,只是他没想到,后面的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叶秋对查文斌产生了兄弟般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在生与死,平淡与激烈的生活中慢慢产生的。

    第一次,他产生了怜悯之心是因为那个状元村的女孩。人一旦有了情感便不再是行尸走肉,与其说是叶欢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不如说是查文斌赋予了他全新的生命。

    于是叶秋开始困惑,困惑自己,他时常陷入沉思,但是唯独查文斌能够读懂他的心。一颗孤寂的灵魂飘荡在这原本没有爱的世界却遇到了爱,生命从此开始重生,他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当他看见风起云身上的刺青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于是,忠诚和情感产生了剧烈的碰撞,叶欢让他所做的一切与他见到的是矛盾的,是冲突的。那个被要求监视的小道士并不是什么邪魔,相反他救人与水火,查文斌的慷慨和善良,品德和操守一点一滴开始感染着这个没有感情的人,那些悠长而富有节凑的道家经文从小屋里恍惚间开始飘进了他的心灵……

    “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叶欢冷冷的看着自己那件作品,他当然明白自己创造出来的这具行尸走肉有着何等强大的力量。忽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低声问道:“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刀锋微微抬起,叶秋用一种不容置辩的语气道:“叛我家园者,杀无赦!”

第一百七十五章:心之所在

    这变故来的太快,可惜当年还没有那部叫作《无间道》的电影,否则这时候叶秋的台词应该是那句经典的: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另外再给结束的时候加上一句:对不起,我是卧底……

    “你知道自己是谁嘛!”叶欢重复着这一句,他从未想过叶秋终有一天会反过来对付自己,因为这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虽然这个办法并不是他想到的,却是被他成功实施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侵犯了我的家园,伤害我的亲人。”叶秋持剑在这黑夜里就像是杀神附了体,他的眼眸里再次闪起了久违的寒光,这是来自于心底的仇恨被彻底击发。无数个日夜,我是谁这句话一直反复的在他脑海里盘旋,终于有一天他明白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叶秋也好,风氏也好,哪怕还有记忆里那个一闪而过的赵姓。

    “你没有资格说家园,这里是你的家园嘛?”叶欢呵斥道:“你是罗门的人,我是你的父亲!罗门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家!”

    他扭头文斌道:“文斌,谢谢你,不论我是谁现在都不重要了,你曾经告诉过我,要跟着心走,心之所在,大道之源。没有你,或许我会永远迷失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是你让我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去分辨是与非,黑与白,善与恶。”

    查文斌不住的点头,这句话从叶秋的嘴中说话,他已经不能用欣慰来表达了。好一句”心之所在,大道之源”,想不到叶秋的境界竟然已经到了这么高,虽然他不了解叶秋的过去,也从未想过去了解,但是扪心自问,从始至终查文斌却没有相信他会害了自己。

    他又去起云说道:“也许我是你的哥哥,也许我不是你的亲人,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心告诉我,这里曾经是我的家园。你的那位大长老早就已经跟他们串通在了一起,目的就是拿到卦辞,而他将取代你成为新一任的王者。你不要怪我,也许他对你而言是一位尊者,但是对我而言,任何想要伤害于你的都是我的敌人。这是我们的家园,我有责任和义务共同来抵抗侵略者,在我心中我早已把你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哥哥……”风起云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仰望着夜空在心中祈祷,“父亲你听到了嘛?哥哥回来了……”

    “石头,”最后一个他是对胖子说的,他说道:“那个张老汉并不是我杀的,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知道正确进山的路线,这会阻碍大长老的计划。我没能阻止他下的杀手,替我去跟豆豆说一句对不起。”

    “我……”胖子此时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他猜中了开始,也猜中了部分的过程,可是他终究是没有推断出这个结果。此时一切都已经明了,大长老自然是知道叶秋与他是一伙的,同时代表着罗门的利益,于是在胖子和查文斌先后下坑后,他并没有顾忌叶秋而是当着他的面杀掉了张老汉。殊不知,正是因为他暴露出来的杀意反倒是让叶秋心中怒火丛生,如同查文斌所言,他已经有了感情,那个无助年幼的豆豆在一旁,大长老即将会把下一次屠刀举起来面向那个孩子……

    你能说他错了嘛?也许他错过,那就是在不停的泄露查文斌的行踪,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错。因为不能说,所以一切都只能自己背负,他无法去和查文斌解释为何自己会杀了大长老,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在一开始就是一枚用来侦查的暗子。

    终于,那颗长期以来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落了地,以前的他活得的确是一具行尸走肉,现在他活得像个人了!

    叶欢这时才明白,原来一切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疯了!你真是疯了!一具行尸走肉竟然在这里谈什么大道之源,狗屁的道,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要记得,我能让你活也同样可以让你死!”

    叶秋手腕一抖,寒月如同收割的死神,耀眼的寒光伴随着那句呐喊道:“纳命来!”

    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划破了空气,“呼”得一声让周遭的气流都发出着悲哀的鸣叫,叶欢自是不敌,往后一撤,饶是如此,额头之上还是被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此时的他已经陷入了狼狈不堪的禁地,后背脑壳乃至前额,红色的鲜血让他早已失去了昔日里那番大家风范。单拼肉身搏杀,叶欢根本不会是叶秋的对手,而且是一个已经进入了彻底愤怒状态的叶秋。

    曾经罗门里的那个人曾说,他是三百年之内罗门出现的第一等高手,其造诣是同时期秦无炎的数倍之上并且潜力无限,他的**有着太过于强悍的自愈能力,只是那个人并不知道在神农架的神仙台还有一个被胖子叫作老三的家伙,如果见到它怕又会是另一番感叹了。

    武学大家金庸曾经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叶秋偏偏是一个集速度力量耐力和防御于一身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华丽的招数,最简单的一劈,一砍,一撩,一刺,凶戾的寒月配合他那霸道至极的招数,你明知道他下一刀会是面向那个位置,但却是躲不开又抵不过,这便是他最为厉害的地方。

    叶欢说到底是个修道之人,并不是个习武之辈。面对如此不讲理的叶秋,他就连招架都非常困难,两刀过后,前胸又被开了一道口子,体力和精力双重都已经跌到了低谷的叶欢已经无力再战。一头的乱发夹杂着斑驳的血迹让这个老人是那么的狰狞,露出满口是血的牙齿,叶欢弯着腰轻轻摇摇手道:“你当真是要杀了亲手给了你生命的人嘛?你从他那听来的道中难道没有一点良知嘛?”

    叶秋停下了,他沉默了,一丝犹豫从他的眼球里闪过。其实,此刻他只要再往前一步,第三刀叶欢的项上人头就会落地,可是他真的就停手了,寒月刀慢慢的垂下……

    “老二,宰了他!”胖子叫喊道:“你不杀了他终究有一天他会杀了你,这种王八蛋根本不用和他讲道,他不配!”

    “你走吧,”放下刀的叶秋默默的转过身,向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垂败叶欢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这一片宁静,否则终于有一天我会来亲手结束你。”

    垂着头,叶欢的面孔被凌乱的头发所遮掩,谁也没有张脸此刻的表情。只见他的右手慢慢伸进了怀里,黑夜中,细小的动作依旧没有逃过查文斌的眼睛。他知道叶欢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他不缺不了解风起云的身世,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就一定有办法破解。

    是的,叶秋是个借尸还魂的人,人的魂有三种,天地人,主婚也被称为命魂,人魂,和魄一同组建了身体。魂和魄永远是独立的,借尸还魂不仅仅借的是尸,更加需要的是借魄!众所周知,魂飞魄散,其中之一只要出了问题,哪怕你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一命呜呼……

    简而言之,叶秋是一个不稳定的生命体,他的魂魄有着前世残存的记忆,而身体却又有着这一世血液的召唤,他的心灵深处已经开始有了思想,有了感情,这一切都是阻碍魂和魄融合的关键。僵尸之所以能够百年千年的不腐不烂,那是因为它们不需要魂魄的左右,当魂和魄产生了间隙,彼此之间希望开始支配彼此的时候,这个间隙就会扩大,其不稳定的特征便会爆发。

    民间有很多借尸还魂的例子,但追究下去,多半的案列都是昙花一现,多数借尸还魂的人只是还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在有限融合的时间里去完成这些心愿是促成融合的关键。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我们的身体具有排它性,灵魂同样也不例外,而这种排他性在失去了稳定融合后便会产生最令人不能接受的后果,那便是:死亡……

第一百七十六章:叶落于秋

    河图告诉我,他听他师傅讲,叶秋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他说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步,这种天生具有超强第六感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最终自己的命运呢?我问他,我说如果当时叶秋把叶欢给杀了,是不是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来了。他笑着说,你真傻,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叶秋是往回走的时候倒下的,听说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叶欢,只有胖子听到了那一声脆响,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原来是叶欢把一只小小的泥人丢到了地上。没错,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叶秋此刻的命运只不过和一只泥人想通,查文斌后来说,那只泥人就是借尸还魂的关键,玩鬼道的,犹如他们玩的那种针头扎小人,弄一张白纸,上面写上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时间再回到那一年……

    叶秋转过头来,他看着一地的伤病,风起云、查文斌还有胖子。从血缘来说,他此时还是风起云的哥哥,以前在他的意识里是没有亲人这个概念的。大约是从状元村救了那个女孩,叶秋便觉得自己开始有感情了,只是一贯的孤独和冷漠让他的心要远远比常人封闭的多。

    胖子看着他笑,那是一种兄弟团圆和胜利的笑;查文斌看着他笑,那是一种重新找到和欣慰的笑;风起云也在看着他笑,那是一种亲人感动和问候的笑。

    而叶秋也在笑,他很少笑,即使是胖子经常讲出一些让钭妃都能喷饭的段子,叶秋也总是淡淡的面无表情。所以,胖子说,他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哪个女孩愿意嫁给整天一张扑克脸的男人。而这一次,他笑了,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这种笑在心理学上被解读为:解脱!

    “老二,好样的!”胖子竖起大拇指,他的眼里和其它两位一样都闪着泪花,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并不是在为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而流泪,这是喜悦的泪水。这个世界早已不是那般的单纯,而他们的友情在最后的关头还是经受住了考验。

    “文斌,我有一个请求。”他站在他的面前轻声说道:“请你答应我。”

    查文斌的脸上忽然一愣,听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看着他衣服上的那些血现在都开始结痂了,心中暗想应该没事吧。查文斌一边笑,嘴角却一边不停的在颤抖,那种颤抖是恐惧和害怕,他在害怕什么呢?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嘛?”查文斌故意想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他想叶秋该不是提出一个要离开的请求吧,如果是,他能重新去找回那个失去的自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你帮我一个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通宵天文地理,帮他们重新找一个家,不求荣华富贵风水宝地,但求平平安安,让这里的人可以重新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我以为多大事呢,”胖子笑道:“中国那么大,找个无人区多大点事,咱们就盖一座城,落草为寇,白天打猎耕作,晚上喝酒吹牛,这样的日子岂不乐哉?”

    “对,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呢。”查文斌也说道:“只要起云愿意,我想我们一定有能力重新建立一个家园,你觉得神农架神仙台怎么样?那个地方只有老三能进去,所以也就永远不会有外人可以找得到。”

    “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家,”风起云伸出手去想拉着叶秋,而叶秋也主动向她伸出了手,两个手掌在那即将交汇的一刻,忽然叶秋的身子一软,接着便像是一座大山顷刻倒地……

    “哥哥!哥哥!”风起云不停的摇晃着倒在她怀里的叶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胖子听到了那一声。他看到叶欢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他的脸上写满了狰狞,那就是叶秋的命,他的命从始至终都是被人捏在手心,很显然他是知道的,知道被判叶欢的下场是什么……

    “狗日的!”胖子挣扎着一下子就跃起来,他抓起叶秋的寒月挥舞着奔向叶欢道:“你做了什么,你刚才做了什么!”

    此时外面那些留守的风氏族人也都冲了进来,眼看着叶欢是要被团团围住了,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丸朝着地上一阵猛丢,一阵刺鼻的青黄色烟雾顿时腾空而起,那烟非常的刺鼻,呛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些就是炼丹师们发明的最早的土烟雾弹。等到那些烟雾散去,叶欢也已经不知道了去向,而不多久在山岗上那些或明或暗的灯光也跟着也都散去了。

    对于新洪村的风氏族人而言,这是一场胜利,他们打败了侵略者,可是风起云的脸上却再也无法挂上笑容。她怀里的那个男子身上的体温在逐渐散去,闭着的眼睛是那样的安详,长长的睫毛仿佛还在微微抖动,一如是刚刚睡着了而已……

    “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是那么的强大,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是在生我的气,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拿剑对向自己的亲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风起云的无语伦次让查文斌的心沉到了极点,这并不是什么好信号,难道……

    “风兄,他,他没事吧……”他微微靠近了一些,查文斌只看到叶秋倒下,虽然那种不安非常的强烈,可他依旧是在告诉自己,仅仅是受了一些伤昏过去了罢了。

    “啊……!”那叫声惨痛得震破了天地,查文斌一直就在旁边跪着,他不敢去确认那个身体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心跳。

    风起云死死的抱着叶秋,她的头发在黑夜里凌乱的飘舞着,查文斌抬头一看,天空中恰好一枚拖着红色尾巴的流行一闪而过……

    “看流星!”远处躲在山林里的豆豆兴奋的拍着手说道:“那是有尾巴的星星,我爷爷说过它叫流星!”

    一旁负责看护的大人赶紧的把这外来的孩子揽回自己的怀里连连说道:“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这是丧星……”

    良久,胖子才在地上找到了那个被捏碎了小人,小人的背部有一根带着红色毛发的银针,那是一个小陶俑的造型。他默默的蹲下来,眼泪早已迷糊了一切,几经哽咽后才说道:“查爷,你想办法救救老二吧,就是这个东西,我看到那个老王八蛋把他捏碎了,然后老二就倒下了……”

    很可惜,那一年的查文斌并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无法做到去让一具已经停止心跳的肉体重新起死回生,捏着那陶俑,他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有些明白,叶秋到底是谁?

    风氏的人跪下了,风起云宣布,这才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回来了,他们的王一直在最后的时刻都在为着自己的族人而战,他理应成为那个拥有王权的人!

    查文斌也跪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已经崩溃的风起云。叶秋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如同一团谜,他走的时候也是如此,在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说不清和道不明,但是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有一颗善良仁爱的心。

    “叶秋的墓现在在哪里呢?”我看着已经微醉的河图,他的酒量比起他师傅那是要好很多了,我们两人这会儿两瓶干红下了肚子,我连说话舌头都有些打卷了,他的思路却是异常清晰,越说越带劲。

    “没有墓,”他挥手道:“谁知道呢,听说是给把尸体给藏起来了,我师傅说要给他重新找魂,找回那个被叶欢打破的三魂。”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叶秋这个名字,在查文斌的后半生里,这个名字是个忌讳。不光是他,后来甚至连胖子都成了忌讳,只有回到五里铺那座小桥上的时候,查文斌才会偶尔念叨一下。曾经我在他的那间负责修道的小房子里见过一块没有上油漆的牌位,当时岁数还小,认得字不多,学校老师教过春夏秋冬,恰好认得那个“秋”字。

    我问他查叔,为什么这块牌位是个木头呢?我以为没有上油漆的都是普通木头而已,而其它的则都是一水黑褐色的大油漆,河图跟我说过,只有把名字写在那个上面就代表着人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块没上油漆的,我俩在小时候经常就这个问题发生讨论。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我开口问了查文斌。

    他看着我怔了一会儿,好半天的才站起身来盯着那块牌位看,看了许久,终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把它取下放在自己的掌心细细的擦了又擦。

    “因为这个人还活着……”说罢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把那块牌位丢进了那个正在烧着大火的铁盆里……

    后来,我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叫叶秋?我想这人啊,名字都是注定的,叶生于春,却落于秋,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即可访问!

第一章:沉沦

    1985年的春节,一首《十五的月亮》唱哭了很多在外漂泊不能回家的人,那一年查文斌团圆了,他做了父亲,过年前没几天,钭妃生了个儿子,取名叫作查良。胖子说,这个名字好,一看这小子良心肯定大大滴好。这个孩子的出世让查文斌忙前忙后,一点空闲也不能得,初为人父的他显得毫无经验,那会儿可没有尿不湿,每天得换上用很多旧衣服裁剪成的尿片。大冬天的,河里洗,晒不干还得用炭火烘烤,那是他们在霍山回来后的两个月了。农村的规矩,女人生了孩子得放满月炮,家里要开满月酒。查家没亲戚,钭家也无二样,可是查文斌家却还是挺热闹的,平日里他们夫妇待人就不薄,东家西甲哪个有困难的只要吱声都会去帮一把,还有县里这两年他的名气逐渐大了,那些曾经找他办过事的也都来了。所以啊,这酒席开了还不少,比起一般人家那可是强多了。查良生下来的时候足足有七斤重,胖乎乎的,大眼睛大眉毛,那小嘴巴就跟樱桃似得,长得随钭妃,就是两个字:好看!所以,查良有个小名就叫小七,大概就是因为他七斤重吧,在那个物质短缺的年月,如此体重的婴儿可不是很常见的。小七的到来让查文斌连日皱着的眉头总算是有些舒展开来,算是一丝安慰吧,远方的风起云托人捎来了一块玉,说是送给他的儿子的贺礼。那块玉我见过,跟银元那么大,雕刻得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图案,有些像是一只鸟儿,其实那就是风氏的图腾,历代从来只有风氏的家主才有资格佩带。她把那块玉给了查良,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风氏从此以后就真正的隐居再也不过问江湖了呢?看着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胖子觉得自己在这样待下去的确有些不合适了,虽然查文斌和钭妃从来没有那个意思,可经历了这么多,胖子觉得自己是该要到了换个环境的时候了。所以,那一天晚上他特地自己下厨备了一桌酒菜,钭妃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借故小七有些不舒服早早的就回房睡了觉,她知道,男人们之间有男人们的话题,也应该有他们的空间。那一晚,胖子喝着喝着就哭了,查文斌也哭了。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伤心了,胖子说他想老二了,老二一走他的魂儿也就跟着丢了,每每想到自己那个房间里曾经那个兄弟,他就夜夜都不能睡。“我总是觉得他在床头站着看我呢,还跟以前一样,我喊他他也不理我,你知道嘛查爷,只要一如夜,我闭着眼睛睁着眼睛都是他最后的那抹笑啊,我难受啊……”两个男人于是便抱头痛哭,悲伤是不好的,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的堕入深渊。所以胖子决定要走了,他说他该去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是他想忘了叶秋,而是他应该要忘了那些过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查文斌知道胖子去意已决,况且以自己的命相来看,陪着自己到最后的人都是凶多吉少。罗门自从霍山一战过后便再也无消息了,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查文斌也懒得管,卦辞一破,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了,眼下没有比小七的平安还要更加重要的。“你走吧,”查文斌道:“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跟着我都没有善终的好下场,老夏是,小白是,叶秋是,我不想你也是,留个全的,让我心里也好受一些。”胖子说你放心,我即使走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罗门不是派叶秋给你卧底嘛,我也会去给你当卧底,不是乐得让我去接手五大家族嘛,那行,咱就楔一根钉子到他罗门的窝里去!查文斌说你他娘的那是在找借口,想九儿了吧,其实九儿真不错,人长得漂亮又是大户人家,丁老爷子为人也算是厚道。咱不用去干那些歪门邪道,我这一生就只想守着娘们孩子热炕头就得了,咱不想再去招惹那些是是非非,就过个安稳日子。胖子骂他没出息,查文斌骂他没良心,骂着笑着哭着醉着,天亮的时候等查文斌从桌子底下被钭妃拖出来的时候,胖子已经不在了,而桌上留下了一个信封,打开看里面是存折和一封信。信上说,他想出去静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些钱是这几年他攒下的就当是个红包给了小七。查文斌是个没经济概念的人,他不知道背后的那一串数字代表的是什么,其实那就是胖子的全部。连同他一起走的还有叶秋身前的那把寒月刀,这把刀一直被胖子留在手里,查文斌说这把刀戾气太重,用不得。可是胖子不觉得,每次在夜里他都会抱着这把刀睡,他专门去找皮匠缝制了一个刀鞘,他说不会再让这把刀出鞘了,永远不会。查文斌抱着一堆旧被单在桥头坐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浑身的酒气,满脸的胡渣,深陷下去的眼窝子,还有便是邋里邋遢的造型。过来过往的都是熟面孔,大家和他打招呼也没反应,有些好事的跑去问钭妃,说你男人是不是魔障了,其实钭妃心里明白,他那是舍不得……天黑的时候一把火把最后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些被子,那些衣服。按照规矩,人死后生前用过的贴身器物都是要烧掉的,查文斌说叶秋没有死,他去到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过着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就跟怪物老三一样,他们其实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正是如此,那些东西也就一直留着,可他终究还是烧了,他说他烧掉的是那些想要忘记的痛苦记忆,毕竟他还要活着。1985年的春节,村里的小年轻们开始穿上了牛仔裤,洗得越白越是时尚,整天骑着二八大杠戴着蛤蟆镜,书包架上不是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就是一只乌拉乌拉乱叫的录音机。那个正月是查文斌过的最安慰也是最平静的一个正月,自从胖子走后家里便鲜有人来摆放,只是每天他都坐在门口的小桥上眺望着远方的村口。钭妃知道他那是想人了,想见到那些天天混在一起的朋友们,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查文斌要废了,于是便鼓励他要不然去关中找找胖子。可是查文斌却拒绝了,他说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他要学会习惯。于是他开始放下了道符,拿起了锄头,脱掉了道袍穿上了劳动布,黑面布鞋换成了解放鞋。每天他跟着村里的其它人学习南方的播种经验,他秧了半亩地的苗,还养了十来只鸡和一头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钭妃看在眼里,眼下的查文斌比以前还要沉闷,只有在看到小七的时候他才会笑,也仅仅是逗孩子笑,等到孩子睡着了,他们夫妻二人便陷入了沉默,经常在深夜里她还能听到查文斌的叹息声,那是一种无奈。1985年的老夏比起查文斌好不了多少,老夏同志如今已经成了下地能手,只是他媳妇儿依旧还是没什么动静。这让夏老六非常着急,他并不是急着想要抱孙子,而是老夏的命和别人不同,得用下一代的去换,若是迟迟不见后,他怕会出意外。三月中旬,田里的秧苗已经开始长出了一茬,夏老六抽着闷烟敲打着鞋底,这草又是一年发青了,儿媳妇咋就肚皮没反应呢?他那张老脸又不好去问,寻思来寻思去,决定去找查文斌算一卦。这把来意一说,查文斌就哈哈大笑,说叔啊,你这事儿就别担心了,时间还没到,他肯定会有后的,而且百分百是儿子。夏老六说你刚得了儿子,这是在安慰我吧?查文斌说不是安慰,是命中注定的。一说起这个,他恍然低头瞧了一眼那沾满了泥土的解放鞋,最近整日里与人聊得可都不是什么风水阴阳八卦,全都是一些化肥种子农药,所以夏老六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你这一身的本事不是白学了嘛?我们是没办法跟土地讨口饭吃,你的下半生不该在这五里铺,前阵子我听说不少来找你的人都给打发走了,文斌啊,你师傅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得难受了嘛?”“没啥的,叔。”查文斌笑道:“好不好自己知道,再说,种地里面的学问也大了去了。”其实来之前,钭妃就去偷偷找过夏老六一次,他想让老六帮忙给想些办法,她也不想看着查文斌就这样沉沦下去了。“文斌啊,我来呢,是想说你跟秋石不一样,你的人生是有自己的轨迹的,他却是早早的坠落了,而你不应该去步他的后尘。”查文斌瞄了一眼那个一直在墙角偷听的女人,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那道坎怎么也都过不去……

第二章:稷王庙

    年春,雨水非常的充沛,农民最是盼望这一年的开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时节,田里的秧苗贪婪的吸收着甘甜的雨水,殊不知这雨竟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xshuotxt/“照这么下去,田里的苗都该烂根了。”夏老六皱着眉头在查家大院里抽着闷烟。要说这几年整个浙西北的发展势头都还行,县城里的变化是一个月一个样,四车道的大公路听说准备一直修到省城,就连镇上卖菜的小摊位也都给安排进了顶上有玻璃的农贸市场。“这次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夏老六说道:“村里有些人信风水,说是打算拾到拾到那废弃的老庙,想请你去给瞧一下地基,再给选个日子。”洪村原来有两座老庙,一座是龙王庙,一座是将军庙。查文斌特地因为这两座庙去问过风起云,基本可以断定的是龙王庙是他们某代先祖修的,而将军庙则属于他们牵走后再由其它人修缮的。如今这两座庙都已破败不堪,听说当年我曾祖父那辈刚过来的时候,两座大庙相邻,残留下来的院落足足有几十间。而在洪村出口不到四里地,还有一座庙,反正啥也没留下,就一孤零零的大屋子。早些年里面堆的是一些集体里留下的干稻草,后来一些农民嫌家里堆放棺材不吉利,就把尚未下过地的棺材也堆在那,所以那座庙得了个名字叫作棺材庙。这棺材庙地处洪村进出的必经之路,而且是和隔壁一个村的交汇之处,从地界上来说,两个村都能沾点边,可要真说谁去管那又找不到头儿。以前查文斌看过,他说那是一座稷王庙,里面供奉的原本应该是后稷。后稷是谁呢?他就是周朝的始祖,黄帝的玄孙,姓姬名弃,被尧举为“农师”,被舜命为后稷。后稷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曾在尧舜时代当农官,教民耕种,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所以,这位后稷也就成了主管农业的一位神,他的庙宇通常就被叫作稷王庙,这种庙并不是很常见,大多数的农村地区一般也仅仅是供奉个土地山神,年代应该是相当久远了。十年代中期的浙西北依旧是个彻头彻底的农业社会,土地对于多山的地区而言显得非常珍贵,而粮食的收成更是关系到农民一年的生计。这几天不是干旱就是洪涝,吃不饱肚子的大有人在,就连条件比较充裕的老夏家也得时不时用一两顿红薯代替大米。那年月,你有钱除非高价买黑市粮,米和油灯基本生活物资都还是按需凭票购买。所以,这地里的庄稼要是长不好就得饿肚子,两个村的人一合计,说要不把村口那座稷王庙给修修,保佑这一块地方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主意大家都是赞成的,可修缮房屋总得有花费吧,那年月家家户户基本都是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谁家也没有余粮啊,隔壁村就打了退堂鼓。这不,洪村的人一商量,你们不修我们修,到时候修好了把门关上弄一把大锁挂着,就是不给隔壁的人进去。修缮庙宇在哪朝哪代都是积德的事情,村里人自然看得也很重视,都知道五里铺有个查文斌最近已经闭门不出,这不夏老六与他多少是有些交情的,便委托他来说说看。他出面讲,查文斌自然是不好推脱,这修庙算不得是犯什么阴阳不吉利的事情,于是便点头答应,约定第二天一早过去先瞧瞧。第二天等他到的时候一帮子人正在那里搬运东西,一些好久不用的双轮车架子,晒谷大筒子,基本都是一些家里不方便安置的大件农具。余下的便是还有十几口棺材,这都是有主的,各家请人拉各家的,一上午的功夫也都清理的七七了。这洪村人出面修庙隔壁村的就自然是来凑热闹了,不过向来都是出钱的才是大爷,洪村人领了头那腰杆子就直,免不了会说上两句风凉话。隔壁村的人听不惯就开始嚷嚷,这大家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一来二去这又干起仗来了。与洪村相邻的几个村落互相之间都有些矛盾,尤其是和洪村闹得最凶,这是为啥?还得从那条河说起,自狮子峰发源的一条大河贯穿了整个浙西北,最终一直流到上海的黄浦江,说是黄浦江的源头一点也不假。那时候农村里普遍缺电,洪村人比较聪明,沿河修了不少堤坝,建了总计四座水电站,外加最上面的水库,不仅自己电够用还能并网发电卖点钱。可这样一来就苦了下面的几个村,没水的时候吧,上游蓄水,来山洪的时候吧,上游还拼命放水,为了这点事,大家心里早就互相有意见了。干仗这种事那向来就是说来就来,锄头棍子一窝蜂的就互相招呼,这下可好,庙还没修呢,庙门口就先用人血做了祭司。镇里、派出所都来人调解,这种邻里矛盾大多也是劝和为主,听着那些粗鲁不堪的言语,查文斌又开始沉默了,这就是真实的农村生活,难道他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嘛?下午的时候总算是清了外村人,洪村的人负责去做打扫,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修缮过,那庙里原本铺着得地砖破得破,塌的塌。好在原本用的木料都很结实,除了一些瓦条需要重新铺设之外,大的框架不用动太多。早些年里面是供着一尊神像的,得有约莫两米高,可惜文革的时候一并给砸了。原来墙壁上还有好些彩色的神仙绘画,如今也都成了大字标语,那些曾经历史的痕迹,就是短短十年的功夫,现在看起来却是那般的刺眼。依照查文斌的看法,这庙的地基不用大改,无非就是修修整整,到时候去请一尊神仙挑个好日子便就算是行了。其实他能派上的用处真不多,建筑修复交给泥瓦匠和木工,墙壁上的绘画交给村里几个擅长丹青的老人,余下的妇女们负责打扫卫生,估计能有半个月的功夫就能做完。查文斌也给请了个日子便就回去了,这一趟顶多算是出来放风,他已经在家里憋了很久了。胖子自打走了以后就鸟无音讯,风起云也是一样,临走的时候听说风氏已经准备迁徙了,大概是短时间内怕都不会有什么联系。这日子越过越平淡,生活没有激情,他也就越来越沉默,沉默的让钭妃心急如焚。在过去一些老庙里都会画上一些壁画,乡野小庙比不了名寺古刹都供奉着雕塑,壁画便宜,施工也方便,洪村有两位书画有些功底的人,一个与夏老六年纪相仿,另外一个则是一位小学老师,已经快要到退休的年纪。这白天大家都要干活,进庙复原的工作自然就是放到了夜里,挑一盏煤油灯,两张凳子,一坐就是一整晚。画画的人特别容易入神,尤其是面对着老祖宗留下的笔墨,那墙壁上的人物油彩大多脱落,还有部分又被大字报给遮挡了,这份工作不算轻松。老师姓候,解放前念过新式学堂,听说要不是因为战乱,他是可以到更远的大城市里求学的。高中的学历在当时已经是非常罕见,又画得一手好国画,算是我们当地比较难得的人才,兼职教学校里的数学和美术两门课,戴着一副大框眼镜,喜欢穿一套灰色的中山装。还有一位过去是个漆匠,漆匠姓高,一手油漆功夫在当时很是吃香,一般的百姓家具都是自己砍木头请木匠打,打完了就得请漆匠来上色。过去漆匠不同于现在,他们是需要作画的,一些老床老箱子上都能瞅见他们的手艺,龙啊凤啊鸟啊花啊,多半是一些吉祥的图案。候老师是一位无神论主义者,他坚信马克思和列宁思想,认同唯物主义价值观和世界观,他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灵的。来这里作画纯属因为他德高望重,这是对他绘画艺术的一种认同;而高漆匠则完全相反,因为漆匠除了家具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给棺材上大漆,这份工作一般人是不乐意接的,东家除了要给正常工钱之外通常还得加上一份红包,说是用来冲喜。这两个人也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不过搭伙在一起作画也是自己顾自己那块。前两天两人都是吃罢了晚饭就过去,六点多的功夫干到十点左右收工,第四天的头上,候老师因为要批改考卷,所以来的时候晚了一些。高漆匠以为候老师当天不来了,一瞧到点了正准备收拾收拾走人,恰好迎面就两人相遇了。高漆匠说道:“这么晚了还来啊?时候不早了,今天就算了吧。”候老师是个严格的人,讲究当天事当天毕,他是这样教育学生的,也同样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于是他笑着说道:“我得把今天的活儿给干完了,要不然延误了大家的好日子不是罪过了。”说罢他就自顾自的进去了。三月份的天还是有些冷的,高漆匠比他要年轻,转眼一想还是回头好心说道:“候师傅啊,有个事,我们手艺人呢有个规矩,晚上过了十二点是不能在这墙上作画的,您自个儿多注意一下时间,可千万别超了。”

第三章:画中画

    老手艺人们相信,画是有灵气的,尤其是画人物,那些惟妙惟肖的人物鼻子眼睛耳朵眉头都是他们用心去勾勒出的,赋予他们生活在墙壁上也同样洋溢着灵动的气息。d7cfd3c4b8f3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这些规矩都是一代又一代的手艺人摸索出来的,你说不能信或者是不灵,其实谁也说不好。

    候老师听闻高漆匠的劝阻也只是一笑而过,后半夜的他在宣纸上作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这大概就是两个人的区别,一个是手艺人,另外一个则是艺术家。

    两人平日里就没有什么来往,即使到了这里工作也是各干各的,老实说,侯老师不怎么瞧得上高漆匠,他认为高漆匠的作画水平并不是科班出身,草班子终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后者见人也不怎么待见自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了去了。

    候老师是个仔细的人,作画的时候全身心投入,有时候他甚至会忘了吃饭,平日里没啥爱好,闲暇的功夫邀上几个好友喝茶品画便是他最大的爱好了。这稷王庙里原来的图案多是一些人物,两边的墙壁上充斥着一个颧骨吐出,张牙咧嘴凶恶状的小鬼,这些小鬼通常在这种土庙里承担的是守卫的作用,它们有的手里拿着法器,有的则拿着接受贡品的托盘,也有互相调笑和攀谈的,每个人物的表情、个性、神态和动作都是各不相同的。

    这种地方通常都是被渲染成恐怖的,所以平日里鲜有人进去,孩子们路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候老师摆好颜料,他已经复原好了两幅人物,鲜艳的色彩让墙壁上原本的斑驳顿时充满了生命,而今晚他打算复原的则是左边数过来的第三幅。

    从经验和已有的轮廓判断,这应该也是一个小鬼肖像,侯老师预估可能需要三四个小时。老伴给他准备了点心,那是用玉米面放在铁锅上烙的菜饼。夜里空旷的大庙散发着颜料和菜饼的香味,夹杂着的是久未开过过而弥漫的发霉味,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那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稻草里时不时发出“嗖嗖”的声音,侯老师知道那是老鼠,十一点多的功夫,轮廓大致已经被描了出来,接下去便是上色。放下画笔,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打开香喷喷的布袋取出了一块饼塞进了嘴里,看着前两天完工的图案,候老师颇有些得意,这些画当年一定是出自一个丹青高手的画笔,无论是造型还是场景都是那么的优美。

    一边吃他就一边感叹道:“真的是漂亮啊。”这时几只胆大的老鼠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它们细长的鼻子挺得老高,贪婪的搜索着空气的香味。候老师见状觉得十分可爱,便掰下一点碎末丢到地上道:“吃吧,难为你们陪我一块儿做个伴,瞧你们那小鼻子小眼的,前有齐白石画虾,等我忙完了我就画鼠,你们呢就给我做个模特怎么样啊”

    这侯老师便是如此的一个人,吃完饼,喝口茶,刚准备落笔只听到身后幽幽的传来一声“谢谢。”

    这大晚上冷不丁的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侯老师也是心头一惊,那头发皮子嗖嗖的往起立啊。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人走夜路从未怕过,进了这稷王庙压根都没仔细打探过,对他来说仅仅是换了个环境作画而已。这一下让这心扑闪扑闪的,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就凝滞了起来,他慢慢的转过头,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几只老鼠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他。

    见四周并无异常,候老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兴许是有些太投入了,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还越胆子小了呢。”

    接下来倒也正常,不过侯老师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个不对劲并不是刚才那个小插曲,而是他做的画上面。前面说了,这地方文革的时候遭过一次罪,不少墙壁上被涂上了打倒封建牛鬼蛇神的标语,后来这次修复的时候那些个标语就需要被清理。

    原本没有画的地方清理起来是简单的,只需要刷上新墙面即可,可有画的地方那就是一种技术活了,就是剥离。用小竹片沾上水慢慢的剥离那些涂抹上的标语,尽可能的显露出原本被遮挡的画像,然后根据这些残存的痕迹复原,既是个仔细活儿又是个技术活儿。

    侯老师怎么发现不对劲了呢他发现今晚自己经手的这一层画,也就是个小鬼,在剥离了一块大字标时稍微用力了一点,竟然露出了另外一种颜色。从原本的残存来看,这个小鬼当时用的应该是朱红色,而他刚刚剥离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点绿色,而且这绿得非常翠

    因为好奇,所以侯老师继续又把原来的墙壁微微剥离了一点,接下来更多的翠绿色开始显现,并且轮廓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好奇怪,难道这层小鬼下面还有一层画,是不是原来作画的画匠觉得画的不好,又给粉刷了一遍重新再画的”不过出于职业的敏感,他觉得里面那一层绿色颜料其手法和工艺与这外面的小鬼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壁画通常是一次性完成,为了保证画风的一致性,又往往是只用单个画师来作画,这样才能统一整体的风格。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侯老师既惊喜又纠结,他惊喜的是里面的翠绿因为外面这层粉刷所以让原来的颜料保持的非常完美,而纠结的是如果想要完全让里面那一层展现出来的话,这外面那层小鬼就需要被整个剥离,这便就与他接手的复原工作是产生了冲突。

    好奇心驱使着候老师,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先用随身携带的粉笔先把外面小鬼的轮廓标出来,然后尽可能的去分离外面的涂层。这项工作十分考验他的功底,这时间也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越来越多的翠绿让候老师越来越兴奋,一直到第一抹的红色出现。

    这红色红的十分鲜艳,如同刚刚用鲜血抹上去一般,用手轻轻触摸还有些温润的感觉。侯老师从未见过这种色彩,于是他加快了清理的速度,随着墙壁不断被剥离,那抹红色也开始逐渐显露出了原来的模样,长条的形状,中间的舌苔都被画的栩栩如生。第三种色彩开始显露的时候,这面墙上有多了一抹白,是牙齿嘛候老师十分期待

    候老师的爱人是个基督教的忠实信徒,对于自己的爱上跑到寺庙里去绘画,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农村里的基督教比不上城市里那般的正规,用我们当地人的话来讲,他们信教有些偏左,就是过分的依赖和相信主的力量。这让候夫人产生了一种厌恶,她认为自己的丈夫怎么可以去到供奉着魔鬼的寺庙里工作呢她规定,若是侯老师回家以后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得洗澡,否则就不让进房门。所以,侯老师一夜未归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侯夫人照例起床,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她以为老伴是不是昨晚回来晚了就直接睡在了隔壁,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里面没答应,是不是昨晚累了,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因为要带学生,所以侯老师起床是很准时的,六点起来到院子里打会儿太极,然后喝一碗自己老伴磨的豆浆,吃两个饼子,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灶台里咕噜噜的冒着热水,候夫人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怎么老伴还没有起来。于是她便去推门,门没有上锁,是开的,床上的铺盖都还是完整的,用手一摸,床也是冰冷的,难道老头子昨晚没回来

    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涌上侯夫人的心头,她顾不得锅里的饼子已经熟了,连忙离开家门去找,一路上遇到早起下地的人都说没见过侯老师,而当老太太到达稷王庙的时候,那些准备白天修房的人也都陆续到了。这些人里头不少都是侯老师的学生,如今他们虽然早都成家立业,可是见着老太太依旧会喊一声师母。

    他们很奇怪,村里人都是了解侯太太的宗教信仰的,她怎么会上这儿来呢

    “师母,早啊。”

    “早,有没有见着侯老师啊”

    几个工人互相看看都是摇摇头,一早的他们到这儿的时候稷王庙门是关着的,这都还没进去过呢。有人说难不成昨晚太迟了,老师是睡在庙里了

    于是大门被吱嘎噶的推开,一阵尘埃迎着早上的太阳顿时腾空而起,那道光柱不偏不倚的射进了大门,整个稷王庙里一片安静,空荡荡的还弥漫着昨夜留下的颜料味儿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四章:失踪的侯老师 一

    追溯稷王庙的历史得要专业人士来解答了,我们当地普遍认为它应该是在明代中期,因为根据县志的记载,明中期的时候,洪村一代曾经有过相当的繁荣,那稷王庙上原本一些老木头的雕花也都具备明显的明代风格。

    候老师用来作画时坐着的长条板凳还在,几盒颜料已经凝固,毛笔被横七竖八的丢在颜料盒上,地上还有一个碎花布手工缝制的小布袋子,那是他老伴给他准备点心时用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昨夜他描的那幅画只完成了很小一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墙面上多出了一抹漆黑,而且图画的非常潦草,感觉就像是小孩子拿墨汁水乱涂的。

    候夫人是非常介意自己来这种地方的,处于宗教信仰的关系,她让几个工人代为进屋寻找侯老师,得知庙内无人之后,老太太这才在门口先向自己的上帝忏悔,而后再也跟着进去了。

    手里拿着侯老师的东西,老太太在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老不死的这是去哪里了,一个马上就要六十岁退休的小学老师一夜未归,这个不正常的事件显然还不足以让她的老伴放在心上。因为候老师曾经也有过夜不归宿的经历,大约是去了朋友那儿讨论画术,这一谈就在别人那住下了。

    洪村不大,谁家有点事谁家都知道,候老师的活动半径也仅仅限于那几位绘画爱好者,除此之外,诸如夏老六那样的粗俗农民他是没有交往的欲望的,话说不到一块儿去。老太太离开庙就直接奔着候老所在的洪村小学,不管他昨晚去了哪里,这早上都得去学校上课啊。

    一路上,学生们见到她都跟着问好,可候夫人却没了那个心思,她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就加快了,嘴里念叨着的也是一些祷告语。办公室里其它几位老师都到了,候老师是带班的,一早上得安排孩子们早读和领着出操,他的办公桌上空荡荡的,新来的报纸压着的是昨天剩下的一杯茶。教室里也没人,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闹得正欢,这不,候夫人又折出门去到他经常到的几位朋友那转转。

    很可惜,几位老友都是摇头,见老太太的神情越来越慌张,他们也都帮着开始张罗起来寻人。村子里屁大点事情那就马上传开了,本就是鸡犬相闻之所,候老师好赖算是个不多的知识分子,大多数洪村人都受过他的教育,这一下子就陆续忙开了。

    高漆匠,这个侯老师的最后一个目击者被围了好一些人,他手里捧着一碗稀饭正在不停的跟来打听消息的人重复描述着自己的看法:“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昨晚上我还提醒过他来着呢。我们师傅每一代都要跟徒弟立下规矩,过了午夜不可作画,他非不信,哎,我看一定是出事了。”

    村民们爱看热闹,爱嚼舌头,在没有娱乐的农村里,任何一点新闻都能让人把脖子伸得跟河里的老鸭子似得:“能出啥事呢高漆匠你给我们说说呗。”

    高漆匠故作神秘的连连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这是秘密”任凭别人再怎么挑逗和追问,他只是把脑袋别过去扒拉着自己的稀饭。觉得无趣的人离开了,觉得有新闻可挖的又跟着靠了过来,一直到候老太太被人簇拥着也来找他了。

    见到人家属,那嘴里话是不敢乱讲了,老实的交代了昨晚最后分离的时间,高漆匠在候夫人犀利的眼神下不得不拽着自己的老婆作证,最后拿了儿子赌咒道:“我真没骗您,我走的时候他就在那画画呢,我还让他早些回去,他一个大活人,我总不能给藏起来了不是。”

    侯夫人那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找不到别人了,就一口咬着高漆匠不放:“一定就是你,肯定是你害了我家老头”

    “凭啥说我男人啊,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为老不尊”那高漆匠的婆娘见到男人被怀疑自然也看不下去,这女人们一吵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了,侯夫人在地上撒泼,高漆匠的婆娘则甩碗喊冤枉,闹得那是一团麻。

    这候老师原先有两儿一女,他是跟着大儿子一块儿生活的,女儿早就出嫁了,小儿子则是当年为数不多被送出国深造的高材生,后来听说就留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没回来了。大儿子呢,命不太好,结婚不到两年就得了病去了,儿媳妇也改嫁了,这老两口说起来是有儿有女,其实就是俩老的相依为命。

    夏老六和查文斌去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女人们之间的战争永远是靠女人来调节的,这种事交给妇女主任去处理就得了。稷王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被翻了个底朝天,几窝还没睁开眼的小老鼠都被拎了出来,屁大点个地方,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说没就没了呢

    村里临时开了个小会当即决定兵分几路,一路顺着洪村出去的唯一公路寻找,沿途打听,还有一路则在稷王庙的附近寻找,特别留意什么水井水沟和废番薯窖,还有一路则在村里继续寻找可能在的地方,周遭几个村也都派人去捎了口信,谁发现候老师第一时间都会来反馈。

    眼下正是农忙的时节,让这些村民们全都发动起来丢下手中的活儿算是不容易,这事儿怨不得谁,高漆匠一看见夏老六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似得,牢牢抓住道:“六叔,你可得帮我说说话,现在那老婆子赖我身上了,我都好心提醒过侯老师了,他不听我总不能陪着他熬夜到最后吧”

    “小高子啊,你要理解,侯老师好歹也教过你的嘛,这是你师母,怎么能让她躺在地上呢”夏老六也是头痛这些个女人们,但是往年一直在村里干事儿,邻里纠纷就瞧得多了。侯夫人呢见到他也就给一把拽住了,左一个老六你要做主,又一个老六你得给我找人,那现场就甭提有多乱了。

    倒是查文斌,他除了第一日来瞧场地之外,这便是第二次来,一进这稷王庙他的目光就被那几幅已经完成的壁画给吸引住了。

    夏老六进来找他,瞧他正在那看得出神,一头大的夏老六叹息道:“文斌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个呢,要不就跟叔一块儿出去找人得了。”

    “等等,六叔,”查文斌指着那墙壁上被涂得乱糟糟的一块墙说道:“这地方是不是昨晚侯老师负责作画的”

    “得问高漆匠啊。”没一会儿,高漆匠就被找了进来,一瞧那墙壁他也是懵了,他和侯老师都是负责壁画修复的,如此乱涂一气,这不是完全破坏了壁画可循的痕迹了嘛

    “没错,昨儿个,我是负责右边的,左边这块就是侯老师的,”高漆匠说道:“来的时候我还瞧过他这块轮廓,是个手拿蒲扇的小鬼,怎得会给涂成这样了”

    这事儿蹊跷的地方就在这里,查文斌认为,候老师是一个有着专业素养的美术教师,他断然不会去刻意毁坏一副精美的古代壁画,而且从前几幅壁画的修复来看,他是十分用心的,怎么到了这里就突然会发狂选择了涂黑呢

    从那墙壁上的黑色大块来看,涂抹的时候,侯老师是十分狂躁和不安的,落笔没有顺序,完全是乱涂一气,零星的还有不少地方没有涂抹到,所以还能瞧见那么一丁点的翠绿色。

    大约是那绿色过于耀眼,所以查文斌也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下侯老师留下的颜料盒,匆匆撇了一眼,颜料里没有这种色彩,查文斌这就有些纳闷道:“高师傅,这绿色怎么看着这么新啊,您是行家,给瞧瞧,是不是昨晚上画的”

    高漆匠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不是,要是新的得有味道,这恐怕是老料子,咦,我怎么没发现这块墙上还带着这种色呢。这一扇墙不都是一些脱落的只剩下灰白的轮廓嘛”

    饶是查文斌有了这个发现却也无可奈何,新涂上的是墨汁水,这玩意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去除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面黑墙可能隐藏着什么,于是便问道:“可有办法把这些墨汁水给消了”

    “办法是有,得花上不少功夫。”高漆匠道:“用汽油沾布慢慢擦,这时间不长或许能有效。”

    “那您给弄下试试,尽量不要破坏那些被遮挡的绿色。”

    “没问题,但是我那工可就耽误了。”高漆匠看向夏老六,这意思无非就是给自己的加钱,夏老六说道:“我回头去跟村里所说,你就按照文斌的要求去做。”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五章:失踪的侯老师 二

    readx();    出了稷王庙,查文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夏老六见他肩膀不哆嗦,笑道:“怎么了,你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冷上了?”

    查文斌想说的是里面阴气太重,他对于阴气是十分敏感的,这种屋子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打理了,要说干净那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但凡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座房子长时间没人住就八成会出事,容易被一些乱窜的“朋友”们占了做窝,庙宇也是一样。

    “没事,可能是屋内太久没见过阳光,有些冷。”迎着太阳,查文斌觉得有些刺眼,回头望了望那已经残败的庙宇,他忽然冒出一句:“叔,这庙要不就不修算了吧,让人给拆了拉倒。”

    “咦,你这孩子,”夏老六说道:“怎么可以在这门口说拆庙呢,你们不是最信那些个东西,也不怕里面的神灵怪罪你。”

    查文斌没有再作答,外面的人很多,各种议论也是七嘴八舌的,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终于传来了消息。彼时查文斌正在村委会里休息,一些人正在讨论着各种方案,发现侯老师踪迹的是那波在村里周边寻找的人,等到查文斌跟着撵到门口的时候,双轮车上侯老师的两条腿已经笔直了,身上盖着一床花棉被。

    候夫人饶是信教的也在此刻扑上去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妇女尽管是拉扯,被掀开一角的被子可以看见睁开眼睛,舌头突出的侯老师,他的脸呈绛

    “怎么回事,人在哪里找到的?”

    “还真是没想到,”来人说道:“老奶奶坟那土梁子边上,去的时候没见着,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堆茅草后面好像有个人挂着。”他比划道:“就这么点高一棵歪脖子树上,用自己的裤腰带吊在比大拇指粗一点的小枝桠子上,他脚尖就离开地那么一点点,真是没想到啊,咋就那么想不开跑去上吊了呢”

    上吊!自杀!这个消息瞬间就如同炸弹一般引爆,人们开始猜测侯老师为什么会自杀,又为什么会到那个地方自杀,各种小道消息顿时满天飞,村里说这事儿得让警察来处理。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失踪也在村里,跟着过来看了一下,果然脖子处是有一道勒痕,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杀嘛。

    那自杀总得有个理由的吧?哭得都要晕过去的候夫人似乎是唯一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人,现在可不指望那老太太能张嘴说点什么了,她女儿女婿已经给架到一旁医院里挂点滴去了。

    死了人,那工程也就停下了,大家伙儿得去帮丧啊!侯老师桃李满天下,洪村谁家没给孩子不经他手的?傍晚的功夫,棺材就已经给卸下来,院子里的帐篷也已经生了起来,锅碗瓢盆被陆续从挨家挨户送了过去,这些事儿都是自发的。

    因为女主人是基督教的,所以查文斌这个道士自然就不用去了,人家有一群教友在那做祷告,他呢,跟人打听了一下老奶奶坟的所在地就直奔现场而去了。

    奶地儿为什么叫老奶奶坟呢?这事儿还得往以前说,洪村有块不错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朝阳的好地方,坐北朝南,背靠大山,这样的地方往往是建房子的首选。

    解放后,六十年代初期,洪村人丁开始增多,男人们娶妻生子之后就要自立门户,那就得盖一间房子,于是很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块地。

    那块地算得上是平整,地面上没有庄稼,除了茶树之外基本是属于种啥死啥。最当中的位置原来有一大土包,得有三四米的高度,直径五六米,有人说那是一座坟,也不知道是谁说坟里埋着的是一位老奶奶,于是老奶奶坟这个地名就这样被叫起来了。

    后来平整土地的时候,那土包就被铲平了,有人相中了那块地要盖房子。盖房子得打地基吧,往下挖,结果挖下去的不是人骨头就是烂棺材,各种坟包让人目不暇接。这种情况在洪村不算少见,好些人家现在的地基打下去依旧是这样的情况,那仅仅是一些胆子大的或者是地段特别好的,老古话都说,但凡这种地方盖房子是不发家的。

    于是选择在那建房的都放弃了,改种茶树,分田到户的时候一人分点茶树,几乎洪村家家户户都能在那块地沾点边。

    查文斌去的时候,茶叶嫩芽已经出了,周遭都是一片青草覆盖的模样。那颗歪脖子树不难找,就在一堆茅草的后面,那是一棵枣树,大部分的树体已经老死了,新抽出来的枝桠也不过一人多高。其中有一根枝条被压得有些下垂,想必这就是侯老师自尽的地方。

    地面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枝桠上连磨损的痕迹也难以找到,这说明侯老师死的时候很从容,他是一心想寻死的。站在这棵树下,查文斌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死还选一个枣树呢?

    因为枣木可以辟邪驱鬼,所以有不少道教法器都会选择这种木料,和桃木属于齐名的材料。而上吊的选择了枣树或者是桃树,其结果往往都是不好的,因为人的鬼魂很有可能被这些树木所困住,并且是越老的树越是厉害。

    看这棵枣树怕也有不下百年了,它的模样的确是一副风烛残年,见证了这座村庄的兴衰却又老树发芽,查文斌抬起脚尖用随身携带的黄纸在那树丫上扎了个结叹了口气便自顾自的回家了。

    晚上七点多,哄着儿子已经入睡了查文斌刚准备去洗澡,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是夏老六跟一位三十岁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有不少的纸灰,这一瞧他便明白了。

    这男的正是侯老师的女婿,这侯夫人是信教的,在我们村那,但凡是信教的都不兴在家里烧纸。可是人闺女说了,老爹又不是信教的,碍于尊重侯夫人的个人信仰,两口子只在老爹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树下面祭奠。

    两口子到的时候已然是那已然是天都大黑了,六点多的光景夫妻两人一边烧就一边哭,嘴里念叨的都是对父亲离开的不舍和不解。他女儿名叫候翠翠,嫁到镇上已经有几年了,平日里老候很是心疼这个小女儿。翠翠哭着哭着就抱着那棵树,把它当作是自己的父亲,那指甲都深深掐到了树皮里,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父亲吊在树上的样子,老实说,侯老师的死相比较难看,眼珠子到现在都闭不下去。村里的人说,他肯定有心愿未了,是不是远在美国的那个儿子没回来啊,又或者是死的不那么甘心。

    他女婿一抬头发现树梢上挂着一张黄纸,这就有些奇怪了,怎么纸会在那上面呢?取下来一看,这纸上竟然隐约有一个图案!这图案一出现可着实是让这男人吓得不轻,为啥?他下面在烧纸,那指定是有烟子往上升啊,升起的烟子是黑色的,会留下烟熏的痕迹,可这纸上却显示出一个人的模样来!

    拿着纸,这男人也顾不得媳妇儿的啼哭,赶忙去打听,一问傍晚的时候查文斌曾经来过。查文斌是个道士,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又去托夏老六陪着一块儿来到五里铺,道出其中缘由后,查文斌接过那张黄纸后说道:“没错,这是我留下的,本就是一张普通的纸,算是留个心意,我没有在上面作过什么手脚。”

    “您看这儿。”那男人指着查文斌看那纸,后者接着灯光果然是看见纸的一面染上了一些烟熏的痕迹,“您看,这不是一个人头嘛,我怎么看都觉得这还是一个女人呢!查先生,您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岳母跟您信仰不同,我也想请您过去个做个法事。

    被他这么一说,查文斌仔细瞄了一下,还真如他所言,的确像是个人头,若是再仔细一点,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朵那都是可以分辨的,更加重要的是下巴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东西拖在外面。

    “我听老人讲,这人死后要是有冤屈,就会借着法子告诉亲人,查先生,我也不懂,就想问问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讲究,是不是我岳父想告诉我们什么?”

    查文斌还真就被问住了,你要说这纸上的图案是巧合吧,那也有些太巧了,如此惟妙惟肖的烟熏真的是天然形成的嘛?他也没有把握,思量了一下说道:“要不这样,晚点待你岳母休息了我去看看侯老师的遗体,应该还没入馆吧?”

    “没有,您要是觉得不方便,等会儿我让媳妇儿给她接走去镇上,明天早上再给送回来,反正晚上守夜的都是自己几个亲戚,没人会说三道四的,那这事儿就劳烦您了。”

第六章:舌头

    这丧事呢,头一晚也叫做帮忙场,主要是负责搭建灵台,确定一下各自的任务,跑堂的,买菜的,洗菜的,做饭的,厨房的,送信的,现场指挥的,总之一下子要应付几百宾客,这全都靠年复一年大家自发形成的规矩。.一般而言,过了七点钟大部分人就都散场了,因为侯夫人,所以这灵堂布置的也很简单,没有香烛,没有纸钱,只有一些花圈。

    查文斌到的时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灵堂里几个手臂缠着黑纱的都是侄子辈的,还有学校的一个领导。这儿子不在家,当然女婿就能做主了,见是查文斌给领回来了,大家都还有一些诧异,不过查文斌只露了一手就让这些人彻底打消了疑虑。

    此时的侯老师已经换好了一身寿衣平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薄丝辈,衣服的领子特地被竖起来遮挡那勒痕,之前他侄女用遮瑕的粉给抹了一下,好赖不那么明显。

    他的嘴巴还是微微张开的,即使已经把舌头往里面塞了,可还是有一小截顶在嘴唇上,只要嘴巴一下子不闭,那舌头就会往外伸出。眼珠子瞪得就跟个铜铃似得,睁的老大,这在场的虽说都是亲戚,可私底下都说侯老师的死相有些让人害怕。

    查文斌过去后,用手轻轻在他眼睛上抹了一把,口中说道:“侯老师啊,这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这天上天,人上人,待结硕果,已是满脸皱纹,不管因为是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若有不舍,但凡可以委托晚辈,就先把眼睛给闭上吧。”

    坐在一旁的人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大家都想看看这道士叽里咕噜一通后到底有用没用,当查文斌的手离开的那一刻,果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顿时,那些守陵的人一个个都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讨论着这其中的古怪来。

    这时其中一个亲戚起身道:“查先生,您这么有本事,我姨夫他那嘴巴老合不上,我们一给合上不一会儿就自己张开了,他那舌头就往外突,您能不能给想个法子?”

    查文斌道:“你去找个鸡蛋,要半生的,去掉壳塞进他嘴里,什么时候等鸡蛋咽下去了,他嘴巴自然就闭上了。”

    那人结结巴巴道:“死人还能吃鸡蛋呢?真能咽下去?”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不敢,小姐夫要不你来?”

    候老师的女婿贴着查文斌的耳朵小声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瞧不出,这里人太多,你要不把他们先请出去,我想一个人单独和侯老师呆一会儿。”

    借口让查文斌给侯老师用鸡蛋,所有人都陆续退了出去,他们猜测那个过程一定是令人恐怖的,这些后辈来坐灵堂本也就是迫不得已,巴不得早点回家呢。按规矩,他们可是一直要守到十二点才能走的。

    屋内顿时只剩下查文斌和候女婿两人了,大门也被缓缓的合上,这空气骤而就开始变得阴冷,查文斌瞧了一眼这里的布置,除了四周墙壁上几幅国画外,最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副基督耶稣的受难图。对着那副图,查文斌让侯老师女婿找了一副帘子给遮挡了起来,这也是出于对宗教信仰的一种尊重。

    “我也需要出去嘛?”其实从他的脸上,查文斌读出了一抹紧张,虽说这躺着的是他岳父,可终究是有些渗人的。

    “出去吧,院子里坐着等我就行。”

    东西都是查文斌自带的,先给点上了一盏长明灯,这长明灯要放在死者的头部正下方,据说这样才可以在黄泉路上照的亮。他要的鸡蛋已经拿来了,查文斌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便用双指夹着侯老师的腮部轻轻一捏,这时他的嘴巴便就张开了。

    通常上吊死亡的人,大脑已经死亡,支配舌体肌肉和骨骼肌的控制中枢也就失去控制了。此时舌体内的肌肉表现为软弱的松弛状态。加之颌部受勒,口腔张开,舌就自然受重力影响滑出体外,所以民间一般描述吊死鬼的时候通常都是配上一条长舌头伸出在外,不过也没有那么夸张。

    把鸡蛋轻轻塞进侯老师的嘴里,然后用手拖住下巴往上一抬,接着用手指透过颈部的肌肉往下做顺捋的动作,不多久,咽喉处微微一抖,那鸡蛋便是下去了,有了这个吞咽的动作,舌头自然就往回收,也就不会再那么容易往外伸出了。

    现在的侯老师除了面色难看之外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查文斌拿出辟邪铃,点了一根清香插在枕着头部的门板缝隙里。轻轻摇了一下铃铛,清脆的声音顿时在这屋内响起,手指迅速的顺着升起的香雾切了三下,这叫断魂。

    此断和“断案”的断是同一个意思,这炷香应该是侯老师死后的第一炷,头香被人为是代表着死者的灵魂升天的动作,查文斌的三指断下就是去看一看他的三魂是否已经入土。若是有一魂还在的话,其中一段会出现短暂停留不散开的情况。

    可这三指下去,烟柱立刻就成了三截完全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在,这个结果的出现有些让他意外。查文斌掐指一算,心中一惊,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人还活着,可眼下侯老师的身体都已经冰凉了,自然是不能活着;第二个则是意味着人的魂魄没有散尽,尚在人世中,而出现三段皆在的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魂魄被拘禁了!

    推开门,候女婿紧张的想知道结果,查文斌说道:“你晚上且也先回去吧,锁了门再说,你岳父极有可能不是自杀的。”

    “不是自杀?”候女婿大惊道:“难道他是被人?”

    “或许不是人,用我们的话说,是让脏东西害了,可能被做了替死鬼之类的,待我回去再仔细想想。”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

    这阵子的查文斌无疑是清静的,但那仅仅是在表面,钭妃知道两个月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那间小屋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了,就连往日里早晚必修的课也放下一月有余,这人一旦失去了目标无疑是可怕的,今晚看见查文斌重新进去收拾了一番,她的心里反倒是觉得有些放松了。

    为了查清楚侯老师是怎么死的,高漆匠已经在稷王庙呆了一整天了,傍晚他媳妇儿喊他回去,可是高漆匠却拒绝了,他说他要给自己一个清白,他们怎么能怀疑自己呢?

    媳妇说没人怀疑你,警察都说是自杀了。可是高漆匠不信,他虽然是个手艺人,却很是尊重侯老师,因为侯老师画的画,两边墙一对比,即使是临摹,也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所以他说,他得抓紧时间把这幅图复原了,满屋子里弥漫的都是汽油的味道,第一遍用汽油,第二遍则用他们漆匠特用的一种消除剂,这是很需要考验耐心的活儿,为了不破坏他们想要的那层底色,高漆匠不得不用棉花棒沾着一点点的慢慢擦。

    八点多的功夫,那些墨汁已经越来越淡了,高漆匠聚精会神了一个下午人也有些累了,不过他也觉得奇怪,随着越来越多的翠绿色开始慢慢浮现,隐约的他注意到这是一幅人脸。

    按照往常的作息时间,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该回去了,看着临近收尾的工作,高漆匠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加一把劲。因为犯困,所以他拿了一根烟,右手的手边放着的一个塑料瓶子,那里面还是上回人家喝剩的废可乐瓶,他捡回去用来当外出做工时装茶水用的。

    墙壁上开始出现了一抹红,高漆匠从未见过这种红,鲜脆得如同鲜血。

    “咦,这是什么?”他不禁的开始加快了速度,随着手里的清洗剂越来越多的去除掉那些黑色的墨汁,一条长长的舌头开始在这墙壁上显现了出来。此时,整个人物已经出现了,这是一张身着翠绿衣服的女子肖像,这女子瓜子脸,丹凤眼,若是只看上部分绝对是个倾国倾城之辈。可是那自从鼻孔以下的位置就不那么让人觉得舒服了,那长长的舌头一下子就吸引人的眼睛。

    高漆匠就像是着魔了似得盯着那墙壁上的女人,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下意识的去抓了一把身旁的水瓶,眼睛却始终注视着那墙壁。等到茶水喝到嘴巴里,他还没有察觉出异样,而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则彻底要了他的小命

    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细手上的那根烟了,慢慢的抬起胳膊把烟屁股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时候的烟大多数是没有过滤嘴的,也叫做平烟。高漆匠才把烟屁股放进嘴里顿时觉得一阵烫,燃烧的烟丝瞬间和他嘴里的汽油发生了化学反应

第七章:傻子

    高漆匠刷了一辈子的油漆,临到末了却没分清茶水和汽油的味道,有人说他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灌了汽油还抽烟,不管怎么样,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汽油烧坏了他的口腔,烧坏了他的食道,呼吸器官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如果不是他的媳妇晚上去找他,剩下的那半条命应该是捡不回来了,也有人说不如不捡回来算了,他那样还是死了痛快。这话虽然难听却也不假,高漆匠基本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不能讲话,眼睛视力也受到了损伤,因为呼吸道受损严重,所以几乎不能出门,只能依靠氧气和粥来维持生命。更加蹊跷的是,后来他们去查看过,那面由高漆匠负责修缮的墙整面都给熏黑了,就好像是有人把汽油泼上去用火点了一般,整面墙壁都是焦糊糊的,查文斌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竟然会发展成那样。在大多数的眼里,稷王庙成了不详的预兆,工人们开始不愿意再去上工,原来积极想牵头办事乘机捞点好处的人也开始紧闭了嘴巴。一夜之间,一条半的人命让稷王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凶庙,晚上胆子小的已经不敢从那条进村的必经之路通过了,胆子大的也会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匆匆小跑,谁都觉得那座曾经经历了百年风雨飘摇的老庙有些碍眼。稷王庙是两个村交叉口的必经之地,原本洪村抢到了这块属于自己的“风水祠堂”,可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这下倒是隔壁村不干了,他们以这座庙晦气为由,坚决要求拆除,一时间,稷王庙现在竟然变得尴尬无比。“庙是不会有错的,”查文斌道:“它本来就是供奉神灵的地方怎么会有错呢?错的恐怕另有缘由,它的位置地处两条河两座山的交叉口,是镇守两座村庄的玄关处,那个地方我建议拆可以,但是需要重修,可以修一座塔。”“修塔?”村委会的人立刻开始在下面议论纷纷了,他们今天把查文斌请来原本是想讨论一下拆庙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还要继续搞建设。老支书道:“文斌啊,你也是我们村的老熟人了,这修塔不是个小工程,我们村偏僻,没有什么集体经济,老百姓手上也不宽裕,没那个能力啊。我们是打算拆了的,又怕有些老古董有意见,说什么会破坏风水。”“再等等吧,”查文斌起身道:“或许也不用拆,反正先停工一阵子。”留下那些继续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委员们,查文斌自顾自的先走了。候老师家的葬礼已经到了第二天,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听说他的小儿子昨天就接到电报了要从美国飞回来奔丧。白天的这种场合查文斌是不会去凑热闹的,他仅仅以一个晚辈的名义的去送了个份子钱,那些唱诗班的让他听得头疼。回到稷王庙,昨夜的大火彻底浇灭了这座古刹给人最后的希望,轻轻推开大门,岁月的斑驳随处可见。那地上是大方块的青砖,砖面上雕刻着莲花似得纹路,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们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整齐和光顾。庙内的视线是比较昏暗的,墙角边堆放着准备修缮的材料,蛛网和稻草还有那些新上的壁画形成了剧烈的反差。用手轻轻触摸那焦黑的墙壁,那一点绿色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怎的,查文斌从指尖忽然觉得传来了一阵冰凉,这凉意让他冷不丁的收回自己的手指。“怎么,就那么不愿意见人嘛?”他孤独的对着那墙壁说道:“同样一件事在一个地方发生了两次,你怎么要我相信这真的是个意外呢?”显然,冰冷的墙壁并不会给他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来回踱步在这空荡荡的稷王庙里,或许曾经这里也有几个仆从侍奉着香火,人们举着新收的稻谷和刚刚酿出的美酒祭司他们的神灵,如今再也不会有那般的场景了。查文斌闭上眼,他想感受,感受曾经这里的香火是何等的鼎盛,只可惜任凭他如何的努力,鼻子里传来的就只有那昏暗的霉味儿和刺鼻的汽油。“或许这里曾经有过什么故事呢?”他自言自语道:“那抹绿,你让我有些惊艳到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现出原形!”轻轻的,那扇大门被合上,里面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刚刚离去的那个年轻人……洪村有个傻子,其实他很可怜,原本傻子并不傻,四五岁的时候感冒得了一场高烧,父母因为忙着农活,那会儿子女又多实在顾不上,等烧到不行送到外面医院里抢救回来的时候人就傻了。医生说是烧坏了脑子,他全年只穿一件棉袄,夏天是那个,冬天也是那个,这个傻子不害人,整天笑呵呵的力气还特大,一顿饭能吃五碗。说他傻他也不是全傻,能帮着家里干重活,二三百斤的木头杠肩膀上坡都不带喘气,平时没活儿的时候他就喜欢顺着路来来回回的走,有人说他才是最熟悉洪村的人,每天得溜达上四五遍。傻子三十多岁了,身边的同龄人早就结婚生子,那年月的光棍比现在要少,只要你不懒有手有脚基本饿不死,家家户户的条件都差不多,傻子自然没人愿意跟他的。三十多岁的傻子有一天在村里看热闹,吉普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盖着盖巾的新娘子,傻子被人起哄起掀那盖头,掀开了自然是被新郎一顿很揍,可是傻子却忽然像是石头缝里蹦出的小花儿,开始思春了。于是傻子喜欢跟着一些姑娘后面,他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些姑娘被他跟着都觉得害怕,起先的时候是跑,后来则是骂,慢慢的就发展成拿棍子和石头砸。其实傻子从未有过伤害姑娘们的行为发生,他只是想知道那些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也能跟自己做朋友。因为这件事,傻子的名声开始走下坡路,人们叫他花痴,男人们见到他会调笑“傻子你想媳妇了?”傻子咧着嘴嘿嘿直笑,然后他们会怂恿他去撵小卖部的老板娘或者是菜摊子上的李寡妇,惹得那些女人跳着脚骂,也惹得那些男人哄堂大笑。以前傻子最爱溜达的地方就是小卖部,那里是女人们最集中的地方,无论是嫁过来的小媳妇还是尚未出阁的小姑娘都是傻子眼中的西施。他每天准时去报道,又准时的离开,每到夜里傻子还会去一些他所知道的老主顾家去趴墙根。可是最近傻子却很少出现了,他是欢乐的源泉,人们忽然发现少了傻子会少了很多乐趣,有人说最近傻子变了,他经常一个人去到山间田边自顾自的和空气对话,于是又有人说傻子大概是命不长了。傻子能叫出名字的不多,但是他却记得查文斌,这是因为以前胖子在的时候经常会给他一点吃的,偶尔还会教训一下那些欺负傻子的人。这是因为查文斌说,傻子本身已经够可怜了,就不要再去剥夺他那最后一点尊严了。他跟胖子一样,管查文斌叫查爷,这个查爷只要见到自己都是笑呵呵的,还会变戏法似得从兜里拿出好吃的。那天查文斌从稷王庙离开后,准备再去老奶奶坟,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在侯老师家帮忙,而傻子显然是不会被请去的。老远的,查文斌见到老奶奶坟上的山坡边站着一个人,浑身的翠绿让他忽然心中一颤。这翠绿色怎么那么熟悉呢?见过翠鸟吗?就是那种翠绿,鲜艳无比。抬头一看天空,这都还是大太阳挂在上面,白天怎得也能见鬼了不成!查文斌立刻加快了步子,或许是他有些急了,那个山坡上的翠绿色发现了他,隔得老远的,查文斌就看见他在跑,一边跑一边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他这时才看清原来是那个傻子。傻子家住的偏僻,家中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单过,傻子跟着父母住在老宅里头。查文斌过去敲门的时候,傻子却从墙头上冒了出来,要是往常他看见查文斌一定会很亲切的喊一句查爷,可是今天他却没有,把脑袋一缩回去就像是进了壳的乌龟连门都不给开。敲了半天门始终没有回应,这让查文斌多少觉得有些意外,傻子家里只有他一人,若是强行进去被人见到了那还真扯不清楚,傻子爹其实也不比傻子强多少,他爹小名叫“好人”,其实就是一车头彻底的愣种,压根不会讲理,就连人话都说不顺溜,张嘴不是问候人家父母就是嘴巴喷火,别人见到都绕着走的。

第八章:娶媳妇

    傻子躲着查文斌,这本就不是正常的,查文斌呢在门口转悠了两圈也就离开了,谁还能跟一个傻子玩躲猫猫不成?

    傻子爹,也就是好人十分想给傻子说一门亲,可谁愿意嫁给傻子呢?就是他出钱也没人同意,好人听说镇下村也有个傻姑娘,已经盘算了好久了,傻子配傻子,他认为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人家就算是个傻姑娘也开口不小,张嘴管好人要两千彩礼,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寻常人家也就要个几百块。可人傻姑娘家里说了,反正她将来也不会回来养老,就当是卖了。

    为了这两千块钱,好人已经琢磨了好一阵子,这几年傻子做工挣的钱都在他那收着,也有五六百了,加上自己存的,外加他两个哥哥一人支援一点,再去借一点,心想着要不托个媒人再去说说,省的傻子整天在村里花痴,惹得背后老是有人指着自己说三道四。

    下午好人先去了侯老师家里送份子,虽说他也是村里的一员,可挨着那脾气,就没给他安排什么工作,好人觉得这是村里人故意瞧不起他,一咬牙索性回家取了钱跟着媒人一块儿上镇上了。

    镇下村的那户人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好人从怀里拿出一包钱搁在桌上的时候,他们连话都没有多说就把那傻姑娘给牵了出来。傻子在婚姻法是不认可结婚的,可这是在偏僻乡下,好人可不管那么些,反正当着媒人的面儿双方签订了个合约,付钱走人,连茶都没喝一口就把傻姑娘给带回去了。

    傻子要娶媳妇儿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洪村从不缺新闻,昨儿个还是悲伤遍地,今天可就是大喜了,这喜大家伙儿都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有好事的小痞子已经忍不住了,说道:“好人叔,傻子娶回去知道咋用不?你要不要手把手的教他啊?”这惹得好人那头皮一下子就红了,他脸上有疤瘌,那红起来叫人觉得可怕。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冲着痞子砸过去,小年轻跑得快,好人就开骂,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回家,推了门才发现是锁着的,好一通吼叫,傻子总算是屁颠颠的过来了。好人见着这个傻儿子,眼里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他把身边那个嘿嘿直笑的傻姑娘往跟前一推道:“从今天起,这个就是你媳妇儿了,领回自己房间去。”

    傻子不好意思的咬着手指头,这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就摆在自己跟前,可他却不敢放肆,平日里好人可是会揍他的,只好怯生生的问道:“领回去做啥?”

    好人暗暗的骂道:“真是个傻子,领回去睡觉!不给老子睡个小的出来你就等着跪搓衣板。”

    一堆好事的早就一路跟着了,他们把脑袋伸进院子门里喊道:“傻子哎,让你爹和你娘给你示范,再不行,我们教你也可以啊。”

    好人那是气的胡子都要登天了,抄起院里的扁担就冲了出去,人一边跑一边喊:“好人叔,我们是来道喜的,咋不给喜糖呢”

    “滚回去问你妈要喜糖去,再敢来,打断你们的狗腿!”尽管好人在那里叫骂,可是傻子呢却只会和那个傻姑娘嘿嘿对笑

    后来听说是傻子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两个傻子一块儿送进了房间,这事儿办得成没办得成最后是谁也不知道,总之天黑后不久,傻子就又出去溜达了,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傻子爹拿他没办法,乘着儿子出去了就跟老伴提议让她进去看看那姑娘怎么样。后者悄悄的摸进门一瞅,好家伙,那傻姑娘就坐在床上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换了一身绿色的衣服,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看得傻子娘有些心里发毛。

    傻子娘就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嘴巴算不得灵巧,不想倒是那傻姑娘先起身了,微微对着鞠了一躬道:“娘,进来了就过来坐会儿吧,儿媳给你泡碗茶。”

    “哦哦”傻子娘有些愣住了,这端庄的模样,这懂礼数的话语,这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一个傻姑娘啊,她寻思着老头是不是把一个好姑娘给拐到家里来了。

    那傻姑娘让她坐下后,恭敬的泡茶上茶,然后又端坐回了自己的床铺上轻声道:“娘,我还不知道夫君叫什么名字呢?”

    这一直都在观察着,傻子娘越发觉得这姑娘不仅长得大气,而且非常懂礼貌,难不成是老天爷开眼了,给自己家里送来个好媳妇?她连忙说道:“胡友德,小名德子。”

    “德子他出去耍了,娘,您吃饭了没?要是没吃,我来做。”说罢那姑娘就起身,傻子娘这才反应过来领着那姑娘出了门。

    见到好人,她就张口叫爹,进了厨房不多会儿一桌子菜就给端上来了,这好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领回来的时候明明就是个傻姑娘,那哈喇子都挂到脖子上了,咋这一进屋就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傻姑娘说自己叫秀儿,看着他们老两口嘴巴都笑出花儿来了,秀儿也仅仅是拣了一些饭菜回了自己屋里。这个表现让好人更是满意的不得了,如此的媳妇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喝着酒那是感叹一准是祖坟山冒青烟了,这傻姑娘一到他家就变正常了还!

    不过好像归高兴,但是傻子娘却有一些担心了,这姑娘是好人花了钱买回来的,人家当作是傻子处理给了他们。这要是让他们娘家人知道姑娘到这儿后居然变好了,那会不会反悔?

    这个节骨眼上,好人也被说的是非常担心,于是老两口商量了一下,一定不能让这媳妇儿出去露面,村里人多口杂,这真要传出去人家指定会翻脸。

    不过不一会儿那姑娘就进来了,她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对二老施礼道:“爹,娘,明儿个能不能找一些针线活给我干干,我也好补贴个家用,女人家既然嫁了人就该三从四德不能再出去抛头露面,还望爹娘能够帮忙张罗着。”

    这个回答简直是正中下怀!人家现在正常了,总不能拿绳子绑着,没想到她自己竟然提出来不出门,那还有啥说的,好人牙齿都想要笑脱落了。

    傍晚的时候侯老师家里也都在谈论着这桩婚事,有人说两个傻子生出来的也肯定是傻子,其他人马上说道,那傻子知道啥叫生孩子不?生出来的恐怕也是好人干的好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与那灵堂里的庄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查文斌吃过晚饭就又走了,他回到了稷王庙,一个人。

    彼时的查文斌是落寞的,遥想几个月前哪次出门他不是三兄弟一块儿,可如今却也落了单。好在他并不是一个适应性差的人,慢慢的竟然也开始习惯上这种单调而朴素却又平凡的生活。

    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因为他相信那面墙上会有他想要的答案,查文斌是个执着的人。一盆清水,一块海绵,一条毛巾,他小心翼翼的点着煤油灯擦拭着那面焦黑的墙壁,他想要知道那抹翠绿的真实面貌是怎样的。

    夜,寂静让人有些寒冷,屋外老远的传来一些人的嬉闹声,这是侯老师家的晚饭结束了,今天晚上也叫作帮忙宴,是为了感谢那些前来帮忙的村民们。人群到了这稷王庙的时候就自发的停止了,所有人都对这个不祥之地有着特殊的敬畏。

    他听到有人说里面有灯,其它人赶紧说不要多事,匆匆的脚步显示出人们的恐慌,查文斌没有多想,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八点多的光景,屋外又传了一阵脚步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转头一看原来是侯老师的女儿和女婿。这两个后辈算是非常孝顺的,他们手里拿着香烛纸钱和贡品,看样子是打算在这个地方也祭奠一番。

    “你们怎么来了?”查文斌转过头去说道:“你们不该来,他不是死在这儿的。”

    那女子啜泣道:“村里人都说我爹是在这里丢了魂,要不然高漆匠不会也差点送命,他们说要来供奉一下这里的神灵,不然我爹在下面还会被欺负的。”

    查文斌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跪在地上,也许那些人说的有道理吧,权当这些后辈买个心安。

    烧完纸,那女婿又起身站到查文斌的身后看了一会儿道:“查先生,你昨晚后来有没有发现什么?你不是说我岳父他”

第九章:端倪

    屋里此刻只有一盏煤油灯,地上已经烧完的纸钱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余烬,查文斌低头,只见煤油灯中的火光猛地一缩,就好似是有人拨弄了那个进风口的小开关,但是他确定没有人动过。%d7%cf%d3%c4%b8%f3火光现在已如同蚕豆一般大小,颜色从之前的明黄也成了淡绿,这自然不是一个好征兆。

    “嘘”查文斌把手指放在嘴边对着那夫妻二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对着他二人招手轻声道“过来,站在我身后。”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这屋子里出过事儿,又赶上家里刚有亲人过世,夫妻两人说不怕那是假的,迎面的阴风吹得查文斌都不禁的眯了眯眼睛,抖开包袱他拿出一件明黄色的道袍来往那两人身上一披道“什么都别看,要是怕就闭着眼。”

    微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里有些灰,沾到了查文斌那身蓝布灯芯绒的褂子上,他轻轻用手掸了掸对着那大门入口的位置道“做人要有做人的规矩,做鬼要有做鬼的规矩,住在庙檐下,听得是经文典籍,吃的是百家香火,你就不该为难这些供你敬你的人。你若坏了规矩,我便给你讲讲规矩,你害人谋命,我便叫你以命相抵。”

    脚上一双云雷纹路的布鞋,轻轻往前踏了一步,他在等待。任何鬼物想要出来害人,都一定会有一个过程,这就好比是从阴过到阳要出界限,这种细微的变化对于道士而言并不是靠眼睛,以往他们可以根据罗盘上因为磁场变化而导致的指针变化来判断,而到了一定程度单凭感觉就可以把握。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气场起了作用,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其实这阴间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主观上人对死亡有着天生的敬畏,这种敬畏演变成恐惧之后反而会降低了自身的气势,用这个行当里的话说,叫火焰变低,可以理解为认怂了。

    “呼”得一声,煤油灯的火焰一下子就重新旺盛了起来,周遭先前那骤冷的气温也迅速回升,查文斌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是放下了那左手一直提着的七星宝剑转身说道“你俩且回去吧,你们家中信仰与我有别,我也就不给你们画符念咒了,若真是晚上睡得怕去拿本圣经放在床头也是有用的。”

    “当真嘛?”

    “当真!”查文斌肯定的说道,那夫妻二人自是感激不尽匆匆的走了,其实查文斌明白,圣经也好,求的符卦也罢,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没用的。可人就是这样,越是胆小就越是会来事,只有给自己壮胆,反倒也就不过那样罢了,多数的时候所谓的平安符都不过是个心理安慰,人只有说服自己或者是找到依靠才会有信心。

    为什么杀猪匠从来就是被视为民间第一辟邪人物,古往今来的门神也都是一些驰骋沙场的将军们,因为这些人他们从不知道害怕,手中沾过血,死亡这种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敬畏的事情,可是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生活中最正常的那一部分罢了。

    凝视着那面墙,已经有好一些熏黑的部分已经被去除,看着外面的时间也不短了,查文斌决定今晚还要再去老奶奶坟上走一圈。捉鬼,并不是哪里有鬼就上哪里一定捉得住,这玩意来无影去无踪,一阵风过了就是过了,得找到源头。

    查文斌在老奶奶坟那块儿简单的摆了一些贡品,点了清香四处拜了一拜说道“山前香烟透几天,飘飘渺渺南海边;红光冲起三千丈,循环围绕落香山。作恶之人走不脱,右手持剑把他拦。亡人生前多行善,奈何桥上把他搀!各位地主们,打扰了,小道路过此地想来坐坐。”

    老奶奶坟离着傻子家并不远,直线距离不过百米,中间隔了一片田,一条小河。抬头望去,黑漆漆的夜只有那一家院子门口有一盏昏暗的灯,孤零零的在这夜里十分扎眼。才把手中的香按照梅花阵插进土里,这是用来问凶吉的一种办法,忽然间查文斌听到黑夜里传来一声惊叫,那叫声是那般的歇斯底里,让他不得不皱着眉头望着远处的那户人家……

    “救命呐!”查文斌看到了有个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这大晚上的天气很冷,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多,只是很快就又有人从屋里出来了,门口的那个人并没有跑远就被拉了回去。起初,查文斌心想这该不是人两口子打架,这要真是那就是家事,自己一个外人可管不着。

    不过一想这又有些不对味儿了,那一句“救命”,这甭管是搁在哪里,人家家事再闹那也不能闹出人命来不是,而且方才听那声音是个男的,那沙哑的男中音分明又是上了年纪的。转眼一看,那是傻子家,傻子的声音是细而且尖的,平日里说话咬词就是个不清晰的主儿,难不成是傻子爹好人在求救?

    傻子爹是一家之主,他能遇到什么事儿?查文斌这又开始担心起来,虽说那家人各个脑子都有问题,可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走到门口抬头望了一眼那昏暗的路灯,门是半掩着的,院子口的泥巴地上有两道长长的登踏痕迹,家里人打架会闹成这样嘛?

    把头伸进去轻轻问了两声“家里有人没?刚才谁喊救命呢?”

    里面没人回应,查文斌想走,这家人实在不好惹,可一转头又觉得还是要进去看看。院子内都是黑的,窗户里没有透出任何光线,他走了两步凑着鼻子闻了闻,职业的敏感当即让他察觉到了那一丝异样,这院子里不干净!

    “叔,有人没?”查文斌故意提高了嗓门,他手里点了一根火折子,院子不深,四五米的宽度,那正门也是敞开着的,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才走了不过两三米远,迎面从屋子里就走出来一个人,从这人摇摇晃晃的步子查文斌便知道这人是傻子。果然还没碰面他就冲着查文斌嘿嘿直笑,乌漆墨黑的也瞧不清他那张脸,只能听到个声音。

    “傻儿啊,刚才是不是你爹再叫啊?”查文斌问道“他人在哪呢?”

    “查……查爷,”傻子说道“没,没事,我爹他喝多了嘛。”

    喝多了,原来如此,查文斌不想多事,这傻子你说他傻吧确实傻,但是基本沟通也能有个明白的。刚想走又不放心,毕竟那感觉他不会错,就又说道“你娘呢?在屋里不?”

    “娘?”傻子这会儿愣住了,他一时间竟然卡壳了,不停的用手摸着脑袋时不时的往后看,查文斌也跟着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里。黑暗里依稀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这农村人一般只要院子里进了人都不会不出来招呼,那是不礼貌的,他刚想进去,这时一个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女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在门里面,只能瞧见那娇小玲珑的轮廓,只听她说道“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晚上家母和家公都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了,敢问来的客人可是村里的?”

    若是常人听了这声音那是再也正常不过了,一个挺会说话的农村新媳妇儿,可是查文斌是什么人,这立刻就听出来里面的不对劲了,这声音虽然是女性的,可是却太空洞,幽幽的节凑被拉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吐词很清晰却显得是那么的没有感情。这是因为,但凡是中了邪的人说话都不是由着自己的,据说是鬼缠在人身上,用它的舌头跳动着人的舌头,因为有这段挑着动的时间差,所以舌头节奏的变幻会比正常经常下更慢,而感情本身就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心那就是行尸走肉罢了。

    虽然说听出了这讲话的女人有些不对劲,查文斌还是没有敢轻举妄动,他闹不清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这傻子又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媳妇儿呢?

    “哦,我找好人叔有些事儿,刚才路过听到家里有人喊救命,那如此说来定是好人叔喝多了,我先前有个东西被他借回来,现在我要用,得拿回去,那就劳烦弟妹给找一下成不?”

    “我刚刚嫁过来,不是很熟悉,要不这位大哥还是等明天吧。”那女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可查文斌偏不,他上前一步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力一吹,“噌”得一团火苗就在傻子的正前方亮了起来,那小子以为查文斌变戏法呢,“咯咯咯”拍着手笑个不停。

    手里拿着火折子的查文斌不停的转动着,嘴里轻轻说道“来,盯着这烛火看,你看它等会儿会变成什么?”那傻子觉得好玩就照着做,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傻子说道“我头好晕啊……”然后那眼皮就忍不住的闭起来,慢慢的身子也就往下瘫倒了下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催眠术,傻子跌倒的那一刻,查文斌再抬头去看,原本一直靠在门里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果然有问题!

    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即可访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12/ 第一时间欣赏最后一个道士Ⅱ最新章节! 作者:最爱MISIC伯爵所写的《最后一个道士Ⅱ》为转载作品,最后一个道士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最后一个道士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最后一个道士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最后一个道士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最后一个道士Ⅱ介绍:
注:本书又名《道门往事》,为《最后一个道士》系列丛书的新年鼎力之作
盘古有那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
红尘三千丈,或贪或杀,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纠缠,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为无量量劫。无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积累功德,或另避他径,手段无所极也!
最后一个道士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道士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道士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