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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 降魔阵

    还未睡着,就听到一阵叫喊声:“王爷!吴王殿下!”

    柳飞飞啐骂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东方一片微白,天色就要亮了。

    入夜,吴王都是在四更时就会出右相府,可今儿已经五更了,来接他的钟一鸣也没见到人。

    柳飞飞出了得月阁,在入阵口处见到了来人。天色微明,钟一鸣瞧见是柳飞飞,抱拳道:“柳小姐。”

    柳飞飞提高嗓门:“我师姐说了,要是吴王就此认输,说他再不会来扰我师姐清静,我师姐可以高抬贵手,放她出阵。”

    钟一鸣抱了抱拳,想要说项,但就说说软话,也得先与吴王打声招呼。

    提高嗓门:“王爷!王爷!”

    阵中,传来吴王的声音:“我没事!”紧接着就是一阵飞石击射的声响。

    得月阁内,素妍大声道:“吴王殿下,我奉劝你还是省省,想用钟一鸣的声音寻找生门,你大可不必了,我既能困住你,便能想法子让你辩不出声音的来处。你这样子,不过是徒耗体力。

    就算你把阵内所有的机关破掉,也休想走出《**阵》!昔日,琰世子与我比试布阵,他对我的《**阵》也是甘拜下风。”

    钟一鸣急道:“既然江小姐不肯放过我家王爷,属下这就入阵寻找王爷。”

    柳飞飞道:“钟侍卫还是不妨回府,与府中人说一声吴王的去处。”转而大声道:“吴王殿下,你与我师姐服个软,认个错,她定会下令让我带你出阵。原本昨晚的事,就是你有错在先,你和她认个错。于你又甚大碍?”

    吴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猛一低头,就看到桃花盆里居然搁了一个大苹果,取了过来,擦过之手,一口咬下,大吼:“本殿不信这邪,难道还破不了这小小的阵法,你们等着,我一定破了这阵。”

    江素妍也没那么可恶。至少为他准备了苹果,他还真是又累又饿,是得好好吃点东西。之后再破阵。

    柳飞飞道:“钟侍卫,这可不是我师姐要为难他,是他自己愿意呆在里面。”不再多与钟一鸣说话,转身离去。

    钟一鸣抱拳,回吴王府通禀大管家等人。

    吴王吃了苹果。心头凉爽,又困又累,突地竟看到不远处有件斗篷,虽是半旧的,可总比没有的强。取了斗篷,闭上眼睛熟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相府的人,远远地望着得月阁方向,只见得月阁掩映在一片浓雾之中。隐约可见阵中树木森森。

    “都快三月了,这阵里哪来的浓雾?”

    “哎,你就不知道了,咱家这位大小姐可是跟着世外神仙学艺的,定会法术。听说昨儿吴王闯阵。惹恼了大小姐,就用这阵法困住了吴王。”

    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吴王还在做着自己的美梦:

    他还在阵里,周围都是驱之不散的白雾,想要走出去,却怎么也不能,半人高的桃花突然化成了女子的倩影,款款含笑,步步生莲。这样的眉眼,如此熟悉,他快奔着迎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外,止住了脚步,深情的凝望。

    “素妍,你……不气了?”

    她依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这样的笑纯粹而自然。

    “你一定不生气了,否则的话,你不会来瞧我。”

    她不看他,将脸转向一边,往不知名的前方走去,他紧紧地跟随身后,“素妍,我……我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可是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她将要飞身离开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她,再不想放开,“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不想与皇族中人有牵扯,别来烦我。”

    她的声音,冰冷如昔,却让他的心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夜里,当他们看画时,她说的那些话,她是不讨厌他的,却在知道他身份后的那刻,立时就变了脸,要赶他走。

    原来,她讨厌,皆是因为他是皇族中人。

    曾经这个身份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而她却不屑一顿,曾经为此而恼怒。

    她是他第一个遇到,因为他身份而不能接受的女子。

    正梦得痴迷,陷得情深,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爷!王爷!你醒醒,快醒醒!”

    吴王启开双眸,周围白雾茫茫。

    耳边,鸟语阵阵。眼前桃花、月季花竞相争艳,花香四溢,什么时候这里竟多了几棵高大的柳树,在他的印象,好像阵中并不曾有这样的树。

    “王爷,你怎么了?我带了茶点来,是……是得月阁的青嬷嬷一早备下的。叫我捎话给你,叫你跟江小姐认个错,说今晨天亮后,江小姐和柳小姐又扩大了阵法范围,一下子就是原来的两倍。

    现在,连青嬷嬷出得月阁,都得由柳小姐领着,其他丫头也是如此,青嬷嬷说她一出院门,就找不着东西南北。现在,江小姐已经下令,让府中所有人不得入南花园,整个南花园都被她纳入阵法之中。”

    吴王着实有些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什么时辰了?”

    “属下进阵的时候,是辰时一刻,拿着这些食盒,走了好久才找到王爷,现在又看不到头上的太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你刚进阵的时候能看到太阳吗?”

    “王爷,今天是阴天。”

    吴王立时有些头昏,参加右相府的宴会,每次都是在南花园接待女客,于北花园招待男客,他甚至都不知道南花园的布局,直到自己迷迷糊糊在一棵大树下睡着,这才狐疑起来。

    “王爷,你怎么招惹了江小姐,看这样子,她好像很生气。”

    刚才那个梦可真美!

    可惜。只是一个梦。

    钟一鸣看到吴王身上的斗篷:“这个哪里来的?”

    吴王道:“斗篷放在地上,当时很困,想睡一会儿,就拿了这斗篷。”

    “听青嬷嬷的意思,连柳小姐都不敢进来。如果在这里看到什么吃的、穿的,应该是江小姐放的。”

    钟一鸣将吴王扶起。

    吴王道:“我们再走走,本殿倒要看看,这阵有什么古怪之处,难道真没有破解之法。对了,对了。她给了我一本阵法书,一定能找到法子的。”

    吴王从怀里掏出阵法书,二人正走着。居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张躺椅,旁边还有一张小桌案,上面摆着茶酒糕点,又有一顶大伞,似有人特意准备的。

    看来。江小姐并不算太狠,至少还给他们吃的。

    钟一鸣拿了个苹果,却见下面有张纸,“王爷。”

    吴王接过,这是巴掌大小的小纸条,只两行字:“别看我给的阵法书。降魔阵不在那本书内。”

    “她……她竟给我布下降魔阵,当我是妖魔鬼怪。”

    本还有两分感动,这会儿吴王暴怒。此阵他听宇文琰说过,如果布设机关,将是很凶险的。她曾说过,不用机关也能将他困住。

    是他太轻敌,连续破阵。以为她就没法了。

    原来,她是在自家周围研习自己的阵法。压根没把看家本领使出来。

    钟一鸣低垂着头,抱拳道:“王爷,皇上已经知道你被江小姐的阵法所困之事。下朝后,皇上就请江丞相去了御书房,江丞相今儿回府得早,我入府时,他已经回来了。听这里的下人说,这是大半年来第一次回来这么早。”

    “什么意思?”吴王不由得猜测起来。

    江丞相回府后,江太太派大丫头入得月阁传话,要江小姐撤了阵法,江小姐不肯,江太太很生气。

    “难道……是皇祖父同意了左肩王与杨元帅所奏,要下旨令素妍前往西北战场。”

    钟一鸣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皇上收到西北来的联名奏折,一直将这折子搁在一边未看,这也是主意未定。

    今日早朝,西北战场又转来保举奏折。

    听吴大学士说,这一回是十余名边城将军联名上书,连威武将军江书鲲、副将江书麟都在奏折上签了字,请求皇上尽快派江素妍前往边城。

    奏折中说,二月二十二边城激战,西歧损敌二万,我北齐损伤一万八。左肩王说,这等打下去,就算敌人退回西歧,只怕我北齐亦是数年不能恢复元气。

    半年多前,有位世外高人曾助我北齐,但他乃是修道之人,不愿见血腥,用兵、布阵都是只守不攻。

    这位高人曾说过,要打败拓跋昭,唯弱水一人。弱水,是朱武先生给江小姐取的字,我们都知道她是鬼谷弟子。”

    吴王问:“那你可知,江相是怎么说的?”

    钟一鸣抱拳道:“属下就打探到这么多。”

    “糊涂,你怎么就不问问,江相是同意还是反对?谁不知道,江相夫妇极爱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五年前江太太因为素妍被世外高人带走,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命。她怎会同意素妍去西北战场?

    我和她过个招,她的武功连柳飞飞都不及,只是她的轻功厉害,心眼又多。那战场且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

    字字句句,全是他的担忧。

    他不想素妍去西北,战场不是女子能呆的地方。

    但更不想的,是与她分开。

    她虽厌他,那又如何,他喜欢她。

    他相信,时日久了,总有一日,她会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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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见驾

    他相信,时日久了,总有一日,她会喜欢他的。

    钟一鸣垂首:“属下有错,请王爷责罚。属下挂念王爷,不敢多作滞留。属下进阵时,已经叮嘱卫霆多多打听。”

    “废物!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要你何用。有边城的保举奏折,你怎么不多问问,至少也要知道江相是怎么回禀皇祖父的。”

    钟一鸣一脸苦状,“不过,这几日皇城都在盛传,说世外神仙做了一幅《观音》图……”

    “给本王住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提什么画。”吴王跳了起来,再无半分困意,“以江相的为人,他一定会答应的。他有两个儿子在边城为将呢,如果拒绝,世人怎么看?”

    一定会说他心肠歹毒,连他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况且,西北因战事纠缠的可不只江家两子,还有几十万将士。

    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在大叫:“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快到会客厅接旨!”

    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两三个丫头的同时在大喊。

    因为南花园被江素妍划为阵法区,丫头们不敢踏入一步,只得隔得远远地大喊。

    吴王有种莫名的落漠:“皇祖父已答应边城将士所请!”

    慵懒躺在凉榻上的素妍,倏地睁眼,“难道要我放了吴王?”

    至于嘛,不是她不放人,是吴王不愿意出来。

    只要他承认错了,她立马放人。

    柳飞飞出了得月阁,朗声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这样说话真累,旁处的人来,也不敢接近,素妍还得派人走上一截去回话。

    柳飞飞喊话。道:“吴王殿下,师姐问你知错了?如知错,就放你出来。”

    他是很着急,可是也不用这样吧?叫他认错,这不可能。长这么大,皇祖父教他的,都是身为帝王,即便错了也是对的,这就是龙威。

    “你告诉她,不用她放。本殿自会走出阵法。”

    真是个倔强的。

    柳飞飞吐了口气:“以为自己是谁呀,这么容易破,就不叫降魔阵了。”转身回了得月阁。素妍换了件衣袍,理了理云鬓,看着得体,携上丫头、嬷嬷赶往会客厅。

    偌大的会客厅内,江书鸿、书鹏、书麒及江舜诚夫妇已经候在一处。一位穿着华贵宫服的太监,手捧拂尘正与江舜诚说话。

    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大总管,这样由他亲自出马宣旨的可不多见,扯着难听的鸭公嗓子,问:“听说,江小姐把吴王殿下给困在阵里了?”

    江舜诚颇是尴尬。笑道:“唉,小女顽劣,昨儿和吴王殿下在阵中过招。阵法里迷雾重重,老夫也是一介文人,不敢靠近。不过,小女已经说了,只是想让吴王认错服输。并不会伤他。今儿一早,小女还特意入阵。送了茶水、吃食和御寒的斗篷,里面还摆了一张可以休憩的躺椅,公公不必担心。”

    大总管道:“嗯!吴王殿下乃是破阵高手,没想竟被江小姐的阵法给困住了。看来这边城众将士所言不虚,江小姐乃是当世用兵布阵的高手。”

    虞氏的手紧紧拽住帕子,之前江舜诚回府就与她说了,这事还没定,忙道:“公公谬赞,我家素妍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哪懂得什么用兵之法,就是小打小闹。”

    大丫头禀道:“相爷、太太,小姐到!”

    素妍一袭杏黄色的春衫,人打扮得精神干练,欠身道:“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娘亲!”

    大总管起身道:“江舜诚、江素妍听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屋子的人跪下海呼,呼声如潮。

    大总管道:“宣江舜诚携女江素妍即刻入宫觐见!”

    就这么一句话!却彰显着刻不容缓。

    “臣谨遵圣谕!”

    素妍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舜诚拉着小手跟在大总管后面走来,她正打算问江舜诚,是不是因为她用阵法困住吴王的事,皇上生气了,不想一回头,就看到虞氏眼泪汪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如果是她闯祸了,以她娘的性子,肯定又哭又闹,可这会是静默的哭,神色里全都是不舍。

    皇宫。

    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

    养心殿前是大片的花艺园地,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枝头繁花灼灼,如霞似锦。园中的蔷薇、月季开得正艳,吸引了翩翩而至的各色蝴蝶,恋恋这朵,歇歇那片。

    通禀太监高声呼道:“宣江舜诚、江素妍进殿!”

    素妍前世从未涉足皇宫,今生还是第一次入宫,即便几年前,江舜诚皇上请她入宫玩耍,可一直都没去过,因为在这之前,她并未得到某位宫人或皇上的正式邀请。

    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却又不敢四下张望,规规矩矩地低眸跟着父亲身后。

    “臣(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大殿,发须微有银丝,一双眼睛凛厉地注视着大殿中央的父女俩。看着父女俩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神采,不信都不成,不过这丫头长得还算清丽优雅。

    “江爱卿平生!”

    江舜诚起身,素妍还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不偏不倚,不卑不亢,这等年龄到了皇帝面前还能这般沉得住气,足让人刮目相看。

    皇帝问:“素妍,朕听说你把吴王给困在你的阵里了?”

    江舜诚有些紧张,吴王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嫡长孙,是英年早逝的乾明太子之子,乃是先皇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素妍却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道:“回皇上话,是!”

    “你不知道他是吴王么?”

    “之前不知道。昨晚知道了。”

    “不知道时,你没困。知道时,你却困了。这是何道理?”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

    “不知道时,我们没见过面。知道时,他就想轻薄臣女。臣女一怒,就和他动了手。他不认为轻薄女子是错,臣女就得让他认错,不就是一句话么,可他偏就不肯。自恃一定能破了臣女的阵,既是如此。臣女就真正的布个阵法给他瞧瞧。”

    原是这样,皇帝知道吴王自幼就对阵法感兴趣,吴王所学的阵法也是名师所授。只是与素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吴王可不是沉陷女色的男子,怎么好好的就想轻薄江素妍了。

    皇帝依昔听卫霆说过,吴王派人在江南寻找苏姓女子,难不成这女子就是江素妍。一时激动,乱了分寸,被素妍误会是轻薄。

    一定是这样,否则解释不通。

    一向冷静自持的吴王会云轻薄一个女子,什么样的美人吴王府里没有。

    “素妍,若是将你赐嫁给吴王。你意下如何?”

    江舜诚一听,立时分寸大乱,忙抱拳道:“启禀皇上……”

    “你急什么?朕在问你女儿呢。你给朕闭嘴!”

    素妍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我的夫婿,只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

    “他若娶我,今生今世便只能有一个妻子,不能纳妾。更不能去碰别的女人!”

    江舜诚被自己女儿的话吓得一愣,当即喝斥:“住嘴!大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当今皇上是拥有最多妻妾的男人,皇族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爹爹一生就只我娘一个妻子。大哥、二哥也是如此,就说三哥,那也是大三嫂失德在先,这才娶了小三嫂。为什么到了我这儿,爹就说不行了?”

    她不惧反一脸正气,“别人家的男子如何我不管,但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妻子。我自忠诚于他,他更当忠于我。”

    皇帝顿感失望,多好的丫头,怎么这么霸道,和公主们一样,竟不许丈夫有别的女人。这怎么可能?

    罢了,罢了,若吴王喜欢她,他亦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丫头一身才华,又是这样的骄傲性子,两人到一块,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吴王妃须得是一个贤良淑德、温柔大方又端庄得体的才好。

    皇帝喝道:“来人!传旨!”

    江舜诚不明是何旨意,“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他记得素妍说过宇文轩有几年的皇帝命,也就是他的皇位坐得不久,“皇上,还请皇上三思。”

    “朕意已决,晋封江素妍为县主,封号安西,择日启程前往西北,助杨秉忠、左肩王攻打西歧!”

    不是赐婚啊!

    江舜诚摸了把虚汗,心又落回到肚里,道:“启禀皇上,小女三月初三年满十五,能否请皇上恩准宽限几日,待内人为她办完及笄礼再启程前往西北。”

    “朕准奏!届时,朕会选派大内侍卫护送,爱卿不必忧心。”皇帝看着大殿上依旧跪着的素妍,“你若能平定西北,赶走西歧夷人,凯旋之日朕令群臣恭迎!”

    “皇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看来这孩子当真有信心,又是众将保举。

    皇帝正色道:“你那阵法能困吴王多久?”

    素妍道:“回皇上,那阵法若是有人照料,短则三月,长则难定。”

    皇帝微微一笑,“将吴王困到你走之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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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赐封

    素妍不解,她要过了三月初三及笄礼后才离开,困到她走之后,最快也得三月初四,“倘若他在阵中受了风寒或是生病。”

    “你懂医术,岂能让他病着。”

    素妍磕头:“请皇上放心,臣女知道怎么做。”

    看来皇帝是坚信吴王不会认错,唉,他不认错,素妍就有继续困他的理由。亦或吴王认错了,素妍耍赖不放他出来。

    可是,为什么非得等她走后再让吴王出来?

    素妍跪在大殿,听大总管念了一大堆的话,她心里明白,自己因为即将前往西北,被封为安西县主,如今也算是诰命在身。正在神游,却被身边的江舜诚给唤回现实:“起来吧!”低应一声,与江舜诚退出养心殿。

    虞氏满怀不安,站在如意堂花厅来回踱步,时不时引颈张望。

    大奶奶沈氏一脸忧心,虞氏快把她的眼睛给晃花了,“母亲已经走了许多,快坐下歇会儿吧!”

    想到江舜诚说的事,“你说,好好儿的皇上传妍儿进宫,指定没好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臣出的骚主意,满朝男儿,要我的女儿去边关打仗。她哪里会打什么仗,连女红都没学好呢。”

    江书鹏埋着头,有些想笑,战场上又用不到女红,他母亲真是厉害,这风牛不相及的事,也能扯到一块儿。

    江书鸿颇是难堪。家里老二、老六都在西北战场杀敌,如今又要小妹去,她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我听说,是西北传来的联名保举折子,有十几名将军都签了名,就连二弟、六弟也都……”

    虞氏不再走了,换作破口大骂:“他们两个这是没事找事。想干什么?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居然还敢跟着凑热闹,把自家唯一的妹子送到战场去。这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混到男人堆里去,哎哟……这可真是我的老命啊!

    我告诉你们,今儿你爹要是同意把妍儿送去西北,我就不活了!当年那个老东西瞒着我与朱先生使诈,骗了妍儿去,这一去就是五年多。我这双眼睛险些没哭瞎,我这条命也都去了一半……这才过了几日顺心日子,他们这是瞧不见我好啊……”

    一看这架式。虞氏要使泼功。

    沈氏无措,只见江书鸿正冲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宽慰几句。沈氏定定心神,走近虞氏,道:“母亲不必着急。父亲和小姑还没回来,也许不是此事。说不准是说吴王的事呢?”

    虞氏止住哭声,嚎了半晌,硬是没见着一滴眼泪。“去把柳飞飞叫来,我们先把吴王放了。这丫头,好好儿的。她招惹吴王做什么。”

    柳飞飞跟着大丫头来到如意堂,听完虞氏的话,她一下就低下了头:“伯母有所不知。我的阵法是师姐教的,只学到师姐的皮毛,我不懂布阵,每次布阵前师姐都要给我讲一遍,我只是按照师姐去做。要说解掉这阵。请伯母恕罪,不是飞飞不肯。实在是飞飞不会……”

    沈氏道:“你当真不会。”

    柳飞飞很是肯定:“我真的不会。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姐教的,我连师姐的一半都没学到。医术,我只会简单的诊脉,连下方子也不会,但我认得药,这也是师姐手把手教的……”

    虞氏的心情坏到了低谷,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哎哟哟……这可真要命。”

    柳飞飞没说她的武功比素妍的好,女红、厨艺也比素妍好。

    刚出如意堂,就听见大丫头一边跑一边喊:“太太!太太!相爷和小姐回来了,还捧着一套诰命服和圣旨。”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柳飞飞也不走了,就站在如意堂院门外,很快就看到江舜诚与素妍过来了,素妍双手托举着一套桃红色的华丽宫袍,上面还配有南珠步摇、凤钗等首饰,再上面是一纸圣旨。

    “师姐,师姐!”

    素妍笑着,转身将手里的东西给了一边的大丫头:“师妹,我们要去西北了。”

    “西北?到西北做什么?”

    “打仗啊!杨元帅、左肩王保举我去西北当军师,是不是很好玩,哈哈,真没想到,我们女子也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一天。”

    “你?”柳飞飞大笑起来,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素妍冷声道:“我不可以吗?还是说,你不想跟我去西北,不去拉到,我是要去的。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二哥,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还有,我也想六哥了,想去看看他……”一转身,进了如意堂。

    柳飞飞拉着素妍:“师姐,我下山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一辈子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突地,从花厅里传出虞氏的嚎啕大哭声:“哪是赏赐江家,分明是要我的命,给我女儿一个安西县主,就要她去西北战场。江舜诚,你是干什么的,这种事你也能答应……”

    素妍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虞氏闭着眼睛,这回是真的在哭,素妍也哇哇大叫:“我的娘啊!二哥一家、还有六哥在西北啊!都是你的骨血啊,我要不去,他们啥时候能回皇城……我的娘啊……”

    虞氏睁开眼睛,见女儿比她还能嚎,立时伸手骂道:“臭丫头,我心心为你,还当热闹瞧。”

    “娘说得对,皇上圣旨已下,要敢不遵,就是会给江家惹来灭门之祸。娘在这个时候居然哭闹出来,就不怕被心怀叵测之人奏报给皇上?”素妍压低嗓门,“对面街上住的是谁,难道娘忘了。”

    “娘还真是,就会给爹惹乱,你要哭闹也不是这个时候。我去西北是做军师,又不是带兵打仗。再说,二哥、六哥都在那里,他们也会护着我。皇上说了,等我离开皇城的时候,他会派大内侍卫保护我。”

    她拿出帕子,给虞氏擦出眼泪,“娘最是通情达理,最乖了哦,不要哭,不要哭,到时候打了胜仗我们就回来了。”

    素妍冲柳飞飞使了个眼色,道:“师妹,你告诉太太,我在山上的时候布阵学得如何?”闪了闪眼睛。

    柳飞飞会意,这是要她夸张:“伯母,你真的不用担心。师姐在山上,曾与人比试阵法,那可是第一的,宇文琰那家伙,看了师姐布的阵,立时就低头认输了。师姐压根就没把西歧皇子拖把放在眼里,拖把的师父尚未恩准下山,拖把就偷跑离开师门。但凡能得师父恩准下山者,皆是学业成功的。他根本不是师姐的对手,否则那么多将军也不会保举师姐了。”

    吹牛不花成本的呀,这是不是太能吹了?

    柳飞飞犯迷糊,但见素妍的样子,似乎很满意。

    “真的?”虞氏止住哭泣。

    素妍道:“娘就放心吧,女儿此去,尽快早些回来。等我回来,再多陪爹娘几年。”

    虞氏呢喃道:“要是将你嫁到别人家,为娘还真不放心。唉,没有你在,娘这心里空落落的。”

    “我去了二哥那里,会经常给娘写信的。娘别为我担心,要养得白白胖胖的,说不准明年就能给我添个小妹妹……”

    虞氏伸手给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你也不想想娘多大年纪。当年为了生下,险些连命都没了,三月初一摔了一跤,你爹和大哥吓得连夜入宫请太医,原以为就要生了,没想太医那几根银针下去,居然保住了。”

    前世的她,也曾听虞氏说过此事,是在三月初一的黄昏出生的。太医到时,她已经生下来了,因是早产,打小身体就弱,而虞氏也险些丢了命。生下素妍后,见是女儿,虞氏心满意足,服了绝孕汤药。

    这世,江舜诚居然很快请回了太医,成功替虞氏保住了胎。可到底是动了胎气,接连两三天,虞氏都觉得肚子疼,直至三月初三的辰时这才发作,临到正午,素妍就出生了。依然是身体弱,但有太医帮忙调养,长到六岁时,也一天比一天壮实,寻常不生病,一生病就能把虞氏吓个半死。

    虞氏被素妍哄得宽了心,可想到女儿要离开,虞氏叹息一声:“皇上可说什么时候离开?”

    江舜诚道:“三月初三是妍儿十五岁的生辰,又是及笄之龄,我已求了皇上宽限几日,等过了这日再离开。”

    虞氏道:“妍儿的及笄礼可是大事,大儿媳这几日你可得多上些心,到时候多请几位太太、小姐过来观礼,与咱们交好的都得请,一定要热热闹闹地给妍儿办这个及笄礼。”

    “娘,不用办得这么隆重,只要有娘和嫂嫂们、师妹给我庆贺,我就满足了。”

    “这可是大事,当初给飞飞办及笄礼,咱们家没好意思请客,担心别人说闲话。可这次不同,你赐封为安西县主,如今算是诰命在身,这样操办是为了给你庆贺,到时候不请交好几家来坐坐,大家又要说不懂规矩了,女儿赐封都不庆贺,且不让人笑话。”

    素妍看中柳飞飞,生怕飞飞多心才会有此顾虑,可这次是为了庆贺她晋封为安西县主,又正逢十五岁生辰,更得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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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夜话

    江舜诚道:“你就听你娘的吧。我们家亦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借着这次机会办办也好。晋为安西县主,这是大喜事,必须得办!大儿媳得多上些心。”

    “父亲放心,儿媳记下了。”

    虞氏搂着素妍就不肯撒手,好像有人跟她抢女儿似的,素妍就腻歪在她怀里。

    沈氏笑道:“飞飞,要不要大嫂抱你。”本想笑话素妍,没想柳飞飞欢喜地道:“好!那大嫂抱抱我!”也跟着腻到沈氏怀里,沈氏心里一软,“唉,当年我也心心想要一个女儿,一连生三个,个个都是儿子,我可羡慕那些有女儿的母亲了。”

    虞氏爱听这话:“我就生了几个儿子,哪个也没妍儿贴心,得了好东西第一个就想着我。”

    江书鹏看在眼里,脸上含着笑,道:“爹,今早门上送了封信过来,是二哥、二嫂写来的。我想等小妹的及笄礼后,就派府上的忠仆护送传礼去江南二嫂娘家学艺。”

    看来,二奶奶慕容氏帮忙写了引荐信,各大门派不轻易收受官宦子弟为徒,但有引荐信、姻亲关系的例外。

    素妍抬起头道:“二嫂娘家可是出名的名门正派,礼儿去了那儿,一定能成才。上回他还悄悄问我,是不是二哥返悔了,我说有了音讯第一个告诉他呢。回头,二哥可别忘告诉他一声,今晚我去佛堂找他。”

    众人说闹了一阵,各自散去,虞氏不许素妍走,硬拽着她留下来陪自己说话。

    素妍叮嘱柳飞飞看着阵法,有了变化就来告诉她。

    柳飞飞回到得月阁,立时就把素妍封为安西县主的事说了。

    初秋反复问道:“柳小姐,是真的吗?小姐要去西北战场?”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初秋道:“我哥跟六爷在一块。小姐也会带着我吧,不,是县主。小姐,你可是要跟县主去的,好小姐,你带上我吧。我几年没见到我哥哥了,真的好想他。好小姐,你就带上我吧!”

    柳飞飞喝着茶:“带不带你们,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你们的武功。听师姐的意思是要带两个去的。武功弱的,留在得月阁里陪青嬷嬷她们清扫屋子。武功好的,升为大丫头。还能去沙场建功立业。”

    白芫歪着脑袋,不解地道:“咦,女子也能建功立业的?”

    “笑话,为什么不能?我师姐不就是,西北那么多将军。个个都盼着我师姐过去呢。你们去了西北,只要服侍好我师姐,就是大功一件。”

    初秋生怕落败,哪怕只能带一个丫头,那也只能是她。“小姐,我去练功了。”

    白芫也跟着道:“奴婢也去了!”

    眨眼的功夫。练功房内传“砰砰磅磅”的声音。

    这样就不错嘛!

    是夜,风轻柔,二月杏花风带着花的芬芳。

    素妍整理好相关的东西。挑了块布,将东西包裹,唤了白菲,主仆二人往静澜院去。

    远远地,就看到佛堂外面站着一个小人儿。似在等候。

    “姑姑!姑姑!”

    “乖!”素妍蹲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传礼。“你爹告诉你了么?”

    传礼点头:“爹说了,等姑姑的及笄礼后,就派府里武功最好的江龙护送我去江南学艺。还说到三月我就不用去府学读书了。”

    “姑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过来,走,带姑姑去你屋里。”

    素妍迈入佛堂院门,只见大三奶奶孟氏一身素朴衣衫,头发倾泄至腰间,不戴任何发式,一身灰色的尼姑袍,手里拿着佛珠。她欠身道:“大三嫂!”

    孟氏平静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此刻又让素妍联想到重生以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便是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到我了。你是来找礼儿的?”本应是询问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却变成了平淡无感情的陈述。

    素妍道:“礼儿的事……”

    江传礼生怕孟氏知晓,不让他去了,伸手扯着素妍的衣袖,素妍笑道:“来,让姑姑诊诊脉。”

    进了屋中,素妍给江传礼诊了脉,孟氏站在一侧,心下着急,却不敢追问。

    素妍道:“看来礼儿的病是可以治好的。继续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三年之后就能转好,五年就能康复。可不许这么闷闷不乐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可是你娘的全部。”

    江传礼咧嘴笑着,对大三奶奶道:“娘,你回去念经吧。我想和姑姑说话!”

    孟氏转身回了佛堂,虽然江传礼对她依旧恭敬有礼,却不再亲近她了,这一生她是彻底失败了。

    素妍打开蓝底碎花布,里面放着几本书:“看看,喜不喜欢!”

    上面第一本,是本棋谱。“这是我让飞飞帮你抄写的棋谱,我把它送给你,你以后可得多加习练。”

    第二本,是一本唐诗字帖,但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砚脂楼主”,“这是当年与朱在先生在江南分别时,他送我的字帖,那时候还是一页一页的,我把它装订起来,还加了个封皮,也送给你,就算出了门,除了习武,每天也得坚持练习字帖,至少得写一百个大字,哪怕无纸,在地上、在水盆里都得练习。”

    江传礼笑得更灿烂,他虽年纪小,但他知道朱武先生的手笔都很珍贵。

    第三本还是一本字帖。

    素妍道:“这字帖是我给写的,一共写了二首诗,十首词,一篇赋,你留着备用。姑姑给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棋,能练人智慧。而我江家诗书传家,不可荒废读书,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尽量多读书。”

    “姑姑,我懂,我会好好学本事的。”江传礼拿着那支竹笛,素妍道:“你别小看了它,你看看竹笛上的字。”

    “玉子期,闻名天下的乐器名家?”

    “对。这支竹笛看似普通,但音色极佳,又出自名家之手。姑姑知道你会用竹笛吹几首简单的曲子,所以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在心烦的时候能吹笛排解,而且吹笛对你的心脏大有益处。那一本乐谱也是送你的,里面有十支曲子,你可以慢慢学。”

    江传礼握着竹笛,转身扑在素妍的怀里,低声道:“姑姑待我真好!比爹娘都待我好。”

    “傻孩子,在姑姑眼里,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我对你好。那本乐谱里有两张治你病的方子,不是苦药水,是姑姑特你为你配的茶,你往后按照上面的方子配成茶叶,每日冲泡着喝,希望不用五年,你的病就能痊愈。

    身体是自个儿的,你要是病了,姑姑会很担心,所有爱你的人也会为伤心难过。为了这么多爱你的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爱惜自己,因为你的命、你的身体都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我们都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那会让我们觉得,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你有事……”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江传礼扒在素妍怀里,失声哭了起来:“姑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直哭得浑身抽动,哽咽声起,似在竭力发泄,又似在努力控抑。

    这个孩子总是让她不由自己的关爱、喜欢,也勾起藏匿于她内心深处的柔软,想将他拥入怀里,好好疼惜。

    “两种方子不能同时使用,前三年你用第一张方子,三年后再用第二张。乖,男子流血不流泪,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去了江南,要和慕容家的表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小事莫计较,大事不委屈自己。”

    “姑姑!”

    真是怕他了,看这样子又要开哭。

    素妍道:“好好保管这些东西,可要姑姑帮你收拾包袱?”

    江传礼摇头,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说他会帮我安排好。他让我带上最喜欢的东西就行。姑姑,我能把那幅画也带上吗?”

    “太好的东西,要是带上,就会被别人夺走。那幅画就交到你祖父那里,或搁到你娘亲那儿,让她帮你保管。”

    “难道姑姑今晚送我的,也不能带上。”

    素妍送的,于传礼来说,件件都是宝贝。

    他很喜欢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喜欢。

    “今晚送你的都可以带上,但那幅画不行。你慕容舅舅家,有三个舅舅,还有八个表兄弟、五个表姐妹,到时候你把画给谁好?”

    传礼就没想过要给旁人,他得好好保存,自个留着。

    素妍立时想到什么,拿了朱武的字帖,看着上面署有绰号,握着笔就给抹掉成黑团,随后又围着“唐诗字帖”几字原署名处拉了根黑线,再也看不出来。

    怎能写着朱大先生的名号,这不是明着告诉别人,这东西很是珍贵。

    素妍将一切完成,不由暗笑,什么时候她亦变得如江书麒那般的吝啬。但她自有处事风格,别人不能妄想得到她的,她也不去抢夺珍贵而喜欢的东西。

    “笛子上的字不细瞧没人会发现的。你权当是支普通笛子。”

    明明是名家打造,怎能当作?

    江传礼看着每一样礼物,都是他值得珍藏的好东西。“姑姑送我的都是宝贝,倘若平白被人抢了去,我岂不是心疼死了。这笛子就不带了,回头我跟江龙说说,让他帮我另买上两支就是。”

155 离家

    素妍道:“真机灵!适当藏私是好的,可不许跟你五叔学,学得太抠门了。”

    江传礼听人说过,素妍祠堂和他们吵架的事。“姑姑不必理五叔,他就那样,真不明白他们要那么钱做什么,只想别人的,不用自个的,存得再多也没用。”

    “说得不错。我家礼儿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好了,写几个字给姑姑瞧瞧。”

    江传礼将东西收好,站在案前,给素妍写大字看,素妍点评了一番,多是鼓励的话,夸他近来有进步,还需继续努力等等之类的,她又示范着写了几个,江传礼似领会,写得比之前又好。

    孟氏站在佛堂门口,远远地看着儿子的房间,嬷嬷道:“奶奶。”

    “他们有事瞒着我。”

    “奶奶,是不是你想多了?”

    “我没有。素妍是要讲的,可传礼不让她说。这么小的孩子,都跟我玩心眼。”

    他们是母子啊,这在世上,她视传礼为最重,重得比她自个的性命还要重。

    “奶奶,你看小姐待六少爷多好,小姐回来后六少爷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虽然读书用心,却没有什么进步,现在进步很大。”

    孟氏垂着眼帘,她不停地想,到底是什么事,大家竟然要瞒着她。

    终于,素妍和传礼说笑着出了房,传礼将她送到了佛堂院门外,素妍再三催促,传礼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孟氏还是决定去问问,走出佛堂,传礼见平日不出院门的母亲突然急匆匆地跑出去,心下一沉,猜测起来。

    孟氏出得院门,连声唤道:“素妍妹妹。素妍妹妹请留步!”

    素妍停下脚步,看着气喘吁吁奔来的大三奶奶:“大三嫂有事?”

    “你和礼儿有事瞒着我,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你说。”

    素妍想了片刻,早晚孟氏都会知道的,道:“为了礼儿的心疾,三哥决定把礼儿送到江南去。三哥问过宫里太医,太医说给礼儿换个环境也许对他的心疾有益。我又特意写了两张方子给他,叮嘱过他了,到了江南就算没犯病也要按时服药。”

    “江南……江南何处?”

    他们要把她的儿子送走,却不打算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而她的儿子还打算一并瞒着她。

    传礼不说,是怕要是孟氏知道,就不放他走。

    他喜欢外面。想着可以如他二伯、六叔、姑姑那样,就觉得雀跃欢喜。

    孟氏从未有过的心痛,但她却不能怪别人,一切都是为了传礼的病。她以前不相信素妍所说,也曾请一些郎中瞧过。他们说的也都差不多。

    素妍道:“二嫂娘家慕容家。二嫂已经写了推荐信,只等我及笄礼后,就派人将礼儿送走。今晚我来,就是想送礼儿几本字帖,叮嘱他一些事。”

    孟氏呢喃道:“礼儿走了,我也该离开这个家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家。原以为生下礼儿,有他,我就有家……”

    多愁善感的孟氏。从前的悲春伤秋是埋在心里的,如今的她却是流露在脸上、言语之间。

    “大三嫂要保重才好,礼儿也是不放心你,才打算瞒你的。你别怪他,他是担心你。我想,只要为了礼儿好。你是不会阻拦的,对吗?”

    可到底是瞒了孟氏。

    对于孟氏,旁人待她如何,她都可以淡漠应对。

    唯独江传礼,是她的儿子,她的命,传礼瞒她,这让她觉得很难过。

    “大三嫂,只要礼儿好好的,她就是你的依靠,她就是你的家。”

    素妍深切地明白:孟氏从来没拿江家当成她的家,对于她来说,江家就像是一个牢笼,紧紧地束缚了一生。于孟氏,江家与皇宫一样的沉闷,一样的冰冷。

    孟氏没说话,扭头往佛堂走去,刚进院门,就看着站在面前冷冷望着自己的传礼:“你又去缠姑姑,明知姑姑心软,你非得缠她!你想阻止我去江南吗?我就是要去,就算你阻止,我也会去。姑姑担心我的病,可你从来不心疼我……”

    他怎么能这么看呢?

    她是他的亲娘啊。

    当他无意间听到她的过往,她与当今三皇子、静王殿下的纠缠不清,他心里是怨恨她的,认为她这个母亲给他丢了脸,更是因为她,连他的爹爹都不爱他了。

    听到传礼重重合门的声音,孟氏浑身一颤:“礼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阻止你,只是心痛你瞒着我,我是你亲娘,我怎么不喜欢你,你是我的一切啊……”

    江传礼用手捂着耳朵,一句话也不说。

    “礼儿,娘不阻止你,娘同意你去,只要是为你好,娘都同意。你姑姑说了,让你去学武,对你的病有好处。”

    任是怎么捂,孟氏的声音还是传入耳内。

    江传礼开了门,问:“你真的同意我去,不会阻止?”

    “我同意。”

    “只是你走了,我也没有留在相府里的意义了,我会去郊外尼姑庵静修……”

    江传礼并没有不舍或者难受,平静地道:“这事,一早姑姑就与我说过。她说,也许你去了郊外尼姑庵对你更好,因为身边的人都是些修行的姑子。

    她还说,娘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如果你不想去尼姑庵,可以与我爹和离,将来再另外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她说,那时候,我不应该阻拦你,那样我就太自私了……就算这样,我也不想你再跟别人。”

    素妍与他说的真多,连这些都说过了。

    孟氏心头一阵酸涩,道:“要是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尼姑庵,你会难受吗?”

    “不会难受。至少你比在这里好,那里人多,你会多几个说话的人,何况还有嬷嬷跟着你。我想爹和祖父、姑姑也会时常派人去瞧你,给你钱花,你会比呆在这里好。

    我就要去江南,你留在府中的佛堂,我反而不放心。你去尼姑庵,又不是被我爹赶走,是自愿修行。等我大了,有出息了,我就派人去接你,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我孝敬娘一辈子,也会陪着娘,那时候娘就不会寂寞了。”

    江传礼这几句话,说到孟氏心坎上,原来她并不是孤苦无依,她得等儿子长大,她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啊。

    儿子的话,曾在数年中一直成为她的支柱与依靠。可是后来,当江传礼在成亲前夕,带人去尼姑庵里接她时,她却再也不愿意回去了。她的心,是真的平静的,也知道儿子会过得很好,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次晨,孟氏换了衣衫,去如意堂给虞氏请安,说了自己想去郊外尼姑庵修行的事儿,虞氏见她自己提出来,也没阻拦,让她自己定时间。

    三月初一清晨,孟氏带着嬷嬷与两箱东西从相府的偏门而出。

    江传礼今儿没去上府学,跟着母亲的马车去了郊外,知晓是哪家庵堂,这才回转皇城。路上,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不久后也要离开皇城,又轻松了起来。

    也是这一天,江书麒接到吏部发来前往扬州任州学正的调令,即日启程。

    扬州离皇城相隔甚远,皇城曾是前朝的幽州,也在史上的燕京。江书麒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想过离开皇城,扬州再好哪有呆在皇城的好,他的父兄、朋友几乎都在皇城。

    江书麒想拖延几日,被江舜诚狠狠地给训斥了一顿。

    虞氏又想大闹,江书鹏索性将江书麒做的事,还有忠义伯世子把在尼姑庵静修的静王世子妾侍搞大肚子的事说了,说那孩子已经怀了四个多月,能够瞧出来了。虞氏生怕惹上祸事,不再过问此事。

    江书麒见动用母亲无望,只得令妻子收拾包袱,带着妻儿于三月初二一早启程前往扬州。

    临走的时候,江书麒并未为素妍准备及笄礼物,这令虞氏很是不满,背后骂了一顿才解恨。生怕旁人笑话,备了自己的首饰,说是江书麒夫妇给的。

    素妍暗想,自己与五哥之间到底有了难以磨合的裂痕,五哥认为她偏心,甚至认为父母也是一道偏心的。但是她真的希望,江书麒赴任扬州,能够平安无事。

    吴王与钟一鸣被困阵法中已经几天了,两个人走走停停,就如素妍所说的,没有了机关,照样能困住他们。

    钟一鸣是彻底绝望了,连走都不想尝试了:“王爷,你就给江小姐认个错吧?”

    几日下来,吴王反而有一股子怒火,将他困几日还不放手,她到底想干什么?向世人证明她的阵法如何了得?“她还能困本殿一辈子。我一定要找到出阵的法子,继续走!”

    每过一些时辰,自有吃的、用的,晚上得睡在躺椅上,虽然备有薄被,到底睡得不舒服。一日三餐中自有一餐会是大鱼大肉,甚至还有一盏果子酒,偶尔会有一壶特制的风寒药汁。

    这日,素妍备了棋盘、棋子等物进去,放在他们的前方草地上,然后悄然离去。

    二月底的夜里,下了一场毛烟细雨,就在二人躲无可躲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顶羊皮小帐篷,不知何时,两张躲椅与小案移到了帐篷内,桌案上细心地备下了姜汤、凉菜及酒,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上有一只紫砂茶壶,又有一筐子银炭。

156 及笄

    钟一鸣笑道:“这江小姐真有意思,既困住我们,又热情招待……”

    吴王冷笑:“招待?有招待客人,连个面都不露的?”

    钟一鸣低头,猛然看到一边还有一只紫砂小锅,启开锅盖,里面是熬好的八宝粥,只是已经不烫了。

    “王爷,今天咱们能吃滚烫的热食,现在有红泥小炉了。

    二人被困阵法中,兜兜转转,始终没有寻到出路,这几日得月阁里却是热火朝天。

    素妍坐在花厅上方,丫头们一字排开,个个立得笔直。“我在及笄礼后,就要前往西北,此事,你们一定听说了吧?”

    “是!”

    “原本,我是想飞飞和我各带一名丫头,想到前往西北,需要帮手的地方多,决定每人带两个丫头。”

    柳飞飞立时道:“师姐,我带初秋就够了,我可不想多带。初秋去西北,那是她唯一的哥哥在那边,其他丫头们,我可不带了,坚决不带。”

    素妍道:“那你带初秋一个,我带两个。丑话说在前头,武功最好的两个跟我走,到了西北必须听从调遣。师妹,你带他们下去比武,谁胜了带谁。让她们单个和你比,能接你招式最多的算赢。”

    “是。”柳飞飞抬手,领着丫头出了花厅。

    白芫成为毫无悬念的胜利者,乐得初秋在一边蹦达,第二个是一个叫白芷的丫头。

    素妍又道:“你们三个可会骑马?”

    初秋茫然摇头。

    素妍道:“我已与护院江虎交托过了,今天开始你们三个学骑马,到了西北还得学射箭。多用些心,白芫嘴甜,带她们去找江虎。”

    三个丫头走了,得月阁里突然冷清了许多,不能跟去西北的丫头有些落漠。学了这么久的枪法,虽是不如旁人,但好在还会了识字。

    青嬷嬷安慰了两个丫头几句,多是说西北太艰辛,连小姐都不该去之类的话。又说,往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素妍将自己要紧的东西整理出来,能带的则带,不能带的都令人抬到江舜诚那边,托江舜诚和虞氏帮忙瞧看。唠唠叨叨地与江舜诚交待了一大堆。

    “爹,这幅《荷塘蛙》是送给朱大先生的礼物,但他不在皇城。他若回来,你可一定得转交给他。还有我最喜欢的这三幅画,是用来研习的,你不能送人,我回来还得用。如果六公主送来一把琵琶。你就收下,这是当日她答应过我的……”

    虞氏用手凿点她的额头:“人家也就是一说,你还当真了。也只你傻,把那么好的画白白送了人。”

    素妍仰着头:“爹,你说我在担心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防五哥拿我的好东西……反正上回爹罚五哥的事,我是把他给得罪了。”

    顿了一下。回到正事上,“大箱子里有个小盒子,里面都是各种药。但不是吃的,是奇痒散、无力粉什么的,爹可不能碰,我在上面挂了锁。”

    虞氏在一边听得颇有厌烦:“你爹说我话多,我瞧你比我话还多。不就是交了一箱子你认为是宝贝的宝贝。爹娘还能动你的东西,你只管搁下就是。”

    素妍叮嘱完毕。甩了甩手,在虞氏身边坐下来:“我在绣房做了几件简单的春衫、夏衫,连丫头们的也做了,让大嫂帮我催着绣房赶工,不用漂亮,主要是实用。”

    “好了,你大嫂行事自来妥帖,误不了你的事。”

    素妍又陪父母说了一阵话,直至用过暮食这才回到得月阁。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对于皇城年轻男女来说,这是到郊外放纸鸢、踏青赏桃的好日子,对于右相府上下而言,今日是大小姐及笄的大喜日子。

    一大早,江家的几家儿女亲事都赶了过来,争着给素妍送了及笄礼物,素妍穿上了漂亮的衣袍,头发披散着,由母亲梳头,父亲插钗,整个仪式隆重而盛大。

    这天来的都是女客,除了参加及笄礼更是恭贺素妍被封为安西县主,所有人都知道素妍即将前往西北的消息,为的是还布阵带兵。

    太太、小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问过虞氏与大奶奶,确定此事是真,所有人都感叹:谁说女子不如男,江家的小姐就是个例外。

    皇上挑选的十名护卫,于三月初一就住到了右相府的清音轩内,只等素妍定下日子就前往西北。

    仪式完成之后,大奶奶沈氏带着客人去了北花园,素妍与李碧菡、沈诗宁等人在一处说话,崔珊今儿也来凑热闹,也围着他们,好奇地问素妍:“听说,你把吴王给困在阵里了?”

    “嗯!”

    崔珊大笑起来,拍着巴掌:“我以前看你不顺眼,可现在觉得你这人挺不错。哈哈,太解恨了,他从小就瞧不起人,这会栽在你手里。”

    望着那边白茫茫的浓雾,不散反聚,就似那阵里有特别的东西,总是让他们迷散在那儿,足有两丈高,崔珊瞧着,就往那边移去。

    素妍道:“珊瑚郡主,千万别进去,万一被里面的机关所伤,便不值当。一旦进去,很难走得出来。”

    “没事,我站在一边,与他说说话。”崔珊站在路口,大声喊道:“吴王表哥,听说你被困在里面了,今儿相府可热闹了,你想不想出来啊?”

    吴王正在帐篷里小憩,突然听人说外面很热闹,难怪他听到隐约有人说笑的声音。他摆了摆手,示意钟一鸣喊话。

    “珊瑚郡主,吴王问你,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事儿可多了,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件?”

    钟一鸣回头看吴王,他一脸悠闲自在,似乎还有些享受被困于阵中。

    想问关于江素妍的事,她把他困在阵里,他不要问她,更不要找虐。

    对于素妍,他是既喜欢又愤怒,不就是被他亲了一下,至于大发雷霆。但他更知道,她生气不单单是被亲的事,说或还有别的。比如,他的身份!

    多少女子喜欢他的身份,因为那人皇嫡长孙,在皇族之中,其尊贵不亚于众皇子,他更是皇上宠爱的皇孙。

    打小,学武的少保、学文的先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可偏在她眼里,这就是无法抗拒的缺陷,是她不愿触及之处。原因很简单,她要他的良人、夫君唯她一人。

    这,于她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

    她改变了的,唯有她自己,也通过自身的改变,用力守护家人的平安。

    问西北的事,崔珊是女儿家,哪里知晓军国大事。

    想到欲问而不能问的事,吴王顿感无力。

    吴王道:“你问她,右相府今儿为什么这么吵?”

    钟一鸣传了话。

    崔珊笑道:“吴王表哥,今天是江小姐的生辰,江相夫妇举行了隆重的及笄礼。”

    吴王坐直身子,一脸茫然地问:“今天几号?”

    钟一鸣沉吟良久,也跟着糊涂起来:“我们是进来五天还六天了?”

    在他的面前,除了白雾茫茫,还是茫茫白雾,只能看清三四丈范围内的景物,如果没有钟一鸣陪着,吴王估计早就快疯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素妍不仅送了棋盘,还送了几本闲书,用来给二人打发时日。

    柳飞飞突然想捉弄人,笑道:“吴王殿下,我师姐说了,只要你肯服软认错,随时都可以放你出来。服个软、认个错,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吴王一肚子的火,以为她就是说说的,没想一困就是数日,这件事越想越懊恼,就算自己出去,一定会沦为全皇城的笑料,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服软认错。“告诉她,这不可能!”

    钟一鸣喊话道:“王爷说这不可能。请江小姐打消此念!”

    “好啊,那你们继续在阵里呆着。今儿的菜式不错,回头给你们送上一些来。”

    李碧菡品着茶,一脸歉意地道:“素妍,我对不起你。”

    素妍看着她一脸沮丧,“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附庸山人、岭雪居士在皇城的名声雀起,你送我的那幅《荷花》被我爹拿走,开始他说是借,可这一借就不提还的事了。昨儿我向他讨,他拿了一位前朝名画给我……他是我爹,我又不能再要,他说用前朝名画换我的《荷花》。”

    素妍笑着轻拍李碧菡的手:“别难过了,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一幅画的事么。拿走就拿走了吧。”

    李碧菡回想起来,就觉得心痛,名画易得,但能这样变化的画作,却是花钱也能觅得的。“可我真的很喜欢那画,还打算对着那画绣荷花。”

    崔珊听她们议论有趣的事,跑了过来,问道:“碧菡,那画真像外面传的那么神。白天的时候,那只蜻蜓就回来了,晚上的时候,蜻蜓就不见了?”

    “是真的。我让嬷嬷和大丫头盯着那画,就眨了一下眼睛,那蜻蜓就飞走。它可狡猾着呢,你死盯着的时候,它就不动,冷不防你一眨,飞走不见了……”

    除素妍的几位小姐,个个兴致勃勃,这世上偏有那么神奇之事。

    崔珊惊叹道:“之前我怎么也不信,是真的呀。”停了一下,对素妍道:“素妍,我和你也是朋友的哦?你也送我一幅画呗,我也要那种会变的画,但我不喜欢蜻蜓,我喜欢蝴蝶,蝴蝶多美呀。我还喜欢牡丹……”

157 公愤

    李碧菡欲言又止,这样的好画,哪是想得便能拥有的,捧起茶盏,柔柔地笑了。

    素妍淡淡一笑:“等我从西北回来,回去看我师父时,尽量试试,能不能帮你弄一幅。要看缘份。”

    崔珊拽着素妍,欢喜蹦跳:“我就算你应了啊,不可失言。哈哈……到时候我让他们长长见识。以前的事,是我误会你了,没想胡香灵那臭丫头那么坏,上回六姨母也告诉我,叫我不和她玩,说她以前还用药膏要还害毁容来着……”

    素妍瞧出来了,崔珊又和李碧菡好了,今儿也不和别人玩,就和她们在一起。

    坐在一边的闻雅云见此,也跟着道:“我也要一幅好画,变不变换的都没关系,只要是附庸山人或者岭雪居士的就好。”

    沈诗宁也想开口说要画的事,可她这几年一直住在江府,着实开不了口,就连她的嫁妆,也有一半是江大奶奶的姑母帮忙准备的。前些日子,才得了件好看的霞锦纱的夏裙,着实再不能开口了。

    李碧菡搁下茶盏,面色平缓,道:“听说三月初九,江家受附庸山人所托,要将一幅《观音》护送入天龙寺,这是真的吗?”

    崔珊不以为然,“不就一幅画,怎的如此麻烦。”

    沈诗宁是听府里人说过那画的,说画上的观音很是逼真传神。这几日,把府里最得力的家将都派去看守此画,但凡是见过的,都会被震惊,那是一幅上下千年,难得一见的传世佳作,亦是要给天龙寺做镇寺之宝的。

    闻雅云抬着下颌,神秘地道:“我可听我爹说。那幅画可是比世上最好的夜明珠都值钱。”

    崔珊笑:“看来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好玩,难不成比张记字画店那幅会抓老鼠的猫还值钱?”

    沈诗宁声若细风,道:“听说是世外神仙绘的画,看过这画的人都能沾上祥瑞、福气。”

    崔珊不信,问李碧菡:“你信不?”

    李碧菡只是笑,再看素妍也是抿嘴笑着,并不说话。

    崔珊神色讷讷:“莫不是真的。”转而又道:“我娘要买了张记字画店的画送给我皇祖父,都出三万五千两银子,他们还不肯卖……”

    闻雅云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听说从江南来的富商,可是出了五万两银子呢。”

    柳飞飞在一边听得心里暗悔。天啦,师姐的画不是太值钱,怎的八千两银子就给卖了。五万两银子,是多少倍了啊。

    李碧菡道:“听说是做镇店之宝的呢,哪能转手的,若是能买,前些日子我舅舅就买了。现在张家人硬是连拿出来给人瞧都不乐意。藏得极深,视成宝贝呢。”

    素妍见大家都围饶着画的事在议论,突然问道:“胡三姐儿可与曹公子定亲了?”

    闻雅云骂道:“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居然使了方子去勾男人,真是把我们这些深闺小姐的脸面都丢尽了。”

    沈诗宁浅笑淡淡:“好歹人家是成了,要是换作我们几个。是怎样也做不来的。”

    李碧菡轻叹一声,“说来也怪,那么多公子。怎的偏偏曹公子就被算计了去。那日,我表哥也在男客之中,他说早前确实看到曹公子挂着两块玉佩呢。”

    崔珊的脸色变得铁青,想到胡香灵算计、利用她,拿她当傻一样的戏弄。眼里就喷着愤怒的火苗。“就她那样的,给人当妾还成。哪能做人妻室。”

    柳飞飞见大家议论一阵,也没说到正题上,“到底定没定亲?”

    闻雅云吃吃笑着,带着不屑:“说是定亲了,曹老太太的脸色可不好看呢,但成亲的日子未定,说要搁到今岁春闱大考之后。曹公子的才华是极好的,得中是早晚的事儿。”

    李碧菡轻轻叹息一声。

    素妍含笑盈盈地看着崔珊,知她介意,“我倒觉着,他们两倒也般配。”

    几人立时都带着不解、愤怒的眼神瞧着素妍,尤其是闻雅云问道:“胡香灵那种人,就该嫁农夫、莽夫,哪里配得上曹公子了。”

    她优雅自如的捧着茶盏,看着杯里的碧翠的茶汤:“在我看来,曹公子是有几分才华,可人品真不怎么样,不过是虚有其表,咱们女儿家找良人,找什么样的好?那就是心地善良、敢作敢当、顶天立地,这几样他又占有几个?曹公子当成花儿、鸟儿一般的赏赏便罢,不可为良婿!”

    闻雅云俏脸立变,立时驳斥:“曹公子才貌,六公子里是唯一一位白身之人,若是品行差,怎能跻身六公子之列。”

    崔珊更是不甘,大声道:“可不就是,我看曹公子就极好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门门不弱,这样的男子都不是良婿人选,什么才是?再则他举止得体,温文儒雅,你怎能说把当花儿、鸟儿一样的赏呢……”

    素妍看着众人,她引起公愤了啊。

    唯有柳飞飞道:“我觉得师姐说得不错。长得是好,又有一些才华,可这些又不能当饭吃。”

    李碧菡问:“素妍,他是不他得罪过你,要不然你怎会说这种话。”

    前世,她和曹玉臻可是大仇人!

    仇大恨深,不能化解。

    今生,她不得曹玉臻处处不顺,是好能将他和胡香灵凑到一块儿,到时她好一起收拾。

    “我就是实话实说,可你们大家……唉!”

    闻雅云满是怒色:“曹公子可是被胡三给算计的,他也挺可怜。”

    崔珊微眯着眼睛:“胡香灵现在高兴得了良缘,这还早着呢。”

    今儿,崔珊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烈了?

    她一直在维护着曹玉臻,难不成崔珊喜欢他?

    素妍早已在脑子里盘桓了几圈:“你们信我,他真不是良人。”

    闻雅云贼贼地瞪着眼睛:“莫不是你对他动了心思?”

    “他?”素妍面含冷笑,“就那种人,我正眼都不会瞧一眼。且不说,我打心眼瞧不上他,就说他的品性,我着实看不入眼。就算多看几眼花花鸟鸟,也比看他来得舒心。”

    李碧菡道:“听你这话,他真是得罪你了。”

    “哼——”素妍吐了口气。

    柳飞飞道:“这人着实不好,我们五爷在皇城时,他想肖想我师姐,请五爷喝酒,想让五爷安排他与师姐见面。小姐知道这事后,很是生气,虽然没见着面,可若真是君子,能做这种事么?他当我师姐是什么人了。”

    几个人这才挖出又一个新鲜趣事来,原是曹玉臻做了这事。

    “前几日,曹公子又跑到府中偏门去徘徊,被我家大爷抓住机会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恐怕往后,他是再没脸面来右相府了。”

    李碧菡想了片刻:“他行事还真是孟浪,怎能做这种事。他是定亲的人了,还打其他小姐的主意。”

    素妍只希望,在座的各位小姐不会嫁给曹玉臻,就让他与胡香灵去纠缠。

    闻雅云见崔珊似有不悦,笑道:“我们来玩叶子牌。”

    素妍摇头:“我不会。”

    闻雅云笑容微敛,转而舒展开来。

    叶子牌在皇城之中很是盛行,富家太太、小姐们大多会玩,多是在十二三岁时就玩得很好。最初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相传是一位从异域来的娘娘偏爱,特内务府打造了叶子牌。

    不会玩是很正常的,她样样皆通,就不是人,而是神。

    如果素妍不玩,就差一人,素妍道:“让我师妹陪你们一起玩,我大嫂、小三嫂屋里都是有叶子牌的。”

    当即令了丫头去取,几个小姐玩起叶子牌来,素妍令白芷回得月阁取了零碎银子,牌局已成,素妍站在大家身后,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前面三把,柳飞飞不大会玩,慢慢熟络起来,倒也玩得顺风顺水。

    近酉时分,太太们过来寻找各家的小姐,大伙儿才意犹未尽的地散去。

    崔珊叮嘱着“别忘了答应我的画,要牡丹带蝴蝶的。”

    素妍连连应声,“我记下了!”她这才离去。

    闻雅云也要提玩,才说一半,就被闻太太硬拉着离去。

    李碧菡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呢,珊瑚郡主喜欢曹公子。”

    素妍神色转变,崔珊不是喜欢着宇文琰的么,这才多长时间,就喜欢上曹玉臻了。

    “你今日那么说,她能高兴么。不过今日她没发作出来,也着实不易,很难得。”

    若在过往,崔珊定会破口大骂,可现在她和李碧菡走得近了,又想与素妍做朋友,这才忍了又忍。

    李碧菡道:“下回,你可别再提这事了,否则她该真的不高兴了。你不知道吧,胡香灵算计曹公子时,也一并利用、算计了珊瑚郡主,以珊瑚的性子只怕这事不会轻易善了。”

    命运真的发生了改变?

    她还是她,她亦不再是她,她结识了原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宇文轩、未来的皇帝;她亦做了朱武先生的弟子;五绝道长的徒弟……

    前世不曾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前世的崔珊拥有才女美名,今世的崔珊没有此名,却亦没有刁蛮女的恶名,她依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是尊贵的女子。

    柳飞飞沿着小径从得月阁方向过来,人未至,声先到:“师姐,阵中的浓雾在减少。”

    素妍收回锁定在李碧菡身上的目光。

158 出阵

    南花园内,浓雾依旧,已有升腾消散之势,“看这个样子,最迟明日辰时就能是散尽。”

    “还需要加料锁住浓雾么?”

    素妍微微摇头:“浓雾减薄,与今日是个大晴天有关。若再加料,三五日内是不会消散了,谁入阵给他们备吃食。罢了,你回去吩咐随后的丫头,让她们都收拾好,半个时辰后出城!”

    晚上离开,这可是少有的。

    素妍离了北花园,往父母的如意堂去,见罢双亲,道:“爹、娘,半个时辰后,我就上路去西北。”

    虞氏陡然起身,“你就不再歇一晚了?”

    素妍摇头,“西北那么多人都在等我,这次我弃乘马车,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北冷月关一带。早一日到,我北齐就少损失一些良将勇士。‘降魔阵’会在明日早上解开,爹爹替我与吴王转告一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

    她跪下双膝重重一磕,“女儿就此告别爹娘,盼爹娘保重,女儿此去,快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定能归来,勿念女儿。”再是两个重重的响头。

    虞氏按捺不住,眼泪像泉水般奔涌出,声声轻呼:“妍儿,我的妍儿……”

    素妍不敢久呆,生怕虞氏一个控不住又闹腾起来,“娘别难过。你也不要为难爹,爹亦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二哥和六哥,我会尽快把两个哥哥带回来。娘保重!”

    她奔出院门,身后是虞氏失声的大哭声。

    当年的她,与母亲不辞而别,母亲也一定这般失声嚎哭。当她出生后,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哥哥们更是处处让着、疼着。

    江舜诚没有劝虞氏,所有的话语显得多余。负手出了如意堂。令下人唤了江书鸿、江书鹏来,连带着几个孙儿也一并在二门上等着。

    不多会儿,素妍与柳飞飞带着护卫、丫头等一行人出来,这几日三个丫头正在苦练骑马,听说个个大腿、身上都是青瘀连连,像是用墨泼过的图画。

    素妍穿着一袭翠绿色的春衫,束袖短裙,能一眼看到脚上绿色的绣花鞋,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个低矮的小髻,在左鬓处用丝绦绑了三节辫。更像是行走的侠女,手里握着把宝剑,背着琵琶、负着包袱。

    江书鹏心下一酸。道:“小妹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

    柳飞飞道:“三哥,师姐说我们得尽快赶到西北。三个丫头与三名护卫坐马车,我和师姐先行一步,骑马赶路。身上只各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其他东西都在马车上……”

    江舜诚心里酸酸的。这行军打仗本是七尺男儿的事,如今却落在自己小女儿身上。将素妍唤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低声道:“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多带一些。”

    “爹……”她看着父亲鬓角的银丝。一根、两根……

    江舜诚早已不再年轻了,是年近六旬的男子,即便保养得好。可岁月终不饶人。

    “一定得收下。你不用担心你娘,过几日她就好了。路上也别赶得太急,身子要紧。”

    “爹,我知道了!”

    素妍对哥哥们行了礼,又满是深情地望着江舜诚。转身出了二门。

    江书鸿道:“白芫、白芷,你们俩可得侍候好小姐。需要什么就写信回来。”

    “大爷放心,奴婢记下了。”

    江书鹏叮嘱一番,这才放了两个丫头出门。

    等她们上马车时,只看到一辆马车与两匹骏马,显然素妍和柳飞飞已经先走了。

    初秋愤愤地看着二白,“都怪你们俩,总是骑不好马,还得让小姐留侍卫保护我们,真是丢人!我都被你们给连累了……”

    侍卫抬手,喝了声:“出发!”

    马车“轧!轧!”起动,江传礼听说素妍走了,赶到二门时,只看到祖父等几人,一口气跑到偏门,亦只望着丫头们乘坐的马车,哪里还有素妍、柳飞飞的背影,想到素妍叮嘱他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滚将下来,仿似断线的珠子一般。

    月如弯钩,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银辉浅浅,清得如薄纱,笼罩大地上,洒向苍野。

    明月下的官道,急驰飞奔过几骑骏马。

    柳飞飞追随着素妍的倩影,素妍快她亦快,素妍奔她亦奔,仿佛真是素妍的影子,竟远远地奔在前方,将七名侍卫抛于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弯月挂于西山,素妍放缓了止住马儿,翘首眺望。

    一名侍卫奔近,道:“县主,你若累了,我们可以去前方小镇歇息。”

    素妍平静如水,“到前方小镇用些晨食,只歇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你从七名侍卫里挑出一名先行,往后几日就为我们准备马,每到一处驿馆,就换马匹,如果可以,我想在九天内赶到冷月关。”

    众侍卫听完她的话,都略略一怔,没想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如花似玉的女子竟有这等决心。

    “九……九天?”在他们看来,这仿似神话。

    从皇城到西北,数千里之遥,她竟只用九天就赶到。

    素妍问:“不行么?我听人说,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从西北到皇城,最多不得超过六天。可见,只要我们用心,是能尽快赶到的。”

    “可是县主,那是专门的信差,每到一个州县就由下一位信差传走,并非是一人。”

    “选一个得力之人先行备马,我们连夜赶路。如若着实想休息,每日可休息两个时辰,不能再多,多赶抵西北,我北齐就少一些伤亡。”她夹紧马背,扬枝拍击,马儿像离弦的箭,飞一般急驰而去。

    柳飞飞只觉这一宿赶过来,浑身都快要散架了。师姐能吃的苦,她也能吃,师姐没叫疼,她更不能哼声,因为师姐本比她就要娇贵得多,她还是一个渔家女呢。“驾——”紧随其后。

    侍卫头领扫过众人:“章权!”

    “老大。”

    “你先行一步,到了前方驿站备下九匹马,记住,尽量挑选最好的。”

    章权领令奔去,几人紧追其后。

    天亮后,进入一家不知名的小镇,素妍要本镇客栈中最好的吃食,几番催促店家,这才上到桌上,几个人吃好之后,柳飞飞正要结账,侍卫头领已先一步结过,又另吩咐店家备了些馒头等干粮。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匆匆而去,从次日起每至夜里子、丑之时,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就地小歇,或林间、或山野、或路畔,养足两个时辰,吃点东西又继续赶路。

    右相府,南花园。

    浓雾惭惭散去,满园的景色像一个美仑美奂的女子,展现在吴王的眼前,他第一次看见右相府的南花园,没有皇家御花园的花品齐全,亦没有御花园的别致,却自有一种清幽。

    “有本事,她不要放本殿出去!”

    随着浓雾的消散,人的心情也陡然好转,终于看到了头顶的蓝天,望见了不远处的高墙,被困阵中时,却怎么也找到墙,现在一瞧,离自己也不过的十余丈的距离。

    那边凉亭里,已经摆出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一位着灰袍长衫的男子正笑盈盈地站在凉亭前:“老夫代小女向吴王殿下赔罪!”

    吴王张望四周,除了花木,便是小桥亭台,还有凉亭里侍立的两位丫头:“江素妍呢?是不是还想本殿对她服软认错?”

    江舜诚歉意地抱拳,道:“小女昨日已离城前往西北,这会儿已在数百里之外。”

    吴王一惊,近乎跳起,厉声道:“她真是昨日走的?”

    “是昨日黄昏时分离开的,小女忧心西北战事,连夜启程,老夫劝阻不住,只得随她。临走的时候,小女要老夫转告吴王一句话。”

    还以为是她放他出来,原来是她已经离开了。

    她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任是半分也没有过。

    她离开,无法看护“降魔阵”,浓雾消散,算是阵法自解,他才能离开。

    “小女说,她与吴王不是一路人,请吴王忘了她!”

    若能忘,这许是好的。

    可他不想忘,他真的喜欢她,是这样的真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子既喜欢又愤怒,既怜惜又发狂。

    他曾是那样的冷静自如,面对她时,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把他激得失了分寸。

    “告诉本殿,她是不是一早就打算好的?”

    用阵法困他,然后她离开皇城,自此后天高水远,再难相聚。

    他苦寻那么久,才发现原来要找的人是她。

    江舜诚道:“应该不是。小女爱慕自由,从小就不喜欢束缚,加上是老夫四十之后才得来的女儿,难免娇惯、任性些。吴王又是这等尊贵之人,就如她所言,你们不合适。”

    这,不仅是素妍的意思,更是江舜诚的意思。

    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皇族,看似荣华富贵,却过得并不开心。一入皇家,就不再是寻常的妇人,哪怕夫君行得再错,都不能言语半句。

    江舜诚宁可选一个疼素妍,懂素妍的男子为婿,也不愿她嫁给皇族男子。

    江舜诚态度谦恭:“吴王殿下,老夫已设下酒宴、薄酒,特款待吴王,还请赏光!”

    吴王仰头看天,当看到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时:“现在是辰时,江相爷今日不朝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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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赐婚

    江舜诚笑道:“原本定在今晨送小女出城,特向皇上告了假。正好借着此时,跟吴王请罪,请吴王吃顿饭。”

    他告罪,又说了那番话,自然是赞成了江素妍的选择和决定。

    请他吃饭,表面看是为素妍用阵法困他的赔罪。实则是为江素妍的拒绝而向他赔罪。

    “江相爷,你告诉本殿,难道本殿配不上你的女儿?”

    江舜诚敛去笑意,这话是说他本没死心。

    知晓了太多,江舜诚是万不会同意的。

    抱拳道:“吴王言重,是小女不敢高攀殿下。”

    吴王本想,自己出来时,一定会好好地惩罚江素妍,没想得到的消息竟是她离开了,翩然而去。之前不觉,现在他明白,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就连江舜诚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一个是当朝的皇嫡长孙,一个是当朝右相最心爱的女儿,换作旁人一定是天作之合,可是江舜诚没有攀附之心,连江素妍也没有接纳他的意思。

    “江相爷,如若本殿说,允你高攀呢?”

    江舜诚垂首,当即恭手道:“吴王殿下莫与老臣开这等玩笑。老夫与小女不愿亦不敢高攀!”

    吴王嘴角一扯,厉喝“你……”

    居然是这样直白的拒绝,不愿意高攀他。

    江舜诚知他不悦,道:“不瞒吴王,小女一早亦与老臣、夫人说了,她要挑的良人,需得一生唯她一人,就如老臣与夫人这般。至于旁的,她亦没说,但老臣说,定是想要挑与能与你条件相匹的男子。吴王的身份着实太尊贵了。江家不愿高攀!”

    “江舜诚!好!你好得很!你竟敢拒绝本殿,你说不愿就不愿?”

    江舜诚亦不生气,更无半分畏色,笑道:“殿下息怒,此等大事,恐怕殿下还得与皇上商议才行。”

    吴王冷声道:“你想用皇上来压本殿?”

    “老臣不敢!皇家亲事乃举国大事,殿下忘了,再过几日是殿下、十皇子、十一皇子选妃吉日。届时各地五品以上官员之女会云集宫中,以殿下的尊贵、才学,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老臣预祝殿下。结良缘,得佳人!”

    无论怎么说,就是不同意把他女儿嫁给他。

    他哪里不好。连江舜诚都不同意。

    “不吃了!钟一鸣,我们回府!”

    吴王气冲冲地去了。

    江舜诚看着二人的背影,舒了口气,对左右道:“大爷、三爷回府,请他们到花园用宴!”

    江舜诚折身在南花园四下转悠一圈。抬头看到之前的牌子没了,青嬷嬷领着白菲及两个小丫头拿着花锄似在锄草?

    不像!

    似在栽花,也不像。倒更像是将什么播到土里。

    江舜诚心下好奇,迈着好看的官步,近了得月阁,青嬷嬷领众人跪拜见礼。

    “小姐不在。你们在做什么?”

    青嬷嬷笑道:“回相爷话,小姐临走前,特意买了一些种子。还画了一张图,千叮万嘱,让我们把这些种子种到得月阁周围,说是夏可驱蚊虫,冬天还能当花欣赏。喏。这是小姐找人采买的,前儿下了雨。土里潮湿,正好种上。”

    江舜诚看了眼纸包,上面标有文字:“都是些药草。”

    “是。小姐说,种药好,种了药,可以派上用场,不但能自己用,还能卖到药店去。”

    江舜诚轻叹一声:“这孩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你们忙,就按她说的好好种,给她打理起来。”

    青嬷嬷以为江舜诚会反对,没想他还很支持,似乎对素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吴王回到府里,沐浴更衣,吃了饱饭,躺在床上睡大觉,待他醒来,已是次日卯时一刻时分,一睁开眼睛就忆起那片浓雾、花香,看到熟悉的桌案、床榻,突地回过神来,莫名的情绪浓浓地包裹在左右。

    “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皇上请王爷入宫议事!”

    吴王坐起身来,一阵忙碌,更好蟠龙袍。

    舒太妃在众人簇拥下迈入房中,一袭玄色的蟠龙袍将吴王越发地应衬得玉树临风,暖声道:“我的儿,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昨日我到你屋来,你也未醒。”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捧着粥点的丫头,舒太妃麻利地将粥点布在案上:“听说这几日各地的贵女都陆续进京了,现下统一安置在官驿之中,选妃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在三月初九,是由钦天监选定的,说这日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怎么又是三月初九?”

    舒太妃笑道:“一年有两个三月初九不成,瞧你说的。昨日,德妃便下了懿旨,请我入宫一叙,只怕是要说选妃的事。我的儿,你告诉母妃,可有相中的小姐。”

    这是一个好机会!

    吴王道:“儿子觉着右相府的小姐不错!”

    舒太妃沉思,待面容和缓时才忆起这是哪位来,早听说过江素妍的名头,摇头道:“她可不行。”

    “为何?是她的出身低了,还是容貌丑了、无德无品了?”

    舒太妃将他爱吃的糕点推了过去,道:“前几日,我去宫里,听德妃娘娘说了。十皇子心仪于她,要求德妃成全。没想德妃拒了,听说她几日前去见皇上,她告诉皇上,她的夫婿当唯她一人……听听,这叫什么话。皇上当时就怒了,可她反不知错,还说要与她父母那般过日子,若是那人做不到,就不配为她的良人。”

    她真是告知她父母了,做一对如她父母那样的夫妻,没有妾室,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与他。

    吴王语调沉沉,她倒也真实,心口如一,即便明知不可说,但还是说了。“母妃觉得这话不对么?”

    “这不是寻常百姓家,你身在帝王家,便注定以繁衍子嗣为先。你父王早逝,膝下就你一个儿子,当比寻常人更看重此事,怎能唯此一人,当然得三妻四妾,给母妃多生几个孙儿,这才是正经。”

    他以为她的话是对的,却不想,连他的母妃也觉得错了。

    “十皇子请娶江小姐,皇上应了么?”

    “皇上哪里能应,皇上令他在三月初九另选皇子妃,选几个都成,就是不能选江小姐。”

    不让十皇子选江素妍为妃,也是因为江素妍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些话。

    他被困数日,不想外面竟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而他亦一一错过了。

    “母妃觉得,我应该选何人为妃?”

    他该坚持么?还是放弃?

    素妍她很好,真实、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为娘已经打探了好几日,左相府的崔珊、闻尚书家的雅云、姑苏安国公家的安大小姐、靖南候府的小姐,这几位都是极不错的。”

    “崔珊、靖南候府的小姐?”吴王连连摇头,“旁的不晓,这二位却是见识过的,一个刁蛮任性,一个骄纵跋扈,母妃还真是会挑。”

    “崔珊可是你大姑母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勋贵之家的公子想求娶呢。”

    “众所周知,她可是心心念着宇文琰,心有他属,就不要提她了。”

    舒太妃道:“心里可得有数。三品以下官员嫡女当不得正室王妃,侧妃两名你想怎样选都成。正妃可得听为娘的,就在刚才说的三家里挑。”

    “为何不是江素妍?”

    他最想娶的女子,只有江素妍一人。

    唯独她一人,想到她的模样,又喜又怒,让他足以抓狂。

    她远他,只因他是皇族中人。

    她的悖然大怒,也仅是她以为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不成。你若娶她,还不得被她搅得鸡飞狗跳,十月你就二十一了,不可耽搁。我瞧着那三家的小姐甚是不错,你挑一个中意的,立为吴王妃,也安母妃的心,如何?”

    “母妃容我想想!”

    再无胃口,想到素妍困他,只为平静离开。

    舒太妃何偿不晓宇文轩的心思,他喜欢江素妍,可江素妍什么都好,唯独那容不得人的性子,令她很不欢喜。这可是皇家的男子,岂能以山野村妇的想法,山野村夫只得一妻,那是因为穷得纳不了妾,养不了那么多的女子。但这是皇家,宇文轩生来就注定姬妾如云。

    皇宫,贤妃宫里。

    舒太妃看着一张张画影,或娇俏,或清秀,或温柔……千姿百态,当真是比御花园的花儿更吸引人。

    贤妃笑容温和,道:“可有瞧着喜欢的,本宫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这才留下了这八个人,总有一个合你心意的。”

    舒太妃瞧了一遍,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里面的人有一半都是与贤妃有亲的,或贤妃娘家的侄女,或贤妃姐妹的女儿,亦或与贤妃娘家交好臣子的女儿。“正妃的人选,吴王心里已经有了。如今再挑侧妃人选就是。”

    这边在说选妃的事,皇帝亦留下了江舜诚。

    吴王近了御书房,大宫娥笑道:“殿下请进,皇上一会儿过来,还请稍等。”

    吴王房中,在案前坐下,宫娥奉上茶点,小心陪他说话。

    “这几日皇上圣体如何?”

    “回殿下话,龙体康健,就是近日为西北战事忧心。”

160 先生归来

    门外,传来了皇帝的说话声,透过窗棂小格,能看到江舜诚跟随皇帝的身影。

    “江爱卿,昨儿左肩王妃入得宫来,说是三月初九要为适龄皇子选妃,求朕恩典,不要忘了她家的宇文琰。”

    江舜诚的头低垂,既谦逊,却自有一份傲骨在,他的腰板总是挺拔的。“皇上,微臣记得琰世子似乎比十皇子都还要略长一些。”

    “比吴王虚长一岁呢。也难怪左肩王妃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说朕都是要抱重孙的人,她的孙子还没影。”

    有这样比的么,有人二十出头便有一堆的孩子,而有人二十出头尚未婚配。

    “皇上福德深厚,岂是寻常人能比的。不过左肩王夫妇也是有福的,儿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顿下脚步,道:“爱卿这般说,朕就放心了。”

    “皇上……”

    江舜诚的脑子里转得飞快,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他夸了左肩王几句,皇帝就放心了。

    皇帝大笑两声,“江素妍不肯嫁皇嫡长孙、配皇子,非要丈夫唯她一人,这性子可与左肩王妃有得一比。左肩王妃昨日相求,说是她就相中江素妍了,要朕为宇文琰和你女儿赐婚。”

    只是,左肩王妃许了嫡妻正妃之位于素妍,但她的儿子是不可能唯只一妻的,他日是要再娶侧妃的。但这些话,皇帝没提。

    左肩王妃叶氏,要左肩王宇文谨只她一人,却不允她儿子守着一个女人。叶王妃来求的是相中的正妃人选江素妍。

    叶王妃想娶个门第相当的给宇文琰,这侧妃人选,她心里早就有了。

    江舜诚一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这事……”

    “怎么?你做不得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瞧着安西县主配左肩王世子可是良缘!”

    “启禀皇上,微臣答应过小女,她的夫婿由她挑选。”这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啊,这事儿怎能突然定下,他若定下,回头素妍不应,她那泼辣的性子,跟她娘一样,还不得把右相府给拆了。“微臣夫妇也答应小女,多留她几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理。难道你还能留她一辈子。还记当年,朕疼爱六公主。你不也劝着朕,说该给公主配驸马了,如今到了你这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那人是宇文琰啊!

    这可是混世魔王,近一年来。他不在皇城,这皇城亦才少了些风雨。

    宇文琰可不是寻常人,什么样的祸不敢惹,他可是六公子里最胆大包天的一个。

    江舜诚不乐意呀!

    可一时间,又寻不到拒绝的理由。

    纠结一番,问道:“皇上。小女说过,娶她之人不能再旁的妻妾,这话左肩王妃可知道?”

    这个……

    皇帝觉着江素妍不错。有才华,又有本事,这样的女子自得许给皇族男子。

    他心里暗道:叶王妃当真奇怪,她自己就将左肩王管得死死的,却说要给宇文琰娶侧妃。

    “你瞧左肩王。不只得一妻么?”

    江舜诚多想叶王妃没说这事。

    偏皇帝此刻起了私心,不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嫁给他最心爱弟弟的儿子也不错。

    江素妍说自己的夫君必须得唯她一人,这回皇上就找了一个能做到的,可这家伙的性子未定,谁也不敢打保票。

    “江爱卿,朕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将你女儿许配宇文琰……”

    “皇上,这不可啊!小女刁蛮任性,不擅女红、厨艺,更不会主持中馈,琰世子乃是左肩王夫妇独生爱子,怎可委屈?”

    皇帝微眯着眼睛,怒火乱窜:“给朕闭嘴!”高喝一声,“把你女儿许配给宇文琰,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宇文琰都不满意,你想挑个什么样了?啊——

    朕将赐婚,先告诉你一声,那是恩典。可你倒好,推三阻四,这左肩王世子妃是多少名门贵女梦想的,难道你还不满意?”

    江舜诚跪在地上,只觉大山压顶,背后直冒冷汗。

    皇帝发威可怕,可她女儿要是闹腾起来也可怕,那可是他的宝贝女儿。

    江舜诚低俯着头,要是换作旁人,许就应了,可他不能。“启禀皇上,琰世子确实人中龙凤,小女不敢高攀……”

    “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家等圣旨!”

    江舜诚又呼一声“皇上”,不甘心啊,女儿不成器,做父母的担心,这女儿本事太大了,惦记的人多,江舜诚还是担心。

    看来皇帝是真生气了,发龙威啊。

    江舜诚抹了把额头,低声道:“微臣只一个不情之请。”

    “说!”

    “小女年幼离家,与臣夫妇少有相聚,请皇上恩准,允她在臣膝下多留两年,以安我内人思女之苦。”

    “你说你,这左肩王府近在皇城,她若想你女儿,只管去瞧。”正要训斥几句,转而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所有的怒意,瞬间已消,道:“朕准了!跪安吧!”

    江舜诚胆颤心惊:“臣告退!”

    皇帝骂骂咧咧地进入御书房:“这只老狐狸,我皇家男子还配不上她女儿不成,即便她女儿才貌双全,也太傲了些!”

    大总管道:“江丞相在皇上龙威面前,岂敢使心眼。得嫁琰世子为妃,他指定心里正乐着呢。可面上又拿不下,这才故意惹皇上生气。”

    皇帝双手负后,“左肩王妃怎么就相中江素妍那丫头了?”

    “许是左肩王和琰世子想中了,皇上忘了,琰世子与安西县主可是同门师兄妹,他们在山上时,许早已相识。”

    大总管进入御书房,看到立在一侧的吴王忙行礼问安。

    “孙儿拜见皇祖父,皇祖父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坐在御案前,二十三份奏折分成三摞堆放御案,“看到西北来的折子,朕就头疼。”

    吴王长身跪于案前,蚊丝未动,想到素妍就要配给宇文琰,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宇文琰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

    无论如何怒她,生气,他的心里终还是有她的。

    吴王低声道:“启禀皇祖父,孙儿想请皇祖父赐婚!”

    “如果你说的是安西县主,就不要提了。朕已经答应左肩王妃,为安西县主与宇文琰赐婚。”

    他不愿意江素妍嫁给宇文琰,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即便有些生气,可他还是深深地、深深地喜欢着她。

    她只能是他的,对,他喜欢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那样深、那样沉地喜欢着。

    “皇祖父,江小姐是孙儿在江南结识的女子,她救过孙儿的命,孙儿要娶她为妻,求皇祖父成全!”吴王跪在殿上,一脸急切。

    早前数日前,当皇帝听说吴王轻薄素妍,便已猜到几分。

    “她就那么好?”

    “是。在孙儿心里,她是世上最有才华的女子,她心地善良、为人坦诚、率真,她身上的一切都孙儿情不自禁。皇祖父,孙儿求你了……”

    若是旁的,皇帝早就应了。

    宇文轩自幼丧父,太子还没等到他唤一声“父王”,便暴毙身亡,只留下太子妃与不足一岁的宇文轩。因为此,皇帝一直是疼着这个失了父亲的皇嫡长孙,即便他有几十个皇孙,却唯独对宇文轩格外偏宠。

    他是先皇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当年,皇帝没能保住乾明太子的性命,如今他一路呵护着宇文轩长大成人,即便在这过程中,有无数次刺客,数不清次数的下毒,可到底是长到了如今的年岁。

    “轩儿,不是皇祖父不应你,而是安西县主虽好,但她还不够贤惠,而就此一点,却是身为女子最欠缺的。你下去吧,三月初九时,大殿之上有无数的官家小姐,个个都不比她差,你要多少皇祖父都成全你。”

    相求无望,宇文轩落漠地站起身,微低着头,脑海里掠过的都是在长安城外、渔口码头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晚在得月阁内,与她共赏名画时的一幕一幕,清晰而又温暖,她有一颗能洞悉世间冷暖的心,那些的通透。

    她拒绝,是因为她将皇家的争斗看得太过明白。

    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会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哪怕被人非议,她亦从来不曾往心里去。

    宇文轩脚步沉重,心事沉沉地回到王府,一路上不言一句,想到皇帝要将江素妍赐给宇文琰,就道不出的痛,明知是他心仪的,却要将她另赐旁人。

    她也许是愿意的吧,就如大总管所言,她与宇文琰本是同门师兄妹,他们应山上一早相识,她真的有半分的喜欢过么?哪怕只是半分他也心满意足。

    当他们一同赏话时,他与她讲附庸山人的事,明明一早相识,她却没有告诉她师父,只因为附庸山人是世外高人。明明她就是岭雪居士,却从不愿让人知晓她的存在。

    她不慕荣华,她亦不爱名利,她做的、说的都是她认为该做的事。

    一整天的闷闷不乐,但面上还装着无任何事地练功、看书、下棋……

    只是,在某一个静下来的时刻,他又会忍不住想到,皇帝不愿为他赐婚的事实。

    正待上床歇息,钟一鸣来禀:“王爷,老朱来禀,朱先生回皇城了!”

161 勿错过

    宇文轩一个踉跄,喜形于色:“先生回来了!”

    “是。王爷要随老朱去朱宅么?”

    “去!去!把我新得的好酒搬几坛上马车,还有……”他停了一下,“马上备马!”

    换了身随常的衣袍,依旧是一袭玄色,绣了浅玄色的祥云暗纹图案,对于玄色他有着一种与俱来的喜欢,没有原因,只因为似红非似,似黑非黑,远远瞧去,以为是黑,待得近了又以为是红。

    两种色彩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这不是某种颜色,只是一个感觉。看得见,感觉得出,却又摸不着。明明拥有两种,其实只得一样。

    上了马车,老朱抱拳唤了声“吴王殿下”。

    宇文轩道:“看你满头大汗,赶得急了?”

    老朱呵呵大笑两声,“先生本在渝西一带游山玩水,偶遇一个商人,说到今年皇城发生的趣事,先生就赶了回来。本让老奴去右相府请江小姐过去,没想江小姐几日就去西北沙场了。

    右相爷想去拜访,老奴说‘先生有话,若是江小姐有礼物,让老奴先带回去。相爷国事繁重,待改日过空再过府拜访。’右相爷令人搬了几坛果子酒,又有江小姐送给先生的礼物,这回,先生一定很高兴。”

    吴王到达朱宅时,朱武已经在悠然居里静候,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有支画轴,还有一封书信。朱武来不及阅信,先打开画轴,映入眼帘的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般洒脱自如、仙风道骨的一行字“附庸山人作于某年某月某日”,又有“荷塘蛙”三字。

    两个人站在墙前,目不转睛地赏着画。朱武叹道:“厉害!着实厉害!荷花、青蛙绘得栩栩如生,就连花的经络都清晰可见,青蛙更是逼真传真,虽是彩图,却少有人能达到如此境界。这大半年不在皇城,没想竟出了这样的人物。”

    吴王曾在御书房见过一幅江舜诚献上来的画,但风格与这幅截然不同,一个人能绘出完全不同风格的画作,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且是如此深厚的功底。

    “先生似乎很喜欢附庸山人的画?”

    “喜欢。当然喜欢了。只是……不知道岭雪居士的画作如何?我在渝西听一个商人讲,说是她画上的老鼠会变幻,白没夜出。那捉鼠的猫白天、晚上会有不同的姿态。还有那幅与《渔村》并驾的《追思》白天黑夜也是完全不同的意境,堪为惊世之作!”

    朱武这才拆开书信,看罢之后,将信一搁,围着画来回踱步。“弱水说这画里另有玄机,到底在哪儿呢?难不成也有会变幻的东西?”

    吴王将他为书画着迷,也陪着他寻找,找了许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真是可惜,要是早回来三日,就能碰到弱水了。也许就能问问她,这附庸山人、岭雪居士都是些什么人?竟能绘出此等神来之作。”

    吴王一番纠结,不知要不要说。

    朱武蓦地回头:“吞吞吐吐做甚。什么事?”

    “先生,岭雪居士其实是……就是江小姐。”

    “啊——”朱武大叫一声,他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号?”

    吴王依旧看着墙上的画,“我猜这号是她父亲取的。我曾问过她。她并未否认,我还看到她在房里绘的画。风格中受附庸山人甚重,张记字画店里那两幅画,有先生的二分神韵,有附庸山人的三分意境,更有她自己的五分活泼……”

    朱武一脸肃色:“你到过她的闺房?”

    吴王一张俊颜涨得通红,低埋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去岁秋天,我奉皇祖父之命去秦地巡视,冬天时下了一场大雪,我押送的几箱金子太沉,马车坏在半道,正巧得遇女扮男装的江小姐,是她出手相助,把金子移到她的马车。

    今年正月初六,在江南渔口码头,我又遇不明身份的刺客,也是江小姐救了我一命,那天夜里她却着了女装。化名‘苏研’,我苦苦在江南寻找数日未果,只得回转皇城,派了人手继续在江南寻找……没想到,夜里突然闻闻得熟悉的琵琶声,方才晓得她就是我正在寻找之人。”

    朱武听明白了,这小子动心了。

    几年前,素妍还是个小丫头,一晃几年过去,如今正是如花妙龄,光看江舜诚夫妇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清秀可人的人儿。

    “她知道你的心意?”

    “最初她倒没有厌恶之意,在听说我的身份后,就翻脸不认人,还叫我以后再不要去找他。居然嫌弃我是皇族中人,不敢接受。”

    朱武朗声大笑起来,这倒有趣,“因为你是吴王,她不接受?”

    “岂止不接受,还避之如瘟,厌恶非常,将我好好的骂了一顿,我不过当时着急,就亲了她一下,她就把我困在她的阵法,我用好几日也未能破阵。直至她离开皇城,这才替我解了阵法……”

    “你亦不想想,她是谁的徒儿,这阵法定是高你许多。唉,你怎么就招惹上她了,这丫头幼时就精灵古怪得紧,人又聪明,真未想到,你竟喜欢上她了。”

    “先生,不可以吗?连你也觉得我和她不相配?”

    朱武先生听他一说,就知这内里还有情由。“除了弱水不乐意,还有谁不同意?”

    “我皇祖父、江丞相都不同意,就是我皇祖父要把她嫁给宇文琰,江丞相也是不同意的,气得我皇祖父把他臭骂了一顿,非逼得他同意不可。江丞相是不反对了,却又提出要多留她几年。”

    朱武反倒似在意料之中,“江舜诚岂是卖女求荣之辈,恐怕他宁愿自己的女儿嫁个寻常人,也不愿她嫁予皇族。你与为师好好说说,你真的很喜欢她么?”

    吴王肯定地点头。

    不喜欢,他就不会在江南寻她数日,更不会派人继续寻她。

    证实了是她,他有多欢喜,只是听到被她拒绝,他才会失了分寸,谁能想到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在她临离开前,你让她看到你的心意了么?”

    说清楚,这是最关键的。

    “我告诉过她,说我喜欢她。”

    “然后呢……”

    “知道我身份后,她就生气了。还说,要娶她的男子,需一生只得她一个女人,否则就用毒药把别的女人毒死,或者直接让那男子变太监!”

    这丫头倒也可爱,居然能这么说,丝毫不掩饰自己,朱武听着越发欢喜,这样的女子才不似深闺小姐,一个个被教养得像泥娃娃、木头人一般。

    “最后她说什么了?”

    “还是不接受。临离开时,还托她父亲代话给我,说我与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让我忘了她。”

    朱武摇了摇头,“她能让你进入闺阁,却没有立即赶你,证明她尚无意中人。在她向你表明自己的心意时,你却未能给出最肯定的答应,她已经对你失望了。你就忘了她!”

    吴王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孩子:“先生,她把我困在阵中时,总要我认错服输。”

    “这丫头鬼着呢!那只是一个借口,她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男子。如果你能认错服输,说明你懂得尊重她,更懂得为她让步,那么你会是一个懂得怜惜、疼她的好夫婿。唉……她一直将你困在她走后才解阵,说明她不想与你纠缠,已经彻底让她失望了。你还真傻,她是在试你呢。”

    朱武一生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一次错过,就是一生。再得晓她的消息,她已病膏盲,守寡多年,重提年轻时的相遇,他以为她早已放弃了自己,她以为他终究不信她,就这样擦肩而去。

    他爱了她一生,她爱得了他一世。

    “我二十岁那年,云游天下,途经扬州时遇到了一位富家小姐,我与她一见倾心,那日她坐在凉亭弹琴,那琴声美如天籁。不久之后,我们相恋相知。我与她约好,等我返家,就遣家人前去说媒。可是那日,我带着老仆不远数百里之遥赶到扬州时,她家门前却来了一位不俗的提亲者。我看到她家花厅里摆放的聘礼,以为她违背诺言与旁人定亲,一怒之下扭头就走。

    这一离开,我再也没有回头。直至数年后,有一天她的贴身丫鬟前来朱宅,求我去郊外尼姑庵里见她最后一面。我方才晓得,当年我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定亲。那位带着聘礼去她家的,乃是要逼婚,她以死相抗,她父母不敢相逼,只得将她的妹妹许给了那位丁公子。

    她从十五岁一直等到了十九岁,她母亲再三迫她,最后她竟同意嫁给一个重病的贵门公子为冲喜新娘。洞房花烛,她与那公子约定好,只做名义夫妻。婚后半年,那公子病殁,她亦守了寡,因膝下无子,在婆家举步维艰。后来她婆婆怜她自重,是个好女子,想要做主将她许给族中一位堂弟,她甘愿庵堂修行,再不嫁人……”

    吴王没想到,在他眼里洒脱不羁,喜欢云游天下的朱武,竟然有着这一段过往。

162 夜追

    朱武深有感触地道:“阿轩,有时候一旦错过就是一世遗憾,没有人有重来的机会。我常常在想,若当年我能再回去一趟看看她,与她说明,也许就不会是最后的结局,害她郁郁而终。

    她为我一世心苦,我为她再不想迎娶旁人。即便她临终前,要我快乐地活下去,娶妻生子,可我依然做不到。终其一生,我都无法忘记梅华,忘不了她的痴情,也无法原谅那时的一时傲气。”

    一次相遇,一个约定,她为他坚守了一生,她又为他孤独一世。

    在这尘世,她与他都是最重情、痴情的人。

    他用不羁来掩饰内心的苦楚,洒脱、骄傲,都只是他的表相,揭开这层外衣,内里包裹的是一颗重情的魂灵。

    吴王久久地凝望着朱武,他似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别样的情思,那是对他的鼓励,也是在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先生,谢谢你,我懂了!”

    “真正的爱情是一生一世,爱完一个又一个,那不是情深,而是滥情,也不配称之为爱情。”

    朱武是严肃的、认真的,更是心痛的。

    一晃眼,他的梅华已经去了快三十年,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忆起当年她如花的笑颜,婉转的声音。

    “先生,我……这就去追江小姐,与她说个明白。”他抱拳退出悠然居,朱武回头,调整好心情,继续研究这幅《荷塘蛙》。

    玄机到底在哪里?

    吴王骑马回到王府,吩咐道:“一鸣,你去马厩把我的追月牵来!”

    追月是西域小国进贡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八百里,是他十八岁那年皇帝赏赐的生辰礼物。

    钟一鸣虽略有诧色,却并未追问。答了声“是”,去赶追月。

    吴王简单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衫,思虑再三,坐在案前,很快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舒太妃的,还有一封是给皇帝。

    他不要留下一生的遗憾,就如朱先生那样,错过了,才懊悔终生。用一世的追忆来回应那段情;用一生的孤独来惩罚自己昔日的不懂珍惜。

    她在月夜出城,他在月夜追她出城,她为西北战事。他只为她。

    快马扬鞭,眨眼的功夫消失眼前,钟一鸣惊呼道:“王爷,你等等属下!”钟一鸣追得很是辛苦,他骑的只是普通的骏马。虽也是百里挑一,却难与汗血宝马相匹,待得追至城外,只看到月色下一抹小小的黑影。

    今夜的月亮像小半块饼子,光芒暗黄无光,不若平素的皎洁、明亮。像是有人给月亮裹上了衣裳,黯淡了光辉。

    翌日清晨,吴王府。

    舒太妃听完大管家的禀报。花颜失色,“吴王去追江小姐?这孩子怎能如此死心眼,江素妍给他下了**药,素来最是冷静沉稳的,却做出这等不分轻重的事来。”

    他喜欢江素妍。竟到了这等地步,千里相追。月夜出城。

    皇家的男子不可以重情如斯,尤其是吴王就不可以为一个女子做出这等事。

    大管家道:“钟侍卫跟着去了。老奴选派黄虎等十名侍卫前往西北保护王爷。王爷骑的是追月,只怕一时半会追不上。”

    大管家,原名石开,乃是与乾明太子一同长大的护卫,后来乾明太子另开府邸,便让他做了大管家。太子府改为吴王府后,他一直留在吴王身边。

    大管家之妻花氏,乃是吴王的乳母。

    夫妻二人携着两子,一并在吴王府效力。

    舒太妃纤纤玉手紧紧地握着,长而漂亮的指甲近乎要没入掌心:“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妃与江家没完!”

    道不出的失望,说不出的伤心。

    乾明太子没了,太子一脉唯剩宇文轩,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冀,皇后母族许氏的希望,太妃舒氏一族的期盼,还有当今的皇上殷殷的寄望。

    舒太妃恨恨地放松手指,“江素妍妄想独占我儿,哼——休想!”掌心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翻转手来,只见掌心有两枚月牙状的指甲印痕,已渗出殷红的鲜血,在白皙如雪的掌心内,异常刺目。

    宫娥大呼一声:“太妃娘娘!”

    这么一点小事,且能打击到她,当年她年轻美貌,没了夫君,一路也走到了今日,“滚开!本妃没事。”

    她不会就此服输。

    吴王不肯放手,她自会逼江素妍放手,“后日大殿选妃,吴王不在,本妃代吴王选妃!”

    他出城何尝不是好事,至少在选妃的事上,尽皆由她说了算,再不用担心吴王届时选了别家的女子。两名侧妃么,为了吴王的将来,自然是一名选舒家的姑娘,一名选先皇后娘家的姑娘。

    选舒家,是为了巩固她娘家的势力。

    选许家,则是为了赢得皇上的欢心。

    舒太妃这般一想,浅浅笑出声来,即便无人,拿了帕子掩住小嘴,一枚松仁也随势送到嘴里,优雅、美好地咀嚼起来。

    且说吴王追至黎明时分,在官道上遇见了两名侍卫,正护送着一辆马车。

    二人抱拳唤了声“吴王殿下”。

    车内的丫头昏昏欲睡,一路上三名侍卫轮流赶车,轮流进入马车内小憩两个时辰,三个丫头则轮流骑马,以此学习骑术。一行六人每日只歇个把时辰,用于喂马、进食,他们听说素妍一行也未停下,丫头们更不敢叫苦,即便被马车巅得几近散架,个个都是咬牙忍着。

    “安西县主大概到什么地方了?”

    他的马儿已经够快了,追了一夜才追上三个丫头,看来素妍她们行程比三个丫头要快。

    侍卫甲道:“属下问过城中的驿丞,我们现在比她们整整晚了两日,这又赶了一日了,只怕她们走得更远,一路上都是星夜兼程。县主下了令。要在九天之内赶抵西北沙场。”

    吴王的心微微一颤:“她不要命了,想在九天内赶到。”

    “是,这是驿丞告诉属下的。县主的确是这么做的,否则我们出门不过四日,就已经与他们落下两日的路程,越到后面,落下越久。”

    吴王道:“有酒么?”

    初秋听到有人说话,挑起帘子,见是吴王,笑问:“殿下也要与我们去西北么?”

    “有何不可?”

    白芫问:“殿下是要去西北打仗。还是追我家县主?”

    “后者!”简单干练的回答。

    三个丫头都满是敬慕地看着吴王,以前是厌恶的,可是素妍困他数日。他为生气,反而千里之遥追赶过来。

    初秋问:“殿下要为难县主?”

    吴王笑了一声:“疼得疼不过来,为难她作甚?”不紧不慢地接过白芫递过的牛皮酒袋。

    “殿下可要干粮?馒头、烤饼、糕点都有。”

    吴王只想喝酒,接过酒袋,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将酒袋抛还白芫“走了”,夹紧马肚绝尘而去。

    白芷追着他的背影:“他什么时候启程的,竟把我们给追上了。”

    初秋道:“殿下骑的乃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唉。难不成我们走得真是太慢了。”

    白芫道:“我们乘的是马车,想快也快不了。我们在车上还能小睡一会儿,县主他们却只能每夜歇两个时辰。”

    吴王飞快地往前方奔去。将初秋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直至天亮,钟一鸣追上了初秋等人,问明吴王走了多久,初秋回答“有两个时辰”钟一鸣并不多言。扬鞭而去。

    得!得!得!

    官道上,绝尘飞过两名戴着纱帷的女子。身后是一袭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所有人又累又困,素妍坐在马背上浑身酸疼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即便如此,还是想睡,想要美美地睡一觉。

    奔驰中,她隐约望见了前方的城池,迷糊间已不晓到底又行了多远,“我们可走了一半了?前方是什么城?”

    有侍卫回道:“县主,那是西北的金城。”

    柳飞飞惊呼:“快到了么?”

    这样的速度,已经是一个例外,能这么快就走了多半,着实不易。“已经走了一多半路,以这个速度下去,四天后就能抵达边城。”

    素妍勾唇笑道:“既是如此,大伙再辛苦一些。连日赶路,虚火上浮,到了下处歇脚地方,大家服些我配的药粉。驾!”

    她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便困乏难解,但总是以一种意气风发的神采打动着众人。

    骑在马背上,可以这样的英姿飒爽,这样的神采飞扬,如同一轮太阳,又似一股暖泉,让人被她吸引,为她敬服。

    柳飞飞紧随其后,这几日下来,原是酸痛的双腿早已经麻木了,待到歇息时,柳飞飞挽起裤腿,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破裂了,心里暗想,自己如此,师姐也是如此。

    到了城中,补充酒水,买了干粮,换了新马匹,又往下一座城池飞奔而去。

    终于,夜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近了子时,素妍令人在路边麻柳、胡杨林里歇了下来,她和柳飞飞并排靠着大树下,闭阖着双目,数日来,她们就是这样睡觉的。

    值夜的侍卫侧耳聆听,依昔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从远而近,快速的,以为是过路的马,没想那马蹄声越来越轻缓。

    月光下,一个男子牵着马进入林中,看着跳动的火苗,神色里蓄满了倦容与欢喜。

    侍卫辩出吴王,正要见礼被吴王打了个手势。

    ps:

    吴王殿下陷入情网了,爱上素妍的男子,会甜蜜,会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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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表白

    她将缰绳交给侍卫,轻柔地走向素妍,就这样静默地望着她,看着她一脸倦容的入睡。他低头瞧见她双手包裹的厚厚实实,即便如此,还是瞧见了掌心处浸出的血渍。

    “叫我怎么说你好,你这般拼命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一边小声嘀咕,一面解下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替她盖上。

    素妍的睫羽颤栗两下,像两片鸣蝉的羽翼,眸光一掠又合上:“这么累还能做梦,怎梦到那个家伙了……”近乎呓语,她往大床上依了依,又硬又凉。

    吴王在她的身边坐下,伸手一揽,她整个人就歪到他的怀里,看她依在自己的怀里睡觉,他嘴角一扬,笑了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

    素妍,你并不讨厌我,是么?

    否则你不会觉得乍见我是你的梦。

    他吐了一口气,陪着她一起入眠。

    侍卫看了一眼,将马儿拴到一边的草地上,任他啃食鲜草,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林中嫩草无数,长得又浅又绿,是马儿最好的饲草,可惜却是吃多少都难填饱。

    尤其是追月,自来在王府吃的都是最好的,每过几日还有马倌给它洗澡,将全身的马毛都洗得透亮、干净。每日喂料,都是加上一大碗炒豆子放在马草里,还得由人赶出马厩跑上一百里的路再兜转回城,避免长得膘肥。

    几名侍卫每夜轮流值守,一个半个时辰,到了两个时辰便唤醒素妍。

    侍卫刚走近,还未开口,就见吴王睁大眼睛,愤愤地瞪了一眼,用手指了指扒在自己腿上熟睡的素妍。一侧的柳飞飞也侧身躺在大树下的草坪上,身上盖着一个侍卫的外袍,睡得香甜,还淌着晶莹成线的口水,舔着嘴唇,似乎看到了美食。

    吴王觉得还是他的素妍睡姿可爱,没有流口水,直暗自夸赞,素妍的嘴角就滴落两粒清泉,浸在他的裤上。有些潮、有些热。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没有动弹半分,任她睡着。由她抱着自己的大腿,甚至还时不时粗鲁地抓上一大把,当是抓着自家的被子、枕头。

    林间一片静寂,清晨的树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小草儿上亦闪着耀眼的光芒。微风一过,露珠滑落,滴在草丛,落在地上,还有的也落在柳飞飞的脸上。

    “下雨了?”柳飞飞自言自语,伸手摸了一把。微眯着双眼,却看到刺眼的阳光,睁开眼睛。“啊!天亮了!天亮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素妍被她吵醒,睁开眼睛,第一发现就是睡过头了:“出什么事了?我们怎么睡了那么久?”

    那边,六名侍卫坐在树下。齐刷刷地看着这边的人。

    素妍睁着惺忪的双眼,依旧扒在吴王的腿上。

    柳飞飞跳着脚:“他……他……师姐。他什么时候来的?天啦,我们居然睡到了天亮,这样下去,能按时赶到边城么?”

    素妍看着对面坐着的侍卫,人数是六个,不多不少,柳飞飞在她身后,那她抱着的这个是谁?这一惊,她猛地坐直身子,讷讷地看着身边的吴王。

    “你是人是鬼啊?你不是该在皇城的么,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哦,我明白了,我们应该在寅时一刻继续赶路的,是你阻止他们叫醒我……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太自以为是了……”

    素妍站起身,对着从天而降的吴王又叫又嚷。

    吴王笑着,始终保持着少见的、魅惑的笑容,不夸张,不张扬,浅浅的笑,足可以温暖人心的笑。

    待得素妍说完,他才深情地道:“我错了!我服输。论布阵,我不及你的十之二三。上次在你闺阁的事,是我孟浪,你当我骂是登徒子也好,说我过分也好,总之是我错了。”

    素妍愣了一愣,一双乌黑的眸子转了又转,闪了又闪,很是可爱,好像反应不过来了。

    很快,她尖叫了一声,不是做作,而是更尖叫,“师妹!师妹!我一定是做梦了,天啦,我怎么会梦到那家伙,他跟我认错!”

    她开始不停地转悠,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还尝试把自己捏了一把。

    终于,理清了思绪,她停止了再转。问:“吴王殿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用意?是不是对于我上次用阵困住你的事想要报复?我不阻止你报复,但不是现在,我要赶到冷月关外的沙场去,等西北的战事了了,我奉陪你过招。

    武斗就不必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武功我是斗不过你的。旁的由你来挑!”

    女侠的坦荡,大女子的顶天立地。

    “我不眠不休追你一天两夜,就为了和你说几句话。”

    “你傻的呀,要说话可以写信,再快些可以使用飞鸽传书。你不必跑这一趟吧!”

    他一来就打扰了她的计划,居然在这林子里睡了一晚上,睡得是美了,可少走多少路。

    素妍连吃他的心都有,却又发作不起来。

    “是,我够傻!你不是更傻,出来几天,就没有好好地睡一晚上,看你又累又乏,我好心疼!”

    素妍拍着脑门,总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傻傻地笑了两声:“吴王殿下,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呵呵,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正事,不开玩笑,说完了赶紧回皇城,我呢,要去沙场,各走各的……”

    他一路热忱,所有的血液都为她沸腾着,她居然说各走各的。

    吴王一窜,握住她的双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给我听好了,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我的!”

    “说了不开玩笑的。”她抬手想将他的大手推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昨晚,你吃尽我的豆腐,就想这么拍拍手走人。被摸个精光,你就想这么走了,不负责的?”

    这家伙吃错药了!要不就是病了!

    几名侍卫听到各自窃笑,几个人相互递着眼色,像在无声地选谁去禀报。

    终于,在眼神下失败的侍卫抱拳道:“吴王殿下,属下等在路口相候。”

    几个人往路口方向移去,柳飞飞现在是感动是一塌糊涂,其实吴王挺好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就为了给师姐认错、服软,还说心疼师姐,才让他们好好地睡了一觉。

    任是无情人。都会被融化。

    素妍不待细想,抓起他的手,叩住手腕:“疲劳之状,你说胡话了。我挑两名侍卫护送你回皇城。”

    柳飞飞拾起自己的包袱,道:“师姐。我也去那边了。”

    “不用!”不要都走光光啊,到时候她更说不清楚了。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斗篷,尴尬一笑,“多谢吴王的斗篷,我该赶路了。”

    吴王握住她的胳膊,追问道:“你不信我?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就这么难吗?”

    “你是吴王,是皇嫡长孙……”

    “那又如何?我愿意为我做到,终其一生唯你一人。上善若水、弱水三千。当年先生为你赐字,你却选择了弱水,‘弱水三千,唯取一瓢’,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可以告诉给所有人。”

    好美的情话!

    即便是前世的她,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

    很美。很让人陶醉,她却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她害怕最终被背叛、被伤害、被算计,她也害怕终究是一场利用。

    柳飞飞还是小心地远离了,走在数丈外的距离时不时望上二人一眼。

    有男人喜欢师姐了,师姐是这样的好,美丽而拥有才华,她值得好男人喜欢。

    “你怎么知道当初先生给我取字的含义,你是谁?”

    吴王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坚持,也少了一份冰冷,微微一笑,低低地附在她的耳边:“你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弱水,我们有同一个先生。”

    素妍一惊,连退两步,却被他拥入怀中,就像是他们早已两心相许。

    她低问:“你怎么会是琅琊公子?”

    声音若低,却底气十足,更是惊诧不已。

    小时候,她无数次地猜测琅琊公子的身份,原来是宇文轩。

    前世,直至最后,琅琊公子的身份成谜。

    “为什么不可能?我就是他,你若不信,可以写信回皇城问先生。”

    她试着挣扎,却被他抱得极紧,她用一分力想要挣脱,他便用两分力来禁锢。停止了挣扎,她静静地由他,让她写信去皇城,只能说明朱武回皇城了。

    “先生可好?”

    “甚好!三月初七酉时抵达皇城,一回城就想去找你。你爹转交了你送先生的画《荷塘蛙》他瞧了许久,也没看出玄机……”

    这事儿,只有她和她的父兄知晓,看来他没有骗她。

    “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先生与你说了什么。”

    她目光清澈,就似所有的秘密都无法她的眼睛。

    “不全是。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说几句话。先生是唯一一个支持我这么做的人。”

    他应当明白,她并不喜欢他。至少现在是。

    她将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不敢轻易触碰。

    而他是一个沉稳、冷情的人,很难这般疯狂,因为情动不远千里追踪而至。

    素妍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天晴的时候,《荷塘蛙》画上的青蛙在荷叶之上,待得下雨时它会跳到荷叶之下,这就是那画的玄机。”

    “天晴下雨尽会变化,附庸山人真是当世无愧的神人也。”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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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施舍

    素妍道:“他对书法丹青有着极度的痴迷,尤其是丹青他几乎是倾尽了毕生所学,他喜欢各式各样新奇的颜料,也尝试着不同风格、意境的画作。能变化的画作,其实是运用了最特殊的颜料。附庸不仅在丹青书法造诣极高,同时又是一个喜欢新奇事物之人,善于变通、运用……”

    她停顿一下,突地忆起今日是三月初九,是个大日子。“今日我父亲要把《观音》护送入天龙寺。”

    吴王道:“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观音》是附庸前辈历时三年之作,画上的《观音》按真人比例绘制,如果用‘天下第一画’来形容亦不为过。先生乃酷爱书画之人,今日一会去看热闹。在装裱过程,为了让一切都能配得上此画,家父特意向皇上讨了恩典,得了皇宫专用的金帛,就连画轴也是纯金打造,挂画的线,亦选用最好的金丝线。

    听闻悟觉、悟净大师对此事甚是慎重,特意寻访大水晶石,要为此事打造最好的水晶框,他日还要专修一座观音殿,以此供奉……”

    三年作一画,这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境界,即便是朱武也做不到。

    吴王早已忘了自己找她的本意,便是要设法打动她的心,道:“此画能让附庸山人倾注这么多的心血,定是绝世画作。”

    素妍微微一笑,“附庸前辈的胸襟、大爱情怀,便是我倾尽一生也难及二三。他是这个世上我最敬重之人。他的画,被我带入红尘,我只是让世人知道,在艺术的追逐上难有尽头,山外山,人外人。而附庸前辈的出现,可以给那些想在书法、丹青上有所作为的人一个新目标。”

    “真正的好画是属于世人的,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附庸前辈说要把此画转与佛门,也定是这个意思。”

    听她说来,这幅《观音》定是无人所及的巨制画作。

    柳飞飞见他们开始闲聊,低声道:“师姐,我们该出发,再耽搁下去,就不能按期赶到边城。”

    素妍的目光游离,落在吴王的汗血宝马身上。微微一笑:“早知殿下有如此好马,就该借来一用,我们日夜兼程了五夜四日。才行到此处,而殿下只用了两夜一天。我和师妹借你的马一用,王爷不会舍不得吧?”

    柳飞飞的双眼放光,能跑这么快,那马一定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我……我可以送你去边城。”

    “殿下事务繁忙。怎能耽搁你的时日。我和师妹两人不重,加起来也许才够一个男子的重量,你不介意借我们一用吧。”

    说明了,她要和柳飞飞一起骑这马,是二人共乘一骑。

    素妍也不多言,猛一扭身。拉过柳飞飞,“走,牵宝马去!”

    宝马。还真是宝贝马儿。

    素妍走近追月,用手轻柔地摸着马肚,一点点地游离到马的脑袋上,“马儿啊马儿,你不反对送我和师妹去边关吧。你放心。我会待你好的,等到了前方州城。我买炒豆子、好马料喂你。”

    话落,她纵身一跃,翻上马背,柳飞飞跟着上来,素妍将自己的琵琶与包袱都给了柳飞飞。

    柳飞飞乐道:“好马就是好马!”

    素妍低下头,在它的耳边低低地道:“我们可以走了!驾!”

    追月如离弦的箭,调头冲出了林子。

    “你们几个侍卫,可以回皇城复命了!吴王殿下,你们先到前方州城等候,到时候我六哥会亲自将马儿送回来!后会有期!”

    “吴王,你误我几个时辰的行程,我借马一用,你可别小器,到时候完璧归赵!”

    春风拂动她的衣袂,空中都是她甜美如昔的声音,听得人让人陶醉。

    吴王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主仆已经出了林子。对着离去的方向,他大喊道:“追月爱撂蹄子,你小心点!”

    音落时,化成小黑点的马儿突然一声长啸,开始发起狂来,几个人看得胆颤心惊,素妍死死地抓住缰绳:“师妹先下去,待我收服了它。”

    追月疯狂的蹦达着,想把素妍甩下马背,而身上的轻盈如云,就是粘在背上一般,任它如何抗拒,还是没能把她给甩下来,平白还吃了她几下柳枝,下手很重,疼得追月一阵嘶鸣,然后化身为箭,呼的一声,往前方奔驰而去。

    柳飞飞以来素妍不带自己,气得直跺脚:“师姐,师姐!还有我呢,还有我……”

    六名侍卫与吴王骑马奔来,其中一人还牵着一马无人乘骑的马儿。“柳姑娘,上来吧!”

    “师姐说过,再不和我分开了,就是一天也不分开。”

    柳飞飞固执地站在一边,不肯上马,只看着素妍离开的方向,嘟着小嘴,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正僵持不下,只见素妍骑着追月又兜了回来,站在离众人百丈外的距离:“师妹,这马儿的性子还未摸熟,你先骑原来的马,等到了下座州城,我们再共乘一骑。走吧!”

    众人纵马飞奔,柳飞飞虽有不乐,到底是听了素妍的话。

    那马儿不知道比他们骑的好多少,如何能追得好素妍。

    夜里二更时分,众人才进了城中的驿馆,素妍令驿丞买了豆子、上好的马料,好好地款待追月。

    她又在城中补了一觉,将众人的酒菜点好,估摸要进城的时辰。直至三更一刻,吴王与柳飞飞等人才抵达驿站,驿丞令厨房热了酒菜,分成两桌奉上。

    柳飞飞四下张望:“安西县主呢?”

    驿丞笑道:“县主正在马厩喂马呢,豆子、马料都要最好的。”

    “她不吃饭的么?”

    “县主到了这儿后,小睡了一觉,让小人等候各位。”

    驿丞听说来人是吴王,笑得比寻常更欢,招呼着下人热好饭菜,在一侧充当小二的角色,一会儿斟酒,一会儿递茶,甚是殷切。

    柳飞飞去了马厩,却未见到素妍的踪影,倒是看到追月正吃着马料,里面飘着豆子的香味,一边还有只木桶,桶里盛放着清水。在驿馆周围寻了个遍,还是没能看到素妍的身影。

    回到屋里时,热好的饭菜已经上桌,吴王坐在桌前,握着筷子,道:“你师姐呢?”

    “没找到人。师姐向来不会乱走的!”

    “想必她已经用过了,本殿饿坏了,用饭吧!”似对另一桌侍卫下的令,又似对柳飞飞说的。

    饭菜很丰盛,除了柳飞飞爱吃的红烧肉,还有素妍喜欢的卤猪蹄、鸭脖子,更有几样精致的菜式,一看就不是驿馆里做的,定是素妍从旁的店里买来的。更难得的是,侍卫们那桌,也和这一桌一样的菜式,只不过似乎这桌的酒更好些。

    吴王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动起碗筷来,吃菜的、喝酒的。

    驿馆院门外,走过一对祖孙二人的乞丐,老妇子絮絮叨叨用当地话哀求道:“大官人,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给我孙子一口吃的,我们都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柳飞飞心里一阵难过,道:“殿下,不如就给他们一些吃的。”

    吴王望着满桌的菜肴,用筷子指了指鸭脖子:“这个给他们……”嘴里嘟囔道:“这哪是人吃的呀,上面也没多少肉。”

    柳飞飞看着鸭脖子,这可是师姐爱吃的。也不知道这会儿,师姐去哪儿了,竟没回来。抓了几个大馒头就走,吴王指着鸭脖子,道:“还有这个东西,一起给了吧。”

    柳飞飞迟疑道:“殿下,我喜欢吃这个。”

    明明她师姐爱吃的,居然说不是人吃的,这是什么意思?

    柳飞飞不大高兴,却又不想说是师姐爱吃的。

    吴王用筷子夹了三块到猪蹄盘里,“给他们!”

    柳飞飞应了一声,和着鸭脖子一起递给门外乞讨的祖孙。

    老妇人接过,感激地带着孙子就要磕头谢恩,柳飞飞道:“老奶奶不要客气,拿去吃罢!”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

    柳飞飞转身回到桌前,刚去了老妇人,后面又来了几个乞丐,或一身褴褛的妇人带着孩子,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老人被满脸污泥的少女搀扶着,个个站在门口,又不敢进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用食的众人。

    驿丞起了过来,喝斥道:“走开,里面的都是贵人,赶紧走开!”令人合上了房门。

    吴王一脸古怪地看着柳飞飞,说是她爱吃的,就没见她动那鸭脖,真是古怪得很,再看柳飞飞吃饭,时不时往门外看去,道:“你师姐走不丢,快用饭。”

    柳飞飞见素妍没在,心心念着,就似没了主心骨一般。

    用罢了饭,吴王吩咐道:“把剩下的饭菜都赏了门外的乞丐!”

    柳飞飞道:“就再留下几样吧,比如卤菜……”

    吴王颇不耐烦,他已经很累了,已经两天没睡觉,冷声道:“都给了!明儿再吃新鲜的!”感觉这柳飞飞似乎成心和他过不去。

    谁还吃剩菜呀!吴王一声令下,驿丞捧着桌上的东西就赏给门外的乞丐了,一大群的乞丐像得了宝贝一般地围过来。驿丞忙道:“别抢,别抢!就这些了,拿去吃吧。”

    ps:

    战争最是残酷,浣浣要开始写战争场面了。

165 良人?

    柳飞飞坐在大厅里,静静地等候着素妍。

    吴王带着几名侍卫也各自回了房间。

    夜,越来越深了。

    柳飞飞时不时地探出脑袋,望向大门方向,很快就扒在桌上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间,隐约看到有个人影,睁眼时一脸倦色的素妍站在面前。

    “师姐。”柳飞飞又累又困,“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

    “困了就回房间睡。汗血宝马就是快,有了它,你可以睡一会儿,我看马也累了,五更时分再赶路就是。”说着,将手里的布袋放在桌上,“真没想到,此处有那么多的乞丐,大多是边城一带因为战祸远走他乡的百姓。我本来想出门买些路上的干粮,就遇到好多难民,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听说男人大多被西歧人杀了,实在没有法子,这才逃出来的。

    我心里不落忍,就去城中几家大客栈走了走,买了好多馒头分发给他们,可我怎么也分发不过来,人是越来越多……此处离边城还有数百里之遥,就有这么多的逃难百姓。听说有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说是越往边城,难民越多……”

    难怪柳飞飞寻不到人,她竟似跑去买馒头了。

    素妍舒了口气,“本想买些路上吃的,结果全都发出去了。我进城之处就喝了茶水、一个苹果,还没吃饭呢,想等你们一起吃,快要饿死了!”

    柳飞飞顿时难受起来,低垂着脑袋:“师姐!”

    “怎么了?”

    “以为你吃过了,我们就先用饭了。”

    素妍只饿得肚子咕咕叫,道:“总还剩了一些吧,我也不讲究,就拿那些卤菜、馒头给我就好。你是知道的,我最爱吃猪蹄、鸭脖。我还不知道哪里有得买,给了驿丞五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备两桌酒菜。我走的时候,热菜是有了,可没看到卤菜,就没问。”

    柳飞飞突地很想抽自己,她是吃得饱饱的,又很畅快,可师姐没吃啊?她当时就该多问几句,哪怕问问驿丞也好。原来师姐没吃啊!愧得只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师姐。你想吃什么,我给驿丞银子,让她帮你买。我……”

    素妍想到两大桌的酒菜啊,“不会吧,一点都没剩,吃了个精光,他们也不会这么吓人吧?好歹你也给我留点猪蹄、鸭脖什么的。你知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柳飞飞忙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给你留点……”悔啊,柳飞飞很想揍自己,怎么没留下师姐爱吃的两样呢。

    素妍不想听她解释,将手一抬示意她别再说了。她从小和柳飞飞一块长大,得了好吃的,她会给柳飞飞留上一份。柳飞飞也是一样的,这次没有留下,一定是另有隐情。“到底怎么回事,以你的性子,知道脚蹄、鸭脖是我最喜欢的。不可能不给我留,因为我爱吃。每回都最多吃上两三块……”

    “师姐……”柳飞飞嗫嚅着。

    素妍急了,提高嗓门:“照实说!”

    柳飞飞就把他们进入驿馆的前前后后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股冷水从头淋来,顿时让素妍涌出难言的失望,低声问:“吴王就没问过旁人,我吃没吃过饭?”

    柳飞飞摇头。

    素妍又问:“吴王就没问,你几次三番舍不得鸭脖是什么原因?”

    柳飞飞还是摇头。

    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说他喜欢她,却从来不懂得真正的关心,甚至固持己见地将她特意买下的卤菜赏了乞丐。

    对于乞丐们而言,猪蹄虽好,却不如馒头实在,鸭脖虽香,却难填肚子。

    这便是吴王言说的爱么?

    原来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丝毫没有关心过她。她不要听美丽的誓言,她想要的也唯有最实在的温暖,如同像她父亲那样的男子,无论在外怎样,但对她娘那是一百个真心。

    娘不高兴,他会第一个瞧出来。

    娘耍泼,他会纵容着,甚至还会说好话哄着她。

    就是娘爱吃的,他都从来不碰,其实他也喜欢,只是每次都要等娘吃完了才动筷子,一定要看娘吃得心满意足才愿意自己再吃。

    “师姐,我这就让驿丞带我出去买卤菜。”

    素妍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入口很凉,似能凉透身心。

    吴王连夜追来,她是真的感动过,但很快便已经平静下来。

    她令驿馆的人给自己寻吃的,驿差送来两碗小米羹,素妍捧在手里,一口气吃完,即便没有小菜,即便只得是这毫无味道的小米羹,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人间的美味。她花银子,忙活那么久,就是想回以他千里之遥来追自己的情意,结果呢,连点剩菜也没捞着。

    宇文轩,你也许能做几日好皇帝,也许你可以是个好儿子,但于我江素妍而言,却不会是一个好夫君……

    想着心事,素妍进了自己的房间,迷糊之间,有人进了门。柳飞飞一脸难受地道:“师姐,我走了城中好几家酒楼、客栈,就买到这点猪蹄,鸭脖全城只一家才有,早就没了。我又买了二斤卤牛肉和二十个馒头……”

    “飞飞,你不必自责,这和你没关系。害你这么晚还没睡,我心里过意不去。”

    “师姐,过往几日,我们每天都才睡两个时辰的,何况昨晚我们睡得那么久。”

    素妍接过柳飞飞递来的吃食,拿来了个馒头大口的咬下,又抓了块猪蹄,道:“味道还行,虽然不如皇城的倒也能吃。你也尝坏吧!”

    柳飞飞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懊悔:“早知道王爷会把酒菜尝了难民,我就应该尝两块鸭脖,再多吃两块猪蹄……”

    素妍将包着猪蹄的纸包递了过来,示意柳飞飞也来上几块,柳飞飞笑了笑,正要拒绝。素妍道:“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明天就不好吃了。已经三更了,争取多睡一会儿,四更三刻我们就赶路。”

    真的累了,师姐妹躺在一张榻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素妍许是白日睡了一觉的缘故,一觉醒来,月色西沉,听着大街上传来的更鼓声。还是四更一刻时分。

    走吧!早些赶路的好。

    她转身低低地唤着飞飞。“师姐,我们要赶路了?”

    素妍应了一声,挑起帐帘。穿好外袍,柳飞飞的动作纯熟而干练,不到一刻钟二人就整理好了,用了乌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出了房间。往马厩方向移去。

    追月被吵醒,看来连马儿也未休息,但追月也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顿。

    素妍赶着马儿到了外面街上,柳飞飞转身合上驿馆的大门,师姐妹二人跃上马背,往城中唯一入夜不会关上城门的南门而去。兜了二三里的路才转到北门方向,纵马扬鞭,急驰而去。

    “师姐。你今晚好像很不高兴?”

    “开始是有点,现在已经好了。”她笑着,双手紧握着缰绳,“真正关心一个人,不是用嘴说。吴王殿下千里追来,我的确很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

    柳飞飞当时是真的很意外,没想师姐还是这样的冷静。

    “飞飞,男人的甜言蜜语对谁都能讲,越是动人的话,越不能全信。我更相信我爹娘那样的真情,相濡以沫、风雨与共、富贵贫贱,皆不能移的感情。我娘曾说过,是不是好丈夫得从小事上看。

    所以,吴王不是我的良人。任何感情都有平静的一日,他喜欢我时,会一时冲动追我过来,倘若待这份情冷静时,他能不能甘于平静,能不能坚持一生唯我一人,就的确值得人怀疑了。对于一份不能确定的感情,我是不会去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那么,就放弃吧!

    只当是一个意外,只当是不敢有的相遇。

    吴王,他有他的路,就如现在的她亦有自己的路一样。

    马儿奔得更快了,消失在西北前方的官道上。

    柳飞飞紧紧地抱着素妍的腰,喃喃道:“师姐,我懂了,感动不是感情,你可以感动,但不能因为感动就喜欢他。”

    “男人宁缺勿滥,万不可委屈了自己。驾——”

    放手,原是这样的洒脱与轻松。

    她前世被曹玉臻、胡香灵伤得体无完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才看清事实。

    今生,她会借鉴成功者的经验,为己而用,在家庭上的成功者是她眼里的爹娘。

    她还记得,就在前不久,一次与母亲闲聊时,她问起虞氏:“娘,你以前是嫡次女,听说外公很疼你,明明庶长女要嫁给我爹的,你怎么自愿放弃嫁入晋阳名门的机会,要嫁给我爹呢。”

    那时候,虞氏将她搂在怀里,用追忆的情怀缓缓道:“当年连你大姨母也这样问我,还骂我是好的不选,非跟坏的。可是后来,你爹高中,一步步做到今日的位置,他们又夸我眼光好。

    妍儿啊,其实女人选丈夫,并不一定得荣华富贵,最主要的就是找一个知冷、知热,疼你、敬你又能懂你的人。若是这样的找不到,就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是一个好丈夫。

    当年,你外公要将我许给晋阳的名门曾家嫡长子,他在晋阳也颇有才名,人又生得俊朗,却有一个缺点是我不愿意的。那就是狂妄、霸道,自以为是。往往这样的人,多是以自己为重,只想到自己的所需,看不到别人的需要,成不了好丈夫。”

    女子的幸福,与荣华无干,与富贵亦无干,要的是一个贴心的夫君,一个能与自己共风雨的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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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介绍:
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