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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4章 意识不到的从容

    把三排放正面,胡义不是心血来潮,更不可能是拿这种事治罗富贵,因为这次战斗目的不是硬打,怎么打都得退,三排人少,伤亡概率最低,罗富贵是个不争气的货但是也绝对不可能吃亏,可以说没人比罗富贵更善于打‘败仗’,天生就是个‘败将’,他是当前模式下的最佳人选。.M

    所以胡义没限定坚守,没给出严格时限,而是按着胡义自己喜欢随机应变的战斗习惯,正常安排,打着得住就咬鬼子一口,挡不住退就是了。所以,对于中线正面的三排被鬼子打崩盘这种可能,胡义是有心里准备的。

    第一个鬼子出现在小红缨望远镜头中,顺西方小路来的,搜索状态。

    “亮相了。差不多五百米,目标三个……现在四个……第五个……”

    机枪位置传来一声机柄响,那是罗富贵即将射击。

    “骡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小红缨猥琐举着望远镜不中断观察:“再等等。别靠蒙行不行?”

    因为小红缨的话,罗富贵没有扣下机枪扳机,不情愿道:“我压制懂不懂?”

    “你压制个屁!现在有谁要你掩护的?听我的,表尺定四百,能队么?”

    “有点费劲。前头几个我倒是能凑合瞄一瞄。”机枪准星后的熊眼努力地眯着。

    “间歇弱风,可以忽略横向误差。”

    “跟我上纲上线了你还?”

    “听着就是了。应该是四百了,能五个目标了么?就以第五个鬼子为目标,打一个长点射,现在!”

    猛地一串捷克式机枪咆哮,稀里哗啦跳出十余弹壳,架着机枪的矮土墙墙头上震荡起一层淡灰,寂静不再,三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开始了。

    “步枪打最近目标!大狗你个贱人,你能不能别和王小三扯淡了?”

    “打着了没有?我势像卧倒了!”罗富贵停枪咋呼。

    “该打的是没打着,你这烂枪法啊……不过后边应该有其他鬼子中弹了。”望远镜好似粘在了小红缨脸上,指挥着罗富贵又骂着唐大狗也没耽误:“路右边那棵树,偏左十米,那片草,瞄那片草,长点射。”

    猛地又是一串机枪射击咆哮,这段矮土墙再次浮灰一片,一口气打到最后一枚弹壳跳空,机枪弹夹随即被熊利落拔出扔在缩墙根的一只耳脑袋上:“这回中了没有?”

    “草后的事我哪知道?反正那里爬着五六个。”

    “你这不叫蒙?”

    “至少不是瞎蒙!”

    咔嗒——第二个机枪弹夹入位。

    “左边那几个没?注意那个凸出灌木,再偏右些,啊你个瞎?距离不到四百,别瞄高了,短点,短点,赶紧的!他们快要入草了!”

    捷克轻机枪立刻又响,三连两连地一阵急促短点射,此时,鬼子的第一波还击终于来了,歪把子轻机枪响,三八大盖响,凌乱弹雨由西疾来,飞沙落土,矮墙外跳出一个个不规则弹坑,上方不时掠过破风怪啸,迫得罗富贵停枪缩头扯嗓子叫:“我x他姥姥……转移转移!”

    一只耳和徐小猫下腰狼狈地跟着拎机枪的熊往右侧横向跑,身后的机枪位仍然被弹雨笼罩着,乌烟瘴气一片。

    “盯一个歪把子!”经过小红缨的观察位时罗富贵嚷。

    “用不着你废话!”小红缨从附近一个墙头豁口处重新猥琐探头架望远镜。

    机枪组转移至偶尔猥琐射击的唐大狗右边,机枪两脚架立即上了墙:“给个目标!”

    小红缨的亮嗓子随之响起:“路左第二棵树下偏右……距离三百五……歪把子机枪组……瞄那个草包打!”

    “个姥姥我哪有草包!”

    “如果那棵树向右倒下,树尖落哪哪就是你的目标!”

    捷克轻机枪立即开始了连续的短点射,朝绿色中整整打出了一个弹夹。随即那头机枪熊便撤了机枪,领着一只耳和徐小再次朝左边的原机枪位猫腰跑:“李响,够得着机枪吗?”

    “不太够。你把鬼子压太远了,我帮不上忙。”

    “我哪想到鬼子推这么慢?”

    目瞪口呆的王宝库同志从墙窟窿缩下头来,的机枪组狼狈经过他身畔,耳听右侧刚刚的机枪射击位附近正在被迟来弹雨蹂躏着,心说这是鬼子推得慢吗?是你们太猖狂了吧?原来机枪在九连是这个用法?附近的唐大狗正在墙上划下第一道刻线,那是故意划给抱着花机关枪不够射程的王小三瞧见没有,特么一不小心开了个张!感情鬼子也不缺倒霉鬼。”

    罗富贵又到了左侧原机枪位,却不再往墙头上架机枪了,一屁股窝在墙根底下喘粗气:“停停停!停火!都给我缩起来歇着!丫头,鬼子动了没有?”

    “三百……不过整体有点偏左,那个没屎的坑……有点悬。”

    “小炮么?”

    “不是草晃就是树叶摇,我哪知道?要不你过去问问?”

    “既然这样……那我朝左再打两梭子?能不能把鬼子往右挤点?”

    “试试呗!要打你离我再远点打……这位置我也不敢多呆了……我得下墙了。”

    于是罗富贵拎着机枪又往左拉开点,再次将机枪摆上墙:“给你姥姥的!”弹雨直扑当面鬼子右翼;然而一个弹夹尚未打空,西面便传来一声轻微闷响,随后有一种特殊的呼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哎呀我……”

    轰——矮墙狠狠地一次猛颤,瞬间激起土灰一大片,墙后如雾墙体如瀑,碎土飞沙如雹坠落,瘆人地哗啦啦一阵落地响……鬼子掷弹筒干的,瞄得很正,只是弹着点稍微短了几米,榴弹落在机枪枪口前的墙外。

    三个蜷缩在墙根下抱头的人影在灰尘土雾里呛得狼狈咳着,罗富贵的声音愤愤传出:“管他姥姥成不成,李响!”

    一颗榴弹随即滑入早已摆好的掷弹筒,李响已经瞄那钓鱼坑位八百年了,一丝迟疑都没有地击掷弹筒,不管鬼子的掷弹筒是不是在那位置,那坑里肯定得有点啥,第一榴弹必须往那送!

    出膛榴弹带着李响的默默祈祷疾窜入空,小红缨急急探头架望远镜,连唐大狗都伸出了狗头等待结果,当然无法知道那坑里有没有鬼子掷弹筒,只是期望命中,然而第一颗榴弹还没落位,李响居然又迅放出了相同弹道第二颗!

    望远镜镜头里猛地一片枝飞土扬,伴随了小红缨下意识地一小嗓:“一命中!”

    硝烟尚未绽放完毕,两秒后第二次榴弹爆炸闪现在几乎同一落点,震颤起碎绿大片,再次纷纷扬扬。

    “二命中!”

    于是第三颗待击榴弹被李响撤下了掷弹筒,废物从磨盘后探出头,呆呆盯着西方爆炸位置:“你说……鬼子掷弹筒会在那么?”

    李响仍然平静:“等骡子再打一梭子就知道了。”

    ……

    如果有人能如鸟儿一般俯瞰,会现硝烟散尽后的满地血色,三具鬼子尸体歪翻在灌木后的浅坑里,附近还有另外一个鬼子流着血,痛苦地蠕动着,一具掷弹筒倒嵌在另一边的草丛中……唐大狗是个乌鸦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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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可思议的猪突

    胡义的特质,决定了九连的特质。

    从九班诞生时起,九班的灵魂是机枪;到了九排,九排的灵魂也是机枪;如今九连,九连的灵魂仍然是机枪。胡义的战斗,一切资源服务于机枪,机枪位决定基本阵型。

    即便物资环境匮乏,胡义也不愿放弃机枪的绝对地位,在别人看来,九连步兵全装三八大盖是嘚瑟,是炫耀,其实胡义这是迫不得已,如此一来,七九尖弹才能全凭捷克机枪享用,多少弹药都是少,柴米贵!

    并非胡义有什么远见卓识,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他是个院校出身的机枪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机枪,知道机枪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在九连,机枪都是单成组,不像其他连队那样只有主副射手,比如分给马良的那挺机枪,直接归马良这个排长指挥调度,一组五人,主射手,副射手,观察员,弹药手,外加一个打杂第五人,看人数都以为是重机枪组了,即便这样,也没法跟幸运的罗富贵媲美,因为九连三排其实就是一个机枪组,奢侈到配备花机关枪和掷弹筒的超级机枪组。

    对于罗富贵的个性和三排的战斗力,没人比胡义更清楚,把那十来个人撇在村西头当正面,目的是少吃亏,可是一阵猛烈射击声之后,左翼迟迟不见鬼子迂回分队出现,胡义一脑袋问号,套路呢?鬼子的套路在哪?

    鬼子不可能去绕村北,那边太开阔,胡义仍然这样认为,要绕肯定是村南这边,环境相对茂密,灌木多,可也该来了?

    埋伏在草丛间的一排战士已经不再专注于听枪声,小动作越来愈多,开始挠头打蚊子,胡义也没管,继续他的狐疑。

    红眼马良挪挪蹭蹭爬到了胡义这边:“哥,要不……我带一排上吧,反迂回,就算遭遇,这环境咱也亏不了,仗着人多直接强吃。”

    “如果没遭遇呢?你抄过去?单边打一拳?未必打得动。关键你没法确定鬼子主力到达时间,有伤亡风险,搞不好还是变成狼狈往回跑。”

    马良自信地咧咧嘴:“我还跑得动。”

    “算了。继续埋伏。你的一排还给你。我得进村去看看,骡子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胡义顺手把马良的曹长镜一并撇还给他。

    马良并没急着收起曹长镜,反又朝胡义递过来:“你拿着吧。”

    “用不着你可怜我!”

    胡义没接,抓起步枪猫腰起身,向北朝村子开溜,把马良的轻声笑撇在了身后。

    ……

    自古以来,先锋大将是最牛屁的荣誉,鬼子的开路小队长原本是威风八面气吞万里如狗,然而此刻,他正坐在某个灌木后的浅坑里狼狈地擦他的一身屎,可惜越擦面积越大,手里的毛巾已经黄成一坨了,气急败坏地摔下,又换用树枝拼命揩,恨不该,被那挺机枪的恶心扫射催得一头扑进这坑来!

    分兵迂回?跟本没迂回!距离村口四百来米的时候突然就被那机枪蒙伤了三个;随后一阵有如透视眼般的远距离长短点射,打得小队队形大乱,连死带伤又是仨;不过一挺捷克轻机枪而已,恨得牙疼,当即嗷嗷鬼叫要求端掉,连摸带爬地进入有效攻击距离,结果差点被那捷克机枪报销了一个歪把子机枪组;那倒霉掷弹筒刚放了一发,立刻挨了无比精准的两炮,当场被拍死在坑里了;懵懵然不敢相信,八路也有掷弹筒?还打这么准?可能吗?结果不久后又飞来悠悠两发,把另一组射击中的歪把子机枪砸哑巴了,半天不敢再喘气。

    对于鬼子这位先锋小队长而言,这场倒霉战斗就像他的满身屎一样,这是屎一样的战斗!无论味道还是感觉!

    属下捂着钢盔爬到小队长附近,不敢捂鼻子,用鸟语仓惶叽里呱啦:“捷克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一具,友坂步枪大约三四支,这是已知的八路全部火力……一分队请求向南迂回进村!”

    人与动物的区别之一,是人有感情,鬼子的先锋小队长不但有感情,并且此刻已经感情过剩了,不提当前八路这点火力还好,一提他更受不了,这就阻挡了皇军的铁蹄?迂回个屁!不活活掐死眼前这几个八路切腹得了!

    “推进!三个分队拉开,交替推进!向百米线!”

    小队长咬牙切齿地愤怒着,他将要祭出久违的皇军无敌**,猪突!不猪突不足以洗刷他这一身屎!

    属下目瞪口呆,在这?对这几个八路……来板载冲锋?

    ……

    望远镜镜头中,某些区域的绿色激烈摇曳着,偶尔闪现出猥琐跃进的身影后再次入草。

    “鬼子在拉开!距离二百!宽度可能是三个分队!”

    小红缨的位置已经从探墙头改趴砖窟窿了,冷枪流弹不时击中外墙,刺耳呼啸不止。

    “啥玩意?”搂着机枪窝在墙根下喘大气的罗富贵听得眉毛直颤,皱吧着满脸脏灰:“他没迂回吗?这是要干啥?”

    一般在这个距离上,各部应该开始射击了,可是此时的三排没人射击,从鬼子推进过三百米距离后,罗富贵一干人等便没再轻易射击过,只有唐大狗偶尔换位打了几次冷枪,中距离对射谁枪多谁便宜,即便唐大狗这个兵油子冷枪打得很猥琐,每次开枪过后的位置都会招致更精确的弹雨,看得王宝库心里直怵。

    尽管有疑问,罗富贵仍然相信小红缨,那缺德玩意有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罗富贵觉得那眼长在她身上实在有点白瞎。

    “呵呵……嘿嘿嘿……”唐大狗忽然莫名其妙开始笑,那张赖皮脸古怪地抽动着:“你说小鬼子要干啥?一会儿你就能听见猪叫唤了!”

    周围全是一头雾水,不懂哪里会有猪,唐大狗这是又神经了?

    小红缨是这些二百五中第二个意识到状况的:“鬼子要冲过来!鬼子这是要直接冲过来!”闪在砖窟窿一侧反身靠墙,曹长镜入盒,四四式卡宾枪终于被她摘下了肩,可惜,枪栓拽得还是不流畅。

    这德行惊得罗富贵赶紧坐直了:“缺唉!那你还摘什么枪?咱得撤了现在!”

    废物立即附和,一只耳连连点头;李响何根生等不置可否。

    “这才是咬鬼子的好机会!”小红缨那两眼直放光,手中的枪栓终于入位,子弹上膛:“打一波再走!”

    王小三立即附和,唐大狗出乎意料地跟着点了头;李响何根生等继续不置可否。

    “老子是排长!”

    “这是村西头,不是荒地里,打一波之后咱回头穿村子往东跑,你怕什么?白占便宜的机会姑奶奶绝对不放过!”一副小脸忽然变得阴险狰狞,压在军帽后的小辫儿都翘起来了,十分不和谐!

    那熊眼叽里咕噜连续转悠了好几圈,终于不情愿地咂咂嘴:“行……行……那就再做个孽!”

    再观察,鬼子的兵线已经在绿色中匍匐过了一百五十米距离,偶尔有钢盔晃动闪现在草尖上的晨光,三排不再射击,紧张地等,鬼子也不再射击,紧张地爬。

    过百米,匍匐推进的兵线停了,寂静了半分钟后,有军刀出鞘锐响,瞬间站出刺刀一线,被朝阳映得明晃晃,惨惨亮,伴随一片杀猪嚎,如一波刺刀涌浪扑面而来!

    “八十!”小红缨的枪口已经搭在砖窟窿上,狰狞大眼摆在表尺后,居然还能镇定脆喊。

    王宝库觉得手中的驳壳枪枪柄已经湿透了,不得不用更多力气才能握紧,准备从豁口处探头。

    “六十!”

    李响往掷弹筒里填入了榴弹,直接击发,一声榴弹出膛响震得身为副手的废物一哆嗦,急忙递上第二枚,再装填。

    “姥姥的!”罗富贵这才站起来,机枪上墙。

    一片雪亮刺刀已经冲过五十米距离,立即传来小红缨一嗓子下意识大喊:“打他****的二连!”

    吴石头开始一颗又一颗手榴弹往当面刺刀里扔,他将扔光他背负的所有;一只耳也在扔手榴弹,至少会扔光他的四颗;王小三的花机关枪终于有机会探出墙角,弹壳开始连续迸;连何根生都架上了废物的步枪,一次又一次地拼命拽动枪栓,他打得居然比唐大狗还疯!

    没人注意到,来查状况的连长刚刚出现在三排身后,他连话都不及说,端着步枪直接冲入最近射击位,开栓便打:“王小三守右翼骡子打左!掷弹筒先撤!现在就撤!然后机枪撤……”

    硝烟爆连成一大片,还在一次次震荡世界不停,如幕倒映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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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幸运

    这场战斗胡义心里是有一套剧本的:三排正面,无耻骡子肯定远距就开打;鬼子假装被阻滞在正面留敌,出一分队隐蔽向南迂回包抄;马良的一排埋伏于村南外,全歼鬼子这个包抄分队,而后全连撤退。. M

    田三七的二排本来该放在三排后位,但胡义是常在河边走的,怕意外,北面不适合包抄迂回也得防,万一鬼子真就从北面包抄,那么剧本基本一样,只是变成田三七的二排重创鬼子包抄分队,而后全连撤退。

    还有一个最低概率的可能,鬼子南北两面包抄,这种事凭鬼子的嚣张不是干不出来,那九连就算中大奖了,南面全歼一个包抄分队,北面重创一个包抄分队,然后全连反吃鬼子余部,只要时间够。所以,一排二排都被胡义放在了村外,没抱团,这是防守型陷阱的活用。

    剧本都细致到这地步了,想天想地想不到,三排这十来个贱人根本不是好演员,愣是在正面就把鬼子给打了个惊慌失措满身屎,连掷弹筒都被三排端了,于是鬼子索性也不当演员,直接变成了复仇者,小宇宙爆当场放大招,结果……

    村西头乌烟瘴气一大片,手榴弹手雷爆闪不断,连灰带土全扬上了天,生生形成了小范围的遮天蔽日硝烟弥漫,墙在震颤落土,房在震颤掉瓦,碎石弹跳在地面,硝烟中仓惶冲出两个人影,闷头朝村东头猛跑,一个拎着掷弹筒另一个背挂着两串榴弹;接着又有几个人影狼狈窜出硝烟,一个提着机枪如熊大步流星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一个背着四四卡宾枪小细腿甩成了车轮直飘辫儿,后边有人影踉跄跌倒又窜起,跟着又窜出硝烟一个,急急冲巷。

    胡义的空仓步枪已经斜背在后,端着他的m1932在硝烟里倒退着朝一处墙拐角盲目射,几步外的王小三的花机关枪朝另一边的乌烟瘴气里扫空了弹夹立即掉头狼狈跑并急喊:“右边过来啦!”唐大狗闻声仓惶翻攀了身后墙:“我特么……”稀里哗啦跌翻在墙那边,胡义不得不调转枪口朝右对着乌烟瘴气的巷子一口气打到弹夹空,然后衔在王小三身后朝东急钻院子,鬼子身影随即闪现在硝烟,刺刀急晃,手雷抛滚,又是一片尘土爆迸,端着歪把子的鬼子机枪手接着探出墙角朝着乌烟瘴气的巷道开始疯狂突突突。

    面对鬼子的猪突大招,三排崩线了,只剩鸡飞狗跳地狼狈溃逃。

    鬼子赢了!猪突成功!战术目的达到!目标阵地占领!一身屎的鬼子小队长拎着军刀满脸土,似乎没能感受到胜利的喜悦!正面突击分队死光了,仗着冲锋宽度大,左右两翼冲了进来,战斗打到现在,不算躺着哼哼的,站着的有二十余,所以……虽然还在满村里撵着那点八路穷追,其实这鬼子小队几乎也崩了,纯靠一肚子恨意吊着!

    战斗与胡义设想的不一样,同样,与鬼子先锋小队长想的也不一样,以为只要一个板载冲锋,他们肯定立即掉头跑,结果他们竟然试图挡;以为八路是小猫五六只,结果十多个;以为麻烦的只是那挺捷克轻机枪,结果花机关都有,手榴弹还那么富裕,扔得那叫一个恶心准;鬼子小队长现在后悔了,应该老老实实演剧本,正面牵制留敌,侧翼迂回包抄,搞不好能抓死他们。他当然无法知道,如果是那样,结果会比这样好些,可他还是会被气死,因为他到现在还是个‘不明敌情’。

    此时,马良村里的状况,但是听到了战斗的突然激烈,这一定有变,所以他决定不再埋伏了,带着一排直接奔村;田三七鬼子的冲锋,所以他也不再等,连长给二排的命令是许退不许进,但不包括横向限制,这意味着他可以支援三排,所以他带二排放弃隐蔽也奔村。

    鬼子先锋小队即将覆灭在杏花村里尚不自知,田三七的眼睛都绿了,他觉得二排将要成为雷霆一击,用手榴弹把鬼子活活淹没在杏花村里,可是……突然的一阵机枪响,来自杏花村以西,弹道破风,横向呼啸,斩断了眼前的一线草尖悠悠飘落。

    “掩蔽!”

    鬼子大部队到了,枪声加快了他们的行军,先头部已经急进至杏花村射程距离,恰好正在朝杏花村靠拢的二排,于是机枪立即震慑登场。

    方越来越宽的黑色兵锋线,田三七很难过,是真的难过,因为遗憾,因为不甘,他几乎已经握住了胜利的手,却不得不放开的感觉……是酸的,并含微苦,导致他咬破了嘴唇,枪口上的刺刀本已雪亮,比鬼子的还亮!

    ……

    正午,炎阳高照,明晃晃的山间,蜿蜒着一支近百人队,是喘着粗气的九连。

    胡义横一步离开队伍,转身朝后,待一个疲惫战士到近前问:“摆脱了?”

    “摆脱了。鬼子没再追。”

    于是胡义扬起手:“原地休息!开饭!”整个队伍立即歪倒成一条线。

    罗富贵声称三排挂彩了好几个,伤兵满营。一只耳的胳膊被子弹划开了口子,被何根生包扎了;王小三的屁股嵌了一块入肉不深的手雷破片,被何根生拔了;唐大狗翻墙扭到了腰,想让何根生给他揉却不得回应;小红缨撞了墙,鼻血流到现在才停;吴石头到现在还听不清别人说话,他又干了一次捡手雷反投的事,结果是个刚过墙头的近距爆,他捡了一条命,同时也救了当场惊慌失措的王宝库一命,其余人各种划擦伤更不值得记。

    “哎,什么呆?三连的,我特么叫你呢没听到吗?过来给老子揉揉腰!”

    失神的王宝库被唐大狗逐渐提高的调门惊醒,不情愿,却没拒绝,来到趴在草上的唐大狗身旁,挽起袖子下手,同时远处的何根生,下意识道:“他个卫生兵……也那么能打呢。”

    唐大狗一嗤鼻子:“能打个屁!距离那么近,连个窝都不挪放了那么多枪,你见他打到一个了?他就是个寻死的废物!”

    王宝库不禁停手讶然,那种情况下,这位叫大狗的还能注意到别人打没打到鬼子?那自己当时……手确实是抖,鬼子越冲越近,面对着刺刀寒光,就是无法星,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鬼子,到现在心跳都不正常,怕提及自己而惭愧,于是转而道:“当时……谁打鬼子最多?”

    “你特么真瞎还是假瞎?”唐大狗扭头翻眼:“还用问么,当然是救你命的缺心眼,有个手榴弹他都直接扔鬼子脸上了,这个不是人的!”

    另一边,三个排长和连长在一起,罗富贵无精打采,因为他有近忧,知道胡老大还要继续打,有什么可高兴的?田三七心情也不好,他还在不甘心擦肩而过的胜利,并不觉得这已经是一场幸运的胜利,至少不是他二排的胜利。

    只有马良的状态还算正常,但他是最疲惫的一个,睡眠不足,体力也不足,强打精神听胡义安排下一步计划。

    胡义单膝跪地半蹲在一块硬土旁,手持一截树枝在土上划了一条线:“这是浑水河。”又在线旁画个小圈:“这是大北庄。鬼子不会停在大北庄里,因为缺水,所以他一定是驻扎河岸,无论他驻扎在哪个位置都不要紧,我们要做的是提前绕过南滩,到浑水河南岸去对位隐蔽,等着杀他的辎重!”

    “鬼子不至于靠河岸那么近吧?”田三七提出疑问,隔着浑水河,只要鬼子营地离开河岸些距离,那就打不到什么了。

    胡义用树枝轻点那条线:“鬼子当然不会离河岸那么近,可是,辎重兵是带了骡马牲口的,他们必须得牵着牲口到河边去饮水,打的就是这个机会,时间也就是这个点。一波集火,灭了所有牲口,然后解决那些辎重兵,杀几个算几个,空了弹仓直接撤。”

    “哦?感情可以这样打?”罗富贵这才恢复了精神,熊眼又开始无良咔吧,一梭子就跑的活儿他不排斥。

    半躺在草窝上敲二郎腿的马良吐掉叼着的草枝,转向罗富贵:“骡子,过去我还真了,今早你三排把咱全连的活儿都干了,你才是咱九连的主力啊!”

    “是不是?我就说吧……”罗富贵先是得意开腔,话才半句急停,表情突转哭丧:“他这个事……我那是迫不得已!这是巧了!绝对是巧了!我哪知道鬼子是神经病!再说你没见我们让鬼子撵得多惨?亏是胡老大指挥断后!”

    “巧了?我听说,那可是因为你布置得当吧?”

    “阵地都没有,我布置个屁了我……这是因为我烧纸拜鬼多,积了阴德!”

    不知为何,盘腿坐在一旁的田三七此刻忽然释怀,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

    两个中队鬼子果真停驻于大北庄以南河岸附近,鬼子少佐同样需要考虑下一步方向,缴获的两封信全在少佐手里了,他面临抉择。

    尽管大北庄已成废墟,一个巡逻分队仍然被派到这里做象征性搜索,十几个鬼子端着刺刀散漫地行走在烟熏火燎的残垣断壁之中,踏着焦土,留下清晰足迹。

    走在最前的鬼子忽然停了,后面的立即驻足抬枪,向前不是敌情,只是一面熏黑的墙上,画着个巨大而醒目的白色羊头图案,刺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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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刀锋边缘的抉择

    浑水河依然是那么宁静,那么美,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她粼粼地反射着清凉似画,摩挲着两岸又不似画。』. .

    站在岸畔的鬼子少佐没心情观赏,他脚旁是血,附近都是尸体,骡马尸体,以及负责照料骡马的十来个辎重兵尸体,惨得都成筛子了,可见当时来自对岸的火力是多么无耻,下作!

    这回好,重装备及物资弹药全得指望人扛了,好得很。

    一腔无名火无处烧,手拄军刀的黑脸少佐把目光转向他那位先锋大将:“野尻君,我听说你有切腹之心,现在我同意了,由我亲自来为你‘介错’,如何?”

    本来这事都过去了,在场的鬼子做梦也没想到少佐又提,倒霉不倒霉?

    噗通——当场跌倒一位,当然是那位先锋小队长,估计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人五人六地嘴贱表那个态,有时候面子上的假意会变成真事!

    此时少佐助手来到现场,径直到了少佐面前:“我去确认过,大北庄里那个新出现的标记,应该就是前田司令进行过的那个,不过,附近什么都没有挖到,也没有文字。”

    “羊头计划?”

    少佐的语气明显是上扬的,羊头计划这摊破事简直阴魂不散,毁人不倦,现在连少佐听了都闹心,羊头计划这四个字几乎成了厄运的代名词。原本在犹豫,是否有必要向青山村方向尝试验证,现在骡马没了不说,羊头计划又冒出来了,立即让少佐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环,夏季的山区寻敌,难!

    “该回城了。”

    这是少佐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拎着军刀离开河岸。

    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野尻小队长这才双手撑地吐了,吐得躬着背抽搐,他的命莫名其妙又捡了回来,意志却垮了。

    ……

    另一面的青山村废墟,负责协同鬼子的李勇是如坐针毡。派出迂回白石滩的连队仅跑回来一个排,撇下的伤员等再没音讯,李勇手头上的兵力凑不够两个连,进不敢进,退又不敢退。

    李勇派人往落叶村求援,结果李有德的答复是:李字连要守窝,难字连是唯一的救火队,如果把难字连增援你,八路出山怎么办?且宽心,只要你驻在青山村行事不出格,八路一时半会不会动你,何况你兵力不弱,要沉稳。

    这份答复让李勇沉默了好久,打仗他不行,跟着李有德这么多年,心机倒是学了一些,也正因为跟了李有德这么多年,所以他了解李有德,他从这份答复里不一样的东西,透心凉!

    到此刻,李勇的心才真静了,在梅县以北,他算地头蛇,对独立团情况的了解比城里的治安军可细致多了,至少他知道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九连,而是独立团二连,凭那些明晃晃不下枪的刺刀就知道。

    据传说,二连长是独立团第一猛将,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是敢跟皇军对冲的货。李勇怕二连比九连还甚,因为二连的传说都是进攻性的,侵略性的,面对这种对手睡觉都得睁一只眼,总有一种敌人随时要冲进来的感觉。要沉稳?沉稳得住吗?

    深思熟虑之后,李勇撤换了身边所有的警卫人员,一律使用心腹。随后,他派了一个‘使者’,挑着白毛巾尝试与二连接触,结果被拒绝,使者连猛将连长的面都没见到,这更加深了李勇的寒意。

    于是李勇忽然勤快起来,命属下在青山村废墟里大张旗鼓地巩固阵地,加强掩体,最出人意料的是,他还命人竖起了一块高牌,写上了两个炭黑大字:‘免战’!

    某处小高坡,伫立着几个八路军,为者身材高大如铁塔,单肩挂着刺刀雪亮的步枪,一身牛皮挂件参差佩,手执十三式六倍军用望远镜,牛气冲天大有金戈铁马之风,只是……下巴掉得有点大。

    “免战?这……当老子是金兀术吗?”

    “连长,那真是免战牌?”

    另一个战士也咧嘴:“这算啥?前头还派人要和谈,踢回去了他又挂免战,啥朝代?这不越活越回去了!”

    放下望远镜的高一刀嚣张一横刀眉:“哼——这都怂成宋高宗了!怎么越怂我越想揍他呢?”

    “连长,这回不是我说吧,你的确有金兀术之风!我就服你!”

    另一个战士当即不满:“你少胡咧咧,那是大反派武花脸,咱连长可是个正经人,要比也是英雄岳武穆!”

    “都给我滚一边去!”高一刀撇撇嘴,两手叉腰:“挂免战牌表态度,好,我就还给你个态度。命令前哨松一松,告诉战士们抓紧休息,今晚咱就动手!”

    “今晚就打?那我二排要求从东面打主攻!”

    “你为啥想从东面打?”

    “免得他们逃得方便啊。”

    “糊涂!”高一刀朝这位瞪了眼:“撑得你!不数数那里边多少兵力?柿子多了也能砸死人,傻子才堵归家路!应该全连集中从西往东打,就是要让他们溃得方便,然后我们才方便借势一路杀!”

    众将了然,而后望着远方那座废墟狰狞笑,一个个这嗜血德行……实在不像岳家军。

    ……

    炎阳变夕阳,青山村废墟之中,几个伪军军官匆匆来见营副李勇。

    李勇精神多了,伪军帽戴正了,靴子擦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颓丧一扫而空,倒背两手来回踱几步:“传令,即刻向东开拔!”

    “啊?”

    众将讶然,随即暗喜,早受够这提心吊胆的感觉了,巴不得跑回落叶村,事后怪罪反正是营副顶着,怪不到他们头上。

    其中也有信任李勇的人,担忧道:“可现在还没有皇军的消息,万一……”

    “我说向东,不是回落叶村,只是转移而已,至于转移地点么……落叶村炮楼以西一里地,在那布防过夜,天明后,再西进至青山村路口驻防。”

    “……”

    “没听懂?树挪死人挪活!这么说懂不懂?”

    一众全服了,简直妙计!晚上在炮楼西边一里过夜,八路来打就往炮楼下跑,不信八路敢打,这还不算出山回家;天亮后再往青山村挪,扎在青山村东边路口继续跟八路对峙,随时可退后顾无忧,这是在努力完成协同皇军的任务。

    几个伪军官当即撒鸭子去传令,不久后废墟中到处响起愉快的口哨声,低迷士气突然如虹。

    李勇的脸色重新恢复阴沉,对身后的卫兵道:“跟我近点,我总觉得后背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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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蔚蓝下的哨兵

    这一次鬼子报复式的长途奔袭,虽然因苏青的神来之笔而提前结束,但是一连遭受重创,大北庄成了废墟,杏花村成了废墟,树下村成了废墟;鬼子的撤退路线选择了南下,无名村也成了废墟,所过之处全成破败,烽烟满山,路线上的宋家村神奇地幸免于难,却也被抢掠一空,独立团的根据地几乎被拆光了;仗着是夏季,好躲,百姓损失倒不多,仅有少数不忍离家远躲的成为村郊荒尸,返回废墟的人沉默在残垣断壁间,落泪的心情都没法再有,只剩仇恨。..

    苏青常常站在酒站的碉堡旁,望着远山呆,等待;战争中的等待随时可能变成永远,也因此比任何等待都值得,哪怕他是被抬回来,他常常被抬回来。

    以为最先回来的应该是二连,结果先到家的是陈冲排,负责卡路的陈冲排本来只是想愉快地打个酱油卖个单,结果截杀了掉队伪军和伤兵十几个,缴获十来条枪手榴弹几个子弹二百余,按说这事够让他们得意起来,可他们是灰溜溜的走进酒站,一个个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陈冲不止被获救的老秦骂了一路,战斗结束的当时秦优就把陈冲给揍了,好一顿打,打得陈冲抱着脑袋窝在地上不敢起来。别说在九连,就是全独立团,也没人好意思打陈冲,因为他是友军团的,跟独立团没有隶属关系,秦优毫不犹豫敢揍他可不是因为职务,而是因为秦优原本也是友军团的,跟王朋既是同僚也是朋友,这陈冲相当于秦优的娘家人,揍起来全无顾忌。

    这都到了酒站,秦优还揪着陈冲的后脖领没完:“我都劝他们举枪投降了你还打?你真出息啊,当时咋不连我一起毙了呢!你给我说,是不是胡义用死命令压的你?”

    “我只是……不想让咱养敌人的伤兵。”

    “又改口了?你不说你没?我今天……”

    这时苏青走近:“老秦,你们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秦优闻声赶紧松开了揪住陈冲后脖领的糙手,尴尬甩甩袖子:“呃……咳……没事,我这是……跟他谈谈心,顺便说说戒骄戒躁的重要性。”

    苏青瞅着灰头土脸的陈冲,倒霉形象貌似憋屈到家了,实在没躁在哪,却也不好多问,转而向秦优了解所知九连情况,可惜秦优也不知九连现在如何,之后离开。

    青背影,秦优纳闷,这苏干事一向无表情,怎么刚才仿佛在她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呢?大概是眼,这才注意到陈冲还在他身边傻站着没动,于是继续朝陈冲不虞:“个不争气的!还戳在这气我?”

    陈冲远处刚刚被战士放下的缴获,一些带血的伪军军装和鞋都打包袱背回来了,舔舔干裂的嘴唇,忽然嗫嚅:“秦指导……虽然我……犯了错误,可这是我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第一次单独缴获战利品,所以……我想……把这些缴获送去牛家村,行么?我知道这不太……我只是问问。”

    秦优注视陈冲无语了,好半天才反过劲来,一声长长叹息:“你傻么?这话你能问我吗?全当你没说过听到没有!谁给你下的狗屁命令你找谁背地商量去!这事我不知道!还有,当时你是为了救我,不得已才下令全歼敌人。记住喽,榆木脑袋!”然后拂袖而去:“一个个这愁人……”

    阳光下,陈冲那张脏污汗脸到此时才露出了释怀的淡淡微笑,笑得很苦,很干涩,却透着简单的幸福。

    ……

    又过了一天,二连才进了酒站,一条连绵的刺刀线懒懒散散拖拉成老长队伍,无精打采个个红着熊猫眼耷拉脑袋,乍一为是大败而归。

    那位金戈铁马的金兀术……呃不,那是天下无敌的高一刀,黑着丧气脸,走进酒站后地中间大树下摆了一张破烂桌子,病容憔悴的一连长吴严缠着绷带坐在桌旁的破板凳上放风,于是立刻转向,一边解开衣领纽扣一边到树下桌旁,拎过桌上的破水壶拿过吴严面前的破茶缸给他自己倒满了凉白开:“能坐起来了?我以为你活不过这个坎了呢!”然后端起水来咕嘟咕嘟一口气灌到干。

    吴严虚弱一笑:“你这是……吃败仗了?”

    “败了!真败了!”放下破茶缸子高一刀一脸恨恨,顺势抬起右脚踩在板凳面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就没想到还有比九连更不要脸的队伍!他好歹也能算是两个连呢,挂免战牌忽悠我放松警惕,然后直接跑了!晚上住炮楼底下吃饭睡大觉,白天到青山村路口放枪骂街,一打他就跑,不打他又回来骂,这算什嘛玩意?我算让胡杂碎给坑了,他们过去也是这么来回过招的吗?一群垃圾!废物!杂碎!捅八百刀都不能解我恨!”

    吴严止不住又开始笑,笑到猛烈咳嗽起来,然后皱着眉头强忍伤痛。

    慌得高一刀连忙闪到吴严身旁,却不敢轻易下手一时无措:“我说你这弱德行……可别死在这事上!”

    吴严摇摇手,逐渐喘匀了气息,注意到了挂在高一刀胸前的望远镜:“嗬,十三式?跟团长那个一型呢!”

    “怎么样?风来了吧?哈哈……”

    “什么时候缴获的?”

    “前一阵胡杂碎不是死了么,就被我缴获了。”

    “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偷的啊?”

    “我高一刀拿胡杂碎的东西能叫偷吗?说他欠我的还差不多!另外……这地图包,瞧见没有,这文件包,我跟你说连他那件军用雨衣我都没放过,就盼着下场雨来穿给他!那长雨衣是真不错,一面墨绿一面军黄,正反两色穿,绝对是尉官配!”

    吴严的咳嗽再没能止住,终于直不起腰了。

    ……

    又过了一天,孙翠和范二妞带着民兵队出现在酒站,她们原本在三家集暂住,收到了鬼子南下回城的风声后,提前返回酒站来,酒站村的百姓也在准备启程回家。

    通过孙翠之口,苏青得知三家集已非昨日三家集,原本只有三间破房的冷清地方,现在成了难民集中地,因为三家集虽然距离封锁线不太远,但那里交通不便,四面环山层峦叠嶂易躲易藏,这也是那里过去能成为黑市的一部分原因,后来被九连和二连外加李有德打掉了金疤拉,三家集从此荒芜,但这次独立团根据地大部分变成废墟,导致一些临时躲往三家集的人决定不再离开,就地盖房开地,又因此吸纳了更多失去家园的人来,俨然成为了生机勃勃的新村落,人口规模已经过酒站村,并且继续增长中。

    那是二连的根据地,高一刀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次出之前三家集仍然是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山沟,仅仅这么几天功夫,他这到处鬼混的二连就要变成有家有业的人了,难道三天河东三天河西也能成立?为此立即派人赶回三家集去查实状况。

    最后一天,酒站外才出现了九连。

    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六十余,现在是近百人队,因为其中多了三连一个排。

    苏青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只是焦急地遥遥确认,队伍里似乎没担架,他在哪,后来注意到一个最矮小的身影,步伐中带颠很轻快,她的心才落了地,掉头急急返回酒站里。

    没回来的时候,天天等;现在回来了,不敢等。

    一连的一个哨兵钻出碉堡,手脚并用爬到了碉堡顶上,静静望着那支灰色队伍在阳光下越来越近。每次有队伍回来,这个一连的哨兵都是这样头顶蔚蓝肃穆着望,只是肃穆着静静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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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拆招

    王宝库这是第一次来到酒站,过去听那些到过酒站一次的三连战士大概介绍,不过那是战斗中,据说地方不大当初都给鬼子轰平了;他和许多三连战士一样以为,酒站应该是个不起眼的前线驻地而已,人烟稀少破烂荒凉,凭九连的缺德个性,说不定酒站更像个简陋的土匪窝。就爱上 WwW。LWXS520。COM

    结果王宝库站在三面环水的小小的酒站里傻了眼,十几栋大小木屋参差错落,七八顶军用帐篷大小不一架设其间,风景如画兵镇气息十足;恰又赶上酒站最喧嚣的时候,一连余部都在这,伤员们在木屋外晒太阳,一些一连战士往来其间照顾着自己兄弟;二连全连都在这,一部分露营在酒站内树林,一部分在酒站西岸钓鱼,据说九连不给二连管饭,他们得自己解决加菜;有一个排是陌生面孔,王宝库知道那是陈冲排,来自北方友军,他们悠哉悠哉地在东岸沙滩那边河里扑腾,据说是在进行游泳训练,可怎么看都是在水里避暑玩。

    身为排长,王宝库平时基本都老老实实蹲在无名村,偶尔回团基本也是随三连全队,现在单带着一个排站在这酒站里,看到马良和铁蛋在远处谈笑风生,看到陈冲懒洋洋走向沙滩朝他的战士吆五喝六,看到二连的某排长带着几个铁血战士耀武扬威晃过酒站空地刺刀不下肩,连个招呼都不打,王宝库忽然产生了当初陈冲也有过的感觉,他这个排长……还不如不是排长!不出家门,不识江湖!

    无意间,注意到了中央大树干上钉着的那块破烂宣传牌,说到标语宣传,那可是三连的爱好,无名村里多得是,没想到小小酒站里居然也有这个;王宝库的识字课可没缺过,三连战士的识字率在全团绝对最高,于是王宝库定睛看,那上面写着:‘二连滚蛋!’

    这算什么?宣传牌还能用来干这个?没人管?

    不久之后再看,那破烂宣传牌上又多了几个粉笔字:‘就不滚气死你!’

    看得王宝库直瞪眼,怀疑自己眼花。

    可是没多久,宣传牌上又多了三个字:‘不要脸!’

    就分了这么一会神,愣是没能看到是谁手欠,王宝库四下环顾,过往战士们仍然我行我素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

    一头雾水再回头看那宣传牌,居然又闹鬼般多了一句:‘不服来战!’

    王宝库挪不动步了,要是不弄明白状况他以后都没法睡觉,横下一条心盯着那块宣传牌不转眼,结果手下战士跑来汇报休息位置安排,几句话的功夫之后,不远处的牌子上又添了俩大字:‘免战!’

    赶紧四下踅摸,一个九连战士的背影正在远去,同时拍打着手上的粉笔灰。王宝库再看那‘免战’二字,越看越不对味,猛想人说的二连与李勇青山村对阵,感情这是一语双关带打脸,骂二连打不过伪军没资格上台。都什嘛闲人?

    果然,没多久便有个二连兵戳在大树底下脸发黑,怒冲冲突然开始扯嗓子:“谁写的这俩字?敢不敢站出来?”

    唰地一片目光集聚声。

    结果,一位光着小脚丫挽着裤腿手拎个小工兵铲悠哉经过附近愉快颠向沙滩的小不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惊了个趔趄,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场翘了辫子:“姑奶奶我写的!怎样?”

    寂静几秒,那二连兵无奈咂吧咂吧嘴:“不怎么样!”

    于是大家不欢而散,继续各自忙。

    可是几分钟后,又有人影偷溜到大树下,擦去了‘免战’二字,在那位置重新写下:“战你姥姥!”

    又过了不久,秦指导员的屋里突然响起罗富贵的撞天惨叫:“哎呀我……冤枉啊!那上边的字我都认不全呢……哎呀你还掐……真不是我指使的,我指使得动谁啊我……这些败类……”

    真正知情的王宝库已呆,原本还想同情二连,现在才知道全不是好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在三连是口号,可在这,实实在在地发生着!还没呆够,有战士小步跑来,连长有请,于是王宝库强回神,一溜匆匆直奔连部木屋,刚到门口正好撞见陈冲由里面出来,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刚才还懒洋洋的他现在满脸兴奋,因此第一次主动向王宝库点头致意以示招呼,而后话也不说便匆匆跑了。

    迈步进门,立正在门口内,老实得像个新兵;屋里只有胡义一人,帽子没戴外套没穿,衬衣松着领口坐在桌旁正在保养他那把M1932,枪件全都零碎在他手边,瞥见王宝库进门,便扬头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可王宝库仍然没动,继续戳着站得一丝不苟,跟随九连这一趟感触颇多,过去只能听传言,说这位九连长是煞星,而今彻底信了,杏花村里三排崩溃的当时,这九连长只带唐大狗和王小三亲自断的后,敢这么拼的连长王宝库头回见,那狠劲一点不比高一刀的传说差,那种情况别说打,王宝库跟着罗富贵往冲击波外跑那腿都软,至今心有余悸。他服了!

    “什么时候回去?”

    留在酒站的存在感很低,可王宝库莫名其妙地想继续留在这里,他说不清原因,只是,无论是郝平那边还是胡义这里,他都没有了继续呆在九连的理由:“明天。”

    胡义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抬起头注视王宝库几秒:“你有机会去兴隆镇么?方便的话,想让你帮我买瓶好酒。酒钱我先给你,这是私事。”

    原来九连长好这一口!犹豫都没有地答:“行。”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一面便可信任,王宝库见到胡义时说的那简单朴实几句话,胡义便信任了这个人,他会拒绝但不会告密,答应了那便是答应了。当然胡义也不怕这种事情穿帮,禁闭也好检查也罢,负责就是了。

    王宝库离开了连部木屋,胡义继续在屋里窝着,从回来窝到了现在也没出门,陈冲是第一个来见的,首先汇报了任务完成,然后为他那些缴获的事支支吾吾,话没说完胡义便挥手打断:“同意!”陈冲就因为这个兴奋地跑出门。

    接着进来的是孙翠,胡义并没找她,这是主动来的,大咧咧往胡义侧首一坐自己倒水顺便还给胡义添了一杯,嘚啵嘚啵把村民和民兵队这几天的家长里短叨咕个遍,临走撂下一句:“当家的,别太拼了,多少娘们指着你活呢!”胡义差点掉桌子底下去。

    老秦这个搭档一直不出现,明显是怄气,尽管陈冲对秦优咬死口说是他自己的擅自决定,胡义知道老秦猜得出来,杀伤兵的命令来自他胡义,正在考虑要不要主动去找老秦,又一位进门了,搭配着门外的强光背投线条更婀娜,晃得胡义眼晕。

    “我……正要去找你汇报情况。”

    “马良已经跟我汇报了。大忙人!”

    这一次,她的微笑在胡义眼里不那么突兀了,于是胡义还以微笑,结果她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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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苦乐

    兰兰天上几朵云飘,清清河岸倒映绿草,此岸嘈杂,彼岸也闹,一座索桥横亘,悠悠微摇。.┡M

    有人正在过桥,黑布鞋覆土,下身伪军裤宽肥挽了两层裤脚,上身却俐落,旧色碎花短衫斜纽袢贴身微显隆,右肩打了方补丁,牛皮武装带束腰还挂了过肩皮带,腰侧挂着汉阳短刺刀,腰后缀着牛皮子弹包,身后斜背一支英七七步枪,身材略显瘦,个头不太高,皮肤黝黑梳两个麻花短辫,额前尚有碎凌乱飘,小鼻子小眼却长了一副英眉,凭添三分雄气,,丑得俏!

    站在此岸桥头的哨兵不敢多位是秦指导见了都得躲,招惹不起,只能低头挖耳屎,假装分神。

    别说九连哨兵,就是在酒站里迈螃蟹步的二连货色抬头见到这位都赶紧让开当面,不挡路,老老实实待她过了,然后一个个驻足歪脖子傻br />

    酒站大树下,她停了,分腿跨步横站,徐徐环顾,视线所过之处,各连诸将视线急避,没棋的有棋的望天,好一幅无辜画卷。

    突然脆声破云霄:“姓罗的——躲得过初一你也逃不到初二,我知道你在!我二妞对天起誓,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让你一辈子做不成人。你可别后悔!”

    别后悔——后悔——悔——回音袅袅未绝,震趴各路能人一大片。惊得胡义和苏青也走出了门,只二妞的背影嚣张远去。

    罗富贵与范二妞之间的事,胡义都知道了,一直懒得管,都推给老秦,想不到能闹到今天这地步,无奈之下朝附近的战士道:“去把那熊玩意给我找出来!”

    ……

    九连连部木屋内,桌边半环坐了三位,连长指导员加政工干事,门内站着垂头丧气的罗富贵。

    秦优正在气呼呼地牢骚:“什么话都说尽了,可那二妞就不是个能劝的人,没完没了,越闹越大,生生愁死我。”

    胡义琢磨了半天:“我有事,她这是心理战术。”

    “万里有个一啊!万一出事呢?”秦优撇下手里烟头踩熄:“过去我干群众工作,可没少事,说着是虚张声势,一个冲动就变了性质。”

    胡义把视线转向罗富贵:“说话啊?这可是你的事,是不是得说点什么?”

    “我说八百遍了都。趁我不在她嫁了鬼,我还没做鬼呢,却要替鬼背锅,白天躲晚上藏,吃啥啥不香,以后还咋活?我不更冤!”

    “我怎没见你少吃一口呢?”胡义听得想皱眉毛,忽见苏青抬手指轻敲了桌面,于是改道:“这么说……你是真不想要她?”

    秦优不禁瞪了胡义一眼:“你这问的就不对,想要也不行啊!这是军队,不是小煤窑。”

    “那你说怎么办?”

    “我有办法还能闹到今天?”

    “要不……报政委?”

    “报政委。反正我这指导员是解决不了了!”

    罗富贵赶紧凑嘴:“可得跟政委说明白,我是冤枉的。我是一心干革命的好战士,她这明明是找不到婆家存心讹我!”

    胡义的眉毛又皱了,顺手一敲桌子:“讹你?难道根上不是你惹出的祸?这话让你说的……我今天……”话到此处才觉自己有些失态,苏青和秦优已经各自惊诧在一旁,罗富贵离着老远也不禁下意识佝偻腰;只好泄掉无名火,朝那熊货一挥手:“赶紧滚蛋!”

    罗富贵灰溜溜逃离现场之后,秦优起身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也出了门。

    胡义外的阳光沉默,苏青忽然问:“你急什么?”

    “我只是……佩服二妞的胆色。她是个好姑娘,骡子根本不配!”

    “我倒是觉得……罗富贵也许要负责。”

    “嗯?”胡义不得不把视线收回来盯着苏青:“这怎么可能?”

    “嫁了死人人没死的事……不是能模仿的;这件事在二妞身上已经是事实,全团都知道了,这是改不了的一辈子;最关键的是……罗富贵嫌弃二妞,不认;然后你再想,政委是什么性格?他不是做不出破例的事来,这已经不是军规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当然,也是我瞎想的。对了,是不是该继续指导我的射击练习了?”

    这转折,直接把胡义给转傻了眼:“那个……不是……再说……那事不都过去了吗?”

    “谁说过去了?当初我又没说多长时间!”

    苏青对胡义这个反应显然不高兴,脸色开始暗。

    “我是觉得……对你来说……能近距离打中目标就可以了。你不是这块料!”也怪了,胡义在苏青面前就舍不得说句假话,当然他也不是个善于婉转的人。

    “全酒站里都是这块料?是么?”

    到苏青的语调里掺了冰,胡义才反应过来上一句话说的有多蠢,可是说到这里已经兜不回来了,索性顶着那熟悉的冰冷硬着头皮道:“要不这样,如果你能不被人现离开酒站警戒范围,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冰冷女神一句话都没再说,愤愤然起身离席,走出敞开的连部门口时顺手狠狠地关了门,咣当一声震得屋顶流下几缕细灰,留下胡义傻呆呆盯着门扇于吗?不至于吧?

    摇摇头,端起他的破茶缸子学政委慢喝水,才抿了两口就放下了,想起了骄兵必败这四个字,何况这女人是个一根筋,认真起来不要命呢,赶紧起身,推门出屋四下打量几眼,朝附近某战士低声道:“让陈冲来见我!”

    ……

    南岸,酒站村里,孙翠在她的住处添柴烧水,二妞坐在对面静静丝丝。

    “我都这样了,他还是不稀罕我。”

    孙翠直起腰,在腰侧抹擦着两只手,安慰道:“你做的事全村老少哪个不服?剩下的事情就等着就是了。”

    可惜这种安慰的话没什么效果,二妞仍然抑郁着:“你不是说,女追男只隔层纸吗?哪有这么厚的纸?”

    “……”

    孙翠无语,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我太难…长得又黑,还像个男人一样整天背着长枪……我娘死前就叨咕我找不到婆家的事,人邻居丫头十四就嫁走了,还赚了一块大洋给家里呢……我这样的……做小都没人要,当丫头人都不收。”

    “你长得也没那么难说女人也不全靠一张脸活。”

    “不靠脸还能靠啥?”

    “比如……”孙翠下意识抬起两手轻托她自己的胸,忽然注意到二妞那两点微隆,只好把后话咽回去,改口道:“你屁股大,好生养,这才旺夫呢!”

    “那又有啥用?屁股又不是脸!”

    “小点声!啥都不懂坐这瞎牢骚,那我就让你这傻妞知道知道你的屁股能干啥用……”

    破锅里的水开透了,热气升腾,二妞瞪着小眼朝孙翠惊讶,忘了抹她的一头汗,孙翠则嘀嘀咕咕不时捂嘴继续嘻嘻哈哈,一个暂时忘记了抑郁,另一个自娱自乐在回忆的幸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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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特务与夜游神

    我再也采不到蘑菇,挖不到野菜,牛大叔的行军锅里只有水;但我仍然喜欢长征,永远不后悔。. M——红缨

    对于九连某些游神常常溜出去爬进来的事,胡义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被现没人来告就假装不知道,关键在于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本事和胆子,够手段的能人就那么几位,外加马良这个自主常备眼,心里有底,这也算变相锻炼潜行能力和警戒能力。

    一不小心惹急了苏青,凭她离开时那摔门的架势,这是杠上了。起初,胡义不认为苏青能做得到,可是后来,他这位一向与世无争的连长忽然认真起来,不是输不起,是他忽然很想青失败的样儿,在胡义记忆的所有相片里,她的忧郁最美,如雾里孤兰,似云畔细月!

    陈冲走进连部时吓了一跳,虽然连部里还是连长一人,可是气氛与刚才来过那趟完全不同,胡义在破桌子后面正位,难得一见正襟危坐大马金刀,沉着黄脸眯着细眼横浓眉,冷冽冽阴森森,冲后脑勺直冒凉气儿。

    “连长……那些缴获……我不送去牛家村了行么?”

    “闭嘴!听我说!有人要检验我酒站的警戒能力,白天是没机会的。前半夜是马良负责,我不担心,后半夜是你,我不得不做提醒。”

    “啊?”陈冲下意识摘了帽子,抬衣袖抹他的一头新汗:“谁啊?”

    “查住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只告诉你,她不懂水性。明白么?”

    这算透题了,陈冲低头一琢磨,那么今晚河岸巡逻可以撤销,只需卡桥,余出兵力全部用来加强各明暗哨位,于是把军帽重新戴好,抬头,挺胸,啪地一个猛立正,十二分坚决道:“不擒敌,不回营!”

    堂堂九连大连长,难得露一回元帅相,结果用来不正经;一员新晋骁勇将,助纣为虐不自知,元帅案前表猖狂。

    ……

    话说苏大干事离开了连部之后,忽然气消了不少,她意识到她这辈子还没打过赌,感觉莫名兴奋;这混蛋太嚣张,瞎子般她这颗希望靠近的心,那好,就闯给他br />

    可是冷静之后,又犯了难,这种事情还真不简单,虽然敌占区里工作过,接受盘查经验不少,各种角色也常演,但那些经验都无法在酒站里应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酒站,只能把自己当成穿越封锁线的兵。

    白天,不可能,根本没机会,她叹息,只能等天黑。

    大概的酒站警戒状况她了解,前半夜是九连老油条执勤,大部分时间由马良随机巡哨,有时也会由一丝不苟连纽扣鞋带都要查验的李响代劳,难!无论在九连还是在全团,马良已经是苏青的心腹,她也考虑了利用马良的可能性,但,马良也是警戒负责人之一,靠马良放水算赢么?似乎不成立。

    只能等后半夜了,夜深人静时机好,陈冲排开始执勤的时间又不长,经验当然不如九连多,可她仍然紧蹙峨眉,只知道要爬出去,但……怎么爬?从哪开始爬?暗哨在哪?全无头绪!

    又叹息,起身推窗,远远,一个扎小辫儿的从东岸沙滩回来了,不时拍打着身上的沙,蹭着两脚泥,脖子小臂小腿被晒得醒目红,嘚啵嘚啵还在骂她身后的傻子不要脸,说好的只扬沙子不泼水呢?

    这一眼,望得苏青无法再转睛,简直是云开见月明,这不就是大北庄里被警卫排和一连满村里围追堵截的大能人么!

    ……

    “你想悄悄离开酒站?为啥?”

    面对那双疑云满满的大眼,苏青知道找借口未必瞒得过这丫头,更不会有好效果,于是直言不讳,全说了!

    “……我不是想证明什么,我气他瞧不起女人!我是笨,可再笨我也要证明给他到牺牲也是牺牲!”

    最后这一句,苏青刻意加重了语气,不使用委屈表情,而是强调激愤感,这叫对症下药,苏青平时话不多,见过的人情冷暖可不少,虽然她与小红缨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但是知道她吃哪种药。

    果然,疑云散去,那双大眼恢复了明亮,又开始俏皮地眨。

    “整天那么爱干净,不怕脏了你这一身军装?”

    “你想拼命的时候,还管穿的是什么?”

    “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出来,我可以考虑指点指点你。”

    真不是好忽悠的,想从她身上要点同情心是真难,话都说到这程度,还有问题?苏青有心理准备,诚恳点头。

    “嗯……一个女人偷偷嫁给了鬼,继承了鬼的宝贝东西,鬼知道了以后,搜遍老房子也找不到他的宝贝去哪了。你说……那宝贝到底在哪?”

    惊讶之后,无限呆,苏青傻了眼,问的根本不是天文地理,这是问题?这是什么鬼问题?这确实是个鬼问题!全无逻辑谁答得出来?

    “答不出?嘿嘿……那我可要回石屋换衣裳去喽!”

    小红缨起身离开床沿,扭搭扭搭毫不犹豫朝门口走。

    “等等,好歹你得告诉我,这女人是真心喜欢那个鬼么?”

    停下小步扭辫子回:“呃……是吧……嗯,应该是!”

    “被埋进了坟墓里!是么?”

    没有最惊讶,只有更惊讶,小红缨似乎已经听到了她自己的骨头出的僵硬声,咯咯嘣嘣全身麻木,扭着小歪脖子动不了了。

    “我答对了么?”

    “你可真……”

    “什么?”

    “呃……可能对了!不是……应该对了!”

    “应该?”

    吸溜一声,回过神的小红缨赶紧把即将滑下唇角的口水给咽掉,两眼闪闪放光芒,右手攥拳狠狠捶进左掌碎碎念出声:“怎么就想不到!我笨透了!笨透了!笨呢!”

    于是,缺德辫子立即变幻了嘴脸,重新回到床边坐,完全无视苏青的一脸茫然,先声称口渴,然后搂着苏青递给她的破茶缸子老神在在开腔。

    “你呢……机会不大。因为狐狸很可能背地里加强警戒了!刚才我见陈冲又从连部出来,路都走不直,那脸上写着有事呢!现在酒站后半夜警戒是他负责,哼哼……估计就这事了。”

    惊讶二字已经无法用来形容听者的心情,因为苏青已经惊讶不过来,无论是眼前这位神经兮兮的夜游神还是那位道貌岸然的负心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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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努力的下场

    小红缨当然也不是个好鸟,其实她有很多方法能让苏青轻松离开酒站,可她不支招,只教技术。Ω.M

    这缺德丫头表面上热情帮助苏青,其实动力来源是苏青解开了她多日纠结的疑问,在她心里这不是人情是交易,交易当然有底线,要不是她那小细腿不够长,她恨不能跟胡义穿一条裤子了,怎么可能主动去拆胡义的台?

    不过,苏青这个菜鸟还是开了眼界,受益良多。

    一副酒站警戒部署图被小红缨画在床边地面,不愧是整天画王八的艺术家,就没人能画得像她这么细致,比例这么精确,线条那么好然连每棵树都能对位找出来!

    “……固定哨你都能就算加岗,也就这几个关键点。需要注意的是巡逻兵和暗哨,前半夜,九连的巡逻规律是一圈快,一圈慢,下一圈又变快,然后又慢;陈冲排的巡逻时间间隔是相同的,不过我猜,今晚的巡逻密度肯定更大了,说不定他把河岸警戒都放弃了。”

    “那我有办法顺河出去么?”

    “你?”小红缨一撇嘴:“可得了吧!旱鸭子下水你还上得了岸吗?黑灯瞎火你再漂到县城去,你投河还是投降?”

    时常站在河边,到此刻才羡慕了有水性的人。

    “出酒站的最后一关是暗哨,这个最难。暗哨位也有几个固定点,可至于今晚的暗哨放哪,全凭上哨的哨兵自己喜欢。”

    “那……该怎么办?”

    “爬得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至于你这新兵蛋子……”说到这里小红缨不得不沉思几秒:“这季节……你靠听吧,听虫叫。哪里虫叫多,哪里肯定没暗哨。可你要记着,你爬的时候,你身边肯定也没了虫叫,不过我担心的是,你出的动静说不定比虫叫还大,自求多福吧你。万一有人喊‘不许动’也好扬言‘要开枪’也罢,都别信,老老实实趴着不用怕,两米和二十米没区别!”

    “……”

    “好了,能教的都教给你了。至于我飞檐走壁的过硬本领,想教你也学不来,就这样吧。”然后一指地上的图:“记下之后别忘了搓掉,当我没来过,我得回家了。”

    苏青已经认真在图中不能自拔,下意识点着头,原本聪明的智商不想再考虑其他,被这种新鲜刺激的挑战蒙蔽了双眼,脑海中甚至不相关地想着,他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并且他面对的都是鬼子与真正的刺刀,他究竟是恐惧着还是兴奋着?

    ……

    午夜,云遮半月,时暗时明,黑暗间隙的璀璨星空预示了明日天空不会无垠。

    月色下,陈冲向马良敬礼,马良还礼并将手电筒递交给陈冲,交接完毕。

    “你打算撤掉河岸巡逻?”

    “今晚情况特殊。”

    “怎么了?”

    “连长没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天就清楚了。”

    ……

    石屋二层,偶尔明亮的月光漏进敞口窗,同时也明亮了伫立在窗口的望夜目光。

    小个不高小人不大,军装已整理完毕,绑腿已打,翘俩辫子帽子没戴,一块黑色方巾正往小脸上蒙,抬手在脑后系着绊,贼相毕露。

    “换岗了。先等等果她被抓到,咱俩就不用爬了!让你带两把锹你带来了么?”

    楼梯口附近的黑暗里站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橡根木头,非所答:“俺现在就想去沙滩。”

    “沙滩个屁!今晚咱们去青山村。”

    “青山村没沙子。”

    “不要紧。有坟就够了!”

    “好吧。”

    ……

    某个木屋拐角处,一个军人身影静静贴靠在黑暗里,像只无声无息的狼,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木屋监视。

    不久,那木屋的窗悄悄开,一个玲珑身影笨拙地爬出来,紧张地四下后开始不自然地溜墙根,完全没有老鼠的神韵,反而像只不适应月夜的惊慌灰兔。

    守候到猎物的狼似乎在黑暗里笑了,下意识微摇头之后,躬起雄背,鬼魅般飘出墙角,衔住猎物无声尾随,月又出云的一刻,照亮了他腰后那把m1932的枪柄。

    ……

    马良不能理解陈冲所为,他也识趣地不多问。

    但他不打算这么早回去休息,于是,他走向河岸;说是走,声音却很轻,路线也很邪,要么是树林边缘,要么是黑暗边缘。

    好奇心导致他开启了扫描模式,酒站里贱人多,这种警戒变化一定会引来大鱼。

    不久之后……果然在河岸边与某贼相了面。

    “你干什么呢?”

    “赏月!”

    “赏月?这是你赏月……还是月赏你?”

    “我……个姥姥的这有啥区别?反正都是光!你管得着么?”

    一头不耐烦的熊,光着一身肥膘啥都没穿,站在过膝深的近水中,外套裤子和鞋用武装带束成紧簇一捆挂在脑后,这要不是想过河,算观众瞎了眼。

    无耻回答噎得马良咧了半天嘴,没话可接,无奈笑了:“骡子,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当没来过。”

    熊眼翻了几翻:“大妹下午托人捎信了,今晚要见我有事谈,怕是她孤儿寡母遇了难处,我得过河。”

    “有事不能白天见?”

    “有事不能晚上见?”

    “行行。最后一个问题,今晚这警戒变化你知情么?”

    “你也不知道?我哪知道?一数陈冲那警戒人头,我就知道肯定有哪边没人管了,本来心情挺好偏偏撞上个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不为你好么!”

    “用不着!”

    哗啦啦一阵蹚水声,熊影入河。

    ……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仍然是月光时明时暗的万籁俱寂,酒站里什么都没生。

    石屋里,满地转圈的小贼终于按耐不住:“她可真行,熬到现在还没落网?不等了,咱们出,走备用路线!”

    一小一大两个身影随即溜出门,一个轻盈一个迅疾距离恰好衔接默契,三转两绕轻松窜入酒站里那条交通壕,老鼠般行进在黑暗里没什么声响,利用这壕沟躲了巡逻,过了个哨,小心翼翼到达碉堡后,才动作极其缓慢地爬出壕沟,贴着碉堡一侧蜗牛般一寸一寸挪,碉堡里哨兵的哈欠声几乎响在她俩耳边,终于挪到了观察死角,于是她开始顺着观察死角这条斜线改往西北方开阔地里挪爬,一寸寸逐渐远离碉堡,后来变成了一尺尺,没入月色。

    ……

    苏青一辈子也没流过这么多汗,她横下一条心要突破艰难。

    明哨间隙窄到她心惊肉跳,硬生生爬过了;巡逻间隙短到令人指,亏她有天生的计算与判断能力,外加一根筋的性格,居然险象环生地爬出了圈。

    然而,宁静的酒站外围,她却迟迟不敢再向前,因为她实在判断不出暗哨在哪,她觉得到处都无虫鸣,只有她急促的心跳,每挪动身体一次,感觉草枝被压倒的声音都似乎刺耳至极。

    她静不下来,她不想失败在终点线前,她出不去了。

    ……

    大妹也不是多漂亮,可罗富贵就是喜欢。

    这熊一腔热诚,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约会,只是想帮大妹,白天晚上啥区别,他真不多想。

    上了南岸,绕过民兵哨,直奔酒站村上游。

    两块巨石是地标,对应了不远处那棵月下大树,大步流星走过去,四下观察,来迟了么?明明说不见不散!

    哗啦一声响,一张绳网从天降,任是身材高大的熊也慌得摘不出,突然脚腕一紧,地上原来还布了绳套,让那颗熊心凉到了底,噗通一声摔入树下草。

    然后才有人影牵着绳头走出黑暗:“你再躲!你再逃!你这个杀千刀的!”

    ……

    所有人都渴望成功,并为之努力奋斗着。

    黎明前,第一位成功者诞生了。

    一片荒坟之中有座新坟,已经被掘了个底朝天,那是英雄罗富贵之墓,下场惨不忍睹。

    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子搂着工兵锹坐在坟坑里喘粗气,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丫头吐掉嘴里的泥,盯着挖出的坛子两眼闪闪放绿光,鬼瘆的慌。

    捧起坛子,似乎没什么重量,楼在怀里摇一摇晃一晃,似乎没什么声音,索性扯开塞子,伸进胳膊一通狂抓……结果……只掏出个破纸条。

    一瞬间感觉到处都有点冷,支楞着两个傻辫子坐在坟坑边了半天呆,突然从衣兜里掏出她那精巧的日式小手电,一道明亮暖光绽放开来,照亮了纸条上的几个扭歪错字:你不人,我不义。

    “傻子。”

    “嗯。”

    “我再也采不到蘑菇,也挖不到野菜了。”

    “俺不累,还能再挖深。”

    “前人都给挖光了。”

    ……

    黎明前,孙翠睡眼惺忪被扯出她的破被窝,稀里糊涂亮起油灯。

    “姐,我自己不行,你得去帮我。”

    “帮你?干什么去?”

    “骡子让我给捆在上游大树下了。我都照你说的法儿做了,骑了他半天,一开始还差点能成,可后来怎么也不行呢,都黏糊了更不得法!”

    孙翠已经短路,有太多问题消化不了。捆了骡子?还骑?这都什么鬼故事?茫茫然之后突然朝衣衫凌乱的二妞瞪大了眼:“苍天唉!”

    ……

    胡义正在仰望黎明前的夜空,他即将成为第三个胜利者。

    天快亮了,目标仍然停滞在不远处,她再没往前挪。到此刻,不禁为她遗憾了,其实这笨女人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她只是缺少了最后一丝勇气。

    考虑着现在应该悄悄撤回酒站,然后待天亮假装无辜地败的表情,突然纳闷,她停在这里半宿不动又不换线,这不犯蠢白遭罪么?

    过了一会儿,一道霹雳闪过胡义原本惬意的脑海:她在等暗哨下岗!

    又一个望天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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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不速之客

    脏了一身军装,乱了一头秀发,一向爱干净的她却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兴奋的心情;走向酒站,遥望如松哨兵,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军人,觉得她从此有资格面对巍峨,虽然是最笨的军人。

    凭借努力与耐心,她在黎明后才爬出警戒范围赢得了胜利。她战胜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她更在意的是她战胜了传说,那个无耻的恶魔!

    有飘飘然的感觉,仿佛她已经得到了整个世界,路走的都更轻盈了,甚至还轻跳了几次,跳得根本不够高,也不够远,带着女性特有的笨拙不自知,心里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罗列缴获。

    枪法好的人很多,可她就是喜欢看他持枪,数次在血腥里看过,仍然看不够。

    其实,她还曾偷偷看他骑自行车穿过大北庄操场,怎能不暗羡小红缨,哪怕只是在车后坐。

    然后又觉得,想学游泳,可这种话怎能对他开口呢?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酒站,哨兵突然朝她敬礼,仓惶跳出思绪的她不自然道:“我刚出去散步了。”

    哨兵并不知情,继续郑重说:“苏干事,刚才来人了,说是要见你。”

    ……

    胡义看到她远远走向酒站,才离开隐蔽位,无奈地伸个懒腰,释放潜伏半宿的疲惫。

    天已大亮朝阳还是没能露出脸,多云。

    这笨女人用最笨的方法赢得了胜利,胡义失败了,心情却不坏,一直在失败,只有这次失败不难过。

    不想被她发现,等到她消失,才启程往酒站返,可是刚进酒站便撞到了急匆匆的秦优。

    “我正到处找你呢?这是干什么去了?”

    “起得早,查了查哨,顺便在外边晃了会。”

    “赶紧到连部去,上边来了人,等着你呢。”

    “等我?”

    一头雾水的胡义拍打几下军装直接往连部木屋走,木屋进入视线,便见屋门外站着个警卫战士,面生,不是独立团的人。

    秦优到了门外便停了,朝屋里努嘴,示意他不能跟着胡义进去。

    屋里桌旁坐着两位,都没见过,其中一个见胡义进门,主动起身询问:“你是……九连长胡义?”

    “我是。”

    这人面上没笑容,但还是来到胡义面前伸出手:“你好。我姓郑,是这次的调查组组长。”

    礼节性地与对方短暂握手,胡义注意到坐在桌边那位已经展开了破笔记本,拧开钢笔帽,准备记录了。

    ……

    于此同时,苏青住处门外也站着个陌生卫兵。

    屋内,她坐在床沿无表情。对面床沿坐着个文职,膝盖上铺着笔记正在闷头沙沙写,句号之后停笔抬头:“反特工作也是你负责?”

    “是我。”

    “没有第二个人了么?”

    “独立团人少,没办法。”

    “那么……说说羊头计划。”

    “没什么可说。”

    文职楞了,这算什么回答?

    “尽管你是调查组,但没有结果的工作我无法回答你。这是保密政策,这类工作我只对直属上级负责。对不起。”

    盯着不卑不亢的苏青看了好几秒,文职无奈干咳一声:“我们这次是从你们团里转道过来的,你知不知道……羊头又出现了?就画在大北庄里。”

    没有表情的苏青终于有了表情,虽然不明显,仍然表现出她的意外。

    “有什么想法?”文职又问。

    “我得回去看看现场。”

    “不行。”

    这个斩钉截铁的否定回答,立即让苏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调查不结束,她走不出这间屋,她已经被隔离了!

    ……

    尽管这位郑组长说话很客气,东拉西扯地问一些毫无关联的普通问题,但是胡义这个久经考验的错误贩子第一时间里就知道,他成了猎物,这位郑组长逗兔子玩呢!

    “你的档案我看过,拿过嘉奖,得过表彰,很不错。也难怪,独立团这几个连长……你升得最快。过去……是六十七军的?”

    “是。”

    “你可以多说些,不要只答是否,当我们是在闲谈就行。”

    胡义站得仍然笔直,目视前方根本不转眼:“在六十七军,我升得更快。”

    别说是郑组长,连那位做笔录的都成了抬头呆,蹬鼻子上脸这句话根本不是传说。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现状很不满呢?”

    “你说的现状,是现在么?”

    “……”

    这就没法再绕圈子了,郑组长头回遇见这样的调查对象,反客为主上赶着找不痛快,套路完全不好使,索性几步踱到正首位一坐:“听说过羊头计划么?”

    “听说过。”

    “你从哪听说的?”

    “我曾协助苏干事调查。”

    “哦?这么说你清楚得很。那么能不能谈谈,你觉得谁是羊头?”

    “你。”

    “你——”

    ……

    小红缨沉浸在久违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挖了罗富贵的坟,连重新填埋的心情都没有。倒霉的罗富贵同志尚不知,他还没死呢,就已经曝尸荒野了!

    一路上,她说,她想牛大叔了;傻子说,他喜欢的都是昨天。

    蔫着辫子灰头土脸,终于回到酒站,还没扭搭到她那老鼠窝,就皱着泥鼻子嗅出不对味了。

    迎面撞见王小三:“这什么情况?”

    “你可回来了!连长被关了!”

    “关就关呗,又不是关了一回两回了。”

    “可……关他的是调查组!”

    两秒钟之后,一对蔫辫子猛然翘:“什嘛?哪来的调查组?”

    “说是从上级来的,苏干事的门外都放了岗,到现在出不了门,老秦那烟抽得都够当柴禾烧了!”

    再小也是部队里混了多年的,一听说苏青都出不来门,立刻意识到这事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原本还想怒冲冲挽她那脏衣袖去当愣头青,动作没完成便结束,重新垂下辫子,抬头看看云层渐厚的天,转眼看看酒站中央萧索的大树,最后变成盯着她自己脚尖前的地面,沉默良久,全无幼稚气。

    “先要知道,到底要调查什么?去找马良,必须让他弄明白!还有……立即派人回团,以我的名义找小豆和小丙,确认调查组的来历。去吧。”

    一阵风起,娇小人影衣角飘,皱裂了昨夜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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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失足少女

    想不到,王小三正在安排人准备去团里刺探消息,结果酒站里又来了风尘仆仆的十几个战士,这是独立团警卫排的半个排兵力,带队的不是警卫排长小丙,而是御前通信员小豆。

    进了酒站之后,这小豆不去连部不找秦优反而首先找上了正在酒站养伤的吴严。

    “团长令:除去不适合移动的伤员,一连立即回团。吴连长,团长单点了你的名,不能动也得抬走,担架我都带来了。”

    负责照看伤员的何根生朝一脸严肃的小豆皱了眉头:“我不同意!伤员到了大北庄连住处都成问题。”

    “这不是问题,团长让我顺便从九连拆几顶帐篷回去,团部现在还敞着天呢。”

    吴严一句话不说,虚弱站起:“铁蛋,准备出发。”

    这道命令很不近人情,但这正是团长的风格,别人想不通,可吴严不多想,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执行。

    传达命令完毕之后小豆才准备去找九连指导员秦优报到,结果半路被王小三扯进了石屋,小红缨召见。

    “到底什么情况?”

    小豆摘帽子扇风,叹口气:“我也不清楚。原本政委也是才回来,大家还没高兴半天,突然就下来这么个调查组,政委跟他们谈了大半个时辰,后来黑着脸再没说过话。团长又跟他们谈,没几分钟差点吵起来,帽子都摔了。没见这调查组是自己到你们酒站来的么,警卫员也好通信员也罢团长一个没给他们派。”

    “你刚才说……团长让吴严回团?”

    “是啊,我这趟来就是传这个令的。还有,团长不许我在这多停,也不许我多说,到即回。我这就得走了,跟你们秦指导打个招呼就带一连撤。”

    直勾勾盯着小豆看了十几秒,突然道:“小豆,把老秦一起带走吧。”

    “什么?”

    “跟老秦说,团长命他回团汇报。”

    “啊?”小豆差点掉了下巴:“让我假传圣旨啊?”

    “当我红缨这辈子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当这是你我最后一次战友见面。见到团长之前,你跟老秦坦白,告诉他这孽是我做的。敢不敢跟我一起脱军装?”

    连一旁的王小三都傻了,这话说得瘆人凉,那小红缨的眼,就没这么静过,那些干透在她脸上的淡淡泥痕,不但没有折杀她那份认真,反而更像执着的誓言。

    ……

    王小三没能找到马良,于是小红缨亲自出马。

    不久之后,她在酒站外的一片草地中坐下,顺手摘了身旁的一颗蒲公英,想吹散,又恋恋不舍。马良就在不远处,仰躺在草丛里叼咬着一根细草,郁郁望着云层渐厚的天。

    “喂,他们到底要调查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信你当时没在屋后边!”

    马良不回答,继续望天发闲呆。

    “啧啧……进步了?预备党员了?想当初,你怎么没跟流鼻涕一起死水里呢?你比流鼻涕差远了!更不如推你一把的石成!”

    仿佛被针刺了一般,马良弹簧般猛坐起来,脸都变了色:“你懂什么?这事根本没办法掺合!他们说是调查羊头案,其实根本没那么简单,我要是真知道,至于闲在这吗?”

    “羊头案?”

    “这是关连长和苏干事的理由。”

    小红缨卡巴卡巴眼,终于举起攥在手里的蒲公英,猛吸一口大气,吹得一毛不剩,看着那些白绒绒飘飘然在草地之上,拍拍手站起来:“既然说羊头案,那我去找他们说说羊头案!”

    “能不能别犯浑!还没到山穷水尽!”

    “反正九连要散架了。你要是敢拢,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小辫子迎风走远,背后是一声抑郁叹息。

    ……

    连部门外,警卫战士眼见一个半大丫头晃悠过来,穿的居然是标准军装,只是规格超小,绑腿只打了小腿一半,帽子没戴翘俩歪辫儿一身泥兮兮。

    冷着警戒脸本能抬手拦:“丫头,绕开。”

    “管谁叫丫头?没上过文化课?不知道八路咋写?‘同志’让你给吃了?”那双凌厉大眼毫不客气把这目瞪口呆的陌生战士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视线最后掠过战士腰侧枪柄上的几点锈迹,与枪套扣盖上的少许浅淡划痕:“枪都没放过还好意思站这么直?你家人知道你是看门的么?是不是骗他们说你天天打鬼子呢?”

    战士差点吐了血,呼吸困难,耳朵里莫名其妙嗡嗡响,咕噜了好几声也没能咽下卡在嗓子眼的口水。

    小红缨是有点小名气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根小歪葱,郑组长便是其一,不过,他还是热情地把这位‘八路同志’迎进了门,有心请她到桌旁坐,可她旁若无人地自己扯过个破板凳,摆在门内桌对面拉开距离,大咧咧一坐;于是郑组长亲自倒了杯水,离开桌子送到她跟前,可惜她不接。

    “坐这么远干什么?到桌边吧。”

    “你不是调查组么?这不显得你厉害么!”

    如果来的是个一般战士,这副德行不会有好果子吃,但眼前这位,郑组长没脾气,反倒无奈笑了,回到桌旁放下没能送出的水杯:“好吧。这位同志,我姓郑,你……怎么称呼?”

    “独立团九连三排战士,常红缨。不信去查!”

    名号报得嘎嘣脆,当场推翻了以为这半大丫头是对岸民兵的想法,居然真是个兵!咧了好半天嘴,才收起失态,干咳一声:“呃……那么……有何贵干?”

    “我听说……你们是来找羊头的?”

    “羊头?什么羊头?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听你说的!我在这屋后贴了一早上耳朵你不知道?就你门外那个新兵蛋子能防谁?还装!”

    “……”

    “想查羊头案你得找我才对!”

    “找你?”

    “当然。因为我是来自首的!”话到这句,小红缨还不忘提示桌子那边那位:“你别愣着了,开始记啊!”然后重新朝郑组长道:“我就是羊头!别看我小啊,就是因为我小,你们才一直抓不到我。我坑杀了李真,用竹筒给鬼子送过情报,大北庄井里投了毒。不信?把那粉笔递给我!”

    见郑组长已经呆成了泥菩萨动弹不得,她自己跳下板凳,拾起墙角的粉笔头,抬手便在屋里墙上画,行云流水画得叫一个熟练,转眼便是一个羊头图案。

    “这就是我联系鬼子的手段!可惜鬼子卸磨杀驴,现在不认我了,你说我得多伤心?难过得不行!后来我一想,他不人,我不义,所以我来找你自首了。”

    “……”

    “还不信?每个羊头画在过哪我都能告诉你,大北庄操场东南墙角,卫生队西头山墙,刘姥姥家后窗旁,老李家牛棚外还有我挖过的坑呢,如果你能猜到当初埋了什么能吓你一跳!嘿嘿嘿……可惜谁都不知道那是我画的,但我能告诉你那些图案出现的准确日子,准确位置,去查吧,不可能有人比我这亲手画图的人记得还清!”

    “……”

    “动笔记啊!这可是真真的案情!傻了吗?还有,你现在好像……必须得把我抓起来了,赶紧叫门外那新兵蛋子进来捆我吧。唉——我也不想这样,我还这么年轻呢,偏偏上了鬼子的当……可是……我也能理解你,如果不这么做,你可就是犯错误了!喂,郑组长,说话啊?”

    郑组长都已经石化了,理论上,他现在还真得动手了,制度就是制度,规章必须规章,尤其他还是个调查组组长呢;这是个多么无耻的鬼故事?简直坟头草丈五!脑袋里混乱到用词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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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全军覆没

    有话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Δ┡.M

    九连,从九班出生在穷困的独立团那天起,就注定是个难管的孩子,不像大哥那样懂规矩,没有二哥那个强健体魄,更比不得三哥那般有理想,6团长是个不正经的爹,幸亏丁政委这个宽容的娘,九连才跌跌撞撞活到今天,没夭折。

    好像一般人家,兄弟间最任性那个总是最小的,但九连再烂,也是独立团的亲生儿子,6团长为何莫名其妙地命令抬走吴严?全独立团只有两个人猜得出来,一个是丁政委,另一个是小红缨。

    他不想一连成为调查组的刀!

    ……

    调查组一行五人,一个组长两个文员两个警卫;眼下,隔离了苏青,一个文员监门;关了胡义,一个警卫现在又自了一个小红缨,不想关也得关,又不能与前人关一起,只好征出第三个禁闭处,原本在连部门口站岗的警卫改去红缨了。

    可问题是,这调查一天两天完不了,就算加上郑组长两班倒,也不够换岗的,那还怎么查?

    眼了,郑组长正琢磨人手不足这事呢,在大北庄的时候跟6团长和丁政委闹得不太愉快,没能得到配合,当然,这郑组长调查工作经验不算少,到哪都不受欢迎,也习惯了,手里有尚方宝剑,凡事靠自己解决困难。

    踱步出了连部木屋,眼见一个满身灰土的战士木木然正在经过门前,于是郑组长抬手道:“麻烦你,去找你们指导员来。”

    那战士僵尸般停了,机械般脖子向侧扭转,眼神呆勾勾组长浑身不自在:“为啥不开窗?”

    “什么?”

    “为啥不给丫头开窗?”

    “我说让你去找你们指导员!”

    “你得把窗拆下来。”

    “我说要找你们指导员哎,拆哪门子窗?”

    “俺不能送饭了。”

    “……”

    要不是眼战士的傻土豆模样,郑组长绝对会以为是跟外国人说话呢,憋这一头无法交流的白毛汗!满头黑线正不知如何对下联,又见一战士朝这走来,军装倒是比眼前这土豆干净,可横都透着股窝囊气,帽子还戴了个歪,一副流里流气的德行反而背着一支惹眼的马四环,不知缘何乌眼青!

    顾不得讨厌,也没心思教育,赶紧朝向这位手指傻土豆:“这也是你们连的战士?”

    “啊?哦!报告长官,不是……那个长,他是个缺心眼,千万离他远点,特么真咬人!”

    “什么玩意?算了,那个……你去,帮我叫你们指导员来。”

    “你说老秦啊?他回团了,跟一连一起走的呢。”

    “走了?那……去找你们连副来。”

    “九连没连副。”

    “没连副?那现在这里谁管事呢?”

    “没人管啊。所以我这不找你来了吗!”

    “你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告状!”

    前脚刚关了个上门自的丫头,现在一听这俩字,心里不禁一忽悠,这样下去还怎么干正事?可这位战士已经张口了,总不能假装听不见:“等会儿行不行?”

    “不能等!这可是晌午头了,饿得我这慌。我告的就是他炊事班王小三不做饭!”

    跟羊头无关!郑组长长出一口大气心落地,总算有心情倒背起两手,忽然觉得可不是么,自己也饿了,还不开饭呢?扬扬头示意带路,直奔酒站那个破烂厨房。

    可那厨房里别说人,连米都没见一粒,无火无烟锅冰凉,白来一趟。

    郑组长不高兴了:“你们炊事员在哪?”

    一个路过的战士止步呆:“他……受伤了,去伤员区了。”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那战士抬手一指跟在郑组长身后的歪帽子:“他打的。”

    “……”

    歪帽子这位咔吧咔吧狗眼,突然指着他自己的乌眼青叫起撞天屈:“不可能!特么我伤的比他重多了!”

    这说明什么?郑组长严肃了,这根本不是饿不饿的问题,也不是做饭不做饭的问题,这说明九连已经是一盘散沙,完全用不上!要想调查顺利继续,必须先把九连管理起来。

    回到连部木屋,郑组长一口气灌下了一大缸子白开水,饿意全无,重新抖擞精神,正襟危坐,连长关了,指导员回团了,连副没有,那好,我自己搭架子,宣九连一排长觐见!

    不久,一将入帐,军容利落仪表堂堂,面目英朗带几道淡疤,沉稳之中透着三分灵气不卑不亢:“九连一排长,马良。”

    组长心里喜欢,暗赞:好一员!标致!就他了!

    “现在起,由你暂代九连长,把这一盘散沙给我收起来。明白没有?”

    “明白。”

    回答也是干脆漂亮,声音语调不大不小刚刚好。

    可是这位新任代连长出帐之后还不到五分钟,酒站里便响起一声枪响,惊得郑组长急出门。

    马良中枪!他自己的枪走火,子弹豁开了挂枪一侧的大腿外,血淋淋被扶上担架,出师未捷!

    回到连部木屋,郑组长又灌下了一大缸子白开水,一排长指望不上了,那是真的走火么?很失望,宣九连二排长!

    不久,一将入帐,赤面横眉军姿硬朗,天生一副阴沉相,坚定之中透着三分血气胸膛高昂:“九连二排长,田三七。”

    组长心里高兴,暗赞:这一员!气魄!必能慑豺狼!

    “现在起,由你暂代九连长,把这一盘散沙给我收起来。明白没有?”

    “我拒绝。”

    “嗯。那么接下来……你说什么?”

    “我拒绝暂代九连长。我不称职。”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甘受军法。”

    “你……”

    前一个敢朝自己开枪,这一个直接大义凛然,一个个的都像人杰,怎么行事都这么乖张?郑组长铁青着脸,犹豫再三,没把话再往下说,难道再关这个田三七?人手还没着落呢!不禁开始暗恨前面那一枪,简直是反旗!郑组长并不知道,真正的反旗,应该是从小红缨自那一刻竖起。

    端起又一大缸子白开水,才两口便放下了,喝不动了,宣九连三排长!

    不久,文员入帐回禀:九连三排长姓罗名富贵,眼下起不来床,据说是因风寒,可比风寒还重,瘦得像头熊,瞧着都病入膏肓了,失魂落魄的惨相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问题!

    咣当一声,那个倒霉大茶缸子成了郑组长的出气筒,剩在里面的水洒了半桌子:“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没排长了是吧?不要紧,没排长那就宣排副!”

    不久,一将入帐,走路不急站姿不挺一脸烧伤痕,进门之后闲散人员般只顾呆呆盯着地面br />

    “你是三排排副,李响?”

    “我是。”

    “你听好,我不接受任何借口,也不会征求你意见。现在我命令,由你,暂代九连连长,把这一盘散沙给我收起来,然后,挑选出可信任战士,协助调查组完成调查工作。”

    “我不干了。”

    “什么你不干了?”

    “我不想再当兵了……我一直是个懦夫……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活在痛苦里……我……不该活着……那种煎熬,像指甲抓在铁板上划,不停地抓……”

    “停停停……你给我停你听到没有!可别抓了!”郑组长心说这一神经有问题,这什么人啊?这样的给副排长当?“你可以回去了!”然后朝身旁文员道:“叫下一个。”

    文员抓抓后脑勺:“没下一个了。”

    “什么意思?”

    “九连就这一个排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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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勤王

    九连全军覆没在郑组长面前,可是郑组长没能得到一丝自豪感,这是多么悲壮的胜利啊,饭都吃不上了!

    愁容满脸,思绪万千,绕着酒站转悠大半圈,忽然觉得,这冷清得是不是过分了?四下里居然连哨位都撤了?这一个个的半分觉悟都没有吗?没有领导不过日子?

    忽然现一些战士正在东岸沙滩列队集合,于是黑下脸快步走过去:“谁撤的哨?”

    战士们全体扭过脸,现是郑组长,个个不敢做声。.%M

    “给我出来个说话的!”

    站在队列前方那位赶紧小跑至郑组长面前,老老实实立正敬礼:“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面前这位带队的,长了一双死鱼眼,三分天然呆,越瞅这人郑组长越来气:“跟我较劲是吧?你叫什么名?”

    “我叫陈冲。我冤枉。我真不知道。我们不是九连的。我们也不是独立团的。我们不认识胡连长。我们跟九连不熟。我们只是路过。我们必须去牛家村了。连长等着我们回牛家村呢。我们有任务在身。”紧张兮兮回答了一大串,之后那双无辜的死鱼眼便盯着郑组长呆呆等答案。

    摘得这叫一个干净!信不信都没辙,再些战士,一个个背着大包挂着小裹,确实是出前状态,可见他们还真不是九连兵。郑组长有心想问问这陈冲能不能留下帮忙,可最后一句有任务在身,全挡了。

    无奈朝陈冲一摆手,那陈冲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他那些歪瓜裂枣老鼠搬家一般当场开始往北跑,生怕郑组长后悔,头都不敢回。

    郁郁回到连部木屋,什么事都干不了,只有水能继续喝,酒站么,水有的是。从来没像这次调查这么困难过,调查个连长,居然倒下一个连,那些兵完全震不住,难道真找个典型整治?这种情况下,整治肯定事更大,九连这岌岌可危的架势还不得灰飞烟灭?独立团穷得总共才四个连!

    文员从外边回来了,相比郁郁寡欢的郑组长,这文员倒是变得神采奕奕,进门也是先灌水,喝个饱才放下破茶缸:“组长,刚才我去了伤员区,跟那几个留下的一连伤员闲聊了一会儿,掌握了些消息。”

    “什么消息?”

    “其实昨天,独立团二连还在酒站呢,昨晚才离开的。”

    “你这叫消息?”

    “关键是,二连离九连不远,他们的驻地是三家集!”

    “三家集?”

    “还没明白?组长,既然九连抵触,咱们可以去二连搬兵帮忙啊!”

    啪地一声拍桌子响,郑组长满头乌云散,直接站起来了:“你可解决了大问题了!哎呀这愁得我,就没我这么倒霉的钦差。那你别歇着了,现在就去三家集,跟二连要人,至少得让他拉两个班过来。”

    ……

    酒站到三家集,不远,半天功夫。

    如今的三家集已非昨日黄花,四面环山那个小盆地里,新房林立人来人往,夕阳艰难透出密布的云隙快要落山,盖房的人们还在汗流浃背地忙,其中也有二连兵,如今二连不打算继续住山洞了,他们正在三家集里建营房,以后也要做个体面的城里人不盲流。

    规划已有,连长说,营房必须比酒站的宽敞!连部必须比九连的大!茅房的坑必须比九连的深!

    现在的高一刀,踌躇满志,仿佛已经三家集的繁荣明天。

    在这个傍晚,一位不之客到访。

    “你说什么?调查胡杂……义?”

    高一刀眼似铜铃不眨。

    “是。可是调查工作已经没法往下进行了,我们人手不足。真没见过你们九连觉悟这么差的队伍,一言难尽呢。”

    “为什么调查他?”

    “我不方便说细节,这是反敌特工作。”

    “敌特?”

    高一刀那张黑脸膛僵住了足足半分钟,然后莫名其妙开始笑,越笑声越大,越笑越嚣张,好像开心得不行,把客人活活,瘆的慌。

    “查得好!查他就对了!”

    “啊?”

    “不瞒你说,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鸟!没想到他居然跟鬼子穿一条裤子,可真行啊他!”

    客人连忙摇手:“哎哎?我说高连长,慎言!慎言!只是个调查,没定案呢!”

    高一刀根本不介意客人那一头莫名汗,大马金刀一扬眉:“说吧,我二连该怎样协助你们?”

    “我想从你们二连调两个班。”

    “我给你两个排!”

    高兴得客人心落地,实在没想到独立团的二连长这么有觉悟,这么顾大局,这么豪气干云,简直是楷模,于是放下犹豫补充道:“还有,能不能……在你这吃顿饭?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到现在喝的全是水。”

    “……”

    两个排战士正在集结,大将高一刀出帐,在他的兵士面来回晃了整整三趟,然后才开金口:“准备出。目的地……酒站!”

    有战士顺口:“连长,咱不才回来么?又去干啥?”

    大将脸色猛然一肃,目露决心全身闪光辉,朗声对三军:“勤王!”

    ……

    是夜,酒站索桥沉重晃,一军奔过,刺刀闪闪火把烈烈铁蹄踏踏杀气森森,其势可震天地可泣鬼神,正是那,无敌的尖刀二连。

    一时间,酒站村里家家开门户户推窗,人人都在夜色下惊br />

    一时间,酒站之内盏盏灯亮手电乱晃,九连诸将皱暗眉。

    郑组长闻声,顾不得提起鞋跟,外套急披在肩,匆忙出连部,但见属下文员惊喜跑来:“组长,二连到了!”

    “哦?这么快?”

    不禁喜上眉梢,再望远些,一员大将正在疾来,火把光中,可见身高八尺开外,虎背狼腰面色重黑,周身凛冽气,直如铁塔天神下凡来。

    若这郑组长是女人,说不定此刻就爱了!急赶几步迎来将,攥住大手紧紧握:“你好你好。我姓郑。”

    来将也不含蓄,紧握郑组长的手摇了又摇:“二连长,高一刀。让你受苦了。饿了吧?炊事班我都带来了,咱们……先开饭?”

    这可真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开场白虽然糙了些,却差点把郑组长说下泪来!正不知答什么好,忽然有人高声问:“高连长,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一众转眼话的是王小三,不知缘何脑袋上裹了好几层绷带,干净得一点血不见。

    高一刀不虞,这才与郑组长相互放开手,沉下黑脸拧起眉:“一个个的,反了是不是?从现在起,酒站戒严!由我二连监管了!”

    话毕朝身后队伍果断一挥手,二连众将当即散开各奔哨位,另有几组人马毫不客气走向九连战士,连推带嚷:“赶紧散了!麻溜回屋睡觉去听到没有?别找不自在!”

    郑组长不得不扯了高一刀一把:“高连长,不至于这样吧?咱们可以……”

    高一刀不等他说完便道:“九连是个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这些贱人吃硬不吃软,且宽心,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

    这话听得郑组长怎么嚼都有点不对味,好歹都是战友同志,‘贱人’这词用得过分了吧?

    忽然附近一扇破门开,阴影中走出病熊一位,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丑鬼脸,身畔跟着个瘦小战士提马灯,惊得郑组长心里暗道好乖乖!难道这是那位九连三排长?这么大个儿啊?这叫瘦?不说他活不到明天了吗?

    那熊谁都不抽着鼻子瞪着憔悴的蛤蟆眼,抬手直指高一刀:“是你撺掇二妞嫁鬼的不是?”

    高一刀一愣,这什么问题?不禁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当初是那丑姑娘自己上门的吧?但高一刀可不拘这种小节,朝熊轻蔑一嗤鼻子:“她比你好!你想谢我?”

    “我谢你姥姥!”

    那熊突然魔障一般,一嗓子怒吼震得全场心惊肉跳,不及眨眼,他那巨大身躯已恶狠狠地扑向了高一刀。

    高一刀跟这熊对扛过,知道这一撞有多大力量是什么滋味,不能挡!直接躲!一阵狂风呼啸过,身后的两个战士当场被熊撞趴下了。

    这一撞,激起千层浪,哗啦啦一片步枪落地响,郑组长傻了眼,却见那位闪过一劫的高连长还在说:“拼了这个二连长不当,我也得帮你郑组长出这口恶气!”随手撇下步枪,反身便冲向那头被二连战士揪扯的熊。

    “****娘的二连!”九连急了!“去你娘的九连!”二连上了!虽然这俩连其实一个娘,战线从一个点瞬间连成线,转眼变成一大片!

    有一种画面叫无声,比如老电影,比如正在影的郑组长,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部很老的电影,只是脑海中嗡嗡响什么都听不清,他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一切。怎么可能呢?怎么就一下这样了?根本没有任何前奏也没有任何预兆,哪有这样的?

    呆呆都软了,一步也挪不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回不是四分之一了,这回是半个独立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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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尚未完结的完结

    酒站,注定一夜无眠。┡Ω『. M

    黎明的天空,仍然遍布大片的云,所以这个清晨,朝霞很淡,很含蓄,像是隐约在天边的忧郁,遥远。

    有些战争没有胜利方,只能以惨淡收场;九连败了,二连也败了。

    徐小的额头缠了绷带,血色已干,军装上全是土,纽扣没了好几颗,可他仍然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忍着身上肿痛,呲牙咧嘴地爬上高高屋顶,在晨风中挺起瘦弱脊梁,让军号声在酒站里悠扬。

    他一点都不难过,昨夜,他跟在他高大的班长身后,勇敢地冲向了独立团第一猛将,那种感觉,让徐小觉得比冲向鬼子还要激动自豪,还要惊心动魄;虽然他的拳头根本无法对铁塔般的高一刀造成影响,虽然他数次被高一刀的无穷威力震飞,但咆哮中的高大班长始终不肯倒下,所以徐小也一次次爬起来又上。

    打过高一刀,居然比杀过鬼子更值得荣耀。徐小单纯地觉得,他现在也是个有卵的爷们了!

    任谁也想不到,昨夜战斗,九连之中最凶猛的人并非那头愤怒熊,而是此刻已躺在伤员区的李响,二连的勇将们,不知被他放倒了多少个。

    李响躺在马良的担架旁,肿得脸都变了形,没完没了地自语着:“我不是那么想……可我收不住手……我停不下来……我恨我自己……甚至记得我挥出过多少拳……”

    马良很无奈,忽然从衣袋中掏摸出一把手枪弹,把子弹一颗一颗往担架旁的地面上扔,每隔几秒扔一颗,间隔规律均匀,落地的子弹一次次清晰响,李响终于不再自语了,安静地闭起眼。

    吴石头还是没表情,其实他的心情很愉快,他站在石屋上面的瞭望台,傻傻盯着一间木屋木屋的窗已经破碎了,变成了方窟窿,里面住着小红缨。

    昨夜战斗中,吴石头谁都不管,直接去拆窗了。他必须拆了那扇窗,禁闭室怎么能关窗呢?大北庄的禁闭室从来不关窗!所以禁闭室都不该关窗!

    可是他砸碎了那扇窗之后,丫头却不出来,明明是夜里,她也不出来,只是趴在窗台上,狠狠弹了傻站窗外的吴石头一个脑瓜崩,问吴石头疼不疼?吴石头说不疼,然后她又弹他个脑瓜崩,吴石头说疼,可是她又弹了吴石头第三个脑瓜崩!

    田三七静静站在东岸沙滩上,不流,也没能望到朝阳出云隙,他总是站得昂扬,可他是忧郁的。

    曾经身为二连兵,曾经说过死是二连鬼,但是昨夜,他居然动手了,对昔日同袍动了拳头,心酸无处诉。二连战友的惊讶表情历历在目,可他田三七却没留情。

    怎能留情?他是九连二排长,二排战士正倒下,那都是他田三七的属下战士,不动手他还是田三七么?乱战之中连割袍断义的时间都没有,他从后位一路打成了急先锋,痛苦无人晓。

    不知不觉间,听到身后有响动,田三七回过头,现他的二排战士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个鼻青脸肿地静静望着他。

    九连连部木屋里,坐着憔悴不堪的郑组长,一宿没睡,坐了一宿,眼都红了,还在失神。

    屋门开,走进文员,也是满脸憔悴一身狼狈。郑组长不得不强打精神,抬头问:“情况怎么样?”

    “小李没事,追打他那些女人用的都是扫帚和筐,他额头那伤不是她们打的,是他跑的时候自己摔的。刚才我去对岸村里了,那个孙翠说,昨晚村民进酒站的事她不知情。”

    “我问的不是这个。”郑组长突然嗓门大:“我问的是所有伤员情况!我让你去伤员区不是让你的!你又去什么对岸村?”

    文员一时傻了,没想到郑组长朝他这么大火,呆若木鸡。

    突然屋门又开,走进人高马大一位,黑峻面庞似乎不像昨晚那般对称,一边眉角还挂着血痕,来到桌旁不请自坐,瞧瞧一侧呆立的文员,又红脖子粗的郑组长,觉察出气氛不对劲,却伸脖子瞪眼朝郑组长问道:“哎?你右边脸上……这是给人挠了?”

    郑组长不答,深吸一口气:“高连长,来这有什么事?”

    “睡得还好吧?我过来……是给你宽心的。昨晚这事,是我高一刀一个人的责任,是我太冲动,跟你郑组长一点关系没有,责任我自己担!”

    “……”

    “信不过我?还是瞧不起我?”

    “高连长,算我求你了,别再让我宽心了。行么?”

    宽心?郑组长心说你昨天晚上也红嘴白牙跟我说‘且宽心’呢,现在又来宽我心了,你是不是故意坑我来的?按说眼下这境况,连这高一刀都该关起来,可郑组长实在心力憔悴,不想再添风云,又道:“我想过了,昨晚这事,必须尽快报你们团里,不能单方报,要九连派出个人,你们二连也派出个,我从调查组也派一个,三个人一起去汇报。这件事我不想管,你们团里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你们团里要上报,该我的责任我自己承担,不用谁扛。”

    高一刀斜着歪眉,盯着郑组长良久,突然说:“我也不喜欢他。可说他跟鬼子穿一条裤子的人,是瞎了眼!”

    郑组长依然沉着眉,也盯着高一刀良久,忽然说:“没人喜欢我。可什么话都不是我说的,我不瞎!”

    高一刀走了,木屋里继续静着,郑组长继续沉默,文员不得不开口问:“组长,下一步……怎么进行?”

    “怎么进行?”郑组长露出个苦笑:“怎么进行,不是我决定的,是举报材料决定的。”

    “那……关于羊头案的问题,是不是可以否了?”

    “见他第一面时就可以否了。”

    “今天的工作怎么安排?”

    “没法安排!”

    文员又呆。

    郑组长下意识摇摇头:“都已经这样了,可真是……头一遭这般灰溜溜……还能在这工作么?酒站不能再呆了。去收拾收拾,准备撤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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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功败垂成

    郑组长下定决心要离开酒站了,虽然调查工作并未结束,但他已经有了他的Ω』 Ω『.』M

    在酒站的连部木屋里,他在填写调查报告。九连的表现他没细写,但结论他写的是‘称职的连长。’二连到酒站的事情也没细写,但结论他写的是‘被同志信赖。’酒站村民的事他更没细写,但结论他写的是‘深受百姓爱戴。’

    至于那位主动自的失足少女,她一进门的时候郑组长就觉得荒唐,现在通过二连战士之口,终于知道了那丫头是个什么货色,实在惊讶,穷掉了底的独立团里居然还长着这样一朵红花!

    其实郑组长一开始就那丫头是故意上门添乱的,根本没打算关那丫头多久,毕竟他这调查组不是来抓羊头的,抓羊头这事与调查有点关联但不是调查组的工作。

    派人去通知那丫头她被无罪释放了,可那丫头居然不为所动,继续赖在屋里睡大觉不出来。现在郑组长知道,九连这些造反勇气全是她扇起来的,可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哪件事哪个人都有无辜的说法,没辙。归根结底,郑组长喜欢她,甚至包括她曾在连部门外羞辱警卫员的话,刻薄却磊落。

    她出不出来反正警卫已经撤了,她就是个大坑,幸亏没在她身上多招惹!

    关于常红缨同志的段落,全被郑组长用笔划掉了,其后附注:羊头图案已无隐秘性,知者甚多,不足为凭。

    至此落笔,轻松了许多,抬头外,该算上午了,于是收好文件起身,信步出门。

    ……

    胡义很平静,天生不是个喊冤的人,在他眼里,没有冤,如果非要喊冤,他觉得他会被他枪下的无数冤鬼活活埋了。这世界,只有死活,哪来的冤呢!

    至于死活,能让他死的人不多,所以他也不担心明天,即便收走了他的武装带,他还有昭五军靴上的鞋带,如果沾点水,别说是木窗,不够粗的铁栅都能扭开,门外那站岗的新兵蛋子义毫无意义。曾经在督战队里,少逃兵逃,在胡义眼里,大北庄那个禁闭室才是真正的紧箍咒,明明开着窗,偏偏能栓住一颗心,丁得一是个好政委。

    据说,那个偏僻破落的禁闭室,又一次幸免于难,一连没烧掉它,鬼子也没搭理它,真的是好风水!

    唯一的遗憾,手里没有那块怀表了,那块表很沉,沉得踏踏实实的,像王老抠的尸体。现在,该是还在狗汉奸手里罢?也不知那狗汉奸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去找他讨。

    所想全都是不相关,最后才想到昨夜外面的吵,只凭那些嚣张的行进的脚步,便知道来人是谁,果然,酒站转眼变战场了。从来懒得搭理不要脸的高一刀,可是昨晚,胡义真想出去跟他狠狠来一盘,不介意谁倒下!

    闭目想着,门忽然开了,走进了郑组长,正在顺手关回门,胡义不得不放弃半躺在床的惬意姿势,却也不起立,只是改为坐。

    “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

    问的没表情,答的很敷衍。郑组长扯过破板凳摆在胡义的床对面,郑重坐;胡义坐在床边,盯着郑组长脸上的挠痕br />

    “咳……嗯……这次调查,我想先告一段落。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得再向你求证一遍。你是……民国三年生人?”

    “是。”

    “在东北军八年?”

    “七年。”

    “最后隶属?”

    “一〇七师,******旅,六三八团,一营三连。”

    郑组长忽然叹口气,这番号,只是说出来便带着血腥的悲伤。又摇摇头:“一〇七师……当时是在上海西?”

    “淞江。”

    “知道你们面对之敌么?”

    “第六师团。”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证明……我是说……证明你一〇七师的兵籍。”

    这种事,很难证明,所以这个问题郑组长的语气明显偏软,他并没期望得到答案。

    “有。”

    “哦?”

    “我的步枪,枪托下有一〇七师番号戳。如果你有渠道,枪号也可以查。”

    “那枪在这?”

    “在苏干事那。中正式。”

    郑组长不禁下意识道:“这可太好了!”当场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破本子和笔,先是刷刷地划掉了什么,然后又认真记下了什么,才重新抬头:“最后一个问题。当时……苏青给了你多少钱?大洋还是法币?数目要说详细,细节很重要,回忆一下。”

    “……”

    过了千山万水,懵在了最后一关,胡义傻眼了。

    很明显,这是调查来历。苏青给了多少钱?苏青哪给过钱呢?那是她的遮掩说法,可她从未跟胡义为这事通过气,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来求证这件事。胡义根本回答不出来!

    ……

    苏青也很平静,职业性地平静。

    不像胡义想的都是无用事,她心里一直在考虑处境,考虑调查组的意图,她完全不认为调查组是来查羊头案的,要么是查胡义,要么是查她!

    她又反想,为什么忽然来查?这感觉就像……敌人突袭联络点,要么是被跟踪了,要么是有同志叛变了;所以……这应该是谁告了谁!

    她以为,她是真正要被调查的对象,因为昨天一次简单的询问过后,再没人来问过她什么,只是被隔离着。她更以为,这是迂回策略。

    然而现在,郑组长出现在她面前,礼貌客气地嘘寒问暖,然后顺手摘下挂在她床头那支中正步枪,饶有兴趣地仔细验

    “这支枪真不错!保养得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擦得这么干净的枪!不过……没想到你会有支步枪!”

    “这步枪不是我的。是九连连长胡义的。”

    “哦?那怎么……”

    “曾经因为这支步枪,他跟团里人闹了矛盾,后来被我没收了。”

    “原来如此。”郑组长调转枪口枪托朝上,仔细观察着,又道:“胡义……是你带来的。你们……是在上海认识的?”

    “淞江。”

    “对了,据说当初……是你雇他同行的吧?那你应该还记得,你当时给了他多少钱?大洋还是法币?”

    “……”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郑组长的视线不由离开了手中的中正步枪,去;然而,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得出奇。

    “你这是……需要回忆?”

    “我没给过他钱。”

    “什么?这……”

    “他是我的爱人。”

    轮到郑组长无语,搂着枪托朝上的中正步枪,盯着她的面孔不眨眼,现她的白皙脸上正在隐隐透出一种很难察觉的微笑,她的黑瞳也忽然间泛着隐约的光,像是望着遥远的幸福那般。

    “我根本……没想过我能离开沪宁……那条阴暗的黄泉路……我陷在淤泥和血里了。他救了我……鼓励我活着……我……和他……是一见钟情……”

    最后四个字,说得郑组长差点陪她一起茫茫然,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出失神气氛,都不知道是该先眨眼还是先砸吧嘴:“这个……你……我先停职了。”

    “我知道。”

    三个字,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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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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