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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7章 梅县风云之贰

    上午的阳光漠然斜照,深秋的冷风卷着街边的一切在肮脏地飘,空荡荡的巷口边坐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无聊地拿着半尺长竹签,在身边斑驳的墙角磨出锋锐,偶尔抬起头去看街。他身后的巷弄深处,是狗汉奸家的大门。

    后来,他无聊到用手里的竹签在面前的地上写字,歪歪扭扭两个,徐小。脏兮兮的小脸看着肮脏地面上的痕迹开心地笑了,又用鞋底把那两个字迹搓去,然后认认真真重写。

    ……

    一个黑衣人匆匆跑过街,衣领在风中摆,衣襟在风中飘,皮质枪套在身后跳,行人见了,远远躲闪。

    他跑进了醉仙楼,跑在过道,经过了一个个吞云吐雾的废物,匆匆上了楼梯,踏得木板蹬蹬响。

    “钱爷,那小子刚才到队里了,他想开枪柜,老刘没答应。后来他走了,进了警队。”

    一串佛珠在满是疤痕的大手里搓着,转着,一颗一颗地划过摆动的大拇指,泰然,平静。屋中人笑了:“还是年轻啊!皇军的恩宠不能当饭吃,只想着朝上头扔绳子,爬多高都没用,早晚吊死。”

    “钱爷,你说就他这么个毛都没有的烂赌徒,真有胆子去动赵大队?”

    “呵呵,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光脚不怕穿鞋的,这话到底有没有理,瞧着就知道了。”

    佛珠继续被大手搓着转,一颗一颗无尽地划过指尖。

    ……

    豪华大房,舒适大床,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披着睡袍推开了窗,在上午的阳光下朝大门口摆摆手,几个黑衣人这才闪开了路,放门外那个黑衣人进来。

    “老刘,吃早饭了么?”

    进门的人看到窗口内和蔼的微笑,并不敢走得太近,距离七八米就停在了花坛边,卑躬道:“赵爷,李有才那小子早上到队里来了,想让我给他开枪柜,我没答应,昨晚他好像住了宪兵队。”

    “哦?不是说……他昨晚到醉仙楼去了么?姓钱的竟然没留他?呵呵,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跟我一起吃个早饭?”

    “呃……不了不了,赵爷您忙,我还得回队里。”

    黑衣人打着躬倒退几步,返身走,窗口里的和蔼微笑转瞬不见,改为阴森森地抬头看晴朗。

    ……

    啪——四份绿皮证件摔在桌面上,梅县侦缉四个烫字印在每个证件上。

    桌边四个黑衣人,黑鞋,白袜,黑裤,黑衣,黑礼帽,三站一坐,静静看着同样穿戴只是没帽子,到桌边刚刚扔下证件的墨镜人。

    “这是你们的证件,从现在开始,你们是侦缉队的一员了,从此可以鱼肉乡里,横行无忌,是不是很高兴?”

    三个站着的黑衣人静静地鄙视着墨镜不说话,坐在主位的黑衣人抬起阴郁冰冷的脸,他的礼帽帽檐戴的稍低,更加重了那一身颓废感。

    墨镜上方的眉毛无奈挑了挑:“呃……好吧,这是你们的枪。”

    咣啷——帆布包被扔在桌面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踏实感。

    英俊的黑衣人推了推他的帽檐,伸手扯开了包,然和和身边的两位一起傻了眼:“这……花机关?”

    坐着的阴郁人没什么反应,淡淡看了看包内的枪,抬手从里面拿出了那把二十响大镜面盒子,低下头熟练地开始验。

    英俊人和木头脸相互对视,两秒钟后突然一起伸手,才发现包里只剩下两把驳壳枪。

    哗啦——红脸人在那二位斗鸡眼的时候已经把花机关枪拿在手里,此刻正清脆拉动了枪机,陶醉地看着那些蜂窝般的散热孔:“火力这种累活还是我来吧!”

    “你会用么?”木头脸翻白眼。

    “我能让它响就够了!”

    “切——”英俊人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了驳壳枪。

    墨镜人从怀里掏出一份县城地图,半铺在桌边,用铅笔头在某处画圈:“赵大队的窝在这里,他是个老狐狸,人可不少,我的想法是……”

    阴郁人摆弄着枪不抬头地打断:“把姓钱的位置给我画出来,所有他可能在的位置都给我画出来,他的产业,他的铺面,他的家。”

    “什么?”

    “谁拿了我的,我就找谁!找到他死!或者找到我死!”语气淡得没有味道,淡得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墨镜人愣住了,呆呆看了一遍闷头在桌边摆弄枪的四位,咬了咬嘴唇:“胡长官,你冷静点。苏姐在他手里,一旦……”

    “画出来。”验过了枪的他已经开始装填子弹,一枚一枚咔擦咔擦韵律地在手里响。

    “呼——好吧,好吧。”铅笔开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个圈,简单标注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你画完就开始。”

    嘎嘣——铅笔尖断掉了。

    “一会你就去找姓赵的,串门还是聊天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得去一趟。让姓钱的放松警惕有助于我一击了结。”

    “这……我会成为靶子的!”

    “姓赵的不会光天化日杀你。”

    “我说的是姓钱的!他是黑的你明白吧?一旦你对他动了手,一旦你不能一击成功,他那满城的耳目不会找你们这四个打手,而是找我复仇!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必须在你们动手前钻到宪兵队里去,除了那我没有任何安全地方。”

    阴郁人缓缓抬起头,淡然看了一脸焦急的墨镜人几秒:“这不只是她的事,也是你的事。”

    ……

    巷弄里传来大门声响,巷口晒太阳的小乞丐懒洋洋地扭头往巷里看,一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正在走出来,他正在裹紧外套,系好衣领下的纽扣,匆匆出了巷子,匆匆经过小乞丐身边,没心思注意墙角下的小乞丐,深皱着眉头边走边四下里看,越走越远。

    不久后,一个人影从另一个巷子匆匆出来,匆匆经过小乞丐,尾随渐远的墨镜人,越走越远。

    有风吹过巷口,卷起阵阵浮沙,有阳光洒在巷口,却一丝温暖都感受不到,天空格外的蓝,深蓝,不像是天空,像幕布;斑驳的墙上还贴着破碎不堪的广告画,那些干翘起来的脏污边角在风里啪啦啪啦响,尽管被撕得不完整,仍然能看出画的是旗袍美女与火柴,在阳光下刺眼又荒凉。

    那小乞丐坐在画下的墙角,他身边的巷弄里正在走出一个黑衣人,尽管有风还敞着怀,黑礼帽下那张英俊的脸看到了墙边的小乞丐,抬脚轻踢了他:“臭要饭的,给老子滚远点!”

    小乞丐半躺在墙根抬头瞧,不惊不怕反而傻傻笑:“马良哥,你穿这身衣裳比汉奸好看!”

    “谁是汉奸?小崽子信不信我把你拎侦缉队去?”

    又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巷口,黑着脸捅了英俊人一拳:“有病吧你!你是不是真心愿意干这个?”

    英俊人摆了个嚣张的姿势捏了捏他自己的帽顶:“没错!老子就是愿意干这个!现在这特么是我的地盘!说话给我注意点!信不信我特么现在就弄死你!”

    小乞丐满头黑线无语,另一个黑衣人被气得已经开始喘粗气。

    第三个黑衣人走出小巷出现在他俩身边,手里横端着一个用外套草草缠裹的东西,紧张兮兮地四下里乱看。

    “石成,哎,哎,石成。”

    “嗯?”

    “你能不能自然点?就你这拿法,裹了衣服有用吗?你不像是侦缉队的,倒像个贼!要不你赶紧把那给我使得了!”

    红脸黑衣人低头看了看他端在胸前的衣服包,忍不住推了推帽檐:“贼就贼呗,反正不像好人不就得了……那我拎着得了,我拎着。”他握持衣服包的右手垂下身侧,感觉像是拎着一个有棱有角的衣服袋子,只是一截木质枪托从他的手腕后明晃晃地露出来,看起来既荒唐又诡异。

    小巷里有大门关闭的声音,然后是不紧不慢落锁的声音。不久后,第四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黑鞋,白袜,黑裤,黑衣,领下扣子并没完全系满,露出白色的内衫领口显得他穿着很舒适。看得清古铜色的脸线条清晰,却看不清他的眉眼,因为那顶黑色软礼帽的帽檐略低。微驼背,略颔首,在阳光下,这份黑白分明并没有使他精神起来,反而愈显阴郁颓废,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冷冷忧伤。

    当他停在了阳光下的巷口,另外三个黑衣人和坐在墙角的小乞丐都不做声了,只静静看他。

    “这不是任务。”他说。

    他缓缓抬起头看高高的湛蓝,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浓眉细眼,气色很差。

    “这也不是命令。”他说。

    听到了身畔有风吹着什么发出声响,他侧过头,看到了斑驳上的破碎纸画,旗袍女人与火柴。

    “我不是连长。”他说。

    “哥,你别说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准备好了。”英俊的黑衣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满满的坚定。

    “我是为了苏干事。”木头脸严肃地说,语气和表情同样严肃。

    第三个黑衣人不自然地晃了晃手里攥着的花机关枪枪柄:“我……很想试试这玩意的火力。”

    阴郁的黑衣人点点头,他没必要再说什么了,迈开大步朝前走:“醉仙楼!”

    小乞丐爬起来,超过了阴郁的黑衣人匆匆向前跑走。另外三个黑衣人也迈开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开始迎风。英俊人又开始嬉皮笑脸故作不羁着,木头脸继续严肃着,拎衣服的人仍然紧张兮兮四下里看着,不自然地试图掩饰手腕后的枪托……

第三百八十八章 梅县风云之叁

    ();    进门的黑衣人摘了墨镜,堆上满脸的谄媚,给坐在沙发上的和蔼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

    “李副队,这是干什么?来来,快坐快坐。”

    “呵呵,于公您是大队长,于私您是前辈,当得起。”

    中年人虚伪一笑:“言过了言过了,呵呵,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样年轻有为的。”

    “大队长,今天我来……是有件事跟您说。”

    “说说,尽管说。”

    “咳……眼下,我的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钱副队绑了我的女人,逼我打你的黑枪。”

    “哦?这个笑话不太好笑吧?”

    “我李有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上不了台面,到这来是要告诉您一声,我豁出去了,就算掉脑袋,也要咬死姓钱的!这事您别不信,现在我就已经动手了,可能一会儿就有消息,说不定您这还能听见枪响呢。”

    “呵呵……哈哈哈……有才啊,说你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行,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可是……我不傻,就算我打了您的黑枪我也是个死,那我何不跟他玩命呢!不管成不成,您都省心了,所以……小弟这里求您跟底下人打个招呼,结果没出之前,您高抬贵手别灭火,成么?”

    ……

    热闹的小街尽头走来四个黑衣人,行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头前一个阴沉冰冷,一步一步走得死气沉沉。

    他身后是个英俊的家伙,正在抬手指附近某个盯着他们看的路人:“滚远点!看什么看!再特么看老子挖了你的狗眼!”

    那路人被吓了一个跟头,当场摔翻在路边摊位上,稀里哗啦一阵乱,附近的人慌忙走避。

    第三个黑衣人咬牙切齿朝第二个骂:“忘本了!”

    “我当的是侦缉队,行好给谁看?抹的又是谁的黑?”

    “你——”

    走在最后的第四个黑衣人闻言嘀咕:“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这藏着掖着我实在受了!”哗啦一声,他将手里拎着的衣服一把扯开,随手撇在经过的一个小摊上,彻底亮出了拎在右手下的花机关枪。摊位后的看客当场瞪大了眼,两腿一软,跌坐在摊位下,侦缉队都猖狂成这样了?拎着机关枪巡街啊?这四个王八蛋……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醉仙楼出现在前方街边,外面看起来更像是酒楼,很难联想到大烟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木头脸做了一个深呼吸:“伤了那些烟鬼怎么办?”

    “这是你退出的最后机会!”阴郁的黑衣人步伐不变,边走边抽出了大镜面盒子炮,子弹上膛,头都不回。

    英俊人的驳壳枪也拽出来了,后边那位改为双手持花机关枪。木头脸咬了咬嘴唇,拽出驳壳枪,无奈叹口气,却又道:“要是有手榴弹就简单了!”

    “……”英俊人和红脸人差点摔倒。

    ……

    咣当一声大门开,一个阴郁黑衣人静静站在大门口,拎着枪不声不响。

    “您是……”门厅里的两个黑衣人以为是烟客,忽又觉得气氛不对,愣愣没说出下文。

    一个英俊黑衣人出现在阴郁人身侧,笑嘻嘻朝门厅里的两位道:“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一个严肃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阴郁人另一侧,二话不说举枪就朝门厅里打。

    啪啪啪啪啪啪……气儿都不喘一口气连放十枪打空了弹仓,木头般的脸上眼都不眨一下。

    轰地一声整条街上炸了庙,路人惊叫着涌浪一般朝两侧疯跑,撞翻了摊位踢碎了筐,抱着脑袋连藏带躲。

    “我话还没说完呢!”英俊脸拧着眉毛看开枪人。

    “你可以继续说!”木头脸顺手把打空的枪给撇了,迈步进门,从地上的汩汩鲜血中拽出一把驳壳枪,拉开枪机看了眼弹仓。

    门厅侧边是个两扇门帘,这一阵枪声后听得到两扇门帘后的过道里有人惊慌叫,有人匆匆往这里跑,楼上也传来咚咚咚的仓惶声。

    阴郁人不紧不慢迈进了门厅,朝着侧面的门帘摆了一下头。英俊人和严肃人几步过去,一人站了门框一边,伸手攥住了各自那边门帘,红脸黑衣人横端着花机关枪,正对着两扇门帘站好,蜂窝般的黝黑枪口端平,朝门框两边的人点点头。

    嗤啦——两个布门帘猛地被同时扯落。

    一条通道瞬间摆在眼前,几个拔出枪的家伙正从通道那端跑过来,门帘突然被撕开的刹那,跑在最前头,距离门厅最近的家伙惊恐地瞪大了眼,他想停住脚步,但是停不住,他想扑倒,但是来不及。

    突突突突突……花机关枪猖狂地啸叫起来,听起来更像是猖狂地笑!

    通道里全都是呼啸声,是撕裂声,是穿透声,是撞击声,是摔倒声,是绝望的喊叫声。

    持枪人紧紧皱着眉头,紧紧攥着那支疯狂震颤的杀人机器,试图压制每一次火舌闪灭后的冲撞感,他站立的身躯因此一起震颤着,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死亡的弹道,所以他扣住扳机后再不松手,任凭那些子弹自由地冲,在狭窄的通道里连续冲击出弹幕,冲击得碎屑和鲜血同时飞迸,纵横交错扬扬洒洒如雨。

    咔嗒——铛啷啷——最后一枚弹壳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仍然滚动着。

    站在门框两侧的黑衣人立即闪身出来,端平了各自的驳壳枪静静指着血淋淋的通道,大烟形成的烟雾缭绕中,五具尸体在通道里淌着血,通道两侧是一间间开放式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是个低木炕,一张同规格小桌摆烟枪。虽然这位置看不到每个隔间里的状况,但是能听到哭泣声,甚至发抖声。

    持枪人侧步靠回门框一边,拔出了空弹夹揣进口袋,抽出第二个弹夹俐落地卡入枪机。

    “怎么样?”端着枪静指通道的严肃人不回头地低声问。

    “过瘾!真过瘾!比玩土炮过瘾!”

    与严肃人并排举枪静待的英俊人无奈:“没问你这个!”

    “呃……后头有个闪了,在左边的隔间里,我不确定是哪一间,离楼梯不远。”

    一直不说话的阴郁人拎着枪侧身擦过了端枪瞄通道的两个黑衣人,进入了通道内,低声道:“我会一直到楼梯口,你俩盯紧了!”话落后他突然开始向前跑,黑色的身影快速掠过一个个开放的隔间。

    细狭的眼只向前看,全然不顾每个经过的隔间里是什么状况。

    啪啪——掠过的某个右侧隔间里响了枪,子弹似乎横向飞过了他的后背,他仍然在跑,头也不回。

    啪——快到楼梯口之前,左侧的某个隔间里也响了一枪,子弹横向飞过通道,没打中快速跑过的黑影,却击中了对面隔间内颤抖着的某个大烟鬼,传出狼哭鬼嚎地叫。

    阴郁人最终停在楼梯下,朝后摆了一次手,然后端起枪口指向楼梯。

    “右边第四间也有!那个在左边第七间!”英俊黑衣人平端着枪口开始往里走,枪口直指距离最近的右侧第四间位置,面色开始谨慎。

    严肃人端平枪口跟随移动进入通道,枪口直指左边第七间方向掩护英俊人:“你行么?”

    “切——你以为只有你行?”英俊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右侧第三间位置,枪口猛然一转,第三间的小炕上瘫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家伙,高举双手已然满脸泪,看到了突然闪出在眼前的枪口后抽搐了一下,居然昏过去了。

    啪啪啪啪啪……英俊人快速连扣扳机,第三间和第四间之间的薄隔板上出现了一个个弹洞。

    铛啷啷——第十颗弹壳落地。

    咔擦——英俊人熟练地抽出一个子弹桥夹,随手压入弹仓,动作行云流水。

    哗啦——子弹再次上膛。

    “这就是你的突击方法?”

    “管得着么?”

    两个人同时压低了身体,猛地向前冲两步,同时枪口指向右侧,目标正在捂着肚子抽搐,鲜血在他腰下不停流淌。

    红脸人端着花机关从后面跑了过来:“能不能别嘀咕了,街上警哨响了!”他径直跑到了第六间位置,端起枪口朝着左侧第七间的薄墙就扣扳机,通道里再次响起毛骨悚然的花机关枪咆哮,木屑横飞里左边第七个小隔间什么声音都不再有了。

    木楼梯板吱吱嘎嘎被踩响,阴郁的黑衣人举着枪口一步步向上。

    咣当——似乎楼上的某扇窗被打开了。

    阴郁人目光一紧,不再犹豫,大步向楼梯上猛窜,刚刚冲上二楼,又猛闪回来,走廊那端旋即响起枪声,身边的木柱噼噼啪啪疯响。

    “开一楼南窗!”他大声向楼梯下喊。

    咔擦——哗啦啦——楼梯下靠南的一扇窗猛然破碎,一个驳壳枪枪口和一支花机关枪的枪口同时摆上了窗口。

    但是……一楼南窗外是墙!

    “他在南墙外!”楼下有人朝楼上大声喊。

    楼上的枪声不止,两个家伙躲在走廊尽头交替向楼梯口射击,死死压住了楼梯位置的阴郁人。

    街上的警哨声越来越近,阴郁人垂下了枪口,不再迟疑,掉头猛跑下楼。

    “撤!现在就走!”他拎着枪跑在了一楼通道里,命令着还想上楼的三个黑衣人。

    “可是……”

    “没有可是!”

    在急促的警哨声中,四个持枪黑衣人冲出了醉仙楼大门口。

    满街狼藉,附近空无一人,朝一头看,一群警察正在奔来;再看另一头,一群黑衣人刚刚出现在那边街口。阴郁人带头疾奔向最近的巷子,三个黑衣人仓惶尾随,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十几个警察跑到了巷口停住,探头探脑往四个家伙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喘着粗气就地休息。

    十几个黑衣人紧跟着跑来这里,为首的看了看街边的醉仙楼,脸色一黑:“你们为什么不追!”

    为首的警察皱着眉毛直起腰,用手里的枪口推了推帽檐:“我们得先看现场!”话落朝后一摆手,十几个警察一股脑冲进了街对面的醉仙楼。

    “X你们这一群杂碎!”为首的黑衣人朝那些警察狠狠吐了口水,也朝身后一挥手:“动咱们盘子,必须死!”十几个黑衣人一股脑冲进了巷。

    ……

第三百八十九章 梅县风云之肆

    胡义在奔跑,跑在没有温度阳光下,跑在凌乱的冷风中,踢翻了街边的桶,越过了店门口的箱。

    衣袋中沙拉沙拉响,一次次拍打着腿,他一边在跑,一边掏出衣袋中的子弹,一发一发往弹夹里填。

    行人在惊叫中逃避,身后在响着枪。

    刘坚强在跑,也在装填着子弹,不小心撞倒了惊慌中的某个行人,并不尝试恢复重心,反而借着踉跄和惯性前扑,翻滚,余势不衰地再冲起来。

    马良也在跑,此刻自觉地跑在最后,偶尔回头,侧身,甩手,啪——让子弹向后飞,让子弹随便打穿或者打碎后方的什么,让那些尾追在后面的家伙匆忙闪避。

    石成也在跑,拎着没插弹夹的花机关枪在跑,两个空弹夹都在衣袋里,第三个弹夹正被胡义拿在手里装填着。

    “连长,就在前边干吧!”

    “不许喊连长!”

    “流鼻涕,顶我!”马良打空了枪,几步急追向前。

    啪——刘坚强放缓了速度回头先来一枪:“这条街人太多了!”

    “哥,真的不会有鬼子来堵咱们吗?”马良轻盈地窜越过一个无人小摊位,继续跑着,然后从衣袋里往外掏子弹桥夹。

    “不许说鬼子!”胡义手中的那颗子弹没能顶进长长的花机关枪弹夹,装满了:“石成!”他甩手抛向身后拎着花机关的奔跑人。

    石成抄手接了,直接插卡入枪,边跑边后头看:“现在吗?”

    “可以!西边四条街口汇合!”胡义闪身,急停靠在正在经过的一个墙角,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抬手便朝后,啪啪——

    马良也急停,闪身缩进了经过的门柱后,哗啦——子弹已入膛,一片滑空了子弹的金属桥夹坠落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光。

    “一群废物苍蝇,我不信他们还能追几里!”刘坚强跑过了马良,跑过了胡义,一头扎进街边的水果摊,半躺在柜子后:“直接摆脱算了!”

    “没时间跟他们扯淡!姓钱的才是我们要的!”胡义偏出头来再次向后射击。

    “他不是已经跑了吗?”马良缩回门柱后,不解地朝墙角的方向皱眉头。

    “躲了初一还有十五!徐小在哪他就在哪!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徐小!我相信这次苏干事也会在那!”

    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继续跑,回头晃一眼,与正在阻挡射击中的他们三个已经有了几十米距离,于是一头钻进了身边的铺子,喘着粗气蹲跪在屋里窗根下,探头看了看窗外的街,又回头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屋内人,淡淡一笑:“不许喊,不许叫,捂上耳朵,老老实实给我消失在柜台下!”

    “哥,石成好像就位了!”又一枚弹壳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蹦蹦跳跳的铜光中,马良撤回了枪口。

    胡义回头看,前方已无人影:“现在继续!走了!”冲出墙角顺街继续跑。

    临街的窗外跑过一个匆匆人影,又一个匆匆人影,再一个匆匆人影。窗根内的花机关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石成在窗根底下半蹲半坐,开始老老实实等。

    一片奔跑的脚步声纷乱接近,枪声三下两下格外清晰,有人喘着粗气跑过窗口外,然后一个又一个。

    窗根下的石成仰起头,静静感受着,他觉得现在应该很紧张,尽管心跳得不慢,但他觉得那是跑得,不是紧张,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窗外不是鬼子罢?也或者……是因为手里正端着个花机关枪?他唯独没有意识到他成长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擦肩而过的死亡。

    哗啦——窗口破碎了,蜂窝般的黝黑枪口伸出了玻璃碎屑。

    角度看不到这面的街边,但是可以看到斜对面的街那边,一个个猥琐的黑衣人背影,一张张循声回过头的惊讶。

    突突突突突突……

    “一个,两个,三个。”

    弹壳一枚枚跳出枪膛翻滚出抛物线,街对面的陶器在破裂,水果在碎溅,木招牌吱吱嘎嘎地震颤着落下碎屑和灰。

    突突突突突突……

    “四个,五个,六个。”

    弹壳一枚枚乱纷纷摔落在地面叮叮咚咚不停响,街对面的黑衣人在叫,在倒,在爬,在流血。

    打空整个弹夹的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直接朝店铺后门撒腿猛跑:“侦缉队公干!打扰了!”只留下满地的弹壳和浓浓的硝烟味道。

    ……

    李有才跑不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赌鬼不善于跑,也因为他背上的伤口疼。他现在满脸汗,乱了发型,累得忘了摘下那副小墨镜。

    几条街外的枪声还在响,这狗汉奸一边顺着街边匆匆跑,一边不时回头看,一边在心里抱怨。胡长官的风格真是……太没技术含量!哪个正常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疯了!我喜欢扔骰子,他喜欢扔子弹,骰子可比子弹高雅多了,遇人不淑啊!苦煞我也!

    追在后面的跟踪人已经拔出了枪,明目张胆地追近距离。远处的枪声让满街的人都变得匆匆忙忙,让阳光下的街面越来越萧索,越来越空旷,这使狼狈窜逃的狗汉奸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前田真够不是人的!今天的宪兵巡逻也取消了吗?这特么算赏我面子还是坑我?

    侦缉队绝对不能去,那里仍然有钱副队的鬼,去了就是送死;警队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许能呆一段时间解燃眉之急,但是警队与宪兵队只有一墙之隔,那还去警队干什么?直奔宪兵队吧!

    大口大口地喘,咬牙忍着背伤的疼,再也不顾形象不顾发型,一路奔向宪兵队这个安全区。心中努力鼓励着自己:我不是最倒霉的!姓钱的你现在也好不了!不知道你是死了呢还是也像我这般狗一样地跑?老鼠一般地藏?

    那个煞星绝对不死不休,你完了!你肯定完了!等老子冲进宪兵队,舒舒服服笑看你死!老子什么都没有!老子狗屁都不是!老子只有贱命一条!老子只要保住小命就万事大吉!你这位能人如何跟我比?你凭什么跟我比!

    踉跄着冲出最后一个街口转过弯,宪兵队大门就在前方,但是……狗汉奸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停住了。两个黑衣人在宪兵队大门一侧的第一个巷口处抱着肩膀,贼头贼脑四下里瞧,他们的目光正在转过来,先皱眉,然后惊讶,接着狰狞!

    “好吧……我比姓钱的倒霉!”狗汉奸嘴里无奈地冒出一句嘀咕,转头看看来路,追踪人的身影出现了。直起腰,朝前方那两个狰狞面孔露出一个阳光满满的微笑,突然朝街边撒腿猛冲,一头钻进了临街的大门口,门上的牌匾写着熠熠生辉三个大字:春秀楼。

    “李有才?”大厅里的金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狗汉奸过街老鼠般冲进了门。

    “快闪开!帮我挡一挡!”李有才连抬头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佝偻着腰直奔后门方向大声喊,同时惊慌拨开着挡在前方的人。

    “有才哥我支持你!一定要活着哦!”楼梯上一个妖艳妓女满脸惊喜地朝狗汉奸挥舞着粉拳兴奋地叫嚷。

    稀里哗啦一阵乱,李有才的身影刚刚消失,三个黑衣人拎着枪冲进了正门。

    “李有才那个短命鬼在哪!”其中一个持枪恶狠狠大喊。

    满厅里的人都愣愣看着不说话,楼梯上那位妖艳妓女抬手一指后门方向:“他刚跑出后门!”

    三个黑衣人稀里哗啦地朝后门方向冲出了厅,厅里的人全体满头黑线仰望楼梯上的妖艳婀娜掉下巴。

    金妈终于忍不住问:“骚蹄子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楼梯上的妓女扭捏到极致地撕扯着手中的香帕:“我喜欢有才哥,可是……钱副队是我最大的金主呢,搞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这****算是贱到家了!”金妈翻着白眼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同时甩袖子:“老六,去关门!今天不开张!老娘看够了一群神经病!”

    ……

    一个警察匆匆跑过了街,匆匆经过了警队大门口,并没停下脚步,反而直接跑进了宪兵队。

    前田大尉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助手来到前田大尉的办公桌前。

    “醉仙楼的暗库已经查过了,没发现任何涉及吉田商社的东西,全是烟土。”

    前田大尉沉默了一会:“情况怎么样?”

    “目前,李有才正被钱副队的人追杀;钱副队正被李有才的人追杀;赵大队似乎保持了中立,详细结果还不知道。”

    “我一直认为……钱副队是这城里胆子最大的人。呵呵,现在看来……李有才也不差吗,勇气可嘉。”

    助手犹豫了一下:“那么……我们是否该改变调查方向?”

    “看看再说吧,这以后……至少会清净很多。”前田起身离开椅子,来到窗前,看着窗台上的几个花盆,又道:“植物……是一种贪婪的东西,它只会拼命地生长……它不知道花盆是没有办法生长的。”

    话毕,他拿起旁边的剪刀,开始细致地修剪那些绿色。

    助手识趣地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

388.第388章 梅县风云之叁

    进门的黑衣人摘了墨镜,堆上满脸的谄媚,给坐在沙发上的和蔼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

    “李副队,这是干什么?来来,快坐快坐。”

    “呵呵,于公您是大队长,于私您是前辈,当得起。”

    中年人虚伪一笑:“言过了言过了,呵呵,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样年轻有为的。”

    “大队长,今天我来……是有件事跟您说。”

    “说说,尽管说。”

    “咳……眼下,我的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钱副队绑了我的女人,逼我打你的黑枪。”

    “哦?这个笑话不太好笑吧?”

    “我李有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上不了台面,到这来是要告诉您一声,我豁出去了,就算掉脑袋,也要咬死姓钱的!这事您别不信,现在我就已经动手了,可能一会儿就有消息,说不定您这还能听见枪响呢。”

    “呵呵……哈哈哈……有才啊,说你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行,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可是……我不傻,就算我打了您的黑枪我也是个死,那我何不跟他玩命呢!不管成不成,您都省心了,所以……小弟这里求您跟底下人打个招呼,结果没出之前,您高抬贵手别灭火,成么?”

    ……

    热闹的小街尽头走来四个黑衣人,行人不约而同扭头去前一个阴沉冰冷,一步一步走得死气沉沉。

    他身后是个英俊的家伙,正在抬手指附近某个盯着他们人:“滚远点!特么挖了你的狗眼!”

    那路人被吓了一个跟头,当场摔翻在路边摊位上,稀里哗啦一阵乱,附近的人慌忙走避。

    第三个黑衣人咬牙切齿朝第二个骂:“忘本了!”

    “我当的是侦缉队,行好给谁的又是谁的黑?”

    “你——”

    走在最后的第四个黑衣人闻言嘀咕:“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这藏着掖着我实在受够了!”哗啦一声,他将手里拎着的衣服一把扯开,随手撇在经过的一个小摊上,彻底亮出了拎在右手下的花机关枪。摊位后的场瞪大了眼,两腿一软,跌坐在摊位下,侦缉队都猖狂成这样了?拎着机关枪巡街啊?这四个王八蛋……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醉仙楼出现在前方街边,外面更像是酒楼,很难联想到大烟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木头脸做了一个深呼吸:“伤了那些烟鬼怎么办?”

    “这是你退出的最后机会!”阴郁的黑衣人步伐不变,边走边抽出了大镜面盒子炮,子弹上膛,头都不回。

    英俊人的驳壳枪也拽出来了,后边那位改为双手持花机关枪。木头脸咬了咬嘴唇,拽出驳壳枪,无奈叹口气,却又道:“要是有手榴弹就简单了!”

    “……”英俊人和红脸人差点摔倒。

    ……

    咣当一声大门开,一个阴郁黑衣人静静站在大门口,拎着枪不声不响。

    “您是……”门厅里的两个黑衣人以为是烟客,忽又觉得气氛不对,愣愣没说出下文。

    一个英俊黑衣人出现在阴郁人身侧,笑嘻嘻朝门厅里的两位道:“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一个严肃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阴郁人另一侧,二话不说举枪就朝门厅里打。

    啪啪啪啪啪啪……气儿都不喘一口气连放十枪打空了弹仓,木头般的脸上眼都不眨一下。

    轰地一声整条街上炸了庙,路人惊叫着涌浪一般朝两侧疯跑,撞翻了摊位踢碎了筐,抱着脑袋连藏带躲。

    “我话还没说完呢!”英俊脸拧着眉毛人。

    “你可以继续说!”木头脸顺手把打空的枪给撇了,迈步进门,从地上的汩汩鲜血中拽出一把驳壳枪,拉开枪机弹仓。

    门厅侧边是个两扇门帘,这一阵枪声后听得到两扇门帘后的过道里有人惊慌叫,有人匆匆往这里跑,楼上也传来咚咚咚的仓惶声。

    阴郁人不紧不慢迈进了门厅,朝着侧面的门帘摆了一下头。英俊人和严肃人几步过去,一人站了门框一边,伸手攥住了各自那边门帘,红脸黑衣人横端着花机关枪,正对着两扇门帘站好,蜂窝般的黝黑枪口端平,朝门框两边的人点点头。

    嗤啦——两个布门帘猛地被同时扯落。

    一条通道瞬间摆在眼前,几个拔出枪的家伙正从通道那端跑过来,门帘突然被撕开的刹那,跑在最前头,距离门厅最近的家伙惊恐地瞪大了眼,他想停住脚步,但是停不住,他想扑倒,但是来不及。

    突突突突突……花机关枪猖狂地啸叫起来,听起来更像是猖狂地笑!

    通道里全都是呼啸声,是撕裂声,是穿透声,是撞击声,是摔倒声,是绝望的喊叫声。

    持枪人紧紧皱着眉头,紧紧攥着那支疯狂震颤的杀人机器,试图压制每一次火舌闪灭后的冲撞感,他站立的身躯因此一起震颤着,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死亡的弹道,所以他扣住扳机后再不松手,任凭那些子弹自由地冲,在狭窄的通道里连续冲击出弹幕,冲击得碎屑和鲜血同时飞迸,纵横交错扬扬洒洒如雨。

    咔嗒——铛啷啷——最后一枚弹壳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仍然滚动着。

    站在门框两侧的黑衣人立即闪身出来,端平了各自的驳壳枪静静指着血淋淋的通道,大烟形成的烟雾缭绕中,五具尸体在通道里淌着血,通道两侧是一间间开放式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是个低木炕,一张同规格小桌摆烟枪。虽然这位置每个隔间里的状况,但是能听到哭泣声,甚至发抖声。

    持枪人侧步靠回门框一边,拔出了空弹夹揣进口袋,抽出第二个弹夹俐落地卡入枪机。

    “怎么样?”端着枪静指通道的严肃人不回头地低声问。

    “过瘾!真过瘾!比玩土炮过瘾!”

    与严肃人并排举枪静待的英俊人无奈:“没问你这个!”

    “呃……后头有个闪了,在左边的隔间里,我不确定是哪一间,离楼梯不远。”

    一直不说话的阴郁人拎着枪侧身擦过了端枪瞄通道的两个黑衣人,进入了通道内,低声道:“我会一直到楼梯口,你俩盯紧了!”话落后他突然开始向前跑,黑色的身影快速掠过一个个开放的隔间。

    细狭的眼只向前然不顾每个经过的隔间里是什么状况。

    啪啪——掠过的某个右侧隔间里响了枪,子弹似乎横向飞过了他的后背,他仍然在跑,头也不回。

    啪——快到楼梯口之前,左侧的某个隔间里也响了一枪,子弹横向飞过通道,没打中快速跑过的黑影,却击中了对面隔间内颤抖着的某个大烟鬼,传出狼哭鬼嚎地叫。

    阴郁人最终停在楼梯下,朝后摆了一次手,然后端起枪口指向楼梯。

    “右边第四间也有!那个在左边第七间!”英俊黑衣人平端着枪口开始往里走,枪口直指距离最近的右侧第四间位置,面色开始谨慎。

    严肃人端平枪口跟随移动进入通道,枪口直指左边第七间方向掩护英俊人:“你行么?”

    “切——你以为只有你行?”英俊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右侧第三间位置,枪口猛然一转,第三间的小炕上瘫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家伙,高举双手已然满脸泪,突然闪出在眼前的枪口后抽搐了一下,居然昏过去了。

    啪啪啪啪啪……英俊人快速连扣扳机,第三间和第四间之间的薄隔板上出现了一个个弹洞。

    铛啷啷——第十颗弹壳落地。

    咔擦——英俊人熟练地抽出一个子弹桥夹,随手压入弹仓,动作行云流水。

    哗啦——子弹再次上膛。

    “这就是你的突击方法?”

    “管得着么?”

    两个人同时压低了身体,猛地向前冲两步,同时枪口指向右侧,目标正在捂着肚子抽搐,鲜血在他腰下不停流淌。

    红脸人端着花机关从后面跑了过来:“能不能别嘀咕了,街上警哨响了!”他径直跑到了第六间位置,端起枪口朝着左侧第七间的薄墙就扣扳机,通道里再次响起毛骨悚然的花机关枪咆哮,木屑横飞里左边第七个小隔间什么声音都不再有了。

    木楼梯板吱吱嘎嘎被踩响,阴郁的黑衣人举着枪口一步步向上。

    咣当——似乎楼上的某扇窗被打开了。

    阴郁人目光一紧,不再犹豫,大步向楼梯上猛窜,刚刚冲上二楼,又猛闪回来,走廊那端旋即响起枪声,身边的木柱噼噼啪啪疯响。

    “开一楼南窗!”他大声向楼梯下喊。

    咔擦——哗啦啦——楼梯下靠南的一扇窗猛然破碎,一个驳壳枪枪口和一支花机关枪的枪口同时摆上了窗口。

    但是……一楼南窗外是墙!

    “他在南墙外!”楼下有人朝楼上大声喊。

    楼上的枪声不止,两个家伙躲在走廊尽头交替向楼梯口射击,死死压住了楼梯位置的阴郁人。

    街上的警哨声越来越近,阴郁人垂下了枪口,不再迟疑,掉头猛跑下楼。

    “撤!现在就走!”他拎着枪跑在了一楼通道里,命令着还想上楼的三个黑衣人。

    “可是……”

    “没有可是!”

    在急促的警哨声中,四个持枪黑衣人冲出了醉仙楼大门口。

    满街狼藉,附近空无一人,朝一头群警察正在奔来;再头,一群黑衣人刚刚出现在那边街口。阴郁人带头疾奔向最近的巷子,三个黑衣人仓惶尾随,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十几个警察跑到了巷口停住,探头探脑往四个家伙逃跑的方向,喘着粗气就地休息。

    十几个黑衣人紧跟着跑来这里,为首的街边的醉仙楼,脸色一黑:“你们为什么不追!”

    为首的警察皱着眉毛直起腰,用手里的枪口推了推帽檐:“我们得先!”话落朝后一摆手,十几个警察一股脑冲进了街对面的醉仙楼。

    “X你们这一群杂碎!”为首的黑衣人朝那些警察狠狠吐了口水,也朝身后一挥手:“动咱们盘子,必须死!”十几个黑衣人一股脑冲进了巷。

    ……

389.第389章 梅县风云之肆

    胡义在奔跑,跑在没有温度的阳光下,跑在凌乱的冷风中,踢翻了街边的桶,越过了店门口的箱。 .

    衣袋中沙拉沙拉响,一次次拍打着腿,他一边在跑,一边掏出衣袋中的子弹,一发一发往弹夹里填。

    行人在惊叫中逃避,身后在响着枪。

    刘坚强在跑,也在装填着子弹,不小心撞倒了惊慌中的某个行人,并不尝试恢复重心,反而借着踉跄和惯性前扑,翻滚,余势不衰地再冲起来。

    马良也在跑,此刻自觉地跑在最后,偶尔回头,侧身,甩手,啪——让子弹向后飞,让子弹随便打穿或者打碎后方的什么,让那些尾追在后面的家伙匆忙闪避。

    石成也在跑,拎着没插弹夹的花机关枪在跑,两个空弹夹都在衣袋里,第三个弹夹正被胡义拿在手里装填着。

    “连长,就在前边干吧!”

    “不许喊连长!”

    “流鼻涕,顶我!”马良打空了枪,几步急追向前。

    啪——刘坚强放缓了速度回头先来一枪:“这条街人太多了!”

    “哥,真的不会有鬼子来堵咱们吗?”马良轻盈地窜越过一个无人小摊位,继续跑着,然后从衣袋里往外掏子弹桥夹。

    “不许说鬼子!”胡义手中的那颗子弹没能顶进长长的花机关枪弹夹,装满了:“石成!”他甩手抛向身后拎着花机关的奔跑人。

    石成抄手接了,直接插卡入枪,边跑边后头现在吗?”

    “可以!西边四条街口汇合!”胡义闪身,急停靠在正在经过的一个墙角,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抬手便朝后,啪啪——

    马良也急停,闪身缩进了经过的门柱后,哗啦——子弹已入膛,一片滑空了子弹的金属桥夹坠落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光。

    “一群废物苍蝇,我不信他们还能追几里!”刘坚强跑过了马良,跑过了胡义,一头扎进街边的水果摊,半躺在柜子后:“直接摆脱算了!”

    “没时间跟他们扯淡!姓钱的才是我们要的!”胡义偏出头来再次向后射击。

    “他不是已经跑了吗?”马良缩回门柱后,不解地朝墙角的方向皱眉头。

    “躲了初一还有十五!徐小在哪他就在哪!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徐小!我相信这次苏干事也会在那!”

    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继续跑,回头晃一眼,与正在阻挡射击中的他们三个已经有了几十米距离,于是一头钻进了身边的铺子,喘着粗气蹲跪在屋里窗根下,探头窗外的街,又回头瞠目结舌的屋内人,淡淡一笑:“不许喊,不许叫,捂上耳朵,老老实实给我消失在柜台下!”

    “哥,石成好像就位了!”又一枚弹壳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蹦蹦跳跳的铜光中,马良撤回了枪口。

    胡义回头方已无人影:“现在继续!走了!”冲出墙角顺街继续跑。

    临街的窗外跑过一个匆匆人影,又一个匆匆人影,再一个匆匆人影。窗根内的花机关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石成在窗根底下半蹲半坐,开始老老实实等。

    一片奔跑的脚步声纷乱接近,枪声三下两下格外清晰,有人喘着粗气跑过窗口外,然后一个又一个。

    窗根下的石成仰起头,静静感受着,他觉得现在应该很紧张,尽管心跳得不慢,但他觉得那是跑得,不是紧张,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窗外不是鬼子罢?也或者……是因为手里正端着个花机关枪?他唯独没有意识到他成长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擦肩而过的死亡。

    哗啦——窗口破碎了,蜂窝般的黝黑枪口伸出了玻璃碎屑。

    角度这面的街边,但是可以对面的街那边,一个个猥琐的黑衣人背影,一张张循声回过头的惊讶。

    突突突突突突……

    “一个,两个,三个。”

    弹壳一枚枚跳出枪膛翻滚出抛物线,街对面的陶器在破裂,水果在碎溅,木招牌吱吱嘎嘎地震颤着落下碎屑和灰。

    突突突突突突……

    “四个,五个,六个。”

    弹壳一枚枚乱纷纷摔落在地面叮叮咚咚不停响,街对面的黑衣人在叫,在倒,在爬,在流血。

    打空整个弹夹的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直接朝店铺后门撒腿猛跑:“侦缉队公干!打扰了!”只留下满地的弹壳和浓浓的硝烟味道。

    ……

    李有才跑不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赌鬼不善于跑,也因为他背上的伤口疼。他现在满脸汗,乱了发型,累得忘了摘下那副小墨镜。

    几条街外的枪声还在响,这狗汉奸一边顺着街边匆匆跑,一边不时回头边在心里抱怨。胡长官的风格真是……太没技术含量!哪个正常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疯了!我喜欢扔骰子,他喜欢扔子弹,骰子可比子弹高雅多了,遇人不淑啊!苦煞我也!

    追在后面的跟踪人已经拔出了枪,明目张胆地追近距离。远处的枪声让满街的人都变得匆匆忙忙,让阳光下的街面越来越萧索,越来越空旷,这使狼狈窜逃的狗汉奸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前田真够不是人的!今天的宪兵巡逻也取消了吗?这特么算赏我面子还是坑我?

    侦缉队绝对不能去,那里仍然有钱副队的鬼,去了就是送死;警队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许能呆一段时间解燃眉之急,但是警队与宪兵队只有一墙之隔,那还去警队干什么?直奔宪兵队吧!

    大口大口地喘,咬牙忍着背伤的疼,再也不顾形象不顾发型,一路奔向宪兵队这个安全区。心中努力鼓励着自己:我不是最倒霉的!姓钱的你现在也好不了!不知道你是死了呢还是也像我这般狗一样地跑?老鼠一般地藏?

    那个煞星绝对不死不休,你完了!你肯定完了!等老子冲进宪兵队,舒舒服服笑!老子什么都没有!老子狗屁都不是!老子只有贱命一条!老子只要保住小命就万事大吉!你这位能人如何跟我比?你凭什么跟我比!

    踉跄着冲出最后一个街口转过弯,宪兵队大门就在前方,但是……狗汉奸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停住了。两个黑衣人在宪兵队大门一侧的第一个巷口处抱着肩膀,贼头贼脑四下里瞧,他们的目光正在转过来,先皱眉,然后惊讶,接着狰狞!

    “好吧……我比姓钱的倒霉!”狗汉奸嘴里无奈地冒出一句嘀咕,转头路,追踪人的身影出现了。直起腰,朝前方那两个狰狞面孔露出一个阳光满满的微笑,突然朝街边撒腿猛冲,一头钻进了临街的大门口,门上的牌匾写着熠熠生辉三个大字:春秀楼。

    “李有才?”大厅里的金妈惊讶地瞪大了眼,汉奸过街老鼠般冲进了门。

    “快闪开!帮我挡一挡!”李有才连抬头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佝偻着腰直奔后门方向大声喊,同时惊慌拨开着挡在前方的人。

    “有才哥我支持你!一定要活着哦!”楼梯上一个妖艳妓女满脸惊喜地朝狗汉奸挥舞着粉拳兴奋地叫嚷。

    稀里哗啦一阵乱,李有才的身影刚刚消失,三个黑衣人拎着枪冲进了正门。

    “李有才那个短命鬼在哪!”其中一个持枪恶狠狠大喊。

    满厅里的人都愣愣说话,楼梯上那位妖艳妓女抬手一指后门方向:“他刚跑出后门!”

    三个黑衣人稀里哗啦地朝后门方向冲出了厅,厅里的人全体满头黑线仰望楼梯上的妖艳婀娜掉下巴。

    金妈终于忍不住问:“骚蹄子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楼梯上的妓女扭捏到极致地撕扯着手中的香帕:“我喜欢有才哥,可是……钱副队是我最大的金主呢,搞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这****算是贱到家了!”金妈翻着白眼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同时甩袖子:“老六,去关门!今天不开张!老娘一群神经病!”

    ……

    一个警察匆匆跑过了街,匆匆经过了警队大门口,并没停下脚步,反而直接跑进了宪兵队。

    前田大尉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助手来到前田大尉的办公桌前。

    “醉仙楼的暗库已经查过了,没发现任何涉及吉田商社的东西,全是烟土。”

    前田大尉沉默了一会:“情况怎么样?”

    “目前,李有才正被钱副队的人追杀;钱副队正被李有才的人追杀;赵大队似乎保持了中立,详细结果还不知道。”

    “我一直认为……钱副队是这城里胆子最大的人。呵呵,现在…李有才也不差吗,勇气可嘉。”

    助手犹豫了一下:“那么……我们是否该改变调查方向?”

    “说吧,这以后……至少会清净很多。”前田起身离开椅子,来到窗前,台上的几个花盆,又道:“植物……是一种贪婪的东西,它只会拼命地生长……它不知道花盆是没有办法生长的。”

    话毕,他拿起旁边的剪刀,开始细致地修剪那些绿色。

    助手识趣地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

390.第390章 梅县风云之伍

    时近晌午,城里平静下来,再没传出过枪声。

    一些胆大的人重新开了张,小心翼翼走上了街,他们恨奇怪,上午的一通乌烟瘴气枪战过后,城里居然没有戒严,鬼子军营里进行着正常操练,宪兵巡逻队连个影儿都,街口没见警察设卡盘查,平时到处乱窜的侦缉队今天好像都蒸发了,没人知道他们在哪,这是什么鬼?

    “哎,是侦缉队打侦缉队,你说邪不邪。我媳妇买菜的时候亲眼见的!”

    “怎么可能?你媳妇那破车嘴啥时候冒过正经事?我不信!”

    “你们这俩窝囊货懂个屁!侦缉队打侦缉队是没错,那都是幌子!我表弟刚从警队得了风声,是有人自不量力想动钱爷,作死呢!”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那现在这是完事了?”

    “这我哪知道?反正小心没大差。您二位接着嘚瑟吧,我可回家老实呆着去了!”

    “呃……那我也回去得了。”

    尽管没戒严,阳光下的街依然萧条,偶有行人也是匆匆。

    一个黑衣人出现,顺着街边匆匆跑来,到了巷口拐弯,瞥了衣衫褴褛半死不活躺在巷口墙角晒太阳的小乞丐一眼,推门进了街边小酒馆的后院。

    “钱爷,李有才想进宪兵队的时候差点让我的人堵住,可惜后来又被他溜了。话我已经给下边放了,只要发现他的踪迹,死活不论!”

    屋内的汉子捏着佛珠的手指停下动作:“那几个枪手的情况有眉目没有?”

    “查了,总共四个,没有脸熟的,应该不是城里人。我估计……应该是他在绿水铺时候的底!”

    “难道是砍九这个野蚂蚱?他跟李有才穿一条裤子了?”汉子琢磨了一会,又笑了,继续将手中那串佛珠捏得转悠起来:“我当他有什么天兵天将呢,搞了半天还是几只上不了台的下三滥。”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要不是他们手里有个花机关,要不是咱措手不及,当场就能摁死这几个屁!”汇报的黑衣人找到了损失惨重的借口,感觉轻松了很多,不知不觉挺了挺胸:“爷,既然这样,我带弟兄去绿水铺,直接端了砍九的窝!”

    “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一个废物赌鬼和几个蚂蚱,亮了相就再翻不起浪了。眼下最麻烦的不是这个,而是气氛,你感觉到了么?嗯?”

    手下不懂:“气氛?”

    “这么大个动静,皇军居然没出来……说明什么?这个事才复杂,不对味,越来越,天气凉啊!”

    ……

    按照李有才在地图上给画出的几个位置,胡义带着三个打手一个一个位置找。不是进去找,而是远远地找,悄悄地找,位置附近有没有徐小的影儿。突击醉仙楼的时候,徐小是留在外围监视醉仙楼的眼,出了醉仙楼的门之后,徐小不见了,很显然,他一定是跟踪跳窗逃走的钱副队离开了,所以胡义认定,徐小在哪,姓钱的就在哪。

    跳窗逃走的钱副队是个老江湖,所以他满脑子都是江湖道道,李有才雇凶杀人铤而走险,醉仙楼这个第一目标如果不成,那几个行凶的如果想再次动手,肯定是该找第二大的目标区域来侦查守候。所以钱副队反其道而行之,直奔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酒馆藏身避祸,并以此为据点指挥手下人满城追杀自不量力的李有才。他怎能想到小酒馆外的街角那半死不活的小乞丐是个尾随而来的大灯笼?他能想到凶手并非侦缉队,以为是几个为钱卖命的****中人,又怎能想到那是四个八路?四个纯粹的杀人机器?他没大意,只是低估了对手,因为李有才这货实在没法被高估!

    胡义按着地图顺路线找,穿街过巷低调走最近距离,不管目标规模大小,只方便。

    前边的马良靠在墙角扭回头:“哥,徐小在那边巷口呢!”

    胡义走到墙角探了探头,几十米远的街边巷口那小叫花子正在晒太阳:“你过去转一圈。”

    其他三个还是黑衣侦缉队,但是为了侦查方便,马良在路上早已顺了一身普通衣裳换在身,他走出墙角,抄起袖口佝偻腰,抹把鼻涕顺街走,故意咳下嗓子吐口痰。前方的小乞丐闻声扭过脸,面无表情眨巴眨巴眼,之后扭头盯着斜对面的小酒馆懒洋洋地br>

    马良继续走,若无其事经过了躺在街边的小乞丐,自然而然地瞟了一眼经过身边的小酒馆,不紧不慢路过,然后在前方第一个巷口转弯进巷,绕着那片范围整整一圈,最后兜回到出发位置。

    “是那个小酒馆,没营业,前门窗都上了闸板,旁边巷子通后院,院里也有间屋,可能是厨房。酒馆对街是个杂货铺,这么冷的天敞门开窗。”

    ……

    抄着衣袖的马良大咧咧走进了杂货铺:“掌柜的,给我来几桶煤油。”

    铺子里的两个人当即站起来,面色不虞道:“去去去,本店不卖,别地方找去。”

    “我给你出个大价钱!”手从衣袖里抽出来,黝黑枪口亮了相。

    两人尚在惊讶,门外又进来了一身黑衣的刘坚强,拎着个驳壳枪一脸晦气死盯着铺子里的两人不眨眼。

    ……

    石成再次扔掉了裹着枪的一件破衣服,拎着花机关枪站在后院院墙外的拐角处,直角两头br>

    胡义不紧不慢停在了后院的小门边,抽出盒子炮子弹上膛,然后迎着阳光抬起头,觉得眼睛刺刺痛睁不开,头疼却减轻了很多。

    ……

    马良在柜台里面稀里哗啦乱翻,刘坚强在墙角边一刀一刀狠捅,被捆了手堵了嘴趴在地上的身躯终于不再动了,变成了第二具逐渐僵硬在墙角的尸体。

    刚刚撇下血淋淋的尖刀直起腰,两个煤油捅便递过来,马良问:“抹个脖子的事,你累不累?”

    “管不着!”血淋淋的手拎了油桶,掉头出门,他是用刺刀用习惯了。

    马良随手又拎起一桶,出门过街,开始朝小酒馆门面上的闸板泼。

    几个经过的路人大了眼,然后突然开始掉头跑,只有那个在不远处巷口晒太阳的小乞丐继续半死不活躺着。

    ……

    闸板上的洒水声惊动了酒馆内的人,一个家伙拎着驳壳枪出现在后院里,正要打开后门绕到街前查然停住不动了,他努力嗅了嗅,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微臭,这是……煤油!

    院里突然咣啷一声,吓得门后的人猛回头,一个被扔过墙头的煤油捅正在院子里滚动,咕嘟咕嘟地流淌着尚未泼尽的煤油,快速扩散着湿润区域。

    正在不知所措间,紧闭的小门外响起了冷冰冰的声音:“让姓钱的出来见我,我没时间等。”

    ……

    “什么!”手指下意识猛然捏紧,那串佛珠突然崩断,一颗颗失去束缚的珠子陡然落地,哗啦啦到处跳滚。

    “那不是水……是煤油!他就在后门外,他说他没时间等。”

    另外两个汉子同时拽出枪:“爷,我俩出去拼他们!你翻墙!”

    姓钱的绷着满脸黑,将手心里残留的一颗珠子撇下:“先出门。”

    ……

    单扇小门不大,几块木板钉成,门外墙边靠着拎枪的胡义,门内墙边靠着姓钱的,不大面积的小院里还有另外三个持枪的家伙战战兢兢瞄墙头。

    “李有才给了你们多少钱?”姓钱的在门里问。

    “很遗憾,我对李有才和你都没兴趣!把那女人交出来。”

    “女人?难道你们不是为了交易要我这条命么?”

    “我只要那女人!别再跟我说李有才,我头疼!疼了一上午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问题,现在就让那女人出现,有她,你活;没她,你死!就这么简单。”那死气沉沉的语气让姓钱的感到了说话人的麻木漠然,那真的是麻木漠然。

    哗啦——哗啦——淡黄色的液体被墙外某人一片片泼洒过了墙头,在阳光下迸溅,惊得院里的持枪人惊慌躲避,生怕沾染。

    姓钱的沉默了一下,保持住镇静,又开口:“兄弟,听我说。这是个误会!如果你们只是要那个女人的话,我告诉你这跟我没关系,你们找错人了,真的!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把她拉出来要挟你,不是么?”

    胡义的眉头渐渐皱得更深,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令他一时有点茫然。

    门外的沉默让门里的钱副队意识到对方真的是为女人而来,否则没必要说这些废话早该动手了,相对于李有才而言,自己这条命不是比那个女人更解决问题么?他搞不懂这女人怎么就成了金贵东西?到底是什么人?不失时机地继续补充说:“如果你们是要那个女人,我倒建议你们该去问问赵大队,或者原本该成为副队长的人,我相信你们会有收获的。”

    门外的胡义仍然在沉默着,他信了,姓钱的说的应该是真的。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他抬起冷冰冰的脸,朝拎着油桶的刘坚强点点头。

    嗤啦——火柴燃烧的声音过后,火焰在阳光下爬上了墙,绕着小院快速蔓延。

    “为什么?”姓钱的猛然怒吼。

    门外阴森森地回答:“我认为你已经杀了她,所以编这个故事借刀杀人!”

    不久后,突然枪声大作,驳壳枪猛烈快速地响,花机关枪也开始了瘆人的嚎叫……

第三百九十一章 黑暗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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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断突击醉仙楼,光天化日的街道追逐战,火烧小酒馆看着姓钱的冲出后门活活被打成筛子,结果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这让胡义感到沮丧,一丝一毫的胜利感都没有。

    刚过晌午,风不大,他靠在僻静小巷里的一面墙边,抱着肩膀看脚边的肮脏小水渠流淌,他的影子在墙上,帽檐的影子在他脸上,沉静的污水倒映着一袭黑衣,轻轻泛起细微波纹,模糊了风中的黑色。

    从黎明到现在,觉得无限漫长。那个执拗的笨女人也许在受折磨,这让自己觉得一无是处,看着污水中的映照,越看越像个颓丧的废物,想起她愤怒地朝自己大骂逃兵!

    不想再等了,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等。等待是如此的煎熬,那么她呢?现在是不是在哭?一想到她哭,就觉得自己欠了她的,头更疼。

    “连长,你去哪?”墙角晒太阳的石成循声回头。

    “我去找人。”

    “马良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弄回吃的垫补一口再出吧。”

    “我不吃了。等他回来你传达一下,让他和徐小去侦查姓赵的位置情况,我也许很快就回来,汇合地点就这里。到时候我会给你们部署,今晚行动。”

    胡义掖好了枪,拍打拍打身后的灰,拽了拽帽檐开始朝巷子外走。姓赵的详细情况并不掌握,据李有才说那是个谨慎的家伙,不好办。但是现在找不到李有才了,这个正在被追杀的赌鬼即便没躲进宪兵队也肯定藏了,情报收集工作职能靠自己。在对姓赵的动手之前,胡义觉得有必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另一个人,是姓钱的说过的人。

    ……

    金春秀知道李有才的背伤还没好,更知道这个狗汉奸的性格脾气,他这个狼狈鬼绝对不会舍不得连累春秀楼,这个老鼠绝对跑不远,所以宣布今天歇业了。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春秀楼里还是没有这老鼠的动静,难道他真英勇神武地跑出去挨追了?

    离开了房间,故作不经意满楼里转悠,东拉西扯说笑话,金妈把每个姑娘的房间都晃悠了一遍,没有任何现。接着又去了仓库假装盘点,去了厨房喊熬粥,所有的不起眼地方全看了,仍然一无所获。

    推开后门到后院,院子里空空荡荡阵阵秋风,院门现在已经上了栓,柴堆后,水缸旁,竹筐底,整整一圈下来一切正常。居然真跑了,看来是真不舍得牵连我,够义气!

    转身准备回楼里,忽然注意到拴在墙角的那条护院狗,可怜兮兮趴在地上被冷风吹得满脸灰。

    “臭不要脸的!”金妈下意识嘀咕出声,抬脚便往墙角那里走。

    狗窝的窟窿不大,倒是勉强够人往里钻,角度又不朝院子,何况这里还拴着条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花狗。金妈蹲下来,往狗窝里探探视线,一蓬碎草铺垫遮掩中,蜷缩的不是狗汉奸又是谁?捡起地上的木棍就往里捅:“没长心的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哎呀我……谁?老子开枪了啊!”

    “您要开哪一把枪啊?奴家这里等着挨呢!”

    “……”

    “咯咯咯……”看到狗窝里满头乱草的无语脸,蹲在狗窝外的金妈忍不住开始笑。

    “你小点声,别闪了下巴!”

    “哎呦,我还当你这条狗天不怕地不怕呢!”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到现在李有才才开始揉眼,他昨晚在固若金汤的宪兵队里愣是睡不着,现在蜷在狗窝里反倒睡了个舒坦,不愧是贱命一条。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到底搬来的是什么人?姓钱的躺了!现在至少传遍半个城了,听说身上十六个枪眼,都成筛子了!”

    “哦?真的?嘿嘿……哈哈哈……”

    见狗汉奸笑得得意,金妈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又道:“笑个屁啊笑,他那些徒子徒孙满城里翻你呢,找得更来劲了。谁能拿了你的狗头,谁是新任大当家!”

    “咳——咳咳……”

    “得了,先出来吧,我想法把你弄我房里去。”

    “别!你这楼子里人多眼杂,小翠在楼梯上那热情的鼓励实在让我瘆的慌,我还是这歇着吧。”

    “你确定不出来?”

    “我非常确定!打死我也不出来。”

    吱嘎一声楼门响,一个伙计来到院子,诧异地眨眨眼:“金妈,你跟大花说啥呢?”

    蹲在狗窝边的金春秀随手抓挠着身边大花狗的狗脖子,惬意地笑笑:“经的人越多,越觉得狗好。”

    伙计抓着后脑勺憨笑,然后屁颠屁颠去干活了。金春秀站了起来,晃悠小步扭着大pI股往楼里走,坏笑着补充说:“今天开始,大花由我亲自来喂。”

    ……

    黑暗,让一切都变成未知。未知,是恐惧的最大源泉。

    寂静,让时间变成了无穷。无穷,让希望变成了绝望。

    苏青的眼中完全是黑暗,黑暗得没有一丝光,因为她被蒙了眼。空气中是霉腐的味道,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她被反绑了双手,被捆了双脚,只能蜷在微凉的地面上。

    她觉得地面并不是很坚硬,而是泥土和沙。但这又不是室外,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声音。

    她记得她最后好像是被拎下了梯子,扔在这里,然后是上方传来的关闭声。也许是地牢,她这样想。

    渡过了最初的惊慌期之后,她开始思考,毫无头绪地思考。这是哪?对方是谁?为什么是李有才的家门口?无数种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她只能确定是被卷入了什么事件。

    会不会死不知道,但是可能要再次经历噩梦!想到了‘再次’这个词,对比于即将的未知,她忽然觉得曾经的噩梦似乎……不再像一场噩梦,她甚至没有了当初的不甘。

    这次成为了真正的待宰羔羊,她不抱任何幻想了,她鼓励自己要坦然。

    但是随着时间概念的丧失,随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随着迟迟没有预兆的未知下场,她对自己的鼓励慢慢被沮丧和恐惧湮没。

    她开始挣扎,拼命地用地面和沙土般的墙壁磨蹭蒙住了双眼的布带,不知道多久以后,当她筋疲力尽的时候,蒙住了眼的布带终于滑开了一块。

    但是,黑暗仍然是黑暗,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以为这是幻觉,努力地眨眼,睫毛不再受束缚,她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光,一丝都没有。

    绝望感迫使她利用墙壁站起来,然后贴着墙壁用被捆的双脚蹦跳着开始丈量,用肩膀触碰,四次撞到转角后,在黑暗中意识到这是个十多平方的空间,没有门窗没有出口,只有四面土墙。

    颓然滑坐,她不想哭,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因为曾经为此做好了心里准备,时刻准备牺牲,怎么能哭呢?

    在黑暗中静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所谓李有才的女人,在敌人眼里只是个被缚的普通女人,所以她立刻哭了,哭得无遮无拦没有任何修饰,是一个真正女人的哭泣。她给了自己一个角色扮演的借口,释放她无助的绝望。

    这是绝地,没有人知道她在这,这让她觉得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希望,除了无尽黑暗什么都没有,连眼泪都看不到。

    哭了很久,却不知道是多久,她忽然想他了,那个没有灵魂的败类!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仍然骗自己说他会出现。因为他是黑暗的魔鬼,他是制造黑暗的人,既然这里是黑暗的,那他一定会感受到这黑暗,像曾经那样黑暗地出现,然后狂暴地释放他的魔鬼本性!

    一定会的!她在黑暗中沉沉睡去,不知多久后又在黑暗中醒来,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感受到了泪湿的凉,才知道自己醒了。然后再次鼓励自己要坦然,要坚强,开始用背后的双手摩擦身后的沙土,试图脱困。然而绳很结实,沙土不硬,一片片掉落,磨破了手腕,磨光了力气,磨掉了斗志,再次进入沮丧的情绪循环,然后蜷缩在黑暗里悲伤,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了,在黑暗中睁开看不见的双眼,却不再鼓励自己了,只是蜷缩在黑暗里,静静的。

    不知多久后,她在心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许愿:玷污我的魔鬼,如果你能出现,我誓我可以给你一个微笑。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她蜷缩在黑暗里笑了。笑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清晰,大概是笑她自己傻,或者是笑她自己贱,听起来更像是精神失常!

    咔擦——似乎是金属栓的声音,清晰地来自黑暗上方。

    她以为听错了,寂静得太久,这更像是幻觉。

    在吱吱嘎嘎的声音里,一道光线突然漏下来,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照亮了黑乎乎的泥土地面。

    难道是他来了!他真的听到我的心声了!这是梦!

    她抬起头,被上方漏下的光芒亮得睁不开眼,脑海中一片刺痛的盲白,什么都看不清。

    咣当——木梯被放下来,一个人影在上方不大的方口外朝下看了看,然后顺着木梯一级级下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第二次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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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米见方的上方开口漏下了有限的光,不算太明亮,但是苏青觉得刺眼。

    未修饰的泥土四壁,说明这是个地窖,不是牢房。

    渐渐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普通的宽口布裤,再向上看,却穿着昂贵绸衣,稍宽松,居然有隆起的胸线!再向上看,光线的背投导致看不清面容表情,但是看得出盘着的髻,她是个中年女人!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苏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一切都不合情理,一切都出乎意料,虽然知道自己仍然是羔羊,但是周身的紧张僵硬瞬间得到缓解,至少对方是个女人,至少现在不必受辱。

    对方借着不良光线静静打量着蜷缩在地的苏青,似乎也在适应光线,定定看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却不是对苏青说话,反而是自言自语:“怪不得他非要先关着,这个杀千刀的骗子!感情小模样儿不差,真白净啊!”

    苏青努力靠着墙壁撑起上身,抬起苍白的脸:“姐姐,我……”

    “谁是你姐姐!”女人语气不善。

    “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了我吧,什么要求我都让有才答应你,我求求你了。”这种情况下,苏青不得不进入角色,又开始泪涌双眼。

    “放了你?咯咯咯……”女人突然一阵得意的笑:“哎呦这个可怜的小模样,啧啧啧……谁让你那么贱呢?嗯?瞎了眼的****,等着死吧你!”

    意外再意外,这番话让苏青如坠五里雾中:“我做错什么了?”

    “给汉奸当尿壶,你说你得多贱,你有脸活么?”

    越听越不懂,苏青努力哭:“为什么这样对我!呜……我只是个女人……这个世道不这样我怎么活……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呜……凭什么……”

    “凭我们是锄奸队!”女人语气得意,下意识还拍了胸脯。

    “锄奸队?”哭声戛然而止,苏青傻了,泪眼朦胧呆呆抬起头。

    “国破家亡,都是你们这些烂楸害的!我们杀鬼子,杀汉奸,替天行道,我们才是人。你们只是卑贱的鬼,都该烂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生!”

    这话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或者说……这话貌似对,但是感觉不对味,把苏青说得无语。

    “不信?”女人得意笑笑,低头在脚边的沙土中找了找,随手捡起一小块脏污的包装纸,抖落掉了灰尘,捏在苏青眼前:“认字么?信了么?”

    纸片边缘残留着四个字:吉田商社。

    苏青瞪大了眼,吉田商社的事情她听说了,居然是她们干的?转瞬心里一凉,坏了,这她都不介意说出来的话……说明自己的下场注定了,绝对会死!

    但不管情况怎样,做过地下工作的苏青知道绝对不能因此而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是大忌,即便不是对方的圈套,即便她说的是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民间团体,也不能表明身份换活命。不过……心里很纠结,非常不是滋味,荒唐透顶。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为难我这么一个苦命女人,而不去杀真正的汉奸?”

    “谁说我们没杀他?前阵子那枪就是我们打的,可惜李有才这条狗没死。”

    “罪大恶极的汉奸那么多,你们偏偏挑李有才?”

    “谁让他挡了我男人的道儿呢!本来这个副队长该是我男人做的,你知道我们给姓赵的送了多少钱么?结果李有才这狗汉奸半路跳出来占了窝,我们官财两空,他不死谁死?这都是他欠的!”

    女人说起话来无遮无拦毫不掩饰,因为她眼中的苏青注定要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展示她的高高在上,表现她的民族大义爱国情怀,怎能不逞口舌。

    “即便这样,又为什么要抓我?”

    “呵呵呵……同为女人,我真是为你的猪脑子感到可悲,除了躺在床上劈腿拉胯,你还能做什么呢?”女人的一脸横肉现在终于清晰了些,随着毫无感情的笑容微微颤动着皮肤:“抓了你,就可以看着他们狗咬狗啊,肯定会死人的,姓赵的也好,姓钱的也罢,姓李的也无所谓,谁死都行。既是为民除害,也可以让我男人上位。你懂么?嗯?傻兮兮的贱货!顺便告诉你哦,现在已经死了一个姓钱的,下一个是谁我正等着看呢!”

    “可我不是汉奸!我只是个女人!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我呸!正是你这****把汉奸伺候得精神头十足,他们才有力气祸害更多的苦命人!你无辜么?”女人的笑容不见,取而代之一脸无良恶鄙。

    “……”

    苏青在心里无奈地苦笑了,锄奸队!替天行道!自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爱国人士!根本就是打着爱国旗号中饱私囊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自私之徒!只是不知道,这借口究竟是给她自己看的还是给老天看的?还是只把这个借口当做虚伪的优越感?这不是忧国忧民,更像是仇富!

    心中的无奈苦笑不自觉地代入了表情,被女人察觉到了。

    “你看什么?嗯?我问你看什么?”女人迈前了一步,站在了苏青腿边,低下头眯起了眼睛高高俯视。

    苏青赶紧回避了眼神低下头沉默。

    “****!”女人突然抬脚狠狠踢在苏青胸膛:“不甘心是么?那好,我就让你甘心,看看你自己是不是个****!”苏青痛苦着还没喘过气来,她又猛地踢出第二脚,直踢苏青小腹。

    半天一夜,早已憋胀了膀胱,这一脚让苏青再也绷不住了,在痛苦中出现了流水声,腿间猛地出现热流。

    “咯咯咯……”女人看着灰色旗袍的下摆正在快地扩散这湿渍,惬意得不行:“你是不是****?自己闻闻?你这贱货骚透了!原本我还想让你死个痛快,现在我改主意了。既然你这么骚,那就应该物尽其用,等他下了更,让你和我那杀千刀的男人一起长长记性。”

    从痛苦中喘息过来,蜷缩的苏青侧过脸,从凌乱的丝间看到高高在上的女人正从衣袋里掏出个不大的物件,看不清细节,在不良光线的投射下看起来似乎几厘米长,中间略鼓两头曲尖如刺,那是……一个小菱角!

    尿湿的旗袍下摆突然被掀起来,大腿上满满的湿凉,苏青惊恐地想把身躯蜷缩得更紧,曲起小腿遮挡下面,立即招来又一次狠踢,疼得苏青再次痉挛。

    “给我翘着!****,我看你再敢扭!”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动作麻利敏捷,毫不手软地把湿透的底裤扯下了白膝。

    苏青哭了,她没料到,即便对方是女人,依然没能逃脱被****的命运。她正被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所谓爱国人士,是自称杀鬼子杀汉奸的锄奸队。

    啪——脆响!

    女人的手掌狠狠扇在最翘的丰满处,狰狞威胁:“给我蜷高点!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浓毛骚嘴豁烂!嗯?”

    苏青羞愤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再挣扎了,在哭泣中,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菱角被顺向推进了身体,被裹在促狭的那处通道中。

    女人满意地直起腰,并不甩去两手沾满的尿湿,反而来到苏青头侧,弯下腰在那片凌乱的齐颈短里把手搓干:“贱货,让你骚个够!等他回来,你俩一起哭吧,最好当场扎透那个杀千刀的,让他一辈子漏水!咯咯咯……”

    女人舒畅地笑着离开,一步步爬上梯子,消失在上方的出口外,然后木梯被吱吱嘎嘎地抽了上去,咣当一声,地窖瞬间陷入漆黑。

    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脚也被捆得紧紧,苏青无法提起膝盖下的那件衣物,何况身体里竖放着一个两头尖锐的菱角,她只能继续蜷缩在墙角,在没有一丝光的黑暗中,呼吸着耻辱的浓重味道啜泣。

    生路彻底没有了,被****后也活不了,渡过了茫然期的她渐渐恢复了冷静。

    应该选择死去!尽管被缚导致这很难,也应该努力死去,不值得再活!

    ……

    下午的阳光半高不低,某处偏僻角落,一个黑衣人被另一个黑衣人卡住了脖子,按在墙上,胸口挨了一拳又一拳,一次次出沉重的闷响,一直到身躯僵硬,才被松了手,软绵绵滑倒在墙根下。

    这黑衣人捏了捏拳头,合上衣襟挡住腰间的枪,压了压帽檐,转身往巷外走,他正是宽眉细眼一脸阴森的胡义。

    死去的家伙是侦缉队的,从他口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如果李有才当初没进城,那么荣升侦缉队副队长的人应该是老刘,因为他给赵大队塞钱最多,多得谁都比不起,大家都认为副队长人选已经定局,结果被前田一句话变成了李有才。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本着这个想法,在对姓赵的动手前胡义要顺便查查这条支线。口供说这老刘曾经是个贼,并且有个贼媳妇,金盆洗手当了侦缉队,一混到现在,老实巴交气管炎,无门无派在侦缉队里是个老好人。

    三拐两绕,凭着口供和怀里的地图,很快来到一片居住区,刚刚拐弯便止步急停,险些迎面撞上一个刚要走出巷子的女人。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女人挎着个篮子似乎是要出去买菜,下身是普通布裤,上着显眼绸衫,拍着胸脯大呼小叫。

    胡义冷着脸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横跨一步闪开,继续大步朝巷里走。

    院门挂锁,于是四下看看直接攀越墙头,落进小院后顺手扯出枪。

    撬窗入室,放缓了脚步慢慢转,普通的房间普通的家,没有任何现。

    重新走向窗边准备离开,窗旁的墙上挂着一块方形披肩,白色,在胡义经过时,被溜进窗口的一阵微风掀动,轻柔扫过了古铜色的面庞,让胡义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种味道……很冷!

    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她也有一块方形的白色披肩。

    ……

    当他搜索到院中的杂物仓库里,看到了一个摆在墙角的木梯;当他推开了一个没有多少灰尘的大木箱子,地上露出了一块方形的铁皮包木盖板;当他抽开了铁栓拽起拉环,一个黑黝黝的窖口出现在细狭眼底。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糊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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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不浅,看不清下面的细节?木梯被顺放下去,角度不能摆放得太大,刚刚搭着入口边,胡义开始一级一级的攀着下。

    正下攀在木梯的半空中,木梯底部突然被一股力量横蹬滑开,顶部的摆搭位置瞬间疾沉,失去了角度失去了稳定,一手持枪一手攀附的胡义无法再平衡重心,坠落。

    噗通——后背沉重触底,溅起浮尘一片。

    震荡导致的恍惚中,睁眼,上方高处的出口外正在闪过一个女人的阴影。

    哐当——铁皮包木盖板狠狠摔合,瞬间黑暗。

    咔擦——铁栓被锁住的声音。

    随后是吱吱嘎嘎的摩擦异响,有人在外面开始推动那个大木箱。

    躺在漆黑的窖底,胸膛中的震痛未衰,脑海中的嗡响未绝,却又听到身侧一阵短暂的扑动声。

    多年的搏命直觉感到了威胁,来不及做出最佳反应,只能瞬间猛蜷身体,用双膝遮住胸腹,同时侧转身躯,用肩膀替换咽喉位置。

    呼哧——黑暗中感到有牙齿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肩头,料中了,被咬的原本该是脖子!

    拳头瞬间握紧,曲臂将要狠戾爆,却停止动作在黑暗中,静静感受着咬在肩头的剧痛,和那个执拗不甘的柔弱喘息。

    蜷曲的双膝放下了,待击出的拳头松开了,胡义静止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肩头上的牙齿切开皮肤,深深入肉,飘出血腥。

    这是她,虽然看不到,也知道了是她。

    她的牙齿仍然在执拗地力,狠狠地不松口,但是,感到剧痛的位置却不是正在流血的肩头,而是胡义的心。

    她咬得越狠,说明她越苦;她咬得越狠,胡义的心越痛,越是不反抗,不动。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视线的黑暗中,过了好久。

    她逐渐松懈了力气,仍然不松口,却开始哭,咬着那结实如钢铁的,正在流淌鲜血的强壮肩头哭。

    最开始哭得压抑,细若蚊蝇,后来哭得放声,只能松了口。她哭着,他听着,直到这个黑暗空间再次陷入寂静。

    “我错了!”这是胡义说出的第一句话,他静静躺在黑暗中,说话的声音不大,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三个字,他生平第一次说得这样清晰,诚恳,痛彻心扉。他知道她听得懂,她知道这是说什么,只有她能听得懂。

    几秒钟后,她再次朝胡义的肩头猛然下口。也许是她力气不多了,也许是被咬得麻木了,尽管再次被咬出了血,胡义觉得这次不如刚才疼。

    然后她又开始哭,不得不再次松口,于是她哭着开始骂,骂出的台词就像当初在江南一样,骂得他连头疼消失都没意识到,继续躺在黑暗的泥土上一声不吭,像个死人一样,任凭她骂累,哭骂到黑暗再次寂静。

    很久以后,躺在黑暗中的胡义听到她呼吸趋于稳定,既然她只能用牙齿,那她肯定是被绑了。

    “我先给你解开吧。”

    她蜷在黑暗里不说话。

    缓缓抬手,在黑暗中循着方向摸到了她柔软的肩,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刚刚拆开了她背后手腕上的绳,却被她刚刚挣脱束缚的手一把推开,然后听到她悉悉索索地退开,一直退到了墙角。

    看不到她,但是听起来她在忙着穿起什么,然后又有撕扯绳结的声音,大概是捆在她脚上的。

    胡义开始摸索,循着墙壁丈量,摸到了斜卡在半空中的木梯,当时是被她用双脚蹬滑了底,蹬得木梯话落半墙翻了个。一圈下来,确定了面积范围,又开始摸索地面,无意间摸到了一片湿泞,抬手嗅了嗅。她似乎听到了嗅闻的声音,突然在墙角里静得出奇。

    胡义懂了,不再研究不再联想,继续探索直到找到那把掉落的枪,然后靠坐在另一个墙角,黑暗的空间又开始寂静。

    院门是锁着的,下来之前没觉得有人,这两天侦队大乱缺人,姓刘的一直在值更,能这么快又无声地进院并趁机封死出口的只能是那个贼婆娘,果然有本事!

    木梯虽然在这,但是那个挡板太厚了,外面是铁栓,再加上那个大木箱压住,无解!马良他们能找到这么?就算找来了,能想象到我们被困在此?又能找到这个地窖么?希望不大!看来……这是死棋!

    对于这种结果,胡义不觉得慌张,也不觉得窝囊,至少找到她了,有一种任务完成的胜利感。一直以为自己注定曝尸荒野,没想到上苍眷顾,给了自己这么大个坟,还有她在旁。只是……她不该这样结束,虽然她也是个军人,可她不一样,这是唯一的遗憾。

    从进入这个黑暗空间到现在,深深感觉到她身上的死志,她不想活了。虽然她咬,她哭,她骂,直到不说话,但是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是否能出去,是否还有人来救,这说明她早就想死。

    “很遗憾,我不能为你报仇了!”胡义忽然开口,打破了黑暗的寂静。

    她不说话,在另一个角落中静静呼吸。

    “不过我觉得……你至少报了一半的仇,因为我这个败类终于要完蛋了!”

    黑暗中,传来她的一次深呼吸。

    “看来……我不善于说笑话。”胡义自己笑了,笑声很短,很淡。

    “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不可能。”她终于说话了。

    “我也不想来,谁让我迷了路呢!”

    “我们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也许被闷死,也许被渴死,不确定时间。”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小的刚刚能被他听见。

    “我什么都没帮到你,解开绳子能算么?”

    “至少现在我不害怕了。”

    “下来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怕!好一个突袭,差点活活咬死我!”

    “你穿着侦缉队的衣服,我以为……”

    “那你为什么又咬第二口?”胡义察觉到她的气息坦然了许多,所以试着在这最后时刻逗她乐观些。

    “有么?”她似乎不记得。

    “有,但是不如第一口疼。”

    “那是因为我没力气了。”

    胡义第二次笑了,然后黑暗的空间又静下来。

    一段时间之后,她在黑暗中说:“其实……你还不算是最混蛋的人。”

    “这算夸我?”

    “至少你做事从不找借口,你杀人也从不找借口。”

    “如果是昨天听到这句话,我会欣然接受。只可惜……今天刚刚宰了姓钱的,当时我居然找了个借口。”

    “……”

    “我说我怀疑他杀了你,然后就把他杀了。其实我是打算不说话就杀的,可是当时头疼。”

    “懒得跟你说话!”

    “你是想说我比谁强吧?”胡义终于反应过来,在黑暗中愣愣反问。

    她故意不再作声。

    “这个故意找借口的人是谁?”

    “……”

    “抓你那个家伙,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这个问题胡义一时无法回答,被她那突然悲观的语气说得语塞。

    “我撑不住了!来世我不想再做女人……”她忽然又开始哭,是低声的哭。

    胡义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种事似乎也没法劝,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必要劝?但是她哭得胡义心里一阵阵地抖,做个深呼吸郑重开口:“你是最好的女人!肮脏的人是我!知道我怎么想么?在寻找你的路上,我就怕你这笨女人执拗,一心盼着你能妥协,特么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当被狗咬了一口,这点事算特么个屁!只要你还在就好,没受伤就好,你就是裹了泥,都比别人干净!我知道这话轮不到我这个不要脸的说,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哭声突然止住了,她忽然安静在黑暗里,胡义$感觉到她那愣愣的泪脸。

    “本来我是不遗憾的,但是现在我特么改主意了,等我死了之后,我会变成一个厉鬼,把那个姓刘的王八千刀万剐,剁碎了他的命根子喂狗!”胡义的声音愈狠戾,在黑暗的空间中阴森森地回响,听起来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厉鬼,不像是活着。而那个唯一的听众似乎真正的安静了下来,完全不再哭,不再冷。

    静静地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用很小的声音说:“侮辱我的不是他,是……他老婆。”

    “……”

    黑暗中正在弥散开来的阴森气息陡然不见,厉鬼好像噎住了。

    他老婆?那个贼女人?女人也能那啥女人?虽然被周晚萍进行了初级教育,胡义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这算什么事?深深地茫然!

    “这是不是……更恶心?”不能违背伦理纲常的她那询问简直如蚊鸣,又有即将沮丧的征兆。

    “这……不算吧?”胡义稀里糊涂地赶紧先否认,生怕她再哭。转念又觉得不妥,这要是不算……也不对劲啊?便宜白占的吗?还能不能变成厉鬼把那贱娘们千刀万剐了?不行,还是得剐!

    “真的吗?”她似乎没有感觉到黑暗那头的胡义正在掉下巴,小心翼翼地求证。

    这让胡义不敢犹豫了,立即顺嘴瞎编:“真的。小的时候……我们那山里还有女人凑一起过日子呢,也没见谁说她们伤风败俗!再说了……那个……她又没有男人东西,这怎么能算是侮辱?你这个情况呢……我觉得……是被上了刑。不过……我还是打算把她千刀万剐,做了鬼你总不能再用命令压我了,到时候你可别拦着。”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算了,都已经做鬼了,何苦还要那么累呢。”

    他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她可以坦然面对了,起码在死的时候可以好受一些。可是心里仍然在纠结糊涂,女人那啥女人,到底算什么?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第三百九十四章 走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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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太阳坠得明显快了,这个下午还不觉得过了过久,毫无温度的阳光已经斜斜,街南侧的房屋阴影长长,几乎铺盖了大半条街。

    凉风阵阵,浮灰不时扬起在路口,行人寥寥,一个布裤绸衣的女人提着个篮子拎着个包袱,匆匆在街边埋头走。

    一路走到侦缉队大门口,女人扬起满脸热情的笑,朝班房里的黑衣人打招呼。

    看大门的侦缉队员从窗口探出头来:“嫂子,怎么不进来啊?”

    “呵呵,我来找老刘商量点家里事,里面人多耳杂的,多不好意思,你帮我喊他一声,我这等着。”

    “嘿嘿,嫂子,你是怕我刘哥下不来台吧?”看门人笑嘻嘻地打趣,然后进院去喊人。

    老刘,就是没给李有才枪械室钥匙的老刘,是主动跟赵大队说明李有才行踪的老刘,是妻管严娶了个贼婆娘的老刘,是给赵大队塞了一大笔钱结果没当上副队长的老刘。前一阵子侦缉队出城调查粮食运输队遇袭现场,打李有才黑枪的,正是这位。

    老刘不明白他媳妇为什么来侦缉队找他,刚出了大门口,便被女人一把扯到街边的僻静处。

    “出什么事了?”

    “被找上了!一个扎手的点子进了咱的门,让我直接困窖里了,我感觉他们还会再来人的。”

    老刘当场一惊,四下看看:“居然没去找姓赵的反而能找到我?”

    “说这些没用了,难保不露底,咱们现在就得走!”女人把包袱扔在男人怀里。

    “这……去哪?”

    “想去哪就去哪!”女人四下看看,撇下男人过了街,来到几个乞丐身边,掏出几块钱塞给他们,把手里的篮子往他们当中一放:“把这一篮子纸找人多的热闹地方给我扬了,回来我给你们更多的赏!”

    几个乞丐提起篮子跑了,女人回来扯着他男人匆匆直奔城门。

    ……

    马良拎着驳壳枪在屋里整整转悠了一遍,普通的人家?通的房,没有任何现,于是他重新走向撬开的窗口,一阵凉风溜进了窗口,掀动了墙边挂着的白色方形披肩,不经意拂过马良的脸。他扭头瞧了一眼,顺手撩在鼻子边闻了闻,似乎是一种极淡的香,然后翻窗出屋。

    “院里正常。”刘坚强朝刚刚出了窗口的马良低声招呼。

    “屋里也正常。那他去哪了呢?”揣好了枪的马良皱着眉头走向院墙。

    “这么久没消息没人影,也许牺牲了!”刘坚强随后也走向院墙,和马良一起往外爬。

    在墙外望风的石成看着两个人从墙头跳出来,忍不住问:“谁牺牲了?连长?”

    “别听他胡说,连长没了也轮不到他!”马良的情绪不好,迟迟不见胡义返回汇合地点,所以他们几个找出来了,临时抓了个倒霉的侦缉队员,得到了姓刘的住址,刚刚搜查完毕,没有任何线索。

    “连长是不是直接去找姓赵的了?”

    “有这个可能!”

    “那咱们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行动就是了!难道连长不在咱们就不干了?苏干事肯定在姓赵的手里,天一黑咱们就应该行动,直接打进他的窝!”

    “把你能的!”马良朝一脸威风的刘坚强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侦察过了,姓赵的那院里最少十几个人,屋里几个还不知道,打进去?他已经做防备了,谁打谁?”

    “几个汉奸狗腿子就把你吓软了腿,换成鬼子你是不是得尿啊?怕你就别去了,我和石成就够!”

    石成满头黑线,想开口,想了想又改为不做声,还是看他俩掐吧。

    马良是打算好好跟流鼻涕这个混头掰扯掰扯,正想说话,却见小乞丐徐小匆匆跑进了巷子,迎面而来。

    “宪兵又开始巡逻了!警察也上了街!呼——好像是因为这个。”说着话,徐小递上了手里那张传单。

    日虏屠国,致我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而我辈国人,岂能屈膝苟活?孔曰成仁,孟言取义,今我梅县别动队,神兵天降,志安社稷,诛杀倭奴,当街击毙大汉奸钱副队及一众败类,以洗国耻,以警国人,以儆效尤,以昭日月……

    “梅县别动队?”马良拿着传单看傻了眼:“前脚咱们刚干完了活儿,后脚这就有人领功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脸到家!”

    “这个‘别动队’是个什么玩意?”刘坚强也傻了。

    石成想了想:“我倒是听说过,确实有这么个组织,好像……也是个游击队。”

    “不管怎样,现在绝对不是行动的时候。眼下巡逻队和警察都上了街,咱们也不能再到处乱晃了。徐小,你继续到连长指定的汇合地点混日子,救过我的刘婶家你知道吧,一旦连长回来,带他到刘婶家找我们仨。”

    四人离开了身后的上锁大门。

    ……

    关于那个菱角,苏青无法启齿。现在注定要死了,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光,尽管她有勇气放下芥蒂,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考虑那个屈辱的菱角,没有任何意义,有没有菱角都会变成一具尸体,何苦还要在活着的时候经历第三次羞辱呢!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他说是巧合,在苏青心里认定这是个奇迹,她更愿意相信是她的许愿灵验,召唤了这个魔鬼出现,只是结局……魔鬼陪葬了。

    想到这里,苏青想笑,不是嘲笑他,也不是嘲笑自己,只是为了心里那一份复杂的开心。由此,她又想到了许下的那个愿望,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一个微笑,虽然他迟了一点,但他还是不可思议地来了,怎么办?

    当是连累他的回报吧,何况这里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他不会知道,又何妨对他笑一下,尽管在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她仍然感觉脸上微微的热了。

    面朝黑暗的另一个方向,努力调整了嘴角,她觉得很不自然,偷窃般地心慌,呼吸都开始不平顺,偏偏笑不出,于是下意识抬起两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眼角和嘴角。

    “你怎么了?”黑暗中突然响起他的问。

    “呃……没事,我……没怎么。”她放下脸旁的双手惊慌着答,心里却想:天,我居然朝他做了个鬼脸!怎么会?这根本不是我!

    他没再说话,他根本看不到,这让心虚的她觉得踏实了,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丝遗憾。

    ……

    黑暗和寂静会使时间变得漫长,不确定这是多久了,这种死法实在不如战场上来得痛快,枪倒是在,可是现在胡义还没兴趣吞自己的子弹,不是怕死,而是因为她在。如果到了最后关头,她真的要经历痛苦,只要她愿意,胡义会朝她开枪的,然后才轮得到自己。

    面对死前的困境,胡义很平静,其实大多时候他都很平静,正是因为平静,才能一次次突围,死里求生。

    现在,他在黑暗里静静感受着,空气似乎还是像进来的时候一样,有一些霉腐的味道,有一些淡淡的腥臊,憋闷的窒息感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增加。这是个地窖,这不太合常理。

    “从你进来开始到现在,有没有觉出空气的变化?”

    她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诧异,随即猛地红了脸,迟迟不说话。

    胡义这才意识到她在意什么,又向黑暗中补充说:“呃……我是说……现在你觉得更憋闷了么?还有……这霉腐的味道一直都有,没淡过么?”

    “我……没觉得。”她的声音不大。

    胡义触碰着身边的墙壁站了起来,在黑暗中仔细地抚摸着墙壁上的泥土,一点点地扩大范围,稀里哗啦——不时有碎土在落。

    “你……在干什么?”

    “看看能不能多活一会儿。”他摸过了一个墙角,开始仔细触摸第二面墙,从高到低,然后挪一小步,再从高到低摸下来,直到与地面的夹角,细致得不放弃每一个可以触摸到的角落。墙上的土并没有那么潮湿,这股霉腐的味道似乎太重了。

    一段时间后,黑暗中的碎土掉落声忽然消失了,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胡义没回答,他跪伏在一处墙根,用手掌触碰着,这里由地面起向上半米多平方的面积不是泥土,而是用砖一块块临时拼摆起来的,并不是死墙,砖与砖之间的细微缝隙流动着细微的凉,霉腐味道在这里变得更重。

    “你怎么了?”

    哐啷——

    一块砖被抠了下来,随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在黑暗中摸索着抠出两层砖,漆黑中的胡义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漆黑的窟窿。

    ……

    胡义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求自己呆在与她最远的斜向墙角,并且被要求不许动:“你到底在忙什么?”

    她不说话,黑暗中持续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道你是要大……”

    “闭嘴!”她似乎又开始沮丧。

    “好吧。”

    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她似乎不动了:“算了,你自己先爬过去吧,我在这等着。”

    “为什么?”

    她不再说话。

    胡义很费解:“如果我过去了,万一这通道很长怎么办?如果那两个人出现在上头怎么办?”好不容易把她给找到了,他没有勇气再次把她一个人撇在这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很难跟上你……会拖累你的。”

    “你受伤了?”

    她又不说话。

    “再不说话我就扯着你爬!”胡义站了起来,准备靠近过去。

    “我……有个菱角。”她回答的声音估计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

    通道只有半米多宽,高度大概一米,胡义在漆黑中十分缓慢地向前跪爬,并且不时停下来。没法爬快,不是因为在漆黑中摸索,而是因为担心身后的她跟不住。

    “不用着急,这未必是活路,咱们有的是时间。”

    她不说话。

    听到了她的呼吸声近在身后,胡义放下心又开始朝前爬。

    “要不……停下歇会吧?”

    她不说话。

    “你还行么?”

    哗啦——一把沙土突然从后方的黑暗中猛扬过来,打了胡义满身满脸,这就是她愤怒的回答。

    吐掉了满嘴的沙土,胡义屁都没敢放一个,老老实实继续向前挪。

    一段时间之后,他在漆黑中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不得不开始倒退,直到再次听到她的呼吸声。

    “停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自己走吧!用不着你管我!”不平的气息和冰冷彻骨的语气说明她的愤怒根本未平息。

    胡义不敢靠她太近,生怕她随手抓起什么再扬过来,陪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许是活路呢?”

    “我不需要活路!”她的嗓门比刚才更大,近乎朝着胡义喊,在这漆黑通道内震得胡义脑门嗡嗡响。

    “我以为我能……并不是想……”

    哗啦——一把沙土如期而至,几颗沙砾打得胡义满脸疼,紧跟着是一声愤怒的:“你滚!”

    “听我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只要咱们能出去,我就抓一个稳婆来,不会有人知道的,呃……你可以……用纱巾遮上脸,对吧?稳婆肯定没问题吧?”

    哗啦——又是一阵狂风响,这次胡义有了心理准备,抱着脑袋不回头,任沙土扬了满后背。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你这个卑鄙的逃兵……”她近乎歇斯底里了。

    胡义讷讷:“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想到的。我誓!”

    ……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爬了多远,当胡义撞到了土,前方似乎没有路了。他提示身后的苏青等等,然后缓缓直起身,没有碰到顶,摸索中,一面壁上有槽坑,终于确定这里可以向上。

    “现在开始别出声,你站在这里等一下,我先上去看看。”

    谨慎地横挪开了头顶上的烂木板盖子,胡义仰起头,上方似乎是一片低矮空间,有光线从更高处的地板缝漏下来。

    是灯光,这是晚上,上方是地板下的空间,胡义爬了出来,在木柱间,借着那些漏下地板缝隙的微弱光线,找到了一块最大的缝隙,仰躺过来试图朝上看。

    视线角度和范围都有限,但是这地板缝旁边放着个箱子,让胡义勉强看到了四个字,吉田商社。

    ……

第三百九十五章 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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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山岭上,一个年轻八路军战士,高高挺拔着胸膛,迎风肃立,没有持枪的双手垂贴裤侧,衣摆扑啦啦在冷风里响。他的眼中凝结着决然,他的神色透露出淡淡的悲怆。他是二连的兵,二连兵的胸膛永远挺得最高,最昂扬。

    一个高大的军人在他的身旁,挺拔坚毅如一尊黑铁塔,拧眉注目,陪着身边的战士迎风北望。他是战士的连长,他是高一刀,他是传说。

    “你确定不后悔?”

    “连长,你让我去吧,我不后悔!”

    “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缺德玩意不是好糊弄的,你的日子未必好过。”高一刀一脸担忧,远望,苍凉如画。

    “我有心理准备。”战士目不斜视,视死如归。

    “那好吧。”

    战士以军姿利落地原地向左转,面对他的高大连长:“生是二连兵,死是二连鬼;矢志不移,永世不忘!”随后敬出一个英武的军礼。

    高一刀转身相对,肃穆还礼。风,萧萧兮。

    ……

    一对小辫儿摇摇晃,一个漂亮风镜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一身娇小戎装,左臂的红袖标在阳光下刺眼地亮,一个崭新的牛皮枪套,那是牛大叔利用闲暇时间改制的,特意为装她那把大眼撸子,挂在她腰后的皮带上。

    经过站在大门口的站岗哨兵,她连眼皮都懒得抬,屁颠屁颠直接往院里晃。两个被闪瞎了眼的哨兵十分想和她搭话,可是又不敢乱开口,谁让他们这批警卫员是最新一届呢,他们的警卫排排长小丙似乎都比她矮半级,哪敢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大神进了大门,相互对视一眼叹命薄。

    穿过院子,停在敞开着的厅门口,阳光下,她歪倚着门框朝屋里人嘻嘻笑:“团长大叔,你找我啊?”

    “少给我嬉皮笑脸!我就纳了闷了,这都三天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呢?还能不能办点正事了?”

    已经从警卫排里挑好了几个战士,准备跟着小红缨去酒站送重机枪三脚架,然后留在那接受胡义的操作指导和训练,结果这小丫头在这大北庄已经住了三天,愣是没有要回去的动静,几个战士等不及来找团长反应。6团长当然也急着早日出来成果,当即命令传召小红缨。

    “那我不得和牛大叔好好说说话吗?亲朋好友不都得探望探望吗?”那小嗓子一开口就嘎嘣脆,任谁听了都心情舒畅。

    6团长可不吃这一套,倒背着两手走到了屋门口,隔着门槛低头瞧靠在门框外的小辫:“啧啧啧……还亲朋好友?咱们团拢共几个人?嗯?你那些狐朋狗友一根绳就能栓出来,拢在一块都凑不成个蒜!……跟牛大叔说话?怎么天天混卫生队呢?这也对不上门啊?”

    漂亮大眼咕噜噜转了一圈:“本来……是要陪牛大叔啊,可是周阿姨总是让我帮她干活,为了伤员,我当然义不容辞!”

    这小臭不要脸的永远振振有词,说瞎话眼都不带眨一下,6团长跟她可掰扯不起了,故意严肃脸色:“少给我胡说八道,小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扯什么淡!我看你不把我这个团长的脸丢干净不罢休,能不能别再去骚扰那些友军伤员了?嗯?人家伤愈后得归人家的队,你挖哪门子墙角?这人家回去一说,我成什么人了?借着咱这有医生了就干这个啊?下回到师里开会我得被人笑掉大牙!”

    “那……那有的已经伤残了,回去也未必能归队,我这不是给他们一个出路吗?再说你看我们九连现在哪有人了?站岗都轮不满哨。笑话就笑话呗,反正你哪回去开会都得被笑话,不如留下一个是一个,九连也是你的连啊!你说是不是?团长大叔,我跟你说啊,有个大医生就是好,咱这卫生队变成聚宝盆了,这么远抬来的,个顶个的老兵哎!”

    “你……”6团长愣愣瞪了一会眼珠子,突然咂吧咂吧嘴露出一副无耻相:“这个……理倒是不糙……嗯……”

    捧着本书在屋里闷头看的政委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大声地咳嗽了一嗓子。

    6团长咧着嘴扭头往屋里瞧了瞧,转回来立刻又朝大眼无邪的小丫头黑下脸,放大嗓门道:“那——也——不——行!少给我扯这个淡,赶紧收拾收拾回酒站去,你就是个小祸害,摆哪都闹心!”

    这时,团部大门外突然传来大声叫嚷:“我要见团长,让我进去见团长……”

    门框边的小红缨转身往大门外看,6团长一步迈出了门槛,站在阳光下朝大门方向放声:“让他进来。”

    一个战士大步进了院子,距离屋门口的团长几步距离时站定,敬礼,一身风尘说明远道而来,但不是通信员。

    团长皱了皱眉毛,把这位上下打量一遍,认出了这是二连的兵,心中不由一紧,脱口先问:“出什么事了?”

    “报告团长,我要求调离二连。”

    “调离二连?”6团长这心总算放下来了,以为高一刀又不自量力捅破了天呢。

    “连长打我,只因为我的刺刀不够亮。”战士当场解开绑腿拽起一条裤腿,上面都是被踢踹的淤痕,着实不轻。“从加入二连那天他就看我不顺眼,这是第二次了,所以我请求调离二连!”

    走下门口的台阶,绕着这个战士转了一圈,仔细看过了那些淤伤,倒背着手的6团长脸色转阴:“这个王八羔子!放心,我饶不了他,你先……”

    “团长,我请求调离二连,我不想再回去,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战士的强调让6团长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如果被打的战士一定要公道的话,就必须严肃处理高一刀,这不是团长想看到的,既然这个战士只强调希望调离二连,事情就容易处理了。

    沉默着短暂考虑了一下,6团长点头:“可以。要不你……先去一连吧。”

    “九连缺人,我请求去九连。”

    一对小辫一下支楞起来了,小红缨诧异地眨巴着眼盯着站在院子里的战士猛看。

    已经出现在屋门口的政委听到这话后,没有迈出门槛,抱着怀里的书多看了院中的战士几眼,又抬头看了看天,掉头回去桌边坐了。

    6团长低头想了想:“行,我同意了!”

    “我不同意!”小红缨翘辫子了。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你们九连不是正缺人么?”

    “缺人我也不要他!”

    “很遗憾,我是团长,这是命令。”6团长堵了小丫头的言,拍了拍战士的肩膀,微笑鼓励:“到了九连好好干!”

    “是!”

    战士昂扬敬礼,门边的小红缨一脸无语黑……

第396章 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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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阳光下,春秀楼的大门被打开,鲜艳罗裙浓妆重粉,金妈出现在大门口,嗑着瓜子迈出了门槛,悠闲地看着街来人往,晃悠了几步准备返身,一个经过的妇人抬手招呼:“今天开门早啊!”

    循声望去,金妈一笑:“你这贱人,又接活了?这回是谁家抱了儿孙?”

    妇人挎着个小包袱,胳膊上还搭着一件黑衣,走至门前止步,一脸困倦,诉苦道:“别说儿孙了,连个千金都不是,哎,愣是生出个菱角。”

    金妈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扑哧一笑:“撒欢儿不要命啊!有这调调的哪个不是败家的,没少赏你吧?怎么还苦着个脸?”

    “苦的就是这个,一分钱没捞着,塞我这么件衣裳。”妇人搭着黑衣的胳膊抬了抬,晃给金妈看。

    “呦,料子不差。”金妈顺手把黑衣扯起来抖开,翻转了瞧。

    “要不是因为这,我非当场闹给他们看。”

    想到李有才那一身狗窝脏,金妈把这衣裳直接搭自己胳膊上了:“得了,你也甭往当铺跑了,这衣裳我要了。”

    “那感情好,下回你的姑娘们有事,我少算你。”

    ……

    李有才在春秀楼后院的狗窝里整整住了一天一宿,现在金妈出现在狗窝边,告诉他宪兵上街巡逻了,他才蓬头垢面地爬出来。

    “可憋屈死我了,你不是诳我吧?”

    “诳你干什么,昨天下午就开始巡逻了。”

    “啊?那你现在才说?”

    “呸呸……快别拍打你那一身灰了!给你这个。”金妈把手里的黑衣扔给李有才,笑嘻嘻地不解释她的无良心思:“听说还有人撒了传单,说什么……梅县别动队杀了姓钱的。哎,感情你小子就是梅县别动队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名头够大的!”

    刚换上了外套,还没来得及系好纽扣,李有才便僵住了,愣愣看着金春秀的一脸怪笑:“梅县别动队?”

    “啧啧……再装!”

    “我装个屁啊装!”纽扣也不系了,当即迈步走:“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走!”

    “急什么?”

    “我怕太君打断我的腿!”

    ……

    何谓‘别动队’?这与蒋委员长有关。

    委员长大人对游击战的理解是与别人不同的,将敌后游击部队区分为‘游击正规军’与‘地方游击队’两部分。在南岳军事会议上,委员长要求****全面执行新的抗战策略,即‘政治重于军事,游击战重于正规站,变敌后方为其前方,用三分之一力量于敌后方。’

    在委员长看来,游击战也是正规战的一种,为取得对敌效果,贯彻指挥,并维持军纪,必须以正规部队担任游击作战。他曾告诫第一战区与第五战区的高级将领们:“现在社会一般人士,认为游击队与别动队没有分别,这是极大的错误。所谓游击战,实在是正规战之一种,一定要正式的部队,尤其是纪律好精神好战斗力强的正规部队才能够担任。绝对不是临时集合民枪编成队伍,就可称之为游击队,就可胜任游击战。这种临时集合的队伍,只能叫‘别动队’。

    ‘别动队’是由地方政府或当地机关团体集合本地的武装民众,聘请军官训练统带,来担任一种特别行动的任务。如扰乱敌人后方,破坏敌人交通和兵站仓库等。现在各地所称为游击队的,可以说是担任这种特别行动任务的‘别动队’。这两种部队的分别,我今天在此再加以明白的规定,就是:凡由地方政府机关和当地人士集合本地武装民众编成队伍来动自卫的力量,遂行一种别动任务的,叫做别动队。凡正式建制部队,纪律森严,运动轻捷,富有攻击精神,而由正式指挥官统率,奉令担任游击战斗的,叫做游击队。但是要知道,游击战亦是正规战。”

    以上,就是蒋委员长对游击战的高明指导,强调敌后游击必须是正式建制部队,这与八路军强调‘分散兵力’,‘分散做群众工作’的务实游击战术有很大区别。

    李有才干的是侦缉队,虽然整天不务正业,也知道这个‘梅县别动队’是什么。明明是他拉来了胡义干掉了姓钱的,结果这梅县别动队突然跳出来制造声势,实在让他不太理解,这事将来如果捅开,别动队丢不丢人?他们不至于这么蠢吧?

    无论如何,也得赶紧去见前田大尉,不把这事说明白,可就坏了菜,跑出了春秀楼直奔宪兵队。

    贼头贼脑地推开了办公室门,迎面看见前田大尉的一脸黑,慌不迭来在办公桌前:“这事是我干的,可不是别动队,他们冒领我的功劳!”

    “你……把这称为……功劳?”

    “呃不是,我是说……帮手的确是我的人,一共四个,都是我在绿水铺的老底,都是有案可查的!他们在砍九那虽然无恶不作,可绝对不是什么别动队。真要是别动队,何不直接端了侦缉队呢?不信您可以……”

    “我没兴趣听你说,要么,你给我找出这个别动队,要么,你就是别动队!”

    “我……”

    “侦缉队损失了那么多人,难道你不是罪人?”

    “那是钱副队他先……”

    “他已经死了!你呢?”

    李有才现在算是明白了,当不当这个侦缉队副队长,前田都拿自己当驴使唤,这就是所谓的‘厚爱’,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根本不存在。

    “我明白了!您放心,我早晚把这个别动队给挖出来。”

    “早晚是多久?”

    “一……半年……呃……我是说三个月……三个月还不行啊?这个事可没那么……”

    “可以。我给你三个月,灭不了别动队,你就是马谡。”

    李有才心说就你这结结巴巴的还看三国?我成马谡了?瞎了眼的,我特么是马岱!

    走出了前田的办公室,消了一身汗,呼吸顺畅了,恢复了轻松了,终于现金妈给自己这件衣裳居然十分合体,随手掀起衣襟,看到了衣内不起眼的三针白线,明显的一个‘才’字。

    这不就是老子的吗?啊?这不是应该挂在衣柜里的吗?怎么在金妈手里?这是个什么鬼?

    ……

    为了保自己的命,把苏青拉进来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脱险,该办的事还得给她办,否则心里过意不去。但是……宪兵队的牢房可不是随便进的,能进前田大尉的办公室,那是工作,去牢房要怎么解释?

    李有才在宪兵队里溜达了一会儿,大步奔牢房。

    在沉重的铁门关闭声中,李有才在一个宪兵的带领下穿过了阴森的通道,渐渐有痛苦的嚎叫声传来,还有阵阵低泣呻吟。一个小门被打开,不大的密闭房间,鬼子少尉坐在台灯后,用生硬的汉语诧异问:“你……找我?”

    李有才笑嘻嘻地一躬身,然后撇眼看身后的宪兵。少尉摆手,宪兵倒退出门,咣当一声紧闭。

    “石原太君,我是受人之托,来问您件事。咱们先说好,听完了您可别生气。”

    少尉点头。

    “春秀楼的老板托我打听,想找贵国美女的生意。我认识的太君不多,只能找您来问了,我也知道你们的妓馆是有规矩的,可是如果您能包出来一个的话……不知道……这个事能不能……那些富绅对于这异国风情实在是……嘿嘿嘿……”

    宪兵少尉木着脸孔定定看了李有才几秒:“我,是帝国宪兵,不想认识什么楼……明白?……但我认识你……”

    “这……”李有才不明白什么意思,有点懵。

    “这件事……我……你……没有第三个人!明白?”

    得,春秀楼没指望上,结果自己沦为帮鬼子拉皮条的贱人了,这倒霉催的苦命!李有才无语,还没来得及好好在心中感慨生活的艰辛,宪兵少尉已经一脸贱笑地站了起来,向他伸出友好的手:“合作……愉快!”

    ……

    她换上了一身男装,衣服肥肥大大挽了好几层袖子,坐在桌边一句话不说。

    胡义小心翼翼凑到了桌边,蹭着凳子坐下,她在对面冷冰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总算放下了心,真怕她把板凳摔过来。

    “稳婆又不知道你是谁,何况你还蒙了纱巾,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至于那对贼夫妻……我想他们肯定跑了,不敢再出现在梅县。”

    “……”

    “我得去看看马良他们是否还在联络地点,另外得给咱俩弄些吃的,跟我一块走吧?”

    她仍然冷冰冰不表态。

    这时,胡义突然听到院中似乎有细微的动静,猛地起身抽枪,同时向她摆手示意躲藏。

    “是你……们?”李有才惊讶地看着他家屋里的两个人,放下了高举的双手。

    ……

    “……确实是你们的人,不过是个硬骨头,离咽气没多久了,现在已经没再对他上刑。”

    听李有才说到这,苏青急问:“他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是挺进队送来的,本来抓了三个,两个在路上死了。”

    “挺进队?”

    “嗯,好像是这么叫,现在还在山里转悠呢。”

    胡义皱了皱眉毛,想起了曾经大雨中的泥泞。

    苏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事必须立即回去报告,时时刻刻都有出大麻烦的可能。

    看着桌边两位都陷入了思索,李有才这才扯着身上的外套纳闷问:“既然你们昨晚就到我这来了,那谁来给我解释解释,这件衣裳是个什么故事?”

    二位观众抬起眼,盯着李有才身上的衣服看了看,一位突然冰寒,一位突然傻眼。

    咣当一声板凳倒,苏青火冒三丈抡起粉拳彻底作,打得胡义抱着脑袋却不敢逃。

    李有才愣愣看着,完全不懂,但是他忽然觉得……苏姐对胡长官……打得这么怪呢?这貌似是……不当外人了?

    ……

第三百九十七章 软肋

    ();    田三七,植物,中药材的一种,性甘、微苦,温。《本草纲目》注: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伤、跌扑杖疮、血出不止者,嚼烂涂,或为末掺之,其血即止。

    他叫田三七,老家的小村里没有识字的人,所以爹娘就随口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并不知道这是一味药,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二连的兵,他最崇拜他的连长,快腿儿曾经是他的班长。其实在二连,除了连长之外,他的刺刀是最亮的。

    连长对他说,虽然是放暗箭,这支箭也必须是雪亮的,否则射不穿九连这个杂碎窝。

    他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他担负的是连长和全连的重托。二连有了掷弹筒了,却无法打中目标!这让连长很颓丧,全连都很颓丧。二连和九连是世仇,由此,不甘心低头的连长毅然出此下策,不止想弄明白掷弹筒的操作,同时也要知道九连的机枪到底怎么配置使用的,九连的战术特点是什么?九连的家底到底有多厚?胡杂碎到底有多大能耐?等等等等。他既是个取经的学徒,又是个仇家间谍!

    他跟着那个缺德丫头出了团部,还没有穿过操场,前边那俩小辫儿不走了,原地转身,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上午的阳光斜照,在空旷操场上拉出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不许再跟着我!”

    “我现在是九连的兵。”

    “臭不要脸的,你是个屁!”小丫头丝毫不客气,抬手仰指他的鼻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赶紧给我滚蛋!”

    “你没资格命令我。”

    “我没资格?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羊癫疯似的猖狂娇笑,吸引了操场周围的目光。笑声在最高处戛然而止,猖狂不见,一双大眼转瞬变得清澈无邪,让观众完全跟不上节拍,认真问道:“谁有资格?”

    “九连连长。”

    “跟我讲条例?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九连连长。”

    “……”

    “不信?”小丫头扭头左右看,突然扯开小嗓子朝卫生队那边喊:“包四,你说,我是不是九连连长!”

    卫生队长包四正在窗根底下闷头走呢,这一小嗓子喊得他一晃悠,抬头愣眼瞧瞧操场中间那俩高翘的小辫儿:“是,你是!”转头进屋去忙了。

    小丫头再扭头朝另一侧喊问:“铁蛋,你说,我是不是九连连长!”

    一连的排长铁蛋正站操场边跟几个战士一起看热闹,冷不丁被叫到,四下里扫一眼,没发现他的连长在场,于是答:“是!”

    田三七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目视远方,不卑不亢:“我是独立团战士田三七,我奉团长命令调入独立团九连,独立团九连连长叫胡义!”

    “死鸭子嘴硬,跟姑奶奶我上纲上线?哼哼,我想你是没听懂!那我现在给你解释明白,你会以借调的名义被我送给一连去站岗,也可以被我送给卫生队去抬担架,放心,我是不会让你这个倒霉鬼去炊事班帮忙的,因为那都算便宜了你!所以……你是不是九连的兵又怎么样呢?就在这干活吧,你出不了大北庄,没有我的点头你一辈子都进不了九连的门!”

    说罢,缺德丫头开始无良地笑,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冷风习习。

    这是意料之中的,这缺德丫头是进入九连的最大障碍,知道她有缺德冒烟的能耐,跟她搬条例说教条一点用都没有。田三七有一颗坚持到底的心,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无法逾越面前这对趾高气扬的丑陋小辫子。他不甘心,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返回二连,那样一来连长会成为全团的笑柄,自己在二连也再不能直起腰。

    田三七紧紧抿着嘴唇,压抑住不甘,努力把视线放下来,迫使自己注视面前这个不高的缺德丫头片子:“我请求……准许我进入九连。”

    “你说什么?这算求我?现在承认我是九连连长了?说话啊?是不是?”

    深深的一次鼻息之后,他说:“是。”

    小丫头再次笑了,这次笑得人畜无害一脸可爱,在阳光下像是一朵花:“嘿嘿嘿……我是逗你玩呢!九连连长是狐狸,怎么可能是我?胡说你也信啊?行了,你快回你的二连吧,我得玩去了!”

    缺德丫头走了,穿过操场去了卫生队,去给周大医生当尾巴。

    田三七笔直站在操场中间,一步没动,他知道如果再跟随那缺德丫头,他真的会被送到卫生队抬担架或者一连去站岗。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不能回二连,他重新抬起头,自然而然地挺胸,目视前方,迎风肃穆,变成了阳光下的雕像。

    一个小时过去了,经过操场的战士看到那个风尘中的雕塑,无不指指点点。

    “这家伙,站得这个直溜,一瞅就是二连的货,倒霉成这样还能把尾巴翘上天呢!”

    “九连也好不哪去,这也太能拿架势了!故意摆这出是给谁看呢?显摆他们庙门高是怎么地?”

    两个小时过去了,吴严把他的爱将铁蛋叫在了跟前问:“当时你是不是跟着起哄架秧子了?”

    “我……只说了一个‘是’字。”

    “那你就再说一个‘是’吧。”接着吴严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去把全团的水缸挑满!”

    “是!”铁蛋的回答明显有气无力。

    三个小时过去了,葵花趴在窗外道:“周姐,他魔障了,根本劝不动,拉也不走,话也不说。”

    窗内的周晚萍看了看操场中间那块‘风化石’,回头朝小丫头道:“神仙,你快把他收了行不行?再站一会儿就吹干了,这不是给我找活儿吗?”

    “又不是我让他站的,关我什么事?”

    “算我求你行不行?”

    “周阿姨,你别跟着搀和了好不好?他就是高一刀那个大王八蛋派来当奸细的!我要是不卡住他,狐狸那德行能指望上吗?唉——操碎了心……”

    那副委屈的小口气让周晚萍很无语。

    四个小时过去了,一个警卫员跑进了团部:“团长,他还在操场上站着呢。”

    警卫员说完便离开了,丁得一撇下手里的书:“你怎么不出面呢?真由着丫头胡来啊?要不我去解决这事。”

    “你也别去。既然是‘不耻下问’,那他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出去逼着九连收了人,根本于事无补,凭二连和九连混的那个臭,该遭的罪那小子照样一分不少你信不信?阳奉阴违还不如现在这样摆在台面上好呢。”

    陆团长起身来到窗边,听着院中的偶尔呼啸,停了会又道:“九连确实有过人之处,高一刀能这么做,我很高兴,其实我是打算帮他一把的。”

    丁得一笑了笑:“我敢说就算他站到天黑,站到倒下,那臭丫头片子也不带松口的,不用命令强压,你还能怎么办?”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只是火候未到而已。”

    ……

    残阳如血,秋风如刀,黄沙土尘在空旷的操场上阵阵飘。

    一个八路军战士的身影,迎着血色,摇摇欲坠,仍然在努力挺高胸膛迎风,灰蒙蒙的脸,昂扬着,映照出痛苦的骄傲。

    他用意志在支撑,他的意志很单纯,只是不愿丢二连的人,要像连长一样屹立不倒。

    经过的战士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了,有些人似乎懂了,为什么二连是尖刀连?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二连的拼刺技术最高,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二连的刺刀最雪亮。

    ……

    晚霞之下,炊事班大院如时开始喧嚣。

    那张刻着丑陋小女孩的桌子,是唯一空着的一张,因为最近小丫头回来了,她又开始霸占了,跟她关系不够近的,识趣地不坐这。

    警卫排长小丙和团部通信员小豆勾肩搭背进了院,到这坐了;不久,小红和葵花嘀嘀咕咕进院,也到这坐了;后来,一连的铁蛋也来到这张桌子,现在团里人不多,为节俭,一连跟团里的炊事班暂时合了火。

    最后,周大医生出现,小红缨在她屁股后头跟着,嘻嘻哈哈入座。

    够十几人的长桌,只坐了这七位,偏偏是全院里最叽叽喳喳的一桌。周晚萍本来一直是由小红或者葵花替她把饭菜打回宿舍去吃的,但是这几天小红缨回来后,每次都拉着她到炊事班大院里就着西北风吃饭,虽然深秋的天气已冷,却让周晚萍喜欢上了这种氛围,一种无法言述的惬意感。

    小红和葵花劝小红缨放田三七一马,小丙和小豆劝小红缨坚持原则不能中计,铁蛋挑水挑得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只管哼哼哈哈。

    小红缨根本不表态,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要二连的王八蛋。别人的饭都上了,只有她那份迟迟没来,正要翘辫子喊王小三呢,王小三来了,小心翼翼端着个破碗,递放在小红缨面前,贼眉鼠眼往厨房门口瞧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小丫头道:“这是牛大叔刚做好的,就这一碗,说是只给你一个人喝,别人全没份。”

    一双大眼纳闷地眨巴眨巴,低头瞧,破碗里盛着半碗水,似乎带着点微微的绿色,水面上漂着一根孤零零的苦菜叶,这是用这么一根苦菜叶煮出来的半碗汤,没有任何作料!

    桌上已经开吃的几位停下了动作,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小丙嚼着嘴里的东西问:“小三,你拿错了吧?”

    “我倒是想错呢!”

    滴答——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入淡如水的汤碗,清脆地响。然后第二颗泪水滑下了丫头的小脸,在汤碗里溅起波纹,那颗细薄的苦菜叶在汤面上晃啊晃。

    “丫头?你怎么了?”周晚萍惊讶,桌上的几位全都惊讶。

    她不说话,一对小辫儿毫无生机地耷拉到底,静静淌着满脸的泪,小心翼翼捧起破碗,哭着,喝到一滴不剩。

    终于抽泣出声,释放出悲伤的心碎,然后放下破碗离开了,留下满桌子的无语讶静。

    ……

第三百九十八章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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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晚萍不是很清楚小丫头为什么会因为一碗苦菜汤而突然崩溃,根据所有人的表情,看来满院子的人都不明白,没有人能看懂。

    这碗汤是牛大叔给她的,说明牛大叔是有意的。尽管有好奇,但是周晚萍知道这件事不该她管,不便去问。她觉得……能让汤掺泪,那应该是一份记忆;那碗泪汤,也许是一幅苍凉的画卷,也许是一面痛苦的镜子,也许是一个心碎的故事,无论是什么,那一定是关于无尽的悲伤。

    由此,周晚萍第一次在内心中重新审视这个小丫头,一直以为她像风一般不羁,原来风也会在悲伤的角落徘徊。

    由此,周晚萍又开始思考,小丫头和胡义为什么能赖在一起?过去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像别人一样觉得奇怪,一个明亮,一个暗淡;一个张扬,一个内敛;红与黑,截然相反的两个家伙应该距离更远,又或者该针锋相对。

    此刻,猛然觉得,他们两个有太多共性,他们都没有故乡和亲人,他们都是孤独的,他们都生活在军旅,很多年;他们都是行者,他们都走过很远很远的路,一个从北往南,一个从南到北;他们都行走在生死间,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离别,一次又一次蹚过血河,一个变得麻木不仁,一个变得偏执乖张;虽然年纪不同,虽然性别不同,虽然颜色不同,却是一模一样的两个自私鬼!

    天!他们俩竟然是一样的!恍然大悟的周晚萍终于掉落手中的筷子。

    两根筷子先后落地,出轻响,尽管在黑暗的桌面下,掉落的位置不同,它们仍然是一模一样的。

    ……

    苏青再次对李有才进行了争取,李有才笑说,我当胡长官是哥哥,我当你是嫂子行不行?

    苏青没有生气,她知道这是李有才故意要岔开话题,所以又问我们确定是朋友么?

    李有才笑说,我们不做朋友,我对哥哥下得了手,对朋友不行,所以我没有朋友!

    苏青退而求其次,希望同李有才建立一条单独的联络线。

    李有才慎重说,我相信胡长官,我也相信你,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相信所有人,尤其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联络员。不过他还是做出了一点让步,同意指定一个联络信号传递地点,并且限定他可以见面的对象只限五个人,分别是胡义苏青马良石成或者小红缨,这五位都是他熟识的,让他觉得有安全感的。但定义是尽力帮忙,绝对不接受任务。胡义插言说要增加一人,徐小,并做了特征描述。李有才虽然没见过徐小,但是胡义的建议他相信,点了头。

    最后,这个奇葩狗汉奸还要求定下一个额外记号,代表他已经出卖了这个联络方式和联络人,换取苏青同意不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式的铲除。

    这种情况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独一份了!苏青故意表现出有些失望,其实心里很满意,一方面这让她确定李有才是个好料,另一方面联络信号的建立相当于潜移默化又把李有才拉近了组织一步,这收获不小,遂同意。

    分别前,胡义被李有才扯住了,要求交还那些枪,因为那涉及李尾巴的帽子能不能继续戴。讲明厉害之后,一番讨价还价,胡义同意二十响大镜面和花机关枪一会派人给他送回来,另外两把驳壳枪和五百余剩余子弹则归九连。

    侦缉队的身份轻松出城,一路向北,在绿水铺与落叶村之间攀悬崖小道过封锁入山。因为重要情报要送,苏青由马良护送直接奔大北庄。

    挺进队再次出现,失踪三人皆其所为,这个消息从独立团星夜报送师指。

    翌日,独立团以北的范围内各部均接到命令,展开区域内大搜剿,目标是假扮为我的排级规模游荡八路军,火力配备未知,战斗力未知,目前具体位置未知。

    各游击区一时忙碌起来,正规单位搜索,地方支队协助,民兵设卡,全铺开了,如果不把这根刺挤出来,随时有危机降临,什么任务都不能安心进行,什么工作都无法安心开箥。

    ……

    胡义等人回到酒站时,小红缨已经从团里回来了,她同时带回来七个战士,和一个待修理的重机枪三脚架。

    先和指导员秦优交流了基本情况,然后回到自己的木屋去换军装,小红缨便一头钻了进来。

    正在提裤子的胡义跳了跳眉毛:“不能等我换完吗大姐?”

    一对小辫头也不抬,扯了板凳在床边一坐,一脸不虞。

    “这趟县城没法带你去,全是麻烦事。”

    “那七个兵你看了吧?”

    以为她是因为去县城这事又要叨叨呢,没想到张嘴问的是这个,胡义开始稳稳当当系衬衫纽扣:“嗯,晃了一眼,不是说团长让他们操作重机枪么?怎么还有个缺胳膊的?”

    “那个是我从周阿姨那挖到咱这来的,本来不是咱团的。”

    将衬衣下摆束好,穿起外套:“哦?……呃……这……是好事吧?你怎么阴了天呢?”

    “那是因为田三七!气死我了!高一刀下药,团长熬药,牛大叔把药给我喝了!”

    “田三七?这药不该熬的吧?”胡义知道这是一味药材,外伤止血用的,被吓了一大跳:“你受伤了?”

    小红缨随后叽哩哇啦一通说,但她没提那碗苦菜汤,这段结尾被直接跳过,只说她于心不忍,才勉强同意把田三七带回来了。

    “……他就是高一刀派来的奸细,肯定是他们拿了掷弹筒不会用,又不舍得给咱使!你说是不是?”

    “是!没错!就这么回事。”胡义毫不犹豫地朝小丫头给予肯定。现她的气色比刚才好多了,才又道:“要不……我找个由头踢死他算了!”

    一双漂亮大眼抬起来,朝貌似一本正经的胡义眨巴眨巴:“烦人!就知道你是这德行!”

    “我说真的!要不这样,一会我跟老秦沟通一下,这个田三七……全权由你安排,怎么样?”

    “你想让我欺负死他?”

    “只要你别欺负我就行!”

    阴转多云,多云转晴,丫头终于笑了,大眼睛又开始如往常那般散出光亮,照耀得胡义心里亮堂堂……

第399章 久违的起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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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蒙蒙,已无睡意。

    李响和吴石头仍在酣睡,静静坐起在渐亮的光线里,穿军装,束绑腿,习惯性地打上与众不同的两层,站立,整平衣摆,拿起军帽随手整形,认真戴正,轻开门。

    秋风阵阵,树梢曳响,鼻息中冲入醒神地凉。

    太阳还未起,朝霞已经粉饰了东方,抬头望,黎明的天空晦蓝,大团大团的流云淡黑的底,向东的边缘晕红,低低的向南飘去,又仿佛脚下的地在走。

    一个瘦小身影爬出了碉堡,隔着无叶的树林,看得出那是徐小。他并没望过来,他只专注在他手中的军号,他举目向东,觉得阳光即将跳出阴霾,然后开始往坟包一样的碉堡上头爬。

    他高高的站好,面向了东方,烈烈晨风风吹得军号上的红绸呼啦啦飘,却迟迟不见他手中的军号扬起,他静静肃穆着,像是在等待。

    胡义一直没有移开目光,忽然觉得这更像是祭祀,他知道坟包上那个瘦弱的昂扬正在紧张,所以……连自己这看客也莫名紧张了,像是战斗之前。

    仿佛过了许久,一阵风沙之后,铜色的闪亮毅然扬起,斜指苍穹,鲜红的饰带高飘流波。

    嗦(低)哆咪哆

    咪嗦嗦(低)哆

    嘹亮,颤动心弦;悠扬,如风呜咽。一遍,又一遍;重复在远山,回响在河面……

    流云的晦暗消散了,变成大团大团的锦白,在风的上方奔涌;万丈光芒刺破了朝霞,金灿灿地洒满东方。

    多年以前,刚刚参军的时候,在军号声中学会了骄傲;后来,逃出了长城,就再也没听过军号响,也许有响过,只是自己听不见;最近一次听到军号,是在师部医院,在病房里,被唤醒了耳朵;此刻,军号声响起在酒站,谁能想到呢,整个独立团已经很久没有军号声了,因为已经没有司号兵。

    胡义心里莫名地紧,紧得透不过气来,抑制不住地挺胸,让悠扬旋律激荡在胸中。在军人耳中,这是人世间最优美,最震撼的旋律,没有勇气的人是永远无法体味到的,他还这样想着,结果没有勇气的人果然出现了。

    一头睡眼惺忪的熊恼怒地爬出了那个大坟包,朝昂扬在坟包顶上的小号兵怒骂:“姥姥个小兔崽子,要是不拗断你个小鸡脖子,老子就不姓罗!”

    正在风中悠扬的‘起床号’声戛然而止,半路中断的感觉让胡义心里这个堵得慌,哪哪都不舒服,没着没落的肺子疼!

    小号兵放下了手中的骄傲,扭过头朝熊委屈道:“连长说我可以吹。”

    “吹你姥姥!你给我下来你听到没有?三天不打你上坟揭瓦,今天你看我不……”

    徐小的余光终于瞥见了什么,赶紧低声对熊说:“班长,连长来了!”

    “来个屁!少打马虎眼!”罗富贵嘴上不信,心里可不敢托大,扭头朝酒站空地那边晃了一眼,结果这熊脑袋就再也没扭回来,整个大身板都跟着脖子一起向后转了:“嘿嘿,胡老大……真早啊?嘿嘿,呵呵呵……”蒲扇般的熊掌开始抓他自己的后脑勺。

    古铜色的面孔毫无表情,细狭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先面对徐小:“好!真的好!这才是好样的!从今天开始,每天吹军号。现在继续吹,重来一遍!”

    这是徐小第一次获得连长赞扬,连长话太少了,据说到今天只夸过一次吴石头。战士们倒是都夸过徐小,可是他心里最想听到的是连长赞扬,料不到的是连长的赞扬不是来自英勇战斗,而是第一次用军号唤醒酒站。在吴石头之后,徐小是第二个被连长当面夸‘好’的战士。

    徐小腼腆地笑了,自内心地兴奋,并骄傲。

    然后军号声重新开始悠扬,不过这一次,同时伴随了罗富贵的扯嗓子鬼叫,那熊被踹得抱着脑袋窜进了碉堡后的交通壕,然而差点被憋出内伤的煞星连长仍然不依不饶,破天荒对那个皮糙肉厚的无良熊进行了穷追猛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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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进了?还敢跑?我让你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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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老大,饶了我吧,不带这样的!我要喊指导员啦!哎呦喂秦指导……秦大爷!”

    ……

    早饭后,五个八路军战士并列一排,站在酒站空地上,兴奋地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涯。

    重机枪,这是多么奢侈的物件!操作重机枪,这是多么荣耀的兵种!这比在警卫排里天天站岗可过瘾大了,这五位即将成为团长手里的香饽饽,了得么!

    早听说那个煞星轻机枪打得好,来之前听团长亲自嘱咐,才知道重机枪他也是行家。其实就算团长不说这些,他们也不敢小瞧这位九连长。猛将高一刀,煞星胡义,缺德丫头,独立团三大名人之一,谁敢敌?更何况,来到酒站的头一个大清早,就听到有人被他踹得扯嗓子鬼叫,秦指导员裤子都没穿好就冲去出救人了,这不会是常态吧?越想越怕,幸好不是他们九连的,混个三五七天赶紧学完了回团才好。

    相互嘀嘀咕咕着,煞星来了,五个人赶紧噤声,目视前方站得笔直。

    宽眉细眼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把五个货扫视一遍:“谁的枪法最好,出列!”

    一个战士看了看其他四位,小心翼翼迈前一步。

    “谁的眼神最好,出列!”

    一个战士被身边人推出来。

    “谁的手最巧,出列!”

    这算什么问题?怎么知道谁的手最巧?剩余三位相互傻看,其中一个不管三七二十一,迈前一步。

    胡义把出列这三位各打量一遍,抬手一指眼神好的那位:“从现在起,任命你为组长,我没工夫监督你们,由你这个组长带领自律。现在重新排队列,你做队。”再指向枪法好的:“你第二位,自认为手巧那位排第三,列队。”

    五个战士按照指示重新站成一排,接着胡义指了指空地边的一根沉重粗木:“五个人一起扛,从现在起每天绕着河边跑圈,上午五十圈,下午五十圈,木头落地一次加十圈,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吃饭。”

    五雷轰顶全傻了眼,一个战士讷讷道:“尿急咋办?”

    “随便你怎么办,不是还有四个人扛着么,让他们等你就是了。”

    “那……要扛到什么时候?”

    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毫无感**彩的淡笑:“扛到你死了,然后再换人扛。”

    话落他走了,明明是来学重机枪的,为什么只让俺们扛木头?这不坑人么!五个呆呆的战士全无刚才的兴奋,只剩下透心凉,和不敢当面表露的鄙视。

    ……

    “能修上么?”

    正蹲在屋地上叮叮当当忙得满头大汗的李响回过头,见是胡义在门口,一屁股坐地上了,抬衣袖抹了把汗:“能行。不过……修好之后我想把这个三脚架挪给那挺三年式用,团里那挺九二……我试试看给单独做一个台子凑合算了。”

    胡义进了屋,在李响身边蹲下来,随手拿起一把钳子摆弄:“为什么这么想?”

    “那挺九二不是才三百子弹么,捣鼓起来也才能打十个弹板的功夫。”

    “行,你看着弄。缺不缺帮手?我调人给你帮忙?”

    “连长,你是想……跟我说那个田三七?”

    胡义把手里的钳子放下了:“二连想偷师,他高一刀以为掷弹筒是迫击炮呢……你觉得……如果只靠口头传授,他能凑合使么?”

    李响一笑:“我这半瓶技术,还是靠你逼着砸出来的呢,你说他能凑合使么?说破天都没用,不实打不行!打得不够也不行!咱们现在一颗榴弹没有,你让我怎么教?再说就算有榴弹咱也教不起啊?”

    出了李响的门,迎面走来了孙翠:“当家的,我正找你呢。你让我列那个单子差不多了。”到了跟前,她左右看看,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要跟山外做买卖?我可跟你说,这事还真不能随便来,想当初我有些东西都是靠你们挑出来的你忘了么?现在你是大连长了,为这犯错误不值,如果还是班长那另当别论。”

    没想到,孙翠这个女人居然学会关心别人了?随即再一想,她这是拿自己当靠山,能不关心么?所以胡义笑了:“这件事我已经征求过苏干事的意见了,她给咱列了规矩,你不提我也打算跟你说一下呢。”

    在回来的路上,胡义跟苏青说了砍九的提议,苏青按照根据地交易方面的规定,给胡义做了一次科普:对输入和输出的物资,根据地分别采取鼓励限制禁止等不同政策。

    对我军奇缺的机械设备通讯器材药品器械,以及展军工生产所必须的原材料,鼓励入境;对根据地出产的山货药材木材皮毛以及其他多余物资,鼓励出境。对我一时不能生产的火柴煤油食盐细布等生活日用品,有限制地准许入境;对敌人所需要的生铁废钢硫磺等,严禁出境。对奢侈品消耗品以及根据地能自产自给的日用品,禁止入境。

    “……所以,你只管先照着咱们山里多的东西来,比如杏仁花椒核桃栗子柿子中草药木材皮革等这些。”

    孙翠等胡义嘚啵完,扑哧一笑:“你说这些个,能吃的全别想了,就剩下后三样了,中草药木材皮革,这还用列单子么?”

    “呃……我这不是举个例子么,别忘了,草药有贵贱,木材也有贵贱。”

    让胡义这么一点拨,孙翠收了笑,翻了翻眼皮:“如果是这样……先淘换些斧锯吧,连运输都省了!”

    胡义的目光随着孙翠转向流淌的浑水河,对于一穷二白的酒站来说,这是最适合进行的先期选择。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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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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