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摊牌(2)
生活是一个宏伟的竞技场,大家尽可以在那里进行夺取胜利的较量,但必须老老实实地遵循比赛规则。
——《日瓦戈医生》帕斯捷尔纳克
=====================================================================================
梁小夏弓中飞出一道光箭扫过涅滋站立的位置,却只击中一个虚影,擦起劲风戳入草皮下的泥土中。
狂风混乱地贴地刮起,她血红的杀戮左眼中没有一丁点涅滋的踪影,精神散出去也无法找到涅滋的踪影。不是因为速度过快眼睛无法捕捉,而是真正的消隐无迹,那个行动敏捷的小姑娘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未给梁小夏留下一丁点提示。
只涅滋的这一手本事,梁小夏就知道自己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幸运右耳猛地一动,梁小夏急忙侧滚,黑暗中伸出一只五指并拢如刀的小手,擦过她的胸脯,法蓝上的铭文阵自动防御,耳边传来的是硬物刮擦相碰的咯咯声,在黑暗中擦出火星,外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梁小夏侧身一踢,却踢了个空,弓拉满射向空中飘浮的那只手,银白色箭支穿过草丛未曾停顿,撞在法术结界上碎成一片银色光点。
那只小手又不见了,四面八方的野草像是被无形气刃割开,断开的枯梗漫天飞舞。梁小夏脊背绷紧,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感受涅滋的位置,只能听到黑暗中枯草交缠摩擦的哗哗声,胸腔内自然之心急剧跳动的砰砰声,再无其他。
涅滋的隐匿水平完美无瑕,甚至连一点高热的体温都没有,就像是结界内随意流动的风,无形无踪。
梁小夏全身皮肤都发紧,握紧手上的弓蓄势待发。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突然降临,两只小手只有在攻击时会显露,狠狠刺向梁小夏胸口,脖颈,腹部和眉心,梁小夏的幸运右耳热得发烫,十次攻击她只能捕捉到两次,剩下八次只能靠法蓝抵御。飞出的箭盘旋在梁小夏头顶,寻找目标踪迹,却总是比攻击她的小手慢了一步,一次次穿过只剩残影的空气。
那个可怕的小姑娘到底是几阶的黑暗刺客,五阶,六阶,七阶,还是八阶?
梁小夏抵御得极为吃力,她毫不怀疑,自己衣衫下一定是一片指甲盖大的青紫,意念控制的箭增加到了五十支,几乎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结界内空间的箭网,却捉不住涅滋的踪影。
“大姐姐,还有招数吗?若再不用出来,你就没机会了。”
小女孩甜而清脆的声音完全无法判断来源,梁小夏本已张开五指凝出红色闪电准备致命一击,听到涅滋的话却又散掉了手中的闪电。
红色闪电威力虽然很大,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梁小夏即使有绿色雾气滋养自己,即使是寿命悠长而坚韧的耀精灵,也不想太过依赖这种极端手段。因为无法战胜对手,转而用人类的手段打赢一个暗精灵,是她作为精灵弓猎手的最大耻辱。
涅滋也发现了梁小夏的动作,在无形的黑暗中轻蔑一笑:
“既然这样,游戏时间结束。”
新一轮更加疯狂的攻击发起,梁小夏被撞得左摇右晃,根本来不及躲避,紧咬着牙硬抗涅滋的攻击,感觉自己像是在同时和几百个刺客作战,只为在涅滋每次攻击时出现的一瞬间捕捉到她的踪迹。
没有绚丽的法术爆炸与华丽的攻击招式,涅滋的攻击甚至是不可测的,只有不停凭空出现的手刺向梁小夏,每一次攻击都是实实在在的聚力一击,毫无花俏。她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疼得梁小夏身体发麻,就像在被一柄螺旋刀来回凌迟。
梁小夏操控的精神之箭已经接近百支,穿梭的箭凌厉割开任何一处可能躲藏的伏草,地里长满的荧光菇也横七竖八地被箭风压倒。庞大的箭雨笼罩在她身体周围,密密麻麻地来回穿插,土地上留着箭支擦过的深痕,涅滋攻击时的产生的气爆使碎石翻起,长长的野草只剩四分之一,枯黑的细茎刺头般扎在地表,两人摩擦在乱流风暴般不停对抗的战斗中。
汗水从鬓角边淌下,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梁小夏张开嘴急促呼吸冰冷的空气,双腿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
不行了,快要脱力了。
精神之弓在手上微弱一闪,又恢复光亮。涅滋终于等到了梁小夏的极限,嘴角残忍地勾起,右手手臂屈起,在虚空之中露出了身形。
最后一击,凝聚全身力量,涅滋要那颗心为她停止跳动。
涅滋尖锐的指峰从梁小夏右侧上空向下击出,斜斜穿过梁小夏领口露出的肌肤,插入梁小夏的身体。
指尖刺破了皮肤,穿过纹理密实的肌肉,擦过坚硬不折的骨骼,穿过梁小夏的肺脏,直伸向她胸腔中跳动的自然之心。这肉体的触感真实而美妙,涅滋情不自禁地显出自己的身影,再不掩饰她对战斗疯狂攫取般的渴望,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微笑,对上梁小夏疼痛蹩眉的表情,想要将她临死前最后展现的真实面孔记在心中。
涅滋孜孜追求的答案,就要揭晓了。
她插入梁小夏身体的手臂也在颤抖,激越而躁动地颤抖,随涅滋此刻的心情一起达到最高点。涅滋不关心黑暗同盟会的什么计划,也不关心对方到底是白精灵还是别的什么生物,她只要自己认准追求的东西,只想留住此刻的感受。
为了这绝顶兴奋的一刻,为了打破无趣的假象,她才活着。
这就是涅滋存在的意义。
也许,下一刻,明天,涅滋在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又得去寻找新的玩具了。
涅滋伸开的指尖已经碰到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了,再近几厘米,再不到一微秒,就能按在自然之心上,让她将梁小夏的心完全握在手中,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
梁小夏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对方的手臂碰到身体,最后一刻显露身形时,梁小夏的双手同时也抓上了涅滋的肩膀,收紧的手指扣拢在涅滋肩上的肉内,直接捏碎涅滋肩膀的骨头,用力向地上压去。
只差那一瞬间,涅滋没能够到梁小夏的心。
入肉的穿刺声齐齐响起,涅滋小小的身影被无数坚硬的长草穿过扎成了筛子,牢牢钉在地上,抬着一只沾着滴答淋漓的纯金血液的手臂,错愕地看着梁小夏。
“——是——箭——?”
扎穿她身体的草上全都附着着一层银白色的光,硬如刀林,有着箭一样笔直挺韧的锐锋,染满了涅滋自己的血。
涅滋看着这些枯草上附着的白光消失,失去支撑后又软软随风弯曲摇摆,甩掉一颗颗血珠的样子,再无法控制,张大嘴咯咯笑了起来。
整个战斗,她都在牵着梁小夏走,涅滋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磨死梁小夏不过是早一刻或晚一刻的事情,却没想到,一个弱势的弓箭手能在必败的局势之中,用自己的命下套,卖给她一个真实的破绽,反而硬硬掘出一条反败为胜的生路出来。
一个疯狂得无所顾忌,一个疯狂得冷酷残忍,齐齐将命放在战斗台上,一较高下。
八阶刺客,输在这种同样疯狂的人身上,涅滋并不觉得冤屈。
独属于女童的尖细而甜脆的笑声放肆地回响在结界内,涅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感觉今天真是开心,意外一个接一个,她最后居然还输掉了。
从涅滋有记忆起六千年来,独属于今日是个值得高兴的时候。
“大姐姐——你可真够狠的——用自己的命做诱饵——”
涅滋笑完后,乐滋滋地看着梁小夏的脸,一点都没有被打败的恼怒。
梁小夏嘴角淌出一丝血,一只手按上锁骨上拳头大的伤口,另一只手强撑着压在涅滋头顶,逼迫她签订了限制条件最严格的主仆契约。
直到金色符号隐匿在涅滋额头上后,梁小夏才知道与她战斗的是一个活了六千年,受到不老诅咒的八阶幻影刺客。
同样的等级,不同的职业,梁小夏不得不感叹,她在没有用红色闪电下胜了涅滋,实在是险而又险的。
涅滋被梁小夏抱了起来,软软的小身子上全是破洞,处在垂死边缘。
梁小夏一边给涅滋输送绿色雾气,又连续给涅滋喝下好几瓶治疗药剂,她才勉强看到涅滋失血过多而发灰的脸色变得正常了些。
将涅滋勉强处理到暂时死不了的状态,梁小夏又开始闭上眼治疗自己身体内的伤。涅滋最后一击让她彻底感受了一把被掏心的感觉,疼得整个身体像要撕裂成两瓣。内脏、骨骼与肌肉都受伤严重,幸好绿色雾气足够逆天,一点点地帮助梁小夏修复弥补她身体严重的伤势。
涅滋以为她在赌命,可梁小夏清楚,她根本不会死。沉寂在自然之心中庞大得能毁灭整个万有城的红色电流才是她的最后杀招。若她真的赶不上涅滋的动作,暴虐的电流也会在对方的手捏住自然之心时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当然,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涅滋必然会死,梁小夏自己恐怕也只剩一丝小命了。
地下城的夜幕散去,遮蔽整个黑暗天空的斑斓极光又一次轻轻笼下,照在封闭的法术结界外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流光半球壳。
治疗的时间极为缓慢,十几小时后,梁小夏睁开眼,看着懒洋洋的躺在血泊中,脑袋依恋地枕在她腿上的小姑娘,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推醒涅滋,将她抱了起来。
梁小夏向着涅滋又输入了一些绿色雾气,看到暗精灵闪烁着顿悟亮光的一双眼睛,轻轻说到:
“涅滋,其实,真正的诱饵是你。”
梁小夏从不曾推拒涅滋的亲近,笑眯眯地接受涅滋粘腻在她身边的行为,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把涅滋收在身边,不管是在涅滋的身份被发现前,还是她成为梁小夏新的契约奴隶后。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的打算,同样看似危险而有深意的举动,前者来自于她刻意的放纵,后者则起源于对潜在威胁的进一步扼杀。
涅滋只是不开口说话,却一点都没隐瞒过自己黑暗同盟会成员的事实。甚至有好几次在梁小夏眼前把玩那个小徽章,想逼得梁小夏自乱阵脚,主动找她麻烦。
黑暗同盟会在寻找失踪的白精灵,这事情在地下城没人不知道。梁小夏也知道,她目前还不足以和整个黑暗帝国对抗,可她依旧打算改变这个局势。
尽管黑暗同盟会还未来得及真正伤害过她西晶的子民,单利用苦棘设陷阱,逼得苦棘死亡一点,就足够梁小夏恨那幕后的黑手一辈子了。
直到现在,她想到苦棘时内心还会感到酸苦地空落。招惹她亲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是——是——大姐姐,我会乖乖当饵的。”
涅滋甜甜笑着,长长双耳弯折,小手在梁小夏的伤口周围摩擦,“可我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变成食人鱼,吃掉你的收获哦。”
“随你。”
梁小夏也知道涅滋是什么性子,想要扭转涅滋六千年酝酿的扭曲性格,让她变成个一心向善的正直好儿童,不如让她想办法去找传说中的神比较靠谱。
撤掉结界,梁小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不远处大石头边的三个蜥蜴人。
马塔基尼脸黑如锅底,手指拢在长袍下,几乎快将关节捏断了。
他在给梁小夏的结界法术卷轴上下了一个微小的触发跟踪咒语,为的就是防止这一天。作为法术卷轴的制作者,结界外壳无法对他遮蔽内部发生的景象。所以,当马塔基尼感应到被使用的卷轴时,匆匆沿着记号赶来。
可他看到了什么,自己的笨女儿将箭甩得漫空飞舞,然后不管不顾地被一只利剑一样的手插进身体,拼了命,以伤换伤想致对方死地?
梁小夏看到洛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扭头又看到跟在马塔基尼身后,法唱学徒穆尔赛特见到她雪白皮肤长长四耳时惊讶得快脱臼的下巴,头发瞬间竖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信任
怀疑一切与信任一切是同样的错误。
——乔叟
=====================================================================================
洛基完全不顾梁小夏的求救信号,给她一个“为你祈祷”的眼神,硬卡着穆尔赛特的肩膀将搞不清状况的暗精灵学徒拖走了——他一直很想试试,据说手刀强力砍在后颈上,能造成短暂的失忆。刚好,眼前有一个绝佳实验体。
留梁小夏一个人面对处在暴怒之下的马塔基尼。
梁小夏直觉不妙,这感觉太像小时候犯错误后被父亲抓到现形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想要将脑袋低下去,回避父亲钢针一样戳在她脸上的眼神。
“夏尔,我曾以为你是我见过最为早慧的孩子,无论是学习、处事或应激方面,我在总体上都是满意的。因此,基于你在各方面的成就,即使你还未进行成年礼,我也将你像一个成年精灵一样对待,给予你更多的自由与选择。
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多样的,可让我吃惊的是,一个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高阶弓猎手,一个游历过半个世界的耀精灵,一个担负整个精灵族未来的女王,会选择最不稳定最危险的方法处理问题。”
马塔基尼的语速不快,声音低沉,句子中也没有任何辱骂的意思,可嘴唇间吐出的单词还是一个一个的敲在梁小夏心上,震得她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小夏听出来了马塔基尼话后的隐含的失望,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也明白,自己在成为精灵女王后,和“任性”一词就要分道扬镳。为了整个族群利益,她再没有权利做很多事情,她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指示,都会被奉为整个族群未来的指向。她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应该被定好,被安排得符合一个女王的样子,围绕族群事物不得分身。更不要说像今天一样,用自己引开涅滋对法师们的注意力,放开一切和涅滋生死相搏,享受战斗的乐趣——即使她知道,自己死不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她也改不了。
梁小夏心中有一条清晰的线,线上的事情,都是可以退让与妥协的,线下的,她半分都不会退。她不想变成前任女王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一个戴着王冠的行尸,在自我与族群间的平衡,梁小夏一向掌握得很好。
面对父亲的不满,最好的方法是沉默,什么都不要说。
梁小夏只睁着眼,委屈又倔强地抬头看着马塔基尼,四只耳朵微微下垂,绿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尖细的小牙还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马塔基尼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软了半截,又头疼起来。他伸手想揉揉自己发麻的太阳穴,举起手指才发现自己属于蜥蜴人的指甲搭向太阳穴只会戳瞎眼球,又丧气地垂下手臂。
一个聪明又任性的女儿本就让人头疼,他养的小夏尔偏偏还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不再犯了错误战战兢兢,已经明白如何讨巧她的父亲,朝着身为父母最为脆弱的地方攻击了。
父母就是这样的,不管嘴上如何狠,行动如何刻薄,心中永远都不会责备自己的孩子,他们能包容孩子的任何错误,哪怕罪恶滔天。
“洛基,今天怎么轮到你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在遗弃里和甲虫怪打架打得正欢么?怎么,甲虫怪们开始不符合你高尚的审美了?还是你开始喜欢地下城独特的气候,准备在此定居了?”
记仇的梁小夏一回来就向着洛基发难。
“陛下啊陛下,你这么久都没去看自己敬爱的老师,现在我来了,你就是如此欢迎我的?一大堆讽刺?…我幻想中的美食呢,柔软舒适的房间,殷勤的招待,甜甜的笑容呢?”
洛基穿着件渔网一样的衣服,身上鳞片大开,什么都没遮住,在寒冷的地下城看起来格外透心凉。他张开大爪,在梁小夏脑袋顶上胡乱揉搓,没有半点对女王的尊敬,手指还很恶意地在梁小夏脖颈的伤口上深深一压。
“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幻想通常指高于现实的荒诞与抽象,就是永远不会实现的意思。”
梁小夏按住洛基的脑袋,将他的魔爪从自己头上扔掉,一本正经地将洛基按到壁炉边的椅子里:“有事情就快说,没事的话,我可要走了?“
“有事,怎么能没事呢,师傅我好久都没有和你聊天了呢,咱们应该每周都固定交流一下感情,这样我也能给你辅导辅导心理问题,你看啊…“
洛基硬拉着梁小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梁小夏安排的住处说到她的发型说到她不符合品味的老土装扮。梁小夏也只得穿着一身破烂的外袍,身上的血都未擦干净,一边给自己养伤,一边听洛基啰啰嗦嗦说个没完。不知不觉地就坐在了洛基腿边的毯子上,脑袋靠在椅背上一点一点地想闭眼。
“哦,对了,你散开法术结界前不久,有个长得像老虎一样的人来找过你。她好像很急,有什么事情要说,看没找到你人,又匆匆地走了。“
洛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梁小夏猛醒,捏住洛基大腿面的裤料,瞪大眼睛看着洛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幸运右耳一直在发热,她以为是战斗时耀精灵遗物给她的提醒,却未想到麻烦根本不是说她,而是另有其人。
梁小夏记得,遗弃之地的药材不多了,卡贝拉姐弟带着易容过的泥球去材料市场买药材。如今二十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泥球都未回来,卡贝拉又来找过,她肯定出事了!
“哎——哎,你急也不能扒我裤子啊,松开松开。“
洛基看到梁小夏脸一红,松开小手,也未服用变形药剂,急冲冲地就向外走,急忙反手拉住她的胳膊。
“陛下,你想好了,就这么出去?“
洛基捧着梁小夏的脸,看清楚她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隐隐一笑。
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咽下一瓶人形药剂,开启身上隔绝种族厌恶的铭文阵,一张手,弓一出现在手心,她抄着弓就向外走。
从她得知泥球出去到结束和洛基的对话,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拖延的时间太长,她甚至都不敢断定中间发生过什么——希望不是最坏的。
“洛基,你说,泥球她…她会不会…“
梁小夏急急飞奔,嘴唇几乎是哆嗦的,脸色白得不像个活人。
她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
苦棘死了,千鹤死了,现在轮到泥球了吗?她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的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开?
“不会。离开时,赫尔莎是有人跟着,遇到麻烦是可能的,却不会是你想的大麻烦。别忘了,迅风和她在一起。“
现在就是考验这份感情到底值多少的时候了。
以迅风的实力,不是倒霉得遇上了地下城的老怪级人物,即使打不倒对方,还是能拖延几十个小时的。
洛基虽然不太信任迅风这个一直潜伏在西晶刺探情报的南薇叛徒,可仔细清算起来,迅风却并未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老实安分地在西晶过日子,没有到处添乱。
而且洛基生活在遗弃之地,比梁小夏看得更明白,迅风对赫尔莎,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洛基笃定的口气,让梁小夏绷紧的神经轻轻松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接二连三失去朋友的打击,使得梁小夏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失去了自己本有的镇定。
她坚强又脆弱的心,无法再承受与任何一个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
“陛下啊,我倒是觉得,你该担心他们若是暴露了怎么办。以一敌十对百,只要你不是神,就不可能挑翻整个地下世界所有的暗精灵。哦,师傅我深深地觉得,你会被暗精灵们追杀到世界的尽头的,不如…“
洛基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气氛不对。
梁小夏闭上眼睛,脸定得很平,说出去的话坚定如铁:“只要泥球活着,我不在乎。哪怕是和整个世界为敌,我都不在乎。
这样的建议,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洛基释然了。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该看清楚了,早就明白了,却迟迟地未走出去。
梁小夏手指放在嘴边吹一个响哨,命令涅滋先一步去寻找泥球,不惜一切代价要确保泥球的安全,眼见一抹极快的黑光穿过她身边,才呼出长时间来第一口气。
涅滋的速度无人能比,想要暗暗刺杀或救走人都不在话下。若连涅滋都救不出泥球,梁小夏自己去了也没用。梁小夏自己给自己不停安慰着,却还是觉得心里发慌。
“洛基…“
梁小夏握紧了洛基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中全是汗,湿湿冷冷地黏在她和洛基的皮肤之间。
“啊呀呀,女王陛下,晃晃你的脑袋,将你正在想的那些都扔出去。“洛基松开了梁小夏握住的手,等她手心一空,又看到面前一张捉狭的,放大的蜥蜴人脸。
“信任是一筐黄金,别傻乎乎地全交出去,也别像个守财奴一样全揣在怀里沉重地向前。“
洛基一把挽在梁小夏的腰上,将她扛起来向城里飞奔而去。这一次,他动作粗鲁,将梁小夏颠得双眼发晕,却快得感觉像是在急速飞跃。
梁小夏不明白,洛基为什么要将事情拖住不告诉她,也不明白现在如此配合她去救人,又在图什么。
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洛基变了。
她旁边,那颗鳞片覆盖的头一直向前看路,微笑幅度小得像错觉:
“夏尔,你的黄金,我拿走一块了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守护
人类一切赚钱的职业与生意中都有罪恶的踪迹。
——爱默森
===================================================================================
每月一次的万有城集会上,总能出些地下世界中来历不明的稀奇货,展示在万有城城主府阶梯之下的广场高台上,任由参加集会的商人和游客们叫卖。
这张万有城最著名的展示台已经使用了十几万年,得益于每年花费大量金钱进行的维修与保养工作,整个展台看起来依旧如新,没留下一点岁月斑驳的痕迹。宏伟的纯黑高台上缀满了血红色的战争浮雕,几十米高的大地之母雕像张开她黑色翼展般的双臂,低垂双眸,诱惑而安静地环住高台上的方形展示台。
高台上曾放过臭名昭著的魔匕“幽暗之剃”、世上最强的神兵护甲“哈尔瓦的守护”、能读出一个人未来命运的卷轴“女神的罗盘”、东海大陆最美的女子人鱼女王苏图娜、完全改变战士潜能至全世界第一的药剂“战神之吻”……每一样被展示过的东西,都会被记录在后面城主府的外墙上,穿过岁月,留下令整个世界震惊的一笔。而被选上展示台的要求,也只有这一个——足够让人吃惊动容。
这项从上古时期就坚持下的传统象征着万有城的荣耀,也是它对整个地下世界的炫耀与骄傲。展示台边缘,红色雕刻以滴血的形状淌下,预示着摆在上面的每一件东西,在身前身后,都被臭名昭著的杀戮与争夺缠绕,无止无休。
故而,此台也名为“大地之母的诅咒之台”,不管是使用何种手段得到台上物品的,或死在床上被人割掉头颅,或行船时连人带船葬身湖海,或失踪在某个沙漠下落不明…总之,牵扯到诅咒之台上物品的,没有一人能够善终。
而今日,展现在诅咒之台上的东西,彻底点爆了万有城居民几百年来早已被新事物惊得疲惫的心。
弯曲狰狞的黑色铁笼从大地之母的双手中伸出,长满倒刺的粗黑铁笼牢牢困着里面的生物——一只象征至高纯洁的独角兽。
独角兽侧躺在台上,奄奄一息,全身雪白的鬃毛柔顺得像是在发光,四只修长通过笼边缝隙伸向外面。珍珠金色的螺旋长角顶在头顶,上面还沾着几滴血迹。
在这只独角兽身边,还关着一名长相纯美得能让人疯狂的白精灵,正担忧地合拢双手,按在颈侧给独角兽治伤。
“大地之母啊!我没看错吧,金色的角,那是独角兽之王!早就该灭绝的圣洁独角兽!城主是从哪儿找来的,根本不可能啊?”
“白精灵,怎么还有一只虚伪的白精灵。哦,去他妈的,她可真…真美…”
遮挡的幕布一被接下,嗡嗡议论便响彻人群,像被砸落的巨大马蜂窝,无休止地轰鸣着,争相交流看法。
三百级长长的条形台阶延伸上城主府巨大的门,谢尔屠哈穿着一身裹得一丝不漏,却缠满黑色亮皮条纹的紧身法袍,随意坐在台阶上,颇为自得地接过随从递上她手中的黑暗云母茶,抿了一口。
暗精灵侍从只扫了一眼谢尔屠哈胸口别着的镶金紫荆花胸针,就不敢再看了,顺从地从空间装备中拿出一把垫着软垫的椅子,示意她移座。
“城主大人…”
侍从连谢尔屠哈的脸都不敢看,只低着头,恭请她将屁股从万人踩过的台阶上移开。
“不用了,收起来。别弄那些有的没的,我不需要。”
谢尔屠哈的嗓音带着一股被烧毁过的沙哑,贯穿右脸颊和左眼眼皮上闪亮的银色伤疤显得她妖媚多情的脸透着股英气与冷硬,巴掌大的小脸庞是看起来危险而多变。
侍从闭嘴了,服侍过城主大人的人都知道,谢尔屠哈非常独断专行,几乎不听任何人的意见,也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谢尔屠哈都不允许被人牵引。
“一起抓到的白精灵开口了没有?有没有问出他们的下落?”
谢尔屠哈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半,将茶杯带茶盘放在屈起的腿上,问身边的暗精灵侍卫。
“还没有,城主大人。暗刑室的人将器具过了一半了,他嘴巴很紧,一个字都不吐,疼了只会喊叫,受不住就晕过去。特瑞菲克请示您,是不是直接上剥皮刑?”
茶杯上出现了一条裂缝,从谢尔屠哈手中流出的黑暗元素之力很快将精致的黑沙茶杯变成了齑粉,万有城的城主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对侍卫说:
“刑讯先停止,给他继续灌火盐,剂量加大五倍。告诉特瑞菲克,我只给他留四个小时,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须将白精灵的藏身地敲出来。再拖延下去,有所察觉他们肯定会重新隐藏起来。”
侍卫残忍一笑,领了指示下去了。
停止酷刑?听起来很仁慈,可过量服用火焰产生的感觉,就像一把长满倒刺的钢刷,狠劲在身体柔软的内部摩擦,那种痛比打在皮肉上的钉掌更难忍。
希望那小子能撑过二十分钟。
“城主大人…已经是五倍剂量了,我们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十倍…大人…大人,我对您的指示没有任何疑问,也不想冒犯您。只是…会不会有麻烦?”
跟在谢尔屠哈身后开口说话的老暗精灵,正是在黑暗同盟会门口出手教训人的分会长萨鲁,不知为什么,从侍卫接到城主指示离开后,他心中总有不安。
“有时候…麻烦来找上我们,有时候我们是自找麻烦,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比一张纸还薄。这么多暗精灵的关注之下,即使有了麻烦,也会很快平复的。
别忘了,这里是哪儿,这的统治者是谁,萨鲁。”
谢尔屠哈对分会长萨鲁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没直接驳斥他的提议,话中不容拒绝与质疑的态度,也表现得相当明显,“没有人试过十倍火盐,这不就有人去试了么。你若感兴趣,可以将实验结果记下来。”
分会长萨鲁见状,再不说话了,只装作没听懂谢尔屠哈的驱逐令,沉默地握紧自己的法杖,盯着城主府一边通向地下刑讯室的侧门。
竞价开始后,神圣独角兽和它身边白精灵的价格就在蹭蹭地向上跳。无底价的拍卖非常快在一分钟内炒到了两万苏,趋势才逐渐缓和下来。
见状,谢尔屠哈皱起了眉。
独角兽是他们黑暗同盟会费尽心思从东大陆弄来的,为了这只该死的畜生,他们不仅搭进去一整个百人盗贼团的命,还用掉了一张七阶的“躯体重塑卷轴”,不算那个意外缴获的白精灵,黑暗同盟会只在独角兽身上,就砸下了近百万苏。现在,叫价只有两万,连成本的一角都收不回,她如何能满意?
谢尔屠哈站在台阶上,向下看得清楚。没有实力的小丑们跳得热闹,各大商团的代理却都袖手旁观,冷眼看着高台上的拍卖品,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也只有和黑暗同盟会有良好合作关系的黑玫商会,寥寥报出个“十万苏”,算是卖给谢尔屠哈个面子。
暗精灵商团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独角兽的价值很高,却并不想收入手中。
先不说暗精灵对天生光属性的独角兽那种发自本能的排斥,弄回去也是惹人烦,就论独角兽本身的价值,也不值得那么大的投资。
这东西怎么养?什么性情?皮肉骨血有什么用?会不会对接触的暗精灵有伤害?能不能被驯服?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会不会买回去就死了?
关于独角兽详细的介绍,早就随着上古时期的结束一起被埋没掉了,暗精灵们都明白,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独角兽搞不好是整个世界最后一只,可谁都不愿当第一个尝试的人。
亏本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故而,大家价格叫得虽然热火,大多却是冲着旁边附赠的那个白精灵去的。而女性白精灵奴隶在黑市上的价格,顶天也即是五万苏了,冲着她的貌美,黑玫商会才不情愿地将价格翻了一倍。
毕竟,也没有暗精灵想放个白精灵女奴在家,惹自个天天起厌恶感应的。长得再漂亮,也不值得胃部和心脏不停地造反罢工。
终于,价格停在十二万苏的价位上,不动了。
看到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谢尔屠哈起身走下台阶,示意拍卖师暂停拍卖,准备做点什么。
“砰——”
通向刑讯室的大门突然大开,一个满身银白血液的人抄着两柄双手剑,冲上拍卖台,双腿连续踢在大地之母雕像的后背上,跳上关押独角兽和精灵的铁笼,举起手中的武器,牢牢挡在笼子外面。
“迅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快走啊!离开,离开这里!”
笼中少女第一次抬起头,双手根本不敢离开手下按着的独角兽脖颈,对着笼子外的人形哭喊,眼泪瞬间从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滴滴打在独角兽纯白的鬃毛上。
躺在地下的独角兽睁开眼,剔透湿润的眸子看了一眼为自己吊着命的精灵少女,心有所感,发出一声虚弱的悲鸣。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他们不会有机会伤害你的。”
迅风被血粘得满脸,根本看不见表情,只有那双回头时充满血丝的红眼,能看到他的坚持。
没有迅风一贯温和的微笑,也没有他优雅谦逊的神态,泥球只看到一个血色背影,一动不动地挡在她前面,对着下面满场惊诧的暗精灵发出冲天怒吼:
“即使我死,你们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别想从这里跨过去一步!都给我滚!”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挑衅
谢谢火焰给你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执灯的人,他是坚忍地站在黑暗当中呢。
——《飞鸟集》泰戈尔
======================================================================================
泥球从未见过迅风穿着不整齐的衣衫,从未看到过他除了微笑之外的第二表情,从未听到他极为失态地用极大的音量在公众场合咆哮…
迅风此刻的形象,在泥球心中无疑是陌生的,暴怒、疯狂、誓死而决绝。
泥球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渗入她嘴唇之中,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既苦涩,又甘甜。
“妈的,不自量力的白皮鬼——”
“滚下去,杂种——”
“割下他的头,竟敢来万有城撒野——”
突然冲上拍卖台的男精灵引得台下哗然一片,暗精灵们满脸怒色,齐齐发出响亮的嘘声,恨不得对当众挑衅他们的白精灵刀剑相向。其他种族虽然未表现得如此愤怒,却也沉默地在一旁看好戏。
一个白精灵落入暗精灵大本营,还妄想用一己之力占下大地之母怀中的拍卖物,别开玩笑了。
一串串士兵追在迅风后面,从刑讯室的大门中一涌而出,身上皆狼狈带伤,打头的长官“剥皮手特瑞菲克“捂着腹部一道翻肉伤口,怒不可揭地提着一把剥皮剃刀,狠辣地向迅风的头顶扎去。
特瑞菲克冲得太快,迅风一闪躲过,用剑背在特瑞菲克的脊椎上一拍,暗精灵头领刹不住脚,直直扎向倒刺翻起的铁笼。只听一声惨叫,特瑞菲克的头颅就被扎了个穿透。
迅风躲开特瑞菲克后,早就和跟上来的暗精灵们战成一团,他手中握着双剑是临时找的,极不顺手,却也毫不留情地连刺带砍,快得像两团灰色的旋风,不停组合成一把把突刺的风枪,将暗精灵侍卫的腹部破开穿透的大洞,毫不留情。一个、两个...十个、十五个…迅风就像一头受伤的疯兽,对周围的暗精灵不停发动一个又一个战技,用自己的命支撑着不停舞动的双剑,不停地对着暗精灵劈下去。
一颗暗精灵的头颅飞起,台下的嘘声酝酿成了一股敌视与仇恨的暴风,暗精灵们看到侍卫连白精灵废物都打不过,脸涨得通红大喊大叫,有几个甚至抽出自己身上的武器,跟着侍卫爬上高台,想将迅风大卸八块。
谢尔屠哈见到迅风挂着惨不忍睹的伤口,一人敌十的样子,反倒乐了出来,站在高高台阶上鼓起掌。
刑讯室的卫兵们欺软怕硬惯了,总对着无法反抗的奴隶们下手,早就没了生死拼搏时的觉悟,败下来很正常。可一身是伤,还被喂了大量火盐的白精灵能坚持到这种程度,则令谢尔屠哈刮目相看。
不论双方立场如何,一个有牺牲觉悟的勇士,总是值得人敬佩的。
单调的掌声在满场的嘘声中格外突兀,愤怒的暗精灵们看到自己的城主不慌不忙的神色,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有强大的万有城城主在,一个小小的白精灵,他算什么?城主还没出手呢。
“把那群饭桶撤下来,叫黑暗卫戍上去。记得,给那白皮留个全尸。“
谢尔屠哈旁观够了,下达指示。
被一个白精灵干掉几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刑讯士兵无所谓,可让一个白精灵站在大地之母雕像包围的展示台上十分钟以上,就是她作为城主无能的证明。
迅风的心在猛跳,感觉自己热得整个都在燃烧,没有理智。他一剑剁下正前方暗精灵侍卫的胳膊,又转身起腿将左侧要夹击他的侍卫从高台上踢下去,扭回头看了一眼铁笼中关着的泥球,几近失去理智的血色双眼中闪过浓浓的爱恋。
她在流泪,脸上有水也有灰,嘴巴大张着冲着自己喊,迅风服食火盐被烧过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却也知道这个单纯的小笨妞想让自己逃跑。
迅风左肋下被上刑的伤口又被一个士兵双手举起的巨剑划开更深,新上来的暗精灵全戴着半张银面具,实力个个都和他不相上下。迅风抵挡住这个的攻击,就会被另外一边的暗精灵看准空隙添上新伤口,不到十秒,他已经失血多得站不住了,身上没有不疼不伤的地方,双眼发黑瘫在铁笼旁边。
迅风视线中的小姑娘模糊一片,他伸手穿过铁笼的缝隙,满是银色血液的手掌伸开,揩掉了泥球脸上的泪水,在少女粉嫩的腮边留下一块刺目的银色。
“赫尔莎,我不在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活下去…“
迅风伸开的手掌中,握着一块小小的嫩绿色宝石,落在了泥球身上。
“不——!“
呼喊声还残留着,绿光闪过,泥球和她身边的独角兽都不见了。
“快,把笼门打开,独角兽不见了!“
混乱之中喊声一片,大地之母怀中的铁刺在机关控制中张开,可除了一滩血与泪混合的水渍,什么都没剩下。
迅风终于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剑尖,想要看清杀死自己的人的模样。
“噗——“
一抹银光穿过了想要向迅风下杀手的暗精灵,扎透了暗精灵的心脏,将他从展示台上射下去。光亮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某种冰系法术,卫兵们围上去细看,才发现是一支半透明的,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箭。
展示台下面的人也都看到了那抹光,众人伸长脖子,左右查看,试图找到偷袭卫兵的始作俑者,却什么都没找到。没人知道那支箭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一样找不到踪迹。
第二个暗精灵握着镶钉战斧,跟着向迅风的腿上砍去,同样被一支银色的箭扎透了脖颈,箭支巨大的冲力压得暗精灵扎上了大地之母的怀抱,被张开的铁笼穿过三根巨刺,当场断气。
就像是有人成心要与黑暗卫戍们作对,只要有暗精灵向迅风下手,就会被一支箭毫不留情地穿过身体,挂出高台。连着死了三四个暗精灵,剩下的都惶恐地停止攻击,战战兢兢,左顾右盼地想找到隐藏着的杀手。可高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想找出刻意隐藏的人,又如何简单。
迅风撑着一口气,看到了穿过暗精灵身体,刻意保下自己的锋利光箭,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体内已经枯竭见底的力量,又生出一丝来。
“是谁!到底是谁射的箭?!“
一个没被揪出的杀手,使得高台下的人们都极度恐惧,生怕下一刻箭矢就对上自己。本来聚成一团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每个人都再不保留地抽出武器法杖,虎视眈眈地盯着旁边的人。
只有在台阶上站着的城主一行看得清楚,几支要人命的箭,根本不是从下面的人群里钻出来的,箭支来自广场之外。
谢尔屠哈脸上浅浅的笑容蓦然消失,她的视线穿过万有城城主府下的广场,穿过满城高矮错落的屋顶,甚至穿过了厚重的城墙和宽阔流淌的护城河,扫向更远的地方——逆着那些惊人的箭轨,寻找它们的主人。
一支箭,几乎飞过整个城市还能将台上的暗精灵射下来,那是怎样惊人的目力和臂力?
对方的打击范围甚至超过了以远程攻击闻名的黑暗法师,那种让人恐惧的力量像一大片乌云,笼罩在现场所有人头顶。
黑暗卫戍都停下了攻击,几支完全命中的箭矢让他们明白,想要活命就不能对面前的白精灵下手。他们都抬起头,向谢尔屠哈祈求地看去,却见到心硬如冰的城主大人下达了继续攻击的指示。
黑暗同盟会要的命,谁都不能保!这规矩只要她谢尔屠哈还在一天,就决不能被打破!
黑暗卫戍分成两股,一部分架起巨大的甲盾抵在背后,包围得像铁墙一样阻挡那防不胜防的箭,另一部分抽出屠刀,硬着头皮向迅风的脖颈看去。
“哈哈,这下那个暗处偷袭的家伙没办法了吧?那么厚的盾牌,这世上能射透的人还没出生呢。“
下面围观的暗精灵们鼓掌相庆,心中生出股同样的自豪感。
看吧,白精灵又怎么样,会射箭偷袭又怎么样,那些没脑子的白杆子还是斗不过狡诈多智的暗精灵的。
还没高兴一阵,所有暗精灵又被现实扇了两巴掌。
扎在已经死去的暗精灵身上的箭瞬间从尸体上穿出,飞起钻过盾牌间狭窄的缝隙,又戳过一个暗精灵的胸口,斜向上飞出飙起一串血迹,轻松结果又一个暗精灵的性命。
“快——盾牌扎紧!那些狗娘养的箭会自己飞!“
可盾牌只能向外,无法防住内部产生的敌人。
高台下的人群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比人还高的巨大盾牌从黑暗之母的怀抱中落下,狠狠跌落高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几支银色的箭像灵活飞翔的幽灵,残忍地在所有黑暗卫戍的身体之间穿梭,戏耍般引着几个暗精灵互相攻击。兵器交接的金属脆音与士兵们的咒骂、怒吼和惨叫混合交织响起,最后渐渐化成微弱的求饶和声,归于寂静。
黑色的大地之母雕像张开宽容的怀抱,身上溅满了她庇佑的子民之血。黑暗卫戍全部阵亡,倒在雕像的怀抱中,鲜艳的血液从高台上淌下,滴落成一座快要干涸的,血做的高落喷泉,淋了站得近的人一身。
最后,箭支上的光全数散尽,融入已经昏迷的迅风体内,重伤的白精灵倒在一群暗精灵尸体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碎像
爱,就得把所爱的人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之上。
——《雪莱情史》=====================================================================================
前后两个白精灵都不见了,光一样的箭也散了,只剩血滴从高处落下砸在地板上的滴答声和穿透所有人心房的风声,整个广场寂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高高台阶尽头的城主大人,希望她能给众人一个答案。
几万年了,也曾有人试图在拍卖过程中间将展示的东西劫走,不论是服下隐形药剂偷偷摸上高台的盗贼,还是成群结队要明抢的强盗团伙,都被历任城主和他的卫兵们牢牢挡在大地之母身前,用一个个宵小的头颅与鲜血警告妄图挑衅万有城的犯罪者:一切与黑暗同盟会作对的人,都会得到无情的死亡!
这铁一般的规则与传统,从未例外,从未被打破,所以,当一切在众人眼皮之下发生时,大家依然不可置信,觉得城主大人肯定是为了确保安全,用某种方法将展示拍卖的白精灵和独角兽转移走了。
“城主大人,是您吗?是吗?”
台阶下突然的一喊,引导了所有人的心理,众人以更加期盼的目光望向谢尔屠哈,火热的视线像实质一样,烧在谢尔屠哈脸上,烫得她的面颊火辣辣的发麻。
谢尔屠哈有些后悔,这一次她真的是有些托大了,她扭头看向一直立在自己旁边的萨鲁分会长,想要得到支持。
老精灵萨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与谢尔屠哈拉开距离。责任是她的,不是萨鲁的,在黑暗同盟会中,没做好事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萨鲁没有责任与谢尔屠哈一起承担后果。
“萨鲁,够了。”
谢尔屠哈愠怒地看着萨鲁,声音低沉地说:“今天你必须得帮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涅滋大人失踪这么久,上头问过好几次了。若不是我替你兜着消息,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还有你私自划拨会里的资金给自己的实验的事情…萨鲁,你不要逼我。”
萨鲁听到谢尔屠哈的话,心知自己再想划清界限也晚了。谢尔屠哈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情况下,被城主捏住把柄的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诸位——”
萨鲁向前好几步,清了清嗓子,张开双手向下面的众人讲话:
“我很遗憾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勇猛作战的黑暗卫戍们为了给白精灵一个教训,将自己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拍卖上——可我们,我们永不言败的暗精灵,也给那些徒有其表的家伙一个狠劲的教训,让他们看到了我们的厉害。大家看——”
萨鲁手中法杖指向的,正是高高拱起的展示台。大地之母胸中展开的黑色铁刺上,挂着两个个身穿万刺的白精灵,一男一女,已经死透的躯体上扎满了黑色的细箭,软软垂吊在高台之上。
“伟大的城主大人早就在暗中控制一切,当她发现白精灵企图逃跑时,发动了致命的突袭,拦住了那些贪生怕死的白皮怪…”
萨鲁长老一边高声说着,一边加大了手中法杖的输出。一根法杖要远距离维持两具黑暗元素造成的幻象,他还得分心发表演讲,安抚躁动的民众,实在太过辛苦了。萨鲁长老稀疏的头发间全是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谢尔屠哈也不好过,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停变换手势,半低着头嘴中连续默念,身上散出一圈圈黑暗元素波动。她从未施展过范围如此巨大的黑暗混淆术,却也不得不冒着透支的危险去试一试。
暗精灵们都太聪明了,她可以不管普通民众怎么看,却决不能让地下世界的大商团们对黑暗同盟会产生偏见——苔暗城的那群假清高,可都在等看她的笑话。
双重黑暗法术的影响下,人们都恍惚动摇着,失神地看着高台上挂着的两具白面团一样粗糙的精灵尸体,慢慢相信了萨鲁长老的解释。
只要瞒过今天,瞒过在场见证的所有人,谢尔屠哈还有补救的机会。
“咔嚓——”
噩梦般缠着不放的银箭又出现了,闪耀得像一颗天空坠落的流星,砸在高高的展示台上,打碎了萨鲁长老支持的幻象,将他苦心维持的景象破成一片碎玻璃样的黑渣。
萨鲁长老被打断施法,正发表激昂讲话的嘴唇呕出一口黑血,撞在谢尔屠哈身上,又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谢尔屠哈被撞了一下,混淆术产生一丝不稳,像堆叠高高的积木被抽走了底块,轰然倒塌。展示台周围的黑暗元素瞬间混乱,剥离开所有人的身体,原本呆滞迷茫的观众们又恢复了神智。
“喀拉——喀拉拉——”
细微的,像多脚的昆虫在沙地上蠕动般的声音响起,迅速扩大。暗精灵们循着声源抬起头,全体放声惊呼起来。
“我的神啊——头——!头——!”
“大地之母!!!我的大地之母——裂开了——裂开了——救命啊——”
白色裂纹从大地之母的头顶,银色箭矢扎入的地方向下延展,蜘蛛状狰狞的裂网迅速爬满了高大巨像的整个面庞,从上至下将大地之母的脸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块。
暗精灵们崇拜的最高信仰,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先和保护神,在所有人几近崩溃的注视与哭喊中,裂缝从额头左边穿过鼻梁,延伸到下颚右边,掉下了小半个头,留下一个残缺的,丑陋的黑石头切面。大地之母被割碎的嘴角好像在上翘,仿佛嘲笑谢尔屠哈的欺瞒与掩饰。
谢尔屠哈也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惊了。
她活了好几百岁,历经的生死场面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也曾垂死半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却从未遇到过今日的情况。大地之母的雕像被当众毁坏,这样的错误,任何说辞与借口都没法解释。
完了,真的完了。
谢尔屠哈望向台阶下刚刚爬起的萨鲁,看到他的脸色同自己一样,透着股死灰与绝望,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逆流,终于压不下全身暴乱的黑暗元素,倒在地上连连吐血。
……
梁小夏站在城外的山头上,收起了比自己还高的弓,揉了揉因用力过猛而发酸的上臂。
洛基站在旁边,一边把玩着被梁小夏叫做“望远镜”的奇怪铁筒子,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脑勺。
“陛下哟,你的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奇怪的东西,都能随手做一个?”
洛基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给我说实话”几个字,得来梁小夏心虚一笑,又撒娇般地打岔:“洛基老师,洛基老师,我胳膊好酸——啊,肩膀也好疼——哦,腿也好麻——全身都没力气——”
“不然,这个就送你吧。洛基老师,你看我对你多好。”
梁小夏默念“你就别再问了”,将望远镜揣到洛基怀里,笑着不让他看到眼中的担忧。
几小时后,斯文左右手一手抱一个,胳膊下夹着美人和美马,将泥球和那匹稀有的独角兽运回了酒庄。那颗奇怪的短途传送晶石将泥球和独角兽扔在了万有城外几公里远处的一个山谷里,他和涅滋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昏过去的两只。
远处,涅滋则玩得疯狂,一路杀光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阴森清脆的笑声传得老远就能听见。
“大姐姐,听说你把大地之母的雕像砸了?”
涅滋直接扑入梁小夏怀里,天真地抬起头,撮了撮手指上的黑血,兴奋地看着她。
“嗯。”
梁小夏点点头,然后看到了涅滋毫不掩饰的激动目光,“这主意简直是太妙了!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信仰在这个活了几千年的童身老怪眼里算个屁,梁小夏觉得,如果有一个司掌混乱的神祇,涅滋肯定是他座下最虔诚的信徒。
“斯文,泥球怎么不醒来?她不要紧吧?”
梁小夏松开涅滋,将身上灰扑扑的精灵少女抱起来检查。
“没事,她只是长时间没吃东西,饿晕过去了。”
饿晕过去了…
梁小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
谷雨长老爱怜又惋惜地摸了摸泥球的脑袋:“赫尔莎,别太难过,迅风会醒来的…”
谷雨没有说的是,过量的火盐给迅风的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他即使能醒来,也需要在床上休养很长时间,还有他的耳朵。大概从此以后,迅风永远都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泥球使劲咬着嘴,扑在迅风的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长老,我不哭…迅风老师说过不要我哭的,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你…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谷雨长老给迅风喂过药,转身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受伤的两人。
泥球默默地盯着迅风通红的脸庞发了会呆,然后又站起来,像只闲不下的老鼠,开始打扫卫生,调配药剂,给迅风擦脸,梳头发…似乎只有忙起来,她才不会害怕。
然后,当她扫完地,猛地回头时,就看到了靠在床上,一手撑着脸对她笑的白精灵。
“迅风老师,你醒了——!”
高兴的小精灵一个猛扑,压在迅风身上,使劲抱个满怀。迅风的脸色微微一变,又恢复了正常。
“赫尔莎,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迅风拨开少女脸前的碎发,拍了拍她的头顶。
“我好着呢,多亏老师的保护,一点伤都没受。不过梁小夏说我是饿晕了被扛回来的,真的很丢人呢。还有那只独角兽也被捡回来了,正在被治伤。迅风老师,你说为什么我能听到那独角兽说话啊?它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迅风看着泥球叽叽喳喳地,钻在他怀里,脸色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困惑,多变灵动,可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迅风老师…”
泥球的话头突然顿住了,她希冀地抬起头,脸色灿若朝霞,望着迅风,终于鼓起勇气说到:
“老师,我喜欢你。”
“我从一开始见到老师,就很喜欢很喜欢你呢。老师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精灵了,对大家都很礼貌客气,对学生很有耐心,我曾以为,天天看着老师,跟在老师身边的心情就是喜欢呢。可梁小夏说,那不过是你的伪装和你的责任,不是真正的你,我喜欢的也不过是假象。
我不太明白梁小夏的意思,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想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现在我知道了呢,可我也更喜欢你了。”
迅风不明白她后面说什么,却看懂了她初张的唇形,读出了她最重要的一句话。感动之后,只想狠狠的吻怀里这个小东西,宣泄自己幸福的心情。他想永远都守护好这颗纯洁的心,不让她再流泪,不让她再面对任何困境,宠着她捧着她一辈子。
他还想带着小姑娘回家,自豪地将她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在草原上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搭自己的房子,种很多植物,给她一个长满药材的花园,过简单充实的生活。
一瞬间,迅风想了很多,吐到嘴边,却成了痛苦的叹息…
“赫尔莎,过段时间等我好了,我就要回南薇了。”
“嗯?”泥球低下头,挣扎着想了一会儿:“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赫尔莎,你留在这里吧,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不该跟着我的。”
迅风按住疼痛的胸口,说着违心的话。他不能撒谎自己不爱她,可他也不能自私地让她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迅风老师…你,你不喜欢赫尔莎吗?”
迅风闭嘴沉默了,不知该何去何从。
泥球感觉自己难受极了,眼泪忍不住地掉,看着迅风,然后猛地扑上去了。
嘴唇重重地捧在一起,美丽又脆弱的精灵睁大眼,盯着迅风近在咫尺的脸,心扑通扑通乱跳不停。
泥球第一次耍了小心眼,作为一个合格的治疗师,她知道火盐的作用,也知道对方的状态,更明白迅风没说出口的情谊——不知道他有什么顾虑,可只要感情是真的,就值得她付出。
“放手,赫尔莎,快放手——”
迅风被毫无章法的亲吻撩得快疯了,小精灵生涩稚嫩的吻点燃了他理智本就不多的身体,他根本忍不住,一个翻身,封住泥球的嘴唇,死死地压了上去,吞下那些可爱的惊呼。
梁小夏隔着门板,站在外面,耳朵动了动,脸上红了一阵,轻轻走开了。
“怪不得问父亲要增龄药剂,真是的…”
好朋友不管如何选,她都站在对方身后——可泥球这次真是…太豪放了…
也许只有单纯的人,才是看得最透的,反而容易获得幸福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独角
话不像话最好别说,话不投机最好沉默。
——《蔷薇园》萨迪
==============================================================================
迅风仰起头,看到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精灵少女坐在巨龙头顶,一句句与身边的暗精灵小孩学习生涩语言的西晶女王,有种脱离现实的不真实感。
他在西晶森林的几十年中所见的精灵夏尔,不过是一个喜爱独处,不太爱玩闹,总是被赫尔莎粘着,却更像衬托鲜花的绿叶,容易被人忽略。
迅风从未想过某天,这片小小的绿叶成为要他仰视的存在,他从未想过,最后一力扛起整个西晶森林的,会是一个还未成年的精灵少女。
幸运吗?
她能走到今天,似乎也不是简单的“幸运”一词能够概括的。
涅滋先看到若有所思的迅风,不太高兴迅风打断自己每天和大姐姐融洽的独处时光,翻了个白眼,在梁小夏怀里偎了两下,瞬间消失。
“夏尔陛下——”
迅风的伤还未完全好,勉勉强强向梁小夏行了个礼,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准备开口。
“迅风,我不想听到你嘴巴里吐出任何一个不负责任的字眼,否则,“梁小夏说到中间顿了片刻,瞬间变脸,满身杀气倾斜流出,全朝着迅风攻去:
“即使你是南薇的使者,我也会打断你的双腿,扔回罗兰陛下那里。”
逆着光,迅风看不清梁小夏的唇形,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压抑住的杀气,还未痊愈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脸色发白。
“夏尔陛下,我来此是想请求您,允许我返回南薇草原。久离不归,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思念故乡了。”
梁小夏抿着嘴,手掌捏紧后又松开,拍了拍和她有感应的巨龙时俟。
时俟和人身一样大的眼睛睁开,与梁小夏一起瞧着迅风。迅风心里一突突,感觉他若再说错一个字,这条巨大的鳞片爬虫就会张开大嘴,将他一口吞下去。
“陛下,我也想请您应允我,同时带走西晶最美丽的珍宝,您最重视的朋友,我毕生的爱人,赫尔莎。”
迅风慢条斯理地说完了话,检查一遍后自觉没什么失误,才发现自己忘记一贯谦和的笑容。
梁小夏笑了,粉色的唇只有单边勾起,又轻轻张开,吐出一个冷冰冰的短语:
“你凭什么?”
迅风的脸彻底沉下来了,在夏尔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罗兰陛下的身影瞬间落在她身上。
时俟撑起身体站立,整个大地猛烈地摇晃,黑色的巨龙扇动翅膀,卷起狂风将迅风扇倒在地上。飞沙走石之间,迅风心头猛地砸进一声冷哼,庞大的精神波动直接钻进他的脑海,在他心底响起。
“一个聋子,一个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精灵,一个在关键时刻要靠别人救你的失败者…你凭什么要求我将赫尔莎…西晶最具天赋的治疗师,议会最年轻的长老,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在时俟煽起的风中战都站不起来,何其的弱小啊。
迅风,我给罗兰陛下面子,却不代表一定也要给你面子。所以,即使赫尔莎喜欢你,若我觉得你配不上她,你也休想带她走。”
梁小夏咄咄逼人的一面使得迅风愣住了,迅风先是震惊于她此刻的强势,又受控于她话中的内容,一时间沉默下来,双手按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俟的大翅膀拍了两下,重新收拢。迅风的脑海中传来一声极淡的叹息,听到梁小夏再次开口:
“我不期你能带来怎样的光辉,也不指望与你共享什么的荣耀。每天早上从床上醒来,也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自己和自己所保护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失去的滋味不好受,那根本就是无能、悔恨和怯懦组成的一曲悲怆的交响,不停在心底重奏,直到你要疯狂、崩溃…
迅风…迅风老师…赫尔莎对你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我…希望你明白。”
这次,她的声音很轻很空,像是在给迅风说,又像是自我独白。
泥球被劫走的事件虽然最终解决得还算顺利,梁小夏却也看透了一件事,她不能一辈子将自己的好朋友护在自己的阴影中,照顾得再周详,都还有失虑的地方。
可迅风,他通过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却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当时若没有梁小夏去救人,迅风是必死的,泥球也很有可能无法脱困,被卖给某个大贵族做奴隶。
将泥球交给他,梁小夏根本不放心。
所以,她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迅风双眼空空的,想了很久后抬起头,对上梁小夏的面孔,前所未有地认真严肃,对面前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王陛下毫不犹豫地躬下骄傲的腰身:
“我明白了,夏尔陛下。可我的回答不会变,赫尔莎是我认定的伴侣,月不沉沦,此心不灭。希望您能够成全我们,帮助我们,陛下。”
梁小夏从时俟头上跃下,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长发,拍了一下迅风的肩膀,真心笑了出来。
……
被斯文一起救回来的独角兽王很傲气,只有在治伤的时候才允许别人碰它,而且一定要长得漂亮的白精灵女性。如果是男性或者其他种族拿着药剂去照顾它,独角兽王即使虚弱得睁不开眼,都会想办法挪动脖子不让人碰。
而它对“漂亮”的要求又过高,整个遗弃之地中,只有泥球能碰它给它疗伤,别的精灵顶多可以得到一个嘲弄的响鼻。
梁小夏走进专门修建的草场里,正看见斯文与独角兽王各执一边,马人与独角兽互相瞪着眼看,默默交流某种无法言传的信息。
独角兽王雪白雪白的毛发在暮色之中好像会发光一样,它看到第一次进入草场的梁小夏,兴奋地低声嘶鸣,刨着蹄子,那感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斯文,这匹马的伤好了没?”
梁小夏轻拍一下斯文的马背,斯文僵硬了一下,对面的独角兽王不满一哼,好像表示自己不喜欢“马”这个界定。
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的独角兽王又犹犹豫豫地小踩着蹄子向梁小夏身边偎过去,对着她谄媚地挤眼。
看到一只被冠以“纯洁“”高贵”“忠贞”“无瑕”等美好形容词的独角兽露出如此一副市侩的表情,梁小夏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它可能是感受到了夏尔主人身上的绿色气息,想要和你亲近。”
斯文推了推眼镜说到,然后看到对面的独角兽那只金色长角一点一点的,对斯文的话表示赞同,小跑着低下脖颈,蹭上梁小夏的腰。
这是什么独角兽啊!假货吧!
“斯文,你有没有试过将它头上的角掰下来看看,说不定只是一匹染白了的风行马。要知道,以暗精灵们的个性看,不是没可能发生这种事。”
梁小夏躲开独角兽的依偎,向斯文身子另一边钻,马人先生脸上迅速飞过一道红,又消失不见。他扶了扶眼镜,点头表示同意梁小夏的看法。
“是该试一试,夏尔主人,你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
说完,他就准备伸手去抓独角兽头上的金角,吓得独角兽王哆嗦一下,撒开蹄子钻进附近的灌木丛中。
好吧,不仅可能是假货,还有可能是极为胆小的假货。
梁小夏默默地在心底将对这匹几乎快将泥球和迅风害死的马的怀疑程度,从五分提到了八分。
“你们太坏了!都欺负我,竟敢怀疑我纯正的血统与身份,怀疑真真正正的独角兽之王。亏你还是高贵的耀精灵呢,对我一点尊敬都没有,呜呜…我又被骗了。“
梁小夏脑海里响起来一个耍赖一样的声音,大约就是泥球和她说过的——传说中的独角兽的呼唤。
传说独角兽的声音空灵而又动人,堪比世上最美的音乐;传说能听到独角兽声音的人都会受到善良的赐福与庇佑,一生平安;传说凡是与独角兽沟通的,都必须是天生纯净如处子的女性…
梁小夏看到斯文也一脸扭曲的样子,就知道传说根本一点都不靠谱。
“这样,你说自己是独角兽,总有能证明的方法吧?“
“我都屈尊降贵跟你说话了,你还想我怎么证明?“
独角兽抬起脖颈一哼,却依然躲在低矮的树丛后,瑟缩着不敢出来。
“唔…比如一个赐福的祈祷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做。毕竟,能和智慧生物沟通的动物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
“喂,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独角兽的祝福是你要就能给的吗?“
独角兽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凶狠地刨着蹄子,半米长尖锐的角直对梁小夏。
斯文眉头一皱,将梁小夏挡在身后,抽出一柄宽剑握在手中。
“不能赐福啊,那算了。斯文,刚好矮人的打铁铺里还缺一匹拉矿车的马,就将它弄过去好了——我看它头上的角用来套锁还挺方便。“
“是,夏尔主人。“
斯文点头微笑,直向独角兽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 祝福
亲情与爱情是不一样的。亲情充盈着祝福与安定,如长流之水;爱情燃烧着私心与忠诚,像绚开夏花。
=====================================================================================
“你别…别过来——“
独角兽光芒剔透的眼中满是惊恐,印满了斯文向它前进的倒影,它一连后退好几步,直到无路可退,惧怕得快哭了出来。
作为传说中的神兽,它不是应该被精灵们高高地供奉起来,每日享受着新鲜水果和舒服的按摩么!谁来告诉它,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样?
“嗯…这位独角兽,先生?或是女士?…“
梁小夏双臂抱胸,对独角兽王温柔地笑着,又加上一个让它绝望的砝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取下一些你尾巴上的毛,说不定能配制出效果奇特的药剂,或者加入锻造材料中创造武器新的属性。“
斯文已经取出绳套了,独角兽想逃又逃不掉,想到将来自己会被剔得秃毛的样子,哆嗦着低下了头仰望她,对着梁小夏装可怜。
“我只是一只可怜的老独角兽,生命就像随时会收取最后一缕阳光的落日,落入无尽的黑暗,你忍心这么狠得压榨我吗,精灵?“
独角兽眼眶蓄水,随时可能滴下来,配上它垂鬃可怜的样子,刨着蹄子哀恸的嘶鸣,倒真的让人非常不忍。
“赐福,或者剃毛后拉车,你自己选。“
梁小夏眉毛一挑,斯文在握着绳套的同时,又拿出一柄短剪刀。
“够了!好吧…好吧…你这个残忍的家伙。可我说好了,只能给一个人赐福,我身上到处都是伤,不足以支撑你们排成队的要求。“
独角兽看到梁小夏软硬不吃的样子,终于让了一步,甩甩脖颈,答应了给她赐福。
“不,你要祝福的对象不是我。“
梁小夏说出口后,独角兽王和斯文都愣了一下。
她还想干什么?
这匹独角兽的祝福若和传说一般是真的,那就太为可贵了。受到祝福的人会一生平平安安地度过,幸福地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一个几乎算作保命的平安符在动荡的世界中,绝对为无价之宝。
毕竟,武力再强大,地位再崇高,手上握着的金钱和权势再多,都没人敢夸口自己不会意外死亡。
某方面讲,独角兽的赐福甚至珍贵过梁小夏身上的任何一件宝贝,只因为它能买幸福与安定。
所以,梁小夏将这个祝福的机会给了她的母亲,多兰。
她只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世上最爱的人面前。
多兰被梁小夏叫出来的时候,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被一道朦胧的金光笼罩其中。
赐福中的独角兽王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形象,它如同一个真正逡巡于纯净世界的王者,扬起自己修长的脖颈,任由鬃毛随金光舞动,金色的尖角发出一圈圈螺旋光芒,缓慢迈开四蹄,向多兰走去。
连站在旁边观看的梁小夏和斯文都觉得仿佛置身于月光森林之下,静看朦胧光辉中的独角兽和精灵女子,沉浸于她们之间空灵默言的交流。
独角兽尖角在多兰额头的一点,就像随春风落水的花瓣,柔柔在她身上荡开水样涟漪,又瞬间散了。
就像梦醒了一样。
祈祷过后的独角兽看起来很虚弱,直挺挺地向草地上一躺,没好气地对梁小夏嚷嚷:“怎么样?这下满意了吧?我都跟你说过我是伟大的独角兽王了,小心眼的精灵。“
“谢谢你。“
梁小夏蹲下身,一遍遍抚摸独角兽白色的脖颈,用自己的绿色雾气替它梳理身体。她态度变化得太快,让独角兽有点接受不了,哼哼了一声又不再理会她,默默享受梁小夏的梳毛服务。
“夏尔宝宝,妈妈怎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兰直到赐福结束,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独角兽和旁边乖乖伺候的女儿。她眨了眨眼,摸上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眼角和唇边的细纹——不见了?
她看不见自己,梁小夏和斯文却都是看得轻轻楚楚的。此刻的多兰皮肤白皙,光滑得没有一丝细纹,眼中的光芒灿若星辰,俏丽地站在草地上,简直是光彩照人,看起来更像是梁小夏成熟性感的姐姐,而不是她的母亲。
梁小夏震惊过后也默默想着,原来她的母亲年轻时,是这般好看的。
“我送你的一个礼物而已,美容用的。“
梁小夏含含糊糊地带过去,又得来独角兽的白眼和在她思想中大声的抱怨:“什么是你送的,明明是本王我的功劳好不好,真不要脸!“
听梁小夏轻轻带过的解释,多兰又笑了出来。她抱着梁小夏在她脸颊边响亮亲了一下,脸颊拥着蹭得别扭的女儿脸都红了,才不舍地放开梁小夏。
“真是妈妈的乖女儿。夏尔宝贝,你也别总想着我,有空给自己也多用用,马上就要成年礼了,不知道怎么收拾打扮可不行,会没有英俊的小伙喜欢你的。“
女儿不愿说,多兰就没有多问。她明白再好的美容药剂与法术,都不能减少年龄的痕迹,违背这个世界根本的法则。而独角兽那种传说中的高贵生物,也不可能只出现来给人美容。
女儿那儿弄不清的事情,问丈夫总会有好解答。多兰提起衣裙,像一只优美飞翔的蝴蝶跑开了。
“斯文…“
梁小夏将独角兽顺睡着了,站起身有些愧疚地看着斯文。只有一个赐福,她却自私地给了自己的母亲,没有想到还站在旁边的斯文,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事,夏尔主人。独角兽和我们马人属于同一远古血脉的两个分支,血统上没有优劣之分,但是关系一向不好,所以独角兽的赐福,对我没用的。只是没想到,本已灭绝的种族竟然还遗存在世上。“
斯文的笑容有些诡异,梁小夏看到后了然地点点头:“好吧,这匹独角兽,就先交给你了。“
“放心,夏尔主人。我会好好地照、顾、它。“
……
梁小夏走进房间时,难得看到清醒的镜月。
镜月穿着深色单衬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中,修长的手指划过书脊,轻轻翻过一页,认真品读着。
窗户开着,从他的方向看下去,正好能望见远处草场上的斯文。
小茶几上的茶杯已经不冒热烟了,梁小夏据此推测,镜月肯定醒来有一阵子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独角兽祈福的那一段。
梁小夏盯着镜月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真的是在认真读书,专心致志研究书中的内容,完全不抬头看她一眼,长耳朵沮丧地耸拉下来。
教养很好的梁小夏没打断镜月的阅读,她搬出自己的茶壶和茶炉,认真清洗、烧水过后,给自己沏了一杯七分满的茶,又将镜月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倒了,添上新茶。
梁小夏端着杯子喝热茶,镜月以固定而缓慢的频率一页一页翻书,两人不远不近地坐着,一室静谧。
虽然有时候真讨厌镜月自我世界的样子,可她也很享受和镜月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即使什么话不说,只是待在同一间房内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梁小夏也觉得很惬意。
梁小夏喝完一杯茶,打算开始处理积压的公务时,镜月合上了手中的书,抬起头。
“我在想,你救回来的独角兽…“
镜月一开口,梁小夏心慌了一下,耳朵尖红红的,双手握紧自己的茶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杯底的水渍,急急辩解着:“镜月,独角兽的赐福很珍贵,我不是不想给你。我只是想着我能守护好你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和母亲总是分开,和你一直在一起…不对,我是说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当独角兽答应祈福时,梁小夏脑海中先想到的是自己,立即否决后又想到了父母和镜月,她在这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就选了母亲。毕竟,她可以自己努力保护镜月,让镜月过得幸福。
父亲还有母亲,母亲也还有父亲,可在这世上,镜月除了她,再没亲近的人,梁小夏感觉,镜月若是有了永恒的安稳与幸福,她就没有理由留镜月在身边了。
“……说不定能解开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
镜月的后半句话让梁小夏一噎,脸上尴尬地红扑扑的,将头埋得更低了。
傻啊,她都说了什么啊!梁小夏恨不得将鼻子浸进茶水里将自己淹死,丢人死了!
看到梁小夏羞于见人的样子,默默听着她小脑袋里混乱的思想片段,镜月嘴角上翘,心情瞬间晴朗了。
虽然他很不满小精灵将自己揣测为爱占便宜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却还是很喜欢小夏尔毫无逻辑的朴素表达。
实际上,镜月已经在脑子里将梁小夏的这段话记录下来了,贴上他最爱的标签,装入脑海中庞大的记忆库中,以便自己心情不稳时回味。
镜月很细心地像个收藏贝壳的专家,脑中装满了关于梁小夏的点点滴滴,分门别类,只想赶在美丽的沙滩被大海吞没前,充实自己的回忆藏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破禁
他对她的感情不需要别人理解,如果需要理解,即是对这种感情的亵渎。
====================================================================================================
懒洋洋吃着水果的独角兽王斜着脑袋觑了一眼安静地站在它身边,看似平静的梁小夏,鼻孔中喷出一团不明所以的气。
梁小夏站在独角兽身边近半个小时一动不动,脚跟已然有些麻了,可她的脊背依然笔直,挺着略带弧度的优美身影等待独角兽王回心转意。
“你以为在那么对我后,高贵的独角兽之王还会帮你的忙?连赔礼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可耻得一点都配不上耀精灵的身份。”
独角兽王带刺的话一串串出,对梁小夏得意洋洋地冷嘲热讽,要将自己之前受到的窝囊气一股脑找回来。
在关键问题上,梁小夏一向是很能忍的人。所以她只是食指一动,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累了,给我捏捏腿。”
独角兽王伸出自己的前腿,示意梁小夏服务。
梁小夏站在原地,依然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独角兽王:“我要知道破除禁魔封印的条件。”
“这个…我想想,破除遗弃之地的禁魔,首先要遗弃铭文的掌控者,也就是你进行破魔准备,还需要至少一百个七阶法师做元素引导,或者二十个八阶法师,当然你要是能找到九阶法师更好,一个就够了。
然后嘛…你先给我捏捏腿,用你体内的生命绿流捏,小心伺候好了,我再告诉你。“
确定过独角兽王不是骗她后,梁小夏迈上一步准备蹲下给独角兽捏脚,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定在原地。
“梅耶法拉,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是在请求精灵族的女王给你捏脚,一个高贵的耀精灵,向你提供奴仆般的服务?看来,你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需要不需要我帮你醒醒脑¬——“
镜月的音量不大,站在梁小夏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一双暗蓝色的眼在阳光之下似如黑水,无声地看着躺在柔软的织毯上,身边放着高高垒起的果盘的独角兽王。
“镜…镜月…“独角兽王一身懒洋洋的气瞬间丢了个干净,打个激灵站起来,身体连着向后缩,躲在一颗细小的树干后,才敢探出头看镜月。
“镜月…我,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你,你又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处以月灼之刑死了吗?“
独角兽王看镜月的眼神,就像在看瘟疫,好像接触他近了就会感染死亡一样,恐惧得四个蹄子都在抖。
“既然你记得月灼之刑,那就说明脑袋还没问题。两位,请不要受我影响,继续你们的对话吧。“
镜月话虽如此说,手掌依然没从梁小夏圆润的肩头离开,一声不吭地看着独角兽,视线仿佛穿过了它的脑壳,直达独角兽王颤抖的灵魂。
继续对话?话题结束在独角兽王让梁小夏捏脚,可被镜月凌迟一般的目光看着,独角兽王悲从中来,打死都不敢再继续提出之前的要求。它本以为凭自己的本事,拿捏个有所求的小小精灵轻而易举,可怎么都没想到那小精灵背后却是这么一座凶名赫赫的黑靠山。
独角兽王有些悲哀地想,如果它的赐福能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不至于倒霉到如斯境地。
梁小夏也没心思再和独角兽消耗了,她的注意力全转移集中在了镜月和独角兽的对话上——以及握着她肩膀的手指上。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圆而透亮,指尖和手掌外侧还沾着极淡的,略微发苦涩的书墨味道,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按在她瘦而明显的锁骨上,扫起心头的颤栗。
镜月捏住梁小夏肩膀后,就不愿再松开了。他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性的保护,放任双手贪婪地感受薄衣下传来的体温,单手可握的圆肩,瘦而柔韧的身体。她好像站了很久了,白皙的脖颈背上有层细细的汗,带着清淡甜味。
镜月不喜欢一切闻起来甜腻的味道,却没来由地沉溺于她略冷的甜香。
若没有那层隔阂,若他的指尖扫在她锁骨上细细摩挲,肌肤滑腻地相触、感受……
梁小夏很庆幸她将长发放下来了,这样镜月就看不到她发烫的耳根。镜月也很庆幸梁小夏是背对着他,这样梁小夏就看不到他脸颊上的红晕。
独角兽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对面两个家伙不在状态的样子,吃惊得都忘记了颤抖。
它以为是奸诈如暗精灵的精灵女王羞涩地半垂着头,捏着衣摆身体僵着,像个真正符合她年龄的少女。更恐怖的,在它记忆中绝不会有任何感情,永远漠然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镜月,双眼也溺满了柔光,半垂头盯着快被他抱进怀里的少女,嘴角居然还淡淡翘起来了,是在笑吗!还笑得那么温柔!
独角兽记忆中的两个冷壳子突然碎了,面前的两个耀精灵像是瞬间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反正绝不是它认知中那个迫害自己的冷眼精灵女王和葬送了整个耀精灵族群的厄运咒子。
至高的月神啊,谁来告诉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果然是重塑躯壳后,它的灵魂受到损伤所以产生错觉了吗?
镜月看到对面的独角兽王眼睛几乎要掉出来地盯着梁小夏看,心里生起一丝不悦,松开了按在梁小夏肩膀的手,站在她身边继续说到:
“在你掌握下的遗弃之地,就像一个元素干涸的沙漠,因为属于神罚之地,遗弃之地最后的禁魔属性无法破解,所以它没有‘水源’,也留不住‘水源’。为破除禁魔铭文,除了需要你,一名九阶法师相当的法唱者做元素引导,还需要神圣独角兽做神赎祷告,献上自己全部的毛发,被月光燃烧以示代为赎罪,以及海量的,足够充满这个世界的元素之力。“
独角兽王一听镜月说出条件,急了:“镜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条件除了月神和我们独角兽一族外,不可能有任何人了解。“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
镜月说话时,长长的左耳动了一下:
”梅耶法拉,你只记得我姓阿萨内,记得要躲开我,却忘了,我还有中间名为波图苏斯。“
波图苏斯…镜月的母亲,独角兽王想到回忆里一个美丽的,能够倾听所有心声的女精灵,再不敢胡思乱想了,连忙用精神压抑住自己混乱的思绪。
“还有,据我的推断,破除禁制需要的九阶法师,并不需要与他阶位相当的施法能力。依照梅耶法拉提供的方法,一名九阶法师在其中不过是充当传输庞大元素之力的媒介,只要身体足够强韧到容忍大量元素之力冲过去就可以使用。
也就是说,你需要的是九阶法师的量,而不是质。”
“那我没有可能将一名九阶法师换成同当量的三阶或者四阶法唱者?”
梁小夏凝眉,九阶法师的稀有程度差不多和面前的独角兽一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她的父亲马塔基尼算法唱者中极为天资卓绝的人物了,最近几年才突破到六阶,后面的阶位更是遥不可望。
“很难…理论上看,替换的阶位越低,人数越多,控制起来就越难,危险程度也是成倍上翻的。除非你能协调所有法师以分秒不差的动作频率去工作。否则,你将面临承担上千个法唱者同时元素爆体死亡的后果。”
镜月理智地否定了梁小夏的提议。他也不会让梁小夏那么做,法唱者多了,遗弃铭文的操纵者本身危险会更大,若在那种情况下,梁小夏存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万分之一。
“不用忧虑,我可以承担这个位置。站在铭文阵中,我实际不需要施放哪怕一个小火球术,只要让元素之力顺利通过就行了。”
镜月的提议又遭到梁小夏的反对,“太危险了,不行!”
“小夏尔,我不会死的。再多的元素之力通过我都不会死。死亡——这是你找其他任何一个替代者,都无法摆脱的风险。”
镜月用无法反驳的理由征服了梁小夏。
独角兽王只顾着提放镜月可怕的厄运预言,却忘记了,排开那些附加在他身上不幸的,无法摆脱的命运,镜月本身是一个具有极高智慧,并能很好运用智慧的精灵。
他的头脑不是他掌握武器的全部,却绝对是他所有武力中最厉害的一件。
梁小夏听到镜月的解释,也知道为什么独角兽王拖拖拉拉就是不想告诉她怎么破除遗弃之地的禁止,这只胆小又怕死的独角兽根本就是爱惜它一身白色柔软的长毛,不准别人打那身白毛的主意。
“镜月,除了独角兽的毛外,它的替罪祈福是必须的吗?“
独角兽听到这个问题,就开始在心里不停地想,必须的必须的必须的…念枯燥的祷文一般给自己催眠,想要让镜月感应到它的想法。
镜月轻轻摇了一下头,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梅耶法拉很希望祈福是不可缺省的环节,可惜它的心告诉我,破咒只要独角兽毛就足够了。活到了无神的时代,它的价值也只剩下那一身杂毛了。”
梁小夏听到后,扭过头,睁大圆圆的绿眼睛,对着躲在小树叉后的独角兽王森森一笑,露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第三百二十二章 勾心
有些人之间是两条平行线,在无限的空间延展出去,永远不会交汇;有些人之间则是交叉的直线,一点,便已足够。
================================================================================
白色轻盈的飞絮从绿意盎然的树木梢头飞出,随风高高扬起,在饱满充足的阳光中混合浓郁芬芳的花香,树木的沉香,带着雨后土味,一股脑通过敞开的落地窗,涌入房间里。
窗台外的花架上,繁茂盛开的小花乱乱地展开紫色白色的花瓣,随风轻摆。未经任何刷漆的原木墙壁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简洁流畅的暗金色线条爬行在木墙之上,穿过靠墙而立的木琴,穿过书架背后的空隙,穿过墙上挂着的弓,坚韧、勇敢、毫不动摇的颜色,很配雷诺的金眼睛。
“这么说,我现在很有钱!再说一遍那个数字行吗,雷诺,慢慢说,一定要慢慢说…哦,幸福死了——“
梁小夏微微倾身向前,绿色的眼珠里染上了金色,手指搭在椅背上,兴奋地轻轻颤着。
“库存财物全部折为金币的话,约在五十三亿至五十六亿之间,贪财的…女王陛下。“
雷诺果然说得很慢很长,还刻意在结尾加了重音,语气中满是调笑与宠溺。
“哎…金光闪闪的小宝贝们,妈妈真是爱死它们了。“
梁小夏深吸了一口屋子内温暖芬芳的空气,满足地咧嘴一笑,水绿的眼睛就像两汪跳出游鱼的闪光幽泉,晶晶发亮。
然后小鱼跳起,又落入泉水中,光不见了。
“雷诺,破禁需求的准备工作庞大得我都不敢直视,估计等材料全部购买收集齐,你再念出的数字仍然会让我激动得吐血。“
“那你改主意吗?“
雷诺问,神情柔和,就像在诱惑抱着鱼的猫将自己爪下鲜鱼交出来一样。
“不,这值得,钱堆在一起不去用它,就不再是钱了。雷诺,求你了,别再蛊惑我,再劝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改主意的。“
梁小夏俏皮地眨眨眼,看到墙角地上堆满的公文,深深地回望开始对面前两份甜腻腻的葡萄蛋糕奋斗的雷诺。
“雷诺,没处理完的公务先交给我吧,你可不能让我徒占女王的地位,却不能享受手握权力的乐趣。还有,蛋糕不想吃就别吃了,你那副皱眉的样子,看得我都难受。”
小桌底下传来一声冷哼“假好心“,梁小夏毫不客气地给了桌子下一脚,咚一声后又安静下来。
雷诺没听梁小夏的建议,依然握着小勺子,大块大块忍着腻味的恶心将两块蛋糕吃完,然后端起身边的茶杯猛灌一大口苦茶,才吐出一口气。
“被围困的时候,我们什么吃的都没有,那时候我看见树皮都想抱上去啃两口。没想到安定下来,身体还娇气上了。“雷诺一边说着,一边配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金眼睛里却难掩失落。
“夏尔…苦棘他,真的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实在是,太甜了。甜得整个嗓子都发哑,甜得舌尖发麻发苦。雷诺不明白苦棘为什么爱吃这个,实际上,他也从未懂过自己的弟弟。
现在,他想试着连同母亲和弟弟的份一起去承受。所以他放下了弓,所以他拿起文件,吃起甜品,毅然决然地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母亲为了保护他,将他养在华容长老身边,华容长老虽然不曾亏待过他一分,却无法提供给他真正的亲情。就连他的母亲,也只能用那种隐忍的、内疚的目光长久地注视他,让年幼的他曾经无所适从。他希望自己有亲人,有兄弟姐妹可以一起成长玩耍,可苦棘并不接受他的好,而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总热情地对着一个时刻对自己敌视致死的精灵。
雷诺毫不避讳地问她任何有关苦棘的事情,苦棘的爱好习惯,苦棘的性格和他曾经说过的话。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缅怀苦棘,缅怀逝去的兄弟和亲情。
梁小夏点点头,心头酸而颤然。
她一直很敬佩雷诺,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压在那样的家族下而不想反抗,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守着本心,在家庭破碎亲人离世后还能勇敢地向过去看。雷诺像一块散发冷硬光泽的钢铁,虽然处事不够智慧,却硬得永远都不可能被掰弯折断。
换做是她,遇到同样的事情,梁小夏自认无法像雷诺那样坚强。
哪怕是此刻,她都无法像雷诺那样笑出来,一边说着苦棘的名字一边皱眉地嚼着甜死人的鸢尾葡萄,还能笑出来。笑得就像苦棘还活着,和他像个真正友好和睦的兄弟坐在一起抢蛋糕一样。
所以,梁小夏将躲在桌子底下看热闹大笑不停的独角兽揪出来,气冲冲地去扯独角兽额头仅剩的几根稀疏毛发。
“陛下,女王陛下…你不能这样!呜呜,放过我吧,你答应我要留两根的,不嫩这么绝情。“
没有了通身象征雪白圣洁的毛发,独角兽依然顶着体面的金角,身上却还不如一只秃毛的癞痢狗,脖颈后柔软细白的银色长鬃被剔得短不如半截指头,肚皮两侧和下部疤疤拉拉地露出大块灰色和肉粉色相间的肉,四根细腿撑着一个吃得肥胖得起褶子的躯体,若在下方再加个火堆,直接就能当烤肉架用——连肉都是现成的。
“哦,是谁巴巴地在秃了以后来求我用绿色雾气催长毛?我应该好好地回报他一下,好让他知道我是个冷酷绝情的精灵女王,你说对不对,梅耶法拉?“
梁小夏手指不怀好意地轻抚过独角兽的脊背,引起独角兽阵阵凉意,恶狠狠地在心中骂她好几遍“你这个恶魔“,又快意一乐。
“嘿,镜月不在,我骂她听不见,听不见——“
然后,独角兽王还没精神胜利,又听到摧残它意志的一声喊。
房门大开,泥球脸上挂着还未干的泪,见到梁小夏后眼眶又红了,瞬间扑到她怀中大哭起来,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打嗝:
“梁小夏啊——他不要我了,呜——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泥球别说边哭,话语里充满了断点的形式逻辑,眼泪流到嘴巴里,猛一回头,望着卧在梁小夏脚边的独角兽,被它那惊悚的外观吓得眼泪又逼了回去:”这是什么丑东西?!地下世界的怪物吗?!“
曾经救过独角兽王的美丽少女毫不作伪地掩着嘴看着它,吃惊地说出的话才最是伤人,尤其是独角兽王还暗暗喜欢的美丽精灵姑娘。
独角兽王感觉自己脆弱的小心肝瞬间被几支利箭穿透了,伴着泥球陌生而防备的目光,伤心到了每寸皮毛下。
连梁小夏看着它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都有些不忍了,她急忙板正泥球的肩膀,耐心拿出一块手帕,窝起一个角,擦干泥球眼边的泪痕:
“迅风又和你说什么了?难道…他欺负你了?“
泥球嘴里的“他“,除了迅风不做它想。
雷诺什么都没说,离开房间,将空间让给这两个亲密的精灵少女,还体贴带上了门。
雷诺一走,泥球才糯糯地小声开口:
“他说,他暂时不能和我在一起,他也很喜欢我,却谢谢我的好意…梁小夏,怎么办,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只是不想拒绝才骗我安慰我的?可我…我已经…梁小夏,我没法放手,没法不想他…“
泥球随着说话脸涨得越来越红,是一种特殊的羞涩与愤怒混杂的情绪,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水雾,希冀地看着梁小夏,好像她脸上有自己寻求的答案和解脱一样。
梁小夏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挑明,暗暗头疼着,说到嘴边的却是另一番话:
“泥球,你是乖孩子,可甚至还没成年,别把自己压榨得那么紧,你的选择还有很多…这世上配得上你的精灵,不止迅风一个。“
梁小夏就是生气,生气迅风把持不住自己将泥球吃了,竟然还惹得泥球落泪。那个笨蛋,难道就不能指天对地发誓他的感情,甜言蜜语一番然后两个人一起共同面向未来么?
她也很担心,泥球太年轻了,她没法评判泥球是否懂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可泥球很坦荡,不爱就是不爱,爱就是爱,爱就是敞开了心对别人好。这么个纯洁的姑娘的爱情太过轰轰烈烈,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心,也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擒纵的交锋与智慧的进退。
梁小夏莫名害怕,一方不停付出,另一方享受着成理所当然了,那份情谊也就贬值了。所以,她在其中百般阻挠,也是不想让迅风觉得到手得太过容易。
“泥球,要记得,在爱情中谁先付出真心,谁就落于被动了,得承受着更多委屈,面临更多妥协。“
可她说这话,毕竟是晚了,泥球何止是输了,简直输得一塌糊涂。梁小夏甚至觉得,自己也是没资格说这番话的,她也输得很惨。一个能让人静下心保持理智,想出花招勾心斗角的感情,还是感情么?
“你说得对,我该心胸更宽广些,多包容他一些。谢谢你,梁小夏,我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每次我难过你都在身边,梁小夏,有你当朋友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泥球用手抹抹眼泪,收起梁小夏给她擦泪的帕子,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她的思维拐了个弯,直接跑向另一个诡异方向,梁小夏看着这小姑娘一副勇往直前向前冲的样子,不禁在包容中更多了一分羡慕。
“是姐妹,你是我的妹妹。“
梁小夏摸了摸泥球的头,纠正她的用词。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斗角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大义和矛盾斗得头破血流,奋不顾身。总有那么些人,一边做生意,一边握着刀互相捅,妄图里子面子都争到。
==============================================================================
一直在万有城内帮忙盯着风声的虎人姐弟终于带回了新消息。
万有城城主谢尔屠哈自杀了,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囚禁她的卫兵发现,早就冻硬了,当天同时也在现场的经历一切的黑暗同盟会长老萨鲁却失踪了,下落不明。
本来该被严厉通缉搜捕的白精灵和独角兽,恰赶上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人在这档口管事了——计算精明的暗精灵们都不想一边查着犯人,一边提放随时爆开脑袋的冷箭。大家族们都在忙着吞食死亡城主留下的势力,无瑕分顾。
梁小夏倒是明白谢尔屠哈为什么会自杀,走到那一步了,她没有任何出路,牺牲自己一个人保全家族尊严和体面,已然算坏结果中最好的了。
“新城主明天下午就到,收拾烂摊子来的…呼——你这是什么茶水,味道真不错。”卡贝拉连喝三杯,顺过气畅快地把自己向软沙发上一扔,什么都不管了。
她的虎人弟弟卡罗达迦放下杯子,还有话要说:
“卡罗达迦也将消息递出去了,那几个暗精灵约你在厄金遗迹的大门口见,他们愿意高价收买你手里的那一枚石球,想你出个合适价钱。只要你改变心意,随时可以去那里找他们。”
厄金遗迹离万有城不远,是一处坐落在山谷中的白矮人遗迹,在被发掘干净后荒僻得几乎能招鬼,梁小夏不以为然地勾勾嘴角,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估计跟着卡罗达迦一起来的探子,很可能也将这酒庄的位置发现了¬¬,不论她去不去厄金遗迹,对方都会找上她。
“涅滋,去玩吧,记得处理干净。”
梁小夏看着早就按耐不住的暗精灵小姑娘,摆摆手让她出去料理跟踪的杂碎。
她忧心的是,既然有人同样在寻找石球,说明这世上已经有另外的精灵,发现了石球内隐藏的秘密。
“斯文,写一张拜帖,咱们明天会拜会一下这位新城主大人。”
…….
夜莺是个妩媚的女人,一个妩媚而双手染血的女人。
作为一名在人类国度地位都不高,天生被看做生育工具的女性,夜莺以她娇艳的红唇,高耸的胸脯征服了所有种族的男性,用她精明的头脑和算计的心思打败了所有女性,当之无愧地站在黑暗同盟会至高的会长身边,成为他手下的智囊和副手。
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有一丝武力自保的女子完全是凭着头脑和心计,才走到今日。她设计成功陷害过苔暗城的大祭司,像捉弄猎物的捕食者一样颠覆过兽人部落,一手支撑黑暗同盟会来钱最快的火盐生意,运转整个黑暗世界许多令人眼红的营生。
可最近一次她策划围剿西晶精灵的失败,已经让会长对她开始生出不满,没过半年万有城发生的事件,更是让会长破天荒地对她咆哮。
“夜莺,这件事再做不好,我不介意剪了你那双可爱的小翅膀,丢进奴隶牢里。”
临行前,会长声音低沉地对她放话,摆明说到这是留给她最后的机会。
万有城月度拍卖上的精灵被弄走,连带大地之母的石像被打碎,不仅城内大半信奉大地之母的暗精灵怒不可揭,其他黑暗同盟会的分支跟着耻辱。苔暗城的黑暗祭祀们更是公然幸灾乐祸,指责黑暗同盟会不过是一群“腐烂到根,连信仰都可出卖的懦夫”。
因此,夜莺发誓,她一定要将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一举扭转黑暗同盟会一落千丈的地位。
还在路上,她手头上已经搜集够了资料,详细记录万有城当天事发的所有经过,甚至之前和之后几天城内所有特别动向,心中也敲定了怀疑对象,只等到了城主府后开始行动。
调动的三万暗精灵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这一次,没一个暗精灵能逃。
可她才进独属于城主的办公室,还未来得及听管家汇报完府内的情况,也没来得及接见不停向她抗议施压的家族,就诧异地见到了梁小夏的拜帖。
“夏尔…”
没有姓氏,一个最近异军突起的蜥蜴人,连扔十五个高价刺杀单在同盟会里,能用法术,身份可疑,现在与其他蜥蜴人居住在城外一个小酒庄里…也是夜莺怀疑名单上的第一人。
夜莺脑中迅速盘算过所有可能性,请梁小夏进门落座。
“城主大人新到任,事务繁忙,我本不该在此时无礼地打扰到您,却还是冒昧前来,实在是有些重大事情要和城主谈谈,心中急迫已然无法抑制,望城主大人原谅才好。”
坐在皮沙发上的蜥蜴人教养很好,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说话中恭敬带着梳理,却还是没掩盖过眼底的急切。
夜莺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雪白的高腰长袍两边开衩,根本掩不住下面曼妙春光,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眼神恳切地看着她的脸。
这是个女的。
挥退侍从和管家后,夜莺拉近与梁小夏的距离,关切地问: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您如此烦恼,夜莺很愿意听您倾诉。”
夜莺长相美丽,却并不使人感到压迫,随时可能放下的身段总在似有似无地表达她的亲近之意。
梁小夏感激地看了夜莺一眼,又神秘地压低声音:“一笔生意,美丽的城主大人。是一笔至少价值五百万苏的生意。”
五百万苏——
夜莺的心深深被这个数字打动了,她知道万有城任何一个大家族,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来那么多钱,也许将土地、奴隶和产业都卖了,能凑出这个数字。她掌握整个黑暗同盟会的火盐生意,将近七年收入才能达到这个数,还不算成本…
什么样的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夜莺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既无法相信,白精灵居然胆大包天地来她城主府上门要生意,又感觉到心里有股特殊的渴望,想要答应对方的要求。
男人爱夜莺,爱捧着她满足她的愿望,可夜莺只爱钱和权,这两样东西永远不会背叛她,给她安全感。
“能说说是什么生意吗?”
夜莺表现得很有兴趣,红唇微翘。
“这个,全在上面。”梁小夏递给夜莺一张长溜溜的卷轴,几米展开来全是密密麻麻的种类名称。
扫了一眼单子,夜莺也放下心了。本以为这单生意风险肯定不小,她甚至以为对面的白精灵是想用钱收买她让自己放过精灵族。可单子上的东西都很“安全”,能打消夜莺的顾虑。
毕竟,食物种子、植物材料、矿石和各种古怪的炼金粉末,都不能抵抗绝对武力——至少短期内不能。
她的货物和标出价格也中规中矩,不高不低,看来是真心要做生意。不管这精灵是想做什么,可只要不是大量买卖兵器,她就无所谓去管。
夜莺心动了,这样风险不高又价值巨大的生意,运作得好,她一辈子都不愁没钱花,当然,还能抓住对方,顺便给会长交差。
而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暗精灵军队到达万有城的时间拖几天,想办法凑出一个巧妙的机会。
夜莺答应了梁小夏的请求,却为难地表示单子上东西太多,需要五天准备,顺水推舟还热情地请她在城主府内住下。
梁小夏先是不安地连连推拒,后来抗不过她的邀请,勉强住在了城主府中。每日战战兢兢,言行举止都有些僵硬,连门都不敢出,倒更是坐实了夜莺的猜测。
万有城不愧号称为万物俱有的商业大城,夜莺调动手上的势力,只用三天就备好了单子上所有东西,就连上面最难找的“龙牙粉”也搞来了,不过她给梁小夏的,直接是一小截龙牙。
梁小夏认认真真花了四个小时挨个对单,在确认无误后收起打开的上百个箱子,递给夜莺一个装满了钱的空间装备。
“五百万苏,一分不差。城主大人,感谢您慷慨相助,我也该告辞了。”
梁小夏表现得很迫切,恨不得抬腿直接离开这个地方。
“何必如此着急呢?”
夜莺点完钱,笑得摄人心魄,张开双臂拦住梁小夏的去路,“我应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您多玩几天才是。不仅是您,还有您的朋友们,也该好好畅玩一番万有城——毕竟,你们一直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及时行乐,岂不白白浪费了造物主赐予你们悠长的生命?”
梁小夏的脸瞬间吊下来了,额头流下一滴慌乱的汗:
“城主大人,你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们结交而已。你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的,不必着急我的朋友。”
夜莺从容地关上了房门,带上锁扣,在突然冒出来的大量暗精灵侍卫包围中,稳稳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背契
原则对不能以“人”定义的人无用。
==================================================================================
“城主大人,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走么?”
梁小夏再次皱眉,她从不认为一个看起来身体肌肉松软,毫无害处的绝美女子就真的没有半点自保之力。
和涅滋对战过之后,梁小夏就不再小看地下世界里任何一个人。
“也不是不能…”夜莺饱满的红唇微翘,斜斜地瞄了一眼抵着大门站着的梁小夏,长袍下翘着双裹着紫色靴子的美腿:“告诉我,对大地之母像放冷箭的是谁,我只要一个人,对上面有交代就行。夏尔先生,不好好考虑一下么?”
“夜莺城主,你的请求让我很为难呢。”
梁小夏真的耸了耸肩,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聪明如城主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为难的是什么吧?死结呢。”
夜莺脸上淡淡运筹帷幄的笑容瞬间凝固,反应过梁小夏话里的意味,心中骇然。
夜莺已经远远放宽估量白精灵们的胆大程度了,想着白精灵不是资源短缺得走投无路了,不会甘冒风险上门来找她做交易,可没想到对方居然胆大到将凶手送上门了。
“夏尔先生,你就不担心,当初我若不答应你的交易,岂不白白送命?”
夜莺很欣赏在此刻还有勇气与她对立的蜥蜴人,如果他们不是对立敌人的话。
“那你现在就会饶过我?”
梁小夏解开两颗长袍袖口的宝石扣子,将袖袍高高卷起,揉了揉手腕,反笑道。
“绝对不会。”
夜莺拍拍细软白嫩的双手,跟在她身边的暗精灵刺客全匿了身形,瞬间挤得满满的大厅空荡得只剩下站着的梁小夏和坐着的夜莺。梁小夏放出精神力,果然和对战涅滋时一样,感觉不到一个刺客的存在。
身后的大门上浮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花纹,彻底将已经上锁的大门用黑暗法术封锁起来。
不仅是门,四边连窗户都封死了,黑色的沥青一样的液体顺窗上流下,粘住所有可以逃走的缝隙,不给梁小夏留任何一分机会。
“逃不掉了啊。”
梁小夏轻叹一声,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对方,没急着出手,直接双手环抱靠在墙壁上,静默不语。
空虚中突兀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隐匿的暗精灵被迫现行,身体从房顶上掉下,正砸在梁小夏与夜莺之间。暗精灵脖颈侧面开着三道血口,胸口一个大洞,抽搐两下就死透了。
夜莺也没想到,这间房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不是己方的刺客,阶位极高。
“不必保护我,先拿下那个蜥蜴人!”
发出指令的夜莺暗暗捏紧了她脖颈上吊着的红宝石挂坠,她保命的绝对手段。
隐匿的刺客听到夜莺指示,全散离她座椅身边,使出各自突袭击杀的招式,在室内静止的空气中拉出几百道扭曲的波痕,冲着梁小夏站立的位置招呼过去。
“砰砰碰碰”的声音在梁小夏身前响个不停,她脑海里充满了尖利笑起的童音,尸体一具跟着一具现行,涅滋彻底将保护梁小夏当成了另一场有趣的游戏,在与大量暗精灵刺客较量中还游刃有余。很快,地上已经堆了几十具暗精灵尸体,而且还有在不停增加的趋势。
“城主大人,真是舍得啊——培养如此多的高阶刺客,不容易吧?”
梁小夏勾着嘲讽笑容,暗绿色鳞片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让人不舒服的光泽。夜莺看到对方还有隐瞒的表情,瞬间想到这次还需要她处理另外的事情,漂亮的脸蛋上两簇细细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涅滋!隐匿起来完全没被人发现的刺客,和她作对的居然是涅滋!
没想到,涅滋居然叛会了!还和全部暗精灵的敌人勾结在一起!
真是没想到,夜莺手上握着这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全指向了一个点。
夜莺仰起头寻找快得如同风刃的身影,清脆的厉声在大厅响起:“涅滋,叛会的人都会生不如死的,别做把自己逼死的蠢事!难道你身上的诅咒不想解了么?没有黑暗兄弟会的庇护,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哎呦,城主姐姐生气啦?焦虑太多会变丑变老,满脸皱纹,到时候就没有男人喜欢你了哦!”
脆脆的女声根本找不到来源,软软的童音里,幸灾乐祸中还含着股胆大包天的气势:
“还是说,城主姐姐觉得凭着自己短短几十年的阅历,能命令涅滋!”
“涅滋——”
夜莺不慌不忙的声音终于带了点焦躁,却也听出了涅滋的不悦,瞬间改变策略,放低了身段:“会长对你那么好,你做什么他都答应你,你要什么他都给你。还给你同盟会里的高位,生怕你受委屈。你…你忍心就这么报答我们,报答会长对你的好?”
八阶的幻影刺客,在黑暗同盟会中只有会长能压制住涅滋,夜莺决不能让这么一个高手从巨大的助益变成黑暗同盟会的威胁,骨刺一样横在黑暗同盟会里面。
涅滋叛变若真的成功,黑暗同盟会本就足够低迷的声望更会从内部受到更重的打击。
夜莺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婉转多情,像是直接敲进人的心坎。听得连梁小夏都觉得这个女人若是不去唱歌当个游吟诗人,就浪费了自己的好嗓子。
隐匿的涅滋终于现出身形,手上还捏着半截沾血的喉咙,她扔开最后一个大厅里的杀手尸体,对夜莺甜甜地回答到:
“城主姐姐,别说得涅滋像个忘恩负义的罪人一样。我和你们会长,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涅滋不欠他任何东西。
再说,会长那么丑,哪有涅滋现在的主人好看呢?而且,他好无聊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涅滋不满意黑暗同盟会对她放任自流的状态,自由倒是自由,却无任何乐趣可言。跟在梁小夏身边,她却天天都能遇到好玩的事情,偶尔还能处理今天这种“大场面”,让涅滋过够隐。
梁小夏一把抱起迈开小短腿朝着她跑来,满身污渍的暗精灵小姑娘,认真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给涅滋的身体输入一股绿雾。
即使她是八阶刺客,同时对上几百个六阶刺客,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小姑娘脸蛋有点发青,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湿得一缕一缕的。
涅滋闭眼窝在梁小夏怀里,细细体会着绿色雾气带给自己的亲切感觉。不是错觉,她千年不长的身体,好像真的,长大了一点点…
夜莺看着对面两人相处和睦的样子,不明白梁小夏是开出什么条件,才能将涅滋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老老实实拴在身边。亲情?平等?自由?这些鬼东西要是能打动一个千年老妖精的心就怪了。
可夜莺也明白,只凭着涅滋毫不留余地的回绝,她就只剩将涅滋杀掉一条路可走。
不被自己利用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敌手。
不再犹豫的夜莺揪下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用刀割开手指,抹上鲜血在宝石之上,对着地面狠狠一摔——
“哗啦”
巨大的血气漩涡从地面腾起,携着浓郁的硫磺味向上旋转,拖出一个鲜红人形,血红漩涡旁,夜莺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猛吐一口鲜血,挑眼对梁小夏冷声说到:
“去!快点,两个都给我杀掉。”
漩涡散去后,浓郁的血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起红色的雾,一个妖娆血影单手叉腰,脸上似乎是做了个“笑”的表情。
梁小夏心里骂了句“该死”,再一次看到自己装成蜥蜴人的身体被打回原形。
“去给我杀了她们!你还站着干什么!”
夜莺对梁小夏的原型只惊诧了一下,又大声呵斥。作为人类她对暗精灵历史都了解得不完全,更不会明白梁小夏四只耳朵代表的意义。
“啧啧啧…”
血腥摇了摇手指,根本不听她指挥,单手扣住夜莺的下巴,将她从地上高高提起来:“看来我是将你宠坏了,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被卡住下巴的夜莺无法相信地看着血腥,面前永远乖顺忠诚的恶魔仆人为何突然不听她指挥了?不是她将这个魔鬼从宝石中解放出来还它自由的么?
“你忘记自己永远效忠于我的誓言了吗?你忘记我们签下的契约了吗?”
夜莺不停用恶魔契约去约束血腥,却突然发现,她万事万用的契约也失灵了,对血腥没半点用处。
血腥右手举着夜莺的脖子,左手一个突刺直接穿过了夜莺的心脏,然后非常,非常慢地将穿过身体的手臂一厘米一厘米向回缩,直到整个手掌重新离开夜莺被穿透的长袍,美丽的夜莺却早被这只手臂吸干了全身的血,化成一具灰黄干尸。
“为…为什么…”
死掉的夜莺眼睛睁得大大的,深深看着面前的血色面孔,直到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都没明白自己的死因。
“腻了。”
血腥处理完夜莺,对着梁小夏一副“我家孩子让你见笑了”的模样,对梁小夏笑笑。
想用恶魔契约来束缚九狱魔王?笑话。
对真正的恶魔来讲,契约中的漏洞太多了,尤其是召唤类契约,几乎是一张随时可能撕毁的纸,任由他们玩弄。
第三百二十五章 血雨
凡是按自己的方式追求理想的人,无不树敌。
——黛西.贝兹
===========================================================================================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一次见面了,凡人。”
血腥单手叉在玲珑腰肢上,身体微向前倾,本该是妩媚至极的动作,配上她那副全部由血珠凝成的殷红的头颅,直压得对面的梁小夏喘不过气。
“似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红色的雾在房间里拢成层层的纱,硫磺味刺鼻难闻,死亡阴影淡淡缠绕在血气之间,缠住梁小夏不放,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梁小夏警惕地抓住涅滋的手,硬将看到血腥蠢蠢欲动的涅滋死压在她背后。高阶恶魔们几乎都没眼睛,有也是装饰品,他们看人看生物看到的都是本体灵魂,对上这种特殊的对手,涅滋哪怕再进一个阶位,隐匿术高得整个世界无人能破,都只有送死的份。
握着弓的梁小夏对身边最近的窗户猛射一箭,直接击碎离自己最近的一面墙,带着涅滋一步步倒退。
“涅滋,去找斯文,告诉他计划提前执行,让他加快速度!我尽量拖住时间。记住,一定要快!”
涅滋印象中,梁小夏在和她对战时都未用如此厉色说过话,藏在梁小夏身后她偷眼看了一下对面不怀好意的血红恶魔,发现对方也在饶有兴致地看她,心里一突突,没再反抗梁小夏的命令,身形一闪,从窗户中跑了。
送走涅滋,只剩梁小夏一人面对眼前的恶魔,她勉强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脱下伪装的蜥蜴人长袍,又整了整自己的衬衣,以非常正式的精灵族外交礼节对血腥问安。
“吾名夏尔,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承蒙族人拥戴,现为西晶白精灵族第七十五代荣耀女王。”
穿过地狱位面的召唤魔鬼虽然因位面约束,到达主位面后力量被压制,却也只是被压到本体力量的十分之一。梁小夏在上次遇到血腥后找过资料简单了解血腥的生平。这位血腥大君的实力,恰在黑暗大君之上,可架不住她比黑暗大君更加疯狂。
黑暗大君贪恋权势与美色,喜爱戏耍阴谋多过正面的战斗,而血腥——只听名字就知道她最爱什么。
梁小夏估计,此刻她面对的血腥,至少有九阶法师或者战士实力。翻覆手掌间,就能将半个万有城烧成废墟。
幸而,魔族跨越位面的召唤,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或失去支持,便自动受规则约束遣返回地狱。此刻的梁小夏就在拼命拖时间,只要她能耗到召唤失效,这一战就剩了。
“叫夏尔啊…是和你的人一样可爱的名字呢。”血腥也不知有没有看破梁小夏的意图,和她慢慢聊着,完全不在意地坐在夜莺曾坐过的椅子上,放松地向后一仰,对梁小夏勾勾手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看。”
在血腥眼中,什么女王、姓氏、家族与荣耀,都不重要。她喜欢漂亮的女人,更喜欢美丽的灵魂,眼前这个就很顺眼。
梁小夏捏紧了手指,感觉自己像奴隶一样被使唤着,满心屈辱愤懑,立在原地石像般僵硬,一小步都没挪动。
“真是…倔强的性子…好吧好吧,谁让我爱你呢,多顺着你些好了。”
梁小夏眼还未眨,血腥的脸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一双腥臭的,鲜血做成的双手捧起梁小夏的小脸,对着梁小夏的唇就要吻下去。
梁小夏睁大眼,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只有五官起伏的脸,条件反射抬起右臂用手背遮住嘴唇。
那颗滚烫的红头颅,直接吻在了她的手心上。
血腥不满梁小夏拒绝,直接张开嘴在她手掌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声音中带着高昂的轻蔑:“怎么,又不愿意了,送走你的小跟班,不就是想和我多处一会儿么?凡人,接受我的吻,你应该感到无上荣幸。”
血腥看她的感觉,对她的态度,就像在对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狗,高高在上地怜悯着她,恩赐般强加自己的兴趣于她,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
梁小夏愤怒了,她握住自己被咬破的右手,手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也火烧般愤怒。
血腥又伸手握住她半边脸,盯着她的眸子看:“这就生气了?眼神不错。你这双眼生气的时候还真漂亮,像地狱里浓烈的火焰一样。只可惜是绿色的,没有红色好看,还是让我帮你把它们换成红色吧。”
说着,血腥再一次低下头,力气大得直接将她箍住无法动弹,压住梁小夏的手腕,也不管她如何反抗,就要强吻梁小夏的眼皮。
梁小夏的左眼瞬间血红,透亮的红色映出血腥的倒影,体内的红色电流一下子全翻起来,噼啪咆哮着对血腥放去。
“嗤啦——”
争斗中梁小夏被撕下半截右衣袖,她猛地推开血腥,退好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靠墙抵住脊背,在衬衣上狠狠一抹右手,划出一大片金色的血痕。
血腥全身被电得红雾蒸腾,还未散去的红色电流在她体内外来回游走,电流对她没造成伤害,却也蒸掉了血腥体内的血液,她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凡人,我所要赐予的,我所想要的…我的意志,没人能够拒绝!”
“让我对你俯首称臣,休想!”
梁小夏也再压抑不住了。她可以和对方耗时间,但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践踏她的感情,还践踏她的尊严,血腥真的当她作畜生了。
“冒犯九狱大君,你会为自己今天说出的话后悔的。”
血腥单手抬起,五指对梁小夏张开,用力一握,梁小夏就感觉到,自己右手伤口上的血像被抽取般,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流。
一道金色细线从她手掌伸出,飞过空中,没入血腥的身体。梁小夏死死握住伤口,拼命催动绿色雾气,还灌下一瓶愈合药剂,才使得伤口重新长好。
不甘被动地梁小夏等伤口一愈合,立即拉开弓,凝出一支箭尖冒火的精神之箭,对着血腥张开的手掌射出去,前后不过一眨眼,灼烧的箭矢就顺着血腥的手掌穿透她的身体,烫化了一大滩血液,穿过她的身体后,钉入对面的墙壁中。
血腥缩回左手,嘲讽地抬头看她一眼,右手握拳来到梁小夏面前,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就是一拳捣下去,梁小夏侧头躲过,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了,肩胛中拳,疼得闷哼了一声,撞在被封死的大门上落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使得房梁缝隙中的灰都簌簌落下,血腥这一拳威力不大,却疼得梁小夏感觉内脏都在震,幸好是在肩胛上,若真是打在脸上,脖子绝对会扭断。
“我会像驯服骡马一样驯服你的。夏尔,坚持住,别让我失望太早。”
血腥舔着拳头上金色的血,看着靠在门板上支住身体站起来的梁小夏,暗自赞赏。她的一拳,地狱中大多数的恶魔都承受不住,对面的耀精灵也不过是受了些不太重的伤,神赐的种族,果然躯体强韧。
还有她的血,真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认输?软弱?对不起,这些都不属于我。耀精灵的头,只有被割下,没有低下的时候。“
梁小夏直起脊背,手臂像拨弦舞动一般,瞬间拉出大量通红刺目的光箭,一道接一道对着血腥飞去,穿过血雾烧出阵阵糊味,带着白烟全钉在血腥脑袋上。
不过短短几秒,几十支箭从各个角度铺天盖地对着血腥涌来,全扎在血腥胸口位置,一触即爆,在血腥的身上炸出一串串血花,像散落的花瓣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血腥自己明白,这些箭除了真正烧化掉的少部分血液外,并未对她造成任何重创。箭矢爆炸看着惊人,可只要她吸取来的血液还在,这具召唤的分身就不会被强制遣返回地狱。而她的身体,可由血液塑成任何形状,不会害怕任何伤口。
但血腥已经生气了,对她才爱上不久的梁小夏动了真怒。
血腥的“爱“是完全的索取,不是付出,哪怕付出半点都不行。
“凡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现在,限度到了。“
血腥的身体瞬间散了,化作一张巨大的血幕,对着梁小夏当头罩下,要将她吞入血中,抽干而死。
梁小夏看到对面狰狞的大网,肌肉绷紧,完全调动体内所有能够使用的精神力,拉满弓箭,在并不算太宽阔的大厅里凝出一支巨如炮轰的红色光箭,缠着恐怖的电流能量,对着近在咫尺的血色天地放手射了出去。
鲜艳的亮红对撞残忍的血红。
堪比六阶法术的爆炸在两股力量相碰之间发生,满目的红色瞬间充满整个大厅,撞出一股无法抵抗的冲击波,冲开所有被封印的门窗,向外射出喷涌的红色火流。
“轰——“
震天的爆炸从城主府传出,响声瞬间传遍万有城,人们被这毫无预兆的爆炸声吓得心里发颤,还未平复下来,更剧烈的炸声再次响起。
远远的,站在大街上的万有城市民都看到,他们的城主府被疯狂的红色爆炸扔上了天,在冲撞挤压间碎成巨大的废墟石块,凶猛落下。
万有城天空被一片红褐色的云光笼罩,哗啦啦的雨第一次降下万有城,伴着碎屑和砖石打在街道上,房顶上,砸得行人抱头鼠穿。
这一场雨,红得令人恐惧。
第三百二十六章 腥风
弃绝一切希望吧!入门者。
——但丁
==================================================================================
被高高抛向空中又再次落下的巨石像拖尾的流星,砸死了好几个倒霉蛋,砸得离城主府近的几家店房顶穿孔,玻璃破碎。
在阴暗的天空下,万有城上空那一片红格外醒目,连驻扎在万米外的暗精灵军队都看得清楚。
黑色的潮水缓缓向万有城移动,率领五万大军的黑暗领事骑着一匹体如两匹风行马大的幽暗猎蜥,握紧了套住纯黑色猎蜥的缰绳,对身后的部队下达暂停行军的手势。
“快派人去探。“
几个行动迅捷的暗精灵盗贼随着领事一个挥手,迅速从齐整的黑色军队中窜出向前方的暮霭中奔没。
同时,斯文连气都来不及喘,奔进城门后也顾不上看道路两边丢满的碎屑和路上溅满的红斑,撞开径自骂骂咧咧的行人,直奔已成废墟的城主府去,心里焦急万分,只怕自己晚了半步,梁小夏坚持不下去。
“夏尔,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梁小夏的确没出事,半截身子被埋在巨大的条石横梁下,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她用尽全力一击对抗血腥,累得整个人浑身是汗,湿得就像是直接从水里捞出来的。
血腥的能力太恐怖了,为了挡住梁小夏的箭,一个大厅所有死掉的暗精灵刺客,在爆炸的瞬间被血腥吸得干干净净,全用来充实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一瞬间,梁小夏都感觉到自己的头是直接泡在暗精灵的血里面的,连吸气都没有余地。
灰尘和碎屑抹了梁小夏一脸泥,她动了动腿,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出来,此刻也顾不上掩饰,只得掏出一张元素使仆卷轴,招出一个听话的土元素,帮她把横梁顶起来才慢慢脱困。
梁小夏浑身脱力地靠在一根歪斜的梁柱上,拿出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正想脱离此处赶紧回遗弃之地,不料被一个鲜红阴影挡住了去路。
“凡人,你还是太幼稚了。血源不绝,我永远都不会消散。“
血腥掐住梁小夏的脖颈,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腥气极重的呼吸喷在梁小夏沾满汗的长耳上,冷得她想哆嗦。想要帮助主人的元素使仆还未扑到血腥背后,就被她背后一踢打散了核心,化成大堆土块落在地上。
梁小夏那厉害的一箭的确是将血腥打爆了,可死掉的城主府大臣、仆役、卫兵,大量无辜的人又给血腥提供了更多新鲜血液,供她凝聚出一具不灭躯体。只要有人,有生物,有血液,血腥永远都不会被彻底打败。
“该死的,这次的恶魔召唤,难道没有时间限制吗?“
梁小夏心里暗暗想着,又将已经死透的夜莺诅咒了一遍。肯定是她和血腥之间的召唤契约有什么漏洞,才导致这个大麻烦长久地停留在这里,完全没了时间限制。
照这个情况看,血腥可以再无顾虑,在地下世界横着走下去了。想到此处的梁小夏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完全没有什么好办法。
梁小夏身体发软,被血腥靠近,根本使不上什么劲,她咬着牙抬起胳膊,软绵绵地拍在血腥脸上,表示让血腥滚远点,愤怒地瞪着她,又被血腥在侧脸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殷红的唇形血印。
“够…了…“
梁小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血腥,最后用力一巴掌扇在血腥脸上,却得来血腥妖娆得意的笑容。
血腥很享受被她这样看着,手指在梁小夏几无颜色的唇上点了点,满意一笑:“夏尔,看你这样多乖,多可爱。为什么总要做些徒劳的事情,一遍遍去验证九狱大君的权威呢?凡人啊…就是愚蠢的,明知事不可为,还要徒劳献身的蝼蚁。“
“住手!“
斯文一声怒吼,打断血腥的问话,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锋利长剑,对着血腥卡住梁小夏的手臂砍下。
血色一断,梁小夏瞬间又被斯文抢了回去,血腥断掉手臂,仍震惊于方才那一声厉喝中语言的魔力,好半晌后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盯上了斯文。
血腥全身的红液翻滚着,不过两个呼吸间,被砍断化作一滩血水的手臂又长了出来。她看了看斯文眼镜下毫不掩藏的防备与火焰,又深深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里搂得死紧的梁小夏,目光在两个人之间不停游移。
“马人的灵魂…同样的品质总是相互吸引的,夏尔,你的朋友都很不错呢,和你一样的可爱…一样的傻…“
斯文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对面的魔鬼身上充满黑暗与杀戮的戾气,更不喜欢那魔鬼如此熟稔地称呼他的主人“夏尔“。
“斯文,“梁小夏倒在斯文胸口,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见到涅滋了没有?“
她言下之意是“大家都安全撤走了没有?”
看到斯文点头,梁小夏硬撑着又推开斯文的怀抱,硬撑身体半站着靠在他胸口,撩开额前湿漉漉的长发,对上血腥的脸:
“见到就好,斯文,你先走吧。“
经过这一小会儿,梁小夏身体已经恢复不少,虽然再凝不出如之前一样威力巨大的箭矢,还是能勉强再拖一阵子。至少,她体内沉睡着的庞大红色电流,还剩下许多都没有用出。
让斯文心慌的是,梁小夏放开了他们的主仆契约。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血腥见到梁小夏虚弱得不成样子,双腿隐隐发抖,衣衫破烂还坚持护着身边的人的模样,更加笃定自己看上的新猎物就是个傻瓜。
“夏尔,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爱你啊!”
血腥伸出胳膊,化成几条粗韧的血蛇,缠上梁小夏的身体,将她完全缴住向自己身边用力拉过来。
斯文急得提剑砍上,又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另一个血鞭当头抽下,挨了结实一鞭子,直抽得从肩到背都是一条淋漓血痕。
“糟了!”
梁小夏心中还未默念完毕,斯文的人形药剂伪装就被破掉了。愤怒的马人撑破了全身衣衫,雪白的身体化为赤焰般的橘色,连长发颜色都变了,腾起一身狂怒之气,刨着前蹄对着血腥就冲了过去。
“斯文,停下!不——!”
梁小夏被血腥的蛇化手臂拉得死紧,根本无法挡住斯文。她惊恐万分地想要阻止斯文,不行…她决不愿看到斯文被吸干血的样子。
“碰——”
斯文撞上了一堵结实透明的墙,突兀从天而降的淡紫色光墙薄得像一张纸片,却不可思议地具有极强防御力,不仅挡住斯文的全力冲撞,还碾断了捆着梁小夏的血蛇。
梁小夏失去约束,腾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跪落在地上,她急忙跑去查看斯文,才发现斯文只是用力过猛,撞到头晕过去了,还好性命无碍。
极光变换的苍穹之下,起伏的城主府废墟顶之上,站着一个灰色身影,长长的袍子随冷风轻轻舞动,单手握着一根法杖,兜帽遮着半张脸,只能见一张细薄而冷情的嘴唇,死死抿着。
天空像露开了一个小洞,灌下浓郁的元素之力,形成一股乳白色为底色,在五彩之间不停变换的龙卷风,而元素龙卷风的终点,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冷风中,飘过一个更冰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像钢刀,无情铁硬地在废墟上回荡:
“我不接受任何人向精灵族的挑衅,也不允许任何人冒犯精灵的尊严。没人能欺负我的女儿,诸神不行,恶魔更不行!”
马塔基尼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城主府周围所有人耳朵中,环绕在他身边的元素之力亮得使人刺目流泪,像落在地上的满月一样一片光辉,无法看清。
“口气很大么,凡人。”
血腥不在乎马塔基尼,这次她钻过契约空子,杀了召唤自己的人后,几乎不惧任何人。整个万有城就像一座巨大而新鲜的血库,满足她所有需要。
又是几条血蛇冲着梁小夏的脖颈卷去,马塔基尼腾空飞起,赶在血蛇之前落在梁小夏身前,左手化出一面元素之盾,时机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所有狰狞地张开大嘴,想咬向梁小夏的蛇头。
“父亲…”
梁小夏没想到,父亲居然来了。看着面前全身灰袍,明明并不健壮,甚至有些瘦削的身影,梁小夏感觉眼睛里酸酸的,喉咙发紧。
感动也不过是一瞬间。
马塔基尼对上血腥的战斗并不轻松,他一方面得超远距离调动天空上的元素之力化为己用,另一方面还得架住元素盾,挡住那些该死的蛇头没完没了的攻击。“砰砰磅磅“的碰撞声从马塔基尼落地起就未断过,一滩滩血印染在元素之盾外侧,滑下一溜溜地红痕,马塔基尼也被顶得步步后退。看得梁小夏心急万分。
血腥一面攻击,一面寻找视线内可及的鲜活血肉,在看到远处拖沓着进城的黑色军队时,眼前一亮。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死活
我可以一连二十次把自己的生命甚至名誉孤注一掷,可是决不出卖自己的自由。
——《当代英雄》米.莱蒙托夫
===========================================================================
血腥感觉到维持身体的血液不足了,左手化成的血蛇不停攻在马塔基尼的元素护盾上,右手向不远处围观的人群一甩,胳膊变成的血蛇卷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狼头人。
“啊——救命啊——”
空中传来一声闷爆,狼头人整个身躯都被炸成一团模糊的血雾。还不等那团血雾扩散开,又被血蛇张大的嘴悉数收入体内。
“大地之母啊!那是魔鬼!魔鬼!大家快跑——”
万有城居民惨叫着,都迈开腿四散奔跑,以往常与恶魔打交道,甚至还指使恶魔们作为奴仆的召唤师们更是脸色发黑,口中大声叫嚷的“魔鬼“都带出了撕心裂肺的恐惧味道。
血腥控制的血蛇趁着人群未散开前,又捞了几个活人吸血。最后一个跑得慢的老暗精灵被她吞噬后,方圆五百米内再无一个人影。见到此状,血腥也不急,抬起头望向远处正踏着万有城主街缓缓向前的暗精灵士兵,妖娆一笑。
从空中引下的元素之力绞缠在马塔基尼身上,化作七八条蟒蛇粗的气流柱,缠住马塔基尼施法的双手,为马塔基尼的元素护盾源源不断提供能量。他一边维持元素护盾,左手还在准备另一个法术,嘴中低低的念唱晦涩不明,梁小夏只稍微靠近了一些,就感觉听得脑仁发疼,急忙捂住耳朵,向远处走开了些。
念唱的咒文中都带有法师对元素之力操控的精神力,对此刻精神低下的梁小夏而言,这些唱文更像扎在耳朵里的钢针,不堪忍受。
在同样禁魔的地狱世界,法师的传承根本没有。血腥即使寿命是马塔基尼的好几十倍,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看到透明的元素护盾后,那个兜帽下的嘴巴不停张开合拢,发出低沉的意味不明的声音,让人烦躁。
烦躁的血腥也不耐烦再这么和对方耗下去,猛地将自己化成血蛇的手收回,起跳向空中高高飞起,右手收拢握拳,打向给马塔基尼供应能量的元素旋风,要将元素旋风打散,从根源上断绝面前麻烦的家伙。
梁小夏看到血腥突然跳向空中挥拳,心里万分焦急。父亲准备的法术已经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了,根本没办法再兼顾空中突袭的血腥,若突然被打断造成法术反噬,最轻的结果都是重伤瘫痪。尤其是那股元素旋风还是精神力牵引的,若被血腥打断了,父亲的精神力更会受创。
在这个时刻,元素旋风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破坏!
“住手!“
梁小夏用体内剩余的红色电流凝出一枚巨大的红色闪电球,用尽全力对准血腥扔了出去,血腥被突然从地上丢过来的闪电砸中半边,电得动作滞了一下。她半边身体被烫得雾气蒸发,打算继续挥拳切断元素流,又被梁小夏远程扔出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干扰,动作又慢了半分。
只这一秒之差,马塔基尼吟唱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撤掉架在身前的元素护盾和精神力牵引的元素之力,法杖上凝着一个紫灰色的大光球,盯准血腥的方位急速飞出。
“夏尔,困住她!“
马塔基尼话音还未落,梁小夏伸开的十指就已经拉出一张梭子般的闪电囚笼,将血腥局限在天空中。
“啧啧…太嫩了,你们还是太嫩了。可越鲜嫩,也越可口。“
血腥被封在闪电之中,眼见不知名的球体向自己飞来,还有空给梁小夏抛出一个飞吻,摇摇头,瞬间化成一片血红的雾,全数散出闪电囚笼中。
梁小夏还未来得及撤回手中的闪电,阵阵发疼的杀戮左眼中就见一团朦胧的影子落在马塔基尼背后。
“父亲小心——!“
她的提醒还是晚了半步,一只鲜红的手已经穿过了马塔基尼的胸口,重化人形的血腥勾起嘴唇,看着梁小夏绝望嘶喊,得意地对她扬起脑袋。
梁小夏的心瞬间跌入深渊。
一只独属于女子的手型,透过了她最爱的父亲的胸口,红色手指间不停滴落银白色血珠,很快将灰色长袍晕出透背的大片黑色。父亲的身体在向下弯,痛苦地弓着腰,和她一样的淡金色长发从兜帽下钻出,整个人都倒在血腥胸口。
血腥一只手扶住马塔基尼的肩膀,透过他的身影一字一句对梁小夏说到:
“明白了么,夏尔,与我作对,就要随时承受被剥夺的痛苦。“
梁小夏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已经停止流动了,或者流得太快全冲上了脑。血腥说的字她一个都听不见,任由父亲的身影像被放慢的镜头充斥视线。痛苦与憎恨充满了她的心,此刻,她只想撕了血腥,将血腥那颗魔族的心脏挖出身体生吃下去。
“别碰我父亲!“
梁小夏步子很慢,拖着疲惫的身体挣扎着向血腥的方向走,血腥站在原地,欣赏着她狼狈愤恨的姿态,只觉得人类的世界果然带给她无限的快意。
“碰——“
突然从血腥背后出现的紫灰色光球猛地砸在血腥身上,血腥得意的感觉还未消失,整个血做的身体再一次崩解,化成一滩透明的水洒在地上,水渍中间静静躺着一块火烧般的红宝石,正是夜莺召唤血腥使用的那一块。
马塔基尼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血腥,调动第一次没有打中目标的六阶解离术,崩掉了凝聚血腥身体的血,化解了危机。
没有血腥支撑,马塔基尼再也撑不住倒下去了。
“父亲!父亲!“
梁小夏抱住马塔基尼,看着他胸口一个大窟窿,隐约能见到里面极缓慢跳动的自然之心,血肉模糊一片,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目而出。
“作为精灵女王…你不该哭…“马塔基尼声音有些虚弱,脸还是像平时他训斥梁小夏一样严肃,”知错自己错了么?“
“我错了,父亲…我错了…我以后不再哭,不再用自己去犯险诱敌。父亲,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么出气怎么打,怎么狠怎么打…别这样…别这样惩罚我。呜…我不想你死,我不想过没有父亲的生活…父亲你别不要我…“
梁小夏急忙去抹脸上的泪珠,可抹掉得再多,还有更多眼泪流出来,不停打在马塔基尼脸上和衣袍上,满脸通红抽抽噎噎的,绿眼睛里全是水雾。她此刻可怜的样子,看得本来还想教训她的马塔基尼也不再忍心责备下去了,小女儿这个样子,真是吓坏了。
“好了,不准再哭了…不看着你长大,我还死不了的。“
马塔基尼稍稍拉开胸口破烂的衣服,给梁小夏看他的创口。这时候梁小夏才发现,马塔基尼的自然之心颜色有些怪异,好像表面附着一层金属光泽,坚定缓慢地跳动着。
梁小夏看着创口,吃惊得轻轻张开了嘴。
“五阶钢化术,“马塔基尼解释一句,肯定了梁小夏的猜测:“法唱者若足够聪明,永远都不会战死。“
“真是胡闹…父亲,我不允许你以后这样做…想都不要想丢开我和母亲…“
梁小夏哭完了,气呼呼地扶起马塔基尼,掏出自己珍藏的好多药剂,也不管成本代价,全一股脑拔开塞子给马塔基尼嘴里灌。
这女儿真是的…自己胡闹的时候没反省,现在反倒还教训起他来了…马塔基尼微笑着拿起女儿塞在手中的药剂瓶,先凑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药剂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将药剂一饮而尽,手指摩挲着瓶子上整齐清逸的上古精灵字体,若有所思。
麻烦了,忘记去掉瓶子上的标签了。
梁小夏一看到上面一行行镜月写的字,感觉就要糟。想伸手夺回瓶子,又怕父亲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只能心虚地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夏尔…“
马塔基尼正想问瓶子的事情,心头一颤,脸色突变,梁小夏同时觉得极端危机,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一把推开受伤的父亲,扑向另一边。
召唤血腥的红宝石突然炸开了,碎片四溅,划破梁小夏的衣袍。一个噩梦般的身影重新从宝石碎开的地方窜出,扑向梁小夏。
“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践踏我的爱,伤透我的心!死——!去死——!“
重新出现的血腥此时像个真正的”魔鬼“,疯狂地尖叫着,狰狞的身体连女人的妖娆都无法维持,血雾丑陋地蠕动着,细如发丝却长无极限的红丝,直直戳向已经快走到面前的暗精灵军队。
“全军——听令——!即刻向城外撤出——“
一个洪亮的嗓音在血腥的恶魔之手伸出同时响起,百米远处屋顶上,站着一个身着亮黑色轻布甲的中年暗精灵,镇定指挥大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城外撤退。
黑暗领事已经隐匿身形在屋顶上观战许久了,他本想趁机将重伤的白精灵一网打尽,却没想到这场恶战还未结束。
第三百二十八章 遣返
对心灵来说,没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朗热公爵夫人》巴尔扎克
====================================================================================
暗精灵士兵们在听到黑暗领事发令的瞬间,齐刷刷地扭头向城外奔去,红色血丝紧紧追在黑色的大军身后,一把抽开队尾。十几个身着黑色铠甲的暗精灵来不及躲闪,被扔上了天,惊呼声还未完全脱口,就被炸成了模糊的血雾,迅速融入血腥的身体。
年轻、强壮的血液,比那些老废物的血好太多!
血腥又变回妖娆的红,头顶独属于恶魔的弯角翘向天空,对着梁小夏舔了舔她无五官的脸下伸出的血褐色长舌,笑得残忍而狰狞。
黑暗领事见到血腥的笑容,心头闪过不妙的预感。
对常与各种地下城的黑暗生物作对,在熟悉或不熟悉的明杀暗战中撑过一轮又一轮攻击的黑暗领事来说,恶魔并不是他猎杀名单上的新兴事物,甚至常年盘踞困难榜前三的位置,那讨厌的血味与硫磺味总是要洗过很多遍才能彻底清理掉。
可眼看着仿佛被怪兽咀嚼过又吐出来的城主府,不远处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恶魔,天空中还未散去的千色极光与那两个白精灵灰败的脸色,黑暗领事觉得,地狱的大门第一次彻底向万有城打开,招呼着全城市民一起堕入火与血的深渊。
黑暗领事大脑中,一个在古书上见过的禁忌描写,渐渐与面前红得没有一分杂色的恶魔对上了号。
好,很好。原来真的是地狱九狱大君中,最爱戏弄作乐的血腥大君。
好个屁啊!
嫌万有城发展太快房子建太多污染环境是吧!还是嫌地下城人口太多死得不够,脑袋多得碍眼了是吧!为了这烂玩意,那俩彪悍的白精灵都快被玩死了,感觉黑暗同盟会麻烦不够再添上一笔是吧!
该死的!到底是谁将这东西弄出来的?让他知道一定要用黑暗腐朽术化掉对方的骨头!折磨灵魂到痛苦哀嚎永不超生!
不停用咆哮压下心头恐惧的黑暗领事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以赴死般的觉悟对上了血腥。
每个暗精灵都是黑暗同盟会的鲜血,决不能毫无意义地葬送在这个地方。若黑暗同盟会在接连不断的丑闻上再添一笔损失,苔暗城就不会仅停留在抨击和嘲讽的阶段了。
黑暗领事恶狠狠地想着,盘算清楚利弊得失后,表情扭曲地对地上两个白精灵看过去。
为了这个死都死不了的怪物,他暗中捕获白精灵的计划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不得不暂时与白精灵们暂时结盟,将那个伸出红丝吃他士兵血液的恶魔送回去。
“联手吧!那恶魔不是单独能对付的!”
马塔基尼也知道对面屋顶的暗精灵在想什么,他被梁小夏扶着站起来,低声自语一句:“看来不得不暂时联合了。”然后重新将精神力凝成细丝伸向遥远的天空,准备重新牵引元素之力下来。
“父亲!”
马塔基尼的自然之心虽然并未受损,可胸口被掏开的大洞绝不是装饰品,再次勉强施法只会让他的伤口雪上加霜。
梁小夏的手比她的大脑动作更快,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已经将马塔基尼打晕过去了。
“夏尔主人,把他交给我吧,我替你照顾他。”
不知什么时候,斯文醒过来了,他捂着额头流血的伤口,轻轻拍了拍因为敢对敬爱的父亲下手还处在朦胧状态的梁小夏,接过晕过去的马塔基尼,将他放在自己的背上。
“嗯,你小心些,别被血腥抓到。”
打都打了的梁小夏破罐子破摔,眼看着血腥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珠转了转,最终找出一瓶贴着红色警告标签的药剂,一饮而尽。
“我顶多能拖十五分钟,暗精灵,你有什么绝招就赶快使吧。”
梁小夏说完,已经感觉到喝下去的药剂像一条火烧的细流,直入腹部,很快扩散到全身,热得她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发烧,每寸肌肤都烫得发红,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无穷的,似乎用不完的能量。
和全身的烫得发疼的热流相比,梁小夏的大脑却一片冷冰。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一个超出愤怒与仇恨感情外的自己在控制身体。她的杀戮左眼依然红着,帮助她窥测血腥可能的动向,可她心里却空白一片,没有残忍嗜杀的欲望也没有被控制影响的情绪,安宁沉寂。
眼前只有一个目标,梁小夏认真地看着血腥,像是将她当做又一次练习弓箭的箭靶,不怒不恨,只想着怎么命中对方,打倒血腥完成任务。
流火药剂,镜月给的保命时绝击药剂,用了上百种奇怪的材料配置,能在短短几秒内将身体里所有贮藏未调动的潜能发挥出来,却很珍贵地保留下了理智。正如药剂的名字一般,释火于外,存冷于心——可惜这种珍贵药剂的时效只有十五分钟。
梁小夏不敢去想十五分钟后自己会是什么惨样,她只能抓紧时间,战斗在这一刻将血腥解决掉。
“谢了,白皮。”
黑暗领事见梁小夏的姿态,内心微妙,对着她苦涩一笑,转而专心致志地开始念唱恶魔遣返术。
他找不到打败九狱大君的方法,可暗精灵对恶魔的了解,也不是那些“纯洁无辜”的白精灵能比的。
血腥能留在这个位面不受规则约束,一则是因可直接遣返她的召唤者已经死亡,二则是她一定有本体的一部分,还没被消灭掉。她附加抽取的血液是不怕位面规则的,可本体不是。这本体,一定还藏在血腥的身躯内被保护得极好。
任何恶魔,没一个能够对抗黑暗遣返术。找到本体,将她踢回地狱,是黑暗领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喝下药剂的梁小夏瞬间就不见了。
一支凌厉而专注的箭突然从废墟后面射出,血腥挥着血蛇向箭矢发出的地方攻击,却打了个空,另一支箭接着从完全相反的方向钻出,穿过血腥脖颈,冲撕下她右肩一大片血。
连续的攻击疏而不断,梁小夏在同一个地方没待超过一秒,箭矢从各个刁钻的方向绕着血腥打,很快就将血腥的身体削下一小块。
黑暗领事一边双手起伏不停做出手势,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小夏和血腥的对战。暗精灵在黑暗中极好的视力甚至能让他看得见梁小夏的每次跳动,高速奔跑中张弓松弦的神态,还有那双极为执着冷静的眼睛,无论是红色还是绿色,都在夜空下深如黑墨。
回过神的黑暗领事加快念咒速度,几乎是忍着口吐鲜血的冲动,不停地催动周身围绕的黑暗之力要将血腥送回去。可他盯了那么久,都还未找到血腥的本体,不由得急得额头流汗。
箭矢的威力也在逐步放大,最开始只是一只细细的光箭,连续三四十根后,又换成了带着火尾的红箭,三根红箭没对血腥产生太大杀伤作用,转而变成电箭,可粗如水桶的红色电箭只射了一支,就停下来了。
血腥被梁小夏的箭钉得歪七扭八,身形一散,再次凝合时又变成了不留痕迹的九狱魔君。
作为传送介质的红宝石已经碎了,血腥也回不去了,可她半点都不在乎,顺便统治这个世界好了。
血腥不抬头都知道远处的暗精灵在唱着什么法术。这个世界这么多好玩的人,她还没玩够呢!何况,对恶魔们来说极为粗暴的遣返术还会让她损失留在这个世界的一半本体。
血腥的身形“嗖”地一声不见了,再出现时正落在唱着恶魔遣返术的黑暗领事面前,一步步向他逼近。
“想遣返我?凡人?能遣返我的人都还未出生呢!”
血腥一手抚摸上丝毫不敢停下咒语的黑暗领事,单手卡上他的脖子,缓慢而大力地收紧。
“咔嚓——”
响起的并不是黑暗领事脖颈断裂的声音,而是对面的血人突然被冻成红色冰雕的样子。梁小夏也迅速跃上屋顶,将黑暗领事的脖子从血腥的手中拯救了出来。
“我想,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她的本体再如何难找,都不可能脱离她的操控体,既然如此,就连着一起扔回去好了。”
梁小夏看到冻住血腥的冰箭有裂开之势,又抽出精神力补了强力一击。
黑暗领事的最后两句咒语,是看着血腥近在咫尺的脸平平安安地念完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进展到最后如此顺利。
黑色的漩涡在屋顶上扩展,漩涡中含着尖叫与嘶喊的火红世界在另一端打开,将冻结实的血腥直接拽了回去。冰面下那双没眼睛的脸狠辣地瞪着梁小夏和黑暗领事,恨不得将他们两人的模样刻下来。
血腥终于走了。
虚脱的黑暗领事直接软倒在房顶上,梁小夏跟着坐在他身边,找出七八支营养液喝下去。
“来一支?”
黑暗领事也不客气,接过梁小夏递来的营养液和她碰了碰瓶子,一口喝了下去,一个遣返顶级恶魔的咒语,榨干了他所有的脑汁和体力,连屋顶周围的黑暗之力都被抽完了,整个一片元素真空。
一个白精灵,一个暗精灵,并排坐在屋顶上吹风的感觉很奇妙。
两人之间天生的厌恶与敌对还是存在,却并不再剑拔弩张地想要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