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对决
全世界所有的黑暗加起来,也盖不下一支蜡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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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树在时俟的龙爪与西西弗斯的黑色骨手抓持之下,完全被拔出西晶森林的土地,错节粗壮的盘根拉断好几根,木韧断裂的绵密不停地响起,根系底部沾到火山中喷出的岩浆,更有一部分开始燃烧,半潮的树枝烧起的黑烟呛得辣眼,辛味刺鼻。
即使是这样,西西弗斯与梁小夏都是寸步不让,使出所有力气将生命之树的根系向自己的方向拉动。时俟飞在空中,不停扑打宽大的翼展向后铮退,尾巴前翘,整个巨龙身体在半空中拉成了一弯半弦,张着嘴嘶鸣。
“夏尔,夏尔,我拉不动了!坚持不住了!”
梁小夏听得出时俟憎得发虚的声音,心思定下,手掌向下决断一切:“松手——!”
西西弗斯感觉自己操纵的黑暗之手一轻,没了和他对抗拖拽的力量,巨大的黑色骨手直直抓住生命之树的树干向后仰去,停都停不下来。
“终于是我的了!”
还没等到西西弗斯喜意上来,对面的黑龙径自收起翅膀,对着他的骨手用全身的力气一撞,张开大嘴咬在生命之树的树冠上,不仅将黑暗之手撞得散架脱开,更重新夺回了生命之树。
“快,将树给女王陛下送去!”
梁小夏急拍一下时俟的眼睑,从时俟的身上跳下,召唤出飞猫琥珀,骑在琥珀背上,飘在半空中,挡在欲要追赶的西西弗斯面前。时俟乖巧地一点头,咬着巨大的生命之树,急忙朝着精灵浴场方向飞走,对准那里地下穿刺出的耀眼红芒将生命之树衔过去。
“夏尔,你确定真的要与我作对?”
西西弗斯半是骷髅,半是腐肉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可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西西弗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梁小夏的杀戮左眼觉醒后,对别人的恶意与杀意便极为敏感。她感觉到西西弗斯不寻常的语气,还有他的灵魂波动中不停向梁小夏侵袭的杀意,也不觉得恐惧,压下心中愤怒,紧张与一丝兴奋,攥紧手上的弓。
“今日不打败你,我也不会活着离开。”
梁小夏搭起弓,衣袂翻飞,衣着法蓝的铭文阵全部亮起,像包裹的蛛网一样将梁小夏托在中间,浮于黑烟焦土之中。她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盯着西西弗斯,纯粹的血红之下,容不得一点其它颜色。连她身下的飞猫琥珀,眼中也是同她一样的血色,喉咙里低低发出威胁的声音。
西西弗斯读懂了梁小夏的决心:
“我们之间,是该做个了结了。未见神之威力,亵渎神恩的凡人,对你,我给够了机会,这次,我不会再宽恕你了!”
西西弗斯的身后,浓烈的黑暗元素重新生成,飘起的黑袍下,活物一样的黑色丝线纷纷脱出,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只只纯黑飞蛾。飞蛾的身子全黑,翅膀上没有半点杂色花纹,邪恶诡秘,伸开的翅膀全对准梁小夏飞过去,密密麻麻多得像天空中的飞灰,将西西弗斯严严实实藏起来。
这些飞蛾一沾上梁小夏的衣服,瞬间化成一团小小的纯黑火苗,梁小夏心口一疼,西西弗斯招出来的火苗对她的衣服没有任何损伤,竟然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像许多小虫子咬在她的灵魂中,又疼又痒,滋味痛苦至极。琥珀也急了,大翅膀猛烈拍动,想要赶走粘在梁小夏身上的飞蛾,羽翅却从飞蛾的黑影之间直接穿过,碰不到黑色飞蛾的实体。
“我改良过的死灵之火,你有幸做了第一个试验的人。怎么样,味道如何?”
西西弗斯看到被几千只飞蛾覆盖,脸上都爬满了黑色飞蛾的梁小夏,看着她从飞蛾翅膀下露出沁出汗水的额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神的力量,无人可以抵抗。
梁小夏觉得被折磨得有点难受,偏偏盖在她身上的黑色飞蛾怎么打都打不走,和她的弓箭一样,都只是个虚影。幸好,经过月灼之刑,又经过在地狱的考验,她的灵魂对疼痛的忍受能力早上了个台阶,西西弗斯的死灵之火,虽让她感觉到疼,却远未达到痛不欲生的程度。
“白痴——!”
一只深翠色的长尾鸟从梁小夏的弓上钻出,绕着她飞了两圈,张开尖锐的喙,点点啄啄,撕开了黑色飞蛾的包围,一只只捉起飞蛾,全咽进肚子里。第二只、第三只,翠鸟们围着梁小夏来回啄吃飞蛾,不到片刻,就将西西弗斯的死灵之火变成的蛾子都吃了干净。
不仅如此,这些翠鸟在吃饱后,身体还涨大了些,停在梁小夏的肩膀上,张着嘴似乎在叽叽喳喳地叫。
梁小夏伸出指头挠了挠翠鸟的小脑袋。这些鸟都是她的箭,她的灵魂与精神所化。弓猎手到了八阶,箭的形态和实质都可由她随心所欲的控制。若她精神足够强大,塑造出一支龙一样大的箭也可行。只可惜这些鸟儿都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只能执行她最基本的命令。
“喵呜——”
琥珀见主人化解了攻击,也得意地仰起下巴,冲着西西弗斯呲牙示威。
“没有一个凡人能够辱骂我,还安然活着!你和你的宠物都该受教训!”
西西弗斯再次见到梁小夏的翠鸟,眼神一凛。他从第一次见到梁小夏,便觉得这些讨厌的绿色东西能够对他构成威胁。当时他未在意,现在却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西西弗斯法杖轻动,一道纯黑的光线直指琥珀,梁小夏硬压下琥珀偏头,差点烧掉琥珀的脑袋,险险擦掉琥珀耳朵上一撮猫毛,气得它脊背直弓起来,直冲西西弗斯过去。
梁小夏知道琥珀最爱美,在乎自己的外表在乎得不得了,每天梳理猫毛都要舔好几个小时。琥珀被烧掉了最爱惜的毛,气得什么都顾不上,可它不是西西弗斯的对手!
“琥珀!停下!”
骑在琥珀背上,梁小夏急得都用上了主仆契约的禁制,却挡不住愤怒的飞猫直奔西西弗斯过去。
黑色光线对着琥珀不停射出,飞猫左右躲闪,全都灵巧避开。琥珀睁着红眼睛,张开双爪,爪间上猛地烧起两团金黄色的火焰,一爪子挠在西西弗斯脸上,连烧带削,挂下来两块腐肉。
“死猫!滚开!”
西西弗斯愤怒至极,一法杖伸开抡起,打在琥珀的脑袋上,琥珀不依不饶,绕到西西弗斯背后,对着他的脊背又是两下子,差点抓破他的黑色衣袍。
“够了!去死吧!”西西弗斯身上的黑色丝线疯狂涌出,凝成一条粗绳,缠在琥珀柔软的脖颈上,猛力收紧。他正要握紧手掌掐断琥珀的生命,只觉得脑后一冷,灵魂之火受到惊吓收缩起来。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在西西弗斯身后,梁小夏漂浮于空中,法蓝上的铭文阵托起她的身体,她离西西弗斯只有不到一米距离,这一米之间,横埂一张与她身体一样长的蓝色流光弓,弓弦上搭着的绿色箭支如同一枝滴翠的宝石箭,含着磅礴浓郁的绿色雾气,戳在西西弗斯的后脑上,直抵他的灵魂之火。
“夏尔,放下弓吧。杀了我,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若自爆,所有西方大陆的生物都会随我死亡。”
西西弗斯空灵无感的声音让梁小夏心神一动,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连眼中的血红都褪去了。同时,西西弗斯暗中在左手手心凝聚出一小块黑色的雾团,在他的指尖翻涌滚动。
“喵——!”
琥珀凄厉的一声惨叫打断梁小夏的恍惚,她猛地将弓又拉紧一分,在极限后松开。
冲天的绿色光芒伴随巨响,直刺天空之上。黑色光点掺在浓稠的绿色光点中,各自向两边爆开。空中的梁小夏和琥珀都被这股爆炸击得飞了出去,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绿色周围,星星点点的黑色光芒带动爆炸产生的气流,扫过西方大陆地表,压弯了枯萎的树干,卷干净树梢仍然挂着的残叶,甚至压得流动岩浆的地表都跟着一滞,燃烧的火焰被生生地按下去,直到恐怖的冲击波扫荡过后,才重新燃烧起来。
黑色的雪片从天空纷纷落下,像细细的粉灰,撒在土地上,融入流动的岩浆之中,化作一滩肮脏的黑泥。
大地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阵阵低颤,地表的裂缝不停扩大,转瞬即成深渊沟壑,分裂破碎,夹着岩浆缓慢下沉。
不知何时,镜月降落在梁小夏身边,伸手拉起几乎快嵌入岩浆里的精灵,一眨眼又不见了,变成一条丝带,安安静静束在她的长发上。
“不好,大陆要沉了。”
梁小夏心里一紧,向着精灵浴池的方向不停地跑,看准位置,埋头直扎入淤积的岩浆湖中。
另一边,天龙的身影在梁小夏消失后再次出现,他脚上踏着黑白双色光芒,眼神扫在遍地狼烟上,看准一个方向,向下飞去。
石缝之间,天龙抠出一小块左手的白骨尾指,握在手心之中,重新离开。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真相
倘若纷乱无法避免,请终结于我的时代,使我的后代永享和平。
——托马斯.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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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被梁小夏暂时送回遗弃之地中,损失一小撮猫毛,梁小夏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对琥珀来说却比杀了她更难受,连小鱼干安慰都没用。大猫咪用两个前爪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低声呜咽,死活都不愿意顶着她心目中的不雅形象见人。
值得高兴的是,琥珀的能力觉醒了。梁小夏还不太清楚琥珀双爪上的金色火焰到底是什么,可能让西西弗斯都感到难受,琥珀觉醒的肯定不会只是两团简单的小火苗。
游在不可视物的岩浆之中,梁小夏艰难无比地滑动四肢,感应到精灵聚集的方向,使劲来回摆动胳膊。
“镜月,费恩呢?”
“死了。”
“死了?”
梁小夏听到镜月的答复,尾调愉悦地上扬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的死讯而如此开心。
“嗯,现在你能够集齐除了费恩的右手外,剩下的所有部分了。”镜月很认真地说。
梁小夏听着镜月也难得幽默的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情瞬时松下来。两个最大的威胁西晶精灵的敌人都死了,虽然她们也失去了家园,可梁小夏身边的族人都还在。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她相信,以后西晶还是会恢复往日荣光的。
“那费恩留下的大笔遗产,还有玫缇斯的继承权,也该是属于我的吧?好歹我还和他一起举行过婚礼呢,按照玫缇斯法律,费恩死了以后,他生前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该归我管。”
梁小夏故意得意地说着,然后她就感觉到脑后束发的丝带一紧,镜月冷飕飕的声音传入脑海,一本正经:
“小夏尔,我需要纠正你措辞中的小错误,费恩临死前的婚礼并未完成,未完成的仪式,不会在历史上留下正统记载,也不应被称作结婚仪式。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和一个叫做赫尔莎的精灵结婚的。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名字出现。”
好吧…好吧…
听着镜月一套一套的说法,梁小夏无奈又好笑,手指穿过滚烫的岩浆,点了点发梢上的丝带。明明他自己不高兴,偏偏要找出一大堆说辞来驳倒自己,不无理取闹也没什么所谓的尾音上扬的带着“你皮痒了嗯”之类的警告,真是含蓄到骨子里的家伙。
拨开混杂碎石,土渣与砖瓦碎屑的岩浆,梁小夏捏到一片小小的蓝宝石,认出这个是精灵浴场顶端镶嵌画的一部分,明白自己找到了位置。
再向下,她穿过一层薄薄的蓝色隔膜,双脚落在实地上,正是她来过很多次的地下广场甬道。
甬道两边,曾经如同卫士般在站岗的精灵勇士雕像都不见了,那些石像全部像活的一样,来回奔走,堵住地下广场内岩浆渗漏的部分,见到梁小夏还会微微点头示意。
知道这是传送法阵的一部分附带功效,梁小夏没有大惊小怪,同样向这只曾经骁勇善战的“辛楼女王神勇卫队”点头致意,随后一刻不停地朝着地下广场中间跑去。
黑暗的广场上,点着几十盏明晃晃的法术灯,因地震而开裂的顶棚还在向下扑棱棱地掉碎屑与石块,广场墙壁上的壁画早已爬满了裂纹,裂过壁画精灵的衣服与脸颊,将图画分割成不完整的一块块,裂得大了的地方渗入些许岩浆,沿着裂缝墙壁流下,淌在地上。
庞大参天的生命之树堆在广场的一角,只剩下被抽取完灵魂之力的一块树皮塌陷的空壳,密密麻麻的空孔从树干断开的地方看得一目了然。它所有的力量都被贡献出来点亮法阵,只剩下黑黢黢的坚硬树皮,支撑着老树最后的荣光与尊严。
黑龙时俟盘着身体,几乎占了半个广场,看到梁小夏来了,懒洋洋地抬起头“昂”了一声,又将脑袋垂下去。
“时俟,辛苦了,回去给你加餐。”
梁小夏将时俟收回后,和别的精灵一样,走到生命之树的残躯前,以全部的敬意向着树行了一礼,折下一块树枝,默默低着头,静立哀悼。
地下广场的天顶被时俟撞出个大洞,石像精灵们都在忙着补救,正中央的传送法阵全部亮起,白色如同月光样的光芒层次分明地在地上滚动闪烁,汇成正中间的一座尖顶拱门,拱门上同样覆一层乳白色薄膜,精灵们不争不抢,挨个有序通过那层薄纸一般的拱门,消失在另一端。
精灵女王海黛就站在拱门旁边,一只手搭在拱门上,轻轻倚靠在门边,微笑着安慰每个即将穿过拱门的精灵,和他们行礼暂别。梁小夏却知道,她此刻肯定痛苦而虚弱,那道拱门上的乳白色薄膜,全是精灵女王的血凝出来的。看女王陛下的样子,她估计陛下已经失血多得都站不住了。
海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灰败,在整个传送阵白色的光芒照耀下,皮肤都开始变得透明了。梁小夏静静看着传送阵上不停减少的族人,眼看着精灵女王强撑自己的身体,得体温柔地安定臣民们的心,仿佛看着一朵盛开的金色花朵,在黑暗中一点点衰老,凋谢,迈向死亡。
广场上,此刻只剩下几十个精灵,长老们和雷诺都留在最后离开,看到梁小夏来了,全部停下自己的事情无声地注视她。
长老们都听了曼西尔长老的叙述,明白梁小夏在这次西晶精灵族的灾难之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连雷诺都感觉到很复杂,夏尔是他的学生,他却到此刻才领悟,站在他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耀精灵,是个宁愿自己承担一切,永远做得比说得多的人。
“夏尔…”精灵女王的声音细不可闻,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去应对任何事情,却仍然打起精神,看着梁小夏,金色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蒙了一层污浊的灰。
“是的,女王陛下,我在。”梁小夏上前一步,握住海黛的手,向她的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她一捏住女王陛下冰冷的手指,心中更惊诧,传送门抽取的不仅是陛下的血,还有她身体里的灵魂之力,两股绞缠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断开,轻易断开,女王陛下立即就会殒命。
长老们也依次离开,广场中只留下华容长老,雷诺,梁小夏和精灵女王四人。
“雷诺,你快走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梁小夏催促雷诺离开,大地晃动得太厉害了,他们的法阵不可能再坚持下去。
“雷诺,我的雷诺呢——”
雷诺还未答复,精灵女王海黛却挣开拉住梁小夏的手,不停摸索着要去抓雷诺。梁小夏心中“咯噔”一下,看着站在女王陛下身边没什么反应的华容长老,一脸惊诧。
“母亲,我在这里。”雷诺揽住精灵女王海黛的几乎快站不住的身体,替她擦去眼睛里的泪水,两双相似的金眼睛落在梁小夏眼中,如遭雷劈。
原来,雷诺不是华容长老的孩子,他竟是女王陛下的孩子!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女王陛下的孩子,却要认华容长老做母亲,辛辛苦苦瞒着所有精灵,甚至瞒着梁小夏自己?苦棘呢,苦棘不是才是女王陛下的孩子么,他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雷诺,从你生下来,我从未亲手照顾过你,没法给你高贵的身份。现在,也没法让你当上精灵族的王,你…你会不会怪我?”
精灵女王海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手掌按在雷诺脸颊上来回抚摸,似乎是想把多年欠下的关爱一起补回来。
“不怪你,我不怪你,母亲。”雷诺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握紧精灵女王的手,双眼通红,却咬着牙,拼命不让眼泪落出来。
“你怪我也没事的,你要是责怪我,埋怨我…不公平,我心里反倒好受些。”精灵女王海黛眼前一片黑暗,她抓紧了雷诺,不放他离开:“可我是要死了,只怕以后也没办法补偿你了…”
梁小夏呼吸一滞,感觉到不对劲正要说什么,黑暗中突兀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带着压抑的,极大怒气的声音。
“真是母子情深的好戏,感人…感人得我想吐!”
一身破烂如飞絮般肮脏的黑袍,满脸刀疤狰狞扭曲在一起,邪恶恐怖的白精灵握着一柄匕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向精灵女王海黛靠近。
“苦棘!”
所有人都喊了出来,梁小夏先是心喜能够见到好几年都没见过的苦棘老师,又是一紧,苦棘的情绪不太对劲。
“苦棘,你要干什么!把匕首放下!”华容长老怒声呵斥到,反引起苦棘一声放肆轻狂的笑声。
“我要干什么!呵呵呵呵…我的好母亲要走了,我怎么能不来送她一程?可惜,可惜我备着大礼来看她,她却半分未将我记在心上!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好儿子。”
苦棘握着匕首,一脸泪水,笑声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苦棘,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大家静下来好好谈谈么?”梁小夏忧心地去拉苦棘的衣袖,却被他粗暴地推开。
“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女王陛下啊…尊贵的女王陛下啊…在您的心中,只有大局,只有精灵族的安宁和平,我一个小小的精灵,又有什么能耐值得您挂念?也怪我,总将自己看得太重,徒惹人笑话。”
“苦棘…”
精灵女王海黛才开口,又被苦棘打断,他摘下了胸口别着的一枚纯黑色紫荆花胸针,狠狠摔在女王面前,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心,让血沾在上面。
“你不是派我去求和么,你不是将我送出去争取黑暗同盟会的谅解么,呵!陛下,您不知道这个传送阵通到哪里,可我知道!这么多年,我终于圆满完成了您的任务,此刻,您宝贝到心肝里的族人,正在接受他们的热烈欢迎呢!”
听到苦棘的话,所有人都感到心里不妙,看着依然坚持着流动的传送阵,焦急万分。
苦棘的话却还未完,他重新握起匕首,一闪身,趁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一匕首划在雷诺胸口,直接破衣见血。梁小夏反应最快,趁苦棘的匕首还未刺入雷诺胸口,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一点都不松开。
“夏尔,滚开!”
愤怒的苦棘想推开梁小夏,却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他握住匕首反刺,割破了梁小夏的衣服,本想逼得她退开,却没想到梁小夏根本不躲,宁可受伤都不放开他。
“苦棘,雷诺是你的兄弟,女王陛下是你的母亲。你不能伤害他们,否则你会一辈子后悔的!”
梁小夏抱住苦棘的腰,将他勒得死死的,锁骨边的胸口一滴滴金色的血从细伤口中涌出,刺目腥甜。
“我没兄弟!也没有母亲!夏尔,别多管闲事,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他只想杀了雷诺,想让精灵女王海黛也品尝一下失去亲人,望而不得的痛苦。他只有一腔冷到灵魂的血要喷出,拼出复仇的战书,报偿他多年的恨意。
梁小夏被苦棘一脚踹开,还没等到再次拦住他,扭过头惊呆了。
苦棘的匕首捅在了精灵女王的胸口,同时,他的脸上也是一副震惊不可置信的样子,一只柔软的,沾满鲜血的手同样从苦棘的胸口穿出,按在他的背后。
“苦棘,妈妈欠你的,也只能用命来还了。”
精灵女王海黛抽回了手,按住自己胸口淌血的伤,就着苦棘握住匕首的手,又向里捅了两分。
“这样…你可满意?至少,死亡的路上有我陪伴,你不会再孤单了。”
“女王陛下!”“母亲!”
梁小夏一嘴的酸涩,急忙从后面抱住苦棘,看着他绝色美丽的脸,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将额头贴在了苦棘的头上,默默流泪。
“传送阵要熄灭了!”华容长老惊叫一声,拉起沉浸在巨大打击中的雷诺与梁小夏,还不等他们有反应,就一把将两个人推过去。
“噗—”一声轻响,传送阵上银色的光芒灭了。
精灵女王海黛最后一次睁开眼,看着她身边仍未离去的华容长老,“你不走么?”
华容长老坐在地上,抱紧了精灵女王海黛的身体,替她理了理鬓角边的白发:“女王陛下,我陪您开始的,就让我也陪您结束吧。”
大块的天砖从空降下,砸出一个个深坑,神勇卫队重新化为冷硬的尖石头,无法压制的岩浆终于从地底喷出,窜入空荡的大厅,燃烧着,咆哮着,覆盖精灵族在西方大陆上闪耀几千年的光芒。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新王
替真正的权威加冕的,不是国王的王冠,摄政的宝剑,皇帝的礼服,而是危机、动荡与苦难这三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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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我们被骗了,那些白精灵根本没有来这里!”
天然形成的地下山谷中,一个黑铜色皮肤,背着一柄大锤的暗精灵蹲在巨大的白色光幕墙前,没有守到哪怕一丁点白精灵的影子,气愤地抡起战锤,狠狠向光幕墙上一砸,又咒骂两句。
“我早说过,白精灵都是靠不住的杂种。队长相信苦棘的话,还不如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让他的脚趾头替他思考。”
在暗精灵战士旁边,另一名身材妖娆的女性暗精灵双臂环抱,冷笑一声,收起匕首转身离开。跟了一个无能的队长也好,她更有机会干掉队长替代上位,反正在黑暗同盟会中,自相残杀从未禁止过。
女暗精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口别着的黑紫荆胸针,高喊一声让后面的暗精灵战士跟上,两个人向山谷另一端走去。
一墙之隔,所有白精灵都死死捂紧嘴,连气都不敢喘,从传送阵出来后屏息站立,眼睁睁目送白色光幕背后,两个暗精灵汇入他们的队伍中。
黑暗中,千军万马的暗精灵都摩拳擦掌,骑在高大的幽冥蜘蛛身上,双眼中森森的绿光比天上的星辰都多,不时发出的衣甲摩擦与踢动石头的声音,蠢蠢欲动。在暗精灵的队伍更前,还有成百上千的暗窖兽人,长着布满金属鳞片的牛头,牵着几条面目可憎的毒暗猎犬,只等一声令下,蓄势待发。
西晶的精灵们即使能够猜出来,那道天然白色光幕可以屏蔽声响,遮蔽身影,可在看到几百倍多的敌人时,都冷得哆嗦不出一个字。纳格兰长老轻轻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上滴淌下来的汗,感觉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得像石头。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暗精灵们守了将近五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得到。每一个黑暗同盟会的成员都脸色发黑,神情不愉。纳格兰长老眼看着几百米远外,一个坐在巨大蜘蛛背上的蒙面精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群暗精灵就从战队中拖出一个拼命挣扎反抗的矮个精灵,将那个精灵胸口的紫荆花胸针摘下,将他带进更远的,纳格兰长老的目光触及不到的黑暗中。
暗精灵们都没想到,真正的传送光幕就在这道光幕后面,或者他们想到了也无可奈何,一道献祭换成的阻隔光幕,没有一两天的集中攻击根本无法破开,等他们研究出破解方法,白精灵也早就跑了。
没想到,苦棘临死前阴了他们一把。
几年的计划,几年的联络和布置,牺牲无数人手,发出无数指令才营造出的局面,本以为他们在今日会获得巨大的收获,一举端掉普卡提亚四大白精灵种族中的一支,却没想到连个铜子都捞不上。
“西晶精灵么……很好……很好…这个仇,我记下了。”
黑暗同盟会的首领最后看了一眼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光幕,伸出食指招了一个下属过来:“将天龙的名字记到公告上,西西弗斯那边,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看到黑暗精灵与兽人的大部队开始缓慢地撤退了,西晶精灵们都长长喘了一口气。在接二连三地死里逃生后,再遇到几乎覆灭的暗精灵军队,压迫感太强,他们根本没有与之抗争的决心和力量。
在所有白精灵劫后余生的欣喜之中,只有两个精灵格格不入,梁小夏和雷诺。
雷诺定定站在梁小夏身后,闭着眼睛,不想让人发现他的思绪,握紧的手掌与颤抖的手臂,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得平静。
梁小夏跪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关注过对面的暗精灵部队,低着头,手中捏着苦棘塞给她的黑色紫荆花胸针,脸颊通红通红,泪水一道道从眼眶中睁出,蛰在伤口上。
偏偏她安静得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什么都不说。
“别哭。”
沙哑潮湿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梁小夏怀中的身躯,却已经熬不住生命的流逝,在她手掌的覆盖下一点点发冷,僵硬。苦棘布满暗银色伤疤的脸庞枕在她细弱的胳膊上,无力后仰着,眼睛很安静地闭合,银色的血染了梁小夏一手。
梁小夏从未见过苦棘解脱般的神色,嘴角还淡淡地翘着,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不用再忍受来自于亲情的利用与冷漠,不用再煎熬于族人的鄙视与梳理,不用再挣扎于复仇与背叛间,不用再活着受苦受辱。死了,一切都解脱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和我是同一个母亲,却不是同一个父亲。我的父亲,死了在他父亲的手上。而苦棘,和他的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雷诺伸手,颤抖着,指尖碰到了苦棘的脸,触到他脸上的伤疤,又急忙缩回了手。
“所以,母亲总是躲着苦棘的,也许,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棘。她爱着我,为了让我安全地平安成长,只能将我养在华容长老名下。她担心着苦棘,却说不出口,在两个人不断的争吵之中,越行越远。”
雷诺很疲惫,说出的话不复往日的坚毅与刚硬,仿佛披着铁锈斑斑的战衣,沿着回忆一路蹒跚追寻。
“一场为了全族安稳而妥协的政治婚姻,毁了母亲一生的幸福,另一场推他入火坑的婚姻,又埋葬了苦棘的未来。只是我没想到苦棘心里的恨那么深,会想着杀了我让母亲痛苦,会迁怒到甚至联合暗精灵来埋伏我们……”
雷诺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想过他会在某一天,在短短一瞬间,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弟弟。
“你恨苦棘么?”
梁小夏问。
“我只希望他不是我弟弟。”
雷诺说出了一句含着极为复杂情感的话,他金色的眼睛望着苦棘,如同被搅动的静潭,泛起层层滚动的涟漪。
梁小夏也明白雷诺的感受,有爱,有恨,还有无奈叹息及痛心疾首,复杂得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她不能责怪精灵女王为了族人的个人牺牲,也不能责怪苦棘在被亲情割伤后疯狂的报复,毫不留情地对雷诺下杀手。
何况,他们都已经死了,连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消散了。
“啪”,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梁小夏手中的胸针碎了,挡在西晶精灵前面的白色屏障也随之消散,打通继续向前的道路。
“我将苦棘的意识抽出来了。下一次,他不一定会长得好看,也不一定会有崇高的地位,甚至不一定会很优秀。不过,他会有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庭,我保证会对他很好的。”
梁小夏低头,在苦棘的额头上吻了吻,替苦棘梳了梳有些凌乱的额发。
“谢谢你。”
雷诺勉强笑了笑,握紧手上的弓。也许对苦棘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雷诺,”梁小夏又叫住了雷诺,抓住他的手:“千鹤死了,苦棘也死了…雷诺,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
雷诺心里一颤,他能感觉到,夏尔在害怕,恐惧她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他。不断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已经快将她摧毁了。她的睫毛上湿湿地濡着一层水,眼睑边上有一圈红,涩而刺眼。
雷诺想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揉揉梁小夏的脑袋,安慰她不要想太多,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动作。
梁小夏看着雷诺站起身,后退一步,双手合拢并在胸口,向她深深地弯下了腰。
“是的,我会努力活得比您更加长久的,尊敬的女王陛下。”
他也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后,充当她的左手。
“雷诺,你——”
梁小夏嗓子里堵得说不出话,雷诺的举动,是明摆着表示他愿意放弃争夺西晶的王位,自己堵死了自己的路,也是毫无保留地表示他对梁小夏的忠心。他这样的举动,打了梁小夏一个措手不及。
雷诺一鞠躬,所有的精灵都注意到了这边的举动,精灵长老们相互对望了一下,也跟在雷诺身后,全都向梁小夏弯下了腰。
接着,除了长老外,西晶的精灵们,不论是以前和她和睦相处的,还是看梁小夏不顺眼的,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向她表达感激,敬意和爱戴。经过一场灾变,一次分裂与战争,西晶的精灵们终于醒悟了,成长了,丢开虚假的骄傲与敷衍,真心实意地,接受了梁小夏的身份,认可她的地位。
“我以西晶精灵永恒传承的长老会为名,宣布您将加冕为我们新的王。”曼西尔长老站在梁小夏身前一步的位置,朗声高颂:“愿您在月的指引下,带领我们西晶部落,传承先代荣光……”
这是最简陋的加冕仪式。没有鲜花,没有王冠,没有观礼的嘉宾,没有掌声和激动的欢呼,甚至没有像样的加冕台和漂亮礼服。
在梁小夏身前,每个向她致意的精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衣衫破烂,头发散乱,沾着焦黑与血渍,念着长长加冕颂辞的曼西尔长老甚至得在搀扶下才能站稳。精灵们站在冰寒的黑色土地上,天上没有一丝月光,黑暗中,五彩的,不停变换的绚烂元素极光照在他们身上,更突显他们的狼狈。眼前一景,和梁小夏曾经参加过的费恩极为盛大奢华的加冕典礼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灰土蒙面的精灵们,都静立着,含着希望看着梁小夏,一双双熟悉的眉眼,诚恳的目光,含在泪光盈盈中的沉默的注视,都让她感动得心酸。
精灵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他们将自己仅有的忠心与爱戴,全部都给了梁小夏,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也全托付到了她的手上。
信任,是精灵们给她戴上的唯一桂冠。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偏差(1)
单枝易折,整树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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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在今天,在西晶最苦难,最黑暗的时候,我们共同见证着——新王的诞生。
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我们敬爱的女王陛下,请您接受臣民们的致敬。”
曼西尔念完长长的加冕词,捂着胸口的伤不停气喘。行礼完毕后,他颇为歉意地对梁小夏说:“女王陛下,让您毕生唯一一次的加冕典礼这么寒酸,我实在是感到很羞愧。”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曼西尔长老,请您再辛苦一下,将所有的长老召集过来,我们需要开一个紧急短会。”
梁小夏和上代女王海黛的作风极为不同,没有抓住此时机好好宽慰受伤的曼西尔长老,亲切地表示关怀,表示自己的大度。她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两句,立刻雷厉风行地准备开始新工作。她的表情既不冷漠梳理,又不过分亲近,可曼西尔长老觉得,她客气礼貌的话语中,含有的是不可违抗的意志。
这样就好,曼西尔长老松了一口气,消下长久以来的担心。他本来害怕梁小夏过分年轻,看重虚名、荣誉或者形式,像她之前在西晶森林中做的那样,用小恩小惠来梳拢她的支持者,巩固她还未完全稳定的地位,与她现在的表现相比,几乎就是两个人。
西晶精灵此刻需要的不是个慈善家,充满同情心与爱的关怀的社交高手,他们需要一个真正能带精灵们走下去的女王。除了这项以外,容貌举止、修养学识…一切都不重要,性格豪爽的曼西尔也看不上那些虚的东西。
面前的新任女王,还未成年的女王,比他想象中更懂得权变之道。
在征得雷诺同意后,梁小夏很详细地和长老们叙说了他们从传送门离开后,女王海黛和苦棘之间发生的一切,从对话到神态,她都没有保留地完全叙述,不过度夸张,也没有偏袒谁,很公允地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甚至包括苦棘、雷诺和女王陛下的关系,也都告诉了长老们。
“没有想到,先代女王隐瞒了我们这么多事情,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当时她若肯将自己的难处告知长老会,哪怕是一点点,和我们多商量商量,说不定今天他们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唉…海黛是个傻姑娘…”
纳格兰长老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梁小夏却不为所动,表情平淡地没有任何触动。她敬佩精灵女王海黛的牺牲精神,却并不认可海黛的选择,梁小夏有自己的底线,若是需要她退让的事情越过这条深刻的底线,她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委曲求全的。
她的灵魂里,深刻在骨子里的,还是追求纯粹与完美,不论这一辈子,上一辈子都一样。为了她所坚持的东西,她敢狠,敢拼,也敢豁出去赌,她的这些特质都是海黛没有,也不敢有的。
比如,在这时候,梁小夏会选择向长老会开诚布公,坦白一切,甚至不在乎南薇精灵迅风也在远处旁听。西晶精灵在黑暗的地下城中越过阻隔,打败敌人生活下去,只能互相信任,合作。她的臣民们信任她,她也可以试着向长老们交付自己的信任。换做海黛,却会永远将自己的秘密掩盖,独自吞咽和承担。
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遗弃之地,逐条将各类工作向长老们安排下去后,梁小夏便将大队人马全传送入自己的领地。
“迅风老师,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梁小夏向着留在最后的迅风致意。
“是的,没想到在你的成年礼前,我先参加的是你的加冕礼,真是世事难料,夏尔。哦,不,夏尔陛下。”迅风很优雅,随手扫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向梁小夏行了一个外族面见的礼节:“罗兰陛下总说起您,说您终将会令所有的精灵们都吃惊的,现在我终于明白陛下的话了。您的样貌,您所表现出的风度与自信,还有您如今的地位,都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夏尔完全不同。”
迅风甚至都在怀疑,面前的梁小夏是不是谁假冒的,混在西晶精灵族中有所企图。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花朵和果实也是完全不同的,这很正常,我们精灵的寿命虽长,却迟早会长大。”梁小夏笑了笑,没在意迅风的话,“南薇的情况如何?罗兰陛下的眼睛好了吗?罗兰陛下帮助我们修复了辛楼女王留下的传送阵,对我们西晶的帮助巨大,大家都很感谢她,也很关心她。”
“陛下的身体很好,她这次派我来,其中一件事便是让我代她向您致谢,夏尔陛下,您对南薇的帮助,也是巨大而无法计算的。不过…“迅风顿了下,又说到:”南薇的情况如今很复杂,希尔又回到了草原上,和已经病愈的汨罗打得火热,这并不是陛下和我们南薇所有精灵期待的场面。“
“打得火热?“
梁小夏细密的睫毛抖了一下。
“是的,她们现在几乎势不两立了。希尔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些奇怪的招数,能够迅速治愈受伤的人或动物,甚至能够让意外死去的精灵复生,靠着这个,她拉拢了很大一批支持者。“迅风皱着眉,不知不觉地就向梁小夏坦白了很多,”情况很不妙,表面看来,南薇很和平宁静,可希尔和汨罗各自支持互相抵触对抗,整个南薇几乎快被分裂成两半了。局面变成这样,连陛下都快无法控制住了。“
梁小夏心中一跳,希尔的能力,听起来很像她体内的绿色雾气的功能。可她的绿色雾气即使能够疗伤,延缓衰老,滋养身体,却并不能够让已经死掉的生命重新活过来。还是说,希尔有什么别的奇遇,可以让死掉的精灵复生?
“迅风,你说的是真的,希尔能让死人活过来?你亲眼见过吗?“
梁小夏紧张地忘记了呼吸,捏住手中千鹤送给她的猫眼石吊坠,声音急迫而发哑。
“嗯,我见过。若不是我真的看见她施展的法术可以将动物重新复活,我也不敢相信。毕竟,起死回生这种事情,呵呵,我只在童话故事里听到过,连神话中都没有。“
迅风回忆着希尔只吹了一口气,一只早已死亡的小鹿又站起来,活蹦乱跳地重新冲入草丛里,至今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梁小夏的心思急转,她有千鹤的灵魂,也有千鹤完整的尸体,若能够将千鹤复活,比让千鹤灵魂释放消亡要更好。
“迅风,替我感谢罗兰陛下,她对我如此‘信任’。等西晶安定下来,我会亲自去南薇拜访的。“梁小夏知道,迅风肯定有什么特殊手段与罗兰陛下联系。
罗兰陛下想借梁小夏的手平定继承人纷争,梁小夏想调查清楚希尔复活能力的真相,将千鹤从死亡中拉回来。她们两方,都是真诚而有算计的狡诈精灵。
盟友,共同扶持,又互相牵制利用来获取更多利益,这才是盟友的真谛。
她等待迅风掏出一张草绿色的羊皮纸,在上面写了很长的话,又燃烧掉整张纸后,毫不客气地将迅风一起丢进了遗弃之地去做客。他不是好奇么,干脆一次性满足他。
黑暗的山谷中间,再无一人。梁小夏抬头看了看地下城的天空,深蓝紫色的元素极光中还夹着几丝黄色与浅绿,给昏沉的地下世界带来一丝光亮。不停变换的极光像极细的薄纱,又像是被扯开的柔软棉絮,流动着,神秘莫测。
地下世界和梁小夏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土地下的世界,却更像普卡提亚大陆的黑暗版。她站立的山谷中没有绿色树木,石缝间长满了指头大小,一朵朵成片簇在一起的奇怪蘑菇,幽幽散发着浅蓝色荧光。一只有点像螃蟹模样的小动物伸出钳子,正在荧光蘑菇间辛苦劳作,啃食一朵朵小蘑菇。
梁小夏看着眼前几乎一多半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感觉自己的书看得还是太少,同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不相信,辛楼女王大费周章,在西晶精灵留下关键时刻使用的救命传送阵,将她们送进的就是这个美丽神秘的鬼地方。
是的,鬼地方。
梁小夏顺着山谷爬上山顶,眯眼远眺,方圆千米内,全是无人的荒野,没有一点人造建筑的痕迹,完全是一片未开发的荒凉处.女地。
“拉法尔,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梁小夏将拉法尔召唤出来想问一问,成功得到暗精灵一个白眼:“我失忆了,白痴夏尔。“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看来,这里是一处山谷,也许顺着山谷向前走,你能找到人烟。“
“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么能知道前方有人?“梁小夏不悦地哼了一声。
“狭窄的山谷尽头,都是强盗拦路匪打劫的好地方,这是常识,和失忆不失忆没关系。“
拉法尔笑着讽刺了一句,得来梁小夏照着他脑袋瓜后的一个大爆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偏差(2)
如果我不尽力重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存的话,我总觉得活着是很荒谬的事情。
——《理智之年》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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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暴力,”拉法尔捂着疼痛的后脑勺,不满地盯着梁小夏还未收回去的手指,出口极损:“哼,长得又丑脾气又凶,以后谁娶你谁倒霉!”
拉法尔说完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他想到在夏尔那里见过一次的俊美上古精灵,想到梁小夏当时冷漠如连亘冰川的脸色,沉默地闭嘴了。
世事艰辛,生存困苦,留给爱情的空间几乎没有,她担负着整个精灵族的荣耀与安危,又怎么会有时间有心思找个了解自己的人相伴一生呢?
“管好你自己吧,失忆先生。”
梁小夏打发完拉法尔去侦查地形,从遗弃之地又将斯文召唤出来,坐在山谷中和许久不见的斯文聊天。
斯文如以往一样,扎着一条低马尾,水滑的棕色长发泛着淡光,看起来又软又顺,一缕未扎起的边发垂在脸颊边,更显得他整脸纤细,以前合适的镜框架在脸上,反倒有些松垮,不停地想从斯文的鼻梁上滑下来。
“看来坐牢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你比我印象中瘦很多。”梁小夏有点心疼,手指顺了顺斯文的马尾,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挽住了斯文的胳膊,让他心中一顿。
“还有那颗小球的功劳,”斯文任由梁小夏挽着,食指推了推眼镜金色的边框,垂下眼帘挡住眸子中的光亮:“波菲特的言灵之嘴蕴含的力量太过庞大,让人吃惊。我现在只能掌握极小的一部分,剩下的还得慢慢练习。”
马人一族,几乎视力都非常差,而视力越差的马人,在预言上的天分也越高。他们的目光总停留在天空与流风之间,注视着命运的脉动,再无法分出片毫关注现实景象。
斯文吞噬了波菲特的言灵之嘴后,视力直直下降好几个档次,他以前的眼镜此刻早不合用,透过明亮的玻璃片,他只能看到梁小夏一个模糊的身影,淡影一样的五官,柔软的树枝一般轻微晃动的身体。此刻若是他摘下眼镜,斯文的视力会直追瞎子,只能摸着前进。
淡淡的馨香与透过衣服传来的柔和温度,都在向他传达安定放松的气息,试图舒缓斯文的不适与心中隐约的恐慌。夏尔主人是个善良的精灵,她从未忘记过他,一直在关注他,以自己的方式照顾他。
“那颗石球是马格努斯留给你们马人族的,”梁小夏认真地搀扶着斯文坐下,讲了很多关于命运之神的事情,“命运之神已经消散了,斯文,你别太伤心。”
“它不是消散了,命运永远不会消散。命运之神只是走上了他自己的命运。”
斯文只在最初听到梁小夏的叙述时冷了一会儿,情绪很快恢复稳定,一切如常:“夏尔主人,在精灵族的覆灭后,命运完全推向了未知轨道,我彻底看不清了,没有办法再帮助您。不过,言灵之嘴反复在我脑袋里强调着一句话——失落的古城在东方之前。”
看来,辛楼女王留下来的传送阵,的确是发生了某种错误偏差。不知是因为经过了几千年,传送阵在时间流逝中损坏,产生错误定位,还是她们西晶精灵在修复的时候没有彻底弄好,同时,梁小夏还想到,她当时让时俟托着连根拔起的生命之树去给传送阵供能,说不定也会造成一些未知影响。可能发生错误的环节太多了,梁小夏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大规模的远程传送阵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只默默庆幸着,幸好他们没有直接降临在暗精灵的老巢中。
“失落的古城在东方之前……”
梁小夏重复一遍,联合罗兰陛下曾经提供的遗忘之城的信息,还有辛楼女王留下传送阵的提示,模糊得出了个答案:“你是想告诉我们,要找到遗忘之城,就要向着东方行走吗?”
“应该是这样。夏尔主人,预言是讲究灵感的事情,在新的灵感来临前,我们也只能依照现有提示去做,看看未来会有什么转机。”斯文摘掉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眼睛,对梁小夏露出一个毫无焦距的微笑。
“夏尔主人……”
“嗯?”
“我想回家看看,出来好几年了,不知道父亲现在过得好不好,族里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好,等安顿下来,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传说中的马人部落,我也很感兴趣呢,到时别忘记好好招待我。”
最后,斯文拒绝了梁小夏想要替他医治眼睛的好意,只向梁小夏讨了些毫无价值的破碎宝石,便回到遗弃之地忙碌自己的事情。
梁小夏看着黑暗中瑰丽变化的极光,看到拉法尔远远向她打了个手势,再次传送进遗弃之地。
白弦塔顶层的水库状态终于被改变了,在梁小夏包含谴责的强烈建议下,镜月将白弦塔装饰成了她理想中居住的模样——光线充足的大窗,挂着厚厚的窗帘,有柔软的座椅,顶到天花板的满格书架,柔软的棉布沙发和一张大床,一个隔开的小衣帽间,还有她的实验台和写字桌。随意吊挂的绿色植物和养着鲜花的花瓶给房子里带来充足的鲜活生气,梁小夏各处收集来的纪念品也摆在架子上,一伸手就能拿来赏玩。
墙角堆着几个软垫,铺着好几层厚地毯,琥珀正窝在上面,蜷着身子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呼——好累——”
梁小夏泡在充满大泡泡的热水浴池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捧起水打湿长发,慢慢梳洗起来。
隔着几层深蓝色的纱帘,她能隐约看到镜月的身影。他背对浴室,正站在实验台前,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处理的材料向着帘子里传过来几分怪味道。
很令人赏心悦目的影子。
梁小夏哼着小歌,在热水中直泡到皮肤都轻微发红,才顶着一身水汽从浴池中出来。刚揭开纱帘,走近镜月,看到实验台上的东西,梁小夏立刻头大无比。
宽大平整的台子上,躺着费恩的尸体。他的死法十分诡异,紫色长条晶石将费恩的身体几乎扎成了筛子,只有脸部还算完整,能认出他的身份。黑色的血从晶石扎破的窟窿中透出来,在费恩身下圈了一滩,几乎快顺着实验台滴在地毯上。
更让梁小夏头皮发麻的是,镜月将费恩扒了个精光,正举着个长夹子,一块块将晶石从费恩的身体里拔出来。费恩灰白的皮肤下透着死人的青蓝,裸得梁小夏连他胸毛都能看见,更别说什么两腿间不该看的地方。镜月没有半点体谅她身为女性的尴尬和羞恼,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还将费恩翻了个过,让他屁股面对梁小夏,继续处理材料。
“oh——shit——!”
眼前的一切将梁小夏的视觉毁了个干净,她颤抖着脚步,忍不住骂出前世的脏话。
镜月不理会梁小夏,依旧淡然地一个接一个拔出刺猬费恩身上的紫色晶石,也不管它们都沾着黑血,全顺手扔在实验台旁边的筐子里,和他在处理植物材料时,完全一个神色。做完这一切后,镜月又拿起针线,一手握着费恩曾经被他砍下来的右手,对准费恩的胳膊缝合起来,他缝得很慢,针脚细密,连着两层薄薄的肉皮,一点点对接起来。
缝尸体,镜月在缝尸体!谁来告诉她镜月为什么要缝尸体,为什么还那么平常心那么认真细致,难道他还兼职下葬前的殡仪美容工作吗!
唔……梁小夏捂着鼻子,忍住恶心的尸臭和胃里向上不停翻涌的酸水,连着后退好几步。
她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镜月总是优秀而完美,这种迥异的事情,是他该干的吗!陷入回忆的梁小夏发现,从认识镜月以来,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她好想将镜月砍死,一个人清静清静,而现在就是那么几天。
好想将镜月连着费恩的尸体一起从白弦塔的窗户上丢出去,不要在她温馨的小家里做那么变态的事情,玷污她对家的美好感觉啊!会做噩梦的啊!她对尸体的爱好半点都没有啊!
梁小夏脸上都快掉黑渣了,头皮发麻,退到了窗户前,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喘过来说话。
“镜月,把你手上的工作停一停,我有话说。”
镜月听话地放下了针线,取下一块挂在实验台旁边的软巾,擦了擦手。
“等我给他重新穿上国王的服装,佩戴好王冠和权杖,再施加一个定型术,就算彻底完成了。毕竟作为收藏品,越完整无瑕,价值越高。”镜月回头扫了一眼满身窟窿的尸体,点了点头:“身上的创口不用担心,穿上衣服后,都会遮住的。”
“我不要什么死人尸体收藏啊!我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梁小夏内心咆哮着,面上的表情也悲愤万分。
镜月不理解地轻轻偏了一下头,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透出无辜的神色:“为什么?一个人类国度的至高国王,你曾经的敌人,差点毁灭精灵族的罪魁祸首。虽然他长得并不算特别优秀,却也还是能够接受的。作为一个收藏品,从各个方面看,费恩都是很合适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鬼才会喜欢呢!耀精灵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藏尸体的爱好吗,梁小夏感觉自己哪怕再活一万年,也无法接受将尸体收藏作为自己的兴趣。还有,他为什么要把费恩脱光,好污染眼睛啊!
“你见到麋鹿或豺狼不穿衣服的时候,并没有这么抵触过。”
镜月又疑惑了。
好吧,原来在耀精灵心里,人穿不穿衣服不重要,他们和动物是差不多的,人勉强能算做高等一点的动物,咦,这样一说,好像也没错……
感觉自己的思维要被带到沟里的梁小夏急忙叫停,伸手使劲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找回思绪:“你收拾好费恩以后,打算放在哪儿?”
“那儿,”镜月伸手指房屋中间,正对着床的台子。
想吓死人啊!
梁小夏宁可费恩的尸体在垃圾堆中发霉烂掉,都不想扔到她面前碍眼。
“不说这个了…将费恩的尸体弄走,随便你扔哪里,别让我再看见就行。”梁小夏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咬着嘴唇又指着实验台旁边放满紫色晶石的筐子:“那些东西也一起处理了。”
“好,将费恩的尸体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同时扔到灵魂之石,我明白了。”
“什么!等等,你说什么灵魂之石?”梁小夏揪住镜月的衣袖问。
“费恩吸收了生命之树内几乎五分之一的灵魂之力,标准上衡量,他吸收的灵魂之力超过他身体承受极限的九千多倍,若不是他有那根奇怪的法杖平衡早就死了。”镜月解释到:“即使如此,这种罕见的诅咒之体加上赌博式的吸取方法,也像玩火的儿童般不稳定,充满危险。所以,一个并不太复杂的灵魂凝固术,他就被彻底解决了。”
梁小夏感觉嗓子里被卡住了:“灵魂凝固成的石头,就是灵魂之石?”
“是灵魂之石的一种,也是灵魂之石最原始的形成方式。”
镜月本着严谨的态度,纠正了梁小夏的说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烂木条编的筐子里,装着整个生命之树五分之一的灵魂之力?!”
“你想那么理解的话,也可以。”镜月颔首。
梁小夏窒息了,她去一次生命之树,吸收来的灵魂之力远不足树中贮存的百分之一,即使这样,也足够一大批她们培育的小精灵使用。费恩居然那么厉害,一次就夺走了整棵树五分之一的能量!
眼红的梁小夏一把抱住筐子,紧紧箍在怀里,抓出一条紫色晶石,也不顾上面沾着黑血,用劲亲了响亮的一口。
“啊,精灵族暂时有救了!镜月,你简直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镜月的耳朵尖窜过一抹红,低低说了声“你喜欢就好”,走到窗户前开始沉思,或者发呆。
第二百九十章 汇报
高居于为众人所仰望的地位而毫无作为,正像眼眶里没有眼珠、只留下两个怪可怜的空洞的凹孔一样。
——《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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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镜月处理完成的费恩标本非常好看,除了肌肤略显僵硬与苍白外,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眉眼生动,表情凝重。
遵从梁小夏不准再看见他的指示,费恩穿着全套华丽的绣玫瑰金边骑装,握着玫缇斯手杖,如同一个真正威严的国王一般——坐在白弦塔的男厕所里。
所有来上厕所的男性在推门进入的瞬间,都会那被栩栩如生的活人雕像吓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又意味复杂地一下,有所意会地将尸体雕像大量许久,在玫缇斯国王的注视中完成自己的自然排解动作,结束时,尴尬地感叹一下他们女王陛下的黑色幽默。
梁小夏是不知道的,她也没工夫再关心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敌人。办公桌上巨大的铭文板不停闪烁,向上滚动一条条消息,连续不停,全都是需要梁小夏处理的事物:
谷雨长老上报战争中受伤的精灵太多,配置治疗药剂的药材不够用;纳格兰长老头疼白弦塔内的房间不够用,询问梁小夏是否能够在外面的草地上搭建简易房屋;曼西尔长老在胸口受伤后,病情恶化,向梁小夏申请休息一周;新进入遗弃之地的精灵们和遗弃原来的原住民们沟通不良,请求梁小夏加设上古精灵语言课程;战死的精灵需要掩埋,家属和遗孤都要安抚与进一步处理…….
作为新上任的女王,梁小夏对每件事都是考虑了又考虑,几位精灵长老都被她指派去专项负责一块事物,却也忙得够呛,整天连饭都来不及吃。
梁小夏握着铭文笔。简单扎着头发,不停地在铭文板上下达指示。还时不时地用笔尖挠挠头皮,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转过头去问她的父亲马塔基尼。
“父亲,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对大家的影响大么,失去元素之力的支持。大家会不会感觉到生活不便?”
梁小夏有点忧心地问到。
“非常大,”马塔基尼合上手中的书,站在梁小夏身后,看着她正停笔处理一则关于“元素之力缺乏引起的实验停顿”报告。略抿着嘴,向他的小女儿详细解释到:
“法唱者们脱离元素之力的包围,连简单的小火球都无法释放。如同你们弓猎手失去了眼睛,又被敌人掐住了脖子捏紧。治疗师的治疗没有光元素和水元素的帮助,治疗效果直接连打两个折扣。据我所知,长老们带进来的许多元素之力做动力的仪器也不能用了,还有大量法术卷轴。在这里的价值连废纸都比不上……简而言之,需要元素之力的地方,事情都陷入瘫痪。”
梁小夏低下头苦思,她不想强迫精灵们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放弃依赖几千年的法唱术与冥想。去重新学习他们并不太了解的铭文阵。想解决这个问题,她只剩下两条路:改变遗弃之地的禁魔属性。或者找到新的地方供精灵们居住。
私心下,梁小夏倾向于后一种方法。
白弦塔此刻看来安定平和,却因为存在于与整个普卡提亚大陆独立的另一个世界中,被围成了一座孤城,没有任何对外交流沟通的渠道,只能过着与世隔离的生活。
长期下去,孤立的城市只有灭亡一途可走。
“看来,我还是得去寻找已经失落的遗忘之城。”梁小夏有些丧气地嘟了嘟嘴,精灵女王很难当,比她想得要复杂太多,大事小事一大堆,每样都得谨慎处理。
“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夏尔。心急是改变不了任何情况的。西晶当下的特殊时况,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能给你提供的建议也很少。这就意味着,你需要更多依赖于自己的判断和分析。”
马塔基尼看着梁小夏被打击的样子,不禁想到自己开始学习政务的时候,也是暗暗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做错的模样,心疼地拍了拍小精灵的头顶。
“同时,发生在先代女王海黛身上的错误,我想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是的,我清楚的明白,父亲。”梁小夏郑重回答到:“安顿好我们的族人,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梁小夏顺着窗户向外看,白弦塔外远处的土地上,时俟趴在山丘向阳的斜坡处晒太阳,巨大的身躯直接压扁了他卧立的土丘,像另一座凭空出现的黑色大山。十几个年轻的小精灵顺着时俟的脖子爬得到处都是,藏在他的鳞片之间玩捉迷藏,一连串无忧无虑的笑声,连在塔顶上办公地她都能听见。遗弃的孩子们也躲在时俟的翅膀下做游戏,聚成一团嘻嘻哈哈地似乎在说有意思的事情。
连总是显得沉稳的阿德莱德与早熟的帕加都抵不住巨龙的诱惑,坐在时俟的鼻尖上,肩膀挨着肩膀聊天,旁边放着个野餐篮,两个小精灵晒着太阳,放松闲适。
白弦塔下的菜地中,泥球依然像小时候一样,缠着迅风,和他一起照料植物,偶尔对视微笑一下,聊两句话。
梁小夏觉得,她似乎不用再替自己的小姐妹操心了,说不定在她的朋友们中,泥球也会是最早结婚的一个。
忘记了,她此刻该称呼泥球为“赫尔莎长老”了。
叮当的打铁声远远飘来,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感觉自己重新找回奋斗动力的梁小夏伸了个懒腰,在父亲离开后,关上窗户,将房间里的灯又点亮些,取出两张巨大的卷纸,在办公桌上铺开了写写画画。
这一坐就是到入夜,梁小夏吹了吹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小心地将纸卷起来。
这几张遗弃之地的规划草图都是她参照前世的城市布局记忆做出来的。详细地画出了街道,保留大片公共建筑和绿化区。甚至规划出了下水处理系统和铭文供应系统。梁小夏感觉自己上辈子学的东西终于用上一些,她满意地点点头,细节上还得镜月再帮忙修改修改,就能照着去建设了。
“女王陛下…”雷诺敲开办公桌的门,正看到梁小夏从成堆的卷纸中抬起头。顶着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像完成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兴奋地想和他一起分享。
“雷诺,雷诺你快来帮我看看图纸。这是咱们遗弃之地以后的样子,怎么样,怎么样?”梁小夏抱着好几卷图纸。又展开献宝一样给雷诺看。
“陛下!您用晚餐了没有!”
雷诺按住梁小夏打开图纸的手,金色的眼睛瞪着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梁小夏望着雷诺严肃的面孔,莫名心虚,总感觉此刻的雷诺像一只颈毛炸起的老鹰。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用尖锐的喙来啄她。
糟了,雷诺生气了。
“晚餐啊…嗯…呃…到用晚餐的时候了吗?你吃了没有?”
梁小夏装无辜,胡乱打哈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张口,小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见挤出湿湿的眼泪,绿色的瞳仁湿漉漉的泛着水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雷诺冲头的怒火,就被她这幅样子一下子浇灭了。他无奈认命地叹了口气,压住想要掐死梁小夏的冲动,看了一眼她办公室外面漆黑漆黑的天空,认命地去准备食物。
梁小夏看着雷诺“你不吃饭就小心着”的眼神,想起以前她没有按量练习完弓箭时雷诺同样的警告眼神,心里打颤。她忘记了,这位老师也不是好糊弄的,要求一向严格。
“雷诺…唔,雷诺长老…”梁小夏吃了一口面包,忘记了雷诺也已经荣升为西晶精灵十二长老之一了,这种别扭的称呼让她不习惯:“今天事情都进行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有些棘手有些简单,不过都是可以解决的。”
雷诺简单向梁小夏汇报事物:
“弓猎班现在没有老师授课,你和我都抽不开身,小精灵们都在放假状态,每天乱跑,我们得想办法安排新老师。还有,这次战争中,我们西晶精灵族总共战亡了六百多位精灵,加上前面的战争,零零总总统计下来。咱们精灵族的人口只剩下二千人不到,成年精灵一千三百多,未成年精灵五百多,其中受伤的精灵占三分之二,严重受伤的精灵占四分之一。长老级以上的战死四人,五阶职业者以上战死六十七人,四阶职业者战死二百三十三人……”
“嗯,这些我都会解决的。那么,”梁小夏吃完面包,放下餐具,“白弦塔里有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我的意思是…族人和遗弃民众相处地怎么样?长老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目前,白弦塔里居住着三类人群,遗弃民众,黑矮人,还有西晶精灵。梁小夏有些担心,她治理之下的人群能不能很好相处,种族冲突一向难以处理。文化和理念上的差异,不是好融合的,细小的裂缝一定要早发现,否则将来可能酿成非常大的冲突麻烦。
“是有一些,”雷诺也明白梁小夏想什么,不避讳地回答她:
“矮人们和遗弃民众不忌肉食,但是咱们精灵是吃素的,他们当着西晶的面不避讳地宰杀动物,长老们虽然都让精灵们保持克制,可这两天已经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从精灵中传出来了。
除了吃肉的问题外,大家互相之间的沟通也很困难。矮人语,精灵语,上古精灵语,大陆通用语,还有一部分遗弃民众使用的语言,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没有一个标准。据我统计,咱们精灵族中,有六分之一的精灵只会使用精灵语,不会说大陆通用语。黑矮人有一半只会矮人语,遗弃民众中问题更糟,大多数都只会说上古精灵语,大陆通用语还是最近才新学的。而且,很糟糕的是,黑矮人们坚决不愿意放弃他们的本族语言…至于我们这边…精灵的性子…陛下,你明白的…”
梁小夏当然明白精灵都是个什么样的倔脾气,可她暂时也没有太好的方法。
“那领导者那边,唔,你们和遗弃长老,矮人的金铃大师相处得怎么样?”
“基本没问题,上面的沟通工作都很顺利,遗弃长老那边是我在联系,金铃大师那边是洛基负责——听说他和矮人们的交情很好。”
梁小夏点点头,洛基的双手剑就是金铃制作的。
雷诺的战后清点工作很认真,一条条向梁小夏汇报情况,神色认真。梁小夏看着自己的老师金眼睛下细细的黑眼圈,无意识地捏住了雷诺的手,向他身体里输送绿色雾气。她给雷诺艾莎的治疗右手能够治愈疾病,却不能治疗因为长久不休息造成的疲劳,雷诺估计连着有一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再如此下去,他会被活活熬成精灵肉干。
“怎么了,我的陛下?”雷诺停下汇报,看着梁小夏,纵容她扑入自己的怀抱,像小时候一样抓住自己的手轻轻磨指头上的茧子,他金色的眼睛染上层层暖色,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
“雷诺,我明天出发去寻找遗忘之地,这边的一切还是要辛苦你。”
梁小夏抬起头,揉了揉雷诺自从当上长老后从未舒展开的眉头,细嫩的手指点在他眉心上,送入几丝柔和的绿色雾气:“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你得陪着我,可不能先倒了。”
强烈的睡意向着雷诺的大脑侵袭,他无法抗争地闭上眼,倒在椅子里,被梁小夏圈在怀中轻轻蹭了蹭。
再醒来时,雷诺看到的是他自己房间的天花板。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床头的插瓶里随意插着两束开得正好的向阳野菊,淡淡的植物辛辣香味很好闻。几卷放在旁边,打开看都是梁小夏写下的事务处理对策,最下角还留一个简单的笑脸,四只长耳朵的大眼睛卡通样,正和雷诺印象中的梁小夏一个样子。
“还是个小孩子呢。”
雷诺摸着纸上的小图案,轻轻温柔笑着,又倒回被窝中。
难得他也被体贴地照顾一回,时间还早,便顺着她的好意再休息一会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洗礼
光有骤然而至的冲动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还不是生活,生活中还包含了妥协与忘却。
——尤瑟娜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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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丽的极光在遥远的天顶不停转换变化,永夜无日的地下世界,也不见星星和月亮,空气中除了黑暗元素外的所有元素之力都漂浮在头顶上极高的地方,水源稀少,植物稀疏,贴着地表吹拂的风都极为阴冷,这里是个生存很艰难的地方。
可困苦带来混乱,混乱造就机会。
几个暗精灵就守在山谷出口处的背风坡,搭了个简易皮帐篷,一边吃着硬如石头的肉干,举着杯口生锈的大酒杯,小口慢慢喝着刺骨的冷水。三个年轻的暗精灵,两个稍微年长的,围着暗灰色的火苗烤火,远处还有一个暗精灵站在山顶上放哨。
“嘿,你说消息可靠吗?白精灵们会那么傻,跑来咱们地下世界里自投罗网?”稍微年轻些的暗精灵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
“估计是假的。前两天你也不看见了么,黑暗同盟会的大队人马来了,然后又灰溜溜地走了,连根毛都没捞到。嘿嘿,他们这次可丢大人了,苔暗城的那些大佬们又该笑了。”另一个体型瘦小,嘴巴尖细上翘的女暗精灵一乐,加入了聊天。
“守不到白精灵,那我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已经三天了,这边连个小酒馆都没有,喝酒都没地方喝,水冷得渗牙。还不如让我回去接两个任务挣点零钱,都比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强。”年轻的暗精灵不乐意地抱怨一句,声音放得很轻,生怕让人听见。
听到两个暗精灵的对话,一个左脸刀疤的暗精灵急忙喝止。
“闭嘴——!你们两个白痴!
黑暗同盟会和苔暗城是你们能议论的吗?!嫌自己命长了!非要等你们的名字上了公告榜才开心么!”
听到刀疤暗精灵的喝骂,两个精灵立马老实了,各自沉闷地吃着自己的食物,面上讪讪的再不说话。
刀疤暗精灵骂完了,又感觉不太好,他们不是什么伙伴,不过是一群聚在一起,想趁着黑暗同盟会和白精灵大战的时候捞一笔的自由职业者,地下城里的小偷、强盗、骗子和抢劫犯之类的。别人都有自己的活路,他也没义务让一大帮子人都耗在这个小山谷里浪费时间。
其他准备趁火打劫的小团伙早就撤了,只剩下他们留在谷口,等待传说中的奇迹,或者顺手做两个路过山谷的旅人。刀疤精灵自己也感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也许,白精灵们的事情,真的是个假消息。
“过了今天晚上,再等不到白精灵,我们明早就撤。”刀疤精灵的话音还没落,站岗的暗精灵突然跑过来,扑灭了他们点燃的火焰,在黑暗中向几个人比了个暗号。
“发现白精灵——!”哨岗暗精灵兴奋地双手比划,细长的嘴巴死死闭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狐狸,一脸狡诈。
“来了多少?”所有暗精灵看到狐狸脸的比划,都兴奋起来,握紧了手上的武器。
“…一个…”
狐狸脸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敢用自己脸上的那对招子发誓,真的是只有一个白精灵。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白精灵?和他想象中的成百上千差太远了。
会不会是先头探哨?刀疤暗精灵从石头后探出头,果然只看见了一个白精灵,淡金长发,很漂亮,穿着旅行者最常见的束腰斗篷,背上一柄弓,不急不忙地向着他们宿营的地方走过来。
他们被发现了!
刀疤精灵心里一紧,又放松下来,他们有好几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人,他怕什么。
几个暗精灵从山壁上跳下来,挡在梁小夏面前,隐隐将她围在中间:“我没空跟你废话,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乖乖跟我们走!”
“可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们呢,你们知道若是想打听消息,去什么地方最好吗?”梁小夏双手理了理自己束腰斗篷的前襟,优雅自得地问。
“这都不知道,消息最全的地方当然是万有城,向东走,越过塔尔蒙就是——”年轻的暗精灵还没说完,立刻被同伴叫“闭嘴!”
“万有城么,谢谢你,我知道了。”梁小夏向年轻暗精灵微笑致谢,重新迈开停顿的步伐:“现在,若诸位不介意的话,请让一让,我要继续赶路了。”
“跟你说话你听不懂是吧!”刀疤精灵抽出腰上的剑,直接对着梁小夏的肩侧砍下去,被她轻轻侧身避过,一个侧踢挂在刀疤精灵的手腕上,扭掉了他的剑,转身就跑。
“站住——!”
暗精灵紧追不放,直将梁小夏逼入山谷内的一处凹陷,彻底将她包围起来。
“你就一个人,跑不出这里的!还不如放乖一点,交出你身上的东西,被我们卖到沙拉贡的时候,能少点皮肉之苦。”
女暗精灵手上两团暗紫色的火球凝聚,死盯着梁小夏光洁细腻,一丝疤痕都没有的脸蛋,想将手里的黑暗火球砸过去毁了她漂亮的小脸蛋。
“不是跑,是找个好场地。”
梁小夏拍拍手,几十个精灵出现在暗精灵们身后,反将他们包围起来。
暗精灵们全慌了,他们不知道这些白精灵是哪儿冒出来的,却明白自己踩进了陷阱里,为了小小的利益今天要丧命在这不知名的山谷里了。
整日钓鱼,却不想某天被别人当成鱼钓了,而充当鱼饵的,正是他们面前笑得淡然的白精灵。
“别慌,你们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成年,不是我们的对手。”
刀疤精灵扫了一圈,大声安抚自己的同伴,身后包围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成年白精灵,不过是一群小鬼。他更紧张的,是站在他面前,到此刻依然看不出深浅的女精灵。
“放心,除非他们都死了,我会不出手。”梁小夏径自向大石头上一坐,对着远处的精灵们吩咐:
“我不希望你们当脖子上被架上刀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性命没得选。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战舞者,面对死亡的恐惧依然能保持冷静的弓猎手,你们必须得学会真正的搏杀,而不是对着木桩箭靶玩过家家。
所以,今天的实践课,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
梁小夏带出来的,是所有十岁以上的弓猎班和战舞班的成员,个头最高的学员才到她胸口。小学员们穿着做工精良的皮甲,听到梁小夏的话,都不禁紧张得出汗。他们没有杀过人,甚至没见过暗精灵,蓦然上了战场,对上敌人,极为无措。
而且,他们都不敢怀疑梁小夏的话,她说不出手,就是真的不出手,从前她当弓猎导师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狠,当上精灵女王后,性子更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阿德莱德的反应最快,抽出弓对准年轻的暗精灵就是一箭,箭支穿过暗精灵喉咙,当先解决一人。
剩下四个暗精灵立刻迎上去对敌,瘦小的女暗精灵丢出手上的法术后,双手横握,嘴中咒语连动,被射死的年轻暗精灵又站了起来,加入战斗。
“大家小心,她会黑暗傀儡术!先解决她!”
帕加清脆的嗓音在几十个小精灵中间响起,他跟在梁小夏身边,被她手把手教着认字读书,听梁小夏讲故事,见识也比普通的精灵多一些,立刻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
帕加声音落下后,小精灵们全调转目标,齐齐攻向个头矮小的女暗精灵。
“烦人的小鬼!”
女暗精灵一边得抵挡战舞者们的双剑,还得躲后面的冷箭,她施展黑暗傀儡术操纵的年轻暗精灵又被射死了,缺少一个肉盾,只能躲在刀疤精灵身后来回闪避。
几十对几个,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混乱了一阵后,终归平静,几个暗精灵的尸体躺在路中央,身上插满了歪斜的箭矢,血流遍地。小精灵们经过最初的镇定,猛地陷入初次杀人的恐惧之中,不是放声大哭,就是跑到石头缝之间使劲吐个不停。
连阿德莱德和埃尔都脸色惨白,瘫软地坐在地下,愣愣地瞧着尸体发呆。他们对抗过活尸,对抗过铺天盖地的腐烂动物,可那些毕竟都是死过的人了。和杀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眼看着鲜活的生命被自己夺走摧毁,被逼向死亡终结,他们都感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在这群稚嫩的小学员中,表现最好的反倒是帕加小朋友,他在经历过从死城一样的玫缇斯逃亡过的经历后,心性坚韧堪比成人。与小帕加记忆中的火海尸山相比,几具暗精灵的尸体,顶多能让他心里稍微波动一下。
“夏尔老师…”埃尔小姑娘握着弓的整个手臂都在抖:“他们都是坏人,对不对?他们死有余辜,对不对?”
“我不知道,所以不能回答你。”梁小夏知道埃尔期待的答案,却不能给她:“现实是,站在刀尖上,被死亡与生存拉扯的时候,我们没空去界定对手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值得杀还是该被放过。
记住,因为你要活下来,所以他们要死。为了生存,除了勇气,你们还得学会妥协与忘却。”
梁小夏语重心长地摸了摸埃尔的脑袋,又拍了拍阿德莱德的肩膀。她不想教出一群只会花架子的观赏物,心灵的强大,永远是在战斗与磨难中才能学会东西。
第二百九十二章 虎人
让漂亮衣服和漂亮家具给吓倒,这种毛病在咱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未免太常见了。
——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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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洗礼课程草草结束,几十个小精灵中,有三个精灵受伤,其中一个左胸被匕首划开一道深入肉骨的口子,正在其他学员的帮助下止血。梁小夏却从头到尾保持袖手旁观的态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眼用近似于审度评估的态度,任由小精灵们互相帮助,打扫战场,观察每个小精灵的反应。
她不担心吐得昏天地暗的小精灵,反倒有些担忧那些强压下去心里的抵触,保持面上平静的小精灵。负面的情绪没有及时解决,压在心中等待身体消化,最后只会越压越糟糕。
“好了,今天的实践课就到此为止。我想你们都有些很特别的感受,不是么?明天傍晚前,交上来一篇日记,写什么都行,不限字数。好了,都回去吧。从明天开始,这样的实践活动不定期都会有,你们得自己做好准备——不管是哪方面的准备。”
梁小夏意有所指地扫视了所有精灵一圈,将他们打包传送进遗弃之地,独自蹲在几个暗精灵的尸体前挑挑拣拣起来。奇怪的是,被女暗精灵最先施展黑暗傀儡术,又再次被杀死的暗精灵变成了一堆银白色粉末,看起来很像化尸粉之类的毒药造成的效果。
她收获了几根奇怪的木条,五把铁匕首,一小袋磨得尖锐,像刀片一样的金色钱币,一袋子晒干的像老鼠肉一样的肉条,两瓶低质补血剂,四顶毛皮帐篷,还有些铁杯子烂锅子木盘子之类的旅行杂物……独独没有地图。
“忘记问东边是哪里了,这让我怎么走?”梁小夏双手无奈一摊,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长着会发荧光的植物,“镜月,你知道塔尔蒙和万有城么?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整个地下世界的地下城千千万万,多得像河滩边的沙砾,她却连其中一个城市的名字都不知道,完全是个盲人。年轻暗精灵虽然给她指出来接下来的方向,她却仍旧不知该怎么走。
“不清楚,我知道的城市此刻大约都埋在黑土之中被时间腐朽了。”镜月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夏尔,在耀的时代中,暗精灵和我们是死敌,所有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的通道都是封死的,消息非常闭塞。不过,我想苔暗城也许还在。”
“苔暗城?”
“卡拉赛扬堕落的地方,第一个暗精灵诞生的地方,黑暗世界的圣城。所有地下生物祭拜黑暗之母的城上之城,坐落在深渊中,塞满苔藓,阴涧和黑暗法师。”镜月的声音很慢,浓浓的讽刺味道从他的鼻音里飘出,明显的,他不待见苔暗城,还有苔暗城里的“特产”。
梁小夏心有同感,流传千万年的苔暗城,听起来非常像罪恶集中营,让人浑身不舒服。
最终,解决她迷路问题的是被梁小夏派去探路的拉法尔。暗精灵手臂上挂了两道彩,脸上三道见血的抓痕,脸色极为难看地捂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呵呵,拉法尔,你被哪个美女挠花脸了?艳福不浅啊。”梁小夏想从拉法尔几近崩溃的脸上看出点别的来,侧身躲过拉法尔恼羞成怒向她丢过来的匕首,笑得很奸诈。
“闭嘴,夏尔!你再拿我的脸说事,我宰了你!”
拉法尔连石化能力都用上了,死死盯着梁小夏。他头一疼,无法违反主仆契约,又痛苦地坐在地上。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们来说说路的事情,你出去三四天了,有没有打听清楚前面是什么地方?”
“小水阁。”拉法尔恶狠狠地吐出城市名字,似乎和它有仇一样。
“不算是大城镇,里面有很多接活的佣兵和刺客,都是跟在黑暗同盟会后面没撤走的。还有…还有…很多酒馆。笨蛋夏尔,你如果要进城,必须换装束!”
梁小夏了然。一个有佣兵、有大量酒馆的地方,很定还有第三样东西,听拉法尔吞吞吐吐的样子,再看拉法尔脸上的伤口,梁小夏很不厚道地偷着乐。
拉法尔是着了女人的道了。
......
小水阁临近奴隶城市沙拉贡,繁华贸易的奴隶市场给这个不大的小城市提供了极好的“货源”,一家家灯光旖旎的酒吧鳞次栉比地开着,照得整个小水阁像只巨大的,处在交配季节的萤火虫。窄窄街道边坐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佣兵,时不时对着过往的姑娘们腿上摸一把,被摸的女精灵也不生气,媚眼横生地瞪回去,还扭一扭自己的挺翘的臀部。
昏暗的灯光之下,若是双方都看得上眼,佣兵袋子里又有两个闲钱,他们便会心照不宣地找家酒吧,喝上两杯酒,等到后半夜再上酒馆楼上的房间,度过同样物美价廉的一晚——当然,第二天一早可能是好聚好散,也可能是一方被骗了钱又输了性命。
酒馆里的卖酒女郎姿色艳丽,踩着高筒靴,走路时皮革摩擦的声音像最隐晦的暗号,紧绷绷的皮衣将*****肉勒得鼓鼓的,露出大片性感的黑紫色肌肤,长长的棕色卷发垂在尖耳朵边,勾在锁骨之前。女郎们的长相,甚至种族都各有不同,有清纯妩媚,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纯真气息的人类女子,有娇俏可爱,尖耳朵里钻出几撮绒毛的虎人姑娘,有身段纤细,步伐风骚,说话声音带着性感沙哑的嘶嘶声的蛇人美女,当然最多的,还是各色长发,打扮不同的暗精灵。
整个小水阁,连因长得过于粗犷而不讨喜的牛头人都有,独独没有白精灵。
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蜂蜜酒吧”门口时,店里打瞌睡的姑娘们都晃了下神。
此时是地下时间的下午,出外找活干的暗精灵们都还没回来,再过两个小时,酒馆里才能热闹起来。这个时候来酒馆的客人,不是常客,肯定都是路过的外地人——外地人就有钱赚。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几乎比酒馆里的女郎们多出三四个头,肩膀够宽,胳膊也粗得像姑娘们纤细的腰。他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斧头,简单穿着一身暗红色布甲,胸口的肌肉都快将布甲撑破了。一脸绒毛的虎人在跨进门前,因为店里的劣质香水味轻轻皱了皱眉,再没有不满,只是对着吧台后坐着的老板娘露出尖牙齿,做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惊悚的笑容。
暗精灵老板娘一眼将虎人从头扫到脚就没了兴趣,看着倒是挺有劲,他身上的东西却没一件值钱的,明显是个才出门的雏儿,榨不出油水。
梁小夏心里一笑,没想到她还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也只能说这具身体太具有欺骗性。她毛茸茸的两对耳朵动了动,她也不介意,甩甩尾巴,转而对向几个看似百无聊赖,风情万种地打哈欠,实际也在偷偷打量她的女招待。
“是住店还是吃饭?”
最年轻的虎人女招待没办法,被不情不愿地推出去,站在身高极具压迫性的梁小夏面前,莫名有点胆怯,又有点害羞,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高的虎人,一看就很有力量,不知在床上表现…..
梁小夏不明白怎么了,镜月好像有点生气?她毛爪子按按帽子,安慰一下镜月,又转过头努力将自己脸憋得红一点,装出一副见到美女迈不开腿的腼腆样。
天知道什么样的虎人才算好看,在梁小夏眼里,虎人都是长着几乎一样的猫脸,不过脸上的毛色花纹不同,胡子长短不一而已。
梁小夏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虎人女招待暗精灵语,圆圆的黑鼻头先一皱,又挠了挠头顶戴着的帽子,强忍镇定,用极不熟练的大陆通用语说:
“这个…这个…我想填填肚子,有吃的么?”
虎人女招待见到他那副傻大个的模样,又有点鄙视这货没见过世面的丢人样,却还是小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在梁小夏胳膊上轻轻拂了一把,挑逗地在她胳膊上画圈,吓得梁小夏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当然有,在蜂蜜酒吧里,只要出得起价钱,小哥你要吃什么都有。”
到梁小夏吃饭的时候,虎人女招待才发现自己走眼了。她今天被老板娘强塞来的客人压根不是什么被踢出家门独自闯荡的傻小子,根本就是个伪装过的贵族少爷。
坐在椅子上的壮汉脊背挺直,双臂平稳,吃东西的样子文雅无比。后厨端上来的那盘带血的招牌黄油煎小牛肉他动都没动,只是简单喝了两口酒,觉得味道难喝便不再碰,连黑面包都没吃一口,几盘菜端上来,只吃了两口炖菜,就不再用了。
吃饱后,虎人大汉对着女招待一笑,向女招待手里扔了一块小小的红宝石,别扭地解释着:“不好意思,我好像又不太饿了。”
一块小指头大的红宝石,直让不大的蜂蜜酒吧里,上至老板娘下到招待女郎们,全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第二百九十三章 火盐
下降比上升容易,跳楼比爬楼更快,堕落比救赎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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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拿出来的宝石个头一点都不大,小指头丁点的红宝石在小水阁的市场上不难买,顶天三五十个精灵币,若是有钱,极容易买上一大兜扔着玩。
可她手里的红宝石剔透晶莹,介于玫红与暗红之间的剔透颜色比燃烧的火焰黯淡,一丝丝杂质都没有,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均匀的粉红光晕,这就很不寻常了。塔尔蒙最大的宝石矿山里开出来的上等红宝石都不可能有成色如此之好的宝石——整个世界,可出产这种程度的宝石的地方只有一个,地狱。
只有地狱千万年熊熊不灭的烈火与岩浆,才能挤压淬炼出如此夺目的颜色,新鲜血液一样的纯粹红色能轻易敲开每个姑娘的心扉。
暗精灵酒吧老板娘看见了,虎人女招待也看见了,几个或年老或年轻的姑娘们都看见了梁小夏丢出去的宝石,小酒馆里的女招待们心思急转,转眼全对她堆起了妩媚热切的笑脸。
她们不敢得罪一个能从地狱里搞到货物的庞大家族,收起暗地里杀人越货的小心思,却又可惜这模样的愣头青怎么没被自己攥在手心里榨干,只便宜了虎人女招待。
小水阁不成文的规矩,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除非客人自己选择换人,即使是老板娘也不会降下身段,和女招待们抢客人的。
暗精灵老板娘撩了撩长长的银色直发,颇有些遗憾地吁了一口气,从吧台后面取出瓶品质不错的黑精灵麦酒,扭着腰端上梁小夏的桌子,临转身时隐隐向她媚眼一笑,红珊瑚般丰厚的嘴唇轻轻一张,欲言又止地走了。
真是满满的美人情谊啊!
梁小夏低头看着几乎快倒在她怀里的虎人女招待,满身的虎毛都要立起来了,尾巴僵硬地垂在屁股后面——她此时无比感谢自己在镜月的抗议下变成了虎人而不是暗精灵,否则两只胳膊,怎么能忍住心底泛起的恶心不适,搂得过来那么多暗精灵女招待?
“小甜心,你长得可真壮实,我都不忍心从你身上下来了。”虎人女招待坐在梁小夏腿面上,伸手想向她胸口画圈,被汗毛直立的梁小夏不着痕迹地挡过去。
女招待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被梁小夏毛绒绒的大爪顺势握住了柔软的小手。她听到梁小夏低着头,颇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不叫小甜心,我叫赤沙。”
虎人女招待心中突然涌起的怪异感觉就这样被打断了。
“赤沙…这名字和你强壮的肌肉真相配。”虎人女招待毫不避讳地在梁小夏脸颊上吻了一下:“也别叫我姐姐,我还年轻呢,不想老那么快。我要你叫我蜜雪。”
女招待适时的小任性,对地下城里色迷迷的男性生物们无往不利,梁小夏却真的颤抖得招不住了,声音都略微发颤,硬着头皮说了声“蜜雪姐姐”,又听到怀里的女招待咯咯笑着,短裙下长长的毛尾巴缠上了梁小夏的腰,隔着衣衫左右摇摆磨蹭着。
“真是听话的好孩子。好孩子就要奖赏,那赤沙想要蜜雪做什么呢?”
蜜雪毛耳朵动了动,脸上黑黄相间的虎斑都瞬间生动起来,看着梁小夏含情脉脉。她这次一定要把这毛头小子把握好,一朝翻身,彻底脱离女招待的身份。
梁小夏脸上的汗刷刷地往下流,脸色变了变,不好意思地看了一圈酒吧里面其他的招待们:“蜜雪姐姐,天还早呢。”
蜜雪也明白,对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嫩雏,她不能逼得太急了,得吊吊胃口。她脱开梁小夏的怀抱,径自取出一把七弦甘红漆琴,站在梁小夏面前:
“那我给你弹个曲子吧,再过一会儿酒馆里就会热闹起来了,到时候姐姐再带你好好玩。”
梁小夏心中解脱地舒了一口气,换个角度看,当个男人可真不容易。
蜜雪的嗓子很好,声音里有虎人特有的淡淡哑声,甘甜中带点苦涩,低沉悠远的小曲从她的琴弦间流出,伴着梁小夏听不懂的歌词弹唱,浪漫的小情调烘托得很好。
和美人保持了美好距离的梁小夏也放下了心,刻意忽略整个酒馆的女招待们狼一样看她的眼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老板娘特供的暗精灵麦酒,品一口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开始边喝酒边欣赏音乐。
直到酒馆窗外的极光都黯淡下去,酒吧门口的灯被老板娘重新换过,越发刺眼明亮起来时,外出寻活的佣兵们都三三两两地走进了酒吧,要上好酒好菜,开始夜间的生活。
一个穿着破烂的暗精灵乞丐路过蜂蜜酒吧门口,看到里面喝酒听音乐的梁小夏,径直迈过大门,走到她的面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老乞丐额头和眼角都是皱纹,嘴角咧着大口子,见到梁小夏,笑得很猥琐:“你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快施舍枚金币给我。快!给我个金币,别磨磨蹭蹭,我说话你听不见么!”
被一个穿着邋遢的暗精灵打断听曲,梁小夏不太高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要钱的乞丐,心中不悦。
可她没说什么,依然丢了枚金币给老乞丐,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开。
“嘿!小子,别这样。小水阁里谁不知到老油瓶的厉害,难道你想明天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城外面光溜溜躺着么?”
“你可以试试,老头,看明天到底是谁躺在土里。”
梁小夏毫无预兆地一拳将老乞丐打翻,撞倒两把椅子,站起身,庞大魁梧身躯半弯着,看着倒在她面前捂着嘴哼哼的老乞丐。
她变成了虎人不假,可她一身八阶弓猎手的实力也不是虚的。在整个地下世界里,一对一遇上能够打得过她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一个老乞丐就算是小水阁的城主,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而且,冲动的年轻虎人,也符合她扮演的角色。
“嘿,嘿嘿…年轻人火气真大…”老乞丐捂着牙笑得漏风,“老油瓶今天走眼了。来,请我喝杯酒,咱们好好聊聊。老油瓶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梁小夏再次认识到,在地下世界中,什么样的家伙都有。她从没见过这种被打了还能倒贴上来乐呵的人,其脸皮厚度令梁小夏望尘莫及。
“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梁小夏问。
“嘘…嘘嘘….小声点。”老乞丐偷偷摸摸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摸出个肮脏的小黑瓶,打开瓶塞,半瓶橘红色粉末装在里面:“火盐,上好的火盐。比弥辛的炼金术士们提炼出的火盐品质都要好。只要一点点,你就能远离寒冷,孤独和寂寞,充满无穷能量,整晚整晚唱歌跳舞,在床上像猛犸一样勇猛……”
梁小夏抬头,发现酒馆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女老板握着块脏抹布,抹着更脏的台面,蜜雪坐在旁边,低着头调试手里的琴,其他女招待们都各忙各的,不再抬头关注她。连本来吃肉喝酒的暗精灵客人们都当做没看见老乞丐,只盯着自己桌子上的酒菜埋头吃喝。
这诡异的情况让梁小夏有种感觉,所有人都将老乞丐当做空气,视而不见。
“唔,这东西真有你说得那么好…肯定很贵…”梁小夏犹豫着,没有接老乞丐向她手里硬塞的火盐。
“嗨,这瓶就当送你了。你试试,感觉好了再来找老油瓶,老油瓶会以小水阁最低的价格卖给你的。”
老乞丐不管梁小夏要不要,将小瓶子硬塞进梁小夏手里:“嘿,老油瓶看你顺眼,顺便给你个忠告:你现在坐的位置是巨斧克罗斯特的,给你弹琴的小姑娘也是克罗斯特的固定客人。年轻人,来到新地方,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喝干了本来属于梁小夏的卖酒,脏袖子胡乱抹抹嘴,走出酒馆门口。
老乞丐一离开,整个酒馆一瞬间,似乎又活过来了。梁小夏手里攥着火盐,听到老乞丐的描述,感觉这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有点像毒品,便收起到口袋里不再碰了。
“蜜雪姐姐,那老头是谁,火盐又是什么东西?”梁小夏装憨傻的大个,满脸问号直看蜜雪。
“不光是小水阁,地下城里各个地方,都有像他一样的乞丐兜售火盐。那东西很烈,化在水里喝了,你整周都不会觉得困倦,对身体虽然没什么危害,可沾上了也很难戒。有些佣兵外出做任务时,口袋里会随时装一支,冷得受不了就吃一点,身上一晚上都是暖的。”
蜜雪看着无知的梁小夏,疑惑重新升起来。他真的是地下城的居民么,怎么连火盐都不知道?
“嘿,原来这个就是火盐,怪不得老爹那一大罐从不让我碰。”
梁小夏自言自语的话,再次打消蜜雪的怀疑。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卖火盐,不影响你们的生意么?”梁小夏问。
“当然影响,”蜜雪嘴唇上的须子动了动,长尾巴在背后柔软一甩,“可该死的,谁有胆子和黑暗同盟会作对,嫌命长了?你断它财路,它要你性命。”
梁小夏识趣地闭嘴了,正想自然地转换话题,她面前的木桌子猛不丁地被一双大手掀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迷吻
正如煤火上加盖反而增强了火力,**愈是遏制,那颗火热的心更将十倍地燃烧起来。
——乔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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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黑影挡在梁小夏与蜜雪之间,大手抓在梁小夏的衣领上,想将她从木椅子上提起来。
“臭小子,你的屁股坐错地方了!”
一个肩胸宽阔,背后捆着两个双板斧的灰黑毛虎人极不客气地说到。钢制板斧寒冷的锋面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散发寒光,流动诡异的蓝黑色光泽。梁小夏只看一眼,就发现这个虎人扛着的斧头是两柄加持法阵的武器。
“克罗斯特,”酒吧老板娘从柜台后绕出,一只手搭在虎人揪住梁小夏衣领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按上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克罗斯特,放下他。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酒吧里面不准动武,有什么纷争到外面解决去,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啊,克罗斯特。你何必和这个傻小子一般见识呢,让他给你让个座位就是了。一会儿我陪你喝酒,怎么样,我的大英雄?”蜜雪从另一边夹上虎人克莱斯特身边,浅浅皱着眉,又瞬间变脸,柔媚地低声劝慰。
小水阁的巨斧克莱斯特很有名气,作为蜜雪的固定客人,克莱斯特也表现得很大方,每次小费都给得很足。但克莱斯特的小费却没足到弥补他的独占心所造成的麻烦。蜜雪所有其他的客人几乎都被克莱斯特以各种形式教训过,逼迫得她总是过得很被动。
能赚到钱,却永远赚不到足够的钱。蜜雪不能得罪克莱斯特,更不想放跑了她才看上的优质客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是你的固定位子么,巨斧先生?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梁小夏态度倒是很好。这个位子既然是老客人喜欢的,她也没必要一直占着夺人所好。她自己更喜欢靠窗的位置。或者靠角落的位置,而不是像个耍杂技的一样坐在酒吧正中间,正好换一个。
“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我求求你了。放过他吧,好不好?若再打坏了店里的东西,老板娘肯定会赶我走的。”蜜雪双手环着克莱斯特的胳膊,不停灌好话。最终使得克莱斯特揪住梁小夏衣领的手松了下来,鼻息冷哼一下,不再追究。
“小子。算你走运!”
克莱斯特故意将手一挥,打掉了梁小夏头上的帽子,当着她的面强硬搂住蜜雪的腰,还没走两步,又被冷声叫住。
“站住。”
“又怎么了。别来招惹我,小子!”克莱斯特回头,长满灰毛的嘴张开,露出两颗雪白锋利的尖牙,极不好意地问梁小夏。
“你打掉了我的帽子。”
梁小夏脸上几乎快结成了霜。她弯下腰捡起沾着半个脚印的软布帽,眼里的光如同雷电风暴般翻滚酝酿。
“那有怎么样?让我道歉。让巨斧克莱斯特向你道歉?别开玩笑了,臭小…”克莱斯特看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年轻虎人站起来,比他几乎还高半个头,声音骤然哑下去。
梁小夏死死捏着帽子,右拳迅猛出击,向克莱斯特打过去,被他灵巧向侧边一跳躲了过去。
“老板娘,你看见了,不是我先动手的。”克莱斯特脸上的胡须狡诈地抖了抖,他卸下背后背着的双斧,握在拳头中,看到梁小夏又森森一笑:“现在,小子,该我给你点教训了。小水阁不是妈妈的胸脯,克莱斯特也不是软弱的娘娘腔,不负责给你提供奶水。”
“砰——轰——!”
一只握着帽子的虎拳轰在克莱斯特的斧面上,梁小夏尖锐的手爪正戳在克莱斯特钢斧法阵的节点上,直接引起爆炸。
钢板的碎片顺着爆炸法阵全向克莱斯特射过去,近距离崩裂的碎钢片让他连躲都来不及,被几十个碎片扎在胸口,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累了,我去休息了。老板娘,打坏的东西算在我账上,还有,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梁小夏快速说完,就要上楼,又被蜜雪揪住了衣袖,低低在她身边低语一句“我晚上去找你”。蜜雪说完后,托扛起不知生死的克莱斯特,带着他急忙走出酒馆。
“原来克莱斯特的斧子是个残次品,妈的,还以为是好东西呢,亏他那么宝贝。”
暗精灵老板娘轻念一声,没有想通,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软那么慢的一拳还能碎开斧子,只归结于斧子质量有问题。她转身收拾酒吧里的碎片,将斧子断掉的半截手柄扔出门外。
酒吧上的几层楼全是客房,走过逼仄狭窄的过道,她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双人床,暗紫色床单上铺着五六张鞣质好的长毛兽皮毯,床腿粗矮结实,床头上摆个低档熏香炉,仔细闻起来,空气中还留有上一个客人点燃的野玫瑰味道。小窗户上拉着密不透风的厚窗帘,灯光旖旎,这间屋子明显不是给暂住的旅人准备的。
梁小夏退出门口,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钥匙,发现并没走错后,认命地关上房门,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床上。
刚才生气的时候,她忘记左手还拿着东西,手心握住火盐的瓶子被一拳轰出的时候捏烂了,几个碎玻璃渣嵌进肉里,一整瓶粉末都倒在镜月变成的帽子里了。
她将火盐丢了,拧开浴缸里的水冲了冲手上的碎片,将帽子上的火盐抖到浴缸里,丧气地倒在床上:
“镜月,让你被只臭老虎给踩了…”
“你不是替我教训过了么,我没生气。”帽子先生被踩了一脚,一向冷冰的声音反倒还透着几分高兴劲儿。
“火盐也没了,我还想研究研究的。镜月,那东西真会让人上瘾吗?”
“只有意志薄弱,心智不坚定的人,才会被那种火焰与硫磺伴生物控制。”镜月摸了摸梁小夏的猫脑袋。不小心让梁小夏想起她还是个粗汉子的现实。
“不说了,睡觉睡觉…”梁小夏喝下一支药剂。简单洗洗后闷头钻进兽皮毯子里面,一想到这张床有无数情侣在上面打过滚,她就浑身不舒服,仿佛空气里都有股呛人的怪味道。
“小夏尔,我记得你还和人有约。这么早就休息了?或者,我假设你已经想好了对策,能够将她应付过去。”
“没有,什么对策都没有。不是有你呢么?”
梁小夏不信,有镜月在,她能被一个虎人女招待吃到亏。理所当然地拍了拍搁在床头的帽子。梁小夏闭眼——为了赶路好几天都没休息,即使是张她不太满意的床,也总好过荒郊野岭里膈人冰冷的碎石头。
夜色愈沉,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熏香炉在幽幽散发香气。镜月靠坐在床头。双手搭在腹部,静看半边脸颊贴着他腰际,耳朵还未完全褪回原样的梁小夏。
虎人药剂的稳定性很低,一旦稳定又很难去除效果。还有十五分钟,她才能恢复精灵模样。此刻的脸看起来又有些奇妙的可爱。精灵雪白细润的脸蛋,两对尖尖的毛耳朵从长发中调皮钻出。随着她的呼吸轻晃,偶尔还抖一下。温润的粉唇两边,长长的胡子半垂着,在他的视野里一点点缩短,直到消失。
一个比床还长的大汉,在药剂奇妙的作用下,变成了娇俏可人的耀精灵。
灼人的热度在他的腹部燃烧,顺着皮肤,一直烫到镜月心底。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合拢的双手,手掌覆盖之下,正是皮肤沾到火盐的地方。镜月略微沮丧地感觉到,自己开始受到了火盐的影响,不得不被迫划分进他口中“心智不坚”的人群中。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反思,进入地下世界后,力量下降得居然这么厉害,都沦落到要丧失理智的地步了?
滚烫的热度从腹部散开,沿着他全身扩散。镜月轻轻挪开已经深眠的梁小夏,走进浴室里冲了个极冰的冷水澡。他头发湿翘着站在紫色的大床前,盯着床中间的侧躺着,长长呼吸,半截雪白的胳膊搭在兽皮上的小精灵时,镜月觉得自己洗冷水澡也没用,他该直接将自己冻起来。
火焰在他的身体中一簇簇地烧,鼓得全身血液迅速流动,头皮都要被烫开了。还在滴水的黑发上蒸出腾腾白雾,镜月紧紧闭着嘴,烧红的长耳朵下,细细血脉清晰流动,在他耳朵里发出鼓点般催促的声响。
床上的少女柔弱而无害,浅金色柔顺的长发沿着床边散下,像融化的月光一样铺散在他眼前。当镜月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吻上了那丝令他爱不释手的软发,鼻端的香气淡而甜美,撩拨得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
镜月圈起梁小夏上半身,搂着她纤细的腰身,闭上眼将自己的鼻唇都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享受无人打扰的时刻。火盐带起的热烧得他从脸颊边到耳朵都是红的,暗蓝色的双眸烧得深邃透亮,轻轻的,克制的吻穿过她的发髻,落在她细腻的侧脸上。
床头莹润的光泽打在梁小夏脸上,修长的脖颈,曲线优美的锁骨,柔软弹性的肌肤,她身上的一切都在诱惑他,勾着他堕落,教唆他不顾一切地享用她。少女圆润的前胸半遮着,在兽皮毯子下挺翘饱满地随主人一起沉睡,纤细的脚踝似乎一手就能握住。
她放松轻闭的唇,安静倒在他怀里美丽的侧脸,无意识中抖动的耳朵,可爱的样子,却令镜月几乎触碰上她的嘴唇生生在她脸边停了下来。
地下世界最好的毒药与催情剂烧掉了镜月的克制,毫不留情地撕开放出一直被他关押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镜月痛苦地双臂肌肉都在抖,辛辣火热的气流在他体内穿梭,想找到发泄的渠道。他知道野玫瑰有极好的催眠作用,小夏尔不会醒来——可他不愿伤害她,不愿她有半点勉强与不快乐。
“呼——”
睡梦中的梁小夏轻轻吁气,带着淡淡麦芽酒味的甜香直喷在他嘴唇上。直将镜月逼疯,再也无法忍耐,亲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她细嫩饱满的唇和他的皮肤一起摩擦,镜月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轻轻擦蹭着肖想许久的软唇,张开嘴吮吸着她的唇瓣,仔细感受唇间清淡的香味,青涩甘甜的柔软,不知觉吮得更加用力。
“嗯唔——”
梁小夏嘴唇中含糊的低吟被镜月的吮吸搅动,他一手穿过发间,扣住梁小夏的脑后,伴随急促的呼吸侵入她的唇瓣间,捕获她更加柔软嫩滑的小舌,向她传递自己急待释放的热情,换取她令人清甜迷醉的味道。
黑暗中的小精灵被吻得脸色潮红,身体轻轻颤抖着,她紧捏着镜月衣衫的前襟,被他压在身下感受全身的弧度而无力反抗。力度越来越大的吻让她开始招架不住,湿润晶亮的嘴唇轻张着,不停地被啃咬,啜吸的唇和舌刺激着她体内陌生的快感逐渐滋生叠加,全身滚烫地偎在镜月怀里,磨蹭着他的身体。
镜月再次看见,他诱人的绿眼小精灵肌肤上均匀透出淡淡的粉,晶莹剔透地等他品尝。暗紫色床单上躺着的小精灵嘴唇都被他亲肿了,由淡粉转为艳粉的唇瓣上破了些皮,挂着唾液的痕迹,水润湿软,还留着淡淡的咬痕,略显急促的呼吸从她嘴唇间吐出,烧烫他的脸颊,拂过镜月耳廓,让他整个心都在剧烈战栗。
可他还是想亲下去,想让她和自己一样,从内到外都燃烧起来。
镜月双臂紧紧环住梁小夏,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感受她的存在与美好。理智的枷锁永远将他锁在梁小夏背后,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克制他的**,反攻的野兽却趁着他虚弱时重重一击,将他推到她的面前,想要不顾一切地占有她,囚禁她,让她永远自己的私有。
“咔塔”一声,紧锁的房门传来轻响,打断了他激烈的吻。镜月抱住梁小夏,身形一晃,两个人便消失在房间里。
蜜雪握着备用钥匙开门后,没发现屋里有任何人。紫色床单上混乱的压皱还残留着体温,两张兽皮毯子落在地上,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火盐与野玫瑰的混合味道。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知被谁捷足先登抢了生意,蜜雪狠狠扫了一眼房间里面,重重摔上了房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锁链
如果爱情应该用巨大的牺牲做代价,那也应当把这种牺牲遮掩起来,把它埋葬在沉默里。
——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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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遗弃之地的房间中,闻到熟悉香味的梁小夏安定地翻了个身,脸颊软软地陷在枕头里,挂在身上的宽大衣服不小心向下滑了几分,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半边清晰明显的锁骨。
在野玫瑰的香气中沉沉昏睡的梁小夏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张床,她靠在镜月的胳膊上,依恋无比地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向着他的方向依偎。
令人惊艳夺目的美丽…
躺在他身下的耀精灵像一大块优雅祖母绿与纯洁猫眼石契合的艺术品,兼有水的柔软与植物的韧性,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散发静谧盎然的生气,逐渐将他的心缠绕,缩紧,向她的方向拉伸。
镜月的瞳孔中闪烁着介于暗蓝与黑色之间的深沉颜色,他低下头,嘴唇在她锁骨间流连,轻轻吻着,顺着她皮肤细腻的脖颈向上,一点点吮着梁小夏耳背后那一小块白嫩的肌肤,舌尖慢慢滑动,记忆她的独特味道。
梁小夏本就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她挣扎了一下,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声,嘴唇翘起张开,急促呼吸新鲜空气。才退余热的身体又泛起更加浓烈的粉红,滚烫柔软的小手抵按在镜月胸口,像拒绝,更像邀请。
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他们的唇间,镜月的短发扫在梁小夏脸上,因她的呓语呻吟瞬间加大亲吻的力度。她绵软地缩在镜月怀里。喊着他的名字,眼角因突如其来的刺激感受溢出湿润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镜月的嘴唇上。
镜月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盯着她耳后被自己留下的一连串红痕,散乱的长发。半褪几乎快露出胸口雪白的衣衫,硬生生停止自己的动作。他忍住自己体内几乎快烧干血液的干渴,轻吻她的额头,紧闭眼皮。光洁的脸颊和鼻尖,停止自己想要再进一步的渴望。
他已经站在了错误的道路上,不能回退。也不能再进,可他还能够制止自己停下来,不让自己的错误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夜间的冷气在房间里无形流动,火盐的作用来得快,去得也快。
镜月伸出食指。一下一下抚摸着梁小夏被他亲吻得红肿的嘴唇,感觉到在他身体中无法抑制的火热与渴望逐渐推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名状的悸动与愧疚——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理智已经被情感吞噬得不剩半点,也不愿承认她的唇是比火盐还要令他上瘾,脱离不掉。不断沉迷的东西。
她是他一手塑造的唯美,镜月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从何时开始变质。看着她从看着合作者,变成看着一个晚辈,变成他守护的后代,最终变成他困苦与甜蜜的源头。小夏尔还是个孩子,一百岁都没到,成年礼都没进行,可她禁忌的甜美已经像最致命的慢性毒药,腐蚀掉他的睿智与冷情,带给他陌生,充满罪恶的快感。
镜月不愿承认,当她无意识地对他有回应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享用她,占有她,让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
还有嫉妒,这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陌生情绪也开始像开水一样滚烫他的灵魂。想起小夏尔对那个金眼睛的白精灵同样流露出的信任、依赖于愧疚,听到她总是挂念着他的心声,镜月就感觉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中参了不舒服的黑渣滓,情绪莫名低落。
他的感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判断,他的计划和他设定好的未来。那些他本以为是无用的,短命的,可笑的“爱情”狠狠地回应他,扇了他一巴掌,将他钉在刻有她姓名的十字架上,永世囚禁。
可他只能将这份感情自己吞咽咀嚼,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不能有半点表示,不能有半点流露,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能带给她幸福,他受到诅咒的命运甚至会毁了她的未来,与其让小夏尔承受甜蜜之后无法忍耐的痛苦,他宁可亲手将她送入别人的怀抱中。
想起梁小夏因他月灼之刑记忆已经遭受到的折磨,镜月皱着眉,一拳猛轰在了床后的墙壁上,巨大的打击力量使得整个白弦塔都跟着晃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心有不甘?
巨大的声响吓得梁小夏一哆嗦,睁开迷蒙的绿眼睛望着镜月,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
“发生什么了,镜月?”
“没什么…继续休息吧。”
镜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轻拍了拍梁小夏的脊背,替她拉上被角,嘴里哼着陌生缓慢的曲调,哄着她再次陷入沉眠。
清晨,被占了便宜的梁小夏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很渴,嘴里有淡淡的薄荷草味道,还有一种她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的淡甜味,甘冽清爽。梁小夏摇摇脑袋,感觉自己睡觉前喝下的药剂似乎不是这个味,没想通也不再追究,翻个身看到床边留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褶皱,微笑轻轻爬上嘴角。
镜月坐在窗户前,在吹拂的清风下轻轻拨着手里的琴,指尖断断续续地挑出几个好听的跳音,柔和的风扫过他黑色的发梢,吹过他依然看似无情的侧脸,绕过和她一样尖细纤长的耳朵,击打在窗户边挂着的琉璃风铃上,叮铃叮铃混着他的弦乐响个不停。
黑头发啊,她最喜欢长着那样凌厉黑发,理性智慧,沉默寡言的人,简直一点免疫力都没有。
笑得甜蜜的梁小夏直觉地感受到,镜月没有认真弹琴,他只是借用一把琴,将自己的心思沉浸在音乐中,想着他的事情。
盘算了一下她秘密的小心思,梁小夏决定要赶紧帮镜月找到遗忘之地,帮他找回所有的记忆,将他彻底地解放出来。她是在恋爱上没什么经验,可她不笨,梁小夏明白,她得帮镜月将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打消了,她们才能正常地开始。
在这之前,一切依然默契地保持原样,梁小夏可不想太主动吓跑了镜月。
梁小夏掀开被子,走向浴室想洗漱一下,房间里的乐声在划破一个高音后戛然而止,镜月抬起头望着梁小夏,阻止她要迈进盥洗室的脚步:
“先喝了药剂。”
怎么了么?梁小夏觉得镜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耳背,正按在她脖颈后留下的鲜红痕迹上。
她感觉到镜月的眼神更奇怪了,看她就像在看珍稀动物。
感觉有些小奇妙的梁小夏还是顺从地喝了药剂,任由自己宽大的衣服重新被撑起来,长出一身厚软的淡金色虎毛,软鞭一样的长尾,还有两双三角形的尖耳朵。
她即使喝了药剂,眼睛也还是绿色的。镜月满意点头,放行梁小夏洗漱。
……
当重新变成虎人赤沙的梁小夏反锁房间,走入低矮的走廊时,猛不丁地被蜜雪撞个正着。虎人女招待穿着棉布长裙,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硬拉着她逼入走廊空荡的转角后的一间客房。
“这是…怎么了?”
梁小夏看着缠绕自己身上好几圈的麻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虎人。”
蜜雪猫一样的眼中精光闪烁。她在房间外守了一整晚,都没等到梁小夏回来,可她早上又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客房中狭小的窗口根本容不下他高大的身躯通过,他肯定是伪装过的。
梁小夏的状态,更加辅助蜜雪笃定了这个事实。他脸上没有半点一夜欢愉后的疲惫,也没有吃过火盐后残留的亢奋神色,没有毛头小子初尝情事滋味后的得意与羞涩,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的演技很好,蜜雪若不是全心全意地关注他,也很难发现他身上的种种疑点。一个不知地下城常识,听不懂虎人歌曲的人,绝对不是虎人。
梁小夏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暴露了,不过看蜜雪笃定的样子,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下去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美丽的姑娘?”
不再刻意伪装的梁小夏淡然地坐在床上,任由蜜雪打量。
一看下去,蜜雪又是一惊。虎人流落在整个地下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城镇,自己的势力,他们的体质特性更加擅长在阴暗中偷窃,暗杀与突袭,弓着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他这样脊背挺直,自然大方地令人无法忽视。
虎人所有的势力加起来,都不能培养出这种一举一动都深入骨髓优雅气质。
可惜,蜜雪看不清他的性别。不过,他透漏的信息,也足够蜜雪想出很多东西。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不管是黑暗同盟会,还是苔暗城的大祭司们,都会逮捕从地上世界过来的人——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毫不留情。”蜜雪亮出虎人锋利的黑爪,指尖顶着旋转。(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游说
利益不过是纽带,支配人心的,归根结底还是“**”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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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世界不欢迎普卡提亚的来客,一点都不。穿过地底隧道来到黑暗世界的旅人会被抓起来,带到苔暗城的黑暗法师塔里接受酷刑逼供,精神崩溃后再被送上解剖台,贡献自己的躯体给黑暗法师们。
就算你能够逃过苔暗城祭祀们遍布各个地下城的眼线,也没办法躲过黑暗同盟会,他们的爪牙与触手已经覆盖黑暗世界所有的地方。我敢打赌,不将陌生入侵者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干净,黑暗同盟会是不会放人的。实际上,他们也从没放过任何人。”
蜜雪清楚地威胁着梁小夏,看着坐在床上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地虎人,眼神森然地暗示她“必须说实话”。
“这样啊,我知道了…蜜雪,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梁小夏回答得自然淡定,令蜜雪感到些微的挫败。这个高大的虎人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根本就年轻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她说的可是苔暗城和黑暗同盟会!地下世界中两座并驾齐驱的庞然大物,难道他就没有半点畏惧,心存侥幸?
“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蜜雪决定把话说得再重一点,试探梁小夏的态度:“前几天,黑暗同盟会在荒芜峡谷调动大批人马,只为了抓住从普卡提亚西方大陆过来的白精灵,却没有任何收获。整个地下世界都知道,白精灵和暗精灵是死敌。呵呵,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能攀扯上白精灵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的。我倒是理解他们这种迫切想要遮丑的心态。你呢?”
蜜雪握着匕首,在梁小夏的脖颈上比比划划,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请继续…说完你想说的话吧,蜜雪小姐。”
被捆绑结实的梁小夏双手手指交叉合拢放在交叠的双腿上,静静看着她。绿眼睛平静如水,即使匕首架在脖子上,也没有一点慌张。她的这番放松神态又让不停试探的蜜雪更吃不住她的态度。
梁小夏一点都不紧张,即使蜜雪将她捆得结实扔进河里。她都不会紧张,洛基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了,感谢洛基。对于捆缚逃生,她熟悉得堪比魔术大师。
“我只要把你的事情报告给黑暗同盟会,或者苔暗城,就能轻松获得一大笔收入。这么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赤沙。别想骗我,你绝对不是地下城的虎人。”
“蜜雪,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过,你确定要与我为敌,即使赔上性命。还得不到一个铜子?”
梁小夏向门边看去,拉法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他倚靠在门框上,一条长腿架在门中间,将唯一的通路挡了个结实。他手上握着一柄比普通匕首长一倍的漆黑波形匕首,暗精灵蒙着半边脸,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尖锐的匕锋正指房间内。
蜜雪心里一下慌了,她没想到梁小夏还有同盟。拉法尔的出现她没有半点感觉,拉法尔眼神中的光芒她也不陌生——毒蛇一样的,只属于杀手的眼光。
然后,蜜雪捆缚梁小夏的钢丝芯粗绳就在她惊诧的眼光中节节碎裂,坐在大床上的虎人惬意地玩着自己的右手,同样黑色锋锐的五指张开,一束金液绕着他的指尖来回流动,半滴都没落在他长满绒毛的手掌上。
灿烂的金色光晕,几乎快晃花虎人女招待的眼睛。她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警惕地向后迅速退半步,脊背抵住墙面,握着匕首死盯着梁小夏,同时用眼中的余光盯住拉法尔,考虑自己有几分胜算。
“我承认,对这边的情况,我是不太熟悉。事实上,我需要一个比较熟悉路的人指引我去万有城打听一个消息。
蜜雪小姐,黑暗同盟会和苔暗城顶多给你一袋钱,够你过半年潇洒日子。而我,能给你比他们更高的价码,三倍,五倍,十倍都可以…这一途是有风险的,但收益同样可观。”
梁小夏不带情绪起伏的游说让蜜雪有点心动,可一想到对方来历不明的身份,她又非常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在酒馆里当女招待虽然收入不稳定,却没有太大风险,不必担心时刻丢了性命。
“你没有选择。”
梁小夏最后的话,让蜜雪彻底定下犹豫的心情。她也明白,自己不答应这个叫做赤沙的神秘虎人,自己就永远也走不出这间房的大门。
“我答应你,带你去万有城,价码是三十块红宝石。而且我要你先付一半定金,等到了万有城再付另一半。”
“行…”
梁小夏也不怕蜜雪使诈,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找暗精灵做向导,又不太喜欢太笨的牛头人,只看虎人还觉得能顺眼点,让她总想起。若蜜雪骗她,就顺手宰了,反正她不是真的男性,没有怜香惜玉的特性。
虽然每间酒吧都禁止顾客斗殴,却仍然无法阻止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们互相找麻烦。两个血气方刚的虎人在酒馆里因争执女招待打起来根本不算是新闻,只有暗精灵老板娘诧异了一下,蜜雪竟然要跟着那个年轻小子一起离开。
“蜜雪,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真爱‘,你真的想好了?”
老板娘抬起头,讽刺地看了一眼正在酒馆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地高大虎人,眼神回归蜜雪身上:“你知道我的规矩,出了这个店大门,两万苏的押金一分都不退。”
“是,我想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老板娘。”蜜雪已经脱下了女招待的暴露皮装,换上一身轻便的旅行束腰服,她手指摸上脖子间崭新的镶金红宝石项链:“我想趁着年轻,多为自己打算一些。”
“好吧,若你最后无处可去。我依然欢迎你回来。”
其他同在酒吧里工作的女招待也一同真心假意地向着蜜雪告别,有羡慕她找到傍身的。也有暗自嘲笑她没有眼光,急不可待脱身的,蜜雪都没理会,只在告别后挽住虎人先生的胳膊,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和他一起状似甜蜜地走出蜂蜜酒吧。
蜜雪站在小水阁的驿站外,看着绅士地替她提着行李的梁小夏,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心动。他纯粹清透的绿眼睛,总吸引蜜雪忍不住偷偷看他。比普通虎人更高大的身材让人非常有安全感,全身肌肉紧绷,背着巨斧。偏偏是个很温柔,会照顾人的人,不仅仓促间替她备好了干粮、水、还有几件合身的衣服,还不避嫌地送了她一柄质地更好的金刚砂匕首防身。
地下城的男性,没有一个知道什么叫体贴与关怀。他们只知道砸钱。然后放纵地在她身上驰骋,像玩弄玩具一样折腾她,辱骂她,说恶心的千遍一律的情话,直到她哭泣才肯停止。
赤沙是不同的。和所有她认识过的男人都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种特质。地下城所有人都没有的特质。在他身边,蜜雪第一次体会到,尊严的滋味。
说不定,等这程结束,她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梁小夏疑惑地看一眼蜜雪,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和她对视上后又有点心虚地要将头别过去。她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蜜雪急忙指着驿站里四面漏风的篷车问梁小夏:“雇主先生,你想怎么去万有城?是直接穿过血腥峡谷奔赴那边,还是绕道塔尔蒙,再坐驿站的车去万有城?两条路花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血腥峡谷要危险些,那里面有个强盗窝,所有经过的都要上供才能过去。”
“塔尔蒙呢?”
“塔尔蒙是因城旁边最大的钻石矿得名的,在暗精灵语里,塔尔蒙就是钻石的意思,那儿有个很大的宝石交易市场。不过我也没去过,都是听说的。”
“那就去塔尔蒙吧,我想在那边换一些钱,出门在外,总不能老用宝石和黄金付账。”梁小夏一路从拦路贼和盗匪身上打劫来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那些个叫做“苏”的小钱币很不经花,几百个苏也只够住一晚吃一饭的价格。
这话听在蜜雪耳朵里,便觉得她有些轻狂傲慢了,却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反倒觉得她就是理所当然这么想的,她的世界里,这样的观念就是常识。
驾着破烂大篷车去塔尔蒙的是一个瘸腿、眼角和额头满是皱纹的老暗精灵,在问梁小夏要走九十个苏后,一句话都不说,又蹲在墙角开始抽烟,不再理会梁小夏。
直到下午,凑够一车准备去塔尔蒙的旅客,老精灵车夫才磨磨蹭蹭走进驿站旁边矮小的棚子里,向外牵出一只只黑灰色狼狗般大的蜘蛛,压在车厢两边架空的凹槽中,拴上包裹皮革的铁绳,给蜘蛛们嘴里吃了些什么,坐上车顶才开车。
梁小夏和一大群暗精灵挤在一起,不自在得头皮发麻。暗精灵们感觉不到混进来的白精灵,她却实实在在地被种族之间天生的敌对厌恶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半靠在蜜雪肩膀上,闭眼养神,忍住心中想要大开杀戒的**。
“切,又是个没出息的畜生,毛都没长齐的杂种,也学精灵出来冒险。”
暗精灵们对待虎人的态度非常不友善,正坐在梁小夏对面的暗精灵看她靠在蜜雪肩膀上的懦弱样,忍不住出言讥讽。
“忍一忍,赤沙。”蜜雪看梁小夏想发怒,急忙按住她已经亮出来的利爪,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劝慰。
地下世界里,暗精灵瞧不起所有其他种族,公开歧视他们,欺负他们,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各个地下城城主颁布的法律,都是用来保护暗精灵和部分位高权重的人类的,没有虎人、牛头人或者蛇人的份。若在野外发生争执,他们更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能自求多福。
梁小夏咬着牙,她从前是白精灵,现在是耀精灵。虽然在镜月的影响下,不自觉地也开始有种族优越感。也不过是单纯地觉得耀精灵更强大些,她却从没歧视对待过任何其他种族,更不要谈欺压和折辱。
“忍着吧,小伙子,暗精灵就是这样的。”另一边。一个不认识的老蛇人也劝梁小夏别找麻烦。
盯着对面暗精灵脸上的讥笑,梁小夏吸气好几口,才忍住将对方捏死的冲动。
随着车厢的震颤,蜜雪的胸脯上下晃动。在衣衫之下连续波荡曲线。坐她对面的男暗精灵们全都盯着她的胸口看,眼珠里刻满了贪色,一眨不眨。蜜雪不动声色地朝着梁小夏胳膊后面藏。
闭眼养神的梁小夏猛地睁眼,一巴掌拍掉暗精灵朝着蜜雪伸出来的脏手,替她围上一条厚披风,将蜜雪搂在自己怀里。她付钱雇佣的向导算半个自己人,自己人决不能被外人欺负。女性也要被保护好。
暗精灵手上吃痛,正想挥拳打梁小夏,又被车厢一个猛晃颠得撞到车顶。
“都抓紧点,要过水了。”
车顶上,传来老车夫不咸不淡的声音。
平稳的蜘蛛车攀过塞满乱石的浅溪时突然左右摇晃起来。梁小夏向车外一看,他们正走在几个巨大乱石堆成的水滩上。一边是山峰上泻下的巨大瀑布,另一边是骤然加深的湍急河流,浑浊的土黄色水液欢腾地在宽阔河面上打着转,卷出一个个小漩涡。
满车乘客都死死抓住座椅和透风的窗口,几个年老体弱的暗精灵晃得脸色都白了。挨着梁小夏坐的老蛇人没有腿,坐不稳,差点被从宽大的窗口甩出去,在梁小夏扶了一把后感激地对她笑了笑,抓紧了她的手臂。
眼看车子逐渐稳下来,石头溪水路逐渐要走完了,坐梁小夏对面的暗精灵又得瑟起来,嘲笑老蛇人“软绵绵的老爬虫”,“不知道他裤裆里那玩意儿是不是也软得很”,和同车的暗精灵一起指指点点,取笑不停。
这话太狠毒过分,老蛇人气得满脸通红,又没有勇气反抗,只抓住梁小夏的胳膊,捏得她都觉得疼了。梁小夏感觉到,老人的手已经摸向了他怀间的什么东西,忍不住要发作出来。
车厢又剧烈摆动一下,梁小夏赶在老人出手之前一脚伸出,将嘴贱的暗精灵一脚从窗口踹了出去,眼看着暗精灵和他的上好皮甲在黄水里扑腾两下就被卷走,无辜地对着车厢剩下的乘客耸耸肩:
“真抱歉,没抓稳。”
“小畜生,你想死么!”暗精灵们都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狠狠看着梁小夏,要给她点教训,又被她从背后卸下的巨斧给逼回座位上。
“还有谁想下去陪那家伙一起游泳,吭声!”
梁小夏也露出自己锋利的虎牙,眯着眼睛看满车厢不怀好意的暗精灵们。
“算你狠!小子,你别张狂,得罪暗精灵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个明显是被他踢下水的暗精灵同伴放了狠话出来,却有点气虚。梁小夏的大斧子实在太有威慑力,比两个成人头还大的斧面稍微一挥,就能砍倒对面一片脑袋。
坐在蜘蛛篷车顶上的老车夫自乘客被踹下水后,一声都没吭,视而不见地继续赶着自己的蜘蛛们向前进,驾车几十年,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见过——反正他卖的是车费,不是保镖费,没必要管乘客死活。
“赤沙,你太莽撞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到了塔尔蒙,这些暗精灵都会呼找同伴对付你的。”
“那就在塔尔蒙之前将他们都宰了。”
梁小夏半睁着眼,看似随意困倦地说了一声,令几个暗精灵脸上齐齐一白。
接下来的路程,全在诡异的沉默中度过了。暗精灵们都盘算着等到休整扎营时,给梁小夏好看,几个脸上神色就没停止过变幻,看蜜雪的眼光也越来越放肆。好像一到目的地,她们两个就注定丧命一样。
终于,老车夫在一个废弃的小石头村外停下车,蜘蛛篷车还未停稳,暗精灵们全当先跳下车,将梁小夏、蜜雪和老蛇人围堵起来。
梁小夏没说话,卸下背后的斧子,双手握住,看着暗精灵们。
“看啊。那傻小子连斧子都不会握!原来说要杀了我们,都是放屁。”
暗精灵们笑得前仰后合。只因为梁小夏双手倒提着斧柄,斧头面向下晃荡着,更像提着一根木棍,样子说不出地滑稽可笑。
被梁小夏护在身后的老蛇人也明白了,救了他的虎人就是个愣头青。傻大个,脱困还得靠自己。他从梁小夏后面滑出,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翠绿色蛇形徽章。对着徽章面念念有词地嘶嘶起来。
幽暗的绿色雾气从徽章上冒出,逐渐凝成一条指头细的小蛇,盘在老蛇人手掌中间。扬着三角形的头嘶嘶而叫。
“大家小心点,那老头是个召唤师,他手上的蛇可能有毒!”
梁小夏也是第一次见到召唤师这个冷门职业,不禁感觉自己又小看了地下城的居民们,没有两下子自保手段。谁敢独自在地下世界行走?
老蛇人召唤出的小蛇速度很快,一瞬间从他手心弹出,咬伤一个暗精灵的胳膊,不出两秒,暗精灵就全身泛绿。口中吐血倒在了地上。可他的小绿蛇又被旁边的暗精灵斩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老蛇人面上极为心痛。又开始握住蛇形徽章,准备再次召唤,却被身后一声骨头碎裂的钝击声一惊,急忙转过头去看——
高大的虎人握着斧面,拍在一个企图偷袭老蛇人的暗精灵头顶,巨大的斧子几乎将暗精灵的头都拍到他肩膀里了,压得又烂又扁,血向外喷个不停。
梁小夏是不会用斧子,巨大的东西挥舞起来略微吃力,不好瞄准,她干脆放弃了砍的,直接用斧子照着暗精灵们的头顶砸。
这些三四阶的乘客们在她强大的精神力包围中,每一个举动都像是被分析过的,她斧子用得虽然不熟练,也可以配合杀戮左眼,按照暗精灵们的预定轨迹去攻击,一打一个准。
在蜜雪眼里看来,这一幕就很神奇。高大的虎人赤沙像一个完全不会用斧子的新手,毫无章法地乱挥,却总能砸到敌人头顶上,最不济也能伤到暗精灵们,砍下他们的胳膊或者腿。
误打误撞,却百发百中,赤沙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让人难以相信。
蜘蛛篷车旁边,混战连连,驾车的蜘蛛们都惊慌不安地乱动,想要挣脱车架逃跑,被摔过来肚子开口的暗精灵尸体又吓了一跳,更加不安地骚动挣扎。
梁小夏躲过两个黑暗法师发射的腐蚀术,斧子最后脱手一丢,砍倒了暗精灵法师,拍拍手结束战斗。
溅了一身暗精灵的血,真够恶心的,好想洗澡啊!
蜜雪自觉地替梁小夏将暗精灵们身上的钱袋都剥下来,堆在她面前,乖顺地没一点想要染指的表现。梁小夏略诧异地感觉到虎人女招待反常的表现,直接挥手吩咐:“分三份,咱们留一份,老先生一份,车夫一份,你去做吧。”
一共五千苏左右,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是不到两千苏左右,算是一笔小财。老车夫和老蛇人都没推辞收下了,他们都明白这是封口费,收了钱就要闭嘴。
“我准备好了干粮出售,这下可没人买了。”暗精灵老车夫对同族的死亡没一星的怜悯,只摇头将车顶箱子里抱出来的粗面包又放回去,下车挨个解开了蜘蛛们的枷锁:“不过我也不用给这群熬人的小东西喂饭了,我们扯平了。”
蜘蛛们哄抢而上,争夺地上的暗精灵尸体,将体内的毒液注入,鼓着肚子不停吸血。一个小时候,被吃得只剩几张皮的暗精灵又被老车夫连着行李一起塞入篷车下的暗格里,他动作虽然磨蹭,却熟练沉稳,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没了暗精灵,车棚里一下子宽敞起来,梁小夏坐在窄木板座位上,闭目养神。
“赤沙,我有个问题问你,你到底多大了?”
蜜雪竖着尖耳朵,睁大眼睛看梁小夏。她现在万分笃定,对方一定不是个年轻人,他处理事情圆润周到的感觉,绝不是年轻人有的。
“多大了…我若告诉你我还没成年,你信么?”梁小夏叹口气,嘴边细细的胡子跟着一动,狡黠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贫穷
贫穷在成年人心目中,是可怕的;在孩子们心目中,那就更可怕。对于辛勤劳动,受人尊敬的贫穷,他们不大能够理解;他们把贫穷这个字眼只跟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够吃的食物、没生火的炉子、粗暴的态度和卑劣的习性联系在一块儿。
——《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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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整整七天,宽大的蜘蛛篷车才摇摇晃晃地到达塔尔蒙。
稍微计算一下便能发现,暗精灵老车夫收每人几十个苏子的车费根本不够他辛苦的成本钱,全靠些特殊的“外快”填饱他的钱袋,比如这次,他收获了一千苏的赃款,还有所有从暗精灵旅客身上剥下来的赃物。
“希望你以后还能坐我的车。”
老车夫将仅剩的三位乘客扔在塔尔蒙的大门口,意有所指地对梁小夏摆摆手,没有进城,直接在城外的驿站赶着蜘蛛车去拉回城旅客。
梁小夏带着蜜雪正要迈进城门,又被老蛇人拦住脚步:“两位,你们在塔尔蒙有地方住么?塔尔蒙能给虎人住的旅馆并不太多,价格都很贵。若是不嫌弃的话,住我这个老东西家里吧。”
“老先生是塔尔蒙的居民?”蜜雪问。
“是,你们也看到了,我是个召唤师,也兼职治疗师,给塔尔蒙的居民们治些小病。我侄子安泽就在附近的钻石矿场工作,我和他一起住在塔尔蒙的地下区。”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塔尔蒙的大门前,钻石之城的城门黑乎乎的,城墙高大厚重,完全没有钻石闪烁夺目的感觉,几面乳白色的旗子插在城头上,因无风而紧贴旗杆,毫无生气。
来来往往的人群阶级分明,不是衣着显贵的暗精灵,便是穿着粗麻衣,背着鹤嘴锄的矿工,两拨泾渭分明的人也排成两队,分别向城卫缴纳进城费。老蛇人很自觉地领着梁小夏及蜜雪站在穷人的队伍里,每人给守城的暗精灵护卫交上一百八十个苏,又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才放进城来。
“老先生,请问地下区是什么地方?”
梁小夏走在塔尔蒙明显上坡的路上,一路张望两边还未开门的珠宝铺子,感觉他们好像走错了方向。
“嘶…别叫我老先生了,叫我老萨就可以,认识我的人都这么称呼我。”
蛇人捆好被城卫翻得有些乱的行囊,扭动着粗尾巴向前滑行,一路给梁小夏介绍:“塔尔蒙是一座建立在山坡上的新兴城市,统共历史不超过一百年,完全是因为城旁边的塔尔蒙钻石矿建立起的城市。它一共分为三个区,下城区,上城区,和城上城。
城上城住着最大的钻石家族,也是塔尔蒙矿场的发现者和拥有者法耶卡斯家族,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改姓塔尔蒙了。整个塔尔蒙百分之七十的宝石交易市场都在他们手心里打转,城主姓塔尔蒙,执政官姓塔尔蒙,城卫队长也姓塔尔蒙。所以,在这里,见到姓塔尔蒙的暗精灵,最好绕道走,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上城区里聚集大大小小的珠宝店铺,酒馆,旅社和武器店,这边也有一个小型奴隶市场,不过每年只在忙工的季节才开。依附于塔尔蒙家族生活的商人们和暗精灵员工们也都住在这里,现在,我们脚底下踩着的地方就是上城区……“
“那下城区呢?”
梁小夏刚问出来,就后悔了。
蛇人老萨带着她们离开主街,七拐八拐地走进背巷后,拉开了下水道的活板门,向内一指,脸上尴尬得要死。
“你们就住这里?!”
连蜜雪都惊诧地张大了嘴,又急忙捂住鼻子。下面传来的味道恶心作呕,阵阵酸臭只要闻一下,就能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干呕。
“是…我们都住这里。上城区的蛇人旅馆一晚上要两千苏,实在是太贵…而城主是不允许行政官给我们卖房子的,哪怕屋子空着,他都不会卖给除了暗精灵以外的人种。”
老萨抽出两条粗布巾,递给蜜雪和梁小夏,示意他们围上。
“第一次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当你身上都沾着下水道里的臭味时,你也感觉不出来了。”
梁小夏封闭了嗅觉,自觉收起帽子揣进怀里,跟着老萨一起爬下直梯,走入满是苔藓,蜘蛛,老鼠和臭水横流的下城区。中间的污水如河流般淌过,两边狭窄的阶梯刚够两个人并排通过。梁小夏走得很痛苦,不得不弯下腰低着头,才能避免自己不要蹭上下水道顶结满的绿色苔藓与石垢。
“城主为什么不卖房子给你们?”蜜雪一路捂着嘴,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哈!为什么?因为在高贵的暗精灵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他们自己,还有贱民。”
蛇人老萨点着火把,昏暗的灯光照亮一截截被断开的岔路通道,生锈发红的铁栅栏另一边,隐约能看到亮着小油灯的住户,穿着破烂的衣服,缩在低矮的水道尽头生活。
“…暗精灵们不愿意开矿,就雇佣其他种族去做,他们不愿从事的脏活累活,都交给虎人、蛇人、牛头人…在他们眼里,异族人的地位也仅比牲畜好一些,能在奴隶市场多卖上两个价钱,算是有脑子的牲畜。你觉得,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会同意我们做他们的邻居,跟他们分享街道?!得了吧,天真的小姑娘,若不是用得着我们,暗精灵们巴不得我们连空气都别和他们一起吸。”
三人向内越走越深,下水道两边岔口昏暗的灯光也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矿工们扛着鹤嘴锄,穿着简单的暗灰色衣衫——更像是粗糙的灰布直接掏个洞套在头上系个腰带做成的,连袖子都没有。真如老蛇人所说一样,他们之中有半大的牛头人少年,苍老的虎人老者,甚至还有蜥蜴人和人类,唯独没有暗精灵。
几个和老蛇人相遇的矿工们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向矿地上赶去。老萨也不多话,走到一个拐角的小房子里,放下自己的行囊,又招呼梁小夏和蜜雪去不远处另外隔开的一间废弃下水道房间。
“原来老得勒住这里,不过他病死以后,房子就空了,家具都是现成的,你们先将就将就吧。说实话,这儿的条件是比两千苏的旅馆差些,却绝差不到哪里去。”
说什么家具,不过是两张垫着兽皮的湿草垛,还有一张摇晃得快散架的桌子。梁小夏扫视一遍低得头都伸不直的房间,决定今晚不睡了。
“塔尔蒙的治安总体还不错,只要记得不要在晚上上街被巡逻兵抓住,不要去城上城那边,也不要惹事,一般都是很安全的。城下区里也有几个铺子,想逛了也可以逛逛,也许会有好东西,只要别迷路就行。”
啰啰嗦嗦吩咐完后,老蛇人体贴地给梁小夏留下一眨不知烧着什么,不停散发隐约恶臭的油灯,离开了他们。
“蜜雪小姐,还习惯么?现在改主意去住旅馆还来得及。”梁小夏问。
一想到两千苏的住宿费,蜜雪就觉得心肝跳得疼。她工作的蜂蜜酒吧一晚上最贵的房间也才二百苏,到塔尔蒙价格直接翻了十倍,几乎抵她之前半个月的收入。
“不了,这里就很好,凑合能睡就可以。”蜜雪连连摇头,又想到梁小夏神秘的身份,无意识中流露出的高雅气质,急速改口:“我听你的,你想睡旅店我就陪你去。”
真是可爱,虎人女招待猛摇头的样子,像极了梁小夏的琥珀。她抽出几张垫子,垫在蜜雪身下,压住对方的双肩将她按在地铺上,温和地拍了拍蜜雪的头:
“我觉得塔尔蒙很有意思,想出去转转,你先休息吧,我明早回来,不用等我。”
未等蜜雪挽留,梁小夏就走了出去,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下水道里闲逛。
一个高大的身躯在某些时刻,还是很有用的,藏在下水道拐角处,鬼鬼祟祟盯着她的人都不敢贸然动手,只能握紧匕首,盯着梁小夏背着的巨大斧子咽口水。
她踱着步子,在穿过两条水道后,心里一动,拐了个弯向旁边的黑暗角落中走去。
滴水废弃的墙角下,一个简陋的布包裹着个小婴儿,满脸长着胎毛,两对尖尖耳朵,是个可爱的虎人小宝宝。
可惜这小宝宝在湿冷的下水道里待了太久,脸色发青,呼吸微弱,注定是活不久了。
梁小夏伸手抱起襁褓,指头在小婴儿嘴边动了动,虎人宝宝张开毛茸茸的小嘴,吮了一下她的指尖,又没动静了。
救,还是不救?
梁小夏抱着襁褓,左右为难起来。她最终向着虎人宝宝身体里输了些绿色雾气,给它喂了一支营养剂,将小宝宝重新放下来。
下水道尽头外,几个毛头少年从阴暗中走出,堵住了梁小夏的出路。
全是虎人,似乎是个小团体,男孩们个子不高,身体发育不良,干瘦干瘦的,穿着破烂衣服,握紧匕首看着梁小夏,看着她手里还在散发甜甜余味的空玻璃瓶,饥饿得双眼发绿,不停吞咽口水。
第二百九十八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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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是大的,可是地在我的脚下。
——里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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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人少年们身体瘦削,半截粗布裤子吊在跨上,松松垮垮的。几个少年高高矮矮,身上的长毛杂乱地粘在一起,鼻尖沾着黑色的结痂,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他们手里握着半边撅掉的矿铲、榔头、鹤嘴锄和木棍,站在下水道尽头,略显紧张地看着梁小夏,盯着她几乎要弯着腰才能不碰到下水道顶的高大身躯,心生怯意。
“怎…怎么办…”
虎人少年们互相对视,都没有料到他们堵住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壮汉。对方的手臂,比他们的腰杆还粗,一个拳头下去,肯定能将他们的脑袋砸碎。
在下水道中惯常做打劫营生的少年们总是向落单的老弱病残下手,抢一两块发臭的面包,或者几十个苏,一两块被矿工们偷偷藏起来的矿石。他们的锄头和小刀上也溅过血,也割伤或夺走过无辜的生命,可他们从不认为这是不该做的行为。
塔尔蒙的下水道里,城下区的贫民窟中,没有道德,没有对错,也没有人教他们对错,在贫瘠和饥饿中活下来,是少年们唯一的目标。
不过这次不一样,他们的抢劫对象一看就不好惹,怀里抱着小虎人婴儿。就像抱着个玩具。虽然他不太像穷人,腰边口袋里的钱币随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却也没足以让虎人少年们失去心神。
命比钱重要。
虎人少年们互相对了一个她看不懂的暗号,一声低哨响,哗啦一下四面逃窜,躲入复杂的水管道中不见人影。
下水道不远处另一头,虎人重新聚集在一起清点人数,数来数去都少了一个。
“老大,黑子没回来。”
“我看见了,黑子是跟我一起走最后的。当时已经躲起来了,不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折回去了。我拼命打暗号他都不理我。”
“会不会我们总用他弟弟做饵,黑子不满意,回去救他弟弟去了?“
“他敢!“领头的虎人少年立刻生气起来,一脚踢在下水道旁边池壁上,感觉到自己的领导权被冒犯:”我们走。不管他了。“
“可是老大,黑子他…“
“行了!老头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逃跑的人的,黑子就算回来,也是死定了。你们都给我把嘴闭紧,不该说的别乱说,否则——“虎人少年挥了挥手里的破铲子。铲锋锃亮的边缘配上他恶狠狠的眼神,很好地威慑了他的同伴,一个个全乖乖闭上了嘴。
……
黑子本名不叫黑子。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沃加迪卡,在虎人语的意思是“燃烧的火焰“,他的母亲起的。不过老头子收留他时见他一身黑毛,不喜欢他。只是随口叫着”黑子“”黑子“,连带他的同伴们也一起跟着叫他。
不。拿他弟弟不停做筏子拐人上钩的人,根本不配称为同伴。可黑子没办法,不跟着老头子混,他和弟弟迟早都要饿死,跟了老头子,他至少有口饭吃,至于他的弟弟…母亲死后不停的高烧与缺乏食物…黑子悲哀地想,死亡已经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他唯一剩下的亲人,接他去寒冷的彼岸了。
黑子脱离了队伍,没有集合,只远远吊在梁小夏后面,保持着能随时逃掉的距离跟着她。梁小夏的步伐很大,跟得他很吃力,可他还得咬着牙跟上,因为对方还抱着他的弟弟,不知道要将毫无反抗的婴儿带向何处。
这让黑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他做过的梦。
梦里,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弟弟,不过弟弟已经冷了,身体软软的,冰冰的,缩在他怀里保持着撮手指的姿势,再也不呼吸了。他很饿,饿得胃里一抽一抽地疼,饿得手都在无力发抖,双眼发黑,于是,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兄弟…
为了饥饿,也有些好奇,咬一口大概没什么关系的吧?
那是充满了羞耻与罪恶的一餐。
太过真实的梦境,使黑子一点都不怀疑,再找不到吃的,梦里的一幕真的会发生。黑子以前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靠着梦里的提点,他成功躲过了很多次暗中的黑手,同伴的偷袭,还有无法预知的危机。
可黑子一点都不敢让人知道他的秘密,少年心中不是没想过将秘密说出去炫耀,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食物,但他记得母亲的遗言,记得追杀母亲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
胡思乱想的黑子发现自己慢得都快将对方跟丢了,他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些后,又加快脚步,直到对方猛然停下了脚步。
梁小夏站在一块圆形平台上,她的周围,几十根粗大的排水管道在不停向下送水。污浊的,散发灰绿色的脏水在奔腾的轰隆声中,从管道里喷出,在她脚边不远处落下,打着白色泡沫推挤着融入分流的水道,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敲得黑子除了流水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
“你看,这里就是城市中心的正下方,很壮观吧?”
梁小夏看着围着她几乎转一圈的一排排管道,声音轻如呢喃。
“她的血管里流动的,是无声悲恸的罪恶与肮脏;她的心脏跳出的,是绝望与黑暗的节奏;她的人民活在腐烂的泥沼中,不见良善与希望…小夏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带领的人民,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即使死亡了都不会。你的担心,多虑了。”镜月宽慰道。
黑子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他听到了听不懂的对话,发生在两个四只耳朵的绝美白精灵之间,而他就在旁边偷窥着,昏暗模糊的水花几乎快吞没掉他们的身影,却一滴都未打在他们身上。黑子感觉那两个人虽然是站在污臭下水道里,却像把整个城市踩在脚下,强大得不容置疑。
踩在脚下?
黑子脑中灵光一现,还未抓住什么,他便从梦境中醒来,听到响动后,使劲将黑色的脑袋向阴影里挤。
梁小夏回头,就看到拉法尔出现在她身边,拉法尔脸上出现的,也是梁小夏比较熟悉的,非常为难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拉法尔,你有话要说么?”
“嗯,“拉法尔朝着黑子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转回头继续看梁小夏,犹豫了一会儿说到:
”夏尔,我想留下来。“
“…拉法尔,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这里,说不定是你曾经待过的地方。你知道,诺厄老头告诉过我,你是从地下城里来的。“梁小夏很有根据地分析到。
“诺厄是谁?不对,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只是看着那些肮脏的,贫穷的人,莫名地感觉到熟悉。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他们做什么,可是我想做,我得做点什么。夏尔,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我要留下来。“
拉法尔单手捂着头,有些语无伦次,他再一挥手,就像是要拨开纷乱的思绪,抓住了梁小夏的手,坚定地说到:
“夏尔,我的心告诉我,我得留下来。“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梁小夏将爪子从拉法尔手里抽出,掏了掏空间臂环,抓出一枚小小的鳄鱼徽章,别在拉法尔衣衫的胸口上,替他整了整衣角:
”也许,诺厄当初将你交给我,只是想要我带你回归你的故乡,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个老狐狸,说不定早就料到了今天!
拉法尔,我想你要做的事情,大概会和我的理念违背,不过我还是要祝你好运!希望将来能够重新听到兄弟会和你的名号在黑暗世界中响起。“
联系他们的主仆契约同时断开了,拉法尔的额头上最后一次浮现出金色符号,碎成小小的星点光芒,隐入黑暗。
梁小夏毫不挽留,断得干脆的态度,让拉法尔又是怒火中烧,莫名地感觉非常暴躁,想要狠狠地给梁小夏两拳,又打不出手。
“哼,我是不会感谢你的,死矮子。你也别指望以后遇到危险我再出手,从此我们就没关系了,没有一点关系,听懂没有!你要是再想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我,就得付钱,否则我就捏断你的脖子!“
“别叫我死矮子,臭黑脸!“
梁小夏直接一伸手,大巴掌将拉法尔推进了臭气熏天的排水渠,站在岸上对着他做鬼脸。
拉法尔心里放不放得下,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也许只有拉法尔自己才知道。
可黑子是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的,直到几十年后他已经当上了鼎鼎大名的黑暗兄弟会里最大的“兄长“,统领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们行走在地下城中时,也没忘记他们敬爱又慈祥的”父亲“曾经被一个虎人一巴掌扇下水,落个满身脏臭的样子。
ps:
好几天没更...羞愧...年底真的事情多,还都是很让人头疼的事务~~为了不得罪银子那个好东西,以及发银子的大老板,俺得乖乖加班。
诸位大人们,感觉自己实在是对你们不起,呜呜...以后逮着机会有时间就加更,保证!
末日番外——陪你到天明
(本章是小夏与镜月的甜蜜小番外,和正文剧情关系不大,在末日前安慰一下各位大人的玻璃心,顺毛抚摸~~~对感情戏不太感冒的大人们,介章就别定了,不会影响主线阅读。)
我能够承受死亡、享受孤独、感受痛苦,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感受自己的心跳;但是,我不能接受心的背叛、希望后的绝望、没有聚首的分离、以及你突然抽身而去残留在手心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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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醒来时,饱满充足的光线正穿透明亮的玻璃窗。窗户开着,纱帐被曼妙的风悠然掀起,扫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透的阴影,温暖的光点投在被晒得柔软蓬松的床铺上,散发阳光特有的香味,暖融融的,晒得她露在薄毯子外的胳膊和肩膀都有些发痒。
睁开水润的绿眸,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翻了个身,用薄薄的毯子捂住脸。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地跑出来了,扔下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偷偷跟着镜月溜出来了,跑到东大陆边荒僻的小岛上,像个小贼一样留下一大滩破事,溜了个干净。
闭上眼,她还能想起镜月走到她面前,站在不停闪烁信息的巨大铭文板后看着她,就那么突然地说:
“一起出去玩吧,我的绿眼小精灵。“
也许是他当时嘴角边的淡笑太勾人,也许是他宠溺的称呼太甜蜜,或者他暗蓝眼眸里的希望太过明显。梁小夏就这么从堆积如山的铭文板文件中走出来,鬼使神差地连手上写文件用的铭文笔掉在地上都毫无所觉。
镜月从未向她提过什么愿望,要求过她什么,她若是忙起来,也总会将镜月抛在脑后——他就像她的空气。重要得失去了便无法生存,却总在日常事务中被她忘却。想到这个。梁小夏心里一疼,突然觉得亏欠他许多,忙不迭地扑到镜月怀里,抱住他的腰使劲点头,直蹭得镜月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才停下来。
所以。第二荣耀帝国的女王陛下草草写了个条子钉在书桌上,避过所有人,不吭不响地被镜月带跑了,丝毫没管第二天她还要参加一个小型舞会。也没管雷诺见到便条后发黑的脸色,逃之夭夭。
“流水东去不回头,多想无用。”
镜月走进房间里。将梁小夏从柔软下陷的床铺中掏了出来,他左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耳廓,轻轻在她长长的耳朵尖上捻了捻,在白皙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粉色印记。
梁小夏的呼吸顿了一下,立刻清醒了。有些羞恼地盯着镜月的眼睛,看到他依旧淡然的面庞上略染的深情,复尔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
镜月不解地看着梁小夏,没明白她为什么像是看到了很开心的事情,笑得欢畅。
“我只是在回味赖床的滋味。不用想着有事情跟在屁股后头催,不用注意时间。不用在脑子里不停回忆什么没有准备好…能好好地放松自己,感觉真的太好了。“
梁小夏嬉笑着抓住镜月的左手,脸颊在他掌心上蹭了蹭,又满足地哼了一声。
镜月眸光一暗,伸开胳膊抱紧了梁小夏,她为了精灵族,活得几乎没有自己,嘴上半真半假的抱怨,心里却半点都不计较。
从他初次见她到如今,小夏尔没有一天真正无忧无虑地放下过,她已经快忘记玩乐的滋味了。
这样坚强而乐观的小夏尔,总会让他更多心疼,想要对她更好。
“镜月啊——“
梁小夏被抱得又紧又热的,声音拉得软长,亲昵地叫着镜月的名字。她这样依赖粘人的样子,若是让平素和她相处沟通的长老们见了,眼珠子都会掉出来。
这还是那个智珠在握、杀伐果决、理性到近乎冷漠的女王陛下么!
“怎么了?“
镜月松开勒紧的双臂,坐在床上松松环着她的腰,端端正正面对梁小夏,她有话说,他会很好地倾听。
“我想吻你了——!“
她又狡猾又霸道地扬着头,绿眼睛半眯着瞪他。
阳光正浓,金色的丝线扯都扯不开,洒在她一头散乱的浅金长发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皮肤白得接近透明。镜月睁大眼睛,沉静的眸光中被投了石子,波澜不断。他心跳漏了一拍,感觉到她柔软的嘴唇贴在自己嘴上,只是唇瓣轻轻贴着,一动不动,小精灵长长的睫毛却在细细地颤抖,连带右耳边暗蓝色的宝石耳环都在抖动。
没有她的时候,活着是煎熬,是诅咒般难磨难捱的沉寂,死水一般永不波动。有她的时候,即使是死了,他也总觉自己置身于神庙花园,看着盛开葱郁的繁花,倾听镶金铃铛澄翠的声音,闻着幽暗的香气,内心在涟漪之中逐渐趋于平静。
真正的,获得满足的宁静。这就是幸福吧?
镜月的双臂环紧,心底划过一丝恐慌。他不敢去想若再失去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若没有了她,他会崩溃,会走向毁灭,会丧心病狂地拖着这个世界一起堕入死亡,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做出那种事情。
得到后的失去,比从未拥有过的孤苦更难忍受,更痛苦更疯狂。
梁小夏感觉到,她面前的精灵突然间加重了气息,瞬间将她按在床上,拉高她的双臂按过头顶,霸道地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啃咬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尖,几乎快将她肺里的空气都夺走了,以不容反抗的果决姿态压着她,掠夺她唇腔中的一切,属于他缠绵的味道顺着舌尖化在她的味蕾上,打得梁小夏心砰砰跳个不停,措手不及,天旋地转。
他似乎完全变了个人。没有一贯清俊优雅的自持,也没有理性睿智的克己。甚至少有平素对她冷冷的体贴和温柔,只知道吻她,不停地含着她的嘴唇,吸取她嘴里甘甜的味道,不知休止。
镜月的情绪不对。很不对…他的吻里,似乎还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恐惧?
“唔…痛…“
梁小夏哪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急速吸气两口,一偏头咬在了镜月的勃颈上。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嘴,一松口,又有点后悔。小舌头伸出来在清晰的齿印上舔了舔,亲了一下。
“镜月,你不是说要带我玩的么,还是说,这就是你‘玩’的方式?“
小精灵满脸的绯色还未褪去。半睁着眼,笑得坏坏地看着镜月,还暗示性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十足诱人。
“夏尔…“镜月很正式地称呼梁小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少有的极为严肃的表情让她一愣。
他脸上有一种梁小夏感觉到陌生的沉郁,恶狠狠地扣住她的脸颊。鼻尖几乎碰上她的鼻尖,就这样脸贴着脸看着她,冷冰的声音里充满暴戾的威胁:
“夏尔,你永远别想再和我分开,永远!“
落在额头的吻,却轻如羽毛,温柔细腻。滚烫的手指伸向她衣衫上的肩带,缓缓拉下。
梁小夏心跳得极快,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陌生,却依旧紧张。
…….
他们居住的小屋外,有一大片向阳的草地,绿油油的软草间开满了淡黄色小花,再向外就是深深浅浅的蓝揉杂在一起,碧透见底的海。
天空蓝得剔透,没有一丝云彩,干净纯粹得快要将人的灵魂都洗干净。海风刮过草地,扫出一道道滚动不停的起伏波浪,向着草坡上奔去。
梁小夏穿着简单的纯色连衣裙,停下奔跑,手搭阳棚望了一眼天空悬挂的炽阳,不停向身后不远处的镜月挥手。
镜月见她真的开心,脸上淡漠的表情也柔和不少。她站在阳光下,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翡翠般的绿眼睛璀璨耀眼,对着他大喊着,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白皙晶莹的少女,几乎快融化在海边充裕的光线中。
“镜月——你快来呀——快点——!“
梁小夏一脚踩空,后仰着从草坡顶滚了下去,镜月心里一抖,急忙追上去,却见他的小精灵咕噜咕噜滚了两下停下来,肆意地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她发间插着几根草屑,脚底板黑乎乎地裹着草地上的泥巴,小腿上又是沙子,布裙上还有水渍,乱糟糟的…真该死的可爱…
然后,她的快乐就像病毒一样感染镜月,让他也跟着躺在草地上,头对着头与梁小夏一起欣赏湛蓝的晴空。
“这里真的太美了。“
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听着海浪的声音,草间的虫鸣,看着天上雪白的海鸥成对成对飞起,梁小夏伸手,胡乱摸着镜月脑袋,将他的黑发揉得一团乱,又重新老老实实躺回草地上。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也不用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知道对方就在身边,放空思想看着天空的感觉也很好。
清淡的金蓝在她的视线中一层层加深,渐变着化为亮蓝,转为暗蓝,褪为墨蓝,太阳从头顶落下,星月渐显,漫天细沙般的星光下,梁小夏依旧能够清晰分辨出旁边人混在海风中规律低沉的呼吸声。
梁小夏蓦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一辈子不停不停追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而已。过宁静平稳的生活,有人陪伴,不孤单,家人和族人都幸福安稳,这就是她全部的愿望。
镜月感觉到了梁小夏的变化,伸手拉过她的手指,在嘴唇上亲了亲,和她十指相扣在一起,搭在胸口。
她是他心海中的潮汐,他是她黑暗中的安然,他们会互相陪伴着,一起迎来下一个天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