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婉拒
激情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可能变成失望。激情同时意味着痛苦和过度。希望破灭时,激情便终止了。
——萧伯纳
===============================================================================================================
缠着花的长发,在精灵族中只代表一个信号,唯一的意思,示爱。这是下至三岁,上至九百岁,所有精灵都默认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精灵的求爱,从不羞涩与掩饰。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越是在人多的地方向心上人表达示爱,表明爱意越是坚定而执着。优专门挑雷诺授课的时间来,又问雷诺要这么一个“特殊的纪念品”,意思不明而喻。
她的一句话,惹得梁小夏也暂时忘却优的敌意与被扫面子的不快,也转而望向优,不禁佩服起她的勇气来。
优的个头高挑,浓密的棕色长发高高扎在脑后,脸蛋却偏圆,长相甜美,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有与梁小夏很像的轮廓,放在梁小夏原来所在的世界,肯定能够成为一名受到热捧的杂志封面女郎。她更有在所有出色优秀的精灵弓猎手身上都能找到的,那种沉着冷静,一击必中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使得优在甜美之中,更添冷艳与刚强,不若普通美丽女子肤浅而柔弱。
只是那气质在面对雷诺的时候,有些提不上来。
她认真地望着雷诺,眼中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更是盛满满满的爱慕和深情,眼睛一眨不眨,恰好倒映出雷诺的影子。
也许,夏尔长大了,说不定也是她现在的模样。
雷诺更肯定,自己带的徒弟长大以后,会比现在站在他对面的优更美丽,更加明艳动人,无法忽视。他的小精灵,其实现在已经超越优了,不到百岁,就领悟了箭意,这些不论是优,还是他自己,都是比不上的。
雷诺看着优,不自觉地轻轻露出笑容,又转为一瞬的苦涩。
等小精灵长大了,他也老了。
梁小夏仔细观察着雷诺,雷诺又哭又笑的样子,使得小精灵也恍悟——原来不是优一厢情愿,他也是有想法的啊。
有这样的错误推论,不能怪梁小夏。她的血腥杀戮左眼虽然能够看透别人内心中与想法相关的记忆,却不是眼睛一睁,上下一扫什么都知道的。若是关于屠杀、暗杀、谋杀的记忆,获得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若是普通事件的记忆,就不是万能的,获得的记忆一般都断断续续,只有当事人几个印象特别深刻的片段与镜头。越是血腥与暴力,获得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目前为止,梁小夏没有获得过一次能够和“爱”字挂上钩的记忆。她看不透此刻雷诺在想什么,也只能根据对方脸上的表情做推论。雷诺脸上没有为难推却的神色,反倒阴晴不定地好像在想很多又甜蜜又苦涩的事情。
恰好吻合他和优一次次在擂台上切磋,一次次将对方打败,在生活中又与对方没有交流的情况。
雷诺此刻,大概正是烦恼与对方长期以来不冷不热的尴尬相处吧。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有点内疚。
她小时候,雷诺总是在教她学习,经常在森林里一跑好几个星期。她离开后,雷诺又被卷入精灵族对抗人类的战争,完全没心思谈情说爱,现在她回来了,因着她的关系,雷诺不仅没有闲下来,反倒更加忙碌。一边要重新教育新一批成倍增长的弓猎学徒,另一边还得遵照长老会的指示,不停汇报她家的动向。
她回来后也听到族人说了。她失踪的时候,雷诺都快急疯了,为了找她差点将整个森林掀个底朝天,整日面色沉郁,本就坚毅刚硬的性格更显得不近人情,使得转入弓猎学习的小精灵们都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关于雷诺性格不太好的传言,也在族人中悄然冒出,偷偷流传。
梁小夏越想越惭愧。和雷诺年纪差不多的精灵,除了冷到骨子里完全不理别人,几乎要以法唱为自己伴侣的冰川,身份不明,下落可疑,离开精灵族的迅风外,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拉着漂亮姑娘的手成立自己的小家。
而精灵族中最年轻有为的黄金单身汉,就在她的折腾中,一年一年拖成了大龄剩男。
梁小夏又转头打量优,越看越满意。优比自己高得多,和雷诺只差两三厘米,长得干练又漂亮。她回想自己观摩优与雷诺的对战,想着那姑娘虽然天赋差些,总是打不过雷诺,可执着坚定,对战中冷静沉稳的感觉,留给自己的印象很深。
嗯,面容九十分,体型九十五分,性格嘛,稍微有些刚硬,不过也很好,八十五分。最最让梁小夏满意的,还是两个精灵都是弓猎手,以后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因为缺少话题而冷漠疏远,怎么看,都是很合适的一对。
梁小夏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大声喊出来:“雷诺你就从了她吧!趁着生命之树还没有枯萎,赶快制造你们的下一代去!”
周围的小精灵们也不是特别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朋友,他们每日倾听的传奇故事,精灵游吟诗人的吟唱中,不乏对于爱情美好旖旎的描写渲染。小精灵们天生爱热闹的性子,更使得大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求爱激动不已。
谁说精灵不八卦?精灵们八卦起来,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比较的。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优姐姐向雷诺老师求爱了啊!索要一束缠着长发的鲜花,多么浪漫的方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求爱,原来不单单是捧着一束花,走到心爱的人面前表白,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索要一束缠发的鲜花,更显得直白勇敢。
小姑娘们双手捧脸,陷入美好的遐想中无法自拔。
“优姐姐的弓术非常厉害的,闪避也很强。我见过她和别的弓猎手对决,只是站在原地,双脚不动,仅凭上身回转就能躲避飞来的箭矢。若没有夏尔姐姐在前头,她肯定是咱们族里弓术最好的女精灵。若她和雷诺老师结合,说不定会生下来精灵族中弓猎天赋最强的孩子。”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也跟着凑热闹。
“什么啊,天赋最强的精灵,一定是由天赋最强的父母生出来的。咱们族里女精灵中弓术最强的,当然是夏尔姐姐,可惜她还没成年。不过看她和雷诺老师心意相通的样子,真令人羡慕。说不定等她成年了,夏尔姐姐就会嫁给雷诺老师的。”
“不可能。最强的弓猎手,和父母没关系。别忘了,夏尔姐姐的父亲是法唱者,母亲是战舞,他们可和弓猎没有半点关系…”
小精灵们思维发散,还不懂得爱情的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讨论起来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来最强的弓猎手。在他们看来,优长得漂亮,心意赤诚,两个人又那么般配,雷诺不答应才是怪事情。唯一需要争议的,大约只是雷诺会在选择夏尔或优之间挣扎一下。小精灵们很快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梁小夏和雷诺在一起。另一派支持优和雷诺,无它,只因为优此刻的外形,超出梁小夏太多。
优成熟沉稳,干练而美丽,全身上下散发着让小精灵们崇拜的气息,甜美的长相也加分不少。和优一比,面黄肌瘦,灰扑扑,头发乱糟糟,衣衫上也沾着浮灰的梁小夏更像是人类难民营中的常住户,饿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哪有半点英雄形象?
“阿德莱德,你怎么不说话?”
收了梁小夏一支箭作纪念品的小男孩直到被旁边的小精灵碰了碰,才反应过来,抿着嘴又看向梁小夏,捏紧了手中的箭。
梁小夏送给小精灵们的礼物各种各样,价值不一,有漂亮的宝石项链,从人类国度带回来的一小包糖果,精美的玻璃摆件,耐用的鲨皮手套等等。她送出的每件东西,都让小精灵们喜欢不已。可只有阿德莱德,得到的是一支箭,一支她早些年用过的箭,令旁边的小精灵们暗暗羡慕。
“我希望雷诺老师能答应优姐姐的求爱。”阿德莱德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阿德莱德你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夏尔姐姐,以前最崇拜她么?为什么不希望她和雷诺老师在一起?”
旁边的小精灵诧异地问。他可是最崇拜夏尔的,早在夏尔还没有现在知名的时候,阿德莱德就暗中景仰她,他房间的床头,还贴着一张夏尔在森林中与苦棘对战的素描像,是他自己画的。每天晚上,阿德莱德都要跟画像说一会儿话才肯睡。
这样的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阿德莱德没吭声,一会儿看着雷诺老师,一会儿看看优,最后又落在梁小夏身上,眼神在三个精灵之间来回转。
雷诺不着痕迹地瞥了梁小夏一眼,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对不起,你要的礼物我并没有。也许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雷诺的话,惊了所有人。
优看着他,心碎得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不够优秀,不值得你送出这样一份礼物吗?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请求呢?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梁小夏也很想问雷诺同样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条件那么好的女孩,换做是她都要动心了,雷诺看起来也不像是完全对对方没有想法,怎么还是拒绝了呢?
“精灵族的危机,并没有过去。在这个时刻,我还没有个人方面的打算,请原谅我。也许,以后我都不会有成家的想法。”
雷诺脸上的苦涩又一次出现了,说出的话很坚定,很明显是经过长期思考的结果。
这是要将黄金单身汉的身份保持到死啊!
梁小夏吓了一跳,睁着大眼睛望着雷诺,同样不解地看着他。
她从不相信什么“大业未成,何以为家”的说法。那种推辞方式,和以“你是个好人”为开头的表达一个意思,潜台词只有一句话“我对你没感觉,别想太多,回家洗洗早点睡吧”。
雷诺考虑得更多,梁小夏不太清楚,他却知道,优是战争长老曼西尔的女儿。在长老会上,曼西尔几乎每次都是站在梁小夏一家的对立面的,很多次针对他们家的行动,都是经由曼西尔长老的指示下达的。
雷诺不敢去想,优的行动,是曼西尔暗示指引的,还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行为。
可他很明白,即使自己想找一位陪伴自己的女精灵,优也不是个好选择。
何况他在最近五十年内,没有任何想要找伴侣的打算。雷诺对优的说法,并不是一种推辞,他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太复杂,内忧外患的时候,他的心思无法放在爱情上。
“就是这样,我并没有欺骗你。优,你是个好女孩,不该为我这样的人伤心。”
“我不甘心,不甘心。雷诺,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优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等雷诺一个回答。
“不,没有。在我的心里,除了全族的和平与教育学生外,再没有别人的位置。”
优走了,失落得比在花朝节比武上被打败还惨,只是她回头看了梁小夏一眼,证明她还没有死心。
这又关我什么事?梁小夏很无辜地摊了摊手。
一个下午闹剧颇多,小弓猎手们的训练也进行不成了,雷诺早早地散了课。
“夏尔姐姐,我以后可以常常找你去学习弓箭吗?”阿德莱德留在最后,期盼地开口。
“当然,欢迎你来。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你们两个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梁小夏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阿德莱德一蹦一蹦,开心地回家了。只有雷诺站在身边,将梁小夏的小心思明白得一清二楚。
第二百一十一章 坦白
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
梁小夏的想法很好,使小帕加与阿德莱德一起学习,先忘却身份,在统一的指导下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使得帕加学习精灵的语言、风俗、习惯和判断事件的价值观,逐渐融入精灵族,最终成为她计划中的森林巡游者,充当人类与精灵的调节者与润滑剂。
“我觉得,你那么做并不聪明。”雷诺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说:“让人类进入森林,即使能够通过一些手段隐瞒下来,暂时和平相处,最终被发现后。只会带来被欺骗的愤怒与羞辱。”
梁小夏倒不是很在乎:“在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情感即使一时落在下方,最终也总会是胜利者。一个并不是起源于仇恨的愤怒,是非常容易被战胜的,尤其是当它来自于爱的时候。”
精灵们的弱点,她了解得太透彻了。不论是雷诺、洛基还是苦棘,真的和她相处好后,都当梁小夏当做自己人看待。甚至她犯了错,都不忍心去责怪,潜意识里会暗暗保护她,偏袒她。
雷诺甚至在帮着她暗自对抗精灵长老会了,不是吗?
精灵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而真正的好朋友,从不计较对方的身份与种族。希望在将来的日子里,小帕加能够和阿德莱德相处愉快。
“好吧,你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雷诺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向前两步,死死盯着梁小夏的双眼,锐利的金色眼睛恨不得看到她灵魂里,声音中也有股咬牙切齿的愤怒:
“也许,你愿意和我说说,这几天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尔,不要忘了,即使你是个出色的弓猎手,你也还没成年,还没从弓猎培训班里毕业。学生长期无故不上课,按照咱们精灵族的规定,我随时可以终止对你的教导。”
“别,别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梁小夏全身一冷,更加可怜兮兮地拉着雷诺的衣袖求同情。
她就知道,雷诺总会护着她,却不会溺爱纵容她。按照书上的说法,长着鹰眼的精灵都是外刚内柔的性子,做事也雷厉风行,不喜欢被糊弄和敷衍。
“你不说也可以,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上了。”
“不行!”
梁小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低着头,松开雷诺的衣袖,盯着地上的土皮想事情,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也没有了撒娇卖萌的样子,认真而谨慎地看着雷诺,仿佛在重新审视评价他这个人。
“雷诺,我不是想骗你,更不想隐瞒你。只是,我离开这么多天,只为了一件事。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了,它像飓风一样,连拉带扯地摧毁了我原本的计划和打算,将我卷入其中,只能死死挣扎,在必输的结局中寻求一丝希望。
这件事,它重大到我无法做决定,是不是该把你卷入其中。”
梁小夏犹豫着,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和雷诺拉开距离。
雷诺大约也明白了。梁小夏不是无缘无故地失踪,她离开是受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迫使,一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事情,一件只要知道了,就无法不参与其中的事情。还是件坏事。
甚至,雷诺隐约有种感觉,这件事情,和整个精灵族都有关系。
“若它是风暴,那你受到风暴影响了吗?”
雷诺问到。
“我站在了风暴的中央,别无选择。”
“我加入。”
雷诺回答得很清淡,没有片刻的停顿与迟疑,也没有夸张得显示自己的决绝与勇气。
一句话,落在梁小夏心底,飘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因为她在其中,所以他也在这里。
若当不了她手中的剑,斩去一切困难,当不了她背后的盾,挡掉一切危险,雷诺希望,自己至少还在她身边,与她共同承担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两个精灵心中都有打算,梁小夏磨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拉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拉着梁小夏的胳膊,他发觉自己一瞬间换了地方。
眼前的世界荒芜、寒冷。
红棕色的土地上,扎着一排排看起来孱弱无比的小树,在红沙吹卷的风中左右摇摆。
只一眼,他就能判定,这里不是他的森林家乡。
入目的是高大的白色尖塔,遮天蔽日的巨大甲虫怪物,还有大群人挥舞着武器,在其中和甲虫怪物们做搏斗。战斗的人群中,一半是矮人,另一半是他见都没见过,长相怪异的种族,这些人合在一起,操着奇怪的语言高声交流,一次次将投掷性武器扎向甲虫怪物,拱卫身后的白色尖塔。
高大的尖塔更加神奇,塔尖上放射出闪电、火焰、冰锥、风卷,冲击在黑色的甲虫怪云雾中,每一次攻击,都能扫下一大片。
雷诺诧异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景象像是古书记载,普卡提亚大陆未形成,一切都在蛮荒中的上古世界,智慧生物和危险的上古种族搏斗、厮杀,争夺地盘,在危险环境中挣扎求存。
梁小夏没怎么关注白弦塔的守卫,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上演,早就习以为常。她只是大眼扫过所有人,在其中寻找一个她需要的身影,在看到一个双手持匕,在甲虫怪中高速穿梭的黑影时,双手尾指抵在嘴唇上,吹了个悠长尖锐的响哨。
哨音还未落下,黑影就从战斗中脱出,高速向梁小夏和雷诺跑来。雷诺感觉到本能的厌恶,立刻举起弓箭,凝聚一道金色的意念箭,瞄准荒原上离他们逐渐靠近的黑影。
“别紧张,不是敌人。”
梁小夏扫了一眼雷诺弓上金色的箭矢,伸手按下他的弓头,静静等着拉法尔走到她面前。
跑到离两人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拉法尔停了下来,毫不掩饰脸上对白精灵的讨厌,嘴里“啧”了一声,将匕首插回小臂上的皮鞘中。
“又什么事?”
拉法尔不耐烦地问,脚底下开始摩擦,若梁小夏一秒内说不出来话,他立刻就走。
“帮我去挖精灵树。”
梁小夏更直接,一句话将拉法尔顿在了原地。
拉法尔恍惚了一瞬间,甚至以为面前的梁小夏是谁假冒的,在明确感受到自己和她的主仆契约联系后,又嘲弄地俯视她,抽出匕首在灵活的指尖来回转动。
“哟,”拉法尔掏了掏耳朵,嘲弄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精灵:“你究竟是压力太大,终于烧坏了脑子,还是吃错了药,心血来潮想背叛你的面粉皮族人试着玩玩?我说清楚,长得像你这样又丑又没脑子的,暗精灵是不会接纳的。”
“再说一遍,帮我去挖森林中的精灵树,所有的。我要完整的,还能跳动的自然之心,容器和说明在这个空间装备中。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梁小夏向拉法尔抛去一个空间项链,被他顺势接在手中。
“这是命令,拉法尔。你可以选择不执行,你清楚后果。”
梁小夏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拉法尔斗嘴上,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雷诺站在她旁边,明显憋着有一大堆问题要问。若不是拉法尔还站在他们面前,雷诺估计都要暴走了。
此刻,她连斗嘴的心情,都欠奉。
“切,谁说我不——”
拉法尔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小夏扔了出去。
挖精灵树的事情,拉法尔巴不得去做,所有能够给白精灵添堵的事,拉法尔都爱干。
梁小夏暗自庆幸早趁着拉法尔失忆强迫他签订了主仆契约,他可和斯文不同,没有约束力的暗精灵,完全能够将她周围的生活环境搅合得翻天。
即使是签了契约,拉法尔偶尔还会不太听话,需要“惩罚”一番才能老实下来。
“夏尔,你为什么要将玉泉长老的实验做下去?难道,禁忌的道路对你们的诱惑,就无法抗拒吗?连你心中的信仰和道德,都无法阻止你背叛精灵族,背叛大家吗?夏尔,你有没有想过,做这样的实验,若你的父母知道了,该有多难过,你的朋友们知道了,又该有多愤怒?”
听到梁小夏对暗精灵下达的命令,又联系到玉泉长老的实验,雷诺自然明白梁小夏是想做什么,不禁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痛苦地质问。
“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
梁小夏微微有些失望,雷诺对她虽好,有时甚至好得她都心疼,却并不真正懂她。
雷诺身上,属于精灵根深蒂固的烙印,太深了。
“…雷诺,还记得咱们森林中生活的一种鸟,海蓝荆棘鸟吗?在它濒临死亡时,海蓝荆棘鸟会尝试任何能够拯救自己的方法,啄掉自己的羽毛,向树上撞,或者一次次俯冲向湖中,挽留自己的生命。所有方法,海蓝荆棘鸟都会去尝试,哪怕是吃下一种必死的毒果。
雷诺,我,不过是另一个海蓝荆棘鸟,想求一个生存,为我们所有的族人,找到一条出路而已。哪怕这条路看起来疯狂、危险、十恶不赦。”
第二百一十二章 魔鬼
知道的越多,越不愉快。
=================================================================================================================
除了镜月的存在外,所有能够说的事情,梁小夏都告诉雷诺了,两年多的笑,两年多的泪,勾心斗角与冒险曲折,受伤与突破,所有的,包括西方大陆受到多重威胁,即将覆没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难过的部分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开心的事情说得更多,脸上还时不时地满足笑笑。
可就是这样的语气,听得雷诺震惊,心酸,又心疼。
他无法不动摇,他不知道梁小夏曾经受伤垂死,躺在病床上瘫痪着与绝望作伴,日复一日地看着月落花谢。更不知道她在人类的国度中,过得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应付每一个人,整日计划盘算拉拢分化,甚至,她差一点就嫁给一个人类!差一点被变成黑暗生物!
雷诺金色的双眼中,映出同一个侧影——精灵少女站在风沙吹拂的荒芜山岗上,半蹲下身体,抓起一把地上的土,甩手将土高高扬起,随风飘去。
“…族里澡堂下的地下广场,是咱们俩一起发现的。广场上的法阵能够传送所有精灵去安全的地方。可我真不确定遇到危险时,启动条件那么苛刻的法阵是不是能够成功。我不愿将人想得太坏,可我也不确定关键时刻,女王陛下会不会牺牲掉她自己来拯救所有人。
所以,这里,是我留给大家最后的避难所。”
梁小夏双臂展开,深深吸一口气,向雷诺展开她身后的世界,属于她的世界。
雷诺在听到关于精灵女王的叙述时,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而关于精灵树的实验,也必须做下去。不是它选择了我,而是我别无选择。我不想所有的精灵们没有后代,在千年之后,像曾经辉煌过的上古精灵一样灭绝。”
只要是有一点别的选择,她都不会想要走这条路。可她也再没更好的办法,甚至玉泉长老留下来的这条路,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
雷诺也明白事关重大,可梁小夏关于大陆沉没的想法也只是个预测,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很难说服长老会同意这么冒险的事情。可他相信梁小夏,了解她的为人,她能将话说到如此程度,精灵的覆灭,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吧,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他不能放任梁小夏一个人当恶人。
“先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斯文,之前你们也见过了,他是马人,传说中的预言隐者。”梁小夏又引着雷诺从遗弃之地传送出,领着他到了一个极其荒僻的地方,指着山洞前一个弓着背烤火的老精灵,向雷诺引荐。
“我需要玉泉长老,没有他,实验做不下去。不仅是精灵树的实验,玉泉长老还能做植物栽培,保证以后的食物供应。雷诺,我需要你帮我。”
移花接木的计策,梁小夏不是第一次使用。让斯文假扮玉泉长老,将真正的玉泉长老换出来,继续精灵制造实验,从理论上可行,可实际上,看守玉泉长老的精灵会不会发现斯文是假冒的?她也没有把握。
只有雷诺,能够从内部打通梳理一切,顺利将长老运出来。
梁小夏有些惭愧,她答应玉泉长老光明正大地从监牢中走出来的誓言,要落空了。
以后,她会想办法弥补的。
“我明白了。”
梁小夏说通了雷诺,转过身又轻轻抱了一下斯文:“委屈你了。”
“放心吧,我们马人本就身强力壮,再说,有主仆契约做链桥,我死不了的。”斯文顶着玉泉长老的老脸,冲着梁小夏爽朗一笑,短短回抱她一下后分开。
……
梁小夏的生活,很快转得像高速滚动的轮盘,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争分夺秒地向前行进。
“夏尔老师,放我下来吧,好烫啊——”
“夏尔老师,我的腿好困,我快坚持不住了——”
“呜呜,火太大了,我的头发被烧焦了——”
森林空地上,小精灵们像晾晒的干鱼一样倒吊成一排,每个精灵双脚都被绑在横架上,双手反绑在身后,身子正下方一大团点燃的篝火燃烧熊熊。
脑袋离火苗太近了,小精灵们不得不停来回仰起身体,扭动腰部,一旦停留的时间过长,火焰就会烧着腹部或臀部,只有十分钟的火烤训练,折腾得精灵们感觉比十天还漫长,腰酸得抽疼,稍微想偷懒停一下,就会被火焰烫着。
架子做得很结实,任他们怎么晃,都不会将整个支架晃倒——矮人出品的东西,果然经得住考验。
梁小夏对学生们的喊叫毫无所觉,自己一个人拿着一大叠纸,在上面不停画出线条,反复修改。只有在哪个学生偷懒时,伸手一扫,将小精灵身下的火焰又加大两分。
十分钟过后,被烤得干透的学生们一接触地面,全捂着自己的腰倒在地上,累得不想起来。梁小夏才收起手里的纸,掏出一大把黑色丝带,挨个捂在每个学生的眼睛上,将他们推入特制的陷阱森林中。
“最后十名明天的训练加倍。不要摘下眼罩。”
失去视觉判断,小精灵们只能依靠听觉、触觉和嗅觉判断周围的陷阱,以及安全道路的方向。可陷阱,几乎都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有聪明的小精灵找了一根长树枝,敲敲打打走进森林,很快就因为摸上一片有麻痹作用的苔藓倒在地上,嘴里呼哧呼哧吸气,急忙掏怀里的药剂。
更多的小精灵踩入了泥沼,差点被树刺扎得对穿,被兜头落下的网子照个结实…很快就在小树林里折损一大半。
泥球远远在边上站着,看到有遇到生命危险的小精灵,才走进去救出来疗伤。对其它轻伤或被困的精灵不闻不问。梁小夏吩咐过,不到快死了,是不用理会的。
有小精灵想耍小聪明,偷偷躲到无人的树上,想要揭起眼罩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况,最后却惨叫一声,从树上跌下来将小腿摔断了。
眼罩上,有手动触发的粘连咒。很不幸他接下来的两天里,都不得不戴着眼罩生活了。
半天后,当第一个小精灵从陷阱群中走出,梁小夏迫不及待地又开始了下一轮训练——徒手爬上十公里外的一座石头山,取下在山顶上的晚餐。
当然,晚餐也是“加料”过的,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全凭梁小夏的心情和学生们的实力。
每日仅仅半天的弓猎训练,被她安排得满满的,还不算隔三差五的抽查与加训。
她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折磨学生的花样,第一个星期,不论是男孩女孩,年纪大小,在她手下全部哭爹喊娘,大声叫着要退学退班,全忘了自己内心反复诅咒恳求的夏尔老师,在一个星期前还是心中念念不忘的偶像。
而每个求饶的小精灵,换来的都是“训练加倍”这几个伴着笑眯眯的字眼。
还有些学生大声抱怨,为什么不让雷诺老师来教,和梁小夏一比,发给小精灵们一把练习用的木弓,每天只要求射五百支箭的雷诺善良得堪比救世神灵。
“雷诺老师有些事情,一个月后回来。”
梁小夏一句话,又让小精灵们过上了掰着指头数天数的日子。
第二个星期,梁小夏新一轮花样翻新,学生们的手臂上,全部被涂上了奇怪的文字,这些文字仿佛都有实体,压得胳膊沉重无力。文字才涂上的时候,小臂连抬都抬不起来,可恨他们还得保持胳膊上的文字完整,破坏了又是“训练加倍”。
原本的训练不变,同时,小精灵们又被要求寻找梁小夏散在森林中的碎纸片。这些纸片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梁小夏撕碎的《植物大全》孤本,一个星期内,所有的弓猎学生得通力合作,将整本书找齐了拼起来重新手抄一遍交还给她。
三千六百零五页的《植物大全》,每页最大撕三块,最小撕到上百片,连字体都看不清,被扔在树洞里,埋在泥土下,丢在狼群窝里,马蜂巢中,待开的花苞里…某个学生家的衣柜中,几乎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偏偏还是一本水泡不坏,火烧不尽的精灵法书,小精灵们连带着将《植物大全》的作者都诅咒了一遍。
做不到?就等着找《森林动物百科》和《西晶精灵简史》吧。
到第三个星期,小精灵们开始觉得,摸上弓箭是一件奢侈而遥远的事情了。他们在只有半天的训练中,反反复复回味着“精疲力竭”的真谛。每日日落月升的时候,互相搀扶着回家,都会远望梁小夏的背影,发个抖,患难与共地抹抹眼泪,祈求明日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
“夏尔老师是恶魔。”
这是所有学生共同的心声。
梁小夏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一眼几周内唯一一个既不叫苦,也不叫累的学生阿德莱德,又看了一眼明明已经到了极限,眼泪糊住小脸,还在咬牙坚持的“伪精灵”帕加,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强硬
自尊心是个膨胀的气球,戳上一针就能爆发出巨大的大风暴来的。
——伏尔泰
===============================================================================================================
梁小夏与雷诺的谈话只过去了一个星期,他就成功地将看守玉泉长老的守卫调开,偷换了玉泉长老和斯文。
玉泉长老被换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倒省了斯文的工作难度,他只需要往地上一躺装睡就行,什么多余的都不用做。
梁小夏担忧地抬起头,向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长老正在斯文的情况还很好,可她知道,被关在阴冷、潮湿,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的小房间里,身上缠满会吸血的法术荆棘条,吃着很差的食物,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摧残。
将小精灵们的训练地点选在离关押长老很近的地方,也方便她和斯文进行精神沟通。在梁小夏精神力蹭蹭蹭向上长的时候,她与斯文的通话距离从最早的四米,逐渐拉长至十米,二十米,一百米…现在,斯文正躺在她脚下五十米远的地方,一边装睡,一边和梁小夏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夏尔主人,这是给我放假了吧?难得我有休息的时候,遗弃之地的事情每天忙得人能累翻天,光种树就种得人想吐。真不明白,你要种那么多的树干什么,直接种粮食不行吗?”
斯文向梁小夏传来的精神声音很有力气,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乐呵。
“得了吧,省省你的劲,吃牢饭可不算是轻松的活。种树的计划,不会变。遗弃之地的土质太糟糕了,直接种粮食,什么都不会收获。必须要先种树,配合咱们运进去的土混合改造荒地。
至于以后的粮食供应,等长老一醒来,大面积无土栽培计划就开始。
留金钟在遗弃之地接你的班,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也知道金钟的性格,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沉稳,实际上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真怕他用手砸出个坑,将树苗往里面一插完事。移栽的树苗都是很难成活的,我怕他做白工。”
梁小夏坐在大石头上,眼睛盯着不远处,在空地上单手倒立,一下一下俯撑的学生,眼睛半眯了一下。
“有遗弃长老盯着,金钟不会乱来的。我倒是比较同情你的老师,被你使唤得像忙碌的候鸟,完全没有停在树枝上休息的时候。帮着你盯这个,弄那个…偏偏还夹在你和长老会之间做周旋。没记错的话,他母亲似乎也是你们精灵长老会的一员吧?你就不怕他通风报信?”
“他当然会这么做。斯文,他会这么做的,我也希望他这么做。”
梁小夏合上手中的稿纸,仔细解释。
“拯救整个精灵族,光靠我们是不行的,哪怕是雷诺一点点的渗透,给长老会和精灵女王透个风声,都会比所有人盲目乐观强。也许,女王陛下不会和我们合作,可他们至少也会有所安排行动。我们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瞒不过他们的,也算做个辅证。”
女王最近隔三差五地找她聊天,虽然说得都是些闲聊的家常话,也没有她初回森林时的杀气,可对她的态度终究有些微妙地不寻常。
陛下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清楚这件事在女王心中的分量有多深。
希望女王陛下,真的能够有所重视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梁小夏望着远方浓烟滚滚的火山,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夏尔主人,训练小精灵的事情,其实没必要太过着急的。能抽出时间休息一会儿,在将来才会有更好的精力去应付突发事件。”
别人不了解,和梁小夏签订主仆契约的斯文与拉法尔感应最清楚,她从失踪的第一天到现在,整整两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完全凭着体内的绿色雾气支撑。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又太困难。
拉法尔挖出的每一颗自然之心,都需要她亲自处理,输入绿色雾气,每天晚上还要连续供养。已经被玉泉长老挖出的三百颗自然之心,也需要她每夜不眠不休地照顾,按照长老留下来的笔记配置成分复杂的营养液。
大量材料需求,使得她又不得不求助自己的父亲马塔基尼,每天深入森林去采摘材料。
除此以外,遗弃之地加紧开发,植物的种植,很多事情也需要她做决定。与鱼人族族长蒂莫西的联系也没断过。人类军队剩下的部分,已经被成功安置在附近的荒岛上,正在分批转移。
“在灾难来临前,多有些自保之力都是好的。成年的精灵我不太担心,可这些小家伙们还是太脆弱,体力跟不上。只希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能够让他们变得更强一些。”
没有人的心性是生来残忍而冷酷的,看着小精灵们又流汗又流泪,梁小夏也会心软,
梁小夏仔细回忆着最近一次与蒂法的通话。鱼人们在海底发现了一条极不寻常的裂缝峡谷,里面塞满了处于休眠状态的活尸。
想西西弗斯的性格,她就该知道,妄想西西弗斯放过她是不可能的。为了抓住她,西西弗斯的做法堪称疯狂而不计成本。最终不是她成为对方的奴仆,就是她消灭西西弗斯,再没有别的可能。
只是不知道,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在这个时候,每一秒都不能浪费在休息上。等待危机过去,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休息。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猛然想起来一件被她遗忘,却很重要的事情。
“斯文,人类军队的尸体,尤其是汉尼拔的尸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梁小夏的语气很严肃,听得斯文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埋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挖出来,全部挖出来…重新处理,烧掉,或者交给我,我运到遗弃之地让甲虫怪做饲料。”
梁小夏一说完,斯文就明白了她的担心,不由得也盘算起来。
“精灵主人,这是没尽头的。就算我们能挖出人类的尸体,可森林经过千万年,土壤下埋藏的各类尸体又何止这几万,说不定几十米深下头,还有龙的骸骨呢。除非你把整个森林都搬到遗弃之地去,永绝后患。”
“唔,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所有能够运走的东西,都想办法搬走,动物、植物、石头、房子,全搬走。
不过事情要进行得秘密些,一点点搬,别一下子消失得太多,让长老会发现端倪。所有物资先集中在外面的矮人营地中转,我每隔一周过去一次。金铃长老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反正森林这么大,消失掉几万棵植物,少几百只动物,一点都不稀奇。
梁小夏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定下主意。
正和斯文说话间,训练中的小精灵都停下来了。一个女精灵,脚步飞快,左手握着一对双手剑,右手紧紧攥着自己家的小精灵的手,气冲冲地向梁小夏杀来,满脸风暴。
还是来了啊。梁小夏想了一会儿,她以为第一个星期,甚至第一天就有人来找麻烦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夏尔,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同意埃尔到你这里学习,是希望她将来能够有所成就。不是送她到你跟前任你欺负的!不要以为你是个弓猎天才,就可以在森林里为所欲为。我手上的双手剑,可是喝过人类的血的。”
女精灵是气急了,连向梁小夏问好的意思都没有,拉开自家小精灵的衣袖,指着小精灵胳膊上的淤青,向她兴师问罪。
梁小夏抬头一看,还是个她眼熟的小精灵,自己曾经送过蓝宝石项链给她,长着一双蓝眼睛的埃尔小妹妹。
今年才十三岁的小精灵,眼睛里滚着泪珠子,任由母亲拉着,牙齿咬着嘴唇,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梁小夏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眼睛里就像看不见小精灵胳膊上的伤痕一样,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条斯理地问埃尔的母亲。
西晶的精灵们,没有一个擅长吵架的。埃尔的母亲被梁小夏轻飘飘的反问句堵得说不出话,绞尽脑汁想找个发泄情绪的形容词,愣是找不出来。
“你…你不要太过分!”
“是觉得她受伤,是我太过分的结果吗?”梁小夏看着对面至少四百岁的女精灵,帮她接上了话。
“对,就是这样!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弓猎手课程,埃尔不上了。我会找别的老师教她,放在你手下。我怕埃尔还没学成,先送了半条命。”
埃尔的母亲拉着自己的小精灵,又向身后藏了藏,那架势就像梁小夏是个专吃小精灵心肝的魔鬼。
“我从没阻止过你们退出,想要放弃,多么简单啊。只要和我说一句就可以的,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挽留。重回你们温暖的床,吃可口的食物,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我退出’,‘我放弃’,只要短短一句话,一秒钟,你就能重回祥和平静的生活。至于你的梦想,你的未来,管他的呢。总会有人保护你的,总会有人照顾你的,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享受一辈子,或者辛苦地流汗流血拼搏一辈子。都是一辈子,其实没太大区别。”
梁小夏的声音缓缓的,柔柔的,像诱惑的羽毛轻飘飘扫过每个小精灵心头。很多小精灵在听到后,面上都露出想要放弃的神色,犹豫着不好开口。
的确,在第一堂课上,梁小夏就说得很清楚。她的课堂不强制,想要放弃,随时可以来和她打招呼离开。当然,已经放弃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再接受她教导的。两个星期内,很多小精灵都犹豫到站在梁小夏面前,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谁都不想做第一个退出的人,让心中的偶像将自己小瞧。
“埃尔,你受不了了吗?你想做第一个退出的人吗?你其实不需要找你的母亲过来,想要退出的话,告诉我就好,我不会怪你的,我保证。
来吧,告诉我,你的选择,你的答案。”
梁小夏转头问向几乎快摒不住泪水的埃尔。她和颜悦色地半弯着腰,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埃尔的小脑袋,声音温柔动听。
埃尔却觉得恐惧得想发抖,想大哭一场。
埃尔没想过退出,她只是想将母亲找来,将夏尔老师威胁一下,让夏尔老师减轻些训练的分量。她给的训练太苦了,埃尔感觉自己每天都在生死间挣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所以,她耍了个孩子们都会的小聪明,故意让母亲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又轻轻委屈地抱怨了一会儿,她脾气暴躁,性格耿直的母亲立刻就坐不住了,直接领着埃尔向梁小夏奔去。
可埃尔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她自己要退出?
埃尔很聪明,明白一旦自己要退出,夏尔老师外表再怎么表现得温和,心中对她,也只会坚硬如铁,再没有任何机会。她也明白,选择了退出,她也就绝了成为伟大的弓猎手的机会。
没有坚硬心智的精灵,是无法成为最优秀的弓猎手的。
再加上,她是第一个退出的人。从此以后,在每个精灵心中,她只会是“软弱的埃尔”“懦夫埃尔”,一个连训练都坚持不下来的胆小鬼,毫无自尊的小精灵。
看吧,阿德莱德已经在鄙视地看着她了,还有新来的学生帕加,也是对她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女孩子,在弓猎班里,没有任何特权。同埃尔一直玩得很好的几个小精灵,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和她拉开距离。
“对不起,妈妈。我骗了你,这些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夏尔老师的事情,我还想继续在她身边学习。妈妈,你先回去吧。”
“埃尔你——”
埃尔的妈妈怎么都想不通,自家的小精灵为什么又变了说法。
“既然不想退出,就给我去训练。你缺下的练习,自己找时间补上,明天的训练加倍。”
梁小夏打发走了还有些摸不清头绪的埃尔的母亲,将小精灵又扔回队列中,姿态强硬不容拒绝,偏偏还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眼神硬得没任何怜悯同情。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要减轻训练量的打算。她也是从小孩过来的,孩子们的小算盘,她清楚得很。
想当年,她在雷诺、洛基和苦棘三座大山的压迫下,每天累得连哭都没劲,也动过搬救兵的小心思。可一看到父亲那副严肃的脸,什么话都原封不动地咽回去了。
被父亲一眼看穿想偷懒的心思,结果就是她又加了两篇长长的论文。
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梁小夏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知道苦棘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希望洛基赶快回来,她很需要他的帮助。手底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
小精灵们也一下子老实很多,没有人再提起退班或者减训的事情。阿德莱德咬着牙,训练得更加认真,自己给自己又加了两轮练习。归队的小埃尔也终于绷不住,一边哭一边倒立,泪水顺着眼角倒流出来,在脑袋顶聚了一小滩,时不时还发出小声的抽噎,却没一个精灵同情她。
他们是精灵,他们自尊,高傲,都是绝不容怀疑和践踏的禁区。无论是品质还是心智,都不允许来自任何方面质疑的声音。
这和年龄没关系,这是骨子里流传的传统与坚持。
软弱的怕吃苦的精灵,没有资格称自己为精灵,自己连自尊都维护不住,又能指望住谁来尊敬她?
梁小夏诱惑劝说的语言,反倒让小精灵们警醒,逼回去自己心里的怠惰。
“好了,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梁小夏拍了拍手,示意小精灵们停下来。
“回家都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下一轮训练。到时候,训练会比现在还苦,还累,我也会开始教一些技巧类的东西,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还是那句话,欢迎你们随时退出。”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看着小埃尔,脸上的表情又吓了埃尔一跳。小精灵急忙抬起头,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珠,使劲摇头。
梁小夏很满意,她所希望的效果达到了。从今天以后,再没人会提出退出的事情了。
“夏尔老师。”
阿德莱德又留到了最后一个,跟在他身边的,是今年还不到十岁的小帕加。帕加精灵语说得还不算流利,大多数时候都在装爱笑的小哑巴。班里的小精灵们也都习惯了帕加的存在,没有产生什么摩擦。
“阿德莱德,训练结束了,回家休息吧。帕加,记得要‘吃药’。”梁小夏将帕加抱起来,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又拍了拍阿德莱德的肩膀。
帕加似乎是有什么病,每天都要吃药。阿德莱德觉得那是朋友的隐私,也不好意思询问,只默默地守着帕加,做很多事的时候,也不自觉地会偏袒他一些。
看着梁小夏大姐姐般照顾帕加的样子,阿德莱德有一瞬间的迷茫。
满打满算,他和梁小夏只差了十四岁,为什么,夏尔老师总给他感觉是很成熟的大人,和他差了两百多岁。自己在她面前,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是因为实力上的差距吗?
“夏尔老师,我想加训,我觉得自己还有余力。”阿德莱德从迷茫中挣脱,询问梁小夏。
“可以,以后每天半夜到河滩边找我。我会带你和帕加一起做特训。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的了。”
梁小夏也明白,阿德莱德的能力在整个弓猎初级班中稳稳排在第一,别的小精灵觉得吃力痛苦的基础训练,对他来说也仅仅是有点难度而已。他的潜力,还没有完全被压榨出来。
“夏尔主人,我总觉得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累死。”
斯文突然开口,幽幽叹息到。
“嗯,我也算是明白,女王陛下为什么那么瘦了。真希望他们快点长大,等他们长大了,我就能轻松了。”
“噗——你才多大,说话老气横秋的,散发阵阵陈腐气味,一点也不像你现在的年纪。该不会总是和老家伙待在一起,被传染成这样子了吧?”
“老家伙?”
想到遗弃之地,白弦塔顶层那个正在沉睡,算得上真正“老家伙”的上古精灵,梁小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离了耀精灵,日子突然变得无比难过。精灵族里的事情,白弦塔的事情,样样都得她亲自操心。貌似,和上古精灵大人冷战这么久,吃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身上落一滩事情,还弄得心情极差,头发也没人打理,每天乱糟糟的。
不行,她不能让他闲下来。没理由她忙成这样子,镜月还能好好休息,说什么都得两人一起受罪。
就算是对他长期不告诉自己真相的惩罚吧。梁小夏摸了摸腰间的袋子,选出自己珍藏的最好一罐茶叶,假假地,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上古精灵大人的能力,堪比深埋在山脉下的金矿,挖出来,通通都要挖出来。
躺在棺材里的镜月第一次自动从沉睡中自己清醒过来。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喷出一团气,有些纳闷地挑了挑眉。
死人,似乎是不用打喷嚏的?
指尖碰到自己冰凉的鼻尖,镜月计算了一下已经过去的时间,摸着自己永远沉寂,不会跳动的胸口,看着眼前广袤无垠的星空,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小夏尔应该要过来了,该收利息了。
镜月打开树立的水晶棺,满眼的星空消散,展露棺材外的草地与墙上缓慢开放的月光花。
他赤身裸体走出棺材,抓起衣柜里一套裁缝好的衣物穿上,盯着衣柜里看了一会儿,又向后看了一眼墙壁上虚幻的月亮,伫立在通往门口的方向,静静等待。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利息
它像流水,诞生于水草间,鹅卵石缝中,蜿蜒着积聚淌向远方,或消失在溪流中,或融汇成大海。麻木者乏味于其重复与浅薄,深沉者感动于其漫长而磅礴。
=================================================================================================================
梁小夏走进白弦塔顶的房间,拨开眼前的长草,一脚踩进了水里,低声惊呼起来。
哪里来这么多水?
平静的水面上,浓密的芦苇一丛一丛,短统靴里瞬间被灌满了水。铺面而来的雨水气味,震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二步迈出踏空,她差点跌到水中,满屋子的水毫不客气地浸泡到她大腿根,顺着衣物向上蔓延。
什么时候这里又有了水下台阶?
梁小夏皱了一下眉头,远望由铭文阵托着,悬浮在水上,倒影清晰映在水面的暗蓝色水晶棺。
不用说,又是镜月搞的鬼。
再转头,她就看到了一直在自己身后的镜月。
他坐在自己曾经坐过的小船上,穿着自己以前见过一次,华丽精致到极致的上古精灵服装。眉毛浓密整齐,四只长耳朵远看起来像要带着思想飞翔的轻盈翅膀,黑色短发也配合着轻轻翘着,还有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锁骨的衣领。
他脊背挺直,下巴微仰,一双蓝而深邃的眼睛向下望着她。
琥珀钻在镜月怀里缩成一个团,翅膀收起,懒洋洋地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尾巴,修长洁白的手指缓慢划过她光滑水泽的毛皮,指缝间钻出几撮蓬松的猫毛,使琥珀不自主地,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破风箱一样满足的声音。
那双手,真是好看。
此刻,“完美”一词,就是为他而生的。
他,就坐在那里,等她。
小船飘飘荡荡的,圈出一片片涟漪,在铭文制造的光照下,向她波动而去。
梁小夏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想要跳出来。
“琥珀,过来。”
梁小夏耳朵尖抖了一下,和镜月站在一起,她总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之前盘算好的说法,见到镜月的脸后也莫名心虚起来,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琥珀不太乐意地从镜月怀里跳了出来,她不喜欢水,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船头,后退两步纵越,跳到了梁小夏肩头,她最喜欢的位置。
琥珀毛茸茸的脑袋在梁小夏头上蹭,大翅膀伸展开几乎两米,用力忽扇忽扇,压得梁小夏的身子瞬时垮了下去,膝盖打弯差点滑倒在水中。
“好重,琥珀!乖一点不要乱动,我快被你压水里…琥珀,你该减肥了!”
琥珀的大翅膀仍旧不听话地扇动,飞猫双爪扒着梁小夏的头,惊恐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水面,叫声也尖锐凄厉起来,指甲从肉垫中刺出,瞬间抓破了梁小夏肩头的衣料。
缩在镜月怀里的时候,琥珀像只几个月大的小狗,实际上已经长得有半个梁小夏那么大,算是进入少女期的大猫了。
梁小夏有些烦恼,琥珀等到成年时,会长得跟小马驹一样大。虽然梁小夏也很期待骑在琥珀身上在天空飞翔的一天,可在那之前,她会被琥珀小山一样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梁小夏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荒芜的沙漠中,琥珀巨大的身躯压在她背上,狮子头大的猫脸狞笑着,瞳孔缩得只剩一条缝,四只脚按着坐在梁小夏身上,尾巴缠在她腰上。
自己只得痛苦得一步一步挪动,佝偻着身子背着琥珀艰难前进。
这到底是窥测到的琥珀的想法,还是自己的幻想?
梁小夏惊出一身冷汗,她难道还有成为猫奴的潜质吗?
镜月眼里噙着笑,从船上站起,一手抓着梁小夏的衣领,一手抓着琥珀脖子后柔软的皮毛,将两只闹腾得要翻天的动物提溜起来,放在船上。
梁小夏坐在船上四处张望,本来挺大的房间里变得像个湖泊,大片芦苇荡生长起来,将房间也割得一块一块的,她的床、衣柜、写字桌,都不见了,除了水,还有水。探出头向水里看,她甚至还看到两尾大鱼,摇头摆尾贴着船尾钻向船底,吐出几个泡泡,在水面破开。
明明两个月前还不是这样子的。
“镜月,房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我记得,咱们好像没有得罪过海神。”
她是没得罪海神,只是近期和某个其实很小心眼的上古精灵闹得不太愉快。
“森林雨季的时候,你转运了大量雨水进来。二号水库还没有修好,就暂时贮在这里了。”
镜月很无所谓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骗鬼去吧!
梁小夏内心顿时愤怒了。镜月建立白弦塔和下面的贮水设施,一共只用了三个月。小小的二号水库都过了快两个月了,能难倒他?
八成是上古精灵又抽什么疯,想要感受在水上飘荡的生活,或者只是单纯地报复她,给她找麻烦,看她生气的样子寻开心。
“嗯,你想的不太对…”
镜月突然贴近梁小夏,鼻尖几乎都快碰到她的额头。双手伸出,抱起她的身体,一下子扔进船外的水中。
一瞬间天旋地转,梁小夏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扑通一声后背落入水中,砸起很高的浪花,咕嘟咕嘟呛了两口水。
“这才叫欺负你寻开心。”
镜月胳膊撑在船头,声音轻轻地解释到,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可恶,他心里一定是在笑,一定是!
梁小夏咳咳着,呛得泪光闪闪,脸颊前的长发不停向下滴水,脾气再好,她也忍不住了。
“镜月——你是个混蛋!”
让礼貌见鬼去吧!梁小夏磨得牙根嘎吱嘎吱响,恨不得将镜月从船上拽下来,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清洗一下老古董思想。
下一秒,她的想法就实现了。
耀精灵镜月完全无视齐腰深的水,动作优雅地从船上翻出,跳入水中。
他无视水的阻力,步伐沉稳地向梁小夏压迫而去,四只耳朵以同一个频率抖了一下,定定站在梁小夏面前,低头凝视她。
“你、说、什、么?”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梁小夏一下子心虚了。
想得太过分,上古精灵可是会听见的。回想起此行来找镜月当苦力的目的,梁小夏盘算着还真不能将镜月得罪地太狠——和谐,和谐是很重要的,即使是表面上的和谐。
“我说…我说的是‘镜月,你是不是想喝茶?’。”
谎话只要开个头,越圆越顺。
“嗯,就是这样,我是特地来请你喝茶的,答应过你要泡三杯茶,今天恰好有时间。我准备了很多好茶叶和你分享,真的。”
梁小夏努力装出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四十五度仰着头看镜月,大眼睛一眨一眨,表情恶心得自己都想吐。
“三十杯,不是三杯。”
观察到她十分勉强的笑容,镜月也莫名地心绪不佳,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三十杯?!你记错了吧,我不是答应你三杯茶换一个发型吗?怎么变成三十杯了?”
三十杯茶,换成的茶叶量,足够消耗掉梁小夏大半年的珍藏。
“剩下的二十七,是你未能及时兑现承诺的利息…”
想要将镜月的头按在水里深压的愿望又一次从梁小夏脑海中浮现。
在心里不停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又盘算着变成丝带后怎么蹂躏修理他,梁小夏保持着牙疼般僵硬的微笑,机械地抬起头看镜月,双眼光芒能将他俊美的脸捅两个大窟窿。
“好——三、十、杯,我记着,我现在就给你泡!”
梁小夏不怀好意地哼哼着,向远处游曳,又被镜月拉住了袖子,顿住脚步。
上古精灵暗蓝色的眼睛望着她,无声询问她。
“你是说现在?这里?”
梁小夏看着上古精灵点头,低头看着齐腰深的水,感觉镜月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代沟太深太宽广,使她完全不理解镜月的想法。
镜月接下来的行动,又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一个飘在水面上的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套茶具,茶壶、茶杯依次罗列,搅拌勺和茶匙也被摆出。最后,镜月取出一个绘着铭文的陶罐,任它飘在水上。几秒钟不到,罐子里的水就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提醒梁小夏,他连泡茶的水都烧好了。
最后,镜月取出一盘小点心,一盘水果,摆放在巨大托盘上精美的白色瓷盘里。推着托盘飘向梁小夏面前,自己坐在水下的台阶上,拨开胸口游过的一尾鱼,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真的要在这里?”
梁小夏浑身不自在,一抬手,衣袖还向下哗啦啦流水,衣服全湿湿的贴在身上,行动一点都不方便。
“有什么问题。”
镜月不明白,热水、点心、茶具…他全都准备好了,小夏尔还有什么犹豫的。
“镜月,真的不能换个地方吗?在森林里,或者在白弦塔别的地方给你泡茶。站在水里,很冷的。”
梁小夏憋了半天,才找出个勉强能挡回去的借口。
遗弃之地的夜晚寒冷堪比极地,虽然白弦塔上有保温的铭文阵,不至于冻到结冰,却也能冷得人牙关打颤,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此刻,离夜晚还有不到一小时。
镜月认真考虑了一下梁小夏提出的问题,最终承认是自己疏忽了。他不需要保持体温,不代表所有生物都不需要温暖。
他又站起来,从后面抱住梁小夏,抱着她坐在了台阶上。
梁小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一大片红晕从耳朵尖染开,顺着耳背后的皮肤不争气地爬向脖颈,延伸向她的衣领下面。
被一双臂弯环抱着肩膀,贴身坐在一个成年男子腿上,梁小夏看不见身后的人,只能感受到自己靠在一个结实的胸口上,几十年来她都没过这种经验。
梁小夏的自然之心不争气地砰砰跳个不停,小声而慌乱地问:
“镜月,你在干嘛…”
“不是冷吗?”
耳朵边近距离响起压低的声音,带着疑问,嘴唇几乎快贴在耳背上。
梁小夏“噌”地一下,脸红得像火烧一样通透。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镜月的身体居然在发热,不是正常生物微温的感觉,更像一个充电加热的暖炉,源源不断向她输送热量。
这比正常体温更高的热度,透过衣物,传导到她皮肤上,熨烫接触的后背与双腿,更让她手足无措,只想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专心。”
脑袋后的声音又冒出来。
梁小夏双手颤抖着拉过托盘,哆哆嗦嗦取出臂环中的茶叶,舀出两大勺倒向茶壶,一多半都被抖在托盘上,落在水中,被周围的游鱼衔着啄食。
她向茶壶中注水,动作连平时一半的流畅度都达不到,磕磕巴巴,差点打翻整个托盘。
一杯茶,梁小夏泡出一身汗。
她一直默念要将镜月当成一把死人椅子,可就是做不到。身后的人不出声,坐在他腿上稳稳的,梁小夏却觉得要抓狂了。
按习惯,梁小夏正要接过第一杯茶,尝尝味道,杯子举起在半空中又被截下来,画了个圈离开她嘴边,落在肩头。
镜月右手端着杯子,隔着梁小夏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品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
“不好喝。”
耀精灵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凝视梁小夏,一手将茶杯倾倒。整整一杯金绿色的茶水流出一条细线,注入水中。
梁小夏想想更来气,身子在镜月怀里扭了一下。
让你被人抱着腰,压着肩泡茶试试?能好喝才怪!
想要破功骂人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梁小夏认命地拿起茶叶罐,准备泡第二遍。
第二杯茶,镜月没有抢,梁小夏试着喝了一口,砸砸嘴,留在舌尖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涩,这茶叶变异了?
镜月感觉怀里的小精灵身体慢慢放松,看着握不稳的茶杯落入水中,沉到水底,最后,梁小夏小脑袋仰靠在他肩头,沉沉闭眼,呼吸长绵。
他又将怀抱紧了紧,手掌捧着梁小夏的脸颊,鼻尖埋入她脑后的长发中,深吸一口气,藏在发梢中的嘴角满足地笑了笑。
香味飘然而过,水生睡莲与沉木,很特别的味道。
只是这样就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变化
如果不喜欢,那就去改变,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去适应,如果做不到适应,那就回避,其他书友正常看:。
================================================================================================================
梁小夏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她能感觉到脑后穿过长发的手一下一下缕着长发,感觉到自己四肢泡在冷水中,在浮力作用中舒缓地荡漾伸展,还有与她的身体曲线紧密贴合的,散发热量温暖自己的另一具躯体,搂着她,撑着她,毫不放松。
茶香在房间中蒸腾,环绕在她鼻尖,梁小夏闻着熟悉的味道,怎么也睁不开眼,使不上劲,意识被身体困在内部,剥夺控制权,徒留被放大的感觉加重她的疑惑。
茶具上有问题。
梁小夏才想明白为什么镜月会倒掉她的第一杯茶,就感觉到环抱自己的怀抱收紧,肩窝上搭上一个脑袋,在她脖颈边的长发上亲了一下。
一个切切实实,亲在长发上的短暂的吻,完全摧毁她理智的神经。脑袋里,什么玩意儿猛地蹦断了,切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想挣扎,她迫切地想睁开眼,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其他书友正常看:。身体却软绵绵的,完全不听她使唤。
那脑袋,停在她脖子边的皮肤上,在她头发上来来回回温柔地轻蹭,不肯离去。
黑暗中。意识越来越模糊了,身体也越来越软,她几乎是完全仰着头。瘫在镜月怀里。
她活了两辈子了,数今天最羞窘。
在陷入完全冥想状态前,梁小夏感受到。自己的嘴唇被顶开,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一勺一勺喝下了某种液体。
很苦很苦。还很酸的液体,几十勺,难受得梁小夏不停出冷汗。在液体过后,迎来的是一**撕扯的痛感,头疼,身体更疼,钻心得疼。梁小夏疼得想大声喊叫。可连嘴都张不开,只有闭着的眼角,不停掉眼泪,承受她的痛苦。
疼痛,占据她所有感觉,使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镜月是大坏蛋!’
到最后,她脑子里只塞满这一个念头,反反复复出现,堵住梁小夏所有的思绪。
……
睁眼,梁小夏第一眼看见的。是蹭在脸旁边,一张放大的猫脸,猫脸后,是白弦塔熟悉的有日月星空的铭文房顶。
她平躺在小船上。琥珀大脑袋挨在梁小夏脸脖子上,带着倒刺的舌头来回舔着梁小夏脸颊,刮得她有点奇异的不舒服。
难道,她感受到的一切,轻柔的吻,温暖的拥抱,都是自己的幻想?她只是太过劳累,抱着琥珀度过了一场奇异的梦境?
满房间的水,无风飘荡的芦苇,证明她并没有在做梦,其他书友正常看:。
“琥珀,我睡过去多久了?镜月呢?”
“喵—喵—喵—喵—喵呜——”
四天,镜月在棺材里。
梁小夏揉了揉眼睛,撑着船坐起来,破烂的衣衫从肩膀上滑下,勉强卡在胸口,停止向下滑动。
“我的月亮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小夏双手捂紧挂在丰满胸部的衣襟,她看着眼前两团自己明显不熟悉,软软的高耸,看着被伸长的身体撑破撕裂的衣服,看着短几截勉强到小腿肚的裤子,靴子上戳出来的脚趾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衣服会变小。
连琥珀看起来都小了点,正乖巧地缩在梁小夏的腿边,用舌头梳理前爪上的毛。
眼前这具身体,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它好像伸长了很多,指节与关节都修长纤细,皮肤白皙而干净,不像白精灵那样苍白中透着蓝色。在小臂上按压一下,留下个粉色指印,不到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胸部饱满,小腹平坦,脊背光滑,腿又长又白,身材凹凸有致,皮肤触感细腻光滑,一具绝佳的躯体。
只有右手无名指与尾指指腹上的茧子,能证明那身体是她自己的。
梁小夏乘着船,划到悬在空中的水晶棺前,伸手敲了敲棺材盖。
她还不太习惯自己的新身体,视线高了很多。
“什么事。”
镜月有些疲惫,声音沉沉的,从他的语调中,梁小夏听不出任何过往端倪,其他书友正常看:。
“好歹解释一下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小夏看着镜月那张无所谓的脸就来气,恨不得照着他的胳膊大咬一口。
将她整成现在这个怪样子,连句说明都欠奉,他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镜月盯着她上下扫视了两遍,眼神流过她的脸颊、肩头、腰肢和双腿,似乎很满意她的新样子,点了点头。
梁小夏条件反射地捂紧了胸口的衣服,脸涨得红红的,镜月的幽暗视线,使得她有种被做全身穿透扫描的感觉。
最后,镜月留给她一面圆镜子,又关上了棺材盖。
梁小夏握住镜子,愣住了。
镜中映出一个面容美丽的女子。不是女孩,也不是少女,完全是成年女子的长相。淡金色碎发散在圆润脸颊旁,一双杏园的眼睛,和她母亲多兰一模一样,眼角微微上挑,瞳色是深深的翠绿,左眼眼底偶尔会划过一道红光,鼻子和她的父亲一样高挺,嘴唇轻轻张着,粉色的唇瓣似乎是在惊讶自己的美丽。
一个完全的,父亲和母亲长相的结合体。父亲的发色,父亲的眉,父亲的鼻子。母亲的眼,母亲的脸型,母亲的嘴。
原来她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也算是漂亮美女一枚嘛,虽然还没有泥球清纯圣洁,不过看起来极其空灵可爱。
最惊悚的,在最后,梁小夏还没高兴一会儿,看到脸侧时,被雷劈愣在了原地。
她左手摸上自己脑袋两侧,发间钻出的四只洁白的长耳朵正小小地来回颤抖,无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如果生物总是在随着时间适应环境,不断进化的,那她这样又算什么,退化返祖了?
梁小夏头疼地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四只耳朵!该死的四只耳朵!这么标志性的东西,除了上古精灵外,再没有一种智慧生物有四只耳朵。
镜月使用了某种手段,催化了她体内的上古精灵遗物血脉,使梁小夏变成了一个四只耳朵,走在大街上没人会认不出来的上古精灵。
“镜月开门!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出来,听到了没有?你让我这样怎么见人啊——”
握紧的拳头急速敲打在镜月的棺材盖上,落下雨点般清脆密集的声音。
只是这回,镜月不管怎么都不开门了,留梁小夏一个人在水晶棺外面生闷气。
他的意思很明确简单,他只负责将梁小夏变成上古精灵,至于该怎么解释,是她自己的事情。
“镜月,我恨你!”
梁小夏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手掌拍在水面上,打散了水中美丽的长发倒影,溅起一圈水花,惊走了游鱼。
不算镜月,她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仅存的像活化石一样的上古精灵。
哦,是的,变成上古精灵,好处当然有,最直接的一个,她会活得长而又长,不故意找虐几万年都不衰老死亡。她的体质也被改造得具有更优秀的元素亲和力,不需要再念搭桥用的法唱咒语,直接能和元素之力沟通,操纵它们形成各种威力强大的法术。
新身体的秘密,有待她进一步发掘。
另一个好处,下一届精灵女王除了她以外,基本不会再有第二人选,:。只要她能解释得过去,梁小夏后半辈子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像熊猫一样,被全族人圈养,放在神坛上供起来顶礼膜拜。她是消失的高贵血脉的幸存者,四大精灵族唯一的珍宝,地位稳固几万年不动摇。
可她该怎么解释?一个在森林中生活几十年,人人都认识的弓猎手夏尔,消失四天后就变成了上古精灵。
药剂实验事故?精灵们是单纯,不是蠢。什么样的实验能将白精灵变成耀精灵?若真有这样的事故,所有精灵都会挣着去‘事故’一下子,赌自己变成上古精灵的机会的。
镜月为什么将她变成上古精灵,目的还不明确。真正的上古精灵躲着不见她这个后天速成的伪耀精灵,梁小夏也没办法。她只是非常本能地相信,镜月将她变成耀精灵,一定还有别的计划。
梁小夏痛苦地倒向船上,又发现自己的柔韧性也更好了,身体不费什么力就向后弯了将近一百八十度。
倒着看天上的水,悬浮在水下的棺材,她真想将镜月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梁小夏在小船上又干坐了半天,怎么想都没有好办法,直想得肚子都饿了,才悻悻然找了条绿色纱巾,一圈一圈将自己上面的一对耳朵缠在头发中,再戴了一顶宽大的帽子,对着镜子仔细将头发一撮撮别好,遮盖住耳朵,硬着头皮传送出了遗弃之地。
耳朵可以藏,身体怎么办?
这么高的个子,面容都变化了,说是多兰和马塔基尼的女儿,不如说是他们远亲的妹妹。
“就不能变回去吗——”
梁小夏拖长声调,“嗞啦”长响,在镜月的棺材面上划出五道拉长愤恨的白色指甲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家
我用灵魂感应你,了解你,不是通过外貌阅读你。
===============================================================================================================
多兰站在屋门前的空地上,正在藤条编织的桐油色木架上分类处理,晾晒采回来的材料,看到一个陌生的女精灵向她家的方向走来,停下手中的活过去迎接。
女精灵比她稍微高一点点,头上裹着纱巾,还戴着一顶宽沿大帽子,几乎将她整个头部都盖在帽檐下。那种暗绿色的,款式特别的帽子,一般是精灵们在冬天戴来防风防雪的。帽檐下压着一对长耳朵,耳尖半折着,看着人就觉得不舒服。
骤然见到有精灵在夏天也戴着那样的帽子,多兰有些疑惑。
除了帽子不太对劲外,女精灵身上的衣服也很奇异,一件浅灰色连衣裙,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更像是从别人处借来的,袖口和肩头的缝合针线露在外面,肩膀处做得宽大而空荡,领口不合适,腰部放线松垮,胸口又太窄,勒得胸部紧紧的凸出来。
女精灵自己也有些不舒服,不停地反手去拉衣服背后与腰部,想要将衣服摆弄得舒服些。
她穿着一双男式靴子,鞋头空空荡荡的,不合脚的鞋子,弄得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大鞋板“啪蹋啪蹋”,发出空荡的响动。
“请问,您找谁?”
多兰扔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问站在她家门口,踌躇局促的陌生来客。
女精灵偷偷将帽檐揭开一点,露出一双她极其熟悉的眉眼。多兰才想思索一下这双眼在何处见过,就听到了女精灵凑近她,嘴唇轻起,发出如春风般轻微低小,却被她熟悉的声音。
“妈妈,是我。”
梁小夏唯一感谢,自己的声音没有变,不然怎么向母亲证明自己还是个麻烦。
其实,她多虑了。任何母亲,不管孩子再怎么变,都是一眼能认出来的,她们靠的不是外面,甚至也不是气味和气质,而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亲人之间由血脉和时间奠定的密不可分的纽带。
“夏尔宝贝,你喝变形药剂了吗?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多兰的第一反应,是梁小夏在外面闯了祸,得变样子,躲着人偷偷摸摸回家。
“唔,我们进去再说。父亲在吗?我得见见他。”
梁小夏搀着多兰的胳膊向房子里走,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精灵拉着,多兰有些不适应的怪异,伸手捏了捏女精灵的下巴。
“你真的是我的夏尔小宝贝吗?”
“妈妈,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再叫我小宝贝了,我已经不小了。”
梁小夏走进家门,拿起长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的是她自己的蓝漆雕花木杯,动作自然,连喝水时习惯性眯眼,有些慵懒地斜靠在桌沿上的神态都和多兰心中那个小不点一模一样。
多兰松了一口气,是她的小宝贝,没有错。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成年女精灵,大概是什么法术或药剂的作用吧,估计是她又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试验在自己身上,变不回去了才回家找求助。
……
相比较自己美丽温柔,有家万事足的妻子,马塔基尼面对的问题,更加头疼一些。
书桌另一边,站着的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标准的大姑娘。手指的小动作,局促摩擦的脚尖,眼前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小小的,忐忑而聪明的小精灵重合。对方低着头,希冀又畏惧地看着他,正是小夏尔犯错误后的常见表情。
即使如此,马塔基尼也不能适应小精灵的新样貌,她两对洁白轻盈的长耳朵细细颤抖着,无时无刻提醒他,这回爱惹事的小精灵真的惹出了大麻烦了。
家里有个一般不生事,生事总爱生大事的孩子,足够让他偏头疼很久。
“你是说,睡了四天,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马塔基尼眉头拧紧,双手摆在书桌上,指节搭桥,一字一顿地询问梁小夏,怀疑地看着她。在女儿啄米般猛点脑袋后,松开握紧的双手,指节敲在书桌面上,清晰地表示出主人的不满。
“还有别的特殊情况发生吗?夏尔,我要听实话。”
父亲的询问,唤起她的记忆,那个黑暗中的拥抱,还有落在耳旁发间柔软的吻。
直到现在,梁小夏都想不清楚,她是不是将琥珀的亲昵,幻想成了误会。是不是身体急速成长,导致精神上对恋爱开始向往,胡思乱想,将梦境当成了现实。
梁小夏脸色微红,使劲点头,然后又使劲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求他谅解。
说一个最终会被识破的谎话,还不如不说。梁小夏在智慧之脑的帮助下,没想出任何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最后只得保持沉默,当一个锯嘴的葫芦。
马塔基尼盯着自家女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在梁小夏拼命的摇头求饶眼神中,终于心软地放弃了追询。
一个能够将普通白精灵变成上古精灵的秘密,可以算得上五千年内,除了精灵树之外,精灵族中最大的秘密。
这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人知道,给他的小精灵就会多带来一分风险。既然小精灵有自己的想法,他也只能默默做好所有善后工作。
“实际上,你的变异,不是没有先兆的。”马塔基尼从书桌后的座椅上起来,拿起身旁架子上的一件法袍,递给梁小夏,示意她催动法袍上的铭文阵。
这件法袍,是几年前梁小夏送给他的孝敬礼物。马塔基尼并没有将法袍穿在身上,只将法袍保留,当做另一个可以研究的实验材料。
梁小夏听话地催动铭文阵,整个法袍上流动的铭文,像活的一样,几乎是她的指尖才触碰到,瞬间全部启动,绽放刺眼的光芒。
她吓了一跳,急忙停了手下触碰。
手指与铭文阵接触时,感觉非常奇妙,以前不管是绘制铭文阵还是使用铭文阵,都会有明显滞涩感,仿佛一层看不见的膜,在不停阻止她输出力量。这一次,她的精神力,却像从笼中钻出获得自由的飞鸟,展翅扑入天空,被流畅的风托着飞翔。
“显而易见,上古精灵血脉,在铭文阵使用方面,有普通精灵、矮人或人类无法追赶的优势。”
马塔基尼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法袍上,使用精神力催动铭文阵,铭文阵上面的光芒也很快就亮了起来,可阵图在亮度上明显比梁小夏的光芒暗了几分。
“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你在铭文阵的领悟上天赋非常惊人。正常情况推算,一个天资中等的精灵想要完全掌握铭文阵使用,需要至少十年。若是完全了解铭文阵绘制与创造,则需要大约五十年到一百年…而你,我的孩子,虽然你很聪慧,你也还不属于千万年难得一见,天资卓绝的精灵。你的情况,完全不符合我的推论。所以,事情就该有另外一种解释。”
唯一解释,被她同化的上古精灵遗物有改造低等血脉的作用。他的女儿身上已经有三件遗物了,随着时间流逝,她体内的机能与血脉都被逐渐替代。终到某天,量变引起质变,彻底将梁小夏变成了另外一个种族的生物。
马塔基尼心思复杂地抿了抿嘴唇,小精灵体内的血脉,不知道还有多少和他,和多兰有关系。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夏尔只要能过得更好,只要永远是他们的孩子,四只耳朵与两只耳朵,区别并不大。
可对外该怎么解释,还需要他真的好好想想。
想到此处,马塔基尼又将梁小夏拎进他自己专有的配药室,给梁小夏灌下十几种不同的药剂,扔五颜六色的法唱咒,替她做全身检查,最后还抽了梁小夏一小管血,一小管金色发亮的,像流动黄金一样的液体,动作细致地塞紧药剂瓶,等待接下来深入研究。
检查结束,所有结果都表示,梁小夏是一个略有疲劳,但总体身体健康,身材标准,青春而有活力的,刚刚成年的女性耀精灵。听力、视觉、感官与敏捷程度,全面超过西晶的白精灵们。
“小宝贝又需要新衣服了,夏尔宝贝,你喜欢串珠的连衣裙,还是有轻纱笼罩的蓬蓬短裙,或者宽袖收口的百褶衬衣?”
吃饭时,多兰手指在她胳膊上比划,大约测量梁小夏如今的身长尺寸。
梁小夏穿着母亲的衣服,终于觉得胸口衣料不会再因为不合适的尺寸呼吸不畅——遗弃之地的原住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身材和她相似。
望着盘子里像小山一样堆积的食物,又让梁小夏微微发苦。多兰对她食量的控制,是以体型为准的。
个子大的人吃的多,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天经地义的“真理”?
“不准浪费。”
马塔基尼轻轻瞥了一眼梁小夏,警告到。
这日子没法过了!梁小夏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仇人般看了很久,最后认命地开始吃。
第二百一十七章 水训(1)
怎样掩盖一个秘密?答案是,用另一个秘密。
======================================================================================================
梁小夏站在森林空地上,戴着密合的宽大兜帽,背着弓。修长合体的暗银色衣裙随着她身体曲线起伏,裙上绘满的法阵图纹,一刻不停地向外散发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光明气息,却终难盖过她皮肤下隐约透出的黑色腐朽味道。
雷诺背着弓,仔细注视着她那双令人熟悉的眉眼,惊讶地看着她令人陌生的成年精灵身体,看着她眼底的水翠,深深拧紧了眉。
“怎么回事?”
梁小夏指尖抵在自己的嗓子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雷诺递了过去。
雷诺迅速阅读完整个纸张,抬起头将纸还给梁小夏,困惑地说到:
“受伤?你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受伤,更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至少,我从不知道什么敌人的打击,能够使人瞬间衰老,失声,还产生不断破坏躯体的黑暗气息。”
雷诺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集中在了她的身体变化,以及令人想要刻意忽略都很困难的大量光元素波动上。当他的思绪从光元素上挪开时,又会敏感地感受到她身上那一丝黑暗元素,还有些许幽冥花特有的毒素香味。
因此,梁小夏使用隐匿咒,又被盖在帽沿下藏起来的耳朵逃过一劫。
若是单纯使用隐匿咒,元素之力大量集中在耳朵上的波动,虽然看起来很正常,却很难瞒过在元素感应上极其敏感的法唱者们。
最后,用一个表面上看起来不太正常,类似于“诅咒”的状态掩盖她实际的状态,是梁小夏和玛塔基尼一起研究过后,能想出的最稳妥的办法。
谁能想到,一个受到邪恶诅咒,身体被剥夺时间与声音,迅速成长为成年精灵的少女,实际上还有上古精灵另一个身份?她用自然融塑晶石覆盖体表,注入大量光元素和小部分黑暗元素,模拟出身上混乱的元素之力波动,也使藏匿耳朵的隐匿法术不太明显。
甚至,梁小夏摘下帽子,将头露出来都不会被看出任何不正常——只要没人伸手碰她的耳朵。
她变成上古精灵的事情,太惊悚,也太重要。梁小夏自己都缓了好几天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她不想隐瞒雷诺,却也得考虑雷诺的承受能力,也得顾虑到雷诺尴尬的身份。
替他着想,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事实的好。玛塔基尼替她写明情况的纸,足够她暂时应付来自各方面询问的声音。
将自己变得暂时失声,也不过是梁小夏实在不耐烦一遍一遍向不同的精灵解释同一个事情。谎话说太多,在细节上极易出现误差,还不如推出去一张纸,闭口不言。
玛塔基尼也同意她的想法,为了逼真些,甚至还喂梁小夏吃了一副失声药剂。
这药剂很有用,至少在她来的路上,有四个精灵都因为追着问她任何事情都问不出结果而暂时放弃满足自己好奇的探究心理。
在雷诺担忧的目光中,梁小夏点点头,没再解释,雷诺心里虽有疑惑,也暂时接受了梁小夏的新状态。小精灵明显不愿多讲,只是很释然很宽慰地朝着他微笑,露出让雷诺不要太担心的表情。
“真无法相信,你居然会伤成这样子。到底是什么敌人?是不是你说过的亡者又来找麻烦。
早知道这样,我该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梁小夏揪了揪雷诺的衣袖,缓缓摇摇头,仰着脸,朝着他灿然一笑,示意雷诺不要为她自责。
她的笑容,明媚而清远,眼角与眉角都轻轻上挑,珍珠般洁白的一排小牙齿在嘴唇间藏匿一半,露出一半,翠绿色眼眸像两块星亮的绿宝石。精灵女子出尘灵动的美好,一瞬间展露无疑。
几天时间,她就变成美丽的精灵女子了,原来,夏尔长大后是这样的。比他想象的少些活泼泼辣,多了更多空灵与悠然的味道。脑海中朦胧的想象被摧毁,眼前的形象鲜活起来,刻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雷诺略有些尴尬地别过脸,不想被梁小夏的笑容晃花眼,他还不习惯被成年精灵女子如此亲昵地接近。
……
弓猎辅导课程上,小精灵们水深火热的生活,由于梁小夏的回归得以长久的延续下去。
训练的地方又换了,森林平静的湖面被搅合得翻腾浪起,梁小夏蜷着双腿坐在船上,紧盯在水下屏气艰难游动的小精灵们。
她选取的湖水并不深,恰恰没过小精灵头顶位置。谁坚持不住了,只要双腿用力蹬湖底,就能跃出湖面换气。可她的要求很严格,憋气不到三分钟就将脑袋探出来的,会被梁小夏抓着船桨,一桨砸在脑袋顶上按回水里,毫不留情。
直到有小精灵实在憋不住了,喝水呛到眼泪横流,才会被梁小夏放过,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船上休息一会儿。
梁小夏故意挑了一条吃水不重的小船,除了她自己以外,同时刻只能容纳三个小精灵在上面休息。
这次被捞上来的是小帕加,他惨白一张小脸,趴在船沿边吐出好几口酸水,浑身湿透地打了个哆嗦,自觉取过船上备着的热水喝了几口,勉强感觉好点后,依偎在梁小夏腿边,长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压低声音,撒娇般说到:
“姐,帕加好不习惯你现在的样子。虽然更漂亮了,可帕加觉得陌生,还有些害怕。”
耀精灵的身体对元素的操控能力,几乎是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梁小夏伸手摸了摸帕加湿漉漉的长发,手掌间热度挥发,清风回旋,不一会儿就蒸干了他头上的水分。
小孩子要注意保护,尤其帕加还是个人类,身体素质比不上精灵们,很容易生病。
在她带的所有学生中,阿德莱德是最有天分,也最刻苦的,埃尔稍微差些,却也训练的认真。小帕加可以说是垫底的最后一个,往往跟不上其他精灵的进度,别的精灵完成的任务,他能做到一半就很不错了。可帕加从没抱怨过,也没想过要放弃。
视力、敏捷、感应,在这三样上,人类天生弱势。梁小夏料到了帕加会比不上小精灵们,却没料到,他会如此有毅力完成所有自己要求的事情。
最苦最难受的时候,帕加流泪,也流汗,训练完了还会带着一身伤,窝在梁小夏怀里呜呜地哭。半夜里还要起来,与阿德莱德接受加练,他的训练量,几乎直追梁小夏当年的魔鬼特训。
可她是精灵,重生过后活了几十年的精灵,帕加只是个人类,一个几岁大,无父无母的人类小孩。
在帕加脸上,梁小夏总能看到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执着与坚韧。
也许,他所经历的残酷世界,教会了帕加什么是最重要,必须要坚持的事情,教会他想要安稳活下去,就要努力变强,变得更强的事实。
他不是在和弓猎班的其他小精灵比较,帕加一直在和自己比较,只有达到他幼小心灵中的标准,他才会满意。
温柔地摸了摸帕加的小脑袋,梁小夏很干脆地承认,自己的心是偏袒的。
阿德莱德是她属意的西晶森林下一代弓猎导师,埃尔多培养一下,也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弓猎手。她的小帕加,则暗中受到自己最多的宠爱与照顾,会成为第一个森林巡游者。目前,这个三角小队,已经初见雏形了。只有埃尔的心性,还需要再磨砺一番。
至于其他的精灵,此刻支撑着他们的,唯有偶像崇拜情绪。小精灵们还是太单纯,太天真,没有办法从心底真的明白训练的重要性,偶尔偷懒,都被梁小夏看在眼里。
“姐,你不在的时候,优姐姐来找过雷诺老师好几回。她总在我们眼前晃,打扰得训练都没办法好好进行了。”
帕加很是抱怨地枕在梁小夏腿上,那语气很像有别的小朋友抢了自己的玩具。
梁小夏没办法说话,伸出手指在帕加小脑袋壳上弹了一下,嗔怪地捏了捏他的脸蛋,推了推帕加的小身子,示意他休息够了就赶紧下水去。
“哦,优姐姐还打听了好几次你的去向。不知道她对雷诺老师说了什么,不过雷诺老师当时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帕加像个小喇叭,一口发音不准的精灵语,遇到不会说的,就用大路通用语代替,还夹着几个上古精灵单词。
“姐,你考虑考虑呗,雷诺老师是个很好的精灵,被优姐姐抢了你就吃亏了。”
在被梁小夏揪着衣领再次丢入水中前,帕加十分倔强地继续建议到。
阿德莱德半个脑袋探出水面,听到帕加的话,尖耳朵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将水位最深,水流最急的地方留出一大块,恭候帕加的光临。
第二百一十八章 水训(2)
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星空就会甜蜜愉快,所有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小王子》
==============================================================================================================
精灵们是好奇的生物。
梁小夏坐在船上,双手间握着两块色泽暗淡,触感柔软丝滑的布,正别扭地握着针线,想将两块布拼起来。
轮到阿德莱德休息时,大男孩双手抱着腿,睁大眼睛奇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一会儿偷瞄梁小夏的脸,一会儿悄悄打量梁小夏她舒展如同夏日游鱼的身躯,最后视线定在梁小夏的双手间,怎么都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是从头到脚,从灵魂到外在,都能让人感受到神奇与神秘的精灵。
用漂亮形容她,太肤浅了。阿德莱德在“美丽”与“优雅”间举棋不定,最后又觉得两个词都无法全面覆盖她特别的气质。
阿德莱德叹了口气,转而望向梁小夏手中被她戳得惨不忍睹的布片问:
“夏尔老师,你想做什么?也许我可以替你做。”
梁小夏放下手中的布片,轻轻耸肩做出个投降样子,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拿出背后的画板,刷刷两三下,画出一个草图递给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将手在衣服背后蹭干,伸手接过画板,幼小的心灵又一次遭受到打击。
一副他完全看不懂的图——线条流畅简洁,拼在一起却令人完全无法理解。一头尖一头圆,很像森林最危险的洞穴里,复眼巨蛛吐丝包裹,掉在洞顶上的尸体囊。
“夏尔老师,是裹尸布吗?”
阿德莱德不禁对梁小夏又生出一股诡异方向的油然崇拜。
他的老师在杀死对手前,就准备好了安葬他们的方式,不忍对手曝尸荒野,自己亲手制作裹尸布,多么伟大的情操,多么睿智前瞻的眼光!
梁小夏满头黑线,她只是想做个襁褓出来,看起来有那么邪恶吗?没看见她在上面还画了一朵小花表示其纯真可爱吗?阿德莱德这死孩子脑子怎么长的,一点审美艺术修养都没有。
“…夏尔老师,我没有制作裹尸布的经验。不过你可以问问埃尔的母亲,听说在去年的人类战争时,很多人类与精灵的裹尸布,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阿德莱德将梁小夏笑得灿烂得不正常,快能蒸干整湖水的容颜当做了某种期许与鼓励,略有些羞涩地继续回答到。
偏偏梁小夏此刻扮演的是一个哑巴,不能说话发泄。
同帕加一样的待遇,梁小夏提起阿德莱德的衣领,将他也一脚踢进水里。
“斯文,我画的画,有那么难懂吗?”
变耀精灵后,梁小夏和斯文的感应距离又拉远许多。到此刻,只要斯文还在森林里,她就能无视距离与地形与斯文通话。拉法尔当然也是,可惜他从没和梁小夏说话的兴趣。暂时的失语者梁小夏也只剩斯文一个能够语言交流的对象。
梁小夏莫名有些小委屈,她画铭文阵的时候,手不抖心不慌,左右手都还会写出字体不同,花样繁多的精灵语与上古精灵语。为什么到了绘画与缝纫,就变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想给几个月后即将长成的小精灵宝宝做件衣衫。
“夏尔主人,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在她变成耀精灵后,斯文的话语中,总会有莫名地热切与兴奋,就好像他发现了什么一样。
“……你还是闭嘴吧。”
梁小夏真想揪着斯文的小辫子拉扯拉扯,含蓄也不带这么含蓄的。
训练接近尾声时,来接小精灵们的家长也多了起来。大多数家长三三两两聚成团,站在湖边小声交谈,说的话题除了梁小夏,还是梁小夏。
最近森林里的新鲜事,全都和精灵夏尔有关。她深不可测的实力,她身体突然巨大的变化,还有她残酷而有效的训练方式…精灵家长们虽然不太愿承认,却能看出来自家小精灵虽然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正式学习弓猎技能,在身体素质上却每日不停飞跃式增长,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中,总会让父母们惊讶不已。
夏尔总知道他们的极限在哪里。
梁小夏看着成年精灵们站在岸上,望着她像远望变态一样的惊悚眼光,控制不住风中凌乱。
她想指天发誓,自己真的不是爱吃小精灵心肝的恶魔。
可看着自己的学生们一个个奄奄一息从水里几乎是像鳄鱼一样爬着上岸时,也开始自觉也许自己真有当大恶人的天赋。
良心发现的梁小夏做了一件好事——她在临走前给每个学生都送了一瓶自制的暖身药剂。
(结果请自行想象。)
结束又一天的训练,已经到了日头偏落的时刻。梁小夏正犹豫着是先回家吃饭,还是先去遗弃之地看看长老和他的实验品们,就被雷诺拦住了去路。
确切说,不是雷诺拦住了她,而是她看到雷诺后,走不动了。
因为他正搂着个女精灵。
梁小夏站得离雷诺很远很远,将近几百米的距离,使她只能看到雷诺被树丛遮住的半边背影。可他标志性的棕灰色鹰一样的头发,宽阔的肩背,还有背在背上的弓,都是梁小夏不会认错的。
甚至,几乎全贴在雷诺身上的女精灵,梁小夏也是认识的——除了整日缠着他的优,又还能有谁?
感谢精灵的好视力,梁小夏能清楚看到,优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头靠在雷诺肩头,正对梁小夏露出胜利者般睥睨的笑容。
梁小夏心思纷乱,她总觉得自己还很小,从没考虑过寻找伴侣的事情。白日里听帕加的小报告,也只当是小孩子爱凑热闹的玩笑话。却没想到,雷诺的行动还满迅速的,这么快就得手了。
只是不明白,雷诺既然对优也有想法,怎么当初在对方表白的时候还拒绝她呢?在爱情上,没有故作矜持的精灵。
一种又酸又甜的情绪在她心中晕染。
有些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很般配的一对,不是吗?”
不知是什么时刻,战争长老曼西尔站在梁小夏旁边,同她一起欣赏远处的一对情侣,一点点偷窥的觉悟都没有。在个头高大魁梧的曼西尔旁边,是不太甘愿的矮个长老纳格兰,两位长老一左一右,将梁小夏夹在中间。
梁小夏在曼西尔靠近的时候,就有所觉察了,上古精灵的感知能力,超过精灵们对等的感知。曼西尔和纳格兰同时出现,毫无疑问,就是来找她的。
也该来找她了。梁小夏心里快速计算,长老会来邀请她的理由,不外乎那么几种,只不知是哪一种,还是一起算总账。
“嗯,的确是美好的一对恋人。”
梁小夏在画板上写到,看不出褒贬,可脸上的笑容是衷心祝福。
老师有了更好的归宿,作为学生的自己,更应该表示喜悦。只不过,未来师母很明显不喜欢她,让梁小夏感觉到又有些为难。
“走吧,再看下去,就是不道德了。”
曼西尔眼见远处两精灵的脑袋几乎要挨在一起了,咳嗽一声首先转身离开。他还没有偷窥女儿与恋人幽会的癖好。
纳格兰吹了吹小胡子,扭头看梁小夏,越看越满意,却也没说什么,神神秘秘的离开了。
梁小夏无奈,只得跟上两位长老的脚步。
她其实很想看下去,学习一下精灵们到底都是怎么恋爱的,和她上辈子做人类的时候有多大不同,可雷诺实在不是个好的观摩对象。偷看雷诺追女孩,梁小夏心里的罪恶感“蹭蹭”向上升。
树林中,优看到三人离开,紧绷的心终于松下来。她转头凝视近在唇边的俊脸,轻轻亲了一下,嘴唇贴在雷诺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喜欢过我一点点?”
祈求、悲哀、痛苦与挣扎,优看着雷诺金色双眼中空洞的光,一遍一遍重复问他。
药效快过去了。
优依旧倔强地不肯走,她想看看,只是想看一眼,想知道雷诺会怎么回答,会怎么做。
即使他的回答,又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般的痛苦与打击。即使他会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她也要赌一赌。赌一个答案,赌一辈子的幸福,或者地狱。
一只大手,遮住了优的双眼。
手心温暖,干燥,带来令人安定的力量。
黑暗中,优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落在对方的拥抱中,热热的呼吸吹在她耳边,令她战栗。
“好女孩,别再做傻事了。”
热度抽离她而去。
优再睁开眼,只见一个沉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森林中。
雷诺甩了甩脑袋,他没有将优的作为放在心上置气,精灵们本质上都是善良的。走了歪路,明白回来就好。
他只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当时鬼使神差地会捂住对方的眼,还差点亲了下去。为什么不想看到她的眼,却想看到她的脸?
雷诺随手捡起森林厚厚落叶上的几颗种子,揣入口袋里。
夏尔看到那么多种子,应该会开心的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道歉
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而当我终于老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后等待老死。
========================================================================================================
曼西尔长老身材魁梧,步伐宽大,梁小夏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追上精灵长老的脚步。跟在梁小夏后面的,是比她如今的身高还要矮一个半脑袋的瘦小长老纳格兰。
梁小夏被两个长老夹在中间,一会儿猛跑两步追曼西尔的步子,一会儿又不得不停下来,稍等吊在身后的纳格兰一会儿。
她看着纳格兰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有些怀疑,纳格兰很可能有矮人血统。
“嘿,别这么不礼貌地看我。想当年,我可是独自追踪高嘉谷七十大盗,七天七夜都不休息的弓猎好手…”
想到年轻时的英勇时光,纳格兰颇为唏嘘地叹了一会儿。
精灵们拉长的寿命,同比给了纳格兰逐渐生锈衰老的老年生活。
他的手臂再拉不开弓,无法听到弓弦响动时扣人心弦的迅雷之声,只能坐在同他一样老迈的大树下,拨弄精灵三弦琴,弹着一曲曲舒缓优美的曲子,缅怀逝去的好时光。
年轻真好。
梁小夏还是很尊老爱幼的,恭敬地等纳格兰长老走到与自己平齐的位置,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
“听说你和我孙子的关系不错。很好,很好。你要好好加油,别给咱们弓猎手丢人。让别的精灵们也看看我们的厉害。”
纳格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精灵能听到的嗓音鼓励梁小夏,伸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
梁小夏迅速将纳格兰孙子的样貌从脑海记忆库中调出,与面前的老精灵对上号后,诚恳谦虚地点了点头。
“别害怕,女王陛下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诚实回答就行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纳格兰安慰人的水平很低,听得梁小夏毛骨悚然,好像长老们真的有预谋要将她处理掉似的。
她有点后悔,没将镜月带在身边。这一次,她得独自去面对。
曼西尔停下脚步,右耳朵抽了抽,低沉的粗嗓门咆哮般对梁小夏说话:
“走快点!年纪轻轻的,别磨蹭,把你的腿甩开,听到了没有!”
梁小夏一边感叹着,精灵们果然是没什么心机,喜怒全在脸上体现的好打交道的生物,一边说了声“得罪”,双臂抱起纳格兰长老,向着只能见到曼西尔影子的方向,飞奔过去。
……
精灵女王坐在生命之树前的广场上,周身繁花盛开,绿叶点点。
在阳光和煦得能将人的心情都融合掉的好天气里,在花瓣随风飞舞的唯美曼妙中,女王陛下,看起来是如此地疲惫、苍老与绝望。背影投在广场的比武台上,拉出长长的,浓得化不开的纤细黑影。
见到这一幕,饶是心硬得几乎快冻成冰的梁小夏,也对女王陛下有些同情。
她游历人类大陆,与矮人、暗精灵、海族相处,纵观所有智慧生物。只有她们白精灵的王,是当得最苦的。
当精灵的女王,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与义务,却几乎没什么伴同地位的特殊待遇与权力。精灵女王没有宫殿,没有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她同所有其他精灵一样,住在自己平凡朴实的白房子中。女王需要负担全族的兴旺生息,需要肩扛生命之树的安全生长,还需要处理精灵族所有对外事务。从她站上女王的位置起,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全族大小事务,一应需要女王陛下处理。
她获得的,只有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没有人想和她争精灵女王的位子,因为所有精灵都明白。那个位置需要的只有一种人——能力超凡,并永远为全族牺牲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的精灵王,不论男女都没有后代,也没有伴侣的原因。并不是不允许,他们全部的爱与精力都奉献给了全族,在大家之下,容不得小家的存在。
曼西尔长老与纳格兰长老都退下了,只留梁小夏一人面对前面不远处的精灵女王。
梁小夏恭敬地向女王陛下行礼,她敬佩女王陛下,尽管对方现在是她上升的目标与对手,那也不影响她对女王陛下的佩服。
为了整个种族牺牲个人,不是每个精灵都能办到的。
“好久没见你了。你和传闻中一样,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精灵女王海黛抬起头,扫了梁小夏一眼,很难看透她在想什么,又扭头看向远方的生命之树。
今年夏天,生命之树的树叶,明显不如往年浓绿繁茂。
梁小夏的眼神顺着女王的方向,一起看向生命之树。不同于女王陛下的担忧,她眼中有更多的笃定,以及热切。
贮存灵魂的生命之树。她和长老一起培育的小精灵,唯一缺少的材料,就在那棵参天大树中。
“夏尔,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有一个疑问,想请你解答。”
女王陛下对她的敌意没有了,她拉着梁小夏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以近乎平等的地位和颜悦色地问梁小夏。
“你说,我们西晶精灵族,还能延续多久?半年,一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在种族灭亡前,任何争斗都显得无聊而没有意义,精灵女王想要杀梁小夏的心思,随着雷诺带来的惊天动地的坏消息被击碎得只剩一地残渣。
暗藏算计,拉线,处处针对梁小夏和她的父亲玛塔基尼的行为,一切都显得十分可笑。精灵们都要走向毁灭了,争斗又有什么意义?
梁小夏摇了摇头,在板子上坚定地写了一句话:
“只要我活着,精灵族就会存在下去,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纸板上的一笔一划锋锐尽出,优雅得体的精灵语,硬是被她写出了股刚硬坚决的味道,将梁小夏的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精灵女王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也曾天真过,曾以为只要自己有决心,有毅力,世上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不想相信,西方大陆覆灭在即。可派出去调查的精灵们带回来的消息,毫无差别全指向一个方向——毁灭。
梁小夏又在画板上刷刷写下了几个单词“澡堂”“地下广场”“传送阵”,将板子摆在女王陛下面前,示意她不要太过悲观。
也许,先代精灵女王辛楼早就料到了今天,给精灵们留下一条可供退身的道路。
“夏尔,传送阵的秘密,只有你、我、雷诺,还有长老们知道。我后来又去过地下广场好几次,研究过那个传送阵。它经过几次地震,已经毁坏断裂,不再完整了,也无法再使用。所有对法阵有研究的长老,都已经被调去修复传送阵。可能不能修好,也许只有月神才知道。
即使修好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不知道传送阵通向什么地方,是神庙花园,还是幽冥地狱。我们精灵脱离生命之树到处漂泊,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小夏能理解精灵女王的想法。生命之树,就像所有精灵的祖先,活着的,慈祥和善,永远无声陪伴精灵们的长者。它承载所有精灵的繁衍与生息,没有生命之树,精灵们即使活着,也不会再有灵魂。
可她没办法宽慰精灵女王。很明显,女王陛下此刻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她找不到出路,更看不到希望,比梁小夏初闻西方大陆即将覆灭的消息时,更加痛苦悲伤。
女王陛下的悲伤没有眼泪,只有埋在骨子里,窒息压抑的沉痛。
梁小夏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陪在女王陛下身边不吭声,陪着她看沉醉在风中不停掉落的树叶,心思复杂。
“夏尔,对不起。”
精灵女王突然站起来,向着梁小夏极其正式地鞠了一躬,吓得梁小夏差点叫出来。
“因你父亲和西晶精灵的一些过节,我将你们揣度得很坏,在你出生时,就送杀戮左眼给你,希望将你交给命运审判。也许,那时候我的心就不再受月神指引,走上一条歪曲而邪恶的道路。月神因此降下罪罚,因我的罪恶连累我的族人。
夏尔,你还好好的坐在我身边,在倾听我的罪恶,这就是命运的答案。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精灵,不是神,我无权决定别的精灵的命运。”
梁小夏一身冷汗。
女王陛下很清楚那石球是什么,甚至清楚石球的副作用。
她恍然大悟,自己若不是重生的,有完整价值观和人生体验,又在前世被各种血腥影视娱乐作品影响,若真的只是个纯洁天真,什么都不懂的小精灵。年年戴着杀戮左眼,夜夜观摩血腥的教育课程,内心早就扭曲崩坏得善恶不分了。
等待她的下场只有两个——杀人魔和神经病。
“夏尔,我从未想过得到你的原谅。坐在我的位置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必须以整个族群的安全以稳定为重心。当我决定那么做时,我就没有后悔过。夏尔,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好人,是我们西晶对不起你们…”
精灵女王坦白得如同掏心的话,震得梁小夏大脑混乱。可她还是庆幸的,庆幸女王陛下没有直接向她下杀手,只选择委婉的方式慢慢腐蚀她,至少还留给她一丝生存的机会。
而她梁小夏,就像杂草一样,误打误撞,抓住这丝机会,活下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候选
你可以拥有一切,只是不能一次全到手。
===================================================================================================================
对精灵女王,梁小夏是没有恨意的。
即使对方曾经想置她死地,好几次出手陷入她于险境。可换做是梁小夏,面对有可能威胁族人安定的潜在威胁,只会做得更狠,更绝。
设身处地的想过后,梁小夏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女王陛下垂在身侧的手。
‘陛下,不论怎么样,您永远是我们的陛下。’
梁小夏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觉得,女王陛下在这一刻,是能够听见她的心声的。
两个精灵,一位年轻,一位年老,共同握着手看向远方屹立在天地之间,阴翳遮蔽天空的生命之树,心中有同样的想法。
走下去,带领整个族群走下去。
虽然手段不同,方法不同,她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
“夏尔,我们都知道你对上古精灵铭文阵很有研究。我可以请求你帮助长老们修复地下广场的传送阵吗?不是为我,为了所有的族人。”
女王陛下很忐忑,她不清楚梁小夏的内心到底怎么想,是不是真的不计较长老会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只将自己的不满压在心底,伺机等待报复的机会。
她曾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亲手将一个好孩子推向了深渊,如今,第二个错误又要在自己的酝酿下逐渐成形了吗?
半晌没听到梁小夏的回答,女王又追加了一句:“我可以做主,用地下广场藏书库中所有的书与你做交换。”
梁小夏拉掉了在板子上写了一半的话,郑重地将画板举到精灵女王面前。
“藏书是属于所有西晶精灵的,我不能要。”
梁小夏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眼仁中比翠绿深一点的光芒更加美丽深重,身体周围浓郁得化不开的光元素,使女王陛下觉得她不像是个白精灵,清丽如同传说中的上古精灵,引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隐约散发的黑暗元素,又惹人怜惜。使女王陛下深深后悔,好好的一个孩子,都是因为她过度的提防与谨慎,被害成这个样子。丢失的时间,再也补不回来了。因为上古精灵遗物的诅咒,精灵夏尔注定要比其他精灵更早衰老,更早死亡。
为什么她总是让人感到喜欢呢?
精灵女王伸手想抚摸梁小夏的脑袋,却又被她躲了过去。
梁小夏真不是故意的。
她虽然没和女王计较之前的事情,却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向女王陛下吐露自己的惊天大秘密。耳朵附近都是危险的禁区,隐匿咒被碰到后,会立即失效。和女王陛下的关系才有缓和,再冒出一对耳朵,会轻易摧毁一切。
况且,她和女王陛下,在面对“拯救精灵族”的大难题上,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合作。
“若我能够修复传送阵,陛下能够放玉泉长老自由吗?”
梁小夏翻开板子,又写了一句话,希冀地看着精灵女王。
她没有忘记过,答应过长老要将他光明正大地解放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玉泉长老比梁小夏自己还重要,他的实验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精灵们以后能不能有后代。长老的贡献与功绩,不该轻易被否认与埋没掉。
他应该受到精灵们的尊敬,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精灵女王海黛的声音飘渺,思绪似乎已经被拉走了:
“能不能赦免玉泉长老,决定权不在我,在长老们与下一届女王身上。”
下一届女王?
梁小夏紧随疑惑后立即顿悟了。
传送阵的启动,需要精灵女王贡献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血,在那么苛刻的条件下,她一定会死,毫无疑问。
在她死后,玉泉长老也会被一并带走,等待新女王的审判。
梁小夏更恨不起来女王陛下了。
精灵女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银丝夹在长发间,格外引人注目。
“…下一届女王…”精灵女王沉吟一下,随意地说到:
“夏尔,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精灵毫无疑问,非你莫属。可你实在是太年幼了,今年还不到一百岁,没办法统领所有精灵。迅风下落不明,洛基的性子不稳定,不愿受束缚,都不适合领导族群。
所以,我和长老们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下一届的精灵族的领导者,应当在雷诺或冰川中产生。他们两个,都是实力出众,品行优秀的精灵。
其实,最适合当领导者的,应当是你的父亲。无论从品行、手段还是智慧上,他都是最好的,可惜…”
精灵女王的话头到此截断。
听完精灵女王的话,梁小夏囧了。
一般情况讲,统御精灵族的,都是年长的女性精灵。因女性精灵在族群中地位更高,女性也较男性受到更多自然的青睐,能更好地和生命之树沟通。
可非常情况下,也可以由男性精灵来当“女王陛下”,只是历史记载的例子太少,几乎每次由男性担当精灵族群陛下的例子,都发生在精灵族濒临灭亡的时刻。
以冰川的个性,给她一个精灵女王的位置,不如给她几册绝版珍藏的法唱手稿。精灵们心里都很清楚,冰川美丽的外表下,对待精灵族实在没有太多归属感,等待冰川当上女王,也只是期待着她稳妥地将属于女王分内的事情做好,指望她引领族群度过难关,大概是不行的。
除了冰川,剩下的只有雷诺了。
梁小夏密密地织网,和精灵们交好,刻意推动自己在精灵之中的形象,甚至还给小弓猎手们上课,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当上精灵女王。
可现在呢,她抢到自己的老师头上去了。
梁小夏心思一瞬间变得很复杂,她说不清雷诺是不是能够当个好领导。却不反感雷诺领导精灵族。
精灵女王心里其实也很清楚,雷诺与冰川都不是接班的好人选。冰川的心里,除了法唱研究外,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雷诺性格坚毅,刚强,对亲宽容,却过于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这样的人,不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梁小夏很识趣,女王和她闲聊西晶下届领导者人选,只不过是随口提起,没有什么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在候选人大事上,梁小夏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也许几百年后她有,却不是现在。
不管怎么说,她和女王陛下今日能够达成和解,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情。女王陛下召见她,只为了再次确定雷诺消息的可靠性罢了,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就在梁小夏喘了一口气,以为事情都过去了的时候,女王陛下看似随意的一问,吓得她心惊肉跳。
“夏尔,你对玉泉长老被关起来后,精灵树还在不断失踪的事情,怎么看?”
“啪——”
梁小夏手中的板子被掰成了两半,她猛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盯着精灵女王,一脸震惊。
精灵女王转过头,直视梁小夏,金色的锐利目光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看得她直想缩着身子与女王陛下拉开距离。
精灵女王海黛凝视着眼前变化巨大的精灵少女,暗自猜想,她身体上巨大的变化,会不会和精灵树被不停砍伐失踪的事情有关。
语言是可以被花俏装饰隐瞒,行为是肉体能够控制的,可眼睛是不能骗人的,眼睛是灵魂对躯体最直接的表达,没法骗人。对面少女的双眼清澈,明亮,还有点点泪光,偏偏倔强地挺直腰身,不肯屈服,连握着板子的手臂都在抖着,表明这个消息,她也是不知情的。
“难道真的不是她做的吗?”
女王陛下内心疑惑。
巡逻的精灵报上来,最近几周内精灵树连续失踪,总计数量已将近三百棵,几乎每天都有几十棵树被砍倒挖根的时候,女王陛下第一个怀疑到的就是梁小夏。
人类军队已经撤退了,西方大陆还没有发现亡者的踪迹,除了梁小夏之外,再没有人会做这种触怒全族的事情,只可能是她,只会是她。
难道说,她欺诈的功力,已经精深到连自己的灵魂都能一并隐瞒的程度?她才多大啊?
梁小夏不清楚,只这短短的一瞬,女王陛下对她的怀疑又加重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发作自己。她只能睁大眼睛,尽量使自己显得无辜些,内心不停祈祷自然融塑晶石不要从眼睛里掉出来。
好难受啊,贴在眼里的异物,刺激得眼泪控制不住地*******灵女王眼看梁小夏泪水从夺眶而出,在脸颊上挂着清亮的两行,最终还是将责问的话咽了回去。
也许,真的是另有其人吧。她的样子,不像是心虚,反而很像被冤枉的委屈与无辜。
这一关,梁小夏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临走前,梁小夏回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生命之树,将各处守卫记在心里。抬头又看了一眼将云欲雨,冷风狂走的天空,打算明早就行动。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关
逆向思维之所以难,是因其打破常规,偷袭般扭曲反射正常思维——或者说,打破常规的东西,都是稀少而困难的,包括但不限于逆向思维。
=============================================================================================================
“偷窃四大精灵族任何一族中心的生命之树,都会构成重罪。
一小段树枝的攀折,或一片树叶的采摘,均会带来精灵们熊熊的复仇怒火。偷窃者的血液将被放干,泼在生命之树树干上,皮被剥下,做成‘罪恶风铃’,挂在树梢上警告妄想窃取精灵至宝的窃贼与强盗们。
灵魂,没有人知道偷窃者的灵魂会到哪里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惩罚。
即使如此,仍有窃贼源源不断地深入森林,企图寻找到传闻中的精灵部落,指望着从天而降的幸运之风吹来一小段生命之树的树枝……”
梁小夏加标签后合上书,用力眨了眨有些酸困的眼,将这本著名人类历史学家乌斯拉得所著的《最美丽的智慧生物》随手插入书架。
此刻,这位逝世已经四百年的历史学家最美丽的生物,要去做他书中记录最讳莫如深的事情——偷窃生命之树。
梁小夏的目标不是一小截树枝,或者几十片树叶,而是生命之树中蕴含的大量灵魂之力,一个比破坏或偷盗更加严重的罪行。
“最后再检查一遍,唔…夜行衣,匕首,火把,药剂…”梁小夏清点完所有准备材料后,破天荒地打开一瓶提神药剂,一瓶敏锐药剂,两瓶一齐塞进嘴里喝了干净。
她又看了一眼平躺在自己床上的“假替身”,捏了捏替身柔软的脸蛋,又摸了摸替身和她一样顺长的淡金头发,望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镜月。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你确定这个替身不会暴露吗?”
梁小夏紧张地搓了搓双手,手心里都是细汗。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该一起喝一瓶镇静剂。
“不要怀疑耀精灵的傀儡术,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更不要怀疑你自己。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够抓到你。”
镜月右手抬起,拇指磨了磨梁小夏的嘴角,揩掉她嘴边残留的一滴粉色药剂,逗得梁小夏脸色微红,一时间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稍微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最后喝下一瓶人形药剂,梁小夏拉住镜月的衣袖一甩,暗金色丝带出现在手中。双手反后束紧长发,戴上面罩只将双眼露在外面,梁小夏迈步出门。
后半夜,一天中温度最低,森林最安静的时候。
天黑得彻底,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大片乌云低垂,草落间偶尔传来两声孤寂的虫鸣。梁小夏走在闷压的冷风中,竖起斗篷兜帽与衣领,只有一双夜色中散发微光的绿眼睛向她揭开属于夜间的秘密。
梁小夏逐渐加快速度,在森林中狂奔。偶尔遇到巡夜的精灵,凭着自己独属于上古精灵的大范围感知在对方发现前远远绕开前进。
“小夏尔,你的目标是生命之树的核心,真正灵魂之力贮藏的地方。依据传统,在生命之树核心前面,分别有七个不同节点,只有每个节点都打通,你才能接触到核心。换句话说,在到达核心前,你需要通过七道关卡。每一道都会比之前更难,要小心。”
“七道关卡?第一道是什么?”
“不知道。你们西晶的生命之树与我的时代不同,有一部分类似,更大部分的不同。我推测,前四道关卡属于你们白精灵时代特有的,而我所知道的,只有后三道。”
他言下之意,前半段路,梁小夏得自己搞定。
梁小夏其实很庆幸,镜月能知道三道就很不错了。从耀精灵时代到现代,千万年时间过去,连语言和样貌都不同了,更不能指望生命之树还一直保持一个样子永远不变化。
还有五个小时天亮,五个小时,她要突破七道关卡,并且留出安全撤退的时间。
漆黑的夜色中,生命之树根本看不到全貌,梁小夏只能大概看出远处的一个大黑影,遮蔽整个视线。她提气将匕首抽出,散出精神力探测修正路线,很快就摸到了距离生命之树几十米的地方,她曾经来过好几次的花朝节竞技广场。
可以容纳几千人同时观看竞技的广场静悄悄的,竞技台上落了好几堆树叶,随风卷起扫过台面,吹到旁边的阶梯型看台上。
生命之树的入口,就在这个广场上。
梁小夏屏住呼吸,广场旁边,每天晚上都有一支十二人的精灵小队巡夜。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避开这十二个巡逻员,还不能惊动任何警报。
远处,一溜淡黄色荧光逐渐靠近竞技台,梁小夏躲在竞技台下的角落中,都能看到巡夜的精灵脸上严肃的表情和腰间背后的各种武器。
梁小夏压低身体,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屏气蹲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
巡夜队伍里的精灵们有好几个都嗅觉灵敏,还有两个是法唱者。不论是用药剂还是用法术,梁小夏都做不到将十二个精灵无差别同时放倒。否则,一个倒下时,另一个一定会拉响警报——梁小夏开始怀念自己以前看电视时“迷药万能”的设定了。
对精灵们用药,只有傻到底的蠢蛋才能想出这种主意。
除非她能找到极其珍惜,记录中无色无味的“虚无麻痹灵药”。
二十分钟过去后,梁小夏终于摸清了守卫精灵巡逻的规律——五分钟、七分半、三分钟、四分钟,然后又是一个五分钟循环。
趁着巡逻精灵远走最长的一段时间,梁小夏翻身跳上竞技台,开始在整个台面摸索。
光洁石台上,什么都没有。第一圈下来,梁小夏除了摸到一手灰以外,什么都没找到,只得从台面上跳下来躲在角落里,等待精灵们再次离开。
“等等,”
走在最后的巡逻精灵顿住脚步,停下向身后的竞技台上看去。她有些狐疑地将整个台面扫了几遍,在什么都没发现后,转身离开。
“怎么了,阿碧西,发现什么了?”女精灵旁边的精灵问。
“没什么,走吧,继续值夜。”
女精灵摇摇头,她总觉得今天的竞技台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原因。
梁小夏又一次跳上竞技台,这次,她尽量在触摸台面时不再触动上面的落叶,更不轻易改变每一片叶子的位置。很快,在竞技台的东南角,梁小夏敲到一块比较空的砖,翻开砖后,看到一个滑动拉杆。
她正要扳动拉杆,急忙被镜月止住。
“你不要扳拉杆,试着用手向外提一下。”
将信将疑的梁小夏照做了,拉杆果然能够提动,双手握住拉杆向外一提,“咔塔”声想起后,竞技台下无声开启一个树叶形的入口。
梁小夏吓得脸色蜡黄。她没想到,精灵们的设计如此阴险,谁会想到拉杆是用提的,而不是扳动的?若她真的将拉杆扳过去,还没进生命之树,直接就栽了。
通道地面下有树根铺成的台阶,洞顶也是树根固定的。墙两边的灯架空空的,每隔几米就提供一个插火把或者法术灯的地方。
“镜月,你怎么知道那个拉杆是用提的,不是拉动的?”
梁小夏打了个响指,一个白色的,蜡烛大小的光点在食指指尖凝聚。她潜入树叶形入口,一边问镜月,一边跳过脚前十分明显的绊绳。
“我猜的。还有,小夏尔,你最好触发那个绊绳试试,说不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镜月的话又将梁小夏的动作卡在原地,她凝住还没落地的左脚,调转方向硬着头皮踩上了绊绳。
让一个森林弓猎手,使绊子的高手明知有陷阱,还要故意向上踩,实在是无比难受的事情。
绊绳被踩断了,什么都没发生。
镜月又说对了。
没有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若她跳过绊绳继续前进,接下来等待梁小夏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确定——说不定是刀山火海大油锅。
通道没前进到十米,横在路中间的一个大型捕兽夹又挡住了梁小夏的路,两侧半圆形钢齿大开,铁锈色的夹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我知道,这个也是反向的。”
梁小夏说着就向捕兽夹里踩,在镜月的一声急促的“小心!”中,冷不丁抽出右腿,“碰”一声过后,瘫坐在地上。
好险,差点就夹到腿了。没想到这个捕兽夹,真的是个没花哨的捕兽夹。
梁小夏突然很佩服设计这一系列陷阱的人,设计者完全达到了目的——让她自乱阵脚,分不清哪些是陷阱,哪些是触发机关。
在或真或假的陷阱中,梁小夏的智慧没什么用,技术也没什么用,识别不出陷阱的功能,只能靠猜的来前进。
也因此,在又向下前进几十米,看到横在路中间,地上非常明显的一块凸起的石头时,梁小夏有些举棋不定了,蹲在圆石头前,不知道是该踩下去,还是迈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前进
别做被提线的木偶,懂得伸缩,懂得进退才是聪明之处。
==================================================================================================================
“嘘——镜月,先别告诉我答案。”
梁小夏蹲在地面凸起的大石头前,指尖轻轻按在上面,试探着仔细观察石头。她不想时时依靠镜月,那会让她有一种自己很幼稚也很无能的感觉。
她不允许自己成为依靠别人存活的人,不允许自己变成没有大脑的观赏品。
脑海中传来清浅的一笑:
“好——”
镜月大概能猜到,连续三次的提醒,稍微有些刺伤小精灵的自尊心。他沉默地扮演一根真正的丝带,系在她长发间,再不做声。
梁小夏绕着大石头看了两圈,最后沮丧地发现,这玩意儿不是什么陷阱,也不是机关,只是一块大石头,森林中最常见的白色圆石头。
她又被耍了。
梁小夏拉了拉头上的丝带,有点不爽镜月看她笑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浪费时间了。梁小夏翠色大眼睛眨了眨,在将左眼催动成红色后,解下了自己的头巾,露出变成人类后的两只小圆耳朵。
通道里的世界鲜红一片,梁小夏轻着脚步继续前进,每遇到红色特别集中的一处的地方,都会稍微停留片刻,用手指试探触摸。若右耳又热又麻,就绕开陷阱点,若右耳没什么反应,就直接踩上去。
换一种方式,所有陷阱的表象都被她揭下来,梁小夏不再判断通道里的各种设施到底是什么启动方式,只以最本质的方法取舍——对她是否有利。幸运的提醒,在这个时刻非常有用。
很快,几十米的通道走到了头,整个通道尽头,只有一架螺旋阶梯等待她。
梁小夏脑后的丝带在她头上挠了挠,提醒她,第一关已经过去了。
螺旋阶梯尽头,竖着一扇坚固的暗绿色绞银花大门,大门反射幽幽绿光,门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拳头大,内部黑漆漆的洞,周围用一圈黄金镶边,勾勒出月亮图案。
什么钥匙的孔?这么大?
梁小夏用手掌比了比,洞口恰能容纳她的手臂。深邃的深洞里不知道有什么机关等着她。只是一个洞,竟然能给梁小夏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想到自己在精灵澡堂地下广场开启神秘石门的遭遇,梁小夏忐忑地拉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的胳膊,握紧左拳,试探着一点一点向石洞中伸过去。
“希望不是真的绞断手臂啊…”
梁小夏默默祈祷着,感受到左臂上突然传来的刺痛,迅速将手臂从门洞中缩回,她摸着胳膊上的两个针刺出的出血点,看着金色血液皮肤渗透出,轻轻皱了一下眉毛。
以门洞为中心,绿色大门上的银色藤蔓绞花变成金色向外蔓延,很快,纯金花草图案爬满了整个大门,一个巨大的门手柄从石洞中伸出,固定住等候使用。
梁小夏扭动手柄,推开沉重的大门,先探头向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迈进去。
第一关是最基本的陷阱关,第二关验证血统,第三关又是什么呢?
答案是,忍耐。
大门后的世界热得人喘不过气,梁小夏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水分都被带走了,皮肤在迅速发干发黄。眼前的世界不用杀戮左眼看起来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亮得刺眼,亮得容不下任何黑色的影子。
梁小夏站立的地方,只是个小小的平台,连着一条摇摇晃晃的铁索,通向远处。绳索两边,流动岩浆组成两堵墙,将她夹在中间。铁索下,还是不停冒泡的岩浆河,间歇性喷出一股股热流,窜得老高,溅在铁索上“刺啦”一响,白烟蒸腾。
她看着从天而降的滚滚白炽岩浆,在面前拉开两道长长的瀑布,中间夹一条飘荡的细铁索,觉得设计这道关卡的人一定是个疯子,成心不想让人过关。
“你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高热、缺水、岩浆…只是你精神世界中的臆想与幻觉。”
脑海中凉凉的,梁小夏冷静下来,沉着地分析:
“幻术?我没想到我们精灵族还有这么真实的幻术。
我能感觉到自己舌底发干,皮肤热得发疼,汗水也被蒸掉了。
我猜,如果我在幻术中被岩浆浇到烫掉一层皮,实际也会死亡。而破除幻术的唯一方法,就是从那根该死的铁索上走过去。”
多说无用,梁小夏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将匕首叼在嘴上,试探着踩上摇摇晃晃的铁索,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向下面和两边看,只平视前方一步步踩着向前。
在大烤架上走钢丝的感觉,极端差劲。炽白的岩浆照得她精神恍惚,时不时从岩浆瀑布上窜出的高热液点也让她紧张万分,生怕被溅到。
梁小夏的汗水滑落在眼睛里,刺疼得她想眨眼,只是这一下,铁索又毫不客气地晃了两晃。
“咕嘟——”
柔软的铁索下,梁小夏左前方的岩浆河猛然溅出一串喷泉,吓得梁小夏惊叫一声,从铁索上滑了下去。
梁小夏急忙抓住铁索,高高吊在锁链下,她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岩浆河。左手握住铁索的部分钻心得疼,铁索太烫了,梁小夏甚至闻到了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忍着手心的疼,双手抓住铁索交握向前一小段,梁小夏又爬回铁索上,更加小心细致地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坐在铁索连接的第二个平台上,梁小夏抹了抹额头早被蒸发干净的汗水,控制不住拿出一瓶水,小口小口喝起来。
幻觉之中,连入口的水都热得烫嘴。
下半段路程更缺德,连铁索都没有了。望着眼前起起落落,间隔老远的一个个活动平台,梁小夏双眼发黑。
“镜月,有没有保险点的建议,说来听听?”
梁小夏目测需要跳跃距离后,底气不太足地问镜月。
“这是你的幻境,不是我的,我也无能为力。”
镜月嘴上虽然说得没办法,可梁小夏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了不少,至少不再热得干蒸脱水要死掉,只是像夏天最热时站在太阳下面晾晒。
梁小夏后退两步,看准第一个正前方的平台,加速前冲跃起,跳过中间的空挡,稳稳落在了下一个平台上。
接下来的平台,一个比一个难过。有的上下移动,有的前后平移,梁小夏必须双眼紧盯平台,判断最佳跳跃时机。即使如此,在踩在一个脆弱的空板平台时,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地跳向下一个平台,最后一定会和破碎的前一个平台跌落岩浆中,化得连骨头都找不到。
十二个平台,每一个平台,都艰难到她需要付出全部努力与精力才能应付。跳过来后,梁小夏瘫在地上使劲喝水,眼看着满目的岩浆消失,灼热散去,自己躺在石板地上,身下全是惊吓与劳累出的汗水。
“关卡要都是这样的,有几条命都不够玩!”
梁小夏愤愤地喝完了水袋里的最后一口水,支起身体站起来。
第四关,属于白精灵们自设关卡的最后一关。
她处在一间满是乐器的房间中。
房间并不大,却错落有致地摆了上百个式样不同的乐器,从最小的,放在托盘中的精灵叶子哨,到最常见的精灵六弦琴,再到巨大的占了整面墙的“鲁鲁塔”(一种全由铜管与钢弦组成的打击乐,用木槌敲击时会发出各类清脆的“噜嗒”声),凡梁小夏能在这个世界中听过的乐器,应有尽有。
正前方的墙上,绘着半张残缺的曲谱,在第七小节和第十三小节各有一处模糊不清的涂抹。
整首曲子的大旋律和精灵族的传统小调《翠蜂水龙》相似,在细节上有变调调整,使得乐曲意境整体变化。本来优雅闲适的曲子,改动过后更添一分神秘的味道。
梁小夏试着照着曲谱哼了一下,恰好每次都是卡在这两个涂抹的地方,进行不下去了。
第六小节末,旋律低沉缓慢,从七小节后,却轻快高扬,连拍子都快了一倍,中间不知是如何衔接的,偏偏关键的第七小节被抹了。
第十三小节的位置,更加怪异。根据曲调的走势,整个曲子在第十二小节就终止了。可第十四小节偏偏又有主题再现,无论梁小夏怎么想,就是猜不出来该怎么填。
显然,这一关就是要她填上曲子中缺失的部分,满屋子的乐器是关卡设计者给她的辅助。
对天生热爱自然,喜爱音乐的精灵们来说,这关是最仁慈的了。可对她梁小夏来说嘛……
梁小夏吸了吸鼻子,解下了头上的发带,搁在一把翠琴上,摊了摊手。
“这次,不是姐无能,也不是姐偷懒,是姐真的没天分。”
梁小夏也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她没事的时候会坐在大树上,看着云朵哼喜欢的小曲,或者编些曲调,随便填自己喜欢的史诗故事自娱自乐。
可让她从乐理上分析一首曲子的走势,哦,天。
很干脆地举手投降后,梁小夏坐在一组手鼓前的坐凳上,保持不捣乱不添烦静静看热闹的优良传统。
第二班二十三章 解乐
像诗是词汇的和声一样,音乐是音符的和声;像诗是散文和演说的升华一样,音乐是诗的升华。
——玻塞尔
===============================================================================================================
标准精灵曲一章总共由五十六个小节组成,每四或五章再组合成完整曲目。墙壁上的小调属于第二大章的主旋律,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能猜出来的更深入的东西。
梁小夏摸着身边手鼓的边缘,静静瞧着镜月如何破解。
镜月站在墙壁前,脊背侧影拉出一条标准的直线,收敛下巴,同她一起研究墙上的曲子,他总是疏远淡漠的眼里难得多几丝兴味。
在墙壁前站了一小会儿,镜月转身走入乐器堆中,他试着跟着曲调敲了敲矮人鲁特鼓,指节随意在鼓点上敲了两下,完全不着节奏;又绕过梁小夏,拿起搁在墙角的一支舞者横笛,对在嘴边吹了一个音,立即放下来了。
梁小夏不太明白镜月在干嘛,他似乎只想在房间中挑出两件符合自己心意的乐器,一会儿试试象牙键琴,一会儿动动长弦角琴,完全开始没有破解缺失曲目的打算。
一时间,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特殊音色的响动,每个乐器的特色都不同,有的沉闷,有的黯哑,有的还带有金属片刮擦的刺耳响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难得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有休息放松的时间。梁小夏考虑着,也许以后可以给白弦塔顶层的房间里,开辟出一角小小的乐房。摆几架消遣的乐器。
梁小夏打了个哈欠,手才从嘴边放下来,手心里就被塞进一根气泡笛。
镜月抱着一把巨大的高弦竖琴。对着梁小夏颔首,表示自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怀里的高弦竖琴呈梭子型。固定琴弦的琴木为高雅的暗红色,木纹清晰均匀,琴头比他的头顶还超出半个身子,几乎快戳到房顶上。镜月却抱得稳稳的,没有任何晃动。
梁小夏晃了晃手里的气泡笛,笛子末端流线型的金属口立即在空气中吐出一串串泡泡。每个泡泡破裂时,都会“噗噗”响一下。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
“镜月,我不会这玩意儿。”
镜月修长的手指在高弦竖琴上滑出一圈轮指,琴间低沉悦耳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语一起响起,姿态优雅美丽得让她挪不开眼。
“没关系,我会,我教你。”
镜月的态度虽然依旧冷淡,可梁小夏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镜月了。在她成功转化为耀精灵后,镜月对她明显照顾了很多,不似以前一般爱理不理的,甚至也不再计较梁小夏平日里对他的不敬。毫不吝啬地向她传授知识,姿态不再摆得高高的,和颜悦色得梁小夏无法适应。
总有种他在嘱托后事,培养继承人的感觉。
梁小夏克制自己压抑住不好的想法。努力将自己的眼珠子从镜月俊美的侧脸移开,盯着手中的气泡笛,酝酿很久,声音糯糯地憋出一句话:
“镜月,我想和你学乐器,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乐器,行吗?我想变得和你一样,什么都懂。”
“可以。”
“那在我学会前,别离开我,行吗?”
她握紧气泡笛的关节轻微发白,低着头不敢看镜月的眼睛。
“好。”
镜月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爽快得梁小夏惊讶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更加忐忑了。
也许,这种借口根本难不住他,也无法阻止他。
当嘴唇对上气泡笛的吹口时,梁小夏顿了一下,柔软的唇瓣触在笛子上,轻轻向里送气,一个大大的彩色泡泡从笛子末端吹出,碰到她的脸颊破掉后,发出“噗”一声巨大的响动,震得她耳膜疼痛。
“送气少一些,手指堵住第一、四、七位置的孔,先吹基本音,不要着急。”
尝试几次后,梁小夏终于掌握气泡笛的奏法。这个有趣的乐器有几个小诀窍,送气速度保持均匀,进气的多少和速率决定音色高低,手指不能将气孔堵得太死,泡泡的大小,还有泡泡上的颜色也可以帮助判断成音类型。
十分钟后,一个清脆的高音蓝色小泡泡飞出,晃悠悠飘到镜月面前,扎在他衣领口破掉后,镜月无声地鼓掌两下,表示赞扬。
“你已经掌握气泡笛的基本演奏方法,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破解。先吹第一个泡泡,堵一、七、十二号孔;第二个泡泡,堵二、三号孔…”
悠远的高弦竖琴声和气泡笛清脆欢快的破裂声一齐响起,两种本来跑掉,风格完全不同的声音合在一起,奇异的发出神秘而和谐的乐声,正是小调的第一小节。
梁小夏露出兴奋的笑容,完全保持注意力听镜月的指示做,很快就吹到第五小节。
第六小节,镜月没给她任何指示,只抚琴独奏,梁小夏恍然大悟。
破题关键在于两种乐器配合,没有气泡笛轻盈的配合,第六小节恰符合墙上乐曲的要求。
第七小节,气泡笛缓慢加入,乐曲又转入欢快旋律。答案自然而然地出来了,两种交缠在一起的曲子,使得整个曲目圆滑地又上升一度,进入新的层次。
墙上,缺失的第七小节空位上,一个个银色音符随着两人的演奏显现浮出,发出道道亮光。
还没结束,镜月的指示语速也开始加快,梁小夏集中精神,不敢有分毫差错。
第十二小节,停下的是镜月的高弦竖琴。只有气泡笛的声音,仿佛整曲结束般,吹出一连串升音。画上休止符。
十三小节,气泡笛停了,高弦竖琴声又响起。沉沉的弦音像聚会离散后,宾客们各奔东西。只留下主人幽幽的叹息。
怅然遗憾的孤寂声响,断断续续在房间中回荡。
两处缺失,都成功补救出来了。
梁小夏摸上墙壁上第十三小节的金色乐符,有些不太高兴,没半点一次性破解出谜题的喜悦。
“镜月,我不喜欢这个版本,感觉不好。最后太孤寂了。”
“你出生时是一个人,死亡时还是一个人,生命本来就是个体孤独的道路,沿路风景美丽,却带不走,也留不住。你应当尽量习惯孤独,欣赏它的美丽,让它成为无法撼动你情绪的一部分。”
镜月放下手中的高弦吊琴,轻声说到。
她语气中带着对孤独深沉的习惯与漠视。镜月注定永生不死的生活,从来都是孑然的。没有什么能够停驻在他的生命中,唤起他的注意。
“噗噗”——
气泡笛两个高音炸开,镜月身体僵硬,低头看着搂住他腰际的梁小夏。
小精灵的脸埋在他的衣襟间。胳膊紧紧扒在他的腰上,松散的长发拱得更加凌乱。她长高后脑袋正搁在镜月肩膀上,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些措手不及。
梁小夏蹭得镜月肩膀上的衣服都起皱了,他身上又硬又冷,抱着不太舒服,领口的扣子还点在她鼻尖上。
“我不明白你说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和雷诺、斯文、泥球,和大家在一起我感到既轻松,又欢乐。即使是有什么困难,在大家的帮助和鼓励下,都觉得不苦,也不累了。你们是我最珍惜的财宝,我不想失去。
所以我想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我不想任何一个我重视的人离开我。你说我自私也好,固执也罢,我就是这么想的。拥有你们的世界,才是我追求的完美。”
梁小夏义正言辞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全说完了,根本没意识到她的话坦诚得近乎表白,不舍的情谊缠绕在音调之间,比她之前吹出的气泡曲子还要悦耳动听。
她脸上淡淡的幸福与满足笑容,轻灵的声音,都悄悄挠着镜月的内心,想找到裂缝破开他比玉石还要冷硬的世界,射进一丝光明。
镜月好笑地看着她,听她赌气一样反驳的话,更觉得小夏尔像他养的小动物。现在,小动物长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心思也更加辗转盘旋,不再像小时候好懂了。
他低头回抱住梁小夏,胳膊紧了紧,在长大的精灵少女头顶发梢上留下浅浅一吻,藏蓝色双眼无光,吸收掉所有流露在外的情绪,只将因小精灵的话语激起的涟漪一层层埋在心底,沉淀凝实成一种令他陌生的感觉。
“普卡提亚的诸神啊,若您还能聆听,请满足吾卑微的愿望。您最虔诚的子民衷心祈祷,愿安享的神灵保佑她,远离伤病、灾祸与混乱,愿月之荣耀归属她,永享安宁、富足……”
上古精灵祈祷的低语在梁小夏耳边环绕回响,低缓的声音宁静平和,明明是很冷的身体,抱着梁小夏,却让她开始觉得温暖与满足。镜月也是在乎她的,肯为她祈祷,照顾她的情绪,并不纯粹为交易而与她相处。
想到此处,梁小夏心里甜甜的,脸蛋又不自觉地在镜月的衣襟前蹭了蹭,嘴角勾着无法控制自己露出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小夏已将镜月当做自己的家人,可以依赖,信任,偶尔任性与耍赖的对象,追赶的目标,共享喜乐的朋友,亲密如半身,心意相通的伙伴。
“小夏尔,今年你就可以参加成年礼了,到时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一只手在她脑后的长发间旋转,发丝轻轻拉扯旋转着,梁小夏没感到疼痛,只觉得莫名的欢喜。
仰头看镜月线条俊朗的侧脸,在昏暗房间中略显朦胧的五官,她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地从镜月怀里钻出来,悻悻然低着头磨脚尖。
她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大女孩,不能再像小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开始注意影响了。不能时时刻刻耍流氓,给耀精灵丢人。
“走吧。”
梁小夏悄悄将气泡笛和高弦竖琴都收进空间装备,快步走进墙壁上由音符组成的大门,黑暗中,背对镜月的耳朵尖红得有些不自然。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二班二十三章解乐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雕像
我知道的东西谁都可以知道,而我的心却为我独有。
——《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
==============================================================================================================
前四关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大费周折,梁小夏才回到她初次降临这个世界的地方,也是她出生后离开的地方。
梁小夏穿过音符的大门,真正站在生命之树内部,闻着充满植物芬芳气息的味道,静看眼前空旷的广场,轻轻环抱双臂,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中。
生命之树内部的广场,透过盘错树根间裂开的孔隙,能看到外面依稀黑暗的天空。
还不到七年一次的繁育之季,尚未长成的小精灵们都深埋在广场下的泥土中,拱起一个个可爱的小土包。
轻盈的风声带着凉意,拂过梁小夏脸颊,树叶间悦耳的“莎莎”声也像流水一样自然亲切。
精灵们是自然的儿女,森林的宠儿,梁小夏也是。生命之树内,舒适的绿色气息令她感到亲切而放松,徜徉在自然的包围中,欣悦满足。
“直到站在这里,我才会明白自己是谁,想起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梁小夏转过头,对着身后几步远,同样处在观察与思索中的镜月露出笑容。七年在生息之种中度过的黑暗生活,遥远的记忆又像潮水一样被唤起。
她蹲在地上,手指按在一个小土包上,默默向其中输入绿色的生命雾气,水粉色的嘴唇向上翘着,比翠绿更深邃的眸子含着柔情,身姿优美宁静,娴雅而空灵。
“因为,你是精灵啊——”
镜月难得用了感叹句,双手伸出将梁小夏扶起,给她的回忆加上句点。
打通四关节点,梁小夏接下来面对的,是属于耀的时代留下来的三关。连精灵女王都不太清楚的考验等着她。
生命之树巨大的树体隔绝精神力探测与散射,梁小夏与斯文时时刻刻保持的联系也被切断了,她的精神力被压缩在半径不到一米的范围内,整个人就像装进了玻璃罐,限制起来。
甚至她狰狞嗜血的杀戮左眼也老实乖觉的被压制下去,还给她一片不带红色的五彩世界。
比最坚硬的钢铁还要结实的树干支撑着球场大的树干,梁小夏实在不愿相信,眼前看起来如此悠久而牢固的大树,在根部已经开始枯萎了。
广场中央的祭台上,三座精灵女神像静止不动,千万年过去,神像都没什么变化,紫袍冷傲的女法唱,红妆热火的战舞者,翠装亲切的弓猎手,在高台上保持着双手捧水的动作,白色乳液从她们指尖滑落,滴答落在下面的石盆中。
“托雷娅、塔里娜、夏西拉……好久不见。”
镜月在梁小夏看不见的身后,向三座石像行了个礼。
“镜月,我不太明白。这三个精灵女子石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听说过关于她们的任何一点点事情?看装束,她们是代表精灵族三大职业才对,可和我们的选择,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关系。”
平日里将三座石像遗忘,此刻再看见,梁小夏脑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连续不停地问镜月。她总感觉,这三个石像非常不寻常,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极其细微的表情都能表达各自的性格与喜好。
这是她在其他任何地方的石像身上,都不曾见过的。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未成年。在耀的成年礼上,她们真正的身份才会被告诉你,当然,你也会经过她们的考验,被她们接纳认可,成为真正的耀精灵。
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就当你的成年礼考验提前举行好了。”
“我怎么没太明白,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她们是活的?”
“是的。每一个神之下,都有隶属的十二个神座骑士。
骑士在这里并不是指人类那些穿着盔甲,只会骑在马上随意扔剑气的壮汉。它特指从众神时代就保留下来的一个称呼,只有被神选中的精灵,才有资格加上神座骑士的称谓。在成为神座骑士的一刻起,他们也会无条件地对神奉上自己的全部,终生侍奉在神的脚下,以神的意志为指向,以神的话语为信条,直到永远。
耀的神下,共有十二位神坐骑上,司掌十二种完全不同的特性。你们西晶森林有三位神座骑士镇守,估计其它神座骑士,在另外三个精灵部落的生命之树中。
先说这里,十二位神座骑士中,身穿紫色法袍的托雷娅代表智慧与理智,红色站装的塔里娜代表勇气与忠诚,而夏西拉…她代表守护与多变。”
镜月的语气很玩味,视线停在梁小夏头顶,看着她脖颈后,淡金色长发下露出的白嫩皮肤,意味深长。
“呃…”
梁小夏感觉毛骨悚然,猛一回头看身后的镜月,看他依旧是那张没表情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疏离淡漠的脸,什么都没发现。
“记住神座骑士的代表,对你接下来的接受的考验会有帮助。”
“等等。
不对啊镜月——这三位神座骑士若是从你们耀的时代就有,她们为什么是两只耳朵?你们耀精灵都是四只耳朵的,这些两个耳朵的神座骑士怎么解释。
还有,她们身前石盆里的水,又有什么作用?不可能只是种好喝的饮料吧?”
梁小夏眼睛亮闪闪的,为自己发现了小bug而得意不已。
“因为耀之神的神座骑士,不是被选出,而是被制造的。
神为了将神座骑士与她耀的子民区分开,特意减少两只耳朵。她们也不是天生的石像,只是为了镇守四棵生命之树被神变成了雕像,常驻生命之树内部。
制造生命,是只有神才有的权利。
白精灵的两只耳朵,则是传自十二神座骑士,饮下她们手中的意识之水,受到她们的祝福仪式庇佑,等于继承她们的血脉。
一代一代,每一代的白精灵都如此,神的子民取代了没落的生命树守序者。最终,大陆上再没有耀的金色血脉流传,只有新的,两只长耳朵直立行走的‘精灵’。
你的第二个问题,也很好解答。
希望你还记得我讲过的,成为“生物”的三个必须条件——躯体、意识、灵魂。
我们精灵和其他智慧生物不同,无论是耀精灵,还是如今的白精灵,在意识的自我生成方面,都极其缓慢,心智因此也总被批评浅薄单纯,这是只有时间才能弥补的。
才从生息之种中出生的精灵,已经有了完整的灵魂和躯体,却还没有形成自我的,独立的意识。新生精灵只会凭着灵魂的吸引,饮用石盆中的灵魂稳定剂与意识引导剂的混合体,促成意识的自我生长。”
镜月从未被梁小夏难住,更不会在此刻被她一个小小的问题问倒。他说出的虽然是自己的推断,却无限靠近事实真相。
他从未碰过眼前神座骑士手指间流下的乳液,只是闻一下,就能大概猜测出那是干什么用的——补充体力与精力的药剂,和更多在耀精灵的药剂学都算高深的,有性格影响成分在其中的助剂,全是取自生命之树中的汁液,转化而成的。
镜月话语中对神很尊敬,对待神座骑士的态度却非常隐晦而模糊。
梁小夏总觉得,镜月只要听到见到联想到所有和“神座骑士”有关的事情,都会高度关注。她还没忘记镜月曾经要她调查天龙的事情。
镜月对神座骑士的感觉,并不怎么友好。
连带他看着眼前的三位神座骑士雕像,都缺乏发自内心谦卑的恭敬,只将自己摆在和对方平等,甚至更高一层的位置上。
再高,位置能高过神座骑士?看他的感觉,也不像是他嘴里偶尔会出现的“神”,镜月似乎只有对神有敬畏和崇拜,除此以外,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连神制造的神座骑士也不太在乎。
他到底什么来头?
梁小夏一边打量眼前的雕像,一边偷偷瞧着镜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镜月感觉到小夏尔探寻的眼光,深蓝色眼眸闪过一道光芒。
梁小夏连忙摆手,讪讪笑着:
“没有,没有了…咱们接下来继续接招吧,时间剩不多了。”
五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前四关过去了一多半,剩下三关,必然是在三位石像手底下走过的,听镜月的意思,甚至想将耀精灵的成年考验一起做了。
梁小夏摆出一张苦瓜脸。破开节点的考验加成年礼考验,难度肯定翻倍,不知道后三关过去,她还能剩下几口气。
镜月伸手在梁小夏长发上梳了梳,手指虚空一拉,抽出一条银色细绳,亲自替她默默系好脑后的长发,又伸手在梁小夏背后鼓励地拍了一下,将她向白色祭台上推了推。
人形药剂的药效被解除了。
梁小夏又恢复了白色皮肤,四只耳朵的上古精灵形态。她忐忑地回望镜月,眼神有些焦虑。
“去吧。成年考验,你必须自己通过。我在这里等你。”
自己的路,需要自己走下去。
梁小夏唤出时俟,一步步踏上白色祭台,向着左边的紫衣女法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