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历史中的人
裴守冲用了一个小时的功夫同李清焰说接下来的那些话。他们说话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慢慢变得阴沉。不多时,开始下起细雨。但很快天气变得更冷、又起了风。于是细雨变成了雨夹雪,渐将窗户糊满了。
李清焰静听,极少打断他。而裴守冲在说话时神情平和郑重,看不出什么破绽。这叫李清焰不得不觉得,他所说的这些话,该至少有八成或者九成是真实的。因为倘若打算欺骗自己来达成什么目的……绝不会说出这些听起来像是某个拙劣的、脱离现实的、难以想象的奇幻故事一样的“过往”。
以下,是两个人在一小时的时间里里的对话。
“要说清你的身世,就得先谈你的父亲。要谈你的父亲呢,则必须谈到历史上的某个人。这个人,我猜你已听说过很多次啊,用不着想,你一定从没在意过他。”
“你在进修班和西伯利亚的时候一定学过六宗五派的历史,还有其中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的生平。也一定知道那些青史留名的祖师们,大多在修行技术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譬如说,独创一门功法,或者改进一门功法。”
“那么现在请你仔细想一下,书本中在提到他们自创、或改进什么功法的时候,一般怎么开场呢?”
李清焰是想了一会儿,才说:“一般,说某人……在某时某处‘天人感应’、心有所动,怎样怎样,或者说……嗯……在某时某处‘偶遇奇人’、心有所悟,怎样怎样,又或者……或者……咦?”
“是了。你已经发现了没有‘又或者’。你所看到的几十近百位人物,乃至更多的名留青史却没上你们的课本的人物,在介绍他们是如何取得某种成就时,开场都只有这两句话或是天人感应,或是偶遇奇人。”
“以前也有细心的人发现这个问题。其实这样的人太多了那些孩子们读历史,常会意识到这件事。那么给他们的答复大概就是,这两种固定的句式,是古时候人们写传纪时的常用模式。说古时候的大贤者敬畏天地鬼神,觉得修行法门原本就存于世间,自己仅是机缘巧合偶尔开窍,才得到了它们。不敢贪天之功,因而要假借他物。”
“可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两句话,都是有具体意义的。第一句天人感应我们暂且不谈,先说第二句偶遇奇人。这个奇人,所指的其实是一个特定的人。”
“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认为,这个奇人,其实就是指你的父亲。也有另一些人认为,这个奇人该是指你的父亲所属的一个……类似组织、或是宗派的存在。如果这个宗派、组织真的存在,那么它的传承模式很可能是一对一的即只有一位师傅,只有一位弟子,代代相传。”
“因为最初的遇到那位‘奇人’的祖师,约是在四千八百多年以前。那时候,距祖魂现世不过两百多年而已,但只过了这么两百年,却已有了道门了。有关这段历史,现在也有许多的争议。近些年有些人说,咱们六宗五派美化了那段历史。说祖魂现世两百年,没可能立即建立那种规模的宗派门下弟子数以千计、万计,甚至取代了凡间的王、天子,统治了九州大地一段时间。”
“但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夸张。咱们没有美化那段历史,相反的,还刻意矮化了那段历史。因为第一个修行门派的出现,实际上是在祖魂降临之后的第六年。第一部修行功法的出现,实际上是在祖魂降临之后的第二年。”
“对,你会想要问,怎么可能在神通降世之后的第二年就有了修行的功法?这是因为那并非人祖们自己修出来的,而是贪天之功。这个天,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天人感应’的那个天。说得再通俗些,就是神。”
“六宗五派供奉的那些道统神位,如今看,人们以为是蒙昧时代的一种蒙昧信仰流传至今。到今天,觉得修士们已经快要搞清楚神通术法之后自有的一些规律、用不着再像古时候一样以神灵来解释了。”
“但还真是他们搞出来的我们所供奉的每一个道统神君,在历史上都真实存在。”
“譬如说在祖魂现世之后第二年,无上昊天玉皇神君现世,向一位人祖传授了第一门神通术法就是如今的《玉皇金经》。这东西,六宗五派的弟子初入门的时候都要学,如今在网络上也可以搜得到,是粗浅得不能再粗浅的法门。但你该知道了,它的历史有五千多年了,乃是第一部因为‘天人感应’,而得到的功法。”
“所以,史书中凡是写着‘天人感应’的,意思就是说,这东西是由一位降世神灵、亲传给仙祖们的。哦,你用不着问我道统十二真君,我一位都没亲眼见过。即便是史书上那些前辈们,见到真君时也不过是惊鸿一瞥而已。书里些真君们的时候,说是天人模样,但实际上,小李,他们的样子可能与前几天晚上出现在北山的那个东西差不多这是说刚现世的时候。但之后,是会变化的。”
“知道了这些,我还要说的你就能够理解了六宗五派乃至在历史当中曾经存在后又消亡的那些宗派的修法,绝大多数的来源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神灵、即十二真君所传。另一部分,则是那位奇人所传。”
“约在四千八百年前,第一位仙祖遇着了那位神人。据流传下来的记载说,那位奇人相貌俊美、言行潇洒、修为奇高。正是那人又传了他一门功法、叫他突破了当时的一个瓶颈,晋入返璞归真之境。”
“照理说,也该认为此人是神君的化身、是神灵降世。但之所以没有如此是因为在其后的五千年时间里,他大概又现身了三十多次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他传下功法,却叫人们当心十二真君,说它们别有所图、包藏祸心,迟早为天下带来大难。”
“这种情况就很难办了数千年来那位奇人的相貌从未变过。见过他的仙祖们也不止一位,可以这样说,道统十二真君是咱们六宗五派的祖师爷,那么,那位奇人也是。整个九州的修行流派是因这两者才发展壮大的,可他们似乎视彼此为仇敌,你说,这怎么办呢?对,到最后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只当是神仙打架。”
“可在此期间,先辈们会想一个问题十二真君现世时,往往只露一面,不与凡人多做接触。而那位奇人露面时候,则常与人交谈互动。这就叫咱们对他了解得更多了些。于是意识到,这人似是活了数千年。如果真有一位修行人活了这样久,境界该是远超当今的‘一级’的。但这种境界真的存在么?”
“那么,会不会并非一人,而是许多人、一个传承?会不会是他们从神灵那里偶然得到了些什么,然后才做了之后的事?这种猜想,在道统数千年的历史当中从未消失过。许多人想要亲见那人一探究竟,可都没有机缘。”
“直到近百年前,我们亲眼见到那人时,才觉得谜底要揭开了。亲眼见到那样一个藏于故纸堆中的人物,该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但当时我们都没料到,见了他,却是灾祸的开始。”
“因为那时候的他哦,是的。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一个人。真的是一个活了五千多年的人不再满足于提醒我们提防神灵,而是想要我们和他一起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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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秘境
“你该能想得到,这种事情听起来有多么的……狂妄自大。”
“道统的十二真君,不但是咱们六宗五派供奉的神,也是根植于民间的信仰。十二位真君各自掌管一方的福祸,就是眼下,在北山遭难之后,又有多少人在心里念着十二真君的圣号祈福呢?”
“但这一位却说,十二真君并非正神,而是天外邪魔。他们在世间传下的法门并非正法,而是魔法。所为的,就是叫人修行他们的魔法、叫这世间逐渐变成乌烟瘴气的魔域,最终指引那些天外的邪魔们降临。”
“换作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在我们这些老家伙面前郑重地说这种话,都会被即刻剿灭。但说这些话的却是他也算是我们的祖师爷。而且……那时候我们的确渐渐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了。”
“人修行至今已有五千年。五千年来,有许多的修法都被废弃、或者改良过了。即便是近几十年,也还有两三种法门被认为修行起来过于凶险、被弃之不用。而这些法门,无一例外都是十二真君们传承下来的。那些简洁、高效、安全的法门,则几乎都是那位奇人传下来的。至于被改良过的那些,则也是在那位奇人的帮助下、改良的十二真君法。”
“其实早有前辈注意到这种事、且研究过。最终意识到十二真君所传下的法门,其实并不很适合人来修行就好像那东西不是为人创立的、而仅是为了适应人间修士的体质、略做了修改。这些事,叫我们在听到他说十二真君实乃邪魔的时候、在震惊之余,其实倒并不觉得很意外。”
“其实我们早就在怀疑一些事。因而现在的亚细亚本土人才常说,敬鬼神而远之先辈们渐渐觉得事情对不劲儿、觉得神灵、真君们未必是仁善慈悲的模样,才渐渐划清界限、有意疏离。所以到了今天,亚细亚本土人不信神、觉得他们并不存在。可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知道,它们的真的存在。而且,还被杀死了一个。”
“也就是在十二年前吧。”
“那位奇人在十二年前与我们见面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孩子。对,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你。他自称是你的父亲,不过那时候我们不大信。因为这么一个活了几千岁的高人,忽然有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实在是一件很蹊跷的事。”
“至于那时候的你,呵呵……你已经记不得了吧?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了一身青布道袍,梳着发髻,倒和那些隐世的老家伙很像。脾气也很像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心如古井、波澜不惊,是一副大人的模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但在我看来好像是……嗯,被套在个模子里。”
“你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该知道有这么一类孩子打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严加管教。没人拿他当孩子养,而当成个大人养。教他许多道理、教他思考人生。最终在还的确是个孩子的时候,教成个小老头的样子。说话做事看起来成熟理智,但总觉得别扭。细细一想,原来是什么都有,就是少了点儿‘人’味。”
“这就是当时的你了。我不大喜欢你,似乎你那位父亲也觉得把你教得出了岔子,想要找个法子叫你转转性子。但这种事可难他叫你去做些什么从前不会做的事,你就对他行一礼说,父亲,我看此事不妥。你那父亲,也就拿你没办法……啊,小李,暂不谈这些。你与你的父亲的事,往后再说。先说……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嗯?哦,你那父亲,自称李云心。但这名字也未必是真的。”
“他来找到我们,说要杀死一个即将降世的邪魔。或者说,依着咱们道统的说法,是第十三位真君。他说这位真君很强大,乃是魔界一方天之主,他个人或许力有不逮,得叫咱们一同帮忙。”
“当然是拒绝了。他算是道统的半个祖师,可真君们也是。既然是神仙打架,谁会想掺和呢?而且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可你那位父亲很有本事……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将六宗五派当中的八位掌门说服了。至于他用了什么法子,往后你会知道。但我并不在那八人之中。可既然是其他八派都要与他共进退了,我们也只好同去。”
“而后就是一场浩劫。你要说为什么你不记得那些事了、世上其他人也不记得短短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是因为你那位父亲施展了大神通,将人的记忆都抹去了。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已是太上之境,才能记下来一些。这种不可思议的手段,足可见你那位父亲强到何种地步要我说,是已至神灵之境了。”
“可即便是如此的强者,再有六宗五派相助……也仍未获胜。要说那第十三位真君,的确被他除去了。可你那父亲也受了重伤,直到今日,我也不晓得他是还活着,还是当时就死去了。他与那真君争斗时,天地大乱……就连时间、命运线都被扭转了。这些事,本来用不着我对你说因为你那时虽然十二岁而已,却也有了惊人的修为,也是参了战的。可你那父亲最后连你都没能保下来……一样叫你落得个和这世上其他人一样,记忆都被抹去的下场。”
“要是世上只有一个真君,你父亲算是成功了。可连他都说那一次争斗带来了可怕的后果,这世界上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类似的争斗了。况且,或许还会有第十四位、十五位真君来。前几天……那东西现世,我想可能就是第十五真君吧。”
“只是从前,他们来到这世上是做神灵的。可既然十二年前被杀死了一位,再来的,或许就全是恶意了。所以,小李,你要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如今我就可以告诉你”
“你父亲在消失之前,曾在世间留下一处秘境。据说其中存放了无数宝贝、大量的高端法门。那处秘境飘忽不定,只在特定的时间才能现世。而近些日子,就要到它现世的时候了。如今第十五位神君来了,我们却不知道它是敌是友。因此我们需要那些东西来以策万全。”
“我想要的、我们想要的,就是秘境里的东西。你父亲若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拒绝。而你想要的东西……种种答案、过往记忆,我猜也在那里面。你父亲做事,心思缜密得叫人心惊,我想他断不会只将你留在这世上,叫你一生浑浑噩噩的。”
“至于我要给你的,正是莲华宗的不传之秘,溯光回转法。这种法门能令你将命运之线看得更清楚然后,你就可以打开那处秘境。”
大家好,告诉你们一个好东西
这个好东西是什么呢,就是说,我知道啊,大多数人的厨艺,都不像作者这么好。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但是哪个中国人,没有一个厨师梦呢?
都想有一个拿手菜吧。
今天下午,就在刚刚,我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做成零食。
就发现一袋陈年冷冻的巴沙鱼。
于是我把它拿出来
1,还没解冻,直接用菜刀斩成了小块。
2,放冷水浸泡。
(其实解冻的也可以,反正就是切块呗)
3,向鱼肉块中加:蒜末、香菜末、两勺(喝汤的勺子)生抽。轻轻拌好,静置15分钟。
4,弄一碗面粉。
5,热油锅,把鱼块裹上面粉,放进去炸。炸到金黄不泛白为止。
6,吃。
关于油锅啊。
要是你们自己住,又没有油锅,记得去买个小汤锅,再买一桶油。一桶油嘛随便捡便宜的买,也就四十来块,能用两个月呢。
油锅这东西,真的提升生活品质。
饺子吃剩了,炸。冰箱里有些蔬菜,蘸鸡蛋液裹上面粉,炸。反正你目力所见的,蘸上鸡蛋液裹上面粉,就没有不好吃的。
炒菜之前,譬如说像芹菜这种不容易熟、煮久了又容易变色不好看的,先油锅里炸,再下锅炒一炒,又脆又美味。
去外面吃饭饭店的为嘛好吃又鲜艳呢?因为人家很多在炒之前先过油的。
要不是看你们追我的书一直到现在,我才不告诉你们呢。
说到我的书,我就想起了我的更新。今年下半年……
啊,不,是这样
1月1号的时候我弄了个新年感言,说自己想明白了。
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明白。
我的心态还没调整过来。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的最多的问题就是
我他妈到底能不能靠码字谋生?
或者说,我他妈到底适不适合写作?
我不知道。
我就是个俗人。想要大房子想要大跑车想要大草坪,然而还想要自己写出好看的故事。这两者要是发生了矛盾冲突,譬如说订阅傻逼了,我就思考我刚才说过的问题。
我适合写作吗?
反正我知道自己肯定不属于特有天赋那一类的。
有天赋的,像江南,像韩寒,像刘慈欣。那是真牛逼。
我这种,论天赋,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三线。四线,可似乎又稍稍略有些天赋……我不知道。反正我上小学的时候,写作文不是班里最好的。
然后我这一个月,差不多就在酗酒中度过。哈哈,喝得昏天暗地,没一天处于清醒状态。
直到初一的时候我去看了《流浪地球》。
我是大刘的铁粉,超级铁的那种。那天我发现我曾经想象过的画面,出现在大银幕上了。那些曾经震撼我心灵的对白、语句,具象化了了。看那片子的时候我流的泪可能比过去四五年的还要多当“前进三”这句话出现的时候,真的泪奔了。
那一刻我意识到去你妈的天赋,去你妈的订阅,我就是想写故事。这辈子我或许无法达到许多人的高度,但我就是想要试一试哪怕我注定是一架大气层内航天器,到不了外太空。
昨晚我也想了很多。
所以,神灵狩猎计划,作为我计划中混沌宇宙四部曲的第三部,不会tj不会草草收尾。全书共分八个部分,现在的30万字是第一个部分。
过几天我就会复更,而且我会以至少240万字的篇幅把它写完。
其实到这儿,我有点羡慕我自己了。
希望在余生当中,我一直如此,初心不变,永远是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秘境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窗外的雪又变成鹅毛大雪。m.www.uu234.net地打在玻璃上,很像沙尘暴时的声音。这意味着风很大,因为就连房间门都开始微微作响,仿佛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来回推拉。
的确是有一股力量在推拉但不是在房间外,而是在高天上。房里的两个人都清楚,在这时下起的雪,该是几天之前刚刚被驱散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的延续。造成灾害的那个存在,裴守冲口中的第十五位真君,或许又在展示它的威能了。
于是在李清焰沉默一会儿之后,裴守冲又说:“这是那位真君在发威。我也许比你更了解些它们降下暴雪并非它们的本意,而是不可避免的事。好比人在走路时候会带起一阵微风,它们在动用强力神通的时候,就也会产生一些特殊的自然现象。”
“这意味着,它现在在做一件大事。我猜,它也在找你父亲留下的那一处秘境。因为据我推测,从前被他杀死的那些真君的残骸或许也在秘境中。李清焰,即便你只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也实在应该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
“另外……”
“你们现在有什么线索么?”李清焰轻出一口气,做出决定。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狂风与暴雪就灌了进来,“如果我帮你们忙,计划是什么?分几步走?以及,郁培炎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郁培炎的事情我们不会处理。”裴守冲吸入一口冷风,平静地说,“不问政事在我们这里算是一个潜规则。不但他的事不会处理,你与亚细亚政府之间的事,我们也绝不会干涉。我想你也会乐意见到这一点。”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寻找秘境,和郁培炎的事倒也有些关系。”
“你应该也会好奇、疑惑郁培炎为什么忽然做出蠢事。比如在两方阵营势均力敌的状况下,他却打算在亚细亚内部搞一场政变。要知道,他其实没得到我们的支持,也几乎没得到军队的效忠。跟着他的,都是他从前的少量嫡系而已。”
“当然更愚蠢的是前几天的事。为了毁灭你,而毁灭了半个北山。即便是我也好奇他当时在想些什么、脑袋里又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一个老练的政治家,忽然做出了少年人才会施行鲁莽行为,其中必有其他原因。”
“而这个原因,或许也能在你父亲的秘境中找得到。”
裴守冲所说的的确是李清焰所想的。前几天的事情,即便郁培炎再不将寻常人的性命看做性命,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些。
但杀死他的时候,李清焰的头脑被愤怒的情绪影响了。因此,没有问。
“郁培炎做蠢事,和那个秘境有什么关系?”
裴守冲一笑:“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所说的那个人竟然就在裴元修的病房隔壁。推开房门的时候,李清焰看到的是与裴元修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布局。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在门口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外面风雪肆虐,但她还在看书,且边看边做笔记。
两人走进房间并关上门,那女人才合上面前的书、站起来转了身,对裴守冲说:“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你们可以对我进行任何测试,但我敢保证我的精神是正常的。”
这个女人看起来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该属于过得比较好的那一类。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即便如今也称得上大龄美女。衣着很讲究,发型也很精致。李清焰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面善,再一想,记起来了。
这女人叫袁晓鹿,算是个名人。本职是一个作家,但另外一个身份是宗教领袖。
目前在亚细亚共和国境内注册在案的大小宗教团体约有近百个,没有注册的则更多。袁晓鹿所属的教派叫做“东一合圣教”,是一个合法的宗教团体组织,很小,只在北山周边有些名气。
这个教派成立不过几年的功夫,可说起它的历史,倒略有些传奇色彩。
大概在三四年前,袁晓鹿外出旅游采风,偶然在西部农场的一位哈萨克族农民口中听到一段长诗,叙述的该是某位英雄的故事。袁晓鹿很感兴趣,就在农民家中待了半个月、听他将那些诗歌全部吟唱出来并将其记录下来。
然后她整理了这些诗歌,意识到它其实是一部名为《达拉崩巴》的长篇叙事英雄史诗,讲述的是一位名为达拉崩巴的英雄勇斗恶龙且取得胜利的故事。这种只在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史诗不算罕见,于是她只将其当作采风途中得到的一个独特的素材。
可在整理了这部史诗之后,她就当然是据她自己所说开始做梦。
开始梦到一些奇特的记忆片段,很像是自己的另外一种人生。起初袁晓鹿认为这是由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导致的,但渐渐发现自己似乎有了某种预言的能力。
她偶尔会在梦中的世界里见到现实世界当中的一些人、看到一些事,且在数日之后发现现实世界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人的遭遇、事情的发展趋势与她梦到的几乎相同。她因此觉得自己得到神启,创立了“东一合圣教”共和国政府规定宗教团体在注册时必须注明崇拜的神灵,她就选了道统传说中最后一个现世的第十二位神君太皇东一来充数。
然后她将自己的这些经历写成一本小说并出版,她的许多读者也成了她的信徒。
但如今看,袁晓鹿似乎是被裴守冲限制了人身自由,且她不清楚裴守冲的身份。
“袁小姐稍安勿躁。”裴守冲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的精神没有问题,那只是带你来这儿的人随便想出来的借口。我只是想叫你说说你的真实状况除去你向你的读者、教众们公开的那些情况之外,你藏起来没有说的真实状况。”
袁晓鹿愣了愣:“什么?”
“你真正见到的东西。你对你的读者、信徒们所说的那些你梦到的,都是些模糊的意象。叫人听起来觉得有点儿神秘的意思,同时还有些哲学意味。这就很方便他们因此对你展开联想、将你奉上一个比较神圣、神秘的高度。但我知道你真正见到的东西应该是清晰、明确的,我想请你说一说。”
李清焰明白裴守冲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曾读过袁晓鹿的书,了解过她说的那些事。在小说中她举过一个例子她在梦中见到太皇东一从天而降,指向西方。同时整个世界辉煌灿烂、却有狂风呼啸之声。梦醒之后她就思索自己所见的情景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结合梦中许多细节,认为所指的该是说某月某日在北山西方会有一场灾难,与火有关。
于是在三四天之后,城市西边的某处工厂真的发生了大火,烧死许多人。
但裴守冲的意思是说,袁晓鹿所见的那些,其实不是这样的么?而该是更加清晰、明确的?但她为了令自己神圣化,故意将它们描述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袁晓鹿的脸上原有些惊诧和疑惑之色。但在听到裴守冲这些话之后,她变得平静下来。
“你们两个,是不是修行人?”她问,“你既然这样问我,是不是也见到了别的和我类似的人?”
裴守冲一笑:“你的东一合圣教,其实就是为了找到和你一样的人吧。但在几年的时间里都失败了。你想弄清楚你看到的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先对我身边这位小朋友说说你见到的事情。”
裴守冲与袁晓鹿的反应看起来都很正常。李清焰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知道袁晓鹿不算是个修行人,神色也不似作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裴守冲用不着以这种低级的方式来欺骗自己。
但这个女作家和父亲留下的秘境……到底有什么关系?
女作家犹豫了一会儿,但很快看出眼前这两个人有某种自己无法忽视的特殊背景。于是顺从地开口,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我可以说说看。但希望之后可以解除对我的监禁公允地说,我还是略有些影响力的,我想你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我的确刻意模糊了许多事,也不是什么先知。但我的确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仅仅是在梦里,在现实里也可以。”
“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我住在北山北市区的一条胡同里。有一天晚上冬天的晚上我听到有一个女人在唱歌。我不知怎么的,就循着歌声走过去了。当时的细节都还记得很清楚,现在还记得我踩着脚下的雪的声音。”
“我走了一刻钟,看到一片竹林……还是翠绿的。那时候是冬天,但我当时的确像在做梦,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劲儿。我穿过了竹林……天就忽然亮了,我就看到一座宅子。”
“宅子里……有一个红衣女人在弹琴,就是她在唱歌,还有一只白鹤……”
裴守冲打断她:“好。那么告诉我和我身边的这个人,你所说的这些情景,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不知道。我看到那些东西之后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哪儿都没去,还站在自家门口。也没什么竹子,街边都是荒草。我该认为那是幻觉,但在见到那片竹林之前,我大概走了十五分钟。那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我的头脑是很清醒的。所以我注意到沿路有人、有商店……啊,还有一家书店。”
“当时是晚上,有个人在书店的窗边看书。我清醒过来之后还记得那人在看什么因为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也看到书页上的内容了。”
“那该是一本历史类的书籍。那一页上,正在说一个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在1999年举行国庆阅兵仪式的事情。”
“那一次经历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打那之后,我常常会见到这种幻觉……就好像就在现实当中、就在你们看不到的某些地方,还存在另一个世界。但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亚细亚共和国,而是另一个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
“十几年了……如果那是幻境的话,那么我待在那个幻境里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要超过六个月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我说见到哈萨克族牧民的事情……其实也是真的。但那是因为他好像也是个和我有一样的情况的人,因为他也会见到幻境。”
“更巧的是,他说他所见到的幻境当中的那个国家,和我所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裴守冲笑了笑:“现在我告诉你,我知道至少有十一个人有你这种情况。他们在梦中或者在幻象中所见到的另一个世界,也和你见到的一样。”
他转脸看李清焰:“由此可以肯定,那个世界的确存在。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你的父亲所留下的秘境。”
第一百六十七章 袁阿姨
李清焰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带我来见她是为了解释郁培炎为什么会做蠢事。www.uu234.net”
“这与她现在说的是一件事。”裴守冲向袁晓鹿微微点头,“请你再进一步说说,你究竟是如何预言人的生死福祸的。就以你刚才提到的、北山西郊的工厂大火为例。除去那些用来包装你自己的幻象、神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两人走进门的时候袁晓鹿并未在意裴守冲身边的年轻人。到这时因裴守冲的态度而仔细观察,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几天前曾在新闻中出现的、正被通缉的激进分子。
而她自己则是被两个宗道局探员带到这儿来的。能在这时候差遣那种强力部门的特勤人员,说明这位老人是个很有地位的人物。现在,他对这个通缉犯表现出了礼貌和蔼的态度,这意味着这个叫……嗯,李清焰的年轻人的真实身份或许也很不简单。
总地来说,她觉得自己被卷入一桩大事里了。于是女作家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表现得配合一些,更何况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并未损害她的利益,甚至还对她有利她的确很想找到更多的同类、想要了解自己所见的那个世界。
因此她顺从地开口。只是说话的时候,总觉得那个年轻人看自己的眼神似有些不同,但也可能仅是她自己在压力之下产生的错觉。
“你还知道十一个人有我这样的情况?那么我看到的可能就的确是真的了。因为它实在太真实了。”袁晓鹿从李清焰的身上移开目光,视线越过两个人,开始往房间的斜上方看,好像那里有个什么东西。但实际上那里只有因潮湿而显得斑驳的墙皮。
“我不清楚怎么才能看到那种幻境,或者说进入那个世界。我试过吸烟喝酒,甚至使用毒品,但都没什么效果。进入的机会应该是随机的有的时候我正在过马路,有的时候我在睡觉,每一次的时机都不相同。然后,我感觉不到什么异常,周围的环境就变了。这期间该是有一个过程,但我察觉不出来。”
“等我清醒过来之后,我的人就已经在那儿了。最开始几次的时候,我甚至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我自己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了。因为那里和这里其实很像,有些街道的布局都差不多。”
“后来我慢慢意识到一点细微的差别。那个世界的人衣着打扮普遍比我们这儿要时尚大胆一些,而且,在那里手机很普及,几乎人人都有。”
“你是说,像做梦?”李清焰问她,“你说有时候你意识不到自己到那边去了,还得通过观察来分辨。可以不可以理解为在梦里的感觉?那时候人的知觉”
“不,完全不是那样。”袁晓鹿对他一笑,“你是指在梦里的时候,再荒谬的情况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我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过程中乃至身处其中的时候都是有清醒理智的意识的。举个例子北山西郊工厂大火那一次那天晚上,我在桃溪路的步行街上走。走过一个转角、一拐弯儿,看到的还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当天是晚上了,我又在想事情,所以没怎么留意周围的环境。等过了五分钟我想去路边一家店买些面包的时候,才发现路两旁都很陌生,然后才知道,我已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里了。当然这是我之后才知道的。”
“当天晚上我在那个世界里大概停留了六分钟,时间足够我向那个世界的路人打听最近有什么大新闻。然后一个人告诉我,西边一座化工厂起了大火。根据我从前的经验,那个世界的时间比我们的世界的时间要快上一个星期,于是我就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北山的西郊,可能也会有一场大火因为也根据我从前的经验,那个世界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都会在我们的世界里再发生一次。”
“所以回来之后我做出了预言,过几天之后预言应验了。其实我所预言过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这样。在那个世界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我们的世界也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不单单是是事情……还有人。”
袁晓鹿向裴守冲微微点头:“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的命运,在那里也一样看得到。我看得最清楚的就是我自己当我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应该是会和那个世界的我融为一体的。在那边,我也叫袁晓鹿,但不是个作家,而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副总总裁是我陌生的丈夫。”
“我大胆猜想,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在那边都有对应的一个‘自己’。那边的那个人所经历的事,也在影响我们这边的人的命运。”
李清焰轻出一口气,转脸对裴元修说:“裴先生,我不是来听这种故事的。你相信她说的话吗?如果我的父亲有这样的本领,也就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失败了。”
“或许这只是表象。”裴守冲想了想,“我也很难想象在那个秘境里有什么力量决定了现实世界所有人的命运,但这或许只是那个秘境的一种表象,袁女士没有修行过不懂其中的关窍,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你不要急,再听一听。”
“这不是联想。”袁晓鹿的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你们提到了郁培炎……是电视上那位郁培炎吧。他出了什么事?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吧。他是不是死了?”
李清焰与裴元修对视一眼。郁培炎死亡的消息仍被严密封锁,袁晓鹿不该知道这件事。
“其实在七天之前我就知道,他应该会死的。因为我在那边那个世界见到了他其实是在新闻上。”
“郁培炎在那边也叫郁培炎,但不是国防部长,而是一个商人,很有能量,有极多财富的那种商人。七天之前我偶然去了那边,知道商人郁培炎死掉了他的私人飞机失事,撞毁在一座山上。那么依照我的经验,我们这个世界的郁培炎也该会受到影响、也该会死。这种事我不敢和别人讲,但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能猜出一些了。”
“如果我说的这些都是错误的联想,请解释我的错误究竟在哪里呢?”
李清焰笑了笑,仍看郁培炎,却不理会袁晓鹿:“裴先生,袁女士的意思是说,因为那边的那个郁培炎死掉了,于是这边的郁培炎也‘不得不’死。所以他前几天才昏招迭出终于叫自己送了命这种先有果后有因的说法,我是不信的。”
他的这种态度终于招致袁晓鹿的反感。女作家皱起眉:“李先生,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判,我所……”
“好了,暂不讨论这个问题。”裴守冲打断她的话,“袁女士还得在这儿再待上几天,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有别的需要,晚上六点钟的时候会有护工过来。小李,我们走。”
李清焰又笑笑,瞥了袁晓鹿一眼,走出门去。待房门被关上,他才又说:“裴先生,我现在相信或许的确有一个秘境存在,但一定不是她说的那样。不过,你们两个人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答应帮你找到那个秘境。”
“至于打开秘境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你我都无法保证。你可能会变成我的敌人,可能不会。但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确保当局不会再追究我身边那些人在前几天的事件当中的责任。他们都是些普通人,都是被我牵连进来的。”
裴守冲高兴地笑起来:“好,我答应你。你这个孩子警惕心很强,要说服你的确不容易。”
他想了想,又笑:“倒也是头一次我裴守冲要传一个人秘法,却还得求着他。”
李清焰却没有笑,认真地问:“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学溯光回转法?我想……”
他说到了这儿,忽然顿住、皱眉:“周立煌提过袁晓鹿这个人。对……那次他对我说有个女人……”
李清焰愣了一会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很关键的事情,又因那些事情,茅塞顿开
“她说的是真的!”他失声叫道,“裴先生,你该知道周立煌,他曾经对我说”
裴守冲笑笑:“当然是真的。如果没有说服你的把握,我就不会带她来见你。”
“我该向她道歉。”李清焰微皱起眉,“我这几天的心情不算好,她提到了郁培炎,我就把一些负面情绪抛给了她。这不该是我的做法裴先生,请等一下我。”
他说了这话,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走进房间只用四步从裴守冲身边擦肩而过,看到他脸上露出些稍稍意外但却并不吃惊的神色。一个普通人误解了另一个普通人该道歉的,而如李清焰一般的异类、妖族、修行人误解了一个普通人,要如此郑重致歉虽叫人略有些吃惊,却并非不可理解。修行人当中“怪胎”很多,什么癖好都有,裴守冲见怪不怪。
因而李清焰可以清楚地看到,当房门被他关上的时候,裴守冲探查自己的那条“触手”缩了回去这位高人似乎是很有些大家风范的,并不屑于在这种时候探听他与袁晓鹿接下来的对话。该也是因为,倘若两个人真要谈论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绝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吧在一位一级大佬的眼皮底下、隔了一扇门、且十几秒钟之前刚刚打过照面。
于是李清焰看着房间里刚转过脸的袁晓鹿,向前又走出两步。而后压低声音,说:“袁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袁阿姨碎了
也是在这时候,他终于可以仔细观察那条将自己与袁晓鹿紧密联系起来的、形态古怪的“触手”了。UU小说
在刚见到她、意识到她是谁的时候,李清焰尝试去看她的运这仅仅是他在见到陌生人时的一种习惯。但随即发现,事有异常。
将两者联系起来的那条触手与众不同。它并非如此前那些触手一般是平滑的、连续的,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像是有人将发开了的面拉成一条,于是那面条里许许多多蜂窝状的气泡被拉伸,由此令它变得牵牵连连断断续续。
“触手”这东西,是两件事物之间某种联系的具象化方式,是一种“非黑即白”的东西。两者之间有紧密联系、若有若无的联系,都可被归类为“是”。反之则“否”,那么触手就不会出现。可现在这东西是这种形态,意味着什么?
……联系时有时无么?可即便那种诡异情况,也该是这条触手不断地消失、出现才对。
但李清焰已经能猜得到,其中原因究竟为何了。实际上在亲眼见到袁晓鹿的那一刻时,原本沉寂在他头脑中的一些东西就开始苏醒。这个女人仿佛一把钥匙或是一句咒言,打开了一道锁、揭开了一道符。
于是他能够记起自己曾见过她该是于某个夜晚,该是在他还小的时候。
但记得清楚的只是那一方天地那是一个院子,有青石围墙、墙内有瘦竹。他自己站在廊檐下,记忆中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站在他身边。院中的确有一个红衣的女人,也有一只白鹤。这样的情景回想起来,仿佛是古时候的情景。但李清焰还记得另一件事:在廊檐下抬头向远处看,能看到灯火璀璨的高楼群。这意味着记忆中的那个场景其实是在都市中的,而并非古代。
然后就是袁晓鹿的事。这个女人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是个漂亮的姑娘不知因什么机缘听到了琴声、误打误撞地踩进门。接着……记忆中身边的情景立即烟消云散,院落与琴声、白鹤一同隐没。他记起了身边那个男人该就是他的父亲走过去与袁晓鹿说了几句话、施了一个法印。
以他那位父亲的修为,对一个寻常人施展法印,当可叫她再也记不得任何事。当晚的情况也的确如此李清焰猜想那晚自己所在的院落该是一方以禁制笼罩的小小天地,这女人因一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偶然闯进来,随即被抹掉了那段记忆。
可问题是,现在她竟又记起来了。他自己也曾经失去记忆,实际上直到如今也还是。袁晓鹿提到了“另一个世界”,因刚才记起来的那些东西,李清焰确信自己也曾在“那个世界”即裴守冲口中的、他的那个父亲所留下的秘境里生活过。
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叫他与袁晓鹿都来了如今这个世界的么?因此他才失去许多的记忆?因为裴守冲口中所说的、十几年前那一场父亲与神灵的战争么?
心中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忽然觉得周围变得略有些阴冷、陌生。
这个世界……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
是真实的吗?
正是这样可怕又诡异的疑问,叫他在踏出这间屋子之后立即折返回来。一则因为如此行险,裴守冲反倒不会疑心他是否要回来说些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二则,他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迫切之情了袁晓鹿,是唯一一个能被自己记得起的,又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袁晓鹿因李清焰的话略微吃惊,皱起眉头。就在几十秒之前李清焰对她所说的事情表现得不屑一顾,但现在却换了一张面孔。称自己为“袁阿姨”姑且不计较这个称呼是意味着他认得自己?还是宗道局那些人惯用的、使诈的手法?
她就疑惑地“嗯”了一声:“您说什么?”
“十二年前我见过你,就在你刚才说的那个院子里。你现在能记起当时的事,能不能记起我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天晚上有个男人对你施了法……叫你把当时的都忘了?那个男人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孩子”
袁晓鹿狐疑地看着他:“李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清焰不知道她的这种反应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真的“不明白”,但裴守冲就在门外,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于是他伸出手去,发动自邓弗里那里得来的能力开始试图干涉袁晓鹿的“触手”,或说“命运”。
他体悟、感受,飞快地找到某一个“点”,他不能从错综复杂的联系当中清楚地知晓这个点将以何种方式影响他所看到的那一条弦,又将产生怎样的影响好达到他所要的结果,但他有一种“顺理成章”的预感知道同邓弗里一样,一旦他影响了这个点,就将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产生。他用不着操心这种反应如何运作,只知道像插入汽车钥匙而车辆发动一样,他碰了那个点,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会被实现。
他想要袁晓鹿记起那夜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至少,为自己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位于两人之间那条“断断续续”的触手上的点一旦被触碰,这条触手就随即发生奇异的变化它此前在李清焰的视界中微微舞动,偶尔抽搐一下子。但现在它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好像石化了。它此前还是牵牵连连、断断续续的模样,但现在变成了实体僵硬的、若死尸一般的实体。
李清焰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可因他的触碰所造成的的变化似乎已经无法挽回。“触手”所发生的的变化反馈到袁晓鹿的身上,这个中年妇女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表情凝固在脸上。
下一刻,她开始“崩解”这是指在一瞬间之前还有血有肉的这个人,忽然开始像破碎的石像一样从身体上掉下大大小小的碎块。但从身体缺口处看到的还仍是血、肉、骨骼。甚至在半只小臂斜斜断开并掉落之后李清焰还能看到她手臂动脉中的血液在流动,可并没有流出来,而是流向不知某处去了。
在这一瞬间李清焰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体虽然正在飞快地化为碎片,但似乎在另外一个层面,它们仍是一个“整体”看起来断开的动脉中的血液“跨越”了空间,仍旧循着原本的路线继续流淌下去了。
如果如此……她是不是还算仍旧活着的?
但实际上这种异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之后,袁晓鹿的“碎片”忽然消失,再没留下任何痕迹。从李清焰试图影响她的“运”好叫她记起那晚的事情到眼下,一共只用的两秒钟的时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另一个异象出现了。www.uu234.cc
李清焰看到一道裂缝约莫一厘米长短,半透明,模模糊糊。这东西很像是“飞蚊症”一种由眼球玻璃体液化所导致的“疾病”,或者说自然老化现象。飞蚊症所产生的浑浊痕迹会随着眼球的转动而舞动,就像是飞舞的蚊子。而他现在所看到的这条裂缝也是如此当他定睛去看的时候,这条裂缝也会随视线舞动,没法儿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条裂缝最初出现的位置,是在袁晓鹿消失的地方。而裂缝的形状倘若细心分辨会发现那是一个被拉伸得变了形的人形。甚至就连动作、姿势,都与刚刚消失的袁晓鹿大致相同。
另一个叫他确信这东西并非什么“飞蚊症”的原因是,在这东西出现之后的一刹那,它周围的空气忽然扭曲起来。随后便是猛烈的风这东西有强大的吸引力,而屋子里的空气被它在一瞬间吸纳进去并由此产生空泡,发出堪比礼炮的“砰”的一声响。整间屋子里的东西在一瞬间被掀飞,仿佛房间里有一枚手雷爆炸。
但它吸走的并非仅有空气或是这屋子里那些因为猛烈的冲击而产生的碎片,还有灵力。李清焰忽然觉得自己所面对的这条小小裂缝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他体内经脉中的灵力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皆奋力挣扎起来,想要透体而出、投向那缝隙!
房间之内的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缓慢,仿佛熔化的铁流将人包裹其中。李清焰想要退去以避开视野当中那条飞舞不定的缝隙的强大吸引力,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动作并不能跟上思维的速度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同样放缓的似乎还有光。在他余光中的景物,都拖上了长长的尾巴,像是计算机系统在不堪重荷时,移动窗口所拖出的无法抹除的残影。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一本自己曾读过的科幻小说飞船超越了光速,看到船体似乎变成一个很长的金属条。那是因为光线都被甩在了后面、保留了下来。
然而在一秒钟他主观感知中的一秒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连“慢动作”也做不出来了。一切变得极慢,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这并非指“无法移动自己的手脚”之类的情况,而是他已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仿佛在神经当中传达信息的的生物电流也慢到近乎凝滞,叫他被“封印”起来了。
于是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视野飞快地变得狭窄。周围那些能被他看到的光都被人形的缝隙吸引、远离他的感知,就连体内澎湃的妖力也无法再调用分毫。在这许多年中他很少感受到极度强烈的危机感,然而此刻,他切切实实地意识到自己遇上了大麻烦。如果
很快,连“如果”这个念头都从他的头脑中消失了。他的思维变得一片混沌,或者说,就连思维都正在失去!
直到“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一把拉起,从这片虚无当中抛了出来。
李清焰重新恢复意识。随即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在他的主观感知当中,异变只发生在一瞬间两三秒钟之前他试图拨动袁晓鹿的某一根弦,随后透明的裂缝出现,他感受到强大无比的吸引力且险些丧失意识。但随后自己又被拉扯出来,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然而他重走回房间见袁晓鹿的时候是白天,正飘着雪。但眼下已是黑夜了。
且,如今并非仍站在房间里实际上,连整栋卫生所楼房都不存在了。
原本是楼房的位置被一座四层楼高的巨大灰色建筑所取代。四四方方,没有窗户。外墙是混凝土材质,没有任何装饰,仿佛一尊威严的墓碑。这块“墓碑”周围的土地上遍布车辙印和或散落或堆积的建材,显是这个工程刚刚竣工没多久,周遭的场地还未来得及清理。
地上覆着些结了块的残雪,在“墓碑”周围雪亮探照灯的光线中反射着清辉,而李清焰就在站在一垛混凝土砖块之后,身旁是裴守冲。再往远处,能隐约听到机械的轰鸣以及微弱的人声,像是有几个或者十几个工地在同时开工。
“过了过久了?”
裴守冲换了一身衣服,仍是老派绅士的派头。不过皮鞋与裤脚上都沾了泥,头发也略有些散乱,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或者经历了一场什么恶战。他定定地看了李清焰一会儿,才低沉而轻微地出了一口气,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善谈,而惜字如金:“六天。”
于是李清焰意识到这位一级大佬该是受了伤、且伤势不轻,以至于他在说话时气息都略有些散乱。只是他不清楚是裴守冲在用什么法子将自己“弄出来”的时候受的伤,还是在别处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已过去六天就在他主观意识的两三秒钟之内。他是个二级的强大妖族,却被那道裂缝困住毫无脱身之法,裴守冲要将他弄出来想必是花了极大的力气。
自己对他当真有这么重要?
裴守冲又说:“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他边说边抬手向“墓碑”的方向一指:“那里面有两位宗主,十几个长老。你如果想生事,我也保不住你。”
“生事”,该是指李清焰搞出来的那条“裂缝”。现在李清焰依旧能感知到裂缝的存在那栋四层楼高的灰色墓碑当中有某种隐约的吸引力。虽然不能与“几秒钟”之前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力量相提并论,但感觉完全相同,该是“墓碑”中的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将那种力量束缚住了。
李清焰只想了一秒钟,说:“好。裴先生,带我走。”
裴守冲立即向他一点,两人化作一阵清风腾空而起。该是某种高明的遁术,然而速度并不快。随这寒夜半空中的冷风游荡,于是北山郊外的夜色就被尽收眼底。
第一百七十章 幻影
李清焰意识到在短短六天的时间里,这一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www.uu234.cc原本在半座北山被摧毁之后,城市里的难民都被暂时安置去了郊外的农场。北山的重建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且会不会在原址重建还是两说。当局本打算在之后的时间里将难民慢慢疏散、分配到别的城市中去,这个过称,至少得持续数年的时间。
可现在李清焰发现以那块“墓碑”为中心,几乎已经有一座小城被建立起来了。他看到了重新规划的路网,从前的农场差不多被推平,而被一栋栋崭新的建筑所取代。那些建筑的风格与“墓碑”很像,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开了窗户,看起来仿佛一个小孩子用灰色纸板制作的拙劣手工品。这似乎是向着工程进度妥协的结果六天的时间里要建造近百栋楼房,的确没什么精力去兼顾美观了。
这片丑陋城区的范围还在扩张,李清焰很快看到了巨大的工程机械仍在运作,地上蚂蚁一般的建筑工人跑来跑去,它在向从前的北山市区扩张、并已经与还算完好的那一半城区连接到一起了。
那一半城区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显然供电系统已经恢复。至于被摧毁的那一片,地上的废墟也都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那里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广阔的戈壁。
如果裴守冲说的是真的……那些这些就是在六天的时间里完成的?
是因为那道裂缝吗?
“是因为那里面的东西你搞出来的东西。”李清焰“听”到裴守冲说。
这位一级大佬似乎读到他的心思。但李清焰知道这只是由于两人目前所处的这种奇异状态。裴守冲的遁术叫二人化为清风,真元便在两人之间流转、叫两者的气机融为一体。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体察到另一个人的情绪,再结合眼下的状况,也就更容易推断出另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李清焰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裴守冲不然。他现在像是一块冷漠的石头,不流露半分情感。可既然两人之间的气机融为了一体,李清焰也就能够体察到他眼下的另一些状况这位一级大佬现在很虚弱,实力十不存一,大致与自己前几天全盛时状态相当。如果那时的自己暴起发难,眼下的裴守冲该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但问题是,现在的李清焰同样极虚弱。裂缝在“刹那”之间吸走了他太多灵力,想要重回几天之前的状态可能需要不短的时间以及不少的资源。若非如此,刚才他可不会立即同意与裴守冲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哦?你也不清楚那是什么?”裴守冲又“说”。眼下二人以心念相通,李清焰流露出某种情绪,裴守冲便立即捕捉。想来这位宗主境界高深已深谙此道,也才叫李清焰觉察不出一丁点儿他自己的情绪来。
“现在他们叫那东西‘界门’。这一大片的地方,都是这五六天的功夫建起来的。北山本来是要被放弃掉,但是因为这个界门,他们要重建北山了。因为整个城市的基础设施还在,作为一个基地来建设会快很多。往后看,这个新北山大概会变成一个科研城市或者军事基地……”
李清焰终于忍不住在意识中问:“这六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是昏迷了整整六天?”
裴守冲略沉默片刻,忽然扶摇直上,带他冲向更高空。
上升大概持续了两分钟,期间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淡淡云雾。李清焰起先觉得那些云雾的确是在夜间形成的雾气,可后来觉得雾气不会那么浓、那么高。但要说是云,又着实太矮了些。且穿过那些云雾的时候,并没有湿润感,实际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那些东西仅具有“颜色”这一种性质。
待整座北山及其周边的一圈亮环都在他们之下变成盘子大小的时候,李清焰终于知道先前穿过的那些“云雾”是什么了。
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影像。
那些“云雾”其实是组成这个影像的淡淡黑影。这是一个巨人的形象,模样与人稍有差异。仅有轮廓,四肢细长,双臂垂过膝盖,脑袋则很小。看起来仿佛是个人被哈哈镜拉伸了。
这个黑影沉默地站在北山市的上空,似乎微微低垂着头,在看那尊“墓碑”。李清焰估计,这东西至少有三千米高。
“只是个幻象。六天之前你回了房间去,之后整栋楼就消失不见了。”裴守冲说,“在袁晓鹿房间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洞,我拼了全力才遁走,没像你一样被吸进去。但那东西的引力范围只有二十多米,你之前看到的那栋新楼房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限制装置,他们现在管那个黑洞叫界门。”
“这个界门出现之后,这个幻象就出现了。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就只是个幻象。但问题在于,没人知道这个幻象是由什么构成的。我们之前穿过的那些云雾、组成这个幻象的东西,它们好像是不存在的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物理现象。要是只从理论上来说,我们应该连看都看不见。可问题在于,我们看见它们了。”
“这几天我以为都是你搞的鬼。但前两天才知道你也被吸了进去、没法儿脱身。我想了想,还是要救你一救。毕竟我还有事要你帮忙猜你也不会想要落到那栋楼里的那几个人的手里去。”
“不过么,你倒不算是昏迷了六天。”裴守冲带他俯冲下来,向南方遁去那里有大片的原始森林。
“按照他们的说法,界门二十米之内时间流动几乎算是停止的。所以你该只是在里面待了一瞬间。但就是那么一瞬间,外面六天已经过去了。”
李清焰沉默一会儿,才说:“你叫它界门。如果它是一扇门……那么另一边是什么?”
“这该问你,或者问他们。”裴守冲说,“但我想,该是你父亲留下的那个秘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洞天福地
洞外只有小小的一块平台,仅容一人立足。www.uu234.cc而后就是悬崖,有数百米高。悬崖像是用斧子劈开的,直上直下,正对北边的孙爷爷山。孙爷爷山并不高,只及悬崖的半腰,两者之间隔着深谷叫孙爷爷谷。晚间的时候起了雾,于是这片悬崖和孙爷爷山、孙爷爷谷就变得云雾缭绕。可即便如此,也还能远远地看见更北边的地平线上镀了一层光。那是正在迅速地进行建设、修复的北山市。
李清焰站在洞口,身后的山洞深处却并不是黑暗一片的一盏油灯被点亮,映出一方天地。洞里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四张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像是寻常传奇小说里常说的那种“仙人隐居的宅邸”。但无论是石床还是石桌都显得小了些,像是为孩子准备的。
裴守冲坐在石床上运功调息。李清焰的揣测以及观察是正确的这位一级大佬受了重伤。
现在他知道六天前发生的事情了。他走回到房间去,同袁晓鹿谈话,随后异变陡生。在裴守冲的视角中,整个房间在刹那之间被明亮的白光填满,却也在同时被“吸”成了一个空泡。这是指,在那一瞬间那团白光之内感知不到任何东西了,仿佛它是一片独立的空间、宇宙。
裴守冲意识到事情不妙。虽不清楚是李清焰搞的鬼还是有旁人设局,仍在第一时间内将隔壁房间的裴元修收去,打算带他遁走。可随即他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引力体内真元逆转,灵气疯狂流失。他是一级的高手,几乎已是这世间力量体系的巅峰,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遭遇过这种状况。
脱离引力的范围付出了极大代价,在他将裴元修送去安全的处所、再回来看卫生所的大楼时,发现楼已经不在了。
原址处只剩下一团白光,四周起了烈风,一切都在疯狂地向白光中汇聚。数十米之内的房屋都被巨大力量撕扯成碎片,就连白光之下的土地都被吸成一个深坑。但裴守冲清楚这种引力相比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实在是有天壤之别的在他紧挨着那团白光的时候,就连体内的真元灵力都不受控了!
之后的研究也表明“界门”即李清焰在触碰袁晓鹿的弦之后出现的那条裂缝周围区域的引力场的确存在明显的强弱差异。在二十米范围之内,力量强大到了人类通过任何已知手段都无法探查的地步。那看起来更像是一颗将自己的力量明确限制在二十米之内的黑洞!
但在二十米之外的区域所产生的引力更像是这颗“黑洞”或说“界门”的强引力所产生的极度微弱的余波,虽然仍叫人感到难以对抗,但在科技与术法的共同努力下,还是可以被驯服的。于是那尊“墓碑”很快被建立起来、李清焰所看到的那些崭新的建筑也被建立起来。
这一切都在发生在六天之内第一天的时候远方的人们看到北山上空的巨大幻影,第二天的时候人们大致摸清了那颗白色黑洞的性质。第三天的时候大批技术人员以及高阶修士汇聚到了北山,到第四天的时候,当局宣布将在北山郊外修建一座纪念碑以祭奠在前不久的那场巨大灾难中死去的人们。
在此期间直到今天晚间,李清焰一直待在那团白光之中。在他的感知里,一切都仅是一瞬间。这是因为二十米范围之内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甚至极度扭曲了时间!
“然后你把我救了出来?”李清焰转身看裴守冲,“裴先生你是不是漏了一些东西譬如说,你是怎么受的伤,又是怎么把我拉了出来?现在又为什么要带我藏在这儿?”
裴守冲端坐石床之上,隔了一会儿才微微抬眼瞥他一下:“小李。几天不见,你的态度倒是大变了。”
是指李清焰的语气。不再像六天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战战兢兢,而从容……或说不客气了许多。
“你是个聪明人。该清楚我虽说受了些伤,但还不至于落到对你无计可施的地步。”裴守冲轻出一口气将腿放开、坐在石床边上,“现在的局面是”
“是对我不利,但该对你更不利。”李清焰打断他,“六天之前我刚见到你,不清楚你想要什么。但今天晚上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猜出来一些东西了,所以意识到不论你是敌是友,我都用不着担心你了。”
“裴先生我们来回忆一下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们想要通过我打开秘境是为了其中的功法、珍宝。你们想要用那些东西来以策万全,或者可能要用来对付你所说的‘神君’。但你今晚的表现叫我开始怀疑你的话了刚才你对我说那栋界门里有两个宗主十几个长老,要是我不配合你,你也救不了我。”
“可为什么要救我走?如果你们真想要通过我打开秘境,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那儿研究那东西?毕竟那东西是被我打开的。如果你所说的‘我们’是既包括你、又包括六宗五派的那些高人,那么你何必又要避开他们带我躲在这儿呢?”
“所以我猜,你在六天前见我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叫我打开秘境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秘境里的东西你和六宗五派的那些大佬们都想要,而且谁都想要独占。如果是这样,我就还要怀疑你之前对我说的话了”
“你曾说你们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说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就见过我。可现在我想,或许你们只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却一直不清楚我到底在哪儿。直到之前我现了真身,你才抢先一步赶过来、找到我。”
李清焰顿了顿,认真地说:“如果我猜想的是真的,那么在世俗世界,因为裴元修,裴家大概是没什么人喜欢的了。而在修行界,因为你捷足先登找到了我,你大概也是没什么人喜欢的了。当然,如果是从前的你,不会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可如今你受了伤该是因为那个界门于是从顶级掠食者变成了猎物。因此,你不敢见人了尤其是六宗五派的那些大佬们。”
裴守冲沉默一会儿,微微一笑:“你的这些话叫我想起了你的父亲。你们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他又想了想:“这些原本就没有瞒你,但既然你自己看得出来,就用不着我再费口舌。至于我用什么法子救你出来是不好说的,这是莲华宗的另一个不传之秘。而你的处境……小李,如果现在你不是在我身边而是在那些个宗主、长老的手中,绝不会如此自在。”
“你以为郁培炎的事就只是郁家的事么?你杀了他,触到不少人的利益。又将他的事情抖出来,更是叫许多人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一旦落在他们的手里,首先就得把你禁锢起来,用种种酷刑消磨掉你的意志,然后将你作为打开秘境的工具”
李清焰忽然一笑:“裴先生,那么你到底想去秘境里找什么?”
裴守冲愣了愣。将要开口,李清焰说:“您再说是想要什么法宝、秘笈,可就是对咱们两个人智商的侮辱了。”
裴守冲这次沉默了更久,认真仔细地看李清焰,像是想要弄清楚在这六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叫他如今的气势如此锐利。站在洞口的这个年轻人的确叫他想起了他的父亲了两人在某些时候一样喜欢咄咄逼人、直奔主题。裴守冲不喜欢这种谈话风格,但清楚眼下自己不得不适应一下子。
毕竟李清焰是个二级的妖族,且身怀那柄“钥匙”。
于是他思量再三,认为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的确是秘笈。”裴守冲开口说,“但并非寻常秘笈。而是一种……叫万法归流的神功。”
李清焰想了想:“名字叫‘万法归流神功’还是”
“后一种。”
于是他笑起来:“裴先生你相信有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顶尖的物理学家相信哪里有永动机的设计图纸。”
但他又摇了摇头:“你不至于用这种东西来唐搪塞我……好么,可以详细说说么?令万法归流的神功?”
裴守冲也一笑:“不可说。但能说的是,这东西该的确存在。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触了众怒先来找到你。如今看我找对了北山被毁,我在近百年前已经看到过。如今出现的那幻象,我也曾经看到过。你打开了界门,又放出了那东西,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走对了第一步。”
“接下来,我们就住在这儿。我教,你学。这里算是个洞天福地,也能看得到北山的情况。等你学会了溯光回转法,我们就想法子到界门那里去。到那时候,那边的人应该已经把那道门的性质摸清楚了,然后,你带我穿过去。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洞府遗迹
前情提要:李清焰得到纸条的指引拯救农场女孩杨桃,随即被卷入促进会的阴谋之中。身为特情局卧底探员的他在最终一刻意识到促进会与亚美利加人的真实目标,但为时已晚,一个“神灵”在北山被释放出来。
随后因与国防部郁培炎的恩怨,半座北山市被毁,李清焰在城市上空展现巨大真身。其后在城外农场遭遇一级修士裴守冲,李清焰意外开启了一扇门、或说黑洞。裴守冲将李清焰从黑洞中救出,带至“孙爷爷山”。
……
……
李清焰从未想到过,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最悠闲的七天竟然是同裴守冲一起度过的。
他虽身处荒野、身旁还有一位心思莫测的一级大佬、又被半个世界通缉,可因裴守冲这个“不可抗力”的缘故,他不得不安安稳稳地暂居在这山洞里,向他学习“溯光回转法”。
或者又因为“债多不愁”的缘故,他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忧心忡忡地思考许多事情会走向何处、自己的身份来历又究竟如何。因为裴守冲对他说有关他的一切过往,都可以在他父亲留下的那个秘境中找到答案。且……从前他藏身的北山已经被毁,一共被毁的还有他从前的生活、某种心境。
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彻底了断”吧。只不过没料到是以如此惨烈的形式。
作为莲华宗不传之秘的溯光回转法,学起来竟然比想象得还要简单些。第一天的时候,李清焰从裴守冲口中得到口诀、心法,第二天开始修行。他从前修习六宗五派术法总是无果,是因为身体之中没有强大灵力支持。可如今经过与鱼太素的一番争斗之后,他身体当中的一部分封印被冲破,体内远比这世间修行人所知晓的“灵力”更强大的力量被释放出来。
到这时候再修行,简直有一跃千里之感。似乎任何所谓的瓶颈、桎梏都不存在,整个“溯光回转法”的口诀心法就是一本极通俗易懂的说明书!
到第七天的时候,李清焰终于因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顺畅”而起了疑心。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裴守冲:“裴先生,你给我的功法,是不是有问题?”
裴守冲负手站在洞口,看远处天空中的那个巨大阴影。在这里去看它,就能略微瞧见些全貌。虽然仍旧是通天彻地的模样,然而至少可以看到它的腰部以下了。这东西果真不受这个世界的任何因素影响,无论时阴时晴是风是雨,都不动分毫,仿佛是天空中永恒的背景图案。
而在它之下的地方,一个大型的研究基地已经被建造起来。共和国在基础建设方面的能力惊人强大,如果再有一个月,大概就已经建出一座小城了。
“因为你修行得毫无阻滞?”裴守冲转脸看他,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修行得毫无阻滞。”
“你知道为什么溯光回转法是莲华宗的不传之秘么?不是因为这功法威力太强,也不是因为它难以修行。而是因为这东西本身就是一门屠龙之术!”
“换做任何一个修士来修这法门,都不会遇到什么问题。你也清楚,这东西的修法是极简单的。可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将它修成了,都不会有什么成效。这东西,我也修过,但基本毫无用处只能叫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些过去、未来事。除此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更别说改变它。”
“可是你修了么……”裴守冲意味深长地看他,“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天你已经几次试着改了我的命了吧?你看,当真是有用处的。所以说,这东西……大概就是为你准备的,只是在我莲华宗暂存一段时间而已。你觉得轻松顺畅,当然是很自然的事情。”
“对。我的确试过碰一碰你的命运线。”李清焰直言不讳,“从前我只看得到从一个人身上发散出来的弦,但在修了溯光回转法之后我意识到我从前看到的那些弦……可能是我从某个角度看到的命运线。现在,我能把它们统合起来了。那些弦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根线。世上所有人都有这么一根……”
“这些不必对我说,我都了解。我只是好奇七天之前你见到我的时候战战兢兢噤若寒蝉,怎么这几天,倒有勇气对我做手脚了?”
李清焰一笑:“因为刚见你的时候不清楚你想要什么。而现在,知道你对我有所求。”
“那么。”裴守冲盯着他,“过去了七天,溯光回转法的一切法门你都修过了,现在,能满足我对你的‘所求’了吗?”
李清焰忽然怪笑起来:“裴先生现在说出了这句话,就意味着我的确修成了。”
裴守冲先愣,既然微皱眉头:“你这几天试着改我的命线……就是为了叫我说出刚才那句话?”
“是。”李清焰直言不讳,“然后发现你这样的强者命线惯性极其强大,好比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我只能试着叫它开一扇窗或者关一扇窗,却不能叫它脱轨。而且我还觉得,该有另一种力量在操控每个人的命运而且那种力量并不存于这个世界。所以裴先生,不必担心。我觉得那种力量或许就在你想要我去的秘境里。哪怕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我也一定会完成这件事。”
“只是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李清焰伸手在石洞的墙壁上用力擦了擦,“裴先生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这石洞不知有多少岁月了,洞内墙壁都被尘土糊住、硬化,结成一层壳。李清焰这么一擦,硬壳被擦掉,就露出其下的石面来。这里靠近洞口,石壁看得清楚,于是可以瞧见上面有阴刻的文字。
是:西游释厄传。
再往后擦,还能看到另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该是在讲一个故事、小说。但从遣词造句上来看并非现代人所作,而该是古人写的。
前些日子李清焰在北山泰清园里遇着修士唐博青、钟恶声的时候,曾见过他们手中威力巨大的法宝。那两人说他们是在一处洞天中得到那宝贝,还曾看到一卷手稿,就叫《西游释厄传》,讲的是一个强大猴妖的故事。
而李清焰对这些事情隐隐有些印象。他曾想过去找那一处洞天,但没料到就在北山市附近也有这样一个洞天、而墙壁上也刻印了这样的文字。
这里的东西,该不会是有人作伪、也不会是后人附会。
因为李清焰在七天之前就知道这里的地名儿有些有趣又古怪:孙爷爷山、孙爷爷谷。而在他模糊的记忆中……那猴妖该也姓孙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投影
所谓的孙爷爷山、孙爷爷谷,就该是因为那个猴妖得名吧?
唐博青和钟恶声对那手稿中记载的事情不屑一顾,认为纯粹是笑话罢了。但如今看手稿中的内容不但在手稿里存在,还在这山洞中存在。且在很久以前应该流传很广,甚至影响到了这山、这谷的名字。也许类似的洞天还不止此处,在其他地方,也还有呢!
裴守冲只在洞壁上扫了一眼:“这是无天大圣的传记,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猴妖所作。要说真的,可以是真的。要说假的,也可以是假的。”
“大圣”、“猴妖”。这两个词儿叫李清焰觉得更加熟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中呼之欲出,可他就是抓不到。这种感觉太讨厌了,李清焰真想立即去到裴守冲所说的那个秘境里哪怕它真是个陷阱好将头脑里的那些记忆安排得明明白白。
裴守冲竟知道这些事。李清焰立即追问:“请裴先生详细说一说。可以是真、可以是假是什么意思?”
听裴守冲刚才的语气,似乎与“无天大圣”有关的事情仅是一段平平无奇的过往记忆。可现在他却略犹豫了一下,才说:“一件事,原本是假的。可相信的人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一件事是真的,但如果人人都不信、人人都忘记了,那还是真的,或说还存在么?”
他抬手向外一指:“这十几年你生活在北山,之前十几年的记忆又记不清楚,所以没听说过无天大圣的事情很正常。但在许多乡村、人迹罕至的地方,无天大圣的故事倒流传得很广。虽然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但至今还有些影响。就譬如这山、这谷。”
“你还对他有一点印象,是不是?想要完全搞清楚,去了你父亲留下的那个秘境就可以了。”
李清焰在心里叹口气。裴守冲这人才像是妖,一个老狐狸。看来他将自己带来这个洞府也是别有用意的他该早知道这洞壁、山谷会勾起自己的好奇心。一旦自己这样问了,他又可以给自己一个非得往那秘境里去不可的理由。
“好。”于是李清焰说,“我也很想去,我也学成了溯光回转法。但是,我们怎么去?裴先生是想要我用这个法子打开那个门?”
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北山:“可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裴守冲微笑:“你理解错了。你以为溯光回转法是用来打开那扇门的?不,它只是一件威力强大的武器,而且这武器只配你来用。现在你拿到它了,那么可以用它来创造条件打开那扇门。”
李清焰沉思一秒钟:“我懂了。”
溯光回转法不是他之前偶然弄出来的那道门的“开启说明书”。实际上它是用来加强自己从邓弗里那里得来的、用以“操控命运”的那种能力的秘笈心法。
“那么现在给你更多的条件。”裴守冲站在洞口掐了个指诀,一道电光一闪即逝,射向远处。约三四分钟之后,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从洞下攀了上来。
这洞府几乎在直上直下的崖壁上,显然这人才不是真正的、光荣的农业劳动者。
“见过宗主。”这位看起来约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农民伯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立即说,“界门那边的情况已大致摸清了。”
“说。”
农民立即掐了个指诀,呆立在原地不动。但他身上投出一阵光影,幻化成一个人形。
李清焰知道这种手段。这也算是一种信息传递的方式,被进修班的学生戏称为人体投影机。修行者的能力不够强大,不能直接显化身形在千万里之外,就用过这种接力的方式来传递。好处自然是可以在向领导汇报时候栩栩如生、能当场作出反应,同时保密性强无论现代技术还是法术都没法儿“窃听”。坏处……在现代通讯技术发明以前,除了比较浪费人力以及在动用人数过多时看起来像人体蜈蚣外基本没什么坏处。
幻化出来的人形站在农民身前,栩栩如生,也向裴守冲行礼。但不等他们这位宗主说话,立即如之前那位一样掐了个手决于是他的身上也投出光影,幻化成第三个人形。
第三个人形行礼、掐诀。
第四个人形行礼、掐诀。
然后是第五六七**十个。
人体蜈蚣成形了。最后出现的是第十一个。一开始李清焰看着觉得滑稽,但到现在笑不出来了。这些人知道裴守冲与自己的藏身之所,必然是裴守冲的心腹。一级大佬的心腹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可这么多“不是泛泛之辈”的人却得通过十一层投影的方式才能与裴守冲谈话,可见他们冲破了多少层的阻碍、防护、又是如何小心才能带来接下来要说的话。
官方应该在界门一带下了大力气。
第十一个人是个小姑娘,清秀,高挑。穿一身白大褂,戴白(*)帽子,像个医生。但胸前有胸牌,实际上是个研究员。幻象投影的时候会将人身边的部分景物一并投射出来,于是李清焰看到了“来也匆匆,去也……”的字样。
“禀宗主。”小姑娘恭谨认真地说,“这六天一共对界门进行了十九次试验,大致摸清了它的性质。的确是一道门,推测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投放过追踪装置,再没接收到讯号。意味着门的那一边并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确定是一个实体世界。”
“昨天开始做志愿者试验,一共六波。前两波是武装的凡人志愿者,在跨越门的一瞬间就被撕碎了。第三、第四波是六级修士,一样被撕碎了。第五次和第六次分别是一个五级和一个四级。他们没被撕碎,但也没有回应了。”
“另一方面,国立科学院专家团是前天到的。他们在西边搭建另一个研究团队,昨天的时候用某种大型装置把界门封住了,修行技术团队这边的研究都被暂停了。我想是他们那里取得进展了。可是现在两边数据不互通,我拿不到那边的信息。”
裴守冲平易近人地微笑:“辛苦了,小孟。你那里有没有专家团人员构成的资料?另外,还有什么小道消息?”
小姑娘立即回答。看起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将一切娓娓道来。然后开始说裴守冲问的那些“小道消息”。譬如一些她所知晓的人事变动、社会热点新闻、国际局势的动向,还有一些非法武装组织的行踪等等。
她说的时候李清焰也在听。小姑娘表述得很有层次,该是经常给领导做汇报所锻炼出来的过硬本领。于是边听就边有一张立体的网络在头脑中被构建出来,林林种种的大小事件,彼此之间似乎隐隐产生某种联系。
李清焰明白裴守冲叫她说这些的用意为何了。
在给自己提供切入点以被溯光回转法加强了的、干涉命运的那种能力切入界门事件的切入点。
他还听到一件事:之前以及“光复”沙俄帝国为口号的、三支互不统属且有矛盾的非法武装力量竟然在近期被统合了起来,新的组织被命名为“东斯拉夫解(*)放军”。据称,名义上的总司令是一位罗曼诺夫皇室后裔。
但李清焰觉得更有可能是那些人随便找了个傀儡。毕竟在沙俄帝国期末就曾经冒出过一堆自称拥有皇室血统的骗子,相信那些人是皇室后裔还不如信杨桃是呢。毕竟她祖父叫“罗曼”,好歹还和“罗曼诺夫”这四个字有两个是完全一致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利用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末了才把视线往李清焰这边斜了一下子:“宗主,他就是那个白龙吗?”
似乎这小姑娘与裴守冲的关系比李清焰想得要亲近些。
裴守冲一笑:“是。今次我们能不能找到万法归流的神功,就全仰仗他了。”
哦……看起来寻找这个神功的事情并非只有裴守冲一个人知道。他们该是搞出了一个组织。李清焰默默地想。
但小姑娘却哼了一声:“他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清焰瞥了一眼她平平无奇的胸口,就当她还处于青春期。他不跟这种大龄中二少女计较。然而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李清焰就愣了愣。他有些诧异,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要换做从前的他,连“计较”的念头都不会有,更别说腹诽一个女孩儿的某种体貌特征。这种事,在从前的他看起来会觉得略略有些有损人格、荣誉。他甚至能想得到从前的自己甚至可能仅仅是十几天之前的自己在遇到这种情况时的反应:身与心,都仅会微微一笑而已。
可现在,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某些变化。
似乎都是从现出真身之后开始的。
裴守冲瞥了李清焰一眼,微笑:“小孟对你有点儿意见。说说,怎么了?”
后一句是对那女孩说的。女孩就想了想:“最近还有许多妖族也不安分。主要是荒原妖族这位白龙现了身,那些人认为是传说中的妖族圣人。但都只算是蠢蠢欲动,倒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说了这话又来看李清焰。要是没看错,李清焰觉得她眼中有点儿挑衅的意味。
他很快意识到这女孩对自己的敌意或许源自溯光回转法。莲华宗的不传之秘,被自己这个外人、且是妖族学了去,的确该叫一堆人很不爽。
但这个小姑娘该不清楚自己也是在冒着极大风险的。身为六宗五派的大宗师之一、一级大佬、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顶端存在的裴守冲,几乎可以得到寻常人所能想到的任何东西,且都用不着怎么费力。可这些天这位大佬做了什么?
他现身在裴元修的病房中与自己谈话,随后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做出决定。继而将自己带来这儿、同自己一道藏了起来。如果事情背后没有其他隐情,就意味着他在这几天里差不多与整个修行界“决裂”了毫不犹豫地割舍从前努力得到的一切,只为教会自己溯光回转法、叫自己打开通往秘境的门,然后找到他口中所说的“万法归流的神功”。
能叫他付出这么大代价、如此果决都要得到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李清焰觉得如果自己是裴守冲,在真得到那东西之后一定不会叫自己有泄露其中秘密的可能。所以这本质上是一趟有去无回的买卖。
对于这个叫做小孟的姑娘而言,风险同样极大。修士大佬们一定也在找裴守冲的行踪,且手段该难以想象的高明。这个小姑娘在凡人与低阶修士当中或许可以隐藏得很好,可一旦在那些人的目光审视之下,暴露只是早晚的事情吧。到那时……
小孟的身体忽然微微一晃,表情也僵住,像是图像被定了格。下一刻她重新活泛起来,但声音与神态都变了:“裴老弟,这件事你做得可不地道。万法归流的事情是大家伙儿出的力,现在你倒想一个人摘果子没想过摘了之后该怎么办么?”
是比较浓重的北方口音,听起来该是个男人。他口称“裴老弟”,身份该不难猜。应是那几位大佬其中之一也许早就盯住了这位小孟姑娘,只等她与裴守冲取得联系呢。
裴守冲只一笑:“天下异宝,能者居之。至于‘大家伙儿出的力’?未必吧。在李清焰化龙之前你们可没几个人相信我窥到的未来,倒是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当这一天到来,我意识到我所见非虚,立即占了先机,这就是所谓气运。老林,不要逆气运而行。我与身边这白龙二人联手,要闯那界门的话,天下怕没几个人拦得住。”
李清焰在心里叹气,发现自己从目前这短短两段对话中得到的信息比之前几天的时间里与裴守冲软磨硬泡时得到的还要多。
现在他知道:裴守冲因为莲华宗的独特修行法门,似乎在很久以前就“看”到了这些天会发生的事,他也曾将这些事透露给那几位大佬,可他们似乎并不很相信他。
但裴守冲笃信他自己的预言,一直在等待“白龙”的出现。在这里,李清焰意识到在自己现出真身之前,似乎裴守冲并不清楚自己就是那个“白龙”。
可他之前又说曾经在十几年前见过自己,且裴元修也向他提起过自己。两者相佐,他岂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蹊跷之处……李清焰记在心里,有某种预感。觉得一旦想明白了这点,就该会有什么重大发现或突破。
裴守冲语气强硬,似乎没有半点儿退让余地。那位被称作“老林”的大佬便借小孟的身子无奈地叹口气其实在李清焰看来这时候的小孟姑娘可比之前更顺眼“裴老弟想要一意孤行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几人之中你我算是勉强有些交情,如今这最后的交情也尽了。好自为之吧!”
他说了这话,小孟的身子忽然又一滞,旋即恢复。
这女孩先迷茫一阵子,而后皱眉:“宗主……”
裴守冲只对她点点头:“有人窥探你,被我退去了。安心吧。”
他说了这话便一挥手,洞中一排投影消失,只剩下先前攀上来的那个“农民伯伯”。这人也对裴守冲行礼,而后纵身跳了下去,如猿猴一般在林木中几次起落、不见踪影。
但李清焰在影像消失之前看到了小孟姑娘的运她的运势如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疯狂闪烁。这意味着她命不久矣,死亡会在几天之内到来。应该是因为刚才那位大佬以神念夺了她舍,给她的肉身造成了难以想象损害。
这个姑娘之前在裴守冲面前表现的颇为任性亲近,而裴守冲在看她时也像是在看儿孙辈的角色,很慈祥和蔼。然而如今这女孩将死,裴守冲倒一点怜悯之情也没有。李清焰此时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在温和平静的表象背后的冷酷,随即心中一跳,看裴守冲:“裴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你才不是为了得到界门那边的消息。而是……想借那个小孟姑娘,将你的那个老朋友引来?”
“然后你叫那位老朋友觉得,你或许将以神通硬闯界门、到那边的秘境中去,是不是?”
裴守冲盯着李清焰看了一会儿,笑了:“好。你越来越有我十几年前见到的那个李清焰的模样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打听消息
他笑了这一笑,又神情肃然:“那么你该能想到,我们究竟要用什么法子到那边去了。”
李清焰没有说话。他略沉默一会儿,走到洞边向外看。
“十几年前那个李清焰的模样”。裴守冲该是指,十几年前的自己吧。但自己现在失忆,并不清楚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可因着这几天心境的变化、裴守冲刚才说的话,李清焰觉得他略略摸到一点边儿了。
譬如说,此时他是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到“那边”去的。
很简单像邓弗里在做那些事情时一样,用手轻轻地拨一下。
区别在于,邓弗里在青江桥上要杀他、拨动某根弦,只引起那一小片范围的动荡、意外。而现在的李清焰、掌握莲华宗不传之秘后的李清焰,如果想要拨动某一根弦来叫某些事情发生、好制造出一个能将他与裴守冲送到那个秘境当中的机会的话……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将会在怎样的范围中引发怎样的事件!
他只有某种预感那种影响,绝不会仅仅局限于界门研究基地附近,甚至更不会仅仅局限于北山乃至整个中南地区一带!
这意味着倘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必然会为许多许多的人带来灾祸。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现出真身、打开某种禁锢之前的自己必然会在心中担忧疑虑,甚至想要找到别的什么替代的法子。
可叫李清焰感到心中微凉的是,眼下的他在想到这些事时,立即理性地告诉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替代方法了。可能由此引起的一系列事端,都不得不由某些人来承受。
他因自己的这种“理智”而感到心惊难道不很像死于他手中的那个郁如琢之流的口吻么!?
如果这种倾向,才是郁培炎口中的“十几年前的李清焰”……那么那时候,小小年纪的自己……会是怎样的面孔、怎样的怪物?
是因此,才有人封存了他的记忆么?
由此才因为失掉那个“真实的自己”,而在这十几年中觉得世间万事都无甚意义、百无聊赖的么??
从前的李清焰想不顾一切找回自己忘记的东西。可就在这一刻,在洞口远眺如巨大伤疤一般刻印在中南平原上的北山城废墟的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犹豫了。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找回来的会不会是一头怪物。
“小李,在想什么?”他不说话,裴守冲便也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去看远处的北山废墟,“在担忧?你该清楚,你无法从这件事当中脱身。实际上你一直都在涡流当中,也一直都是事件的中心。也不要想摆脱我你之前已经试过,你现在的力量极难具体地影响到我的命运。”
“你心中该想的是这样:你去碰触这个世界的命运,叫事情发生变化,为你制造机会。但机会总是机会,还得由人来完成最后的事。我与你一起,比你自己要做成这件事更容易一些。如此,对这个世界将可能造成的影响也就小一些。”
“现在你心中还有善良,有许多凡人应有的情绪。而我正利用这一点,叫你没法儿将我排除在外,这叫君子可欺之以方。”裴守冲转脸看李清焰,“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为北山市中的那些平凡的妖族、人担忧,为他们惹上麻烦,都是因为你心中的善良。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可不适合用来成大事。”
“等你我到了秘境中,你如果有机会寻回真正的自己,大概就可以摆脱这些烦恼了。”
李清焰轻出一口气:“我想找回自己从前记得的事,你就以此引诱我带去那边。但是裴先生,现在可不可以略微透露一点点……十几年前的我,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本质上,是不是……很残暴?”
裴守冲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小李,你忘记了么?我前些天对你说过,那时候的你,小小年纪,却看起来很古板,是被教成了木头人的模样。”
“但本质上么……”他收敛笑容,略犹豫一会儿,说,“似是非人。”
李清焰一怔:“什么意思?”
裴守冲看他:“我也不清楚。这得去问以后的你了吧。但现在,你该动手了。”
……
……
天阴了一上午,在中午的时候下起大雪。从前周立煌并不讨厌雪,可现在恨极了。因为这会叫他想起之前的事被李清焰逼迫着在大雪天将一个妖族小崽子送走……然后才知道,北山完蛋了。
用屁股想都清楚这事儿一定和李清焰有关。北山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形妖族真身,然后就是毁灭。虽然目前民间众说纷纭,可周立煌认为那东西要么就是李清焰找来的帮手,要么干脆就是李清焰!
于是他现在不敢回家,也不敢在从前的熟人面前露脸。谁知道自己眼下上没上什么名单?虽说政府对外发布了一些与这次袭击有关的通缉犯名单,然而周立煌知道那些都是给老百姓看的。真正需要除之而后快的狠角色资料,一定躺在某几位大佬的案头,而侦缉工作也会在暗中进行。
不过……要是自己也被列为那些“狠角色”之一的话,不知道老爸看到了会怎么想?
他推开供销社的门,哆哆嗦嗦进了屋。这几天他游荡在外,很是体验了饥寒交迫的感觉。他自然是有小聪明的,懂得这种时候先不能动用自己名下的资产,最好靠现金过活。问题是他平时现金一向带得少,带小崽子出城的时候还给他买了点东西。到出事的时候,身上只剩一百元。
而现在北山城中的人都被安置到了周边的农场里,商店什么的都没了,提供人们日常所需物资的只有国营的供销社,但要凭身份证或者警局开具的临时救济卡去领的。他也不敢去警局,只好打算来碰碰运气,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要是自己真上了什么名单,老爹一定也有事。老爹算是个“大人物”,真有风吹草动,该会有人讨论的。
这家供销社地处安置区的最外围,门对面就是大片被白雪覆盖的农田,更向外是密林。但里面人不少,挨挨挤挤,倒仿佛是十几年前的那种小酒吧。三排玻璃货柜后面售货员在忙,更多人吵吵嚷嚷挤着上前递自己的救济卡或者身份证。
还有一些人靠墙边站着吸烟闲聊,甚至有几个白裔。周立煌一开始遮遮掩掩不想叫人看到他的脸,然而很快意识到真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他略松了口气,又感觉稍微失落。
于是开始找人找那种看着目光特别灵动的人。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人想要发财,会领取此类救济物资,加价卖给自己这样的人。
最终他锁定了一个吸烟的白裔青年。因为这家伙的目光已经三次从他的身上扫过,但看气质又不像是公务人员,该是那种典型的底层人。而且,周立煌还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再一想他妈的,这不是那个“美利坚合众国”门口穿海军陆战队军礼服的门卫、那个李清焰口中的“美国政府雇员”吗?!
他立即走过去,站在白裔面前:“还记得我吗?”
白裔吐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打量他:“啊……记得。”
“你记得个屁。”周立煌说,“上次我去你们那儿消费,你拿个什么一次性签证讹了我两百块,还我!”
白裔笑嘻嘻地说:“这个你去跟我们总统说。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在那儿干了。”
周立煌哼了一声:“算了。但是你得给我几个消息你们这种人,小道消息知道得不少吧?我问你,知不知道周云亭这个人?大小元山文武学校的校长?”
他觉得自己的气势不错,讨价还价也算精明本来就没指望这人还自己钱。但这样说可以叫他觉得欠了自己点儿什么、该从什么地方补偿一下。他要的补偿就是消息。
但白裔懒洋洋地看他:“知道。可是你想知道什么?要是没钱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立煌瞪起眼:“你?!”
照他的性子,屈尊跟这种人渣说了这么几句却得到这样的答复,早该赏他一耳光。但周立煌晓得眼下乃是特殊时期,大丈夫需能屈能伸。就只好说:“你们总统呢?我问他去。”
“我们总统啊……”白裔拖长了声音,“总统说他们绝不离开美国本土,还搁市里面耗着呢。现在应该在找老鼠吃吧。”
周立煌沉默一会儿,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长出一口气:“得了,爷不跟你废话。”
他摸出一百块递给白裔:“给你一百找我八十,我问你最近听说过周云亭的事情没有。”
白裔接过去,在手里搓了搓验验真假。然后才笑眯眯地说:“早这样多好。您这种人跟我们这些小民计较什么啊?周云亭?当然听说过啊,那不是您父亲吗?据说前两天被宗道局的人带走接受什么调查了……您不看电视新闻吗?上边有啊。啊还有,据说还有人在找你呢!”
周立煌大惊:“……找我?!你怎么认识的我?”
“您这话说的。您也算是北山的权贵我们那个总统总得参与国际事务吧?不说国际事务,市际事务总得参与吧?您这类人的资料他那儿都有呢。而且……”
周立煌顾不得要那八十块找零了一把将钱从白裔手里抽出去,转身蹿出门。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绑架
老爹真出事了。他妈的,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事。周立煌在心中破口大骂,李清焰这个麻烦精,为什么偏要拉上老子去找死?干嘛不找裴元修?!
他边骂边裹紧了大衣急匆匆沿路走。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准备先弄点儿吃的,填饱肚子再说。这种季节下大雪,可见天象有异必出妖孽,古人诚不我周立煌欺。
但只走出十几米,迎面看见几个警察从风雪里走出来。他赶紧一转脸拐进一条小巷里。好在警察不是奔他来,只有一个人瞥了他一眼,继续走远了。周立煌略松口气正准备再沿这条小巷子走,另一个人就也拐了进来。
正是之前在供销社里抽烟那位前美国政府雇员:“周公子,说好的二十块呢?”
周公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立即一瞪眼、一搓戒指,一口金灿灿的小剑就嗡的一声浮现在面前。
“你他妈找死!”
照理说眼前这种人渣该立即拔腿就跑或者脸色大变跪地求饶。可那白裔却眯起眼睛:“周公子稍安勿躁啊,我有笔买卖想和你做。”
“我也有笔买卖想和你妈做!”周立煌正准备并剑指,却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
可他都用不着回头就知道该是这个白裔找了几个同伙儿要搞事情。刚要叫飞剑疾射而出,却忽觉脑袋一震、昏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拧弯的钢筋箍住了。
是一间不晓得在哪里的屋子,该被废弃已久,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他孤零零坐在一张破椅子上,房间另一边有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在吃饭。周立煌敢肯定他们吃的是泡面,也许里面还加了点料。那味道叫他肚子咕咕叫,火气也蹭蹭冒上来。
因为既然不是在警局里,就说明不是官方人士。那个看门杂碎瞎了狗眼,竟然敢绑他!?像他这种身份地位即便真被宗道局的人请去了也得先找一间高标准牢房安置起来谁知道过几天是不是就因为有人活动活动、咸鱼翻身了!?
周立煌正要大骂,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之前似乎是被人击晕的。自己可是五级修士!
火气一下子消了。他张了张嘴:“我说……哎,我说……”
他这一开口,手脚处的扭曲钢筋忽然松开了,当啷啷几声掉在地上。周立煌下意识地要站起身,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说。”
他心里一惊,又坐回到椅子上了。以他的修为,竟没觉察背后有人!
这才慢慢转了脸,往后身后看。便瞧见一个黑袍人负手而立,冷冷盯着自己。这人的模样,看起来挺古怪黑袍上有北斗七星的图案,蓄五缕长髯,头顶的发髻上还罩着一顶金灿灿的连花冠……像是那些隐世不出的老古董。
周立煌愣住,不晓得自己是被六宗五派的哪位大佬给抓了。大佬们心机深沉,将自己带来这种地方也有可能的。
就赶紧在脸上挤出诚惶诚恐的模样,颤巍巍地从椅子上挪下来:“前辈、前辈,您听我说,不关我的事,是李清焰那个妖魔逼我做的!妖魔阴险狡诈我哪是他的对手,我……”
黑袍人笑起来:“你对妖魔很有成见?”
周立煌一拍大腿:“那当然!我是名门正派之后,同妖魔不”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大佬微笑的时候,自唇边露出两枚尖锐的犬齿。
“不……不……不打不相识啊……”周立煌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我……我……我和他是同学,在进修班的时候玩得还很好……”
黑袍人脸上的笑意愈浓:“那么你和他是朋友?”
周立煌愣了愣:“啊,这个……其实……也不算?”
黑袍人笑意收敛,冷哼一声:“鼠辈。”
那边吃饭几个人当中的一个笑起来。周立煌听了声音就知道是那个门卫:“周公子,你眼前这位高人,就是龙真人。中三阶的妖仙,之前和李清焰可交过手。所以你再想想看,和他到底是不是朋友?”
周立煌转脸看他那边吃饭的五个人都站起身、走过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五人当中的四个都是白裔,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本土人。再联想到眼前这个黑袍妖魔……中三阶的黑袍妖魔!
“你们是亚美利加人!?”周立煌瞪起眼看那个门卫,“你是个间谍!!”
白裔笑嘻嘻地说:“周公子,我只说我是美国雇员,但没说是美利坚雇员还是亚美利加雇员哪?何况哪怕是在美利坚,也有”
周立煌立即说:“好了,我不听!我也什么都没猜到!”
白裔不笑了:“这么看的话周公子就是聪明人。那么,龙真人想问的是,周公子是想要为国捐躯,还是打算帮我们一个小忙,然后活着走出去?”
周立煌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肃然开口:“有什么吩咐你们尽管说。”
白裔就从内兜里摸出一张纸,展开递给周立煌:“周公子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有没有你认识的?”
周立煌接过纸看了一会儿:“这个……没有。但是我可以找找关系,我认识的人多,总有能……”
白裔笑了:“不对吧。”
他指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这个吴桦国,我觉得周公子是认识的。周公子健忘,我提醒提醒你他是大小元山文武学校政务处长的儿子,周公子和他是进修班的同学,前段时间还在一起喝过酒,怎么能忘了呢?”
“哎呀……没看到他。我还真就认识他这一位。”周立煌牵着嘴角笑,“可不就是他么。但是吧……诸位想要找这个人做什么事情的话,我担心,这个,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不像我一样机智。十有**宁愿死也不愿意配合,所以说……”
“那么这位呢?”白裔又指名单上的“刘莲”,“也是周公子在进修班的同学,还和周公子有过一段情。据我了解是您抛弃了这个姑娘,可直到现在姑娘还对你念念不忘上个月十九号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刘莲给你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你们去了酒店。”
周立煌看看这名字,又看看白裔。忽然一脚将他踹飞:“我去你妈的美国探子老子也是有底”
他话没说完,左臂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成矩形。两截臂骨被无形的强大力量折断,龙真人冷哼:“找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藕断丝连
刘莲原本是北山宗道局的一位文职人员,是在最近才被借调至界门研究所担任安全员一职的。
这样的调遣叫她颇感意外。界门研究所的工程进行了不过半个月,可但凡消息灵通些的人士都清楚那似乎是一项极重要的大工程,据说六宗五派还有几位宗主亲自来了北山督办此事。
刘莲本以为她这样的小人物绝对和这件事挨不上一点边儿,却没想到自己也参与其中了。不过到了戒备森严的研究所之后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出身。
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几乎人人都是修士、人人都出身修行世家。从前刘莲不是很看重自己的这个身份。她出身并不富裕的小家族,处在随时可能会沦入下一阶层边缘的境地。但到了界门研究所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同这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终究是有不同的。
在官方、或是六宗五派的大人物们看来,他们这样的子弟远比普通平民要可靠。
这种感觉带给她极大的满足感、荣誉感,由此更叫她有了责任心。因此,在接到周立煌的电话时,她犹豫了。
周试图向她侧面打听一些消息。那种问法儿在外人听起来很平常,但刘莲听了,就清楚那些侧面问题其实都指向一些较为核心的秘密。譬如,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出来聚一聚”、“如果很忙,可以由你定一个时间”。刘莲认为这些问题涉及了到了界门研究所安全员的执勤时间表。
还有“在那儿是否无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刘莲觉得这些问题更涉及到了界门研究所的核心机要。这些情况她自然不清楚,因此也给了否定的答复。
所以她犹豫的是,是否该向有关部门报告周立煌设法与自己取得了联系这件事。
犹豫倒不是因为过去的旧情,而是由于周立煌目前的处境与她自己目前的处境。在进修班时周的父亲是大小元山文武学校的校长,对她这种背景的人来说是大人物。她迫切地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才试着与周立煌产生情感。哪怕包括之后的藕断丝连,都是因为“多留一条路总对未来有益”这样的考量。
然而现在许多人都通过小道消息知悉周立煌的那位父亲已被隔离调查,似乎还有人在寻找周立煌。这时候的周公子,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但刘莲考虑一件事的时候比寻常人要看得长远一些。万一周云亭这一次仅是有惊无险呢?倘若自己在这种时候对周立煌表现出某种冷酷决绝的态度,就得不偿失了。本质上,她对周乃至其他几个人的情感付出都是一种投资。周立煌眼下处境不妙,其实是最适合买进的时候。
但以刘莲的资本与背景,又实在没有豪赌一次的胆量。
另一方面她担心的是倘若将此事上报,会不会也给自己带来麻烦她成了某种证人、线索之类的角色,就有可能不再适合担任界门研究所的安全员。
因此在与周立煌通话时,她极有耐心地绕过了他问的那几个问题,并恰当地表现出了对他的眷恋与同情,最终叫通话在暧昧哀伤的气氛中结束。刘莲觉得周在挂断电话之后该不会因没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而恼怒,相反的,该会像从前一样洋洋自得,认为他是仍被自己思念、爱恋着的。
至于自己的态度?周立煌该只会觉得,那个蠢女人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完全没法儿谈正经事。但男人不都喜欢这种蠢女人么?至少是看起来的“蠢女人”。
她当然不清楚她想错了最后一点周立煌眼下无暇去考虑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不仅是因为手臂被折断所带来的疼痛,更是因为心中的震惊与恐惧。
在见到三阶大妖的时候,周公子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个三阶大妖,加上五个亚美利加间谍,抓了自己逼问那个什么界门研究所的事,必然是想要搞事情的。
北山被毁了,这些人该是亚美利加留在本土的行动小分队。也许类似的小分队还有许多打算在大灾之后持续为当局制造一系列的麻烦,可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清楚六宗五派已有很多大佬来了北山,三阶的妖魔虽然看着吓人,但在那些大佬们面前还是不值一提的。
自己参与到了这种事情里,被逼合作,但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也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五个亚美利加的间谍专业得不像话他自觉与刘莲通话时并没问出什么来,还因此暗暗松了口气。但那五人竟然根据刘莲当时说话的语气、措辞、甚至周边环境的杂音、微弱的电流声,推测出许许多多令他瞠目结舌的结论来!总地来说,他在电话中想要问的,那些人都猜出来了。而他没想到的,那群人也猜出了许多。
而且,他们似乎还有另外几个类似的情报来源。
他们讨论时并不避讳周立煌,于是周立煌因此渐渐明白那个界门研究所,到底有多重要了。
有可能为亚美利加与亚细亚之间长达几十年的斗争划上一个句号!
这意味着这伙儿人才不是打算搞搞什么小破坏,而是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那个三阶的妖魔……也许也只是这个大阴谋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呢!
自己竟然被拉进这种事情里……还有任何脱身的可能吗!?周立煌愈发觉得那个人渣门卫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雪下得愈发大了。周立煌试着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慢慢想该如何脱身。他自知没法子从一个三阶的妖魔的监视下偷偷溜出去,但……
周立煌的视线落到桌边的移动电话上。该死的李清焰……都是他……
周公子愣了愣,想到一个人。
林小曼。
于是他鼓起勇气开口:“我说……其实我想了想,我还可以去问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