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悲惨过往
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天下生灵,唯龙族得天独厚,刚出生,便有灵性,堪称小妖,成年后,就是大妖,努力锻炼,便是妖王,其中特殊者,可称为神。
龙族灭亡,逃亡的族人又因为气候、地理、环境不同,分裂成了人族、巫族、鲛人族等等。这些又无一例外,都是刚出生便有灵性,自主的学习。
巫族继承了龙族的**力量,甚至更胜一筹,鲛人族获得了在水中呼吸的能力,从此不再上岸,遨游于广阔的大海。
至于人族,更加聪慧,也更加成功,他们褪去了妖气,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有灵性的自然造物,而非妖。
比起龙族,人族更加得天独厚,更像是天地之间的主角。
没了妖气,没了悠长的寿命,人族却不再被自然排斥,获得了更加强盛的繁衍能力,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于是他们的足迹遍布山川大地。
一个种族的兴盛,代表着无数种族的衰落,人族的兴盛自然也是如此。
往日自由奔腾在丛林中的狼,被人带进了自己的居所,成了狗。
狗因为有用,所以没有像猪那样悲惨,却也好不了多少。
它们需要拼命,需要搜寻其他野兽的踪迹,需要帮人看家,就要为人贡献自己的一生。
人也爱狗,但是这种爱,是一种施舍。当人饿了,当人馋了,当人想吃肉了,而这时候,身边刚好有一只无用的狗。
于是,人的残忍,就暴露了出来。他们那施舍般的爱,就被他们随之抛在脑后。
这,便是一条疯狗的心声。
疯狗本来也是一条正常的狗,也有主人,它被主人养大,一生荣辱依托于主人。
有一天,主人拍了拍它的脑袋,意味深长的说:“你也长大了啊!”
它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很冷,主人脸上温情的笑容,顷刻间变得冷酷。在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根木棒就落到了头上。
轰!
巨大的声响在大脑炸开,天昏地暗,它无力的瘫软在地,一声一声的磨刀声如冬日酷烈的寒风从耳孔中袭入它的心头。
那遥远的谈话声,是主人和一个陌生人。陌生人贪婪的看着他,身边同行的人笑道:“今天晚上,能吃顿好的了。”
主人在那边磨着刀,脸上同样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清水被泼到刀身上,刀锋处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主人拎着刀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拽着刀就要捅上来。
它微弱的哀嚎着,沉重的喘息着,眼中流出泪水,它的一生都在这里度过,它刚睁开眼时看到的一幕就是主人用宽厚的大掌捧着它。
后来渐渐成年,它帮忙看家,它帮忙追回逃跑的鸡鸭牛羊,它帮忙抵御那些丑陋的妖怪,为此,它的左肋还被一个山精手中断刀击中,留下了永远的伤痕。
可是他做的这一切,都抵不过那些客人的口舌之欲。
它被卖掉了,它受到了背叛,背叛的愤怒中,在面对死亡的恐惧里,那一瞬间,那刀尖快要抵到皮毛的一个刹那,它疯了,也变强了。
它的四肢从所未有的有力,尽管依旧头痛欲裂,但却并不妨碍他的行动。
它挣开绳索一窜而起,敏捷的避开了刺来的屠刀,然后跳出了院子,慌乱的逃跑。
主人提着刀在后面大喊:“大福!”
它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主人,眼中满是深深的恨意,它不叫大福,它叫疯狗!!!
它逃走了,却没有跑远,它在暗中窥视,它看着这个曾经的主人卑微的跪地求饶,看着这个曾经的主人痛苦的归还钱币,它裂开了嘴,发出了无声的嘲笑。
那时候,它的这个曾经的主人真的好像摇尾乞怜的它。
渐渐的,到了夜里。
最后一盏油灯熄灭,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大摇大摆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村子里的狗很多,但没有一只敢叫。
它轻车熟路的钻进了自己曾经的家,它体内散发的妖气让那群鸡浑身僵硬,瑟瑟发抖。
它咬死了它们,连毛带骨一口口的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头上的伤,正在飞速愈合,但是那种痛苦,却永远的残留在了脑海。
头好痛!
它钻进了客房,里面睡着陌生的人,这是从城里来的客人,他们来这里踏郊游玩。
因为要给这些尊贵的客人居住,所以这间房比它前主人住的那间房还要好。
它至今还记得这人那贪婪的目光,所以没有半分犹豫,一口咬下,撕掉了他的脖子。
他从睡梦中惊醒,用力的捂住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喘息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渐渐的,在无与伦比的恐惧与痛苦中,一点点的死去,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头更加痛了,它踉踉跄跄,闯进了曾经的主人的房间。
曾经的主人、女主人、小主人都被破门而入的巨响惊醒,然后一脸惊恐的看着它。
“大福!”曾经的主人又一次呼唤着它的名字,却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惊恐与愤怒,又像是白天时,濒临绝境的它。
一口撕下大片血肉,疯狗沐浴在鲜血之中。
眼前的景象变幻,头颅中的痛苦渐渐的少了,它的眼睛看得越加清楚。
这是昏暗的洞穴,不是昏暗的草屋。地上被撕成碎片的,不是曾经的主人一家,这是他的手下黑熊精。
把嘴里的皮肉嚼碎咽进了肚里,疯狗抬起头看向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是这个声音将他惊醒。
三当家,与他同病相怜的那个兄弟闯了进来,他乌溜溜的眼里全是恐慌,一如曾经被捆住手脚摁在地上,看着越走越近的屠夫的那种眼神。
“大哥,不好了!”他惊恐的叫道:“有人杀过来了,好厉害!快逃,快逃啊!”
三当家猪活命,是被疯狗承认的兄弟,同甘共苦的兄弟。
它性情残忍而又懦弱,忠诚而又狡猾,今日,他察觉出了大哥心情不好,所以提了一个两脚畜生拖到外面宰杀,打算为大哥做一顿美味大餐,让大哥的心情能够好些。
然而,两脚畜生刚刚宰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轮回
滚烫的开水,浇在了人身上。
一点寒光从林中射出,正中猪妖的胸膛。
猪妖低下头来,看着胸前颤抖的箭尾,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痛啊!”
一骑从上往下,俯冲而来,隆隆的马蹄声犹如战鼓。
猪妖抬手横在了眼前,胳膊又是一痛,一支箭钉在了上面。皮糙肉厚,一身脂肪在妖气的灌注下犹如盔甲。
“好痛!”
看着飞驰而来的一骑,猪妖丑陋的面庞因为痛苦扭曲,手中屠刀一指:“杀了他!”
身边的几个半人的狼妖提着红缨枪冲了上去,才走几步,一只狼妖就被一箭贯穿头颅,扑倒在地。
然后两只狼妖惨叫,被那看似瘦骨嶙峋的战马撞飞。一道刀光犹如白虹,剩下的半人狼妖被一刀几乎同时拦腰斩断。
太强了!
猪活命瞳孔收缩,他看到高处山坡上,几道人影正朝着这边冲来,其中一人他刚好认识,是天师府的一个铜牌。
不好,有危险,天师府又来剿了,得把这事告诉老大。
猪活命抬手将屠刀甩向那个戴着斗笠的拿着长刀的骑士,转身朝着洞口跑去。
别看他胖,但跑的却是极快。
当的一声,金属碰撞。屠刀倒卷而回,钉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猪活命忍着痛,继续逃窜。身后的骑士追了上来,一刀劈在他的后背,他踉跄两步,发出怒吼,速度又快一截。
猪活命一头撞进了洞中,然后就看到洞中一群匍匐在地的野狼,还有两头拿着红缨枪的狼妖。
“三大王,怎么了?”狼妖连忙上前问道,猪活命粗壮的胳膊扒开狼妖,一边跑一边向身后指道:“挡住他,我去叫大王。”
话音刚落,一支箭从外面射了进来,击中他了的后腰。
猪活命闷哼一声,心中后悔,早知道要遇到这事,出门的时候就不偷懒了,把铠甲穿上。
他继续忍着痛,踉跄而逃,这一切来的太快,到现在他还有些懵。为什么,为什么天师府已经打到这里了,他们却还没收到消息。
那个突然蹦出来的骑士,绝对是一位金牌,不然不会有如此身手。
身后传来狼嚎,紧跟着就变成了呜咽。
洞中方便骑马,再加上有狼妖与群狼相阻,他总算暂时甩脱了那个可怕的敌人。
但猪活命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他的伤很重,血流不止,眼前阵阵发黑。
从受伤到现在,才多久,他居然就感觉到了自己已经不行了。
妖气被对方的妖气冲击得四分五裂,背后已经痛到麻木,并且麻木的范围正在扩大。
猪活命浑浑噩噩的跑着,直到听到了前方的咀嚼声。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丑陋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但很快笑意就被痛苦和恐慌淹没。
“大哥,不好了…有人杀过来了,好厉害!快逃,快逃啊!”
眼前迅速的被黑暗淹没,猪活命一口气没喘上来,摔倒在地,他用力的伸出手,撕心裂肺的大叫道:“大哥,快跑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疯狗愣住了,他抱住了头,放声嚎叫:“痛,好痛啊!”
这情形,又是如此的熟悉。
那是一个秋天,黄叶满地。
他和活命,仓惶的逃命。
一狗一猪,本是两个种族,在此刻却相依为命,比亲兄弟还亲。
“大哥,快跑,我来挡住他!”活命如此说道,家伙贪吃懒惰,胆小如鼠,但在此刻,却是如此的勇敢,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毅然决然的转身。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七八个猎人和一个道士。
呜呜呜呜……
箭矢的破空声,犹如哭泣。
活命发出痛苦的惨叫,疯狗回过头来,便看到这个被自己视若累赘的家伙努力的张开胳膊,肥胖的身躯挡在了自己与箭矢之间。
活命,是一头怕痛的猪。稍微碰着磕着,就会痛得嗷嗷大叫,但这时候,他却只是闷哼两声,便任由身躯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
他沉重的喘息着,回过头来,看到疯狗呆在了原地,逗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哥,快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疯狗扭头就跑,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涌上的头颅。
和猎人待在一起的道士,紧拽着手中符篆,眉头紧凑。
那该死的猪妖,挡在前方,让他的定身咒始终无法锁定那只犬妖。
猪妖笨拙,除了挺能挨打并没什么优点,而那头犬妖却是十分危险,必须除掉,定身咒不能浪费在猪妖身上。
正在犹豫间,一只箭矢从草丛中射出,穿透了道士的脖子。
道士瞪圆的双眼,扑倒在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受到袭击。
猎人们惊慌大叫,左顾右盼,寻找着偷袭者的方位。
疯狗听到声或响动,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猎人被一支短小的弩箭从眼眶贯入,倒了下来。
有人在袭击这些猎人,尽管不知道是谁,但疯狗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回头就朝着那群猎人扑杀过去。
没了那个道士,没了那可怕的定身咒,这些猎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一番厮杀,疯狗喘息着坐在地上,用力的拔出插在后腿上的箭矢,看着路旁的草丛:“出来吧。”
一个小巧的身影,持着相对它显得硕大的弩出现在他的眼中,这是一个化形不完全的……
“啊!我要死了,大哥,我要死了。”
浑身是箭的猪妖躺在地上惊恐大叫,疯狗心头松了一口气,还能叫的这么大声,就说明无碍……
等等……
疯狗眼前变得模糊,大脑的痛苦他眼前扭曲。
滴答,一滴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这肥胖的家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口中喃喃:“大哥,快跑啊!那个人好厉害…好厉害啊…我好怕呀大哥……”
缩在墙角的兔女郎猩红的眼珠闪烁了两下,垂一下耳朵,更加用力的缩成一团,挤在墙角,藏在了阴影之中。
疯狗嘴角抽搐,他没有跑,而是跪在地上,抱起这头肥硕的肥猪,这是他的兄弟,一次次为他挡刀的兄弟,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背叛自己的人了。
他在这里,自己怎么能跑。
远方,传来惨叫。
打退了一次天师府的围剿,他们就变得无法无天了,觉得这里天下第一安全,因此失了警惕,如今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在迅速溃败。
怀里的兄弟已经变得冰冷,疯狗的心也随着一起变得冰冷,头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逃出洞穴
踏踏踏……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靴子踏入血泊中,溅起一片血花。
从靴子往上看,是黑色的大氅,有些破损的斗笠,让这位来客显得有几分神秘。
“他们都在逃,你居然没逃?”来客略显惊讶。
疯狗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目光注视到了他手中的刀,刀面如镜,刀锋闪烁寒光,一滴残留的鲜血从指尖滴落,想起了三弟背后的伤口,不由得嘴角翘起:“就是你杀了老三吧?”
“老三?”鬼哭看向被这个阴冷青年抱在怀里的猪妖,然后微微颔首:“这么说来,你要么就是这里的大当家疯狗,要么就是那个神秘的二当家了。”
“我就是疯狗,你是谁。”
“鬼哭。”
“鬼哭?”疯狗皱起眉头:“我没听说过大周天师府金牌中有一个叫鬼哭的人。”
“蜀山鬼哭。”鬼哭解释道。
“原来如此。”疯狗微微含首,轻轻的抱起了肥硕的猪妖尸体,转身往里走去,而鬼哭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随着他一同往里边走去。
经过兔女郎模样的兔子精身边的时候,鬼哭看了她一眼,这个兔子精浑身一个哆嗦,脸色变得惨白。
不过鬼哭没有理会她,他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兔子精,所以放过了她。
兔子精看了一眼鬼哭的背影,连忙爬起来仓皇逃跑,消失在黑暗深处。
疯狗将猪妖的尸体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身首合上它的眼眸,声音沙哑的说:“抱歉了兄弟,好不容易风光一回,这一次,大哥不想再跑了。”
他跑的已经够多了,足足两三百年,都在逃亡中度过。好不容易,天地大劫至,北风来到,他的机会来了,开始放肆杀戮,即便引来了天师府,也靠着老二的情报将其击退。
如此风光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他已经满足了。
现在,面对杀死老三的强敌,他不想再跑了,他想痛快一战。
痛!
头好痛。
眼前的一切,变得一片猩红。
疯狗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用力的喘息着,从座位后面的墙壁上,取下了挂在上面的双刀。
双刀出鞘,犹如一双明亮的羽翼向两旁展开。
疯狗回过身,俯下身躯,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嗷……汪!”
一阵寒风扑面,疯狗瞬间出现在鬼哭面前,当的一声,刺眼的光芒乍现,火焰随之晃动,片刻后,梦中一切又恢复了根本的阴暗。
刀口淌血,鬼哭左手也把住了刀柄,五根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的弯曲,将长刀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刀尖上扬,在眼前形成一条细线。刀锋流光溢彩,最终光芒汇聚在了刀尖,仿佛夜空中的一颗星辰。
对面,刀锋所向之处。
疯狗低声呜咽,一道伤口出现在了脖子上,他却仿若未闻。
“呜!”
他低低的咆哮一声,瞳孔微缩,身体一顿,刹那间,整个人就射了出去。
鬼哭双腿如同深根般钉在地上,只是刀尖微晃。
原本紧贴地面而行的疯狗突然一弹而起,整个人瞬间跳到了鬼哭头顶,嘴唇裂开露出锯齿状的牙齿,然后双刀交叉……
噗!
空中的疯狗呆住了,他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穿过胸前的狭长刀身,剧烈的痛苦从胸口朝着四周蔓延。
“额!”
叮当两声,双刀落地,弹动两下。
疯狗用力的抓住刀身,但是,这一刀太过致命,让他力量飞速流逝,止不住的一寸寸往下移。
噗!
喷薄的红雾让他眼前朦胧,剧烈的痛苦使得四周景物扭曲。
他就这样被挑在半空,感受着生命的渐渐流逝。
突然,鬼哭抽出长刀。
手指齐根而断,他从半空跌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砰!
“好快的刀!”他趴在地上,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这种无力的,让他又回到了当初,他看着主人拿着屠刀一刀捅进自己的身体。
“嗯啊!”
疯狗的身体卷曲抽搐,鬼哭单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举了起来,用力的怼到墙上,他忍不住咳嗽一声,双眼愈发朦胧。
“告诉我,你们的二当家在哪里,他是谁?”
疯狗哈哈的笑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老二,老二不是已经被你放走了吗?”
顿时,鬼哭浑身一僵:“那个兔子精?”
“呵呵呵呵呵呵,就是她啊!”
疯狗又咳出了一口血,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行了,十分可笑的事,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怕死了。
“想死,没这么容易!”鬼哭神色一肃,这家伙还不能死,他身上似乎还有更重要的情报,于是一刀捅进疯狗的胸膛。
伴随着这一刀拔出,黑色的污水从伤口喷涌。
疯狗能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被止住了,他冷笑一声,体内的妖气在心脏凝聚。
砰!
鬼哭愣住了,因为疯狗死了。
他看着这个双目圆睁的犬妖,眼皮抽了抽,旋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还真是……让人敬佩啊!”
说完,鬼哭笑着摇着头甩下尸体,回身跑向黑暗之中,希望还来得及找到那只兔子。
……
一片灌木微微晃动,然后,一双兔耳朵探了出来,动了动,接着,便是一个娇艳的面孔露了出来。
兔子精松了一口气,从灌木丛中走出。
此时的她披上了一件披风,遮住了娇美的身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片灌木,她不由得长叹一声,多年的辛苦,算是毁于一旦了。
“逃了出来,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要叹气呢?”
兔子精浑身一僵,敏捷的转过身,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这棵大树。
大树后面,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柄青竹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你这个兔子精,倒是有几分意思。”
兔子精一脸柔弱,斗大的珍珠儿就这么轻易的从眼中流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哀求道:“这位女侠,求求您饶了小女子一命吧,小女子从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只是被迫服侍这群强盗,每日过的也是生不如死,被他们欺辱……”
说着,低下头来,两只长耳朵也跟着一同垂落,手捂着脸,低低呜咽,消瘦的肩膀一抖一抖。
“唉,真是可怜。”拿着青竹剑的白衣女子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我叫采薇,林采薇,安心,你安全了。”
而就在此刻,兔子精捂住脸的双手之下,红润的双唇向上翘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秘干爹
“谢谢,谢谢……”兔子精抬起头,流着泪一脸真诚的道谢。而她的手,却悄悄地伸进了宽大的披风中。
“瞧你可怜兮兮的样。”采薇宠爱的一笑,双手伸到了她的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好大的力气!
兔子精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随着近几年的长高,采薇的身形越发高挑,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力气有多大的。
可实际上,因为常年修行传承至白龙谷,时至今日,她的力量虽然比不上鬼哭,却也绝不容小觑。至少,比面前这个兔子精上肢的力量要大太多了。
被采薇这么一抱,兔子精的双臂立刻就动弹不得,她额头冒出冷汗,心中焦急。
“女侠。”眼睛一转,兔子精怯生生的说道:“请放开小女子,这样实在是……”
“哟,害羞了?”采薇松开了她,伸出如葱般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调笑一番:“这么害羞可不好,算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出去。”
说完,拉着兔子精的手就往林中走去。
“真是……愚蠢的善良。”兔子精心中狂笑,空出来的手悄悄地伸向披风里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前方,采薇突然开口问道。
兔子精被吓了一跳,连忙抽出手,背在身后,满脸通红,吞吞吐吐道:“回……回女侠的话,小女子,小女子叫红珍珠。”
“红珍珠?”采薇回过头,仔细的打量着兔子精红珍珠。红珍珠连忙低下头,却被采薇用剑柄挑着下巴抬了起来,这便听到采薇赞叹道:“眼睛真漂亮,的确像红珍珠一般美丽。”
红珍珠再一次低下了头,垂下眼帘,心中叫嚣着:“贱人,敢敢如此侮辱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采薇恍然未觉,再一次回过头,和兔子精十指相扣,继续走在前面。
兔子精红珍珠又一次将手伸向了披风中,当她抽出了弩的那一刹那,终于现出原形,满脸狰狞的将早已上好弦的弩对准了采薇:“去……”
她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双冷冽的双眸,采薇正看着她,嘴角含着冷笑:“动手啊!”
“死吧!”兔子精压下心头恐惧,扣动了扳机。
然而,另一只手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她拉到一旁,手中的弩自然也失了准心,箭矢射到了一片空气,没入了林中。
杀招被破,兔子精红珍珠低头看一下十指相扣的双手,恐惧在心头蔓延,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落入了这个女人的掌心。
不行,干爹的大计还需要我,我不能就此束手就擒。
兔子精红珍珠的右腿一弹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向了采薇的下巴,就在采薇微微后退半步意图躲避她这一脚的时候,半途一转,又踢向了采薇的手腕。
原来,踹向采薇的下巴只是虚招,而采薇的手腕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的双腿强壮而有力,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能踢碎岩石。
红珍珠猩红的双眸透着残忍的笑意,她已经能想象得到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抱着断臂倒地哀嚎的模样。
可是,她这一招尚未完成,就被一剑柄点在了膝盖上。
“啊!”一声惊呼,红珍珠膝盖欲裂,踢出的这条腿顿时就软了下来。
“还没完!”她大叫一声,扭转腰肢,柔韧的躯体几乎扭成了麻花,另一条腿迅速弹起,蛮横的贴上采薇的胸口。
可是,又是与采薇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传来巨力,身体凌空的兔子精红珍珠被采薇直接抡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树干上。
“啊!”一声惨叫,红珍珠终于支撑不住,手中的弩飞了出去,口中咳出鲜血,双眼迷茫的软倒在地。
被绿的枝条破土而出,飞快的将它周身缠绕。
完蛋了!
红珍珠心中想到,体内妖气开始在心脏处凝聚,这是干爹教她的手法,只需半个呼吸的时间,她就能引爆自己的心脏。
她看着冷着脸的采薇,嘲讽的一笑,想活捉我,下辈子吧!
可是,又被打断了。
采薇拿着连鞘的青竹剑点在她的心口,顿时,好不容易凝聚的妖气被一瞬打散。
兔子精红珍珠如遭雷击,整个身躯扭成一团,痛苦的涕泪横流。
她聚起最后一丝力气,现出了原形,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看来你身上真的有大秘密啊!”采薇抓着耳朵把她提了起来,冷着脸看着红珍珠因为痛苦扭曲的面庞:“你以为现出原形不能在说人话不能让我们无法拷问你了吗?你也太小瞧我们蜀山了。”
蜀山!
兔子精红珍珠的大脑顿时炸开了,她以为采薇是天师府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蜀山的人。
蜀山底蕴之厚,远超天师府,也只有天师府身后的泰山才能比得上。
要糟!
兔子精红珍珠心中哀叹:蜀山,蜀山的人怎么跑到中原来了!
这伙以疯狗为首的匪徒巢穴在半天之内就被控制,到了第2天,就被彻底清剿。
野兽被宰杀,成了食物,妖怪是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能逃走的,也就寥寥几个,并不碍大事,因为主要的头目都没能逃出去。
钱长老脱下了外衣,一改往日的慈祥,亲自动手开始审讯起这些被抓的妖怪。
作为斩妖阁的长老,他虽然实力相对一般,可会的东西着实不少,审讯就是其中一项。他的审讯可不是一般的审讯,使用的刑具不只是凡俗中常见的刑具,还用到了储存的法术的玉符。
在他的审讯下,一开始桀骜不驯的妖怪们纷纷求饶,把能说的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而在旁边的铜牌立刻就知道了他们那次围剿失败的原因,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行踪就已经暴露,这边以逸待劳,加上出乎意料的伏击,他们自然稀里糊涂的就败了。
兔子精红珍珠更加顽强,强忍着刑罚的痛苦就是不肯化为人形。然而,当回到了县城,鬼哭为她治好了大半的伤,钱长老亲自为她炼制了一些丹药为她服下之后,她终于撑不住了,现出了人形,然后又被催眠。
在她的吐露下,众人得知,她还有一个神秘的干爹,而关于天师府前来围剿的消息,就是她干爹告诉她的。
但是,关于她的干爹是谁,她干爹的面貌如何,她是一问三不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到权州城
交代大嗓门县令准备好迎接后面的巴蜀大军,先锋营便再次上路。
至于兔子精红珍珠干爹是谁,又有什么阴谋,就不关先锋营的事了,直接将其交给了天师府铜牌,而这位天师府铜牌将会押送这个兔子精前往附近州城,寻求同僚相助。
10月末,野外。
白鹿悲鸣,倒在了地上。
一阵马蹄声中,陈虎头骑着战马匆匆从后面追来,看着倒地的白鹿,兴奋的叫道:“今天当真好运气,今晚可以加餐了。”
正说着,忽起大风,陈虎头身后传来高呼:“大人,鬼大人让属下通知您,要下大雪了。”
“知道了。”陈虎头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由得眉头紧蹙,自从出发到了如今,已经将近两月,这路程却才走一半,着实让人心焦。
不由得,猎到白鹿的好心情消散大半。
“带上这鹿,我们走。”陈虎头收起了弓,招了一下手,对手下说道。
刚回到营地,陈虎头就听到旁边营帐中传来一声惨叫,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身边亲卫钻了进去,随后又钻了出来,在陈虎头耳边道:“禀大人,一个兄弟手指被冻坏了,要切掉。”
陈虎头叹息一声,这还没碰到敌人,就开始损兵折将,当真叫人憋屈。
陈虎头扭头看了一下马背上的白鹿,叹息一声:“待会把这条鹿给分了,让所有兄弟都尝尝鲜。”
一头鹿,是不够所有兄弟吃的,但放在汤中,总能多些肉味。
“是!”亲卫领命。
陈虎头琢磨了一下,又突然问道:“你冷吗?”
亲卫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大声道:“属下不冷。”
“扯淡。”陈虎头冷哼一声:“老子都感觉到了冷,你还不冷?”
亲卫嘿嘿傻笑一声,陈虎头叹了口气:“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权州城,老子想办法给你们添些衣服。”
“那感情好。”亲卫傻乐道,突然一阵大风刮过,陈虎头缩了缩脖子,身边亲卫更是打了个摆子。
“奶奶的,这狗日的老天爷。”陈虎头骂了一句,便匆匆往自己的营帐小跑而去。
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下起了鹅毛大雪。
简陋的营地中,一团团篝火亮起,成群的将士持着大枪来回巡逻。
“采薇!”鬼哭撩开帐篷,便看到采薇站起身来,一抹翠绿往地下钻去。
“鬼大哥?”采薇脸上扬起笑容:“你怎么来了?”
“吃饭了。”
“啊!天已经黑了吗?”
采薇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帐篷。
两人并肩而行,鬼哭随口问道:“怎么,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是小小宝。”采薇眉头微皱:“它不能往北走了。”
“怎么回事?”鬼哭听到这个消息,显得有些诧异。
“它说越往北走,就越艰难,现在已经走不动了。”
“那便让它回南方去吧。”鬼哭叹了一口气:“大嘴也出现了问题,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嗯。”采薇点了一下头,来到了篝火边,南宫大郎他们都在这里,大郎打着招呼:“师叔!”
采薇微微含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嗯。”
“怎么了?”南宫拉着采薇的手让她坐在身边:“那个来了?”
顿时南宫脸颊羞红:“没有,和那个无关。”
……
十一月初二,权州城。
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雪,权州城惨遭雪魔的蹂躏,又有许多民宅垮塌,又不知道被冻死饿死了多少人。
衙役官兵们走上街头,开始四处巡逻,收拾着那些冻死饿死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支甲胄齐全装备精良的军队风尘仆仆而来,刚到城郊,就有人慌忙来报。
于是守城的官兵也不顾城外还有百姓,连忙关上了城门,并且将消息上报。
作为驻守权州城的千人将匆匆登上城楼,向外观望,接着松了一口气。
外面来人虽然人人有马,装备精良,人数却不多,而且打着的是蜀军的旗号,并非敌人。
照例一番交涉,先锋营由于人数不多,且是外来支援的部队,所以得以入城。
刚一入城,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先锋营将士开始多了几分生气,眼睛绿油油的盯着那些慌忙躲避官军的女人。
军队安顿了下来,陈虎头便开始急急匆匆的安排起来,他让先锋营的将士分三批出营休息,并且再三强调:“不准惹事!”
然后,就去见权州刺史想办法讨粮讨衣去了。
出了营,赤仙子欢快的蹦了起来,犹如一头撒欢的二哈。长途跋涉的行军,早就把她给憋坏了。尽管此时城中一片萧瑟,却也不妨碍这条蛇精的好心情。
采薇与南宫也是心中欣喜,她们的年纪都不大,还不超过五十岁,连生命的一成都还没度过,自然不能要求她们在心境上古井无波。
在一家布店前,她们的双腿就挪不动了,走了进去满脸欣喜的挑起布来。
“师傅。”大郎在鬼哭面前踌躇道:“徒儿想和罗师兄去酒家喝些酒。”
“去吧,别喝多了。”
“是。”大郎恭恭敬敬的拱了一下手,然后便和罗家成快步朝着前方的一家酒家走去。
看了一下店里的两个女人,大嘴不满的打了个喷嚏,鬼哭拍了拍它的头,这对兄弟就站在店外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的景色。
“啊!”
一声尖叫引起了鬼哭的注意,这是赤仙子的声音。鬼哭眉头微蹙,扶了一下斗笠,心中想:难不成,那蛇精又惹事了?
如此想着,拍了拍大黑脖子:“你在这里呆着,去看看。”
大黑翻了个白眼,又不耐烦的打了个喷嚏,鬼哭按着长刀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每一个岔道处的左边,罕见的,街上出现了一堆人,他们围得严严实实,嗡嗡的七嘴八舌的在说些什么。
鬼哭推开人群挤了进去,然后就看到赤仙子在打道士。
道士被打得满头是血,几次想要抽出背上的法剑,都被赤仙子一耳光打断。
别看赤仙子南宫采薇面前怂成狗,但是在外人面前,但惹到她,就会凶悍得像条疯狗似的。
道士破口大骂:“妖孽,你不得好死。”
“妖你妈!”赤仙子气呼呼的又是一耳光过去,这个道士明显不擅长拳脚功夫,被一耳光抽的跟个陀螺似的打了个旋,摔倒在地,捂着脸,又气又怒:“有本事弄死我,不弄死我,就等着被我弄死吧!到时候,我还要吃蛇羹呢。”
顿时,赤仙子玫瑰般的瞳孔微缩,杀气涌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北海冻结
道士的一句话,引动了赤仙子的杀心,就在赤仙子即将动手杀人的时候,鬼哭越众而出,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脚踢晕了道士。
“好了,走了。”
“可是他……”赤仙子恶狠狠的盯着道士。
“别跟一个疯子计较。”鬼哭扯着赤仙子的手腕,匆匆往布店赶去。
“那家伙先用雄黄袭击我,然后说要吃蛇羹……”赤仙子气急叫道。
“都说了,他是个疯子。”鬼哭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与她解释道。
在人群中的时候,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鬼哭明白了那个道士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个道士,只是个普通的百姓。
今年夏天,和家人一同出城入山寻找食物的时候,一家都被一只蛇妖给吞了,只有他逃出生天,然后他就疯了。
开始以为自己是个降妖除魔道士,想尽办法弄来些雄黄,看到陌生人就以为是蛇妖,然后手指沾着雄黄装作施展法术的模样就往别人身上戳。
明白了这些后,赤仙子目瞪口呆,那个家伙阴差阳错差点就让自己露出破绽,自己运气也太坏了吧。
“不是你运气太坏。”鬼哭摇头:“只是你恰好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又不认识你。”
“嗯,可恶,我又不吃人……”
赤仙子气愤的嘟囔了两句,然后就听到南宫的声音:“夫君,还有秀儿,你们在干什么?”
“姐姐,我们……”赤仙子连忙露出笑容,然而她看到南宫和紧随其后从布店中走出来采薇脸上温和的笑意的时候,笑容僵住了。
她的头一顿一顿的低了下来,然后看到了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
“是呀,我也很好奇。”采薇咬着牙笑道:“秀儿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赤仙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鬼哭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她的手腕,默默的转过了身。
赤仙子看着鬼哭干脆的卖队友,欲哭无泪,艰难的扯出一丝笑容:“姐姐,请听秀儿解释……”
……
这个冬天,北海比去年还要冷。以至于,北海的海面都被冻结。
这一天,古蛇大巫又一次来到了冰山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冰川。
冰川之上,一片朦胧白雾,一直笼罩的远方尽头,与天相接,形成一条分割天地的直线。
阳光冰冷,冰面反射着瑰丽的光彩,动人心魄。
古蛇大巫在这里呆了很久,如同一尊雕像。
渐渐的,到了夜晚。身后的一个族人们搬来了柴火,点燃了巨大的火焰。
冰山之顶火光冲天,划破了黑暗,火焰在寒风中倔强的燃烧着。
火光中,古蛇大巫须发都被染上了一层红色。族人来到他的身边,尊敬的说:“古蛇大巫,天冷了,快回吧!”
古蛇大巫摆了摆手,不甘心的看着远方:“再等一下吧。”
族人无奈,只好陪在他的身边。
渐渐的,风越加的大了。古蛇大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唉,回吧!”
突然间,他愣住了。
“大巫,大巫?”
古蛇大巫身边的族人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哪知道一只大手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热气喷到了他的脸上,古蛇大巫兴奋的声音让他耳膜震荡:“看,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天上的星光洒落,冰面一片晶莹。暗淡的夜雾之中,似乎有一片庞大的黑影正在接近。
这个古蛇大巫的族人颤抖起来,他发出兴奋的尖叫:“大巫,那…那…是不是族人,是不是族人?”
古蛇大巫一把把他摔到地上,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拿我号角!”
古蛇大巫的这个族人连滚带爬的往后面跑去,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巨大的号角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古蛇大巫举起号角,鼓起腮帮,用尽全力的将号角吹响。
呜~~
呜~~!!!!
苍凉洪亮的号角声,在海面传荡,一直传到了远方。
呜~~
呜呜~~!!!!
远方,大片大片的阴影正在接近,他们突然停住了。
然后,一点火光在阴影之中晃动,接着,第二点火光,第三点火光。
没过多久,一片晶莹的海面上闪烁起无数的火光,犹如漫天的繁星出现在了海面。
呜呜呜~~!!!!
无数的号角同时被奏响,原本苍凉孤寂的号角声瞬间被回应淹没。
古蛇大巫的手垂了下来,号角落在了地上,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听着那振奋心灵的号角声,眼中一片猩红,脸上已被兴奋淹没。
古巫一族,趁着这个冬天北海结冰的时候,踏冰而来,终于回到了南瞻部洲。
几千年了,几千年了啊!
古蛇大巫疯了一般朝着山下跑去,一个不慎,滑倒在地,一路滚了10多丈,这才重新爬起来,然而没有两步,又重新跪在了地上,看着眼前无数的火光,听着浪潮般扑面而来的号角声,掩面而泣。
吃了那么多苦,终于,他们一族终于举族踏上了南瞻部洲。
夜深了,原本一片死寂的冰雪世界活了过来。
无数的火把将夜空照成了白昼,无数的雪人来到了这里,前来接应他们未来的主人。
巨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无数个巨人出现在火光之中,他们面容憔悴,他们瘦骨嶙峋,没有男有女,他们披着厚厚的皮毛,扛着巨大的武器,喷吐着热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如小山般的行李家当,缓缓而来。
这一刻,雪人们感到了惊慌,他们感到大地在颤抖,大地在轰鸣,似乎这厚实的冰面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一样。
好强,真的好强大!
雪人们又是恐惧又是兴奋,他们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个个虽然憔悴,却依旧强大无比的来客,全身颤抖。
而在这些身材消瘦的巨人之中,有一个最为特别。
他走在最前方,身高在一丈半左右,握着一杆两丈多的铁枪,背后还背着一张与他身高相近的巨弓,还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长毛巨象。
巨像背上除了小山般的杂物,还插着一杆旗子,由三条皮毛组成的破烂旗帜,随着寒风招摇。
他踏破夜间的黑雾,高举巨大的铁枪,往下一挥,便劈开狂风,在剧烈的爆响声中,那一片碎裂的冰凌之中,也劈开了高耸的冰崖。
无数的冰渣如同雨点一般往下坠落,他踏着自己劈开的道路,顶着不断坠落在身上的冰渣,一步一个脚印的登了上来。
古蛇大巫激动的浑身颤抖,跪在了地上,硕大的眼泪划过脸庞,双手高举自己的长矛,大喊道:“恭迎巴罗祖巫。”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八方汇聚
邯郸城中,周王行宫里。
马去病正在与白马开复商议军中大事,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好事,大好事啊!”
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御林军统领马仲羽一脸喜色的闯了进来:“陛下,大好事啊!”
白马开复停止了话语,看向马仲羽,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他族人还鲁莽的粗糙汉子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马去病脸黑了下来,他呵斥一声:“你这家伙,怎么还是如此不懂规矩。”
马仲羽看了一眼白马开复,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道:“哎呀陛下,这不是忘了有外人嘛!”
说着,他还不忘挑衅的撇了撇嘴角。马仲羽可不喜欢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前不久还是敌人了,现在莫名其妙又成了自己人了,还占据了陛下这么多时间,比他和陛下在一起的时间都多,让他如何喜欢。
白马开复没有理会马仲羽,马仲羽讨了个没趣,屁颠屁颠的跑到门外,拱手大叫道:“启禀陛下,臣御林军统领马仲羽求见。”
“进来。”
马仲羽乖巧的走了进来,然后笑道:“陛下,好消息啊!”
“说吧,什么好消息?如果这个消息不够好,你抄10遍军规吧!”
“肯定是好消息。”马仲羽一脸自信的说:“秦国的援军到了,两万边军,三千老秦军,还有500铁鹰卫。领头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秦国大公子秦平,就是秦国那个老不死的曾孙。”
确实是好消息,马去病大喜过望,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快步的走下,抓着马仲羽的衣领大声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不止如此……”马仲羽笑得眉飞色舞:“昆仑的人也跟着来了,足足500多号道士,领头的我滴个乖乖,一丈多高,拿着一根铁棒看起来好生威猛,好遗憾这样的好汉子居然当了道士。”
“好好好,确实是好消息!”秦国来人,可不仅仅只是带来几万精兵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其中结盟的意味。大公子亲自率军,更表达了那个秦国老不死的诚意。
昆仑来人,带来的也不只是500拥有妖气的道家真人,还有昆仑他们的支持。
如此一来,面对秦国那边的压力大减,他也就可以抽调更多人手了。
虽说这些事早已商议好的,甚至马去病已经和使者商议好了,已经颁发了国书,但只有等他们真的到了,马去病心头的那块大石才算真正落下。
“太好了。”马去病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朗声道:“仲羽!”
“在!”马仲羽一脸兴奋的拱手,等待马去病的命令,他带来了如此的好消息,想必陛下会大赏他吧!说不定还会准他喝几坛酒。
“就罚你抄军规十遍吧!”
“诺!”马仲羽刚要答应,突然觉得不对,连忙叫道:“陛下,俺带来的是好消息啊,为啥要罚俺!”
“大胆马仲羽。”马去病神色一肃:“竟敢直呼友邦国君为老不死,此乃大不敬之罪,如今孤以从轻处罚,你还有什么不满?”
“怎么能这样?”马仲羽瞪大了一双牛眼,使劲的看着马去病:“陛下,咱们可不能不讲道理啊,平日里您也不是这么称……”
“闭嘴!”马去病眯起了眼睛:“尔要抗令?”
马仲羽立刻怂了,委屈巴巴的一拱手:“是。”
“对了,大公子到哪里了?”
马仲羽有气无力的说:“启禀陛下,他们已经经过了朝歌城,想必就是这两三天,就能到达咱们这儿。”
……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11月就这样悄然流逝,转眼就来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月。
月亮圆了又缺,星光暗了又亮,先锋营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挣扎着前行。
这一夜,正值隆冬,天昏地暗。
将士们被裹成了球,可依旧挡不住那要命的寒冷。
痛苦的呻吟声,在营地中徘徊,哪怕是铁打的汉子,突然来到这陌生之地,在野外遭受致命严寒的折磨,也扛不住了。
先后有人病倒,就连陈虎头,也没能躲过,就在前几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看不清了。
面对这种病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好在鬼哭的刀面对这种病还有用,治好了他的眼睛,但是没过多久,他又犯了这种病。
这种病在军中频繁发作,哪怕鬼哭也扛不住了。他的刀的确神奇,哪怕被北风一削再削,也依旧是一个奇迹。可是,鬼哭的体力并非无限,每使用一次都要消耗大量体力,以至于他因为体力消耗过度陷入虚弱之中,差点因此病倒。好在南宫采薇及时发现,钱长老又配了草药,鬼哭在休息了一天后又生龙活虎起来。
但是这个病,却因为鬼哭的休息在军中更加猖狂的肆虐起来。
好在后来找到了一个当地的猎户,这才解决了这个病。
原来,要预防这个病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块半透明的黑布就能解决。
陈虎头连忙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后方的大军,接着继续赶路。
可是,解决了一种病,很多的病铺天盖地的袭来。
冻伤、风寒接踵而至,一群来自巴蜀的汉子们饱受折磨,嘴唇开裂,手指脚趾残缺,盔甲被冻成了冰坨,也也不知道什么信念支撑着他们,他们始终没有停下,咬着牙,咳着嗽,一路穿过雪地冰河,到达了洛阳。
面对洛阳的繁华,他们依旧没有多做停留,一直走到了现在,现在,眼看已经靠近大河了。
夜晚的军营并不宁静,一连串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到了黎明时分更甚。
好不容易挨过了黎明,先锋营上路,一个好端端的汉子,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鬼哭第一时间上前查探,随后摇头,即便是他的刀,也无能为力。
又走了一个兄弟,周围的汉子们红了眼眶,悲伤之中又带着麻木,就这样又艰难的挪动了二三十里路,然后被迫停下安营扎寨。
埋锅做饭,炊烟袅袅。
而这时候,南宫突然开口道:“快过年了吧?”
鬼哭愣了一下,对此他不是很清楚。
“是啊,快过年了。”说话的是刚好来到这里的陈虎头,他一屁股坐在了鬼哭旁边:“这个年,看来咱们是过不成了,咳咳咳……”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丘狐女
春节,也就是俗称的过年,对于人族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在这个日子里,无论过去的一年如何的不如意,人们都会露出笑容,迎接新的一年。
爆竹、新衣、压岁钱、舞狮、舞龙各种节目精彩纷呈,哪怕隆冬的酷寒,哪怕末日的浩劫,也挡不住人们的狂欢,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东胜神州,无论县城州城,是张灯结彩,火红遍布。
门神桃符,对联灯笼,通通换了一新。
小孩的欢声笑语,久违的遍布了这片人族的摇篮。
丰盛的食物,温暖的火焰,一声声悦耳的祝福,这一切,都和在大河河岸边的先锋营无关。
大河浩荡,可也挡不住从北而来的寒风,这股寒风连大海都能冻结,大河又怎能抵挡,因此河面冻结。
先锋营小小的一撮人,在这浩荡的大河边是如此的不起眼。几根破旧的旗帜迎风招摇,孤零零的,可怜巴巴。
钱长老唤醒了沉睡的河伯,采薇一剑击碎了冰面,长着鱼头的河伯终于探出头来,口吐人言。
“往下走五里,那里的冰面最厚最结实。”
说完,河伯打着寒颤一头重新扎进水里,到了冰层之下,回到了他的河下府邸中,又重新陷入沉睡。
先锋营的将士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的沿着光滑的河岸往东而行。
人群中,采薇叹了一口气,她看向四周,往日一个个精壮彪悍的汉子如今一个个瘦骨嶙峋,不仅人瘦,马也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摔倒一样。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双眼有些迷茫,一路走来,她见到了被战火摧残成废墟的城市,也见到了相依为命的年迈夫妻。她见到了凶恶至极的山贼土匪,也见到了舍己为人的绝世善人。而见到的更多的,是周围日渐消瘦的将士,是人数越来越少的先锋营。
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数十人倒下了,有数十人没能跟上队伍消失无踪,还有数十人因为伤病被舍弃。到了如今,先锋营人数已经不足两百。
传说中的人族大敌都还没有碰到,就死在了这艰险的路途中。
“当然是为了人族的未来。”鬼哭开口道。
“可是……”采薇长叹一声:“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嘛!”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因为她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以前物资丰盛的时候都不可能,现在怎么可能?”鬼哭摇了摇头,两人不再说话。
前方是一片洁白,白的可怕。可怕的白色覆盖了大地,一眼望不到头,悄无声息之间不知吞噬了多少性命。
一片树林,依旧在坚守。
让这片洁白被打破,哪怕破败,也好歹多出了些许颜色。
一破败的村庄,就在这破败的树林边上。已经被白色吞没大半,剩下少许残垣断壁路在外面。
鬼哭和前长老对视一眼,然后鬼哭骑着大黑越众而出,一头闯入了这破败的村庄。
率先看到的,是几具尸体,他们被削尖的木棍穿透,双腿悬离地面,正被乌鸦啄食。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身份。
乌鸦尖叫着飞上了天空,翅膀煽动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盘旋在天空不断尖叫的声音令人心生烦躁,让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更显孤寂。
鬼哭有停留,继续往里走。
尸体,又见尸体。
一只扭曲的胳膊穿透了一片瓦砾,五指张开,似乎想要抓着什么。
一堆碎骨埋藏在如沙的雪地下,放置在坚硬如铁的土地上,在大黑马经过的时候,被它的铁蹄踢了出来。
一栋还算完好的房子,固执的屹立在前方,周围围了一圈破碎的围墙。
绿瓦之上是白雪,屋檐之下是冰凌,院子里两棵枯萎的大树被一条绳索连接,绳索上晾着被冻得僵硬的衣物,显然这里还有人住。
剧烈的咳嗽声,从屋中传出,然后是焦急的女音。
鬼哭下了马,按着刀,穿过破碎的围墙,咳嗽声停了下来,然后堂屋里传来砰砰的声音。
鬼哭到了院子,目光透过大门,看到了一个堂屋里有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白色长发,双眸如春水般温柔,肌肤如冰如玉,身材惊心动魄,哪怕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长裙,也挡不住她的魅力。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不速之客,便不再理会,纤纤玉手抓起了沉重的斧头,接着用力捣下。
几块冰渣从铁桶中溅了出来,鬼哭这才明白,原来那砰砰的声音,是她捣碎冰块后发出来的。
“为何不用雪?”鬼哭问道。
“雪熬出来的水只是普通的水……”这个女人答道:“而我桶中的冰,是泰山山顶取来的水结成的冰。”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鬼哭知道,这个女人也清楚自己瞒不了,所以没有隐瞒。
“泰山山顶的水,有什么用?”
“能治病。”女人垂下眼眸,如水的眸子里带着令人心痛的悲哀:“但可惜,治不了老!”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
“可他老得太快了。”女人又是一斧头捣了下去,冰块破碎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了鬼哭耳中。
“鬼哭,来自巴蜀。”
“玲珑,来自青丘。”
“青丘狐女多情。”鬼哭感慨。
“但她们不该多情,尤其不该对凡人。”自称玲珑的女人扔下了斧头,站了起来弯腰提起了桶,几尾巴从裙角倾泻而出。
这,是一个来自青丘的狐妖。
“我等想在村里休息一下。”
“请随意。”玲珑说道:“只要不来打扰我们就好,不然……村口的几具尸体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嗯。”鬼哭微微颔首:“很有震慑力,可不像是温柔多情的青丘狐女能干得出来的。”
“这么说,你是来替天行道的?”瞬间,玲珑如春水般的双眸变得如外面铺天盖地的可怕洁白一般无二,都是那么的冷。
六根尾巴,肆意而且张狂在她身后舞动,犹如一条条蠢蠢欲动的毒蛇。
鬼哭抿起了嘴,按住了刀柄,身体微屈。
面前这个狐女,是善是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让这个破败的村庄没有能够威胁得到先锋营的存在,让先锋营好好的休息一天,然后,明日渡河。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两人段升腾的战意,玲珑瞬间慌了,一头就钻进堂屋一旁的卧室之中。
鬼哭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便看到了玲珑正在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
老人虚弱的抬起眼眸,看到了鬼哭,开口道:“娘,来客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年迈之子
玲珑回过头,看到了鬼哭,眼中满是哀求。
她,并不想在这里动手。
而鬼哭的手,却离开了刀柄。只要床上的那个老人还在,这个狐女毫无危胁,并不需要处理。
“咳咳咳咳……”老人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玲珑连忙吐出一颗鲜红的内丹,围着老人转了一圈,老人这才好受些,停止了咳嗽。
鬼哭神情有些古怪,不得不感慨母爱的伟大。
内丹,可是个好东西,但是妖怪修炼这个东西,却是得不偿失,因为这是一个完完全全舍己为人的玩意儿。
妖修炼内丹,一身大半精粹全凝聚在了上面,这就成了修炼内丹的妖最大的弱点。只要夺了这颗内丹,就能得到这妖的大半精粹,所以谁修炼内丹谁就是傻。
可偏偏,为了自己年迈的儿子的健康,这个狐女修炼了内丹。
老人精疲力竭,陷入了沉睡。一口吞下内丹后,玲珑松了一口气,看向鬼哭的目光温和又带着几分警惕。
“谢谢。”
她在感谢刚才鬼哭没有动手。
“不必谢。你毫无威胁,我不必与你动手。”看了一眼床上老态龙钟的老人,鬼哭直话直说:“但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在他身上这么耗着,不值得,他寿命已尽,神仙难救,浑身就如同个筛子,补一点,失一点,这样耗下去,他痛苦,你也痛苦。”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玲珑温柔的抚摸着老人的脸颊,神色痛苦:“可是,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他啊!”
伴随着玲珑的断断续续的诉说,鬼哭见到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几十年前,玲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有了这个孩子,一个没有半点修道天赋的孩子,青丘长老得知这个消息,用尽办法将她与这个孩子分离,而这一切,是为了她好。
当时的她还很不理解,深深的怨恨着青丘诸位长老。
她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孩子已经十岁,而父亲,她的爱人,却在两年前就已经离世。
那个善良的男人,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男人,为了他,玲珑修炼了内丹,可惜终究没有用上。
孤苦伶仃的孩子十分可怜,吃百家饭艰难度日,玲珑抱住了孩子,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娘。五年前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娘的影子和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重合,孩子哭泣的问道:“娘,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离开?”
玲珑只是死死地抱住孩子,告诉他:“娘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个承诺,一下就是一甲子。
为了不与孩子分开,玲珑修为突飞猛进,从一条尾巴变成三条尾巴,三条尾巴变成了六条尾巴。
长老来到,见到她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悲哀,这边是青丘狐女的宿命,越是强大,越是被伤的千疮百孔。
长老不是青丘狐女的对手,只好对她说道:“跟着这个孩子,时间越久,你就会越痛苦。”
这时候,玲珑已经明白了长老的苦衷,青丘狐女多情,越是多情,便越是容易受伤。与凡人的母子之情,便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感情。
她已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长大了,她想过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孩子修道,但是,始终不得寸进。
她将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老去,看着他死去。玲珑不止一次想要离开自己的孩子,却终究舍不得。
这是一对痛苦的母子,母亲为了孩子,放弃了太多太多,而孩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少年爱慕,因为母亲的存在,多有不便,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
他有雄心壮志,却最害怕母亲因为他暴露在有心人之眼,有才华却不去科举,而是想尽办法四处搬迁,一次次离开自己的朋友,一次次的走进一个个陌生的村庄。
不知不觉,他成了一个贫困潦倒游历世间的赤脚医生。
他们这对母子,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不断变幻。
渐渐的,成了姐弟,成了夫妻,成了妇女,成了爷孙。
他们也争吵过,也冷战过,也不止一次想要分开。母亲的痛苦在于儿子渐渐老去,儿子的痛苦在于自己渐渐老去,而母亲的容颜依旧如同往昔。
只要分开,只要忍一时之痛,他们都能过得很好,可每到临别,却总是狠不下心,似乎像在心尖割肉,那种一时之痛难以忍受。
不知不觉,儿子来到了七十高寿,撑不住了,一场大病,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一夜之间就垮了。
玲珑想尽一切办法,却都无法救好儿子,她曾好几次徘徊在魔道门口,却都被重病的儿子拉了回来。
身体遭受痛苦折磨,知道自己不久矣,七十大寿的老孩子心中的痛苦却渐渐消退,他得了老年痴呆,忘了很多事,只记得幼年时与母亲重逢的那一段快乐日子。
长老又一次来到,告诉她:“该回去了,如今天下大乱,青丘即将封洞,如果不回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但玲珑拒绝了,她要陪着孩子走这最后一趟。
长老哭道:“他是你的孩子,可你,也是我的血脉啊!”
但是,玲珑还是拒绝。
长老无奈离开,玲珑看着外面的风雪,心中已经已经被这风雪寒透。
她不知道这场波及天下的大乱将会何时结束,不知道青丘将会何时解封。
或许这一别,她与她的族人将会是永别。
她和体弱多病的儿子回到了曾经的家乡,这里的人再也认不得这对母子了,他们在这里安居了下来。
村人往南迁走,这对母子却留了下来,有强盗进入这个村子,见玲珑貌美,心生邪念,却被玲珑杀死,钉在村口,威慑其他来客。
大风大雪,让这对母子的生活愈加艰难,但却也让这个村子变得宁静。
儿子将会在这样宁静的生活中的走完自己一生的后一段路,直到鬼哭来到。
鬼哭默默的听着,看着眼前的留着幸福痛苦混杂的泪水的玲珑,开口问道:“这么说,天下一日不太平,你就一日无法与族人团聚。”
“是的。”玲珑擦拭着泪水,笑着答道。
“放心吧,天下很快就会太平下去。”鬼哭作出承诺,他不只是为了玲珑,还是为了天下许许多多的玲珑。
他来到这里,本来只是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为了追求在刀尖舔血的痛快人生。
而现在,他依旧要战斗,但是,目的变了,变得更加宏大。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他们的故事明明没有什么波澜,比起惊天动地的战斗、血与铁的碰撞明明要平淡太多太多,却将鬼哭感动。
鬼哭转身离开了,在院子里骑上了大黑的背,往村外而去。
玲珑跑到了门口,看着鬼哭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手指深深的镶嵌在门框中。
“鬼哭吗?”她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希翼的光芒:“我记住了,如果天下太平,一定有你一份。”
第一百五十章 夜半琴声
“怎么样?”
看到鬼哭出来,陈虎头迎了上去问道。
“很干净。”鬼哭肯定的说:“只要不去找村中的那对母子,我们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母子?”陈虎头蹙起眉头,看着眼前一片荒芜的村庄,除了妖怪,他想象不出究竟是要怎样的一对母子才能在这样的村庄里生活下来。
于是,他小声的问:“这对母子,这不是妖怪?”
鬼哭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点了点头,道:“记住我说的。”
然后,和陈虎头错身而过。
这一晚,先锋营住进了村庄,不过没有深入中心。
稍微收拾了一下,即便是断壁残垣,好歹也能挡些风。
随着夜深了,悠悠的琴声传入军营。
南宫耳朵一动,就要起身。却被鬼哭按住了肩膀,道:“没危险的,你好好睡一觉,我去。”
南宫有些不解,鬼哭倾听着美妙的琴声,道:“这只是一个母亲在安抚哭闹不想睡觉的孩子。”
南宫眉头舒展,鬼哭能听出来,她自然也能听出来,只是因为一开始察觉到了琴声的不凡,所以没在意琴声的内容而已。
“真的不要紧?”南宫问道。
“不要紧的。”鬼哭笑着说:“我们还算沾了她孩子的福,这段时间,你也挺累,就着这琴声,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晚吧!”
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提起长刀,鬼哭出了门。在外面又叫住了采薇和大郎他们,让他们回去安心睡。
在大营外,就遇到了钱长老和陈虎头等一干人。
“鬼叔!”陈虎头焦急的说:“你不是说不会有危险的吗?”
“自然不会有危险。”鬼哭目光看向了钱长老:“这琴音是否无害。”
钱长老沉稳的说:“自然无害,但是我想,鬼长老心中应该清楚这琴音背后代表着什么。”
“我自然明白。”鬼哭看向钱长老:“她无害。”
“这时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钱长老提醒鬼哭。
“我自然没有感情用事。”鬼哭开口道:“我一开始也想过杀掉或者驱逐她,但后来放弃了,因为她有致命的弱点,有这个弱点,她不会与我们为敌,相反如果有危险靠近这村庄,因为那个弱点的存在,他会站在我们这一方。”
“那个弱点究竟是什么?”钱长老看着鬼哭,他必须得知道那个弱点,这样,一但发生变数,他才好应对。
“他的儿子是个凡人,古稀之年,病痛缠身。也是因为他们这对母子在这里,所以这里很干净,因为她不会允许任何能够威胁到她儿子的东西存在于这里。”
“万一这是她骗你呢?”钱长老紧盯着鬼哭。
“我没那么容易被骗,她的气息很干净,平日少沾有灵血肉。而且,她还是青丘狐,六尾青丘狐。”
钱长老沉默了,他已经能够猜到那青丘狐是如何长出第六根尾巴的了。世间之痛,有一种叫做白发人送黑发人,但还有一种比这更痛的,便是父母未老,儿女早衰。
也是因此,凡人与非凡不得相恋,成了所有的妖自觉遵守的一条默契的规则。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天赋,就会等待其成年后与其疏远,不再投入半分感情。千年的寿命和百年的寿命,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只是十倍这么简单。
陈虎头因为他是凡人,所以听不懂鬼哭和钱长老在打什么机锋,因此他强撑着困意,有些焦急的问:“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回去睡觉。”鬼哭和钱长老同时开口道。
钱长老解释:“你们回去睡觉,那你就交给我与鬼长老了。”
“那琴音,真的没问题?”
“放心吧,对你们无害,还有益,能让你们睡个好觉。”钱长老说着,指了指大营:“你仔细听。”
陈虎头仔细倾听,然后,面带喜色。
除了琴音,他听到的只是一片鼾声。而往日那痛苦的呻吟,那撕心裂肺的咳嗽,统统不见了踪影。一个好觉,对于如今的先锋营,是何等的珍贵。
陈虎头放心了,一路走来,他自然清楚鬼哭和钱长老是值得信任的,于是道:“那我就回去了。”
钱长老微微颔首:“去吧!”
陈虎头打了个哈欠,道了一声告辞,随后带着一干亲卫回了营帐。
钱长老看着疲惫的弟子们,道:“你们也去吧,好好睡一觉。”
“可是……师傅……”
“好了好了,有鬼长老在,那难不成还担心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到为师。”
钱长老的一干弟子犹豫了一下,接着也拱手告辞,回了营帐。
现在,只剩下了鬼哭与钱长老。
悠悠的琴音,仿佛春日的清风,夏日的蛙鸣,秋日的流水,冬日的暖炉。细细的流淌而过,温柔的抚过心房。
钱长老一向古板面容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微笑,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最终,感慨了一声:“300年了,足足300年了啊,300年没有听到如此温柔的声音了。”
“看来咱们钱长老也有幼年。”
“谁没有幼年呢,不过,那时候我听到的是娘亲的哼唱,而并非琴音,你呢,鬼长老?”
鬼哭嘴角也浮现笑容:“我可就没你这么好运了,我听到的是大伯的哼唱,他嗓门比较大,往往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就被她给吓醒了!”
“哈哈哈……”钱长老小声的笑道:“看来我的确比较幸运。”
鬼哭指了指村庄深处:“那里边一位,可比咱们都要幸运,咱们还是沾了他的光呢。”
“的确如此。”钱长老沉吟了一下:“鬼长老,你说,我们有不有可能把那位收入蜀山。”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位六尾青丘狐,其本事,至少都是一方妖王。而且青丘狐与人族亲近,曾经还说过女娲娘娘的恩惠,与人族的许多人杰也多有联姻,让其加入蜀山的可能性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我看难。”鬼哭摇头:“那青丘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远离凡俗的得道高僧,她至今还在凡俗挣扎,只是因为她的孩子。一旦她的孩子离去,恐怕她会选择待在不知哪个深山老林之中孤独终老吧!她,被伤的太深了。”
钱长老眉头微微一皱,最终长叹一声:“算了,不考虑这些了,那找个地方避避风吧,这里还真挺冷。”
“好!”鬼哭点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过河
天很暗,烈火熊熊。风吹过,火光晃动,火星随着飘起,宛若成群的萤火虫,刹那间,似乎有隆冬回到了夏日。
风很冷,癫狂而且无情。然而无论它如何咆哮,也挡不住鼾声带来的绵延睡意,挡不住夜色的沉寂。
下起了雪,如沙如绵,覆盖于地,冷意更加凸显。
鬼哭和钱长老躲在一处半塌的房中,避开了一部分风雪。
他们点起了一个火堆,相对而坐,听着柔和温暖的歌声,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手指敲打膝盖。
“接着。”鬼哭的声音传入钱长老的耳中,钱长老抬手接住飞来的葫芦。
张开嘴,一口火辣的液体涌入嘴里,不是酒,是辣汤,但在此时此刻,却胜过了酒。
温度上涌,钱长老的脸一片通红,似乎已经醉了。
“什么时候了?”钱长老喝了一口之后问道。
鬼哭抖下了斗笠上的雪,透过破碎的屋顶看了一下天空,天空黑得深沉,飘雪白的透亮。
他道:“应该已经辰时了。”
“辰时,这么说,天快亮了啊!”
“嗯。”
钱长老伸了个懒腰,骨头一阵脆响:“她都快弹了一夜了,手指不痛吗?”
“或许过后会痛,但现在,应该是不痛的。”
说着,鬼哭也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胳膊都快生锈了。
“真冷。”钱长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时候呆在这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尽管有一部分墙体遮住了风雪,但寒冷依旧止不住的灌了进来。尽管燃起了火堆,但火堆射出的高温也只能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辐射,过了这个范围,你能感受到的只是刻骨的寒冷。
火堆边太热,火堆外太冷,不远不近的时候,又是冰火两重天,更不好受。
钱长老站了起来,他决定靠近一点火堆。
不经意间,看向外面,挪动的步伐停住了,他僵在了原地,随后开口道:“着火了。”
鬼哭也站了起来,看向那边,正是那对母子所住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看来,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是啊!”钱长老感慨,把葫芦甩给了鬼哭,鬼哭仰头喝了一口,在火光的照耀中,斗笠下的那张脸明灭不定。
琴声渐渐消失,火焰也渐渐熄灭。不知不觉,黑暗褪去一些,昏暗的光芒射出,天地灰白一片,就犹如老旧的电视机透出的画面。
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朝着那一片焦黑之处走去。
一个温暖的家,就这么没了,化作了一片焦土。
一张白纸,被一块石头压着,放置在了焦土之外。
鬼哭弯腰取下压在石头底下的那张纸,看向上面娟秀的字迹。
“上面写的什么?”钱长老问。
“她走了,这是告别信,对了,信中提到,她给我们留了一份礼物。”
“礼物?”钱长老有几分疑惑。
“走吧。”鬼哭笑着走进了这片废墟,废墟之中,还有些许余火未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些古怪。”钱长老说着,他口中的古怪,是指的一口锅,屋中的一切都被烧坏了,唯独这口锅,还是完好无损。
“这就是她给我们的礼物。”鬼哭走上前去,揭开了锅盖,然后,一股浓重的药味透了出来。里面黑漆漆一片,是一锅的黑色浓浆。
钱长老微微一愣,快步走了过来,用手指点上一点,然后放进嘴中品尝,眉头微微一皱,又点上一点,涂在嘴唇上,顿时,感觉干裂的嘴唇上面的痛苦减轻了许多。
“当真是一份大礼!”钱长老叹了一口气:“这药,外敷,能抵御甚至治疗冻伤。”
“确实是一份大礼。”鬼哭颔首,这北风造成的冻伤鬼哭当真束手无策,有这样的药,无疑会让先锋营的损失减少许多。
至于这些药材,肯定是玲珑准备给他儿子的,可惜她的儿子没能挺过来,没能把这些药用完。
“重要的不是这药,而是隐藏在这药之下的药方,这是一个崭新的新研制出来药方,看来这位六尾青丘狐有大才,可惜了,可惜了……”钱长老摇头叹息,很是遗憾没能让玲珑加入蜀山。
先锋营营中的将士醒了,一顿好觉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轻松了许多,就仿佛在粪坑遨游一圈之后重新爬了上来,洗尽了身上的污秽。
钱长老和鬼哭自己留了一份,然后把一锅的药交给了陈虎头,陈虎头把这些药用小瓶装了起来,分发给了下面的将士。
将士们用手指抹上一些,然后涂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对寒风吹拂,果然不再像原来那样痛苦。
吃了早饭,天已经彻底亮了。
灿烂的阳光洒下,铺满大地的积雪也跟着射出惨白的光芒。
人们或者带上斗笠,或者薄纱遮在眼前,相互搀扶着,走上了大河。
大河表层的冰面厚实,光滑,一不小心就要摔上一跤,让人行走艰难。
人们在上面缓缓的挪动着,犹如一只只黑色的蛆虫,可笑而又可敬。
鬼哭拽着绳子扛着一根木桩率先到了对面,然后他把木桩钉死在了坚硬如铁的地面,用绳子紧紧的缠住。
绳子的另一头,同样绑在钉在地面的木桩上,如此,将士们便有了可以扶持的东西。
他们拽着绳子,一步一滑的走了过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全部都渡过了大河。
没有意外,陈虎头很是高兴,招呼着将士们休息一会儿就赶紧上路。
而鬼哭,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大河对岸的一抹白影。是一只白狐,她叼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朝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一扭头,消失在了一片洁白的世界中。
“鬼大哥,鬼大哥……”采薇将鬼哭唤醒:“怎么了?”
“没什么。”鬼哭回过神来。
“哦,那就好,该上路了。”采薇松了一口气,看向河对岸,眼中略显疑惑。
“那便走吧。”
鬼哭说着,扭过头,朝着远离河岸的方向走去,走到了南宫大郎他们之中。
“夫君。”南宫鬼哭的身边开口道:“能不能说一说昨天晚上的事,听说是个狐女,我很好奇呢?”
“她呀!”鬼哭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一边走一边说道:“一个了不起的母亲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见故人
一月中旬,蜀军与大周主力在邯郸会师。
此时,邯郸城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军事要塞,里面没有百姓,有的只是准备奋勇杀敌的勇士以及辅佐勇士的辅兵。
来自大周的御林军1万,镇边军10万,戎人引弦勇士10万,来自秦国的2万边军,3千老秦军,还有500铁鹰卫,来自巴蜀的1万蜀军,来自大宋的粮草无数,来自昆仑的道人500 ,来自蜀山的长老弟子共300 ,来自天师府的金牌1位,银牌30余,铜牌500 ,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奇人异事、异族洞府足足近千。再加上从南瞻部洲各地征来的辅兵,此刻的邯郸城已经聚集大军将近40万。
手握如此庞大的力量,并且据城而守,然而,伴随着斥候不断传回来的消息,马去病心中却更显忧虑。
雪人出现在了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中,穿过了草原,来到了大和北部的这片平原。
雪人身后的巫族,也终于现出了身影,数量……极多!比雪人的数量还多,恐怕能够与此刻邯郸城中的大军数量相媲美,再加上身材高大,哪怕其中包含不少女人和小孩,那架势,也足够吓人。
一月十八,一连下了三天的雪,好不容易终于消停了。
憋了许久的大黑迫不及待的跑出了院子,看着满大街穿着军袄的兵丁们扫着遍地的积雪,顿觉无聊,步伐慢了下来。
“嘿,我看到了什么。”一个粗矿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大黑马耳朵一竖,扭过头,就看到一只大的吓人的大猩猩。
哦不,不是大猩猩,是一个老熟人。他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摁住了大黑马的头,使劲的盘了起来。
大黑马不满的尖叫,哪知道这人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愈加猖狂,还哈哈大笑起来。
“前辈?”鬼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他一脸兴奋的叫道:“可是猛虎前辈!”
“哈哈哈哈,鬼哭小子,没想到咱们在这里遇见了。”
那个身材特别高大的人,正是猛虎道人,他上下打量着鬼哭,眼中满是欣慰,用力的拍了拍鬼哭的肩膀:“干得漂亮,你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可真厉害!”
“还算没有辜负前辈的一番栽培。”
“哈哈哈,哪有什么栽培。”猛虎道长说着,又仔细的打量了鬼哭一眼,挑了挑眉头:“你长高了?”
猛虎道人能明显的感觉到,鬼哭比起当初他见到的时候更高了,也更壮了。
“是。”鬼哭点头:“最近个头长了些。”
岂止只是长了一些,分明是长了很多。以前身高8尺,而现在,又长高了5寸,不但肉身的力量增强了,手臂也变长了,即便不借助奇迹的力量,也能轻松的将他那口长刀拔出。所以,妖气的削弱并未让他的实力下降的太过。
“长高了好啊,打起来,长高了占便宜。”对于这一点,猛虎道人最有话语权。
看着两人谈得正欢,大黑马趁机挣脱头顶大手,一溜烟往回跑去,鬼哭叫了两声没去追,而是继续和猛虎道人交谈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昆仑的驻地。
“进来坐坐。”
对于猛虎道人的提议,鬼哭自然答应。
“你这死猴子,又跑哪里去了。”刚进门,一个漂亮的女人就迎了上来。
女人7尺有余,而猛虎道人身高一丈,两人在一起,就犹如大人与小孩一般。
因此女人鼓起脸气势汹汹而来,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出去逛逛。”猛虎道人老老实实的答道。
“出去逛也不叫人家。”气势汹汹的女人变戏法一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粘人的小妖精,抱着猛虎道人的胳膊撒着娇:“记住啦,以后出去要叫人家哦。”
“好好好!”猛虎道人苦笑,然后为鬼哭介绍:“你们也见过的,这是小白儿,我的妻子,这是鬼哭,一个了不起的晚辈。”
“鬼哭,我听说过你哦,你好厉害,连镇元大仙都不是你对手呢。”
“哪里,镇元大仙是中了计,不然我可不是他的对手。”鬼哭摇头。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很厉害了。”小白儿眼珠子一转:“不过你再怎么厉害,也得叫我一声小白儿前辈,对吧?”
“的确应该如此。”鬼哭看了看一脸骄傲的小白儿,又看了看猛虎道人,顿觉有趣,还真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呢。
“快叫,快叫。”小白儿迫不及待的喊道。
“见过小白儿前辈。”鬼哭一拱手,小白儿兴奋的跳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的叫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几个人高马大的道士从房中钻了出来,到了院子里,见到了他们三人,连忙打着招呼道:“见过师叔祖,见过师叔婆。”
小白儿一脸兴奋的为他们介绍鬼哭:“这是我的一个不成器的后辈,叫鬼哭,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啦,也就是砍死了镇元大仙而已。”
几个道士顿时神色一肃,连忙对鬼哭行礼道:“见过师叔。”
同为圣地,双方辈分计算各不相同,所以称呼起来也麻烦,因此按照亲疏远近,实力高低相称呼。
鬼哭是猛虎道人的后辈,实力极强,而他们是猛虎道人的徒孙甚至徒孙往下的一辈,实力比起鬼哭要弱上许多,因此尽管鬼哭年龄还不超过50岁,年龄说不定比他们还小许多,他们称呼鬼哭为师叔却也没啥毛病。
打发了这几个道士,三人来到了龙虎道人的房中。
猛虎道人的房间共分两层,里面睡觉休息,外面会客吃饭,中间隔了一堵墙。
鬼哭和猛虎道人在外面的方桌边上相对而坐,而小白儿一蹦一跳的帮忙煮茶,脸上时刻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前辈还真是好福气。”鬼哭看了一下小白儿,低声道。
“哈哈哈哈!”猛虎道人得意的大笑,然后低声询问鬼哭:“对了,你呢,我似乎听说你已经成家立业了。”
“这个前辈都知道?”
“知道的不算太清楚。”猛虎道人摇了摇头,随后笑着问:“是采薇那丫头?”
“不是。”鬼哭道:“她叫南宫。”
“居然不是采薇。”猛虎道人微微皱起眉头:“你是怎么想的,采薇那丫头难道不会吃醋?”
鬼哭苦笑摇头:“前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这可不像你啊!”
“哈哈哈哈!!”猛虎道人朗声大笑:“真吃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较技
“前辈,我们不谈这些了,谈点别的。”鬼哭岔开话题。
“谈什么?”猛虎道人笑道。
“就谈谈实力,前辈,你的实力下降了多少?”
猛虎道人眯起了眼睛,眼神变得犀利:“你呢?”
“降了很多。”鬼哭笑了笑,倾刻间,锋芒毕露:“不过,却想试一试前辈的斤两。”
“我也正想试一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成长了多少。”
“茶好咯!”小白儿蹦蹦跳跳的跑到桌前,正准备为两人砌茶。
“等等。”猛虎道人用手掌遮住了茶杯口:“先不忙喝茶。”
“怎么了?”小白儿有些懵。
然后,便看到猛虎道人回房,顿时,脸都红了:“等等,大白天的,而且有外人在呢!”
接着,便看到猛虎道人提着一根铁棒出来了:“小白儿,你说什么?”
顿时,小白儿头冒青烟,脸红的跟西红柿的:“滚,死猴子。”
然后,抱着头冲进了里屋。
“她怎么了?”猛虎道人茫然的问鬼哭。
鬼哭也不好说,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抬脚就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一个猛虎道人的徒孙辈的道士拿着一个大扫帚正在扫满地的积雪。
见到两人出来,连忙行礼。
猛虎道人微微颔首,提着铁棒与鬼哭相对而立。这个道士见状,赶紧站到院子的一角,眼中满是兴奋。
猛虎道人是昆仑的战神,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实力极强,自然说到弟子们的尊重。这个鬼哭,是公认的三大圣地中最近二十年最强新人,尤其是在斩杀镇元大仙之后,其势头更是难以抵挡,直追当初的梅胜雪。
他们两个一战,自然精彩万分,若能仔细观摩,想必收获会很多。
今天的天气很好,头顶晴空万里。
鬼哭舔了舔嘴唇,没戴斗笠有些不习惯,他眯起了眼睛,扶低的身躯,一手扶着刀鞘,一手搭在刀柄上,犹如一头盘踞的大虫。
猛虎道人口鼻喷吐白色热气,身躯站得笔直,前跨一步,脚尖顺势就提起铁棒,粗大的双臂将其平举,正好对准了鬼哭的脑门。
没有什么故弄玄虚,没有什么对峙半晌,就这么两大两小四目一接,然后便突兀的动手了。
铁棒翻飞,犹如乌龙绞柱。
长刀出鞘,仿佛乳燕穿林。
哧溜一声,一片火星溅起。
鬼哭猛然后退一步,铁棒带着劲风从他面前扫过,额前垂下的长发杂乱飞舞。
“哈!”猛虎道人舌绽春雷,一脚踏碎地砖,铁棒轻飘飘的犹如稻草,被他举过头顶之后,又瞬间重如泰山,一棒落下,仿佛霹雳。
鬼哭后退,铁棒又一次在他面前划过,就快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在距离地面还有一寸的地方猛然顿住,重若千钧的铁棒,在猛虎道人的手中服服帖帖,仿佛他肢体的一部分,被他轻易耍弄。
赫然,猛虎道人的棍法已臻化境。
棒头突然翘起,猛虎道人松开左手,单手抓住棒尾就向前一刺。
鬼哭以刀相挡,但刚一触碰,就感觉一股沛然巨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便知不可抵挡。
长刀被高高弹起,鬼哭狼狈踉跄后退。
“呵!”一股白色气剑从鬼哭口中喷出,他胸膛猛的塌陷,轻飘飘的犹如一张纸。脚下飘缈,赫然是飞仙步!
妖气的变化,飞仙步已经没了往日的迅捷,无法瞬间挪移留下残影。
然而,脚下波纹的出现又让飞仙步焕发新生。
鬼哭看似踉跄狼狈,但实际每一步都在他计算之中,让他的身躯恰到好处的始终和铁棒保持距离。
拙!
鬼哭身躯躬如虾子,铁棒就戳在了他的胸口,眼看已经陷了进去。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铁棒,不仅重达千钧,而且还有种种神效,被这根铁棒击中,可以说是神仙难救。
“啊!”小白儿用力的捂住了嘴,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身躯直颤。
刚才,她羞得躲进了里屋,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又忍不住出来看。可是一看,却看到了这一幕。
不好,死猴子惹大祸了!
鬼哭虽然是后辈,却不代表他身份低微,他可是蜀山长老,一看就是可以被委以重任的那种。
死猴子杀了鬼哭,即便他的身份也难逃一罚。
就在小白儿琢磨着要怎样和死猴子私奔的时候,变故突生,本应该死去的鬼哭却突然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一鼓,顶着铁棒借力后退半步,紧接着俯身横刀,刀身高过头顶紧贴铁棒,然后,踩着碎步,顶着火花,仿佛电车驶过,飞快的接近猛虎道人。
猛虎道人惊讶万分,他却没想到鬼哭会用如此险招破他一刺。
胸口塌陷一寸,恰好便是这一寸,让他这一棒落在了空处,接着闪电般的反击,迅速贴近,却让他陷入了守势。
鬼哭难得遇到一个兵器比自己长,技巧不弱于自己的对手,也终于无法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现在,自然改为争取那一寸短一寸显。
鬼哭一个翻滚,长刀直削猛虎道人双腿。
猛虎道人大退一步,抬起左脚,避开这一刀,接着重重跺下,然而却没踩到这一刀,被这一刀犹如游鱼般从脚底滑过。
刀锋向上一挑,直击大腿。
猛虎道人终于抽回铁棒,挡住了这上挑的一刀。
鬼哭身体滴溜溜一转,刀随人走,继续切向猛虎道人的小腿。
龙虎道人一跃而起,一棒从天而降,反客为主,要砸碎鬼哭脑壳。
鬼哭向上一仰,以手撑地,双腿一缩,来个兔子蹬鹰,正中猛虎道人的脚掌。
猛虎道人半空失去平衡,平日里像只巨猿的他这时候终于像只大猫了,那铁棒就犹如那粗大的尾巴,只是一甩,便找回了平衡。
猛虎道人落地,鬼哭紧追不舍,倒持长刀,使得自己的兵器更短一分,紧贴着猛虎道人身体犹如陀螺般,一圈亮银的刀光围绕着自身瞬间绽放。
哪知道猛虎道人也跟着转了起来,一根铁棒就仿佛缠在了他的腰间,发出呜呜的风声,再一次敲向鬼哭脑壳。
同归于尽?
小白儿几乎要尖叫出声,两人瞬间分开,看来,都留有余地。
“前辈,你慢了啊!”鬼哭活动着手腕。
猛虎道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什么,自然不仅仅是力量,是力量、速度、体型、技巧的结合,那样的体型下,还能保持猴子一般敏捷的身手,自然是极其可怕的。
“你也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快嘛!”猛虎道人嘿嘿笑着,转着手中铁棒,来回踱着步子,保持着和鬼哭的距离。
小白儿紧紧捂住胸口,松了一口气,看着斗嘴的两人,摇头冷笑一声:“呵,男人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行宫会议
鬼哭以快压人,猛虎道人以力压人。
两人都是走的极致,自然不适合要顾及对方生死的较量,都是收着手在打,就犹如戴上了枷锁、陷进了淤泥,打得束手束脚,因此难分胜负。
“不打了不打了……”猛虎道人抽身后退,鬼哭也收刀回鞘。
双方,一个打不着对方,一个无法攻破对方的防守,自然是没得打,因此猛虎道人很是郁闷,叹了一口气:“和你打得不痛快。”
鬼哭也是满脸郁闷:“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猛虎道人的铁棒刚猛无铸,全力一棒下去,鬼哭不小心碰着就得刀断人亡。鬼哭的长刀锐不可当,全力一刀下去,猛虎道人一个不留神也得一命呜呼。
他们终究是比试,不是要对方性命,点到为止又不合双方风格,打得郁闷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终于打完了。”小白而欢呼雀跃:“来尝尝我泡的茶吧!”
鬼哭在这里一直待到了傍晚,猛虎道人带着小白儿跟着鬼哭又到了鬼哭他们那边,鬼哭把南宫采薇大狼他们也都介绍给了猛虎道人。
寒冷终究渐渐褪去,积雪消融,慢慢的露出了大地的真容。
2月2 ,寒风微暖,吹拂大地,绿草抽芽,猎鹰腾空,那和北方的大地露出了勃勃生机。
然而,即便是春天的来到,也挡不住邯郸城周围刻骨的肃杀。
眼看外敌将至,大战将近,可是人族内部,依旧矛盾重重,难以调和。
周王行宫里,多方首领汇聚一堂。鬼哭跨刀立于风长老左侧身后,也参加了这一场会议。
马去病坐于王位之上,一身金色龙袍更显得他威武不凡,他看着大厅诸人,诸人皆为人杰,如此多人杰汇聚一堂,让他充满了豪气,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诸位,有何良策?”他的目光,看向了右下首位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老者。
大周金德,尚白。大秦水德,尚黑。大宋火德,尚红。
因此这个老者,自然是来自大宋。
他本是扬州刺史,姓梁名真字去伪。曾仅凭借这一城之力就让马去病头痛不已。
这个知天命的老者,骨头硬得跟铁一样,精力比年轻人还要旺盛,有他居中调度,城中各种物质被运用到了极致。
直到最后,大宋投降,割地赔款,国君的圣旨下,扬州城的城门这才算被打开,马去病一入城,第一时间就是寻找梁去伪,他爱极了这个人才。
可惜,很遗憾。
梁去伪使了个障眼法,一番周旋之后,带着家人渡江而去,让马去病遗憾得捶胸顿足。
后来,梁去伪被提拔为兵部尚书,他一上任,就指挥调度,让大江的防线近乎无懈可击,始终不给大周机会。
然而,大秦大公子却趁着大宋大周被相互吸引的时候,以铁鹰卫文虎为间,终于把大宋的大江防线敲开了一条口子。
而后,因为这一次失误,梁去伪在政敌的攻击下被迫辞官,回家养老。
然而就在去年冬天,发现了古巫一族在南瞻部洲的踪迹,这个老者又被召回,重新挂上了兵部尚书的职位,带着一帮被召集的流民组成的辅军,拉着粮草,出使大周。
他心中有怨吗?
当然有怨,他一生恪尽职守,在扬州城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就任兵部尚书,总领大江防线,又面对了数十次的刺杀,毒药、弓弩、刀斧,如果不是他生性谨慎加上运气挺好,早就命丧黄泉了。
然而他做了这一切,还不如别人的一句谗言,他如何不怨。
然而,即便他心中怨恨,可是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为心中大义。
面对马去病的提问,梁去伪略微思索,随后开口把这些时日心中所想一一道来:“敌军气势正盛,却远道而来,军备粮草不足,当以守为主……”
梁去伪侃侃而谈,细致详尽。他假设了数十种情况,并且随后一一解决问题。
大周的一干武将听得目瞪口呆,对于梁去伪的数十种假设,背后更是冷汗淋漓。
大周武将,多擅攻而不擅守,尤其擅长野战,在野外解决对手,至于打大宋,完全是因为大宋被打蒙了,再加上武备松懈,这才让他们轻易得手,结果一遇到梁去伪这个硬骨头,就啃不下来了。
相比之下,大秦攻城拔寨最为擅长,可惜遗憾,大秦人口太少,昆仑北地太穷,所以没有一吞天下的能力。
而在场之中,最擅守的还要数梁去伪,他讲了如何搭配使用守城器械,如何应对地道,如何应对强攻,如何辨别佯攻,如何分配粮草,如何应对叛徒奸细,如何聚拢人心。
众人叹服,马去病大喜。按照梁去伪的说法,只要守住一段时间,对方不战自溃,而且具体怎么守他都一一指出来了。
梁去伪所说的守可不是死板的呆在城中,而是守中带攻,让对方不能全力进攻,消磨对方的意志,最终等到对方粮草耗尽,一举将其击溃。
这个方法很可行,可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必须要把军权交到梁去伪一人手中,只有如此,才能完美达到梁去伪所说的效果,不然一个失误,就是满盘皆输。
梁去伪能力我是大周还是大秦都是叹服的,但是,军权却不能交。
所以,梁去伪停下了谈话,大周的一员大将便大声指出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我们凭什么信你。”
梁去伪是宋人,手下只有一批用于押送粮草的辅兵,大周和大秦人凭什么信他不会刻意消耗两**力?
毕竟,人族外敌是外敌,外敌过后,他们之间依旧是敌人。
一阵吵吵嚷嚷中,梁去伪满脸遗憾的退了回去。
马去病长叹一声,面带遗憾,如果,这个梁去伪是周人,那该多好!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大公子秦平站了出来。
他英俊挺拔,身着黑色铁甲,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按剑而立,看起来又不像享尽荣华富贵的皇族公子,反而像一个严肃刻板的军人。
“危险近在咫尺,我们却还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现在,当放下一切旧怨,携手御敌。”
“大公子说的倒简单。”大周又一员大将冷笑道:“你倒说说,我们手上都粘着彼此兄弟的血,就算是嘴上放下了就怨,又如何保证心口一致,人心,可是隔着肚皮的。”
这也是马去病的一个心病,大伙儿都集中在这个邯郸城中,各自来自天南地北,各自都有仇,嘴上说着携手御敌,实际上可没那么简单就容易合作。
不说别的,光是镇边军与戎人军每日发生的摩擦就够得他头疼了。直到今日,这个问题还是没能有效解决。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司其职
“我的办法就是……”大公子环目四顾,随后斩钉截铁道:“各司其职!”
轰!!!
一下子,整个大厅都议论纷纷起来。
“此事不妥。”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天师府的金牌,人称王金牌,此人身穿儒衣,中等身材,一身文雅,曾是前朝状元,后来弃官修道,加入天师府,一步步成为了天师府的一方金牌。
他脸色严肃,呵斥道:“糊涂,敌人势大,若分,则容易被其各个击破。”
“但如果强行扭在一起,则迟早出大乱。”
大公子一字一顿,徐徐道来:“我们很多人,互相之间皆有仇,而且习俗也各不相同。当战争来临,周人在前,秦人在后,周人能不担心秦人之箭?秦人蜀人并立,秦人闻鼓而进,鸣金则退,而蜀人遇外敌悍勇,只进不退,容易造成两者脱节,这又该如何?众等世外高人实力高超,寿命悠长,陷入战阵,便等于自缚双手。而我等实力低微,寿命极短,因此必须要结阵自保,强行在一起如何配合?”
大公子指出了三个问题,王金牌便眉头紧皱。
大公子见此,也不追击,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舌战群儒的,因此语气不再咄咄逼人,放缓了下来:“我说的各司其职,并非是一盘散沙,而是利用各自的优势相互配合,却又互不影响。”
“好主意。”梁去伪率先支持:“我也明白你意,此事需要一个盟主。”
“呵!”在此刻,风长老低笑摇头,在场的局势,他已看清,低声与鬼哭耳语:“中原三国,已然联盟。”
鬼哭挑眉:“为何如此说,我们本来不就是盟友吗?”
“你寿命尚短,有些事,自然不明白。”风长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言语,看着在场表演的诸人,只感觉一阵疲惫。
他本非人,只是被人养大,因此算半个人。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自幼敏感,对于人世的矛盾冲突,看得清楚。
周秦宋三国,自有矛盾,有血海深仇,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属于凡俗之人。而非凡之人与凡俗之人之间泾渭分明,没有什么明显仇恨,但双方之间隔着一条鸿沟,隔阂更深。
百姓崇拜非凡之人,他们斩妖除魔,寿命悠久,高高在上。
但是三国上层却不满非凡之人,不满三大圣地,他们感觉自己的头被压着,做事畏首畏尾,很不自在。
他们嫉妒非凡之人逍遥于世,寿命是自己十倍,即便他们权势通天,但面对非凡之人的时候,也总是被压了一头。
就像一个帝王,面对百岁老人也得表示恭敬,是对长辈的恭敬。而非凡之人却不必如此,他们寿命太过悠久,一个代表看起来明明是年轻人,可却已经几百岁了,见到一个百岁老人,称呼其一声小子都不为过,辈分在非凡之人这里,直接就乱了套。
自然而然,因为寿命的缘故,因为彼此的隔阂,心生不满。
所以这三国,下层互相看不顺眼,而上层企图摆脱头顶三座大山,自己做主。
对于三大圣地,因为寿命的缘故,心态则是高高在上,时间,终究超脱一切,再厉害的凡俗人杰,百年之后也是一捧黄土,了不起成神受人供奉,而成神之后,地位又如何比得上三大圣地之人。
嫉妒、仇恨、反抗、习俗……
因为种种的原因,整个邯郸势力之间的关系乱成一团乱麻。
于是,三国代表结盟,企图以人多牢牢掌握话语权,把三大圣地逐出话语权之外。
风长老看出来了,王金牌同样看出来了,但他是如何反抗的?
他没有反抗,反而配合,让自己小小的丢一个面子,主动退一步,从而让周王马去病、秦国大公子秦平、大宋使者梁去伪三人的谋划更加顺利一些。
是因为王金牌性格怯懦吗?
自然不是,是因为王金牌觉得这是一个能够整合邯郸城战力的重要机会。
至于退出话语权,看似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并没吃亏。只要保证人族的强盛,三大圣地永远不会吃亏。
十倍寿命的差距,人族道统的来源,直接导致了只要妖气还存在,三大圣地将永远高高在上下去。
凡俗人杰的确很厉害,但面对十倍的寿命的诱惑,没人能够抵抗。再厉害的人杰,最终也将为三大圣地所有。
一时的得失,根本就不重要。
这一点,王金牌看的很清楚,所以他主动退让。风长老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只是提点了鬼哭一句,便不再吭声。猛虎道人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在当个隐形人。
在场诸位首领中,恐怕也只有一直傻呵呵的蜀军统帅陈武没有看明白了。
说来奇怪,蜀军和三国都有仇恨。和大周大秦在战场上打得头破血流,又被大宋坑惨了。可是这三国吧,却都没把蜀军当作威胁。
原因自然是巴蜀人一贯性格,只要认定是自己人,他们的战斗力就弱得不像话,一触即溃都是常事,逃跑的时候跑的那叫一个快。
可只要认定是外人,定要和你死磕到底,冲锋的时候冲得那叫一个快,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而如何认定是自己人和外人呢?
同乡人肯定是自己人,而异乡人的话,那就要看你这不是正统人族,是不是有统一天下的能力了。
以前大秦大周虽然是正统人族,却没有统一天下的能力,加上地处偏远,没怎么接触。所以蜀军和他们死磕,可如今有了统一天下的能力,相隔的也近了,接触的自然也多了,今后假如再交手,他们就会发现蜀军的战斗力会直线下降,在战场上逃跑投降的几率极高,不再是威胁了。
所以,和三国都有仇的蜀军,反而是最稳定、最可靠的一个点。
三国配合默契,三大圣地自动相让,蜀军乐呵呵如同憨小子,戎人看明白了却早已没了话语权,自然而然,一场会议结束,邯郸战力在外来威胁的压迫下也终于得到整合。
就按照大公子说的那样,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三大圣地的人,毫无反抗,通通被打散,安插在军中各地,或者护卫军中重要人物,或者制作玉符法器,或者充当移动的联络点,或者充当斥候,负责探查情报、刺杀敌将。
对于凡俗势力,也各有职责划分,梁去伪负责后勤,蜀军帮忙保护押送的粮草,大公子依旧掌握他的秦军,负责守城事物,马去病分出一部分周军辅佐(监视),而马去病自己,率领麾下骑兵和戎人军准备出城,与邯郸城形成犄角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