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官降五品
凤瑾元回府时,离着老远就看到金珍站在府门口不停地往他这边张望,一时间颇有些感慨。他有过这么多妻妾,光是凤家主母就有过四人,现在还有了个平妻,可是这种时候,能站在府门口迎他的,却是这个由奴婢抬上妾位的金珍。
凤瑾元下了马车,金珍立即迎了上来,他揽过金珍的肩,轻拍了两下,沉声道:“进去说。”手放下来,将金珍的小手紧握了住,拉着人进了府门。
金珍有些担心,想问几句,却又觉得凤瑾元面色实在太差,吓得她实在是没敢开那个口。可还是禁不住提醒道:“老太太因为大小姐的事发了大脾气,妾身出来时她还在哭闹,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凤瑾元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额上见了汗。
两人还没等走到门口呢,就听到老太太嗷地一声大叫:“把她的东西都给我烧了!一样别留,看着恶心!”
凤瑾元顿了顿,随即快步内,脚刚跨过门槛,嗖的一声一只权杖就飞了过来,紧接着就是老太太的怒骂:“你还有脸回来!要不是你一次次纵容那丫头,她能给凤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她能一次又一次的害她妹妹?凤家要靠的是阿珩,根本不是凤沉鱼,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话一出,谁都没想到,竟是一向不爱吱声的想容突然发出一个冷笑,然后到:“祖母的心思变化可真快,如果开始时就是这样该多好,二姐姐也不至于活得这么辛苦。”
一向谨言慎行的安氏这次也没有拦着她,以无声表达了对女儿的支持。
凤瑾元却翻了脸,“她有什么可辛苦的?”说这话时,他牙关紧咬,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个父亲把他的二女儿恨到了极点。
若放在从前,凤瑾元这样的态度会得到很多人的赞同,至少粉黛和韩氏一定是与他现在一方的。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粉黛不但没有附和他,反而小声说了句:“三姐姐说得没错。”
“你说什么?”凤瑾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很快的,韩氏,安氏,程氏姐妹,甚至金珍都开始对凤瑾元的讨伐。特别是韩氏,就见她捧着自己的肚子说:“大小姐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还要送到襄王府去丢脸,她一个人死不要紧,可千万不要连累到旁人!”
凤瑾元气得脸色泛青,他指着这一屋子人问道:“出了事没错,可是沉鱼被判腰斩,你们怎的就不见一丝悲悯?她是你们的亲人啊!”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响应,老太太虽然是不哭闹了,可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凤羽珩给她的惊吓她没处发泄,只好一股脑的投给沉鱼。
过了好久,久到凤瑾元都以为没人会开口说话了,却在这时,忽然听到想容又冷冷地说了句:“她活该!”
一句活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可想容和安氏是在为凤羽珩抱不平,其他人却是在算计着自己的得失。凤沉鱼作死她们可以看热闹,但如果关乎了她们的生死,那就绝对是死了也活该的。
凤瑾元就觉得周身上下散发起阵阵寒意,这一大家子人,她们的心终于都开始集体向凤羽珩那里偏移了吗?他气不过,指着韩氏问:“那丫头到底许了你多少好处?还有你——”他又看向粉黛:“到底明不明白谁是凤家之主?”
韩氏胆子小不敢吱声,粉黛见她父亲发怒了,也低头不语,这时,程君曼开口了:“老爷,你别怪女人和孩子,并不是县主许了什么好处,而是大小姐许了太多坏处。这种时候,老爷不是应该好好想想这一难凤家该如何避过吗?又或者您该为凤家能养出那样的女儿而感到羞耻与气愤,可是为何您一门心思的在埋怨县主?这事儿跟县主压根就没有关系。”
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她问凤瑾元:“这件事,宫里怎么说?”
凤瑾元这才清醒过来,也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要的是宫里的态度,可是……“我压根儿就没见到皇上。”
程君美问:“是老爷没去,还是皇上没见?”
凤瑾元答,“皇上没见。”
一家子人又沉默了,一个个皆在心里猜着,这一次的事到底会为凤家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堂厅外,管家何忠又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慌,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老太太,老爷,宫里来人传旨了。”
凤瑾元就觉得耳边“轰隆”一声,身子栽歪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了。金珍在边上扶了他一把,也是没什么力气,手都跟着哆嗦。
老太太由程君曼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众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前院儿,凤瑾元一看,竟是章远亲自来传的旨。
这章远虽是太监,可那是皇上身边儿的贴身太监,受宠得很,轻易是不会当什么传旨官的。虽然往凤家传旨到也不是第一次,可那一次是给凤羽珩送后羿弓,这回又是要干什么?
凤瑾元往前迎了几步,“章公公,是何旨意劳您亲自过来?”
章远看了一眼凤瑾元,面色很是不善,再往人群里瞅一瞅,面色就更不善了。
“怎么没见县主?”
凤瑾元一愣,随即道:“她可能是在自己府里呢,公公可是需要她也过来一起接旨?”
章远摆摆手,“那到不用,只是宫里新来的大师傅做了烤鸭,那皮很是香脆,咱家临出门前皇上特地嘱咐给县主捎来一只尝尝。既然县主不在凤府,那就叫人送到县主府去吧。”他说着话,再一扬手,后头跟着的两个提着食盒的太监立即转身出府,去了隔壁。
凤瑾元就想说,这章远该不会是专程来给凤羽珩送鸭子的吧?
很显然,他这想法太过美好了,紧接着,就见章远手中圣旨一抖,扬声道:“凤瑾元,接旨。”
凤家人呼呼拉拉地跪了一地,宣旨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左相凤瑾元教女不严,弃皇家尊严于不顾,损大顺皇室威名,其心当诛。但,朕念及济安县主为国操劳,不忍严惩其家人,故,免凤家死罪,凤瑾元贬为正五品中极殿大学士,即日起无权早朝。钦此。”
话音一落,老太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程君曼把她接在怀里,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这样的结局对于凤瑾元来说,并不为过。
章远见凤瑾元还跪在地上没什么反应,便将手中圣旨一合,往前一递:“凤大学士,接旨吧!”
丞相变成了大学士,正一品降为了正五品,凤瑾元脑子和心都乱了,几乎是没有意识地伸出手把圣旨接了过来。
章远又补了句:“还没谢恩呢。”
他便俯地磕头,道了句:“谢主,隆恩。”
老太太的哀嚎声又响了起来,由弱渐变强,哭得章远都直皱眉。
凤瑾元原本心情就不好,老太太这么一哭,哭得他更是心烦意乱,不由得大吼一声:“别哭了!”
他从来不曾这样子跟老太太说话,突然来这么一下,老太太到真被吓了住,哭声卡在喉咙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直咳嗽。
好不容易等她这一轮咳完,却听那章远又道:“老太太先别急着哭,咱家这里还有个事要提醒凤大学士。”他冷眼向凤瑾元看去,又抬了头环视凤府一圈,然后不紧不慢地道:“这座宅子是当初皇上赐给正一品左丞的,如今凤大人已被贬为五品大学士,这地方自然就再住不得。当然,皇上还是体恤凤大人的,特地命人在京城西南边又挑了处宅院赐了下来,限凤家五日之内搬离。”
“这……”凤瑾元一愣,“搬离?这宅子当初是皇上赐下的呀!”
章远翻了个白眼,“凤大人没听明白咱家刚才说的话吗?宅子是皇上赐下的没错,但皇上赐这宅子是赐给当朝丞相的,现在您已经不是丞相了,自然就要收回。不过凤家也不是非搬不可,皇上说了,凤家若想继续住在这里,那就每月到京兆尹那儿上交八千两银子,算是租金。首次半年起租,算下来,凤大人往衙门交四万八千两银子就够了。”
凤瑾元擦汗,一个月八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凤家鼎盛时期,若没有沈家的支持,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是挺费劲的。眼下公上帐上早就没了钱,上哪儿去掏这四万八千两?
老太太被程君曼扶着已经起了来,一听这么大的数目,差不点儿又晕过去。她跟章远商量:“就不能少点儿吗?”
章远对老太太说:“您要是想讲价,跟咱家讲不着,请进宫跟皇上讲去。不过……”他顿了顿,又道:“皇上到还有一道口谕,是下给老夫人的。老夫人体虚,就不必跪来跪去的了,咱家就这么说,您就站着听。念及老夫人之前是当朝左相之母,皇上这才特封了您一品诰命。现在您的儿子都只是个五品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您的诰命头衔也就要一并收回来。”
老太太都麻木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脑子浑浑噩噩的,顾不上谢恩,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凤瑾元:“咱们到底要不要搬啊?”
凤瑾元犹自思量着什么,没心情同她说话,程君曼轻叹了声,道:“搬是肯定要搬的,如今帐上根本没有银子,就算变卖家当,咱们又能支撑多久?这宅子早晚都保不住。”
章远点点头,“夫人说得是。”然后再对凤瑾元说:“如果凤大人没有什么疑义,那咱家就在第四日,哦,也就是府上大小姐行刑后的第二天再到府上来,届时,还请凤大人将这座府邸的地契交给咱家,好让咱家回去跟皇上复命。”
凤瑾元一哆嗦,地契?
第429章 你骂我,老天爷都不干
或许降官和赶出家门凤瑾元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凤沉鱼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家不可能没有个态度。可是一说到这个地契,他的心又往谷底沉了沉,下半截儿都埋到土里了。
完了,那地契当初拿去跟凤羽珩换了银子,说好她及笄之日是归还之期,眼下还没到时候,他也没筹到一百万两银子,这地契能要回来么?
见凤瑾元面色不对,安氏上前两步轻声道:“老爷,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难,这没什么,宅院是大是小也没关系,住得下就行。地契给就给了,咱们搬。”
金珍也说:“是啊,这府上出了这么多事,总感觉怪不吉利的,搬了也好。”
要搁平时,安氏说出这样的话,凤瑾元或许会感动。可是现在他哪还顾得上感动,脑子一热,突然就吼了一声:“搬什么搬?不搬!这座府邸我凤家住了这么多年,从里到外哪一处没有花心思打理,难不成就这样拱手相让?八千就八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让老太太住得踏实。”
他情急之下把老太太搬出来说事儿,听起来像个孝子,可老太太不领情啊,她质问凤瑾元:“你砸锅卖铁?那能卖几个钱?为了娶千周那个罪妇,府里的钱早就被你花得一干二净,我不住这院子,把地契拿出来,也不用等四日之后,咱们现在就搬!”
人们纷纷赞同,章远也点头道:“老太太说得对,与其强撑面子,不如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入袖,将一张纸拿了出来,“这是西南边儿的那座宅子的地契,凤大人把这边的地契也交给咱家吧。”
凤瑾元脸都涨红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往出交地契,可他就是交不出来。程君曼不解:“老爷还是舍不得这里?”
凤瑾元点点头,“住了这么些年,哪能说搬就搬的。”再想想,总算是想了一个好理由出来,“三日后沉鱼就要问斩,我想在家里给她做场法事,就算不是为她,也得为了咱们凤家日后安安生生。法事这东西在旧府做才好,省得再去祸害新地方。”
他这么一说,老太太到是比较赞同,连声道:“没错,刚搬家就为死人做法事,太不吉利,还是在这头做吧。”
章远一听这话,便也不再相逼,一回手,把之前拿出来的地契又送了回去,然后道:“那咱家过几日再来。”说完,带着一众宫人匆匆走了。
凤瑾元总算松了口气,可这也是暂时的,最多也就四日,四日后还是要面对交不出地契一事。此时此刻,他竟也开始恨起凤沉鱼来,要不是她惹出这些事,自己怎么会被降官,凤家又怎么会被从这里赶出去!
老太太闷哼一声,对赵嬷嬷道:“去把我那套一品诰命的朝服拿出来吧,到时一并给了那章公公带走。”再瞪了一眼凤瑾元:“你的朝服也交了吧,今后连朝都不用上了,凤家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老太太自顾地说着,凤瑾元的脑子也自顾地转着,那些刚刚才加在沉鱼身上的仇恨也不怎么的,竟然又往凤羽珩身上转了去。对呀!他不应该恨沉鱼,该恨的人是凤羽珩,是她在沉鱼身上动了手脚,是她一心一意地想要整垮凤家。凤瑾元觉得,自己真的是生了个恶魔,如果可能,他真希望后天被腰斩之人,是他的二女儿,凤羽珩。
“先扶老太太回去。”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我出去一趟。”话音一落,不等旁人有任何反应,抬起脚步便往府门外走去。
安氏瞅着他出了门就往右转,下意识地就往同生轩的方向看去,她觉得凤瑾元肯定是去找凤羽珩了。
安氏猜得没错,凤瑾元的确是直接奔了县主府。搬家之事迫在眉睫,他实在没了办法,不得不去凤羽珩那里,看能不能把地契先要回来。
只是没想到,光是进这县主府,通报就通报了三层,从御林军到门房,再到凤羽珩院儿里的丫头,凤瑾元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被请进县主府的大门。
今儿个清玉在家,她亲自引领着凤瑾元往府里走,经了姚氏的院子时,清玉说:“凤大人请从这边绕行,以免扰了夫人清静。”
凤瑾元一直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好大的架子!本相今日绝不绕道!”
清玉也干脆,直接就停了下来,冷眼看着凤瑾元提醒他道:“难不成大人忘了,您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怎的还自称本相?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凤家再遭一难吗?”
凤瑾元一激灵,他自称本相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如今这丫头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是得注意些,从来祸从口出,可千万不能再给凤家遭难了。
可他也奇怪,“宫里刚刚才来传旨,你们这么快就知道,难不成,是在凤家安了探子?”
清玉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大人,什么叫凤家?小姐难道不是凤家的人么?更何况,现在凤家还是小姐在管着,那人还用特地安插?哪一个不是听小姐之命行事?再者,皇上给小姐送了烤鸭,这消息是送鸭子的太监传来的,还说了,皇上让小姐听个喜儿。大人若是有意见,就进宫去跟皇上提吧!”
凤瑾元哪还有那个本事,闷哼一声,主动绕道而去。
终于到了凤羽珩的院子,才一进去,就看到那丫头正坐在院儿里的枣树底下吃着烤鸭卷饼,直接用手抓着吃的,一点形象都没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九皇子那个高于顶的人,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丫头。
清玉把人带到了院儿里,也不通传,人直接就走到凤羽珩跟前,帮着她又换了一屉鸭饼。黄泉正拎着那剩下来的鸭架子同她说:“奴婢送到厨房里去,让仙雅楼的大师傅给做一碗高汤。”
凤羽珩吃得正香,都顾不上说话,只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去。忘川站在边上,看了凤瑾元一眼,笑着道:“凤大人再盯着这鸭子馋得慌也没用,这是皇上尝给小姐的,谁也没得分。”
凤瑾元冲口就道:“谁稀罕这破玩意!”
吃鸭子吃得满嘴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眼一瞪,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又能怎样!”凤瑾元一看这个二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再说十遍那也就是一只破鸭子!你小心噎死!”
“忘川。”凤羽珩将手中没吃完的鸭子放下,平静地道:“连着盘子,把剩下这些原封不动地装回食盒,立即送到宫里。”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天,再用清玉递过一的帕子擦了擦手,从腰间摘下自己入宫的腰牌:“快去吧,再晚一会儿宫门就要下钥了。记着,一定要送到皇上或者章远公公的面前,就说凤大学士说了,这是一只破鸭子,本县主吃了它会被噎死。告诉父皇,本县主还不想死,还想为大顺多贡献一份力量呢。”
忘川强忍着笑,利落地将盘子装起来,拎着就要走。凤瑾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狠不能扇自个儿一巴掌。明知道这鸭子是皇上送的,他怎么还说些个没用的话。真是,一见到这丫头就控制不住情绪,这可不行。
他将忘川拦住,态度终于缓合下来:“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何必当真。”再对凤羽珩道:“为父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求你。”
“求我?”凤羽珩耸肩,“父亲来求我办事,居然还诅咒我被噎死,我死了,谁给你办事?”
凤瑾元不想跟她吵,却抓住她话里字眼,惊喜地道:“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不同意。”凤羽珩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管什么事,我都不同意,父亲就不用白费心机了,请回吧。”
“你……”凤瑾元急了,“我是你父亲,生你养你这么多年,怎的你一点亲情都不顾?”
凤羽珩手痒想抽人,“你生我?你十月怀胎了?你养我?把我送到山里去养?凤瑾元我告诉你,仅有的那么点儿父女情份,也早就在你几次明里暗里的陷害和谋杀上,抹得一干二净了。今日我能让你进这县主府来人,你应该心怀感激,再对我出言不逊,从此以后,县主府的大门,你一步都踏不进来。”
凤瑾元脸颊臊得通红,凤羽珩损他骂他从来都不留一点情面,他这张老脸在这个女儿面前简直一文都不值。他打起退堂鼓,关系闹得这么僵,还张那个嘴,有意义吗?
可是不提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宫里逼得急,他今日就是不要这张脸了,话也总算问一句。
于是咬咬牙,干脆地道:“我今日过来是来跟你商量一下凤府那边地契的事情,现在皇上要收回,你看,是不是先还给我。”
凤羽珩挑眉:“可以,但你也得把欠我的一百万还给我。”
凤瑾元跺脚,“我若拿得出那一百万,哪里还跟你说这些个废话。”
“你都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那还说这么多,不嫌累得慌。”凤羽珩冷冷地瞪着原主这个不要脸的破父亲,提醒他道:“与其在这儿跟我要地契,你不如利用这会儿工夫去借钱。借到一百万,地契自然就会还到你的手上。”
她这一门,凤瑾元也觉得与其在这儿丢脸,不如出去借钱。于是一跺脚,指着凤羽珩说了句:“小畜生,待我筹到一百万换回地契,定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再不往来!”
他话音刚落,夕阳晴空突然就起了一声炸雷。轰隆一下,震得地面都跟着打着轻颤。
凤瑾元吓得晃了三晃,差点儿没坐到地上。凤羽珩却突然哈哈大笑,指着这个不要脸的爹道:“听到没有,你骂我,老天爷都不干!”
第431章 想容造反
今日的凤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纷纷往牡丹院聚了去。
原本依着凤瑾元和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到普渡寺去请高僧上门做场法事,一来为沉鱼超度,二来也去去家里的秽气。可是这一场雨吓得太大,往普渡寺去的官道被冲毁了一截,任何车量都无法经过。
高僧没请来,老太太便做主请了四个民间的法师,不管灵不灵,反正也就是那个意思。
牡丹院儿的堂厅已经被布置成法事现场,四个法师原地待命,就等着时辰一到便开始念经超度。
凤家人集中过来时,已经有蜡烛点起来了,法师说那叫引路灯,是用来引死去的人往黄泉路上走的。
韩氏有些害怕,被劝着回了玉兰院儿去,老太太就站在堂厅门口往外看,看了一会儿便问凤瑾元:“这么大的雨,还能行刑么?”
凤瑾元咬着牙道:“听说是九殿下亲自监斩。”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了,长叹一声,又埋怨起凤瑾元来:“亏你从前还是丞相,怎的就连这个局势都看不清楚!凤家该指望的人从来都不是沉鱼,而是阿珩啊!如果咱们能对阿珩好一点,凤家现在指不定有多风光。”老太太有句话就没往出说,放着一个跟当今圣上叫着父皇,又帮着大顺练兵炼钢的女儿不宠着,非得去宠凤沉鱼那个小贱人,他们真的是睁眼瞎!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何忠穿着蓑衣顶着斗笠跑了进来,急禀道:“法场那边已经搭起来,府上派去打探的人传来消息说,九殿下亲自监斩,大小姐已经从衙门往法场那边押送了。”
凤瑾元晃了几晃,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毕竟是他养了十几年,又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老太太告诉他:“把你对那小贱人的怜悯都给我收起来!今日之后,把凤沉鱼从凤家的族谱里给我除了去,凤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凤瑾元咬牙,不得不提醒老太太一个事实——“是凤羽珩给沉鱼动了手脚。”
这话一下就被正好走过来的想容听见,她脚步停下,特别不解地看着她父亲,问了句:“大姐姐要是不跟大哥哥做了那种龌龊的事,二姐姐就是想动手脚,也没那个机会。父亲,大姐姐到底许了你什么好,能让你在被降官收府之后,还能这样待她?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你的女儿吗?那二姐姐算什么?我和粉黛又算什么?”
想容这几日火气莫名的大,一次次的给老太太话听、给凤瑾元话听,现在又敢大声的质问了!凤瑾元气得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一下就把想容给打得扑倒在地。
安氏吓得赶紧过去扶,火气也上了来——“就为了那个败坏门风丧尽天良的凤沉鱼,老爷是要把府里所有的孩子都给打死吗?”
“你把嘴给我闭上!”凤瑾元大吼:“一个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再胡闹下去,别怪我休你出门!”
“休就休!”想容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小下巴瞪他父亲:“与其在这座无情无义的府里受气一辈子,到不如放我娘亲自由。”她干脆连姨娘都不叫了,直接就跟安氏叫娘亲。
凤瑾元气得全身都哆嗦,他真想把安氏给休了算了,可他也知道,一旦这样做,那便坐实了他为了沉鱼而不顾其它人的事实。一个将死之人,他再心疼,也是没有意义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瞪了一眼想容和安氏,没说什么,到是冲着凤瑾元道:“好好想想你的将来,好好这一大家子的将来!”
凤瑾元大吼一声:“每天都在想!”然后一把抓过那何忠,吼道:“去把凤羽珩那个小贱人给我过来,让她给她大姐姐磕头送行!”
程氏姐妹站得虽远些,可还是把他的话都听到耳朵里,两姐妹对视一眼,就听程君曼道:“老爷,县主是您的女儿,更是九皇子未来的正妃,您这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是叫谁呢?”她话语冰冷,伴了外头打来的一道惊雷,直把个凤瑾元给打得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敢骂想容,敢骂安氏,甚至从前也敢给康颐脸色看。但对程氏姐妹,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和不敬。老太太也是一样,此时一听程君曼说话了,赶紧帮着凤瑾元打圆场:“他也是一时气急,被气糊涂了。”
程君美也开了口,她性子从来都比姐姐直一些,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客气:“来凤府之前姑母就说了,我们姐妹这一生的依靠不会是老爷,而是县主,所以,请老爷即便对县主有些什么想法,最好也闷在心里,说出来被我们听到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说走了句,传到宫里去。”
程君曼拉了她一把,道:“快别这么说,咱们现在寄人篱下,保命才是要紧。”这话说得更狠,意思就说万一什么时候凤瑾元也对她们下杀手怎么办?
老太太一听,赶紧摇手:“不会不会,你们是瑾元的正妻和平妻,凤家今后的安危和荣辱,还要指望着你们呢。”一边说一边给凤瑾元使眼色,可惜,凤瑾元实在是没有应对的心情。
何忠这时冲算从凤瑾元的手里逃离开,咳了两声,才道:“奴才就是去请也根本就请不来,听说二小姐一早就离府了,说是到法场去观刑。”
“什么?”凤瑾元差点儿没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那小贱……那丫头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大姐姐被腰斩,她居然能去观刑?”
“为什么不能?”想容幽幽地说:“当初大姐姐一次又一次想要杀人时,父亲怎么不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还有,父亲,您的心又是什么做的呢?”这丫头打从许了步聪那门婚事之后,也不怎么的,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再也不怕凤家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被打被罚都毫不在意。就像此刻,一番话扔下,竟是甩开安氏,大步往外走了去,就听到已经走进雨里的人说了声:“我也要去看看!”然后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安氏吓坏了,就准备也冲出去找,却被凤瑾元一把就给抓了住。凤羽珩他不敢再骂再说,可想容却是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一时间,这个当父亲的把对二女儿的恨全部都转嫁到三女儿身上,恶狠狠地跟安氏说:“不许去追!她最好死在外头!”然后一回身对着下人道:“把她给我捆起来!哪也不准去!”
任何安氏如何挣扎哭喊,都抵不过四个大力婆子的捆绑,甚至嘴里都被塞了抹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心里也烦躁,问何忠:“时辰是不是差不多了?”
何忠说:“还有半个时辰。”
老太太不愿再等,催着那几个法师说:“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法师们就是拿钱办事,东家说什么时候开始那就是什么时候开始。于是,无数只蜡烛点燃,灵幡挑起,手里摇铃大响,念经声齐出,四人围着堂厅就转悠起来。
凤家其它人也不再说话,于一旁静静站立,人人都在心里念叨着,希望凤沉鱼的死是凤家劫难的终结,再也不要继续下去了。
想容出府时,也不知道是谁递了一把伞给她,她就撑着伞一路往法场的方向狂奔,还没等跑出巷子伞就已经被风刮得散了骨架。想容干脆把伞一丢,脚步又加快了些。
要不怎么说人总得是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才能激发出潜能呢,想容这个柔弱胆小的性子,要是没有后来凤羽珩一点点教着,没有凤家一次次相逼,没有步家婚约的刺激,没有这场大雨,只怕她一辈子也干不出这种在暴雨里狂奔的事来,更何况还是跟凤瑾元吵了一架之后的离家出走。
想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摔了一次又一次,摔倒就再爬起来,拼命的往前跑。跑着跑着,身边忽然有辆马车经过,她躲闪不及,被马车带得一个咧斜,眼瞅着人就往车轮子底下倒了去。
她吓坏了,努力地平衡身体,却终究是徒劳。散乱开的头发搅到了轮子里,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人趴到地上,脖子前伸,想容闭上眼,几乎都能感觉得到那车轮子贴上自己的脖颈。
却在这时,那马车突然间就停了下来,马儿的嘶鸣声在雨中响起,马车却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紧接着,好像有个人蹲到了她身旁,伸出手把她的头发从车轮里解下来,再去托她的肩和脸颊。
想容松了口气,得救了。
她想睁开眼去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可她此时是仰着面的,雨太大,眼睛根本就没办法睁开。但手却因恐惧而下意识地胡乱动着,动了几下便被那人抓住,然后整个人竟被人抱了起来。
这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了来——“快点,时辰就要到了!”
救她的人抱着她上了马车,大雨终于被车厢隔住,想容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一个男声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跑?”
她眼睛还未及睁开,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开来——
第432章 沉鱼之死
外面雨水大,车厢虽然被实木隔开,却还是泛着潮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超多好看小说]
想容全身都是湿的,被放在铺着虎皮毯子的座位上,原本毛绒厚实的毯子一下就被浸湿了。她下意识地就站起来,不想坏了人家的东西,可有只手却轻压在她的肩头,将起身的人又给按了回去。
“你就坐着,没事。”还是那淡淡的声音,却听着让人心暖。
想容抬头去看那人,原本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衫却因下去救她而淋了一身的水,发上也全湿,却仍然不失若仙姿容。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涌了泪,怯生生地开口,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声“七殿下。”
这人正是玄天华,他将想容扶着坐好,这才把手从她肩上移开,然后坐到她对面,无视一身湿漉,微皱着眉问她:“你要去哪?”
还不等想容答话,边上坐着的俞千音突然惊道:“是你?凤家的三小姐?”然后作势又往窗外看,同时问道:“那位步家的将军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想容一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只是一直看着玄天华,目光中带着一丝抗拒。
“回答我的问题。”玄天华盯着她说:“你要去哪?”
“你怎么哭了?”俞千音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歪着头不解地问想容:“是不是刚才摔疼了?”一边说一边将一条布巾递过去。
想容心中有些烦躁,将那布巾接过来,回了她一句:“我没有哭,是头发上沾到的雨水。”然后不等俞千音再说话,直接就回了玄天华:“我要去法场。今天大姐姐问斩,听说二姐姐已经去了,我也想去看看。”
玄天华皱眉问她:“杀人有什么可看的?”
想容放下布巾,冷静地答:“也没什么不可看的。七殿下这是要去哪?如果同路,就送我一程吧。不同路的话就把我放下,我可以自己去。(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玄天华摇头轻叹,这个孩子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记不得第一次见到想容是什么时候,但印象中,她总是跟有凤羽珩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见了他就只顾着脸红,不敢说话。后来他与她到也算是相熟,多半也是拜凤羽珩所赐,他对这丫头也出手相助过几次,但再多的交集也真是没有。所以,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个模样的,少了从前的单纯胆怯,多了现在的执拗大胆,目光里也现了几分坚定,他与凤羽珩本就生得有些相像,如今这样子,到是有些凤羽珩的模样。
玄天华看了她一会儿,没再多说,只道:“我们正是要去法场,带你过去吧。”
想容轻答:“谢谢。”然后靠在车厢后头,微闭了眼,不再言语。
俞千音坐到玄天华身边,给他讲起上次想容落桥,被步家的将军救了之事,说着说着,竟又跟想容想:“听说你与那位步家的将军订了婚约?恭喜恭喜呀!你看你救桥,那么巧他就来救,这真是缘份呢,七哥,你说是不是?”
玄天华没什么反应,情绪未见任何变化,想容也是一样,还是靠在那里微闭着眼假寐,俞千音的话就像扔进了棉花里,没有回音,也弹不起风浪。
马车快速前行着,很快便到了法场所在的地方。外头赶车的人将车帘子掀了个小缝,对玄天华道:“殿下,外头雨太大,已经没法观刑,法场对面有家酒楼,咱们不如到酒楼二层去挑个靠窗的位置,也是能看到的。”
玄天华点点头,“好。”
马车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外头的人撑了大伞等着他们出来。玄天华先一步出了车厢,俞千音跟在他身后,就等着他伸手来扶,可玄天华手到是伸了,却是伸向想容——“把手给我。”
想容愣了下,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手递了过去。玄天华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这才吩咐下人:“把俞姑娘也扶下来。”说着话,人拉着想容已经走进酒楼里头。
这酒楼就开在法场对面,许是开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准备要赚观刑人的酒钱,所以每当这里有大刑时,掌柜的都异常兴奋。本以为今日暴雨,就算有刑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看的,却没想到,居然迎来了贵客。
七皇子玄天华的外貌辨识度很高,这京城里但凡上点儿心的人,几乎没有人会不认识他。只是看着七皇子牵了个女子下车到是有些意外,一时间,这掌柜竟还真的没敢认人。
想容似乎觉出不妥,胳膊一动,将手从他从中抽离。玄天华也没多说什么,犹自抬步往楼上走去。俞千音看了想容一眼,随即快步跟了上去。想容问那掌柜:“我要二层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行刑的。”
掌柜一愣,“你们不是一起的?”
想容摇头,“不是。”
掌柜就有些为难:“靠窗能看到行刑的最佳包间就两个,另中一个之前已经有人占了,剩下的那个……”他指了指刚上楼的那伙人,“其余的就是外头的散座,您看……”
“那就散座吧。”想容没再说什么,转身就上了楼。这一身湿的遇了冷风就打哆嗦,她催着掌柜:“先给我上一壶热茶。”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上有个人喊了一声:“三小姐快上来,热茶咱们这儿有。”
她听着声音十分耳熟,一抬头,就见忘川正冲着她招手。想容一喜,赶紧加快了脚步奔到忘川面前,急问了声:“是不是二姐姐也在这?”
忘川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其中一个雅间儿,果然看到凤羽珩正坐在里面喝茶磕瓜子。见她傻愣在那,凤羽珩无奈地冲其招手:“过来。”
想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走进去,直接就扑向茶碗自己给自己倒了茶,一口就喝了下去。
凤羽珩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吩咐黄泉:“到边上那家成衣铺子去给三小姐买件衣裳。”然后再指指窗外,跟想容说:“你看,凤沉鱼已经到了。”
果然,就在她手指的方向,正有辆囚车缓缓而来,车里的枷锁上套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的,一身囚服也被大雨冲得紧紧箍在身上,远远看去到是能看出几分婀娜身姿。
“凤瑾元是不是都快急哭了?”凤羽珩笑嘻嘻地在桌上的盘子里拿了块猪蹄放到嘴里啃,“他最心爱的女儿就要被处死,还是腰斩这样的极刑,只怕这会儿正在府里头急得跳脚呢吧?”
想容点点头,“何止跳脚,我就不明白,在他心里,是不是只有大姐姐一人才是他的女儿,咱们都是捡来的?”
凤羽珩失笑,“我到真希望自己是捡来的。”她摆摆手,无意多说,此时,黄泉也回来了。
“成衣铺子买不到什么好衣裳,三小姐先凑合着换下,总比穿着湿的强。”黄泉很细心,连里头的小衣裳都一并买了回来。
想容却问了凤羽珩一句:“还有多久行刑?”
凤羽珩说:“快了。”
“那我看完再换。”她目光坚定,死盯着法场,一下都不肯移开。
凤羽珩点头,让黄泉把衣裳先放着,几人也凑到窗前一齐往外看。
说是快了,但其实还是有些程序要走。犯人押入法场要先报号,然后验身,再将刻有生辰八字的小牌子往刑台上插好,这才将囚犯押到高台上。
腰斩需要一种很大的器械,看起来就像是个门框,木质的,立在高台之上。粱上悬着一把大砍刀,拱背朝下,刃开得极其锋利。刀的两端用麻绳子捆着,一边坠了一块大石头,可见那刀身极重,不用两块大石头压着,根本就悬不起来。待行刑时,要把囚犯押到门框下面的案板上趴着,腰身处对准上头的刀锋,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两边的石头一松,大刀直接下来,像剁饺子馅似的就把下头的人拦腰砍成两截。刚砍完的人是没死透的,还有些意识,刽子手会把砍下来的下半身拿到前头去给犯人看,这么一刺激,最后一口气紧跟着就泄了去,这才算彻底死去。
凤羽珩头一次看这种刑罚,她到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觉得新鲜。想容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但目光一直也不肯移走。
凤羽珩双手托着下巴往下看,玄天冥这时刚好也抬起头来看向她这边,两人目光一对,她笑嘻嘻地冲下面挥手,用口型说了句:“嗨!”
玄天冥没明白“嗨”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应该是打招呼,于是扭过头跟身后站着的白泽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见白泽披了蓑衣往酒楼这边来了。
不多时,人已上了二楼,就在这雅间儿门前跟凤羽珩说:“王妃,殿下说了,他一大早到现在都没吃饭呢,让王妃一会儿晚些走,就在这边一起吃点儿。”一边说一边盯着凤羽珩手里的猪蹄,再道:“王爷还说,看王妃猪蹄啃得香,让属下给他也带几块儿去。”
凤羽珩翻白眼,原来是要分她的好吃的。极不情愿地把剩下的猪蹄连着盘子让白泽端走,再回过头来冲玄天冥皱皱鼻子表示不满,这时,就听忘川说了句:“好像是快开始了。”
人们的注意力立即又往法场上集中了去,就见凤沉鱼已经被按住扒在案板上,人在不停地挣扎,有人上前用长绳子把她整个儿人都绑在了案板上,让她动也动不了。
紧接着,就见玄天冥在面前的令牌中挑了一阵子,终于拿到那枚斩杀令时,突然冲着凤羽珩这边勾起了一个阴森的笑,然后猛地将那斩杀令往前一扔,运足了内力大喝一声——“斩!”
这一声“斩”,穿透暴雨幕墙,散开四面八方,就连坐在酒楼二层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这斩令一下,那悬着的大刀终于被放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砰”地一声,将下面的女子拦腰断成两截!
第433章 逃难
凤家长女凤沉鱼,终于在她自己的无限连环作死活动中,成功地死去。[ 超多好看小说]( )
眼瞅着她被腰斩,凤羽珩也不见多少喜悦,只是啃完手里最后一块儿猪蹄后,用温布巾擦了擦手,然后自顾地开口道:“凤沉鱼的时代,终结了。”
想容还站在窗前,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具被斩成两半尸体,看着人们把尸身抬走,大雨瞬间就洗净了那一大片血迹。“二姐姐。”小丫头呢喃开口,“我终于明白你以前说的话了,人活着必须得靠自己,存着什么心,就会收获什么样的命。二姐姐,我要退婚,父亲已经不是丞相了,步将军正妻的位置我坐不起,与其让人家退,不如我自己先去退。”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凤羽珩,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凤羽珩到是没有什么意见,只告诉她:“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凤瑾元现在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就算是他想攀步家,步家也不会乐意给他攀。”
想容又道:“二姐姐,我还想搬出来住,你说,父亲能同意吗?”
凤羽珩失笑,“你管他同不同意,除非他叫人来把你绑回去,就算是绑回去,你也可以反抗不是吗?”
想容点点头,“我自己存了些银子,二姐姐能不能帮我找找住处?”
凤羽珩伸手拍拍这丫头的小脑袋:“找什么住处,搬到县主府就是了,我到要看看凤瑾元有多大的本事,敢上我那县主府去要人。”
想容马上表态:“那我得给钱。”
姐妹俩说得正高兴,这时,就听隔壁忽然传来一个语带讽刺的女声:“自家姐姐被处极刑,怎的还看得这么开心?七哥,你说她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俞千音。
玄天华没说话。
黄泉有些气不过,往边上走了两步,冲着两个雅间儿中间的隔断就喊了声:“有本事当面来说,背后讲究人算是什么东西?”
隔壁静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的门口走来,门一开,是玄天冥。
凤羽珩指了指隔壁,同他说:“看没看见七哥?”
玄天冥点头,却道:“他已经带着那女人走了。”
黄泉拧着眉不解地问:“那女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玄天冥很干脆地说了句:“不知道。( )rong>”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媳妇儿身边,也不理想容冲他俯了俯身问安,开口就对凤羽珩道:“昨晚钦天监连夜奏报,这场雨最少要下十日。”他说话时,面上已经没了适才派人来跟她要猪蹄时的悠然,甚至提都没提凤沉鱼的事,两道眉紧拧着,着实是为这场雨担心。
这雨下成这样,凤羽珩也一直都存着担忧,一听说最少还要再下十日,面上的忧色便也泛了起来。冬日时那场大雪给京城及周边带来的灾害她还没忘,那些被冻死的人她也没忘,当时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去救灾,可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一场雪灾都成那样,更何况是洪灾。
她也皱着眉,开口道:“暴雨会引发山洪,山洪多数伴着泥石流。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灾后,由于天热,尸身处理不当就会腐烂生瘟,届时疫情蔓延,才是最要命的。”
玄天冥点头,“我也正是担心这个。”
凤羽珩突然想起大营那边,紧着问道:“营里怎么办?”
他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营里没事,那头早就修好了排水沟,就是为了防止山洪。”放在她肩上的手微收紧了些,玄天冥站起身,告诉凤羽珩:“你们快回家去,我进宫一趟。”
凤羽珩也站起身,急问了句:“不是说还没吃饭吗?”
他摆手:“到宫里再吃吧。”
她知他为灾情心急,便也没有多留,带着人一路跟着一起出了酒楼,众人分坐两辆宫车,分别往皇宫和县主府而去。
此时,凤府的法事还在继续,几个法师个个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经文,屋子里燃满了蜡烛。何忠再次跑进堂厅,苦着脸跟凤瑾元道:“老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大小姐已经……受斩。”
凤瑾元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到地上。与此同时,几个法师齐齐将手里灵幡挑起,念经的声音更大了些。
老太太也是失了神,好在她对沉鱼的感情和寄望并没有凤瑾元那么深,此时还能保持着一丝理智,就听她开了口,对着一众下人道:“你们哭吧,好歹哭几声,也是那个意思。省得那丫头死不冥目,再来叨扰咱们。”
下人得了这声吩咐,赶紧就现了哭腔,虽然不见得有几个人真有眼泪,可声势却还是足的。特别是有几个胆小的丫头,被凤沉鱼的腰斩给吓得哇哇大哭,到是让凤瑾元有几分满意。
凤羽珩带着想容回了县主府,才一进屋,立即就有下人送来干净的衣裳过来。凤羽珩催着想容:“你先把我的换上,府里有现成的裁缝,回头我叫她再给你多做几件。”
想容摇头,“到凤府去取就成了。”
凤羽珩无奈地告诉她一个事实:“首先,凤府你不见得能回得去,又或者说,你回去了,就别想再出来。其次,就算凤家那边不给你任何障碍,可是方才你也听说了,这雨最少要下十天,这么大的雨,还折腾什么。”
想容没再坚持,只是道:“谢谢二姐姐收留我,但是想容得付钱,想容再也不想做没有用处的人被二姐姐保护着。”
她点点头,很干脆地道:“可以。”然后再对忘川道:“你带上清玉,一起往步府走一趟,去给三小姐退婚。”
一听说退婚二字,想容眼中立即现出一道飞扬的神彩。那种感觉就像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又沉冤得雪,获得重生。她拍拍想容的手背,同她说:“我帮你退了这婚约,今后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我明白你的心思,也可以给你创造机会,但是那个人,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去逼迫他做任何事,你懂吗?”
想容知道她说的自然就是七皇子玄天华,脸颊稍微红了红,却立时就恢复了常态,认真地点了头,告诉她:“二姐姐,我懂。”
人就这样在县主府住了下来,凤家那边得了消息,也得了步家的消息。凤瑾元已经顾不上这婚事到底是哪边先退的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一个五品大学士,怎么可能再把女儿嫁给步聪做正妻。只是有凤羽珩从中间横插这么一杠子,怕是他有心再给想容争取个妾室之位,也是不行。
凤家的法事做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全部撤了去。凤瑾元派了几拨下人出去打听,希望能把沉鱼的尸体弄回来自行安葬,可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衙门说了,极刑犯的尸体是不允许家属带回的,已经扔到城外的乱葬坑里。”
眼瞅着凤瑾元就又要晕倒,老太太紧着说了句:“你把她弄回来要往哪儿葬?这么大的雨,连城都出不去,还想葬人?更何况,老家那边早就不认咱们这一枝了,你难不成还要把那小贱人送回凤桐县去?”
凤瑾元双手掩面,跌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哀叹。
老太太提醒他:“你若有精神头儿,不如往西南边走一趟,看看咱们的新府到底有多大,都搬过去能不能搁得下。”
凤瑾元最怕老太太说这个,这些天他刻意回避,可算算日子,似乎今日那章远就要往府里来了。一想到这个,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冲口就道:“对,我这就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走。
金珍担心他,说了句:“外头这么大的雨,老爷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太危险了。”
程君曼也提醒他说:“上次地契没换成,那西南边的宅子到底在什么地方,章公公也没说。老爷就是去了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进不去啊!”
她这一提醒,凤瑾元又泄了气。
老太太就想不明白了,“那日章公公说交换地契,你为何不换?”
凤瑾元说:“不是想着还要给沉鱼做法事。”
“做法事也碍不着交换地契啊?又不是马上就赶咱们搬家,你这一耽误,咱们连提前看一眼新宅子都不成。”
凤瑾元特别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借着提到沉鱼,故意张罗着吩咐下人:“去扯白布,把孝带子都扎起来,给大小姐守丧!”
程君曼一皱眉,跟老太太说:“被处极刑的人,家里是不准办丧事的,这是朝廷的规矩。”
老太太点点头,“对,朝廷的规矩不可破,凤家不办丧。”
凤瑾元也知这是大顺律法规定的,不好再坚持,却也退一步道:“那至少让她院儿里的丫头穿得素静些。”
这一点老太太到是没有反对,只是说:“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让那院儿里的丫头换上白的,穿三天。另外,三日后,那院子里的人全部遣散出府。”再看了看凤瑾元,对他说:“你把地契也拿出来吧,交给君曼,以后地契就由君曼来保管。”
凤瑾元一哆嗦,面色不太好看。程君美看出些门道,不由得问了句:“为何一说到地契,老爷就不大对劲?”
凤瑾元刚想反驳,这时,何忠又顶着大雨匆匆地跑进了堂厅,急声道:“老太太,老爷,凤桐县老家那边遭了洪灾,祖宅逃出来的人到京城来投奔咱们,已经到府门口了!”
第434章 从乡长变成三胖子
自从上次回乡祭祖,凤瑾元这一枝虽然没有被清出族谱,但老族长也说过,最好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就连凤栖山顶凤瑾元祖父的坟,只要他们想迁,都随时可以迁。凤瑾元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回去了,更不会跟老家的人有任何往来,没想到今日对方竟主动找上门来。
他闷哼一声,开口道:“当初把话说得那么满,赶我们离开时可没留半点情面,今日受了灾就好意思找上门?”
老太太也不太乐意,当初在凤桐县被族长训斥,让她这张老脸简直没处放。没想到啊,风水流轮转,今日老凤家终于求到她头上了。
“来的都是什么人?”老太太问何忠,“可是老族长亲自来了?”
何忠摇头,“老族长没来,来的是二叔公和三叔公,还带着几个孩子,一行十多个人呢!”何忠面上有些犯难,“老太太,十多个人啊!”
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多个人怎么了?”
程君曼在旁提醒:“既然是遭了灾,那就是来投奔咱们的,势必要住下,这要搁平时也就罢了,府里怎么也不差十几个人住的。但现在我们就要搬家了,那边的宅子据说很小。”
老太太一拍额头,“这可怎么办?”
程君美说:“不能让人家在门口等,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老家来人,老太太自然要亲自出去迎接,老太太一去,所有人就都得跟着。除了大肚子的韩氏被留下以外,凤府其余人都呼呼拉拉地往外走,就连已经被放出来的安氏都跟着出去。下人们撑起无数把大伞给主子们遮雨,可雨下得太大,又怎是大伞就能遮得住的,有几把伞甚至还没等绕过牡丹院儿的影壁墙就已经被风吹散了。
一众人好不容易走至门房,就看到外头大人孩子的站着十几个人,有个孩子还在大哭。
凤瑾元快走了两步,到跟前与两位老者打招呼:“二叔公,三叔公。”
那两名老者看上去近六十的年纪,被雨淋得一身狼狈,脊背也有些弯,一路逃难过来,鞋子都磨破了。一见了凤瑾元,更老一些的那个就赶紧道:“总算是见到你们了,这一路过来死了不少人,再到不了京城,只怕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交待了去。”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一脸冷漠地问道:“你们怎的这般狼狈?”
那人叹了口气,回话说:“不瞒嫂子,凤梧县的暴雨一连下了一个月,终于引发了山洪。祖宅被冲毁了,咱们拼了命往外逃,可还是死了不少人。”
凤瑾元问他:“老族长呢?”
一听问起族长,这十几个人的神情都落寞下去,就连那个哭闹的孩子都停止了哭声。
三叔公把话接了过来:“老族长告诉我们往京里逃,来投奔你们,他自己上了凤栖山,说是……说是要跟祖先们死在一起。”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将怀里一直接着的包袱打了下,放到地上。人们一看,那包袱里包着的竟是一堆牌位。三叔公继续道:“这是祖先们的牌位,族长说了,你们这一枝在京中立足也不容易,咱们虽是逃难,但也不能给家里添麻烦,所以我们的意思是,家里如果方便收留的话,咱们就住下,如果不方便,咱们就在寻别的去处。但是这些牌位希望能留在这边,好歹你们有祠堂,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祖先。”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上就又有些挂不住了,人家大老远逃难来的,怎么可以不收,这话要是传出去,凤家成什么人了。于是赶紧道:“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这么大的一座府邸,住多少人住不下!”
程君曼也点头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雨,能往哪里走呢?就留下吧,好歹等雨停了再说。”
老太太和程君曼说了话,凤瑾元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心里连声哀叹,可还是得把人都迎进府去。
孩子们一听说可以留下,一个个开心得不行,跪到地上就给凤瑾元磕头。这么一磕,到是让凤瑾元更不好意思说不留了,于是一众人等又回了牡丹院儿的堂厅,一时间,堂厅挤得满满的。
程君曼主动安排着:“现在府里正好空着几处院子,康颐茹嘉还有沉鱼那边都能住人,眼下的情况也来不及再多收拾了,直接就住吧。”同时吩咐下人:“快去烧热水给客人沐浴,再准备干净衣裳。”说着看向二叔公:“外头雨大,买布料请裁缝是不行了,只能找些老爷的衣裳先给你们换上,两位叔公不要嫌弃就好。”
二叔公赶紧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能留下来已经是造化了,还挑什么新衣裳。再说外头这么大的雨,最好大家都不要出门。”
有个小孩子说:“我们来时在城外看到有人掉到泥沟里怎么都爬不出来,马车都陷了。”
老太太一听就有些忧心,“凤桐县的洪灾很严重?”
二叔公点头,“何止严重,整个凤桐县,已经全没了。”
凤瑾元有些心惊,凤桐县不是太小的县,洪灾能把一个县都给毁了,外头到底成了什么样?他到底是多年的丞相,说他不心系百姓不心怀天下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天武帝也不会留他在丞相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如今一听说灾情如此严重,凤瑾元就有些坐不住,可这官级已经被撸到了五品,再坐不住又能如何?
看着程君曼有条不紊地把老家来的人妥善安排,凤瑾元忽然就心生恍惚,他在想,如果没有沉鱼这个事,家里有这两个皇后的亲侄女做贤内助,自己还是丞相,也不用搬家,该有多好。老家来了人,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心,可以好好招待,对外还能博个好名声。
他一脸悔意表现得明显,老太太见了便奚落一句:“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来着?如果你把对沉鱼的心思用来对阿珩,现在咱们凤家要什么有什么,任何一个人出去都是八面威风。”
可惜,凤瑾元没这个觉悟,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凤羽珩造成的,于是提醒老太太:“如果没有凤羽珩从中作梗,沉鱼也不会死!”
老太太知道跟这个儿子是讲不明白道理的,干脆也不多做废话,直接对他说:“你去把地契拿出来,虽然雨下得大,但我估摸着章公公还是会来的,到时候跟他做个交换,咱们赶紧到那边去拾掇拾掇。”
凤瑾元最怕提地契,老太太一提这话他都不敢与之对视,只转过身来看着外头的大雨,呢喃地道:“雨下成这样,就算换了地契,咱们能搬吗?”
这说的是实话,老太太也叹了一声,只道:“但愿宫里不要催得太急,好歹等雨势小些吧。”
此时的县主府,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穿着浅紫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凤羽珩的闺房里,对着那个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吃葡萄的丫头大声道:“女孩子要注意形象,人家都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你瞅瞅你!”
桌子上的人不干了:“我怎么了?你不就照我这样儿找的吗?打从咱俩认识那天我就能凭我这两条小细胳膊把你从山缝里给搬出来,你见哪个小家碧玉有这本事的?小冥子,做人不要太挑剔!”
面具脸赶紧跑过来带着谄媚的声音道:“不挑剔不挑剔,本王的意思是说,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是?吃葡萄怎么能自己剥皮呢?”
桌子上的人点点头,“你要这么说话,我就爱听了。那行,你给我剥吧!”
“啥?”某人抽了抽嘴角,“养那么多丫鬟是干啥的?”
“什么事都让丫鬟做,那我要你是干啥的?”她伸出手去勾住对面人的脖子,“乖啦,你剥的甜。”
就这一句,某人认命地坐到她旁边,默默地剥起葡萄皮来。
忘川和黄泉进屋时,就看到俩主子全都在桌子上并排而坐,四条腿在那儿晃晃悠悠的,一个吃着葡萄,一个剥着葡萄皮儿,她家小姐还整了句:“玄天冥你要是能把葡萄籽儿也给我挖出来,那就更好了。”
两丫头一脸黑线,心说这事儿也就凤羽珩敢干,这话也就凤羽珩敢说,换了别人,看九皇子的鞭子抽上去不。
黄泉快走了两步,到二人近前,开口道:“厨下已经在预备晚膳,殿下留下来一起用吧。”
玄天冥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下这么大的雨,本王肯定是要留下来吃饭的。”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窗外,半开的窗子透过来很大的雨声,他又道:“如果雨势不见小,晚上就也在这儿凑合一宿。”
凤羽珩斜眼瞪他:“咋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玄天冥往她身边凑了凑:“本来就不是外人,咱俩一起睡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问向两个丫头,“对吧?”
忘川点头,“对。”
凤羽珩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玄天冥冒险出来看她,吃完晚饭天都黑了,她怎么忍心再把他赶回去。
见凤羽珩没什么意见,忘川便换了话题,将凤府那边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还告诉她:“消息是程大夫人派人递过来的。”对于程氏姐妹,同生轩这边还是有几分尊重,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而且还是站在凤羽珩这边的人,忘川黄泉二人自发地跟她们叫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
凤羽珩问她:“凤桐县那边的灾情很严重?”
玄天冥把话接了过来:“那头地势低,又是山城,洪水不可怕,可怕的是泥石流。今年的雨钦天监都说不正常,怕是受灾不小。”
凤羽珩犹自想了一会儿,随即唇角轻挑,“既然凤瑾元已经从乡长变成了三胖子,咱们就不能当头再给一棒子,我琢磨着,要不扶扶贫吧!”
第435章 县主有赏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宴席主菜十八式,凉菜六式,高汤四盅!”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衣料三十二匹,赐县主府裁缝上门剪裁!”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果品点心每人一份!”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零用银两每人一百两!”
凤府的晚膳就在这一声声传唱中进行开来,大量的同生轩下人往用饭的花厅鱼贯而入,每人都穿着特奇怪的衣裳和鞋子,那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的,连着帽子,衣裤分离,男女都一样,把正常的衣裳隔在里头。脚下的鞋子像是高靴,材质同样不明。但不管衣裤还是靴子,都十分防水,他们就这样走在雨里,也不撑伞,却一点都不显狼狈。
东西是清玉带着往这边送的,一道道菜式上桌,她便冲着老太太和二叔公三叔公行了礼,这才道:“县主听说来了客人,便嘱咐府里的厨子备好了饭菜往这边送。最近大雨,将送菜进城的家户都隔住了,京里已经有几日送不进新鲜的食材来。县主想着凤府这边肯定也是短缺,好在县主府的地窖里有储备,便着人做好了送来。”她一边说一边往桌上看,自己带过来的菜式没上桌前,这桌上连咸菜都有,可真不是一般的寒酸。
老太太和凤瑾元的脸色就有些黑,但又不得不承认,凤家的确是没有多少储备了。粮食到好多,存的多,也能存住,可菜品和肉类就不是长期储存的东西,这一大家子人要吃饭,早就见底儿了。他们原本还想着,如果再有两日还是买不到菜,搞不好就要天天吃咸菜度日。
老家来的人都知道凤羽珩是县主,之前凤瑾元说县主有专门的府邸,这么大的雨,就不叫她过来一起用饭了。没想到那丫头这么有心,居然叫人送了菜来,二叔公跟三叔公赶紧起身就要跪地谢恩,被清玉一把就给扶了住:“两位长辈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县主说了,今日凤家大丧,怕是凤大学士也没有心情招待各位,她总得尽些绵薄之力,不能让大家受了委屈。”一边说一边还指着那些布匹道:“县主府里有现成的裁缝,奴婢已经带了过来,待晚膳用过之后就让她给大家量体裁衣,一切花销都由县主府来承担。另外——”她又将那些银票取到手里,直接递给二叔公:“一张银票是一百银,每人一张,您收着。这里还有些碎银子,是给大家预备着平时用的。”
二叔公的眼眶都湿了,“阿珩……不对,县主,县主想得真是周到,凤家能收留咱们已经是大恩了,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待客,不亏是凤家嫡女,好!好啊!”
二叔公热泪盈眶地夸着凤羽珩,三叔公却听出些不一样的门道,急着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凤家大丧?”他疑惑地瞅瞅四周,并未见任何哀伤之气,自进了府门后,也没有人跟他们提起什么大丧,这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清玉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老太太,然后一拍额头:“看来是奴婢多嘴了,三叔公就当奴婢没说过那话,莫要追问了吧!”说完,将手里的银票和碎银子都塞了过去,然后再道:“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差人到隔壁县主府去说一句,奴婢先告辞了。”
清玉说完,带着一众下人匆匆离去。还是穿着那衣奇怪衣服,踩着那双奇怪鞋子,就那么冲进雨里,行走自如。
一时间,人们都看呆了。
三叔公却还惦记着之前,又追问了句:“大丧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见瞒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程君曼一眼。程君曼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主动开口,将沉鱼的事讲了出来。她很聪明,说得隐晦,并没有提及具体原因,只说惹恼了皇上,被处斩刑,然后凤瑾元官降五品。
老家的人万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县主府内,玄天冥正跟凤羽珩一起和一个大肘子拼命,拼了几次他发现真拼不过媳妇儿啊,无奈放弃,干脆说起正事儿:“凤桐县的山洪到是让我想到一个主意来。”
凤羽珩一边剥着肘子皮一边问他:“什么主意?”
他说:“千周的事怕是瞒不下去,而我们又要为炼钢争取时间,立即出兵是不理智的。我便想,趁着大雨,安排那几个贼子回千周去,半路遇山洪丧命这种梗还是能用的。”
凤羽珩眼一亮,瞪大了注视着玄天冥——“行啊!这么损的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那是!”玄天冥坐直了身子,“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凤羽珩点点头,“甚是不错!但去送行的人可得选几个靠谱的,不能为了送他们几个上路,再搭上咱们大顺人的性命,不值。”
玄天冥想了想,“叫暗卫去吧!”随即一扬手:“班走,出来。”
班走身形一晃站到二人面前,“殿下,主子。”
玄天冥吩咐他:“你带上六个人,明日随本王进宫。”
班走点头,“属下遵命。”
玄天冥再摆摆手,“那就下去吧!”班走身形再一晃,又无声地离开。
这一顿,凤羽珩吃了一个大肘子,四块排骨,半条鱼,六只虾,两个狮子头,还有一只乳鸽。玄天冥都无奈了,“你就不能吃点儿青菜?”
某人答得理所当然:“我又不是兔子。”然后问黄泉:“想容呢?”
黄泉告诉她:“三小姐说不打扰您跟殿下,她去陪夫人一起用膳了。”
凤羽珩一想这样也好,姚氏一个人吃饭也挺闷的,有想容陪着,就当替她这个女儿尽孝了吧。她心里阵阵哀叹,对于姚氏,有的时候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一顿晚膳,县主府这边吃得丰盛开心,凤家那头却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沉鱼的死让老家来的人震惊异常,人人皆知那是凤家最好看的一个女儿,他们还曾讨论过,凤家这个女儿定是会有大出息的。却没想到竟是在刚刚及笄的最好的年华里就这么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感叹。
凤瑾元借这机会又抒发起自己的感想,就见他指着这一桌子好饭菜说:“凤羽珩给你们送点吃的,送点料子,再送点银子,你们便感念她的好,殊不知,要不是她暗里做手脚害她大姐姐,沉鱼怎么会遭此劫难,我又怎么会官降五品,凤家又怎么会连这宅子都保不住!”他越说越激愤,最后竟是拍着桌子大声道:“都是那个小畜生,她迟早要害得凤家家破人亡!”
这一句话声音实在是有点大了,大得那个还没等走进花厅的人离着老远就听到了耳朵里,就听一声尖利的嗓音突然扬起,有个人说:“凤大学士这是在骂谁呢?”
凤家人大惊,齐齐扭头,就见外头有一伙人正往花厅这边走来,为首的是太监章远,可他这派头可太足了,一个太监,边上居然动用了四个人一齐为他撑起了一顶大帐,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扣在里面,一点都淋不到雨。
凤瑾元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很快就认出,那顶雨帐是天武帝的,每当雨水过大时都会取出来用。没想到皇帝专用的东西居然借给了一个太监使唤,可见这天武帝对这章远是有多好。
他赶紧起身,老太太也跟着起来,同时冲着二叔公等人使眼色,小声道:“皇上身边儿的贴身太监。”
众人一听这话,赶紧就起了身,虽然是个太监,可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又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地位自然不凡。
就在众人起身的工夫,那章远已经走至花厅前,往里对看了一眼,随口道:“哟!人还挺多。”然后迈过门槛进了厅来,往凤瑾元面前一杵,也不废话,直接就道:“凤大学士,咱家是来与你交换地契的。”
凤瑾元一脸为难地道:“章公公也看到了,外头这样的天气,怎么搬啊?能不能缓缓,好歹等雨停了,要不这一家老太……”他回身指了指,特别是指着老家来的人说:“您看,这些是凤桐县老家逃难过来的人,那整个县都被山洪冲毁了,他们好不容易逃到京城,老的老小的小,冒雨搬家实在是让本相……让本官于心不忍啊!”
章远点点头,“这个事儿皇上已经知道了,也派了人手下去镇灾。对于凤桐县自然会有一番安抚措施,凤大人无需操心。另外,皇上也说了,下这么大的雨确实是没法搬家,那就不急,再缓几日,也不跟凤大学士收租子。但是这地契今日是一定要换的,也省得咱家老往宫外头跑。您也知道,宫里事儿挺多的,咱家侍候皇上都侍候不过来,哪有工夫一趟一趟的出宫来啊!”
凤瑾元急道:“不劳公公出来,本官给您送到宫里去。”
“哟!”章远一下就笑了,“凤大学士说笑了,您现在官居正五品,是没有资格随时进宫的。”
“这……”凤瑾元着急了,额上渐汗,双手不停地搓着。
安氏问了句:“老爷您是冷么?”
他冷眼瞪了安氏一下,随即一跺脚:“好!公公且等等,地契放在书房,本官这就亲自去取来!”
(话说,老七是喜欢珩珩的)
第436章 这种东西,能叫父亲?
凤瑾元离开花厅,再回来时,果然就带了一纸地契。他将手中地契递给章远,章远接过去看了看,然后再将另一份地契交给凤瑾元——“凤大人收好,这事儿就算了了。暴雨未停,皇上说了,凤家可以在这里再住几日,待雨势小一些了再搬。”
凤家人对于这样的“恩典”集体谢过,眼睁睁地看着章远又牛哄哄的打着皇上御用的伞帐离了凤府。粉黛随口说了句:“一个太监怎么感觉比王爷还牛?”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祸从口出!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粉黛吓得一激灵,再不敢多说。
程君曼看了凤瑾元一眼,正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神情,那纸地契在他手中被握成了一个团,指关节都因用力过大而泛了白。她挑了挑唇角,开口道:“老爷,地契收好,莫要弄坏了。”
凤瑾元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地契铺平整,然后跟老太太说:“眼下什么也不用想,一切等雨停了再说。”
老太太点点头,她也知这雨不停便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张罗着众人继续吃饭,凤瑾元却有自己的想法……
次日,玄天冥吃过早饭后离开县主府,带着班走直奔皇宫。凤羽珩赖了会儿床,正准备起来呢,忘川就进来告诉她:“凤大人了。”
她皱眉:“又来干什么?”
忘川说:“大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昨儿晚膳时,章公公到了凤府,跟凤大人交换了地契。”
“交换?”凤羽珩皱眉,“他哪来的地契用来交换?”
忘川摇摇头说:“这个还不清楚,但大夫人那边确实是说凤大人用凤府的地契跟章公公换了西南边的新宅。”
凤羽珩琢磨了一会儿,犹自呢喃道:“该不会是造了个假的去蒙人吧?”然后起了身,“咱们去看看。”
她到时,凤瑾元已经在外堂坐了好一会儿,见凤羽珩出来,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火气又瞬间涌起,对这个女儿他是左看右看也看不顺眼,说话都带着刺——“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居然才起,真是没有规矩!”
凤羽珩耸耸肩,自顾地走到主座上去坐着,一边喝着清茶一边说:“我在自己府里,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你看不惯就出去。”
凤瑾元气得直捶桌子,指着凤羽珩又道:“还没出阁,就把男人留宿在府中,凤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哟!”凤羽珩一下就笑了,“凤家还有脸让我去丢吗?凤沉鱼婚前失贞已经沦为全城笑柄,你凤家的脸是有多大,那么丢都没丢完?还能给我留点儿?”她越说越是觉得好笑,“你若实在觉得玄天冥住在这里不好,那就到御王府说去吧,或者进宫面圣,把这事儿跟父皇好好说道说道……哦对了,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能随意进出皇宫了,凤大学士。”
凤瑾元如今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认命地看着凤羽珩,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女儿面前,真的是连头都快要抬不起来。她的一句话,一个笑,甚至一个随意的动作都可以把他击垮,而凤家,如今想要生存下去,还是要仰仗这个女儿。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盯着凤羽珩问:“如今,你连一声父亲都不肯叫了吗?”
凤羽珩收了笑容,看向他的目光愈发的冷起来,“父亲。”她口中呢喃,并不是叫对方,就是自顾地在合计着什么。半晌,终于又道:“我好像还真是不太明白父亲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人人都说父亲就是儿女的天,为儿女做主,为儿女博取好的生活和前程。可是我的父亲,却是一心一意的想尽各种办法要我性命,还对其它谋害我与弟弟之人百般维护。这种东西,能叫父亲?”
凤瑾元面上一阵臊热,凤羽珩的话就像刀子,狠狠地往他脸上刮来。他躲不及,也避不开,只能生生受着,谁让这些事都是他做的呢,谁让他当初没看清形势,没想到西北三年,这个女儿居然性情大变,还有了那样一番奇遇。
“阿珩。”他终于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也想起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千万不能在事情还没说出来之前就跟凤羽珩把关系弄僵了。于是轻咳了两声,无视前面的话题,厚着脸皮道:“为父……我,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哦?”凤羽珩眯着眼睛看他,“与我?商量?”
凤瑾元摆手,“不是,是有事求你。”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这是凤家新宅的地契,我想请求你,能不能用这个,把凤府之前的那张换回来?”
忘川接过他手中的地契递给凤羽珩,她低头去看,只一眼便又抬起头来,然后用十分疑惑的目光看向凤瑾元:“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傻,别人就也都跟着一起傻?”
“恩?”凤瑾元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凤羽珩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新宅子的大小连如今的凤府三成都不到,地段也跟这边没法比,价值估算起来,能达到旧宅两成就不错了。你用这么个破东西换我手里的地契,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她纳闷地问凤瑾元:“听说这东西是你用旧宅地契换来的,我就奇怪了,旧宅地契明明是在我手里,你那个又是什么?”
凤瑾元面色不大好看,大手一挥,“这个不用你管,今日我确是来求你的,请你念在我生你养你的份儿上,帮我这一次。”他自知理亏,连“为父”二字都说不出口了。
凤羽珩还是摇头,“我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是西北大山里被波斯师父教养出来的。至于前面几年凤家的养育之恩,我说过,千周与沉鱼两起事件,保凤家满门平安,也算我还了你们的人情。其它的,莫要再提了。”
凤瑾元心知自己来换地契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不能成,可他就是想要碰碰运气,万一成了呢?可最终却还是这样的结果,他无奈地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自顾上前将凤羽珩手里的地契又取了回来,只道:“罢了,你不肯,我就再想别的办法。”说完,将地契揣入怀中,匆匆出了外厅。
看着他冒雨离去,凤羽珩眼珠一转,吩咐忘川:“你拿上我的腰牌进宫一趟,去找章公公,请他仔细检查凤瑾元昨日交给他的东西,八成……是假的。”
暴雨又拼命一样的下了两日,依然未见晴。凤羽珩让黄泉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了一趟,好在庄子那边的房屋结实,没有漏雨,孩子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平日里种的菜都收在地窖里,到也不愁吃喝。
班走带了几名暗卫打着护送的旗号送千周人往北界而去,玄天冥与之约定离京百里后动手,也算是给了千周一个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交待。毕竟眼下大顺攻打千周不是时机,千周就更没那个本事主动攻打大顺,这事儿漏洞百出,但千周没胆子追究,也没实力追究,这就给大顺炼钢腾出了更多的时间来。
钦天监昼夜细观天象,却一个个紧皱眉头,最终给出的结论就是:天灾。
玄天冥虎符在手,调动各地驻守兵将投入抗洪抢险,却收效甚微。凤羽珩知道,只要雨还在下,这洪就没法抗。洪灾这种事,在二十一世纪都十分棘手,即便是出动直升机救人,也还是有不计其数的生命被卷入洪水中,更何况是在这人力物力资源都贫瘠的古代。一切就只能等雨停,纵是她凤羽珩,面对这样的天灾,也是束手无策。
这两日,凤府那边到是出现个怪现象,凤瑾元居然开始让各院儿雨露均沾了。他甚至在一天之内连着去了程氏姐妹的院子,第二天又分上下午的去了安氏和金珍的院子,晚上又到韩氏那边坐了坐。
老太太有些担心,一个劲儿地问赵嬷嬷:“瑾元这么折腾,身子能受得了?”
赵嬷嬷也不明白凤瑾元这是怎么了,大小姐刚去世,自己又被降官,时下又暴雨天灾,眼瞅着大家还要被赶出这府邸,他怎的还有闲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宠妻疼妾,还一天几次,这不对劲啊!
可是再想想,便也琢磨出一套道理来,她对老太太说:“可能是最近家里连着出事,老爷心绪憋闷,不得不找个发泄的去处。”
老太太闷哼一声,“他心绪憋闷?祸都是他惹出来的,他有什么可憋闷的。唉!”她叹了一口气,“搬家之后,就没有这么大的院子,府里的下人势必要遣散一些,这些事情,你来做吧。”
赵嬷嬷连声应下。
对于凤瑾元的一反常态,家里妻妾也不明所以。金珍和韩氏到是很开心的,特别是金珍,能再得凤瑾元恩宠,她简直是使了混身解数来侍候。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肚子能争气些,一举得男。
直到凤瑾元离开,金珍还是平复不了激动的心绪,便张罗着让满喜给她好好的梳妆打扮,以期凤瑾元再来。可是满喜却纳闷地告诉她:“奇怪,怎么好像首饰匣子里少了好些东西?那对玉镯不见了,还有根金簪也找不到了。”
与此同时,韩氏那边也在翻箱倒柜地找她私下攒出来的一千两银票。
而程君曼跟程君美也坐在一处,就听程君美道:“姐,你说他偷这一圈,能偷出多少银子来?”
第437章 缉拿归案
凤瑾元接二连三地宠幸妻妾,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各院儿都丢了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值钱的。韩氏和金珍脑子浅显,还看不明白其中究竟,就认定是院儿里下人手脚不干净,又是拷问又是毒打,闹了好一阵子。
安氏那边到是消停些,想容早递了消息过来说住在县主府呢,她便放了心。凤家人知道想容住在那边,也没胆子去找。对于凤瑾元,她虽说平日里不冷不热,但那到底是她的男人,人家想要留宿,她还是会尽妾室的义务。只是对于那莫名丢失的三千多两银票心里犯了合计,凤瑾元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本身?
不过很快便想清楚究竟,定不是凤瑾元一个人下的手,他身边总带着暗卫,一个指明地方,一个去做手脚,东西不丢才怪。
对于丢失的银票,安氏表现得很淡定,只是吩咐丫鬟平儿:“穿好蓑衣戴好斗笠,就跟门房说到县主府那边看看三小姐,然后跟二小姐借辆马车,你去衙门报官,就说咱们丢银子了,请京兆尹大人到钱庄那边将银票封掉作废,快去!”
平儿出府时,正好看到程氏姐妹院子里的人也在往外走,也上了马车,也往府衙的方向奔了去。直到双方在衙门里碰了面,再分别向京兆尹陈述了所来为何,这才知道,竟都是来为自家主子报官的。
而当天下午,凤瑾元便悄悄出了府,直奔京城几家钱庄,到了之后却被告之,银票都已经被挂失作废,除去韩氏那张之外,他一文钱都没能取出来。
凤瑾元气得牙根儿都疼,他太明白“挂失作废”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安氏,程氏姐妹,这三个女人,成事不足,拆台的本事到是一个顶两。
他抱着韩氏那一千两银子上了马车,暴雨太大,马车都有些漏水了,但凤瑾元却依然没有回府,而是又在京城大街上巷里的几家当铺穿梭起来。
终于回府,已经过了晚膳,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奔了松园把自己关进书房。这才打开包袱去算今日弄到的银两,数一数,却不过一千三百两。
金珍那里的首饰根本就不值钱,暗卫是指到他的指令从一只金珍很看中的首饰匣中偷取的,还挑大镯子拿的。谁知道那镯子是从前他买来送给金珍,不过是街边花不到十两银子买来的便宜货,他却告诉金珍是古物,这才引得金珍像宝贝一样珍藏。
到是程氏姐妹那边顺来的几只耳坠子卖了三百两,可是这离每月八千两的租金还是差太多了。他给了章远一张假地契,这事儿早晚得穿帮,可他也是没有办法。地契的事儿绝对不可以让老太太和其它人知道,现在只有尽快凑钱,每个月都要想办法凑出八千两银子把现在凤家住的这宅子给租下来,那样就可不搬家,他再把假地契换回来就成。
可惜啊,万万没想到,安氏和程氏那三个贱人居然报了官,作废了银票,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他在书房里急得焦头烂额,暗卫一闪身出现在面前,出了个主意:“要不,从老太太那里下手吧,老太太应该藏了不少体己银子,咱们先拿来救救急,以后有了再还回去就是。”
凤瑾元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法,可是……“老太太的银子藏在什么地方,连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暗卫想了想说:“要不夜里进去搜搜?”
凤瑾元犹自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眼下也没有再好的办法,就只能暂时借用一下。或者……”他觉得还有一招可行,“想办法去把阿珩手里的那张真的偷回来。”
他话一出口,那暗卫立时摇头,“不行不行,主子恕属下无能为力。为了防止有人打炼钢术的主意,二小姐府上一如铜墙铁壁,别说是人,就是连只不可靠的鸟都是飞不进去的。”
这一点凤瑾元自然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晚上到老太太那里看看吧。”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焦急的敲门声,同时叫着:“老爷!老爷!”
暗卫一闪身,隐去不见,凤瑾元将桌上的银子收起,这才道:“进来。”
那小厮赶紧推门进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匆匆地道:“老爷快到前院儿去看看吧!京兆尹许大人带着一大队官兵上了门,说是要将老爷缉拿归案。”
“什么?”凤瑾元大惊,手下意识地就往桌子底下那包银子上摸去,心道,难不成是这些东西惹了祸?可他马上就又镇定下来,不可能,那三个女人再拆台,也不过就是让他拿不去她们的银子,告官抓人这种事是不可能干得出来的。可不是这个事,那……他的心猛地打了个颤,心说不好,定是地契出了事。
小厮见他站在那里一直不动,不由得又催了催:“老爷,老太太和夫人们已经到牡丹院儿的堂厅了,老爷快去看看吧!”
凤瑾元是一肚子苦水啊,今儿这事看来是躲不过了,干脆一咬牙,硬着头皮往牡丹院儿走去。
雨越下越大,从松园到牡丹院儿并不是很远,他还穿了蓑衣戴了斗笠,却还是被浇了个半透。凤瑾元就在想,如果雨再这么一直下下去,会不会人在府里都无法走动了?
思绪间,人已至堂厅,就看到牡丹院儿里挤满了官兵,为首的许竟源正站在堂厅里跟老太太说着话——“本官原本是不想伤这份儿和气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济安县主的娘家。可凤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一张假地契去骗章公公。骗章公公就等于骗皇上啊,这可是欺君大罪。”
他这欺君大罪一出口,凤家人就害怕了,粉黛嘴快,紧着问了句:“欺君的罪该怎么叛?”
许竟源理所当然地答:“自然是抄灭九族。”
老太太扑通一下坐回到椅子里,差点儿没把心都给吓吐出来。不过许竟源又说了:“你们不用这样害怕,灭九族是不可能的,因为九族里头还包括着济安县主,就冲着这个皇上也不可能灭了凤家九族。”
老太太这才回过一口气来,整个人就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似的,连声道:“真是托了阿珩的福,真是托了阿珩的福啊!”
安氏这时候又问了句:“灭族大罪可免,那其它的……”
此时凤瑾元也走了进来,许竟源看到他后马上道:“凤大人必须要跟本官走一趟了,到府衙将事情说个清楚,然后再听候圣上发落。”
粉黛看着她父亲此时这副样子,脑子里就冒出来两个字:窝囊。她冷冷地开口:“父亲为何要用假地契?真的呢?”
程君曼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问他:“这几日就觉得老爷对地契一事颇有避讳,这里面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她们这一问,老太太也觉出不对劲了。立时将质问的目光投向凤瑾元,看得凤瑾元脸颊发烫,他只得胡乱地说了句:“真的丢了。”然后看向许竟源:“我跟你们走。”
许竟源点点头,冲身边官兵摆了个手势,立即有人上前将凤瑾元押住。曾经的丞相落得今日地步,凤瑾元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催促着许竟源说:“走吧,快点。”
韩氏和金珍还看不出眉眼高低,一见凤瑾元就这么被押走了,吓得直哭,拼命地大喊:“老爷!老爷!”
老太太气得拿权杖去打粉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带她出来,吓到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赶紧送回去!”
凤家这头乱作一团,县主府那边,凤羽珩也正在姚氏屋里苦心劝慰:“萧州地势高,书院又建在山顶上,山基修得极为牢固,不会有事的。”
姚氏看着窗外大雨,这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她不停地问凤羽珩:“现在真的不能走了吗?我就从京城去萧州,你送我去好不好?”
凤羽珩摇头,“城外官道都冲毁了,人都难走,更别说是马车。娘亲,稍安勿躁,九殿下已经派人往萧州去了,文宣王妃那边也定是时刻都留意着消息,明日我往文宣王府走一趟,再去问问。”
姚氏挂念子睿,这么大的雨,引发的山洪把整个凤桐县都冲没了,萧州那边万一也出点什么事,她的子睿怎么办?她等不了明日,便催着凤羽珩:“你现在就去好不好?娘亲求你,子睿那么小,如果真发了水,他跑都跑不了的呀!”
凤羽珩没办法,别说是姚氏,就连她自己也是挂念得不行。虽说萧州地势高,可云麓书院在山上,万一山体被冲垮,那岂不是一整个书院都要塌陷?
她站起身,拍拍姚氏的手背,道:“好,我现在就去,娘亲就在家里等着。”
说完,穿上雨衣带了忘川黄泉就往外走。
县主府这边有凤羽珩从空间里拿出的雨衣,空间里原本有两件她备用的雨衣还有几把雨伞,她分了无数次往外掏,终于差不多每人都能分到一套。只可惜,都是女孩子穿的,就算是她从前二十几岁的身材,府里的男子也还是穿不了。所以这几日,县主府在外走动的人,多半都是丫头。
黄泉往侧院走去准备宫车,忘川护着凤羽珩先到了门房下面避雨,刚刚站下脚,就听到外头有十分急切的拍门声,同时伴着一个女子的大叫:“开门!快开门!有没有人,快点开开门!”
她听着动静有些熟悉,再听一会儿不由得一愣,看着忘川道:“白芙蓉?”
第438章 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县主府大门一开,外头立即有一人跌了进来,凤羽珩将人接住,就见一身湿透的白芙蓉摔到她身上,两手死抓着她的胳膊,身体冰冷,牙齿都在打哆嗦。
“芙蓉!”凤羽珩叫了她一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再往后面看,发现她坐的马车已经被雨打坏了,车夫站在暴雨里,一副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快把那车夫接进来,带进府里休息。”她吩咐门房,然后再对忘川说:“文宣王府我看来是去不成了,你去找黄泉,你们两个去一趟吧,打听清楚萧州的情况。”
忘川点头,看着外头黄泉已经赶车到了,赶紧就冲进雨里。
凤羽珩带着白芙蓉回了自己了的院子,还等不及下人给她拿换洗的衣裳,她便抓着凤羽珩急声道:“阿珩,好可怕,外面好可怕!”她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哆嗦,凤羽珩这才发现,白芙蓉打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害怕。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白芙蓉:“你从哪里来的?府上吗?你的马车很结实,如果只是在京城里走,不会漏成那样。芙蓉,你是不是出城了?”
白芙蓉点头,“对,我出城了,父亲在暴雨之前出去看一块老玉,今日派人送了信说会回京,我便带了暗卫出城去接。可是阿珩,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她越说越恐惧,最后整个人都缩到椅子里,脸色煞白。
凤羽珩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随之面色也沉郁下来,“看来……我最不希望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她呢喃轻语,再看向白芙蓉,问她:“城外,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白芙蓉点头,大喘了几口气,急声道:“死了好多人,每一个水坑里都堆满了死人,每一颗树下都堆满了死人。那些人被雨水冲泡得完全变了型,有些尸体的头泡得比脸盆还大,有的根本都看不出来是人了。父亲说眼下天气还是会热,天灾之后日头暴晒必有疫情,让我来请你想个办法。”白芙蓉看着凤羽珩,目光中尽是期待。
凤羽珩心里也没底,她没想到城外的情况已经那么糟糕,她问白芙蓉:“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白芙蓉告诉她:“都是往京城逃难来的难民,有的死在路上,有的因为进不了城就死在城门口。”
她听出门道:“进不了城?”
白芙蓉点头:“没错,难民们只是把京城当做一个精神支柱,只想着京城一定不会被水淹,却不想自己在京城根本无亲可投。那些说出亲人所在的,城守都立即派人去查,查到了就放行。可是没亲人在的,就绝对进不来。其实……”她顿了顿,再道:“父亲说,其实很多人是饿死的。”
“我知道了。”凤羽珩摆摆手,示意白芙蓉不要再说下去,她心绪有些乱,虽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想过,可真的发生了,还是让她这个有着后世思想的人有些接受不了。
“阿珩!”白芙蓉又叫她:“父亲说,想要控制疫情,唯有你能做得到,你能想想办法吗?我怕……我怕……”她的话又不顺畅起来,脸色也更白了些,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人都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抓着凤羽珩急喘着说:“我怕那些难民太过饥饿,会……会……”
“会吃人。”她将白芙蓉没说出来的话脱口而出,而后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饥荒难,人相食,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芙蓉,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说。”她稳下心绪,按住白芙蓉的双肩,手上用了些力气,就像是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对方一样。
白芙蓉到是真的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平静了许多,就听到凤羽珩又道:“疫情控制固然重要,但那毕竟是要等雨停了才能做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难民,绝对不可以出现人相食的情况,知道吗?”
白芙蓉下意识地点了头,可还是有些迷茫:“我们该怎么做?”
凤羽珩告诉她:“我给你准备新马车,你去找天歌,请她以郡主的身份出面去米商手里买米,没有青菜就用咸菜,至少得保证还活着的难民们每天都能喝上两碗粥。只有让人们活下去,才不过出乱子。”
白芙蓉也只事态紧急,稳了稳心绪,立即站起身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凤羽珩走到柜子前拿了件雨衣给她,再亲自送人出门,白芙蓉这边刚走,很快就有一堆官兵急匆匆的从府门前跑了过去,又是抱又是抬的有很多东西,还有一些木头架子。其中一人奔了她这边来,凤羽珩一看,还是老熟人。
“王卓,你们这是要去哪?”她主动开口问道。
来人正是王卓,一身蓑衣戴着斗笠,满脸都是雨水。他跑上前,扯着嗓子说:“县主,九殿下吩咐咱们到城外去搭帐子给难民避雨!”
她这才明白过来那些官兵抬着的木头架子是做什么用的,可是……“雨这么大,搭帐子管用吗?能不能让他们进城来?”
王卓连连摆手:“县主,人太多,进来就乱了。再说,就算进来,也没地方给他们避雨!”
凤羽珩知道这是现实,一个国家,哪里都可以乱,唯独京城不行。据白芙蓉之前的说法,外头的难民已经达到一个十分庞大的数量,都放进城里来肯定会乱套。
她不再拦着王卓,只是提醒他:“光搭帐子不行,还要命人把尸体搬到远的地方,集中到一起,回头我想办法焚烧。”
王卓点头,大声道:“县主快回屋吧,属下这就去办差!”说完又冲进了雨里。
凤羽珩看着兵官越跑越远,忧心又起。雨下得这么大,搭帐子有用吗?城外难民到底有多少?得搭多大的帐子?
她想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叫了清玉到屋里来,摊开纸一边在上面写着什么一边说:“一会儿你差人去一趟百草堂,照着我写的药材名字让那边把药材留好,另外吩咐王林腾出一些人手,要手脚麻利的,懂得药理知识的,以备后用。”她说完便落了笔,将纸往清玉手里一塞,“你不要自己去,差人去送就行,然后赶紧回来,咱们进宫。”
外头的暴雨依然势不见弱,甚至还夹带着冰雹,县主府已经将所有的马车再加厚两层,以防不测。凤羽珩带着清玉坐着宫车往皇宫去,经过御王府时,特地停下来打听了一下,得知玄天冥也在宫里,便催着车夫加快脚程。
皇宫所有宫门紧闭,御林军搭起岗蓬,可还是能被雨淋得全身都湿透。见有车辆停在宫门口,守卫们赶紧上前。天武帝早有吩咐,时下天灾,在朝官员必有要紧奏报随时进宫,虽说宫门紧闭,但遇有禀报灾情的官员,无论何时都必须放行。
因着雨大,守卫们也没看清楚来的是什么车,就准备上前问问,凤羽珩已然掀了车帘子露出头来。他们一看是济安县主,便是问也不问,直接就把宫门打了开。其中一个为首的人还说:“县主不用下车了,就坐着宫车进吧!九殿下早知县主会来,已经吩咐过了,让您一入宫就往乾坤殿去。”
凤羽珩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催着车往乾坤殿的方向赶。宫车一直走到乾坤殿的广场前才停下来,清玉撑起一把凤羽珩准备的伞挡在上方以免被冰雹砸伤,而后,两人穿着雨衣和雨靴走进雨里,一步步朝着乾坤殿而去。
才走到殿门口,就听到天武帝一嗓子吼了起来:“还要再下五天?再下五天皇宫不都得给淹没了?京城都这样,外省可怎么活?不行不行,这事儿你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让它这么下。”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无奈地道:“皇上,天象所示,臣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没办法就想啊!”
“人不能跟天斗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份儿。凤羽珩快走了两步,这才发现跟天武帝说话的那个人,她也是见过的,虽说算不上熟,但也有印象。她走上前,先是跪下来给天武帝行礼,道了声:“儿媳叩见父皇。”
天武帝赶紧摆手,“快起来,就等你呢。”
凤羽珩起身,看了眼边上站着的玄天冥,而后,目光又往那个之前与皇上说话的人身上投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上挂了淡笑,轻点了点头,主动道:“钦天监监正大人,有礼了。”
那监正身子一晃,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然后神情一凛,赶紧回礼:“下官,见过县主。”
天武帝有些不耐烦:“别整那些个没用的,阿珩,你快过来。”他冲凤羽珩招手,直到她人走到玄天冥身边,两人一齐站到自己身侧,这才又道:“他们钦天监说这雨还要再下五日,你说这可该如何是好?”
玄天冥亦有些无奈,“你问珩珩也没用啊!她本事再大,还能管得了天去?”
凤羽珩点头,“父皇,天要下雨,谁都拦不住。但京城外堆积的难民必须要妥善安置,否则难民闹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混迹其中,就很难控制。”
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玄天冥说:“已经加派人手往城外驻扎,咱们大营里也调了五千将士出来。本王已命人到城外搭帐,先把人安置下来再说。”
凤羽珩也道:“我看到王卓了,搭帐是一方面,我也命他着人去处理尸体。天歌此时应该也在联系米商供米,必须要让难民能吃上饭,民以食为天,只有不饥饿,才能不闹事。”
她转头再问那钦天监监正:“大雨过后,是什么样的天气,能测出来吗?”
那监正叹了口气,语带绝望地答:“烈晒!”
第439章 有我在,天下就乱不了
一句烈晒,仿佛让人们看到了一幅炼狱般的画面。
天灾之后烈晒必生疫情,天武盯着凤羽珩问她:“有救吗?”
凤羽珩两道秀眉紧拧在一起,想了一会儿道:“我已经命人把城外尸体都搬到远处集中起来,想要控制疫情,首先尸体必须要焚毁,活着的人也要时刻防范,身体上的任何一个小伤口处理不当都有可能疫变。难民们栖身的环境也要不停的进行消毒,最大限度地隔绝病菌,吃的东西要干净,如遇发热和风寒必须及早救治迅速康复,这样的条件下,一个喷嚏都有可能要了人命,我……”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终于停下时,却是紧握了玄天冥的手,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天武,又说了句:“我出城。”
“不行!”玄天冥第一时间有了反应,反手死死地把她的小手握住,再认真地道:“决对不行。”
天武帝也跟着点头,“有的是人手调派,阿珩,你就不要去了。”
凤羽珩无奈摇头,“不行,只有我才能救他们。我若不去,派出去再多大夫也是无济于事。”
她劝玄天冥:“你要相信我,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绝对不会染上疫情。”怕玄天冥不信,又紧着道:“我可以给自己打针,只要打了那针就不会生病。”
玄天冥不知道她那神奇的针是什么意思,但想想之前几次凤羽珩救人时的表现和那些奇怪的物品,他便知道,这丫头既然如此肯定,那就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对,却是道:“那好,本王同你一起去。”
这一句话把天武给惹毛了,就见他猛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行!”
章远也在旁边劝:“殿下,三思啊!”
或许,凤羽珩的出城天武帝还能够接受,但玄天冥出城他绝对接受不了,他不能让这个儿子再有半点闪失。于是大手一挥,把话封死了——“这件事,朕绝不让步!”
玄天冥盯着天武,好半天不说话,就在凤羽珩觉得这气氛实在是太过尴尬,也想劝着玄天冥放弃出城的想法时,玄天冥突然就开口了,就听他对天武说:“我终于明白为何母妃不愿见你。”
只一句话,天武先前的气势全都没了。他的手还保持着挥动的状态,就那么僵停在半空,面上的怒色未褪,却泛着丝丝死气。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回到了跟云翩翩在大山里自由自在生活的日子。那丫头扑个蝴蝶都能让他乐上半天,抓鱼时掉到水里都能让他七尺男儿落下泪来。可是后来,瘟疫蔓延,部落里死了那么多那么多人,宫里派人来接,让他必须回宫。他一咬牙将云翩翩带离那个生养她的部落,到是救了她一个人的命,却无奈瘟疫蔓延无法控制,最终,那整个部落覆灭于历史长河中,他又瞒了云翩翩几年,直到事情败露,云翩翩便把自己关进月寒宫里,再也没有见过他。
天武整个人都没了生气,章远担忧地扶着他,不停地冲玄天冥使眼色,就想他能说些好听的。可是天武却摆了摆手,重叹一声,道:“去吧!活着回来就行。救下那些难民,就当……就当为西夜一族做个补偿。”
凤羽珩不明白天武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西夜一族是怎么回事。但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天灾已致眼前,谁还有心思去探究那些花边八卦新闻。
夜已深,二人从宫里出来时,子时都过了,可街上还是有很多官兵跑来跑去,看得人心慌慌。
凤羽珩对玄天冥说:“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出城的,毕竟京城里也不安稳,人心需要安抚,”
玄天冥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京里有父皇,还有七哥。安抚人心这方面,七哥向来比我擅长。”
凤羽珩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临出宫时,天武帝那副不舍的样子却一直在她脑子里绕啊绕的,她说:“父皇舍不得你,我出去行,终究我不是皇室中人,即便是有什么闪失,他也不会太心疼。但是你不一样,玄天冥,我看得出,父皇并不想你出去,你若有事,他承受不起。”
“你会让我有事?”玄天冥反问她,“如果我会有事,那你一定也是不安全的。珩珩,有福一起享,有苦就一起担,这没什么,我是男人。”
一句我是男人,凤羽珩再也不好说什么,她能明白玄天冥想要与她一起承担的心意,这事儿如果换了她,也会这么做。
宫车一路行到县主府,玄天冥劝她:“今晚踏踏实实睡个觉,明日一早,我们出城。”
说是好好睡个觉,可谁又能睡得着呢。凤羽珩回了院子后,一头就扎进药室,然后进入空间,将空间里所有抗生素针剂全部都找了出来,挑出能用的放在盒子里。又找了大量的消毒液,喷壶都拿出好多,还有许多必备的药品,感冒药发钱药腹泻药,但凡能想得到的她都提前准备了出来并带出空间。如此折腾了无数次,药室里对满了她带出来的东西,凤羽珩坐在地上,看着周围堆积着的药品,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因为她知道,光有药品是不够的,不知道玄天歌那边的米粮准备的如何,还有衣物。
想到衣物,凤羽珩哀叹一声,再度返回空间去将雨衣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好在空间里这种非耗材类的东西只要拿出来就会自动补充,否则她还真是没有办法。
她折腾了整整一宿,东西把药室堆得满满的,可还是不够。但也不能再拿了,东西太多,运到城外也是个问题,她将忘川叫进来,吩咐道:“快去备车,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车上。记着,车要结实,防雨布层一定要厚。”
忘川告诉她:“小姐放心,您发给下人们的雨衣昨夜连着拆了好多件,拆好的都用来贴补马车了,现在车厢外头都是用雨衣包着,绝对不会漏雨。”
她这才放下心来。
匆匆吃了早饭,玄天冥的宫车已经到了县主府门前,不只他一辆,还有玄天歌的车,车上还坐着白芙蓉、任惜风,和风天玉,以及她采买到的所有粮食都用几辆大马车装着一并等在府门口。
凤羽珩将清玉留在府里照顾姚氏,自己带着忘川黄泉还有装着物资的几辆马车加入了车队。
正准备走时,想容穿着雨衣从府里匆匆地跑了出来,急着叫了她一声:“二姐姐!”
凤羽珩回头过头大声道:“你留在府里,哪也不要去,听话。”
“不是这个事!”想容急道:“我不是要出城,只是想到城外的人都穿着湿透的衣裳,即便有了帐子避雨,有了粥喝,可那样的衣物穿在身上也是会生病的呀!二姐姐,现做衣裳肯定是来不及的,我院子里有以前穿过的旧衣裳,都很干净,我已经叫人回去拿,不如咱们多找一些旧衣裳送过去吧,能发给多少人就发给多少人!”
凤羽珩眼一亮,这一点她之前确实百忽略了,想容的主意甚好,用旧衣物可比做新的省事多了,也不浪费。只是凭几人之力,又能凑出多少旧衣裳来呢?
这时,跟着玄天歌一起来的任惜风在后面一辆宫车里扬声道:“这样吧!我跟天玉留下来,带着三小姐一起收集衣物,自家的不够咱们就去别人家要,京城里这么多大户,不管是主子的还是下人的,只要干净干爽就行,不挑好坏,收集到一车就送出去一车,如何?”
风天玉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然后冲想容招手:“三小姐,到我们这里来。”
想容开心地往后面跑,玄天歌又分了一辆马车给她们,凤羽珩见一切安排妥当,赶紧催着车夫赶路。
玄天冥告诉她:“东面和南面的城门集中起来的人最多,北边和西边相对少一些,已经派将士过去了,宫里也拨了几名太医跟着,问题不大。难民最多的就是南面,因为南方雨水多,逃难过来的人自然也就多,咱们先往南边去。”
车队一路往南城门而去,终于停下来时,就听到前方似乎有轰隆隆的声音。她皱眉:“还在打雷吗?”
玄天冥紧皱着眉,“恐怕不是雷声。”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个声音扬了起来:“是王爷和县主到了吗?”
他们听得出,说话的人是王卓。忘川走上前将宫车的帘子掀起来,就见王卓冒雨站在外头,大声地道:“王爷,不好了,外头的难民要闯进来,正合力在撞城门呢!”
二人听了一阵头大,赶紧起身将透明雨衣穿好,然后一齐出了宫车,一边走玄天冥一边问:“城外没有搭帐吗?”
王卓说:“搭了,可光搭帐没有用啊,他们主要是没有吃的,昨夜又死了好多人,多半是饿死的。今日一早难民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部集结到一起,拼了命的往城门上撞。”
玄天冥气得怒吼一声:“胡闹!进来就有吃的了吗?他们是逃难还是抢劫?”
见他发了怒,王卓不敢再说什么,生怕玄天冥一恼火再下令把人都给杀了。
可事实上,玄天冥却并未存过那样的想法,他只是紧紧拉着凤羽珩一起往城楼上走。身后,玄天歌和白芙蓉也跟着,所有人都面色低沉,心里发慌。
待众人终于站到城楼上时,凤羽珩低头往下去看,就见到数不清的难民一片一片地聚集在城外,有病得饿得实在动不了的,就在泥坑里躺着;有体力还行的人,就拼命地往城门上撞;有孩子在不停地哭;有老人和女子跪在地上默默祷告。
她粗略地估计一番,外头难民最少得有上万人。
被玄天冥握着的手逐渐冰冷,即便是她凤羽珩,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也不由得心生恐惧。
城门被难民的血肉之躯撞得震天响,不时就有撞成重伤的人被替换下来,一声一声的“放我们进去”充斥入耳,脚下的城楼似乎都跟着打起颤来。
玄天冥感受到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便又紧了紧,然后俯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别怕,有我在,天下就乱不了。”
第440章 杀多少人,就给我救回来多少人
玄天冥的话像是给凤羽珩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目光再往难民堆里投去,便也不再觉得有多可怕。事在人为,再大的困难,他们一起面对就是了,这片江山,说好了要帮着他一起去守,有他在,天下就乱不了,有她在,即便是瘟疫,也定蔓延不了!
凤羽珩抬起头去看玄天冥,目光复了坚定,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她大声地说:“我不怕!”
玄天冥哈哈大笑,而后突然运起内力,直冲着城墙下方大声喝道——“众将听令!”
这一声喊,穿破雨层,撞碎惊雷,就连那些难民撞击城门的轰隆声都给压了去。
人们纷纷仰头往上看,将士们肃穆垂立,难民们也停止了撞击,那些躺着的人纷纷坐起,祷告的人也暂放下合十的双手。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城墙之上,虽然看不清楚上面站着的是什么人,可是他们知道,能在这样的暴雨中一嗓子喊出如此气魄,定非常人。
就在人们这样的注视下,玄天冥的声音又起,浑然有力,却听得所有人阵阵心惊,因为他说——“围守城门,将所有意图冲撞城门之人,全部拿下!”
将士们早就被这些难民弄得烦躁,可又怕武力之下更加引起民愤,所以一忍再忍。眼下玄天冥这一声令下,将士们便再也没有顾及,一直压抑着的武力值瞬间全开,只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那些作乱的难民全部押解,围到了一个包围圈里。
凤羽珩认出,城外将士有一多半都是京郊大营里调来的,自然要比守城门的官兵要强上许多。
后面那些没冲上来的难民一见前面这些人都被制住,有心上前解围,可惜,但凡没有参与撞城门的,基本全是老弱妇孺,哪里有丁点战斗力,有的人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们就只能仰着头往城墙上看,同时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会不会被杀死?
玄天冥迎着下方上万双眼睛,没有丝毫畏惧,他只是伸出手,指着那些被围押起来的人,大声道:“你们也看到了,大顺的将士,只需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易将你们制服。这道城门是用来守御外敌,本王想过有一天,任何一个国家的敌军都有可能撞上这道城门,却万没想到,今日竟是大顺的子民自己在做。”
他的话让下面的人很不服气,人们纷纷大喊起来,听着很乱,但还是偶尔会有一两句钻进耳朵里来,凤羽珩听到难民们说:大顺的城门为何不让大顺人进?我们的家没了,为何京城不能收留我们?你是哪个王爷?会杀了我们吗?
她偏头去看玄天冥,他的脸被黄金面具罩着,将所有情绪都盖在下面,但眉心那朵盛开的紫莲颜色却是越来越深。她知道,紫莲颜色越深,就代表玄天冥心中情绪起伏越大。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她几乎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不忍,城下那些人,是他的子民啊!
“没有人要杀死你们!”终于,玄天冥又开口了,“你们听着,本王乃大顺国九皇子,玄天冥。今日在这里对你们起誓,皇上爱护子民一如爱护自己的孩子,我玄天冥愿与所有逢难的兄弟姐妹一齐承担并对抗这场突出其来的天灾。你们受的所有苦难,本王都将与你们一起面对。这京城虽然不能进,但本王会带着济安县主与舞阳郡主一起出城,为你们搭营帐,为你们煮粥饭,为你们治病疗伤,陪着你们将这场天灾熬过去。你们放心,冲毁的家园由朝廷出资出力重建,四天之后这场雨停,本王亲自带着你们兴建家园,可好?”
运着内力的声音一如洪钟,敲进每一个人的耳里、心里,那些原本已经在绝望边缘徘徊的人们突然间就找到了主心骨,被暴雨浇熄的希望也重新又升腾起来。
玄天冥说:“一会儿我们打开城门,是为了走出去,是为了救你们。是相信本王,还是选择一意孤行的往城里冲,全在你们自己的选择。”他说完,再不于这城墙上多留,一手拉着凤羽珩,一手拉着妹妹玄天歌,身后跟着白芙蓉和忘川黄泉,还有那个一直住在御王府的鬼医松康从城墙上面走了下来。
有将士把城门拉开,那一刻,所有人都是胆颤心惊的,就连玄天冥他都不敢保证外头的难民就一定不会冲进来。玄天歌甚至都有些打颤,死死地盯着门外,生怕有半分异动。
然而,难民们终归还是善良的,也是明事理的。他们也知道,就算冲进了城也于事无补,难不成他们要去打家劫舍?去百姓家里抢吃的?那就不是难民,而是暴民了。大顺可以救难民于水火,却绝对不会对暴民留一丝情面。
人们想得明白,就一个个站在原地,谁也没动,直到玄天冥凤羽珩一众人等走了出去,直到所有运送物资的马车宫车都停到了城外,城门这才又缓缓关起。轰隆一声,把九皇子、济安县主,以及舞阳郡主都隔绝在了城外。
凤羽珩站在玄天冥身边,突然笑了起来,就听她也觉着玄天冥那样运起内力大声地说:“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可惜,她的内力到底不足于玄天冥,这话只传到一半,离得远的人便听不到她是在说什么。
玄天冥便干脆当起传话筒——“济安县主说,现在,我们大家在一起了!”
突然间,人群暴发出一阵欢呼!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欢呼,他们现在并没有看到食物,也并没有躺进雨帐,就只是看到了九皇子和济安县主站在这里便莫名地心安。他们纷纷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一个个口中皆念叨着老天有眼。
有名妇人突然问起来:“济安县主是不是那个京城的神医?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他身上好烫,就快要死了!”
这话一起,立即有无数人随之附和,伤病患太多了!
玄天冥赶紧告诉人们:“大家别急,我们现在继续再搭雨帐,保证所有人都能住到雨帐里去。济安县主带了足够多的药品出来,舞阳郡主带了足够多的粮食出来,咱们就在这城门口开设临时的诊堂和粥铺,每人每天供应三大碗粥,病人和孩子还会多给一份。所有人不要乱,会有将士带着大家有秩序地来领取,钦天监已观天象,四日后暴雨就会停,只要雨一停,所有的苦难就都过去了!”
玄天冥就是这些难民们的主心骨,他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将士们已经开始搭帐,雨帐很大,每个帐里几乎能挤得下近一百个人。帐子搭好一个,便有将士组织足够的人数站到里面,每个进了帐的女人都会分到一件凤羽珩带来的雨衣,同时也告诉人们,干爽的衣服已经在筹备了,最多不出明日就能送出城来。
玄天冥就在城门口搭了三个指挥大帐,一个是厨帐,由玄天歌和白芙蓉两人张罗着人手埋锅造饭。另一个是诊帐,主要放置凤羽珩带来的药品以及白天看诊。还有一个是用来休息的,天灾面前没有那么多讲究,营帐和营床都搭在一个大帐子里,几个人干脆就决定晚上合衣而睡,谁也别嫌弃谁。
事情就怕用眼睛看,越看越累,越看越觉得很难完成。所以,事情必须得动手去做,眼是懒汉手是好汉,看起来繁复的工作,在五千将士外加几百官兵的集体劳动下,没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所有雨帐都搭了起来,凤羽珩还提供了好多拆开的雨衣,将士们又在雨帐外头盖了一层,以确保绝对不会漏雨。
难民们都躲到了雨帐里,受伤或患病比较重的人被将士们抬到了凤羽珩的诊帐里。那些将士们看着女孩子们穿的雨衣很是实用,便跟凤羽珩问起有还有没有更多的。凤羽珩无奈地告诉他们:“全部都是女孩子的型号,除非男子里面有身量小的,不然还真是穿不进去。”
她心中无奈,早知道有穿越的这一天,她一定会让空间里的东西更丰富一些,而不至于说现在想要一套男人能穿的雨衣都没有。
玄天歌支了十口大锅熬粥,忘川和黄泉都被派过去帮忙。玄天冥早已经亲自带着将士们冲进雨里一起搭帐,还要逐个雨帐进去走一圈,对每个帐子里的人再进行一次安抚工作。
眼下留在凤羽珩身边的帮手,就只剩下那个鬼医松康。伤患一个一个被送进帐来,凤羽珩从已经准备好的大箱子里将听诊器、输液设备、各类西药,以及针剂等全都搬到了一张行军床上,她告诉那松康:“我留你一条命可不是白留的,你不是想跟着我学习医术吗?看到没有,这些难民,我会将最基本的治疗方法教给你,也会把这些药所对症状告诉给你,还会让你学会如何打肌肉针,如何输液。等你学会了这些,就给我背着药箱出去救人。你曾经杀过多少人,就按十倍的数量给我救回来多少人,我会派人给你数着,待你救活的人足够多,我凤羽珩,收你为徒!”
第441章 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
鬼医松康这辈子唯一的信仰就是活在医术里,死在医术里,只要能不停的探索医术的更高境界,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十分骄傲又娇情的人,一般人他还看不上,就连神医姚显他都觉得那点手段根本不算啥,照他差远了。
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偏偏就栽在了凤羽珩的手里。这个济安县主一次次地刷新他对医学领域的认识,上回在襄王府一次,眼下又一次。当凤羽珩把如何输液,肌肉注射,静脉注射都教给他,再给他讲了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西药都是怎么用的之后,别说拜师了,就是认妈松康都干。
当然,凤羽珩可不愿意有这么个大儿子,她只是希望松康能尽快的掌握二十一世纪最基本的医疗技能,然后帮着她分担这些病患,能让她腾出手来去救治那些伤势更重的患者。
好在松康对于医学理念的接受能力十分之强,很快就能够独挡一面帮着凤羽珩分忧,虽然有一些细节还不是很规范,但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过多的练习,基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只要不出错就行。
有将士从凤羽珩这里领了消毒液拿到每一个帐子里去喷洒,最开始人们对这种味道很抗拒,直到玄天冥亲自跟他们解释了功效这才被人们所接受。而玄天歌那边也将熬好的粥让将士领了去,分发给难民。
堂堂郡主,她哪里会熬粥,好在带了丫头,那粥熬得不算好喝,但也能喝。难民们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闹事,更何况将士们还特地强调这是舞阳郡主亲手熬的,光是这份恩典就够人们感动的了,哪里还会挑剔好不好喝。更何况后来凤羽珩还从贡献了桂圆莲子和红枣,熬出来的都是营养粥,贫苦的难民只怕在家乡没遇灾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整整一天,从早到晚,一直到深夜子时,凤羽珩才终于缝合完最后一个病患的伤口。
她站起身,突然就一晃,许是蹲久了,一阵眩晕就袭上脑来。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淡淡的檀香入鼻子,掩盖了这一帐子的消毒水味道。
凤羽珩一愣,这熟悉的檀香味一下子就让一个身影在她的脑中映出一个形象来——“七哥?”她猛地回头,果然看到玄天华一头长发半湿地站在她的面前。“你怎么来了?”下意识看向他身后,果然,俞千音也在。
只是这俞千音以面纱遮鼻,一脸的焦急与恐慌,一只手拽着玄天华的袖子,不停地扯着,也急声劝道:“快回去,这里好臭。”
一向平静无澜的玄天华终于现了厌烦之绪,手臂用力一收,袖子从俞千音手里挣脱出来。
俞千音不甘心地想再劝几句,却听凤羽珩也道:“七哥,你回去。”
玄天华没应声,只是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丫头,没来由地一阵心疼。才几日不见,怎么她就瘦了?眼窝都深陷着?“你昨晚一夜没睡。”他直接点出凤羽珩的状态,然后自顾地道:“想要救更多的人,首先就要保重自己,如果大夫倒下,你的病人可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我知道。”凤羽珩点头,伸手抓着玄天华的胳膊跟他说:“同样的,如果京城出了乱子,我救再多的人也是没有意义。七哥,你跟玄天冥绝对不可以同时离京,你知道的,快回去。”
俞千音也催着他:“对,快回去,我听说这里会有病菌,七哥你看——”她指着这一帐的伤患说:“他们多可怕,又那么脏,七哥,我们快点回去吧!”
玄天华像是没听到俞千音的话似的,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凤羽珩道:“我明白,就是出来看看你们。你放心,京城我一定会替冥儿好好守些。你……保重。”
他话说完再不多留,转身就走。俞千音在后头追着,还不忘回头看凤羽珩一眼,说了句:“谢喽!”面色轻松,甚至还扬着笑脸。
凤羽珩突然就皱了眉,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在心头升起,却又无法确定,只能暂压下来。她开口叫了玄天华:“七哥,你等一下。”
她将人叫住,快步上前,就想跟玄天华说几句话,那俞千音却一心想着让玄天华快走,见她又把人叫住,立马就不乐意了。玄天华这边脚步刚停,她一把就抓住他的胳膊往帐子外头拽,大声地道:“七哥,咱们走!”
凤羽珩的脚步一下就停了,玄天华盯着那双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目中厌烦更甚。可俞千音看不出来,她还是在不停地说:“难民营里危险,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难民最容易生出爆乱,一旦暴乱他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理,会不顾一切。就算没有暴乱,你看看——”她指着这一地伤员,目光深沉,“一旦病变,那就是控制不住的疫情。”俞千音收起了平日里那副与凤羽珩有几分相像的模样,一脸严肃地看向凤羽珩:“我知道济安县主医术高明,可我必须得问你一句,七哥冒险出来看你,你能保证他平安无事么?”
凤羽珩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玄天华拦住,他看着俞千音,猛地一挥手臂,将她的双手摆脱,然后微微摇头,竟是道:“本王这一生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俞千音,你是第一个。”他无意与这女子多说,转头问凤羽珩:“怎么了?”
凤羽珩苦笑,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片来:“把这个吃了,我能保证你平安无事。”
说话间,已经回到她身边的黄泉马上递了水来。玄天华想都没想,接过药片就放到嘴里,一口水下去,再跟那俞千音道:“阿珩不会害我,更不会陷我于危难。她身份同样高贵,可还是挺而走险救子民于水火。俞千音,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
他转身出帐,再没多说一句。
俞千音愣了一下,随即就要在后头跟着,却听到凤羽珩在她身后说:“面对大顺天灾,俞姑娘依然可以轻言欢笑。面对上万难民,俞姑娘到是比七哥还有经验。既然经历过这样的灾难,那么请问,在你的国家遭受天灾时,你是否依然能够笑得出来?”
俞千音疾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猛地回头去看凤羽珩,却见人家根本就没有再与她多话的意思,早已转过身去给一个受了伤小孩子送吃的。她很想问问凤羽珩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可突然想起玄天华刚刚的话,“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俞千音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凤羽珩差上多少,可现在站在这里,看着与她同龄的同羽珩已经拥有一身医术,已经可以救万民于水火,这样的人,她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比?
黄泉站在边上看着俞千音,冷言提醒:“俞姑娘还不快走?咱们小姐可没有多余的药片给你吃,如果染上什么不治的病,到时候可别哭上门来求救。”
俞千音微微心惊,一跺脚,赶紧快跑着追玄天华去了。
凤羽珩没再理她,只顾着坐在床边给一个小男孩喂巧克力吃。为了保证重伤患的体力,她偷偷地拿了好多巧克力出来,特别是对于小孩子,总是要多塞几块。人们只知道这是甜的药,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也无心解释,救治这么多病患,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
终于能离开诊帐,黄泉陪着她回到休息的帐子里,玄天歌和白芙蓉已经瘫倒在行军床上睡死过去。黄泉小声问她:“小姐怀疑俞千音不是大顺人?”
凤羽珩苦笑,“如果是大顺人,她得多没心没肺,在百姓遭受这样的灾难时,还能笑得出来。”见黄泉还想再问,她连连摆手,“别问了,七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就行。”
她一脸疲惫,总有冲动一头扎到空间里,洗个热水澡,在休息室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是不行,所有人都在受罪,她不能一个人进空间去享受,那样会于心不安,更何况,玄天冥还在外头呢。
“殿下还没回来吗?”她问黄泉,“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泉叹了口气道:“都过了子时了,有一些难民情绪比较激动,殿下在逐一安抚。奴婢进诊帐之前还看到殿下,他说让小姐忙完就先休息,不用等他。”
凤羽珩到是也想等,可是真没那个体力。昨晚她就一夜没睡,今日又忙了一天,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也无心洗漱,直接就在玄天歌边上的床上躺尸,临睡过去之前,用最后一点力气跟黄泉说:“你和忘川也早点休息。”
就这么沉沉的睡了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听到帐子里有男人的说话声。凤羽行一下没反应过来,就想起身去看,才一动,以只大手就轻覆在她手臂上,然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怕,是我。”她瞬间安心。
帐子里,玄天冥正跟那鬼医松康在说着什么,还有跟将士吩咐事情的声音,她依稀听到说明天早上要集中焚尸,之后便没人再说话。
不多时,有个人挤到她身边来,一双手臂从外面把她环住,有个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际间。凤羽珩闻到了熟悉的松香,唇角带笑,人便往那个怀抱里又缩了缩。
就听到耳边又有声音传来,轻轻的,是在同她说:“睡吧,我就在这里。”
她就在这个声音的蛊惑下再次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很香,就连玄天歌和白芙蓉清晨起了床她都没有听到半点声音。直到忘川急急地将她摇醒,对着她说了句——“小姐,出事了。”
凤羽珩瞬间清醒!
第442章 不是九阎王,而是九菩萨
城外十里荒村口,有一处被暴雨冲出来的深坑。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逃了出去,有的往京城,有的往其它地方,村里早就荒了,本就不结实的房屋一个个垮塌,放眼望去,居然没有一处完整且还在伫立着的房子。
凤羽珩由忘川带着往村口走,一边走忘川一边同她说:“昨夜殿下吩咐将士们将所有尸体全部都转移到此处,集中之后便开始梵烧。可是难民们不干,死去的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坚持要入土为安,可是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地上全是水和泥,哪里有土啊!”
凤羽珩紧皱着眉,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人群跟前。
村口围了好多难民,那些在帐子里休息了一夜,又喝了热粥饭,吃了凤羽珩分发下去的消炎药,再得了雨衣,他们的身体已经有了初步的恢复,此时已经有精神头儿跑出来阻拦梵尸了。
她听到好多人在哭喊,有哭爹娘的,有哭老婆的,有哭孩子的。还有一声声的控诉,句句皆指玄天冥和大顺的官兵们冷血无情,没有人性。他们形成了人墙,把将士们隔绝在外,死活也不让将士们手中的火油浇到尸体上去。凤羽珩透过人缝往里看,竟发现有很多人干脆坐到了尸体堆儿里,有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已经死去多日的孩子放声大哭,不停地喊着:“如果要烧,就把我也一起烧死吧!”
玄天冥站在人群最前头,背对着她,没有穿她特地给他做的那件雨衣,也没有让将士打伞,就那么站在雨里,凤羽珩能看得出他轻颤的双肩,她知道,这人已经被愚昧无知的难民气得快要发狂了。
赶紧快步上前,冲开人群走到玄天冥身边,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眉心一皱,冲口就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说着就要把她往外推。
凤羽珩却冲着他摇了摇头,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扬声道:“我不走,我睡好了,接下来的事咱们得一起面对。”见玄天冥还是不同意,想让她回去,她干脆指向那些围着尸体堆的难民对他道:“为什么要烧尸,什么是时疫,入土安还是火化安,这些道理我来讲,相信我!”
她说话声音不小,不只玄天冥听得到,难民们也能听到,于是立即有人反驳——“有什么道理?当然是要入土为安!”
凤羽珩转过身来,正对着那些难民,想了想,干脆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掏了扩音器出来。人们就看到她把一个奇怪的东西放到嘴边,然后再说话时,声音就突然变得好大,大到在这样的大雨里都能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就听凤羽珩说——“入安能安吗?你们看看,现在哪里还有土?全都是泥!天上下着暴雨,地下洪水泛滥,就算勉强埋入泥里,指不定睡一宿觉的工夫就被冲走了,你们连看都看不到!”
有人又大声反驳:“难不成烧了我们就能看到?”
凤羽珩摇头,“同样看不到,而且我告诉你们,这么多人一起烧,即便是有骨灰,也分不出谁是谁的!”
“那你们还要烧!”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情绪激动起来:“我不能让你们烧了我的孩子,我抱着他,我在哪,他就在哪!”
凤羽珩面色泛冷,大声道:“可以!但不是你在哪他就在哪,而是他在哪,你就在哪!”
一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也有脑子灵光的,只想了一会儿便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想保住亲人的尸体,就只能也留在这大坑中?”
玄天冥握着她的手一紧,就想开口喝斥,却被凤羽珩拦了住,然后她大步向前,冷冷地道:“没错!死者已矣,本就与活人再不同路,既然有人不愿意跟亲人分离,那就留下。想要把尸体带回营帐,绝对不可能!”她近日劳累,嗓子有些劈,可吼出来的声音却是震得人们胆战心惊。
军用扩音器里出来的声音是古人无法想像的,就好像那声音自天而来,无根无源,却能扩向四方。这样的异象就是有着一定的震慑力,更何况说话的人还是凤羽珩,人人皆知她是神医,此刻听到她这样说,聪明的人立即就问道:“为何不可以把尸体带回营帐?”
凤羽珩正了正神,终于把话引向主题,她问人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们搭了雨帐送了粥饭之后,还要让你们吃药、打针?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要把尸体抬到这么远的地方?为何执意要焚烧?我告诉你们,洪灾并不可怕,尸体也并非一定要火化处理,但若是任由尸体随意丢放,暴雨过后就是烈晒,届时,尸身腐烂,时疫横行,我与九殿下冒死出城救活你们,这么辛苦,耗尽人力物力财力,而你们最终却因为一意孤行的要保住这些尸体,从而染上时疫一个一个的死在我们面前,那我们的这些辛苦与付出,岂不是白费了?我说过,现在的情况做不到深埋,尸体埋进泥里还是要被洪水冲出来,经过掩埋又被冲出的尸体腐烂更快,后果比放任不管更加可怕。本县主到是想问问你们,相比火化,难道你们愿意看着亲人的尸体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腐烂?还是愿意被腐烂的尸体传上时疫,步他们的后尘?如此不顾死者尊严,你们可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凤羽珩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凌厉,终于收了话时,就听玄天冥用运了内力的声音又道:“死去的人都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这个道理,本王不信你们不懂!”
他二人的话让原本乱作一团的难民们渐渐安静下来,就连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不再哭闹了,人们都在思考凤羽珩的话,都在思考那些话的真实性。
人群里有位略通医理的中年人站上前来,冲着玄天冥和凤羽珩二人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对难民们说:“你们都认得我,有些是我的乡亲,有些是逃难的路上结识的,你们都知道我是大夫,虽然只在山村里行医,可我也曾多次为你们诊治过。刚刚济安县主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她说得没错,可怕的不是洪灾,而是洪灾之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时疫。”
他的话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得清,但前面的人听到了就会跟后面的人去传,渐渐地,人们都知道自己这一边的大夫也赞同济安县主的说法,之前誓死捍卫亲人尸体的决心也开始动摇了。
凤羽珩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再往前走了几步,穿过难民堆,走到深坑前,就迎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了下。她大声道:“你活下去,才能延续那孩子的性命,每年的中元节也能有人给他放一盏水灯,大年时也能有人给他烧一些纸钱。若是连你都一起死掉,那这些事情又该有谁来做?他在下面又如何能安得了心?”
终于,那妇人爆发出如雷般的哭声,可双手却把那孩子一点点松开。凤羽珩赶紧吩咐忘川黄泉:“下去把人带上来!”
两个丫头心领神会,赶紧冲到坑里把那妇人给拽了出来。同时,又有数名将士也冲了下去,将同样情绪松动的人们连拖带抱地救到上面。
人们不再反抗,堵起的人墙也自动散了开。那个山村大夫对玄天冥说:“殿下,烧吧!”
玄天冥点头,开口说了句:“谢谢。”然后一摆手,吩咐身边将士:“浇火油。”
大雨之下,不浇火油是根本燃不起来的,将士们将一桶一桶的火油倒到尸坑里,再将一支一支的火把扔了进去。突然一下,火光冲天,眼看着这一幕火起的人们又开始大哭起来,但却没有人再冲上前去。
玄天冥上前两步,衣袍一撩,单膝跪到泥泞的地上。
他这一举动将所有难民都看得一愣,就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何时,就见凤羽珩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边跪了下来,然后是凤羽珩的两个丫头,再然后是官兵将士,所有人都跪在这大火前。就听玄天冥高声道:“他们是我大顺子民,今日,本王送他们一程!”
人们突然就反应过来,这是九殿下和济安县主带领着全军将士在为死去的人送葬。他们完全震惊了,惊得都顾不上跪,一个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敢相信。
这便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任性妄为,完全不讲道理的九皇子吗?民间有人管他叫九阎王,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人,却可以放下皇子王爷之尊,带着自己未来的王妃撩袍跪地,为普通百姓送葬?
人们的鼻子都酸了,这种酸不是因为亲人被梵化而起的痛苦,而是因九皇子与济安县主这一跪而起的感动和心酸。
他们也跪了下来,却不是对着火场,而是对着玄天冥凤羽珩二人。难民们不会说什么大义的话,只知道将最虔诚的目光投递过去,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便是那一句最直接、最朴素的——“九皇子、济安县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443章 二珩请客吃鸡蛋
这一场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烧完之后,凤羽珩又将自己调兑好的消毒液分发下去,由将士们拼命的往灰堆里喷。人们的情绪平复了些,纷纷对着已经梵化完的尸坑磕了三个头,然后跟着玄天冥等人回了营帐去。
待人们一回来,玄天歌那边就开始命将士分粥饭。依然是清粥小菜,但放的米多,粥很稠,人们吃得很香。
凤羽珩与玄天冥二人也躲在睡帐里吃饭,凤羽珩偷偷的从空间里顺了一盒午餐肉罐头出来,给玄天冥加餐。结果一盒罐头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哪怕凤羽珩告诉他乾坤袖里还有,他却依然执意让她先吃。
凤羽珩无奈地吃了一口,嘴巴里却根本尝不出味道。她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无奈地问玄天冥:“是不是你也根本就吃不下?”
玄天冥苦笑了一下,却并没有放下筷子,只是告诉凤羽珩:“吃不下也得吃,必须要保持体力,我们最起码得保证自己有力气,这样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凤羽珩点头,也把筷子重新拿了起来,端起碗继续吃饭,只是脑子里却在合计着事。不一会儿,她又开口道:“我们的人手不够,总不能一直让天歌做饭。我本来想从城里再调些丫头出来帮忙,但是凭白的增添人力,我们的雨帐也不够。不如就从难民里选出一些身体素质好一些的女子,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工,我们可以付些钱,她们也可以在这边吃得更好些。”
玄天冥对此没有意见,只说:“这种事情你做主就好,我都随你。”
凤羽珩又道:“那一会儿我就叫忘川和黄泉去选,以厨艺好的优先,会缝补的也行,哪怕什么都不会,至少还能端个盘子碗。”玄天华昨晚来时,从京里运了好几大车碗碟和羹匙,给玄天歌解决了很大难题。黄泉还笑过她,说舞阳郡主到底是郡主,从前这样的事都是下人来考虑,她能弄来米,却偏偏忘了碗碟。
正想着,外头忘川挑帘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们回头一看,见是想容、风天玉还有任惜风。
凤羽珩面上露出喜色,赶紧站起来问:“是不是衣物送到了?”
任惜风主动上前,先是给玄天冥行了礼,然后才道:“都送来了,这次多亏了想容,要不是有她出主意,只怕这差事还办不好呢。”
凤羽珩疑惑地看着想容,那丫头红着小脸儿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到是风天玉快人快意地道:“咱们最开始就是各自回家去找自己的旧衣物,可是阿珩你知道,咱们的衣裳即便是旧的,那也是料子名贵,上头不是挂着纱就是吊着坠,罗里吧嗦,哪里适合百姓们穿。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夫人小姐们,多半也都是一个德性。后来想容就说,不如我们到普通人家去买,毕竟他们住在自己不漏雨的家里,这种天气也出不了门,就算是没衣裳穿,自己动手做也来得及。于是我们就先到布庄买了好多布,再带上银子挨家挨户的敲门去说明这个事。百姓们都很通情达理,多半都是我们用布料换了他们能拿出来的所有衣物,还有一些实在是贫苦的,我们还给留了一些碎银子。再加我们还搜刮了所有大户人家下人们的衣物,就这么的装了满满十辆马车,全都送出来了。”
任惜风说:“怕是这些还不够,你们先用着,回头咱们再去筹,我已经让京里能联系上的所有裁缝开始做衣裳了。这些难民不是在这边一日两日,即便是雨停,他们还是没处去,衣裳一定要多准备些才好。”
凤羽珩听到这些话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两日虽说帐子搭起来了,饭也有得吃了,但就是这衣裳没得换,人们还是穿着又湿又脏又破的衣裳,好多人都在感冒发烧,她治都治不过来,每天手在空间里掏药都快掏酸了。
她跟忘川说:“去叫几名将士帮着分发衣服,按着每个人的身量发,别浪费。”然后再跟想容几人说:“你们也辛苦一下,跟着一起发放吧!我们这边人物实在不够,正想着回头从难民中选出一些身体好的来帮忙呢。”
想容赶紧道:“二姐姐,要不我留下来吧。”
她摇头,“不行,你身子弱,搞不好忙没帮上,自己却病倒了,更是帮了倒忙。左右还要继续筹集衣物,你们三个就还是在城里,我这边有什么需要的也有个人接应。”
任惜风点头道:“没错,城里也不能没人照应,阿珩你放心,衣物方面咱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你这边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差人去找我们,这几日我跟天玉也都住在县主府,你的家已经被我们占领了。”
她失笑,“我巴不得你们天天都去占领,这样我那县主府也能热闹些。快去吧——”她轻推着几人,“发完衣物赶紧就回去,在外奔波时多穿些,小心着凉。”
几人也没多留,收忘川领着带了将士去发衣物了。凤羽珩和玄天冥回过头来继续吃饭,吃了几口她又想起个事,于是凑上前小声跟玄天冥说:“乾坤袖里有鸡蛋,取之不尽,一会儿你派几个人在外头守着帐子,任何人也不能让进,我在帐子里拿鸡蛋,你亲自送到帐帘外,再让将士们搬到天歌那边去煮。煮熟了就给难民们发下去,每人一个,有小孩和老人的就多给一个。”
玄天冥有些愕然,“外头难民一万多,你——能掏出那么多鸡蛋来?”
凤羽珩眨眨眼,面上露出一抹狡黠,“能!当然能!不只鸡蛋,这几日熬粥的水,你当真以为是从边上那口井里打上来的?你喝的,当真以为是井水?”
玄天冥又是一愣,随即想到当初在虚天窟里炼钢时,她也掏出了一瓶一瓶的那叫什么……哦,纯净水,她也掏出了纯净水来,“难道这几日是用纯净水煮的?”他有些紧张:“做饭要用到大量的水,还有这么多人要吃东西,你是怎么搬出来的?有没有累到?有没有被人发现?”
凤羽珩摇摇他的手臂,笑着说:“没有,不累,我拿出来的也不是纯净水。我就是叫人搬了几只空桶进来,然后在乾坤袖里接了一根皮管子,直接对着水龙头接的自来水。外头这么大的雨,井里的水根本就不能喝了,这些日子我给大家喝的都是接出来的水。只是没办法顾及到难民们每日的饮用,那些瓶子装好的,实在不能拿出来给这么多人喝。”
玄天冥不太明白水龙头是啥玩意,更听不懂自来水的意思,但他理解能力还是很强,多少也能明白凤羽珩就是用一根管子从乾坤袖里将干净的水引了出来,装到桶里,然后再由将士们抬着拿出去。他这便放了心,自家媳妇儿没累着就好。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叫下人撤了碗筷,这才又道:“好,那咱们就往外掏鸡蛋。”
于是这一天,所有诊疗工作都交给了鬼医松康,她就在睡帐里开始掏鸡蛋,掏几个就拿给玄天歌那边去煮。最开始进度有些慢,但后来慢慢的,那边煮出来的越多,她掏得也就越快。玄天冥甘当搬运工,一趟一趟地往外运。
一万多只鸡蛋,掏了整整一天,直到外头说够了时,凤羽珩感觉自己的手腕子都快要折了。
玄天冥赶紧过来帮她轻揉手腕,可实际上他运了一天的鸡蛋,也是累得够呛。但两人却都很高兴,凤羽珩说:“我这里还有糖,那个掏起来比较容易,也不需要再去煮,明天就给难民们发糖,好歹也补充些体力。”
玄天冥盯着她,好半天都不说话,只是双手握着她的腕一下一下地揉着,但渐渐地,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的额头竟抵到了一起。
凤羽珩咯咯地笑,她说:“玄天冥,你的腿都在发抖。”
他说:“废话,短距离不间断的来回走动,一整天下来,你试试,绝对比带兵上战场还要累人。”说是这么说,却还是蹭了蹭她的头,又道:“我没事,大男人累点算什么,就是辛苦了你。珩珩,我不过问你那袖中乾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否则,想得到你的人,绝对比想得到新钢的人,还要多。”
她哪能不明白这个理,于是赶紧点头,“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连七哥,我都不会让他知道。”
提到玄天华,面前的人突然怔了一下,随即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凤羽珩知他心意,也没多去解释,只是对他说:“七哥大义,我亦感激,仅此而已。”
他失笑,“我从未在这上面计较过,若非这样,他便不是七哥了。这世间若说除你之外还有一人可以推心置腹,唯有他玄天华。”说完,便主动转了话题不再纠结于此,他告诉凤羽珩:“关于这些鸡蛋,我已经告诉外面说是暗卫送来的,你不必担心。”
“恩。”她点头,然后站起身,“我一日没去诊帐了,得过去看看。”
玄天冥皱眉:“光顾着给别人掏鸡蛋吃,自己都没吃晚饭。”
正准备拉着媳妇儿去吃饭呢,外头有脚步声匆匆地到了帐前,随即,便是黄泉的声音传来——“小姐,快到诊帐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