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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一剑斩天龙txt下载     一剑斩天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断命克敌罗三刀

    乡道如羊肠,曲曲弯弯忽又转,到了此处老桥又是豁然开阔起来,似乎这老桥,就是为了开辟一番战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熊周静立于桥头,长发不断滴落的水珠有些白浊,似是即将冻结,他的身子更是蒸腾着丝丝白汽。

    被老人踹入水中之初,并不觉如何寒冷,出得水面又领悟了一番道理,没能分出心思来体悟身躯感受,如今冷静下来,肌肤冰凉透彻,血肉却是滚热起来。

    初雪终究是跟到了南方来,少了北方大雪如针如晶般的锋利和冰沉,却多了一分南方独有的轻柔与浪漫,如柳絮般飞飞扬扬,最终落到熊周的黑发,落在他的肩头,更落到夜雨剑之上。

    铁蹄声声如锤敲击着大地的脉搏,一队骑士足有十二三人之多,其中有东厂的番子,也有江南本地的捕头,衣马带风尘,刀剑挂寒霜,却是在桥头勒住了马索。

    熊周一身本事都倚仗一剑之刺,这是他不惧枯燥,不计艰辛,一剑又一剑刺出来的成果,也是伴随着他行走江湖,让他一次次存活的最有力手段。

    他始终相信天道酬勤,不屑那不劳而获的赌博,他心里也很清楚,虽然从老人的言行身教之中领悟得一些模糊大道,但终究不可能马上为他带来极大的助力。

    不过当他不再躲避,而是选择站上桥头之时,他已经开始实践老人的那种方法,因为他快速地计算过,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之下,凭着他和一辆牛车,想要带老人继续前行,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此时他的目光极具洞察,从马蹄入薄雪的深浅,来推测骑士的身重,从他们呼出的白汽来推测他们的呼吸吐纳功夫,从他们对马匹的操控,来推断骑士的老辣程度,这些行走江湖察言观色的法子一一使出来,却得出来更加深层的东西。

    这些法子和窍门,可以说熊周经常会动用,但之前他只是观察,得出结论之后并没有合而推敲,就好像被孤立出来一般,而现在却是一个整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联系起来。

    这些骑士此时在熊周的眼中已经不再是骑士,而是大量数字堆积起来的通透人影,这种感觉很玄妙,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一名皂衣捕快挥舞着手中戒刀,领先同伴大半个马头,身先士卒而来,显是刀马颇为娴熟,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

    熊周纹丝不动,双眼微眯,并没有思量如何应对,而是将老人所言算计之道尽数用上,手中细剑并未刺出,而是侧滑半步,躲过捕快的戒刀横削,一掌拍在马腹之上,借力荡出三步!

    身子刚刚得停稳,一道寒光已经削向他的后颈,熊周如脑后有眼,稍稍缩头躲过,实则内心早已将此变数计算在内。

    人马刀兵呼啸而过,熊周如穿花蝴蝶一般腾挪躲闪,看似闲庭信步云淡风轻,实则凶险惊魂生死一线,间中更有番子的铁钩子差点扣在熊周肩头,扯开了大半的衣物,寒风吹袭,带着催命的阴森。

    不过熊周也逐渐掌握了这种算计的节奏,此时他才知晓袁至罡为何会如此的犀利,袁至罡承袭九道算计之术,所图乃事态后续九步,只不过一环扣一环,而后发散出去,由点成线,由线成面。

    然则熊周却跳过了点线面三者的推敲,经由老人点拨,从各方面来着手,构建出立体的模糊概念来。

    其中差距,一如袁某就是那宫廷之中的工笔画师,追求极致的细腻和精妙,而熊周则如醉酒的山人,随意泼墨,只求意境。

    官兵和番子虽然凶猛,但熊周深知各为其主,擅自拼命之理,并不像强夺对方生机,身法和步履越发的灵动飘逸,手中夜雨连连点出,却只是伤身,不害性命。

    纵使如此,两轮冲锋之后,十二三人的骑队,可战之人也就只剩下坚悍的老卒二三四五,兜转着马头,挥舞着刀兵,将熊周围在了垓心。

    熊周依法观察,见得这几名老卒俨然成阵型之势,颇具雄威,一如牢不可破之整体,而他身上也沾染了伤口,虽天气骤寒,伤口冰木,却仍旧传来阵阵痛楚。

    虽说这代价不大不小,但对于老人的战斗策略和技术,熊周已经可称得上收益匪浅了。

    熊周默念着时刻,眼瞧着后方官兵差不多要上来接应,此刻也不再纠缠,手中夜雨剑乱颤嘶鸣,剑势逼人,剑刃之上冻结着的冰霜都咔咔被震散,手一扬,剑气裹夹着冰渣子,如旋转伞面之上的水珠一般,四处激射而出,居然是一气之下连刺二十三剑之多!

    老卒子们脸色大变,阵型大乱,感觉包围圈之中同时有一二十个熊周的身影要突围而出,如神鬼一般莫测,身法剑技皆超乎常人想象,几乎让他们以为自己遭遇到了传说之中山川隐世的鬼仙剑侠之大能!

    眼见老卒纷纷退避,熊周双脚一弹,就好飞身上空马,一骑绝尘飞雪,将这些人都引开,而后再绕回来接应老人。

    殊不知此时此刻,唰唰唰三道刀光如炸裂的霹雳一般,从侧面席卷而来,却是封死了熊周的去路,后者不得不脚点马鞍,一个回旋空翻,避过惊虹一般的刀光。

    如此犀利的刀法,如此毒辣的刀势,自然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独臂刀客罗克敌了!

    指挥使乃是锦衣卫的头脑,可谓一方人物,在官场之上更是人人谈虎,言官们虽然每日弹劾进言,但私底下却也对指挥使怕生怕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指挥使,却甘当东厂督主曹禄荣的爪牙,无心权谋之术,甚至于不想着高升青云,整日混迹江湖,他或许不是合格的指挥使,但绝对是有数的刀客!

    罗克敌是曹禄荣一手提拔上来的,哪怕指挥使当东厂傀儡,他也不太在乎这些名声,但他这断了的一臂,却成为了他此生之憾事。

    虽然手臂乃黄牙老九斩下来的,可当初起因却是眼前这个疤脸小郎君,是故罗克敌从未放下过熊周,二者两次三番较量下来,却是各占优劣,熊周虽然寻常视之,罗克敌却早已无法忍受。

    失了右臂,他的刀法反而更加地精纯,力量集中起来,刀锋更是一往无前,唰唰唰又是接连刮起刀影罡风,二人身周雪花如水漩涡一般飞转,衣袍带起风气,二人如陆地蛟龙一般搅腾!

    熊周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汽,如同卸下肩头重担,口中轻声自语着:“终于有些底气了,也该是时候减一减负荷了…”

    他所言之负荷,自然是逍遥子留给自己的必杀名单,罗克敌虽然排名不低,但同样属于必杀之列,熊周几次三番都想将其斩杀,奈何力有未逮,如今得到老人数语点拨,精气神空前凝聚,手中夜雨更是如鬼神魅影,当即坚定心中执念,接连刺剑,与刀光相交,炸开一团团银花!

    罗克敌感受刀头震颤不已,熊周细剑看似轻巧,却暗含巨大后劲,震得罗克敌虎口酥麻,渗出丝丝血迹,而他气血凝滞,刀招如桥下之水,隐约有种即将被冻结的危机。

    由于行路仓促,罗克敌并未有时机来祭刀,不过半途之中,他遭遇到好几名散落的黑袍,挥马而过之时,惊雷刀带血而回,让罗克敌感受到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畅快之感。

    也正是这几名黑袍的热身作用,使得罗克敌此时浑然不惧,哪怕没有祭刀,他仍旧保持着必胜之心。

    他的左臂肌肉如山包一般暗中鼓起,内力如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涌向握刀的手掌,灌入到惊雷刀之中,透过稍微弯曲,弧度充满流线型美感的刀刃,直抵刀尖,那刀头恍惚之间似有光辉迸裂,这一刀实在达到了独臂刀客的巅峰力量!

    “断命三拍岸!”

    罗克敌心头暗自爆喝,他从来没有道出刀招的习惯,因为他自认没有师门,既然没有师门,自然就不需要什么狗屁传承,要这些虚名对杀人又有何补助?

    然而今日之战,罗克敌非但没有祭刀,更是少有的心头涌出刀招之名来,实在有些古怪了。

    熊周感受到这接连三刀的威势,不敢硬接,身子刚刚偏离了半步,罗克敌的惊雷已经将马头给切菜一般砍下来,刀口平整,风雪凝住热血半个呼吸,这才如千百道血色光芒般喷薄而出,硕大马头滚落在地,血沫混着白雪,仍旧冒着腾腾热气!

    一刀斩落马头,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武力,周围官兵一个个面面惊骇,原以为隐藏在马队之中的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番子,众人还诸多鄙夷,没想到对方却是暗藏不露,此刻也是一鸣惊人!

    熊周脸色微变,心知罗克敌已经燃烧最后的内力和精气,这三刀如果无法斩下熊周头颅,那么倒下的将是他罗克敌了。

    第二刀的刀势更加的霸道,熊周脚步尚未站稳,刀影就已经尾随而来,他无奈举起夜雨,虽然挡下了第二刀,夜雨去被一刀两断,手掌虎口更是被震裂,兀自汩汩流血!

    夜雨刚损,熊周就迎来了罗克敌的第三刀,这第三刀凝聚前两刀的威势,就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猛虎,第一口没有吃到血肉,第二口也只是咬开了衣甲,这第三口,势必要吃人了!

    腰间的剑匣沾了水,又被风雪霜冻,变得极为沉重,失去了夜雨剑的熊周,却无奈按在了剑柄之上。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都没有动用大龙雀,因为逍遥子宁死都没有用过大龙雀,而现在,他熊周,是否也该像师父那般?

    桥底的老瞎子一直将手掌按在桥柱之上,感受着桥梁子传来的震动,借以判断桥面上的战局。

    此刻他微微仰头,似乎透过桥底,看着地面上的熊周,等待着他的抉择一般。

第四十四章 以命换算得师导

    这断命三刀乃是罗克敌最巅峰的刀术,是他最大的底牌,不到不死不休的拼命地步,他绝对不会轻易施展,一旦施展出来,不是斩敌首于当下,也就陷入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之窘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克敌不像袁至罡,他不想也不会去计算对手,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刀势不再纯粹,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那就是熊周绝对不会使用大龙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拼尽全力,斩断了夜雨剑,就算熊周能躲过第二刀,第三刀也绝对能够拿下他的人头,因为断命三刀,一刀比一刀要沉重和大势!

    夜雨剑被斩断之后,熊周反而没有了惊慌,而是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轻松感,就好像放开了心中所有的束缚一般。

    罗克敌绝对是该死之人,也是逍遥子名单之上必杀之人,他还在九道山庄一役之中,不知廉耻的挟制了岚,差点让熊周陷入绝境。

    熊周对二十年前那段仇怨,或许并没有切身处地的感受,但他这些年来在九道山庄所受的折磨,逃亡过程之中受到的一次次追杀,这些都是他亲身体会到的痛苦。

    而眼前的指挥使大人,毫无疑问,他三番两次陷熊周于濒死危境,绝对是熊周最希望杀死的一个人之一!

    到了这般时候,熊周心思飞转,他明白大龙雀一剑斩天龙的含义,他和逍遥子一样,之所以不轻易动用大龙雀,是因为要养剑。

    所谓养剑,自然是培养积蓄大龙雀之中蕴含着的斩龙剑气,这股剑气积攒起来极为缓慢,但使用出来却威力无匹,越是艰难之时,所积攒出来的斩龙气也就越多,一旦用掉,却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积攒起来。

    这是非常玄妙的一件事情,大龙雀所蕴含的剑气,并无实质,跟熊周拼尽全力爆发出来的内劲剑气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更像是一种意念的寄托,是一种自信的源泉。

    一旦将大龙雀的斩龙剑气给用掉,想要再养起来也就困难了,而熊周隐约有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他真的会遇到那个人,到时候没有了斩龙气的大龙雀,如何能够破敌建功?

    纹面老囚徒轻叹了一声,而后开始在桥底摸索起来,如果熊周在场,或许此时才会惊讶,因为老人始终油腻脏污的手指,居然会如此的修长而有力。

    他一寸寸的丈量着桥底的墩子,似乎在抚摸古旧桥墩的石砖,他不顾河水的冰凉,快速的趟入到河水之中,河水瞬间就没到了他的胸膛。

    在熊周面对第二刀而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就已经听桥震而识人动,预测到了熊周最终的抉择,在他摸索桥墩之时,熊周果然拼尽了全力,身形飞退,虽然躲过第二刀,但刀气和罡风却如细碎的水晶锯齿一般,在熊周胸膛之上拉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顿时染红了熊周的衣物,而他也势必躲不过罗克敌断命的第三刀!

    熊周脚步接连飞退,掀起薄雪纷扬,血溅五步,打落在雪白之上,绽开处朵朵红花,罗克敌第三刀却是紧逼而来,不让半分!

    事到如今,罗克敌已经对熊周的身世确认十之**,也没有了手下留情的道理,只要斩落熊周,他就能够稳坐高台,白神宗余孽也就完全不成气候了!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桥底还有一个纹面老人,老人希望熊周跳脱罗克敌的算计,反过来抓住罗克敌的惯性想法,出其不意动用大龙雀,一剑斩掉罗克敌!这也正是他不断点拨熊周的根本所在。

    无论是剑客还是武夫,无论心计还是招式,终究有迹可循,特别是两厢较量了多次之后,对敌手的考量也就落了窠臼,然而熊周却没有,他不是想死,他想要算计,但算计的不是罗克敌,而是想桥底的老人!

    他希望知道老人的底限在哪里,他算计的是老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想看看老人真实的实力。

    这第三刀想要加身于熊周之时,整个桥面却是突然震动起来!

    “咔嚓嚓!”

    罗克敌和熊周脚底下陡然裂开数道地裂痕迹,雪泥不断的簌簌落入到缝隙之中,眨眼间,老桥眼看就要坍塌!

    官兵们不曾想到会出现这一幕,纷纷退走,离开老桥的面上,而罗克敌身形失稳,手中第三刀也就失了准头和力度,连绵如狂潮的接连三刀也是断了那口气,再也无法堆叠出最为*的凌厉刀气!

    熊周看准了时机,顺势将手中半截夜雨大力掷了出去,直取罗克敌的眉心,后者无可奈何,第三刀只能收缩防御,拍飞这截断刃,而熊周已然纵身从裂缝之中跳下,噗通落入冰冷河水之中,咕噜噜冒起水泡,却是不见了踪影!

    官兵们连忙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挥舞兵刃,有的沿河疾行,有会水性的已经扎入河水之中,而其他人则狂奔回到马匹处,找来绳索捕网,沿河搜索起来。

    罗克敌呆滞着目光,遥遥望了奔走如白龙的河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惊雷,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牙齿却是咬得咯咯直响。

    他算定了熊周不会使用大龙雀,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对方并没有使用大龙雀,但最终的结果却还是让熊周给跑了。

    这座老桥虽然年久失修,但断裂的时机不可能如此的巧合,莫不成熊周真有天佑?然则罗克敌并不信神鬼,他只相信手中的惊雷刀。

    这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祭刀,所以他连自己的压箱底刀术都施展了出来,如无意外,熊周早已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然而他却再次跑了!

    非但如此,自己的压箱底已经抖露了出来,下一次跟熊周对拼,也就失了一番神秘的底气,对方信心之上也占了上风,以后想要斩杀熊周,也就难上加难,更重要的是,对方知晓了他的绝技,今后反而拥有了反杀自己的底气了。

    “大人?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往下游搜索了?”

    此时一名番子见得罗克敌没有任何的回响和反应,也是有些急躁,毕竟这场追缉,乃是罗克敌为主导,此刻大家都自发行动起来,作为主官,罗克敌却愣愣出神而无动于衷,这名番子不得不刻意提醒了一下。

    然而罗克敌却是翘起嘴角来,手臂一紧,惊雷刀挥出一道白光来,那名番子却是人头滚落,滚烫的鲜血喷涌出来,断桥之上热血横流!

    惊雷一出,必定见血,杀不死熊周,也只能怪这名番子不长眼了!

    罗克敌这一行径,让所有人为之心寒震慑,纷纷停下手来,手脚已经开始打颤,不过他们明白,虽然主官怒而杀人出气,但如果呈报上去,也只能说这名番子英勇就义,以博取一些抚恤银子。

    罗克敌连尸体都不看一眼,皂靴一拧,踏雪而疾走,往下游追拿去了。

    “臭小子!”

    下游的一处河滩之上,老人全身**,破残的衣服上挂满了细细的白霜,头上水珠更是结了一层冰渣子,天上雪花仍旧纷纷扬扬,然而他那老朽的身躯却白雾蒸腾,显然滚热无比。

    从熊周躲避第二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小子没有使用大龙雀的意思,如此顽固的性子,真真跟宋逍那个蠢徒弟一般无二。

    虽然熊周的固执跟逍遥子如出一辙,足以说明他能够达到逍遥子的层次,但也注定了他的结局,逍遥子就是因为这份固执而身死,这小子居然还不领悟,真不知道这师徒两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老人确实想将算术之道传授给熊周,而罗克敌就是开启这一战斗智商的引子,但他没想到,熊周却拼着一死,算计了他老头子一道。

    他不得不睁着瞎眼下水,摸索到桥墩子的承重点,寻找到桥墩最为脆弱的力量联接点,四两拨千斤,牵一发而动全身,用河道之中的石头,将那块最为关键的石砖给敲碎,如何石砖无损,这座老桥起码还能坚挺个三五年。

    但他这么一敲,老朽的桥体压重下来,桥墩无法承受,自然也就塌落断裂。

    虽然自己受了一身冰水的凉气,熊周算计的对象也从罗克敌转到了他这个师祖的身上,但不得不说,熊周已经算是登堂入室,知晓了算术的诀窍和力量所在了。

    老人兀自低声咒骂之声,河水噗通一声爆开,熊周的疤脸冒出水面来,带着嘿嘿贼笑,三两步窜到老人的身边来,却是郑重的真诚道:“多谢师祖救命,教导之恩,必不敢相忘!”

    老人虽然目不视物,但似乎能够“看”到熊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着这小子可比宋逍那木头疙瘩有趣多了,心下也就不再恼怒,却是板着脸道:“还不走,等着人家来切西瓜么!”

    熊周嘿嘿一笑,洒然拱手道:“得令!”

    也不顾师祖尊严,背起纹面老人,脚下发力,往河岸旁边的林子中疾走,不多时就没了身影。

    大龙雀的剑匣沾水沉重,沉重的贴在熊周的腰间,丝丝缕缕寒气从木头之中渗入,大龙雀暗暗颤鸣了起来。

    罗克敌一路尾随而来,却因水路遮蔽了熊周踪迹,终究变得无迹可寻。

    然而他没办法抓住熊周的尾巴,却不代表没有人能够做到!

    在熊周背着老人离开不久,一个黑衣人陡然闪现出来,摸了摸河滩上的足迹,而后同样追进了林子之中。

    这黑衣人的身材完全遮掩不住,丰腴而成熟,如同刚刚成年的母豹子,浑身充满着一股健美而狂野的力量之美,她的脚尖连连点地,一步掠出一丈有余,脚步虽然随意,但身姿轻盈如雪上飞燕,不正是熊周那便宜师姐么!

第四十五章 囚徒铁球换新刀

    疾风吹劲草,林木白雪挂霜声潇潇,熊周跟罗克敌一战之后,身体早已疲乏到了极点,胸膛又有伤口未愈,实则举步维艰,然而纹面老者却仍旧趴在熊周的背上,就好像索命的老鬼,不离不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熊周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审时度势,老人似乎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霹雳堂的女高手洪颜,必定带走了霹雳堂那一部分地图,而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唐门。

    袁红侠和袁至罡都在唐门之中,加上唐依依身上的图,三份地图凑在一起,哪怕仍旧不完整,但应该可以看出七**不离十了。

    熊周虽然强记,却无法将地图重新描绘出来,更漫说要将记忆中的地图正确的拼凑在一起了。

    黑衣师姐到霹雳堂来找寻这个老人,应该也是为了地图之事,这位老人术法穷究天人,算心更是通神问鬼,哪怕没有地图,想要求助于他,让他计算一番,却应该能够找到地图之中的目标之处。

    只是现在的熊周却没有余力再去考虑这些后续,因为他背负老者行走于脚踝深浅的白雪林地之中,身负重伤不说,怀中还要抱着那颗大铁球,实在让他颇感艰辛。

    他完全可以用大龙雀来去掉这颗铁球,但他并没有,此刻怀抱铁球,也算是自作自受罢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老人身子孱弱,如何能够抱得动这颗铁球?

    如果老人无法抱动铁球,熊周还河边沉思之时,这老人又是如何无声无息来到熊周身后,将熊周踹入河中,甚至连熊周自己都忘记了铁球的存在?

    他已经猜到,老桥不可能如此巧合,在千钧一发之际断裂坍塌,想来应该是老者用铁球破坏了桥墩的承重脆弱节点之上。

    可这个铁球少说也有大几十斤,莫说这老人用铁球来砸损桥墩,单说老人落水之后,这铁球沉底,缘何没有将老人一同拉入水底,喂养水鬼和鱼草?

    在熊周的眼中,这个老人如同一道影子,如同他面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刺青,遮掩着不知多少秘密,让人永远无法看透。

    或许这也是熊周心甘情愿抱着铁球,背着老人一路逃亡的原因吧。

    熊周的胸膛如破烂的风箱一般呼呼嘶嘶的粗喘,而老人却阖目养生,气息如鱼如龟如游丝,似是进入一种极为微妙的胎息状态,风雪不加身,冰寒不入体,手脚冰凉如山石,整个人如同暂时假死过去了一般。

    不过老人仍旧用手指不断敲击熊周后脑,指引着熊周之方向,不多时就穿越了林地,来到一处林中猎户的小屋之中。

    小屋破旧,但总归遮风挡雪,火堆燃起之后,熊周也是大松一口气,找来半边瓦缸子,融了雪水,又将半途捡到的冻死的雪地锦鸡开膛破肚,拔毛清洗,而后丢入到滚水之中,撒了一把青嫩的松枝,熬出了一锅汤水来。

    熊周困乏饥饿,见得这热锅,连连吞口水,恨不得连瓦缸也一同塞入腹中,但开锅之后,却从房中找来旧碗,盛了热汤,撕下半只嫩鸡,恭敬的献给了老人。

    老人身上陡然蒸腾白雾,明显感受到他的身子在极速回暖,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来,双目陡然睁开,隐约闪过一丝深邃如碎钻之精芒来。

    他微微愕然,而后却又满意点头,这才接过熊周的汤碗,慢悠悠的品尝鸡汤。

    熊周见得老人进食,自己才不顾滚烫,喝了大半罐子的汤水,全身暖洋洋,舒畅淋漓无法言语,又撕扯嫩烂鸡肉,囫囵吞咽,裹了饥肠,身子不再冰寒,胸膛的伤口这才知晓痛楚,令得他眉头紧皱,连忙取出随身药膏来涂抹。

    黑色的药膏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抹到伤口处却如同软化的黑虫一般蠕动起来,纷纷渗入到熊周伤口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酥麻之感,一如虫蚁钻爬,又似乎能够感受到新肉不断生长。

    老人喝着鸡汤,嗅闻到药膏之异香,也是露出讶异之色来,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须弥骨肉膏?”

    熊周自顾包扎伤口,并没有回复老人,老人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叹道:“傻人有傻福啊...”

    二人在小屋之中短暂休整之后,选择再次出发,盖因熊周一路走来,留下足迹血水甚多,虽大雪纷扬,但一时却是难以抹除踪迹,说不得会让人尾随而至。

    脚下踏雪嗦嗦之声不绝于耳,老人却并没有进入微妙的假死状态,似乎鸡汤给了他极大的营养和能量。

    他睁着满是白翳的瞎眼,不断嗅闻着风雪的气味,给熊周指引道路,虽然二人同样衣衫单薄,但武者血气方刚,又在小屋之中寻得一件厚实蓑衣,故而并未被冻僵。

    然则大铁球实在沉重,熊周有伤在身,脚步沉重,一路在雪地上留下深深足迹,未免后患无穷。

    熊周自作聪明,在后腰绑了一大枝松条,如扫帚一般,倒也能抹除掩盖些许,二人行走半日,终于是脚踏实地,山雪不再,因前路乃近郊官道,有人铲除了积雪。

    稍稍抬头,熊周浑身汗水蒸腾白雾,遥望前方,却是一处小镇,叮当哐啷的打铁声随着风雪传来,远处冒着黑气的烟囱,让熊周顿感温暖火热,不由加快了步伐。

    临近铁匠铺子,熊周却是停了下来,腰间剑匣似乎变得沉重了丝毫,他更是能够感受到大龙雀之中蓄养的气息蠢蠢欲动,一如遇到了天敌一般。

    既是老人引路,这寻常小镇自然也就不再寻常,这寻常打铁铺,自然也就不再寻常。

    熊周将老人缓缓放下,叩响了门扉,不多时,啷当打铁之声停止,沉闷脚步声停在门后,过得数个呼吸,这才吱呀一声开了门。

    一股带着铁硝火星气息的滚热暖气扑面而来,熊周全身为之一暖,屋主手持大铁锤头,全身只披挂办件皮毛,露出赤铜颜色的肌肉,上面汗珠子如米粒一般密布,竟是个肌肉虬结却又长须白发的老铁匠。

    老铁匠没有看熊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人的身上,也不主动问话,只是僵持着不动声色,山岩一般的厚实手掌却将锤头的木柄握得嘎嘎作响。

    熊周心头暗自惊骇,似乎眼前光景变幻,这打铁铺就好似那幽冥之中的硫磺炼狱,而这老铁匠就是炼狱之中的守门人。

    他心知老铁匠是动了杀机,不需太多审视,就足以看出老铁匠惊泣神鬼的莫测实力,然而既然老人能够将他指引到此处,纵使这两个老爷子之间有何仇怨,也不应大打出手,血溅收场,毕竟老人可有着天机神算的名头。

    为了缓解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熊周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唱喏,这才刚动了唇齿,不想老铁匠却双目爆发精芒,手中巨锤没有任何征兆,当头砸向了纹面老人的头顶!

    “前辈使不得!”

    熊周心头一惊,此时哪里还有半分顾虑,哪怕他倾尽全力,估摸也不是这老铁匠对手,断无睁眼看着纹面老人被他一榔头砸死,下意识就前跨一步,扯下腰间剑匣,双手各握一头,如霸王扛鼎一般,将剑匣横于纹面老人的身前!

    铁锤猛然击落,老铁匠似乎感受到剑匣之中的气息,锤头陡然定格,距离剑匣堪堪一指距离!

    “嗤啦!咔嚓!”

    清脆之声不绝于耳,蒙裹剑匣的黑布率先四分五裂,如受惊的黑鸦群,四处散落,紧接着,精雕细琢之木匣陡然炸开,露出里面的古剑大龙雀!

    老铁匠面色阴晴不定,双眸之中似乎充满了难以置信,此时此刻,纹面老人才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来,也不再装腔拿调,枯瘦的手掌轻轻拨开大铁锤,一步步与老铁匠擦肩而过,身后大铁球居然就这般被拖着前移,到得门槛处,那铁球咔嚓一声就将木质门槛带过,如碾碎豆腐一般!

    “叨扰了。”

    纹面老人幽幽传来三个字,老铁匠面容抽搐,冷哼了一声,收了锤头,兀自跟进屋子来,熊周自然醒目,扫了四处一眼,黑布和木匣已然无法收拾,当下入得门中,将门板关起,门槛破碎,风雪呼呼而入,他扫视了一下,又就近搬来一个木箱,挡着缺口,这才安稳了下来。

    铺子里气氛微妙,如被烈日暴晒的*桶子,似乎一点就爆,熊周也不敢大肆主张,稍微扫视一圈,赫然发现铺子里挂着各式农具和马蹄铁,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然则他却是不知,当初屠杀九道山庄之时,首当其冲的扛刀少年郎,肩头那柄巨大的鬼头大刀,正是出自于此处!

    他更是不知,自己传承自逍遥子,而后被罗克敌的断命三刀斩断的夜雨剑,同样出自于这个老铁头之手!

    纹面老人走到火炉前面,火舌如魔鬼的舌头舔舐着其中的钢铁,在他的瞎眼之中留下两团摇摇曳曳的火光,他侧耳倾听,而后轻叹一声道:“十万风雪长路遥,昔日白衣斩大妖;龙腾虎跃乱世啸,何惜此身伴君笑?”

    熊周洗耳聆听,似觉言中有着莫大玄机,然则老铁头却嗡嗡骂道:“去你娘的假斯文,吟诗作对该到窑子里去,来俺这里作甚!”

    纹面老人也不以为意,缓缓转过身来,指着脚下大铁球,满是白翳的瞎眼如同看透了老铁匠的心怀,郑重则道:“用着囚人之物,给这小孩子打造一柄刃,老规则,不管他用来杀人或是救人,跟你并无半点关系。”

    熊周心中一动,各种复杂之情喷薄而出,原来自己的固执,一直都在纹面老人的眼中心中,自己一路的坚持,终究是得到了回报。

    然而他并不知晓,这世间既有铺子,自然就是做生意,而做生意,自然要有利益酬劳,否则谁会为你办事?

    老铁头微微一愕,但很快就面色赤红,找来工具,开始将老人脚上的铁锁斩断。

    他不会做纹面老人的生意,因为纹面老人唯一能给他的酬劳,就是老人的命,这个纹面老人,乃是老铁头毕生想要斩杀的仇敌,没有之一。

    既然他开了口,自然是下了酬劳,老铁匠反倒求之不得,扫了熊周手中的大龙雀一眼,心想着,天道循环,公义昭昭,一报还一报,当该如此!

第四十六章 昔日女奴今笑傲

    江南道今年的初冬显得格外寒冷,飞雪落幕大地披白霞,萧索沙洲不见寒鸦,瘦鱼沉底江面少见船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某处小镇的打铁铺,当啷之声遥遥传开,似乎想要给这个寒冬,带来一丝暖意和生机。

    祝天瑶已经将身上的黑衣都换了下来,白色的紧身劲装贴身暖和,外罩遮挡御寒的披风,似乎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

    作为暗河的现任行走,她的第一次任务可谓以失败告终,而令得她任务失败的,却是上一任行走的徒弟。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惋惜,这毕竟会给这一任行走的名声蒙上灰尘,说不得要对熊周说三道四。

    然则如果他们知晓,这位行走的第一次任务,是刺杀前任行走逍遥子的师父,或许就不会做如此想法了。

    老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本不该由他们来继承延续,不过事关暗河的未来兴衰,作为现任行走,祝天瑶说什么也要将任务进行到底的。

    她已经蹲守在打铁铺外面整整三天,里面的打铁声音却日夜未歇,她想要潜入其中,暴起发难,但想着老铁头的武力,只有选择等待,她在等待老铁头为锻造而将力气消耗殆尽,那时才是她出手的最佳时机。

    期间还有好几拨官兵的探子尾随而至,为了亲手完成任务,她不得不将这些探子一一清理。

    她是暗河行走,所以同样秉持着不杀无辜之人的信条,所以对于这些探子的处置,也耗费了她许多力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在外面等着老铁头耗尽力气,老铁头此时却在铺子里喝着烈酒,与之对饮的,乃是瞎眼纹面的老人!

    熊周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每一次铁锤锻打在厚厚的大铁饼上,都震得他全身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坚韧地再次举起铁锤来。

    他看着大铁球被烧得通红软化,而后接过老铁头手中的铁锤,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铁球,锻成了厚厚的铁饼。

    铁饼还要继续锻打,经历无数次锻打和塑形,才能够成为剑胚。

    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气,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他以为老人是想要老铁头为自己锻造一柄绝世名剑,没想到做苦力的却是他自己。

    纹面老人慢悠悠喝着酒,他确实希望老铁头能够锻造出一柄绝世名剑,但并不是真的用大铁球来做胚子,而是将熊周这块“胚子”,锻成一柄真正的名剑!

    祝天瑶在等着老铁头耗尽力气,而老铁头却在喝酒,等着熊周锻剑,熊周却等着纹面老人的指点,至于纹面老人在等待什么,也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了。

    老铁头还在等着又一柄名剑问世,他所锻造出来的另一柄名剑,却在江南道的北面,拼命地爬着榜。

    西北多马帮,江南则镖局居多,此时一支十几人的小镖队,正在避风的山脚下安营扎寨,等待明日风雪初霁,才继续北上。

    白日多艰辛,夜晚自当早早歇息,然则夏芸作为主人家,自当担起重任,借着摇曳火堆,警觉着四下环境,身周数丈之外就模糊了起来,若非白雪映照,当真有些让人心悸。

    不过她也不是寻常女流,长剑倒插旁边雪地,触手可及,帐子里的兄弟们也是勇武善战,枕兵而卧,稍有动静,即如惊狼崛起,却也不怕旁人偷袭。

    风雪渐渐小了些,到得下半夜,左边帐子却窸窸窣窣的钻出来一个人,岚经历了这许多事情,身子也是丰腴有力,不再弱不禁风,只是眼眸之中仍旧难脱那股子清泉般的纯净,并不像久经血腥的武林人。

    “姊姊,你说少爷会找得到我们么…”

    岚随意挨着夏芸坐下,抱着膝盖,又扯了扯身上的毡子,目光却是呆呆的望着火舌,习惯性的想起了自家少爷来。

    局势已趋向于明朗,官家那位已经出手清场,袁至罡父女、唐门以及霹雳堂的余孽,都汇聚一堂,他们手中有地图,自然要比夏芸带领的白神宗有着优势。

    不过如此也好,神砂的黄符人也将刀锋转向了三派联盟的身上,对夏芸这一支人马“照看”不多,也给了他们一些活动喘息的机会。

    夏芸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应岚,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兀自钻入到帐子之中,她需要保养气力,下半夜也就由岚来值守。

    夏芸离开不多时,右边牛车后面却是传来踏雪之声,脸膛青涩的少年郎肩挑一杆枝桠,上面却是三两只遭殃的猎物。

    流年也不打招呼,径直坐到了岚的身边来,没多少言语,兀自整顿猎物,不多时就已经放到火上烧烤起来,香气渐渐弥散开来。

    一些个老油子闻到肉香,纷纷爬起来,顺带将酒葫芦也捎上,火堆也是添柴加火,逐渐旺了起来。

    几个老酒徒甚至连大锅都给支了起来,口水被引动,偷偷摸了一只弩,悄无声息没入山林之中,不多时就寻得一只雪地狍子,扛着回来,三下五除二就下了锅,撒下一些干菇等调剂料,将酒葫芦放入锅中温热,一时间将营地的人都叫醒了一大半。

    细刀切嫩肉,畅饮热酒葫,这雪夜也渐渐被人气给温暖了起来。

    岚捧着手中焦黄流油的带皮嫩肉,却是想起了少爷做的鱼,闻着周遭烈酒的味道,想着客栈一夜,与少爷第一次饮酒的光景,眼眶顿时红润了起来。

    那是她与少爷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而后两人就分离至今,不得相见,这又让她如何不心挂思念…

    流年大口吃肉喝酒,其实小心眼儿一直关注着岚,此时见得小丫头泫然欲泣,不由眉头一挑,略显轻浮的吹了个口哨,戏谑说道。

    “哟,咱们的小丫鬟又思春了?要我说,你还是别想着那个没用的少爷了,跟着你流年大爷,保你过得潇潇洒洒,又何必整日焦愁,一点不爽快!嘿嘿嘿…”

    老油子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当下也是配合着起哄,虽然笑得放肆,但岚知道,他们心里都没有邪恶的念想,只是挑逗一下她,权当笑话罢了。

    虽然流年经常在她面前说少爷如何窝囊,可她知道,一旦大战开启,这些人,可都是愿意给少爷卖命的。

    不过流年也是触了她的霉头,如果是之前的岚,此刻或许早已羞红脸掩面躲入帐子之中了,可现在的岚,却完全不一样。

    只见她无邪微笑,如邻家小妹一般开口问道:“流年哥子既然说我家少爷没用,不知你又有何夸耀之处?”

    岚此言一出,老油子们不由捂腹偷笑,这不正是撞到了刀口上么,小流年这都吹嘘了小半年了,还不是那一套?

    果不其然,流年陡然昂起头颅来,极为严肃郑重地拍胸脯竖拇指:“某乃禁榜第六的高手!你家少爷第几?哼哼!”

    老人们就喜欢看这两个小孩斗嘴,此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让流年心头着实舒畅了一番。

    不过他们很快就哑口无言了,因为岚不紧不慢的问到:“既是第六,敢问第五是哪个?”

    流年心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脸上笑容也是僵硬起来,一名老人见他不答,强忍着笑意给岚回答道:“禁榜第五乃是西北大漠青木堡的首席,人称闭眼落雁的杨羿是也!”

    岚的笑容已经有些异样味道,紧接着问道:“却是不知如今这位禁榜第五境遇如何?”

    老人们也都知晓了岚的意图,纷纷倒戈助战,赶忙应声道:“自然是死了。”

    流年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此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高昂着头,嘴角却是微微抽搐起来。

    不过岚最终还是给他补上了最后一刀。

    “不知这杨羿是如何死的?”

    老人们已经忍不住心中笑意,看着流年站着死撑面皮的样子,其中几个连酒水都笑喷了出来。

    岚将手中的烤肉硬丢给了流年,轻轻一笑,钻入了夏芸的帐子里。

    流年将手中烤肉往老油子人堆里丢,还扑入人堆里,作势拳打脚踢,口中大骂:“没义气啊!吃白食的老狗子!没义气啊!!!”

    营地笑成一团,因为老人们都知道,这禁榜第五,乃是死于巨缺剑下!

    出来行走江湖,自然诸多心计傍身,他们也知晓深夜喧哗,会引来极大的危机,然而大半夜的,他们却是暂时放下了警觉,饮酒玩笑,却是早先已经试探出了夏芸的态度来。

    夏芸不出面阻止,他们自然也就放肆起来了。

    再者,在营地之外数十步远处,还有一个黄牙老人,盯着营地打闹的人群,咧嘴笑着呢。

    岚进入帐子之后,发现夏芸并没有睡,而是痴痴地窝在毡子里,出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到岚进来,笑着招了招手,将岚拉进毡子里,相依着取暖。

    她摸了摸岚的头发,想着这个倔强的女仆已经变得这么厉害,心里也是不由唏嘘。

    她和流年都可以算得白神宗之中最为出彩的青年天才,然而自从岚跟着她和流年习武之后,她才明白何为天才。

    她不由想起了熊周的身份,更想起了白神宗的隐秘传统,或许,岚真的就是那个侍剑之人了吧。

    二人还想着嘀嘀咕咕说些要紧话儿,却陡然听到帐子外响起刀剑铿锵之声!

    夏芸面色一寒,与岚快速起身,抓了兵刃就冲了出去,到底还是来了么?!

第四十七章 雪夜鬼面弄玉箫

    夏芸和岚一同冲出帐子,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白神宗的老兄弟们虽然少了一身黑袍,但纷纷从车底抽出刀刃和神弩,身手分毫不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则雪夜来袭的却是足足十名黄符人!

    这些黄符人的厉害俨然已经众所周知,白神宗兄弟心头也是没了底气,手底下顿时落了下乘,老九一口锈刀且战且退,沉默如他,此时都如狂熊一般咆哮道:“走!”

    夏芸心知敌人来势凶猛,为了保存战力,只能权且退走,岚却早已飞身上前,踏雪而来,拖着巨缺剑,颇有几分流年的味道。

    面对不惧流血的黄符人,也就手持巨刃的岚和流年占了便宜,因为灌注内劲之后,他们的兵刃能够将黄符人的手脚砍下来,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但也正是因此,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了黄符人集火的目标!

    这些黄符人既不知痛疼,更不晓得冰凉,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们的手中都紧握刀刃,变得更具侵略性!

    虽然不情愿,但看着岚和流年吸引了大部分战力,夏芸也是咬着下唇,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她是照顾岚和流年的大姐姐,但她同样是白神宗目前的话事人,权衡利弊,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岚和流年早有心理准备,前者为了等少爷,后者为了上榜首,此刻挥舞巨刃,杀进杀出,颇有大将之风!

    岚双手紧握剑柄,足尖猛然一拧,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刮起周围雪花,将身影包裹其中,一如暴风降生之女,蓄力足够,当即飞身出去,身子与巨剑如一条绳索两头的铁球,相互借力,不断旋转着飞了出去!

    一名黄符人挥舞了大刀,劈砍过来,却被岚一气将大刀斩断,连头带肩膀给削了下来,血水喷涌出来,两截身子却如同断掉的蚯蚓一般,各自挣扎,仍旧杀意不减的往岚的方向移动,场面诡异骇人,不禁让人心里发毛!

    相比之下,流年却是熟练许多,一脚猛踏,居然将那黄符人的头颅给踩烂,如同西瓜一般溅开红白之物,他却是面不改色,在岚的掩护之下,鬼头大刀如出笼猛虎,带着碎刀片一般的罡风,将另一名黄符人拦腰斩断!

    二人凝聚了全力,呼吸之间斩杀两名黄符人,可谓大发神威,然而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两下已经凝聚了他们的全力,想要再重演这样的场面,已经是有心无力,当即也不恋战,两相掩护,且战且退。

    黄符人虽然没有灵智,只有本能的战斗**,但幕后操控之人,却是深谋远虑,见得岚和流年想要退走,四下里却是传来尖锐和急促的箫声!

    箫声如红衣女鬼夜半泣,撕扯着二人的耳膜心神,剩余八名黄符人却是丢开了白神宗其他人,快速的朝二人聚拢,渐渐形成了隐约的包围圈子!

    夏芸听得这箫声,心头一紧,但很快就涌上一股喜悦,心知这箫声来源,就是黄符人掌控的幕后黑手,循着箫声的方向,踏雪无痕,点地频掠,身影如蹁跹轻鸿,径直冲向山脚营地不远的一处暗林。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夏芸的意图,箫声再起,两名黄符人脱离了圈子,呈现包夹之势,挥舞着手中大刀,朝夏芸斩杀而来!

    黄符人的双脚如钢铁般强硬有力,深厚的积雪并未阻挡他们的疾行,他们就像蹚着浅溪,捡起水花无数一般,将地上积雪纷扬起来,笼罩自己的身形,一如地表浅层之中不断穿行的地龙!

    雪花飞扬而来,夏芸前路被封,后路没有,不得不举起手中青锋,手腕一抖,剑刃兀自颤鸣,三四五六朵银色剑花在夜色之中绽放,比那白雪还要冰寒刺骨!

    纷扬雪花未曾落下,前方黄符人已经穿透雪雾,手中大刀当头劈下!

    身后黄符人受到箫声不断掌控,他们的合作简直天衣无缝,在前面黄符人挥刀劈砍之际,后路黄符人同时出招,刀头捅向了夏芸后心!

    夏芸心知黄符人浑身破绽,每一个破绽都足以致命,但可惜的是,这些黄符人并没有命,或许唯一能够让他们倒下,就是刺破脑壳,绞碎他们的脑子,亦或者捣烂他们的耳朵,让他们无法感应到箫声。

    此时她身子浮空,长剑眼看就要刺入前面黄符人的眉心,然而空中无法借力,一口气即将用尽,说不得要被后面的黄符人给捅穿后背!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咬紧牙关,腰肢强行牵扯,稍稍偏离半分,躲过前方的劈砍,长剑如刺到厚牛皮一般,却终于是手臂用力前送,将长剑钉入到前方黄符人的脑门之中!

    眼看着后方黄符人就要刺中夏芸,虽然她强行躲避了半分,但躲开了心脏,却要被大刀捅穿肺叶!

    正在此时,压力顿渐的岚灵机一动,不再攻击黄符人,却是陡然一剑斩在了流年的鬼头大刀之上!

    “当啷!嗡嗡嗡!”

    岚乃是用剑刃拍在鬼头刀的刃上,避开了剑锋,二人手臂倏然麻木,但刀剑相击发出的尖锐声响,却是短暂干扰了箫声!

    如此神来之笔确实建功,那后面偷袭夏芸的黄符人身形陡然一滞,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但夏芸已经脚踏实地,脚尖如蜻蜓点水,掠出一丈有余,生死一线,纵使身处冰天雪地,仍旧吓出一身冷汗来!

    岚和流年互为犄角,旋风儿一般四处游走,不多时已经来到夏芸的身侧,三人背靠背呈现品字型防御阵势,刀剑外向,却是被剩余的七名黄符人团团围住。

    那暗林之中的人物似乎惊讶于岚的急智,停住了箫声,轻咦了一声,缓缓走出了暗林。

    黄符人如同断线木偶一般肃立,暗林方向却是窸窣声响大作,而后居然感觉到地皮在有节奏的颤抖着!

    借助营地火光,夏芸三人却是看到让人震惊的一幕!

    一名九尺巨人身穿古时铜甲,甲片破烂,行走之时铿锵掷地,长发披面,不辨尊容,肩扛一张兽皮小榻,榻上一人盘膝,头戴鬼面,手*箫,岿然不动!

    “铜甲尸!”

    夏芸忆起神砂社的情报信息,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这三个字来,不由惊呼出声,不想那鬼面人却是得意一笑,冷哼着说道:“见识倒是不错了。”

    那巨人如山石一般伫立,身子不动不摇分毫,胸膛不见起伏,口鼻不见白汽,那鬼面人却是悠悠站起,一如鹤立树冠,飘然出尘,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升上天际,颇有仙人风范。

    “脸蛋不错,身子紧实,必是处子,权且饶过,掠了回去暖床甚好,至于那厢的瘦猴和小丫头,喂狗都不吃,还是杀了作数吧。”

    鬼面人扫了三人一眼,一如主宰命运的冥王,已经在点明三人生死去向,鬼面之中那阴森眸子,就像看着一盘任人切割的肥牛。

    “老子身上酸臭,却是狗不吃,待小爷砍你七八段,看狗子吃是不吃!”流年最受不得人欺辱夏芸,听得鬼面人语出不敬,心头勃然大怒,手中鬼头刀饥渴难耐,脚步沉重,破雪疾走!

    鬼面人冷哼一声,箫声再起,七名黄符人闻声而动,攻势凌厉,围绞而至!

    岚与流年并肩而战,早已生出默契,巨缺破风而来,身子如影随形,紧随其后,流年挥刀之际,二人刀剑合璧,擦出一路火星子,尖啸声刮起一声鸡皮疙瘩,却也破了这箫声!

    夏芸自然伺机而动,趁着这空当,银剑一点寒芒,如电蛇出洞,却是攻向了罪魁祸首!

    三人目标明确,弃了黄符人,主攻鬼面人,一时间杀气腾腾四起,颇有杀神*之气势!

    “幼稚!”

    然则鬼面人却是鄙夷冷哼,足尖一点巨人头顶,如落叶一般缓缓降落到巨人背后,收了玉箫,一掌拍在巨人后心处,似是出动了某种禁制,巨人陡然抬头,长发飞舞,露出凹凸不齐的铁面!

    “当当!叮!”

    巨缺和鬼头刀同时斩到巨人身上,岚和流年身材不高,前者身轻如燕,跃起之际,斩到巨人脖颈,流年势大力沉,却是想要斩断巨人膝盖!

    夏芸紧随而至,趁虚而入,银剑点在巨人心胸,三方攻势却是刮起点点火星,然而巨人微微扭动头颅,就好像被松子砸到头颅的巨熊,不痛不痒!

    “不妙!”

    夏芸心头暗惊,而巨人却是挥起手刀,将嵌入到胸甲之中的银剑,一下砸断!

    岚还在惊骇,巨人已经接连挥拳,将巨缺拍飞出去,呼呼破风,飞旋出去,倒插于雪地之中,拳头直取岚的胸膛!

    这巨人如发怒的狂象,如复生的神将凶煞,铁靴猛然踢出,流年虎口被震裂开来,虽然拿捏得住鬼头刀,却被一脚踹飞出去,喷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夏芸握着半截断刃,哪里还有反击的心情,搀起流年,招呼岚一同撤退!

    然则鬼面人却借着巨人这面盾墙,在背后再次吹响玉箫,黄符人再次围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新刃铸成开纸包

    老九指挥着白神宗的兄弟们撤出混战,且战且退,终于仗着人多势众,将追击的黄符人给料理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稍微等了一会,老九却发现其他黄符人没有再追过来,而夏芸三人也不见踪影,心知不妙,连忙朝营地疾行狂奔,然则他还是晚了一步。

    这才行得不远,他就看到几道火光照耀黑夜,营地一片狼藉,雪地上熊熊燃烧着的乃是黄符人的残尸,连同他们的马车轻重物资一并给点了起来。

    白神宗的十来人不敢停留,四下散开,将地皮刮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左使…”

    一名白神宗弟子前来向老九汇报,可也只是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将手中一柄断刃,交到了老九的手中。

    那是夏芸的剑!

    沉默寡言的黄牙臭男人微微挺直身子,脸皮嘴角却是不觉意地抽搐了几下,而后哑着嗓子吩咐下去:“我会带着弟兄们到唐门,你去暗河走一趟,告诉他们,马上行动!我沿途会留下标识,让其他人照着标识来寻,无论如何,要快!”

    老九将断剑塞给那名弟子,也不再留恋此地,兀自带着人手离开,那名弟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咬紧了牙关,贴身收了断剑,如受惊的夜枭一般展开身形,在雪地夜林之中急掠而走。

    断剑被送往了南方,而断剑的主人此时却被迫背道而驰,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但车厢外越发凌厉的风雪,却让夏芸非常的笃定,他们这是在北上。

    流年双手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手脚和身子上的绳索却纹丝不动,反倒自己的手腕却被内嵌钢丝的绳索给勒出一道道血痕来。

    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靠在车厢板上,轻声问道:“丫头,可曾无碍?”

    虽然他比岚大不了多少,但却习惯以老人自居,此时想起岚逃脱之时的凶险,想起那铜甲尸的恐怖之处,也不禁问了起来。

    “嗯。”

    岚轻轻的出声以示回答,车内三人却没再出现任何的交谈。

    车子走得很平坦,中途也没人来打扰,只是每日两顿会有人送来食物,直接丢在车厢里,也不解开束缚,更不理会夏芸三人如何进食。

    中途毕竟需要解决一些个人问题,夏芸和岚担心受到侵犯,自然不敢主动开口,流年见得时间差不多,就用头壳敲响车厢。

    没想到三人却闻到了其他女人的气息,眼罩被拉下来,却见得一个寻常老妈子,端了便溺器皿,把流年赶到了另一辆车上,竟是连这种问题都在车内解决,根本就不给他们任何逃走的机会!

    从这天开始,整整大半个月,老妈子就留在车厢内照看夏芸和岚的生活日常,而起码她们也是知晓一件事情,这应该是一支北上的车队。

    “倒也省事了许多呢…”

    夏芸心里寻思着,这老妈子虽然又聋又哑,但想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姆妈之流,伺候人倒也有点手段,她和岚身子清洁,饮食不缺,倒也周到微贴,只是她的心思却留在了江南。

    因为江南那个疤脸男人,也不知道此时是否已经收到了信息。

    不过与夏芸的期盼多少会有些许出入,这个疤脸男人此时已经锻铁大半月,剑胚虽然初成,对于夏芸三人就俘之事,却是全然不知。

    没日没夜的挥舞大锤,就如同他没日没夜刺剑,他不得不恶趣地在心中调侃,老铁头是否认得逍遥子,否则两人*的方法为何会如此类似。

    瞎眼老人也没有闲着,间隙中还不断教授熊周算术之道,老铁头反倒是撒手不管,只是看着火候,是不是让熊周往剑胚里加料。

    很难想象,熊周足不出户,连外头的雪景都不曾得见,而离他距离已然上千里的夏芸和岚三人,同样没能跨出车厢半步。

    慢慢的,熊周也就沉浸在了锻剑之中,因为他经历过刺剑,早已耐得住寂寞,这种反复枯燥的日子,勾起了他往日练剑的那股热情,倒也乐此不疲,甚至于在不断挥舞锤头之时,又多了一番领悟。

    二老一少乐得其所,却是苦了铺子外面暗中蹲守的祝天瑶。

    她一直在等,等铺子里的人松懈下来,她才会有机可乘,因为她很清楚,面对失去了铁锁羁绊的纹面老人,她的胜算已经打了折扣,更别说再加上那个狡猾的便宜师弟,和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老铁头。

    所以她一直在等,她窃以为,锻铁之声停下来超过两个时辰,就是最好的机会,说明屋内之人真正开始歇息。

    然则这大半个月来,锻铁之声每日只停止一个多时辰,就好像里面锻造之人只是不知疲倦的机器。

    她的时间并不充裕,但作为暗河的现任行走,她却是非常清楚,真正的猎人,最需要的不是锋利的刀斧箭簇,也不是精妙隐秘的陷阱兽夹,更不是形如鬼魅的收敛隐匿迅捷如风的身法脚步,而是耐性!

    她心里早已将这铺子里的人咒骂了数百上千遍,但还是选择了继续蹲守。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因为上头终于来了信,她也不可能再等下去,于是她捏着怀中刚刚得来的木盒,大大方方的来到了铺子的门前。

    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纹面老人算不得有道之士,但他的眼睛越来越瞎,耳鼻感知却越发的奉补了起来,从祝天瑶朝铺子迈开脚步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得到了。

    “时不我待啊…”

    老铁头正在打磨一柄禾草叉子,听得纹面老儿突兀开口,也是停下了手中的砂磨,若有所感的望向了门口。

    那口木箱仍旧挡在破烂门槛处,只是吹袭进来的风,似乎小了很多。

    熊周起初对当啷之声很是排斥,整日里听闻此声,耳朵都有些受不了,只是现在,他却如聆仙音一般,享受着这种极为有节奏的音律。

    有着须弥骨肉膏,他的伤势早就痊愈,而大半月的锻造,使得他终于明白,剑,为何物。

    作为一名剑客,能够在名师的教授辅助之下,亲自铸剑,并且铸造的是自己所用的佩剑,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不断的锻造过程之中,他就像重新经历了那段刺剑的日子,只是领悟之上更加的深沉,又有纹面老人每日灌输玄机,相互辅佐,熊周自信实力已经提升了好几层楼那么高。

    然而听到纹面老人的自语,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剑胚虽然初成,但并未塑型开锋,不过也算得小有狰狞之态了。

    他任由剑胚在烈火之中煅烧,却是走到了纹面老人的面前来。

    老人伸出手来,第一次摸了熊周的脸,而后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三个纸包,递了过来。

    “小子,该说的我都说得差不多了,今后事态如何,就要看你自己了…”

    熊周接过三个纸包,正想打开,却被老人阻拦了下来,正色对熊周说:“切莫打开,今后如遇不决之事,再开不迟。”

    “这是要学那武侯赐三锦囊之妙计?”熊周也是哭笑不得,正想调侃一番,但发觉老人面色有异,心里没来由涌出一股伤感来。

    阻拦了熊周之后,老人的话似乎多了起来,熊周也是少有认真,侧耳倾听,凡有不明者,尽数强记于心。

    这厢倒有些弥留嘱托之意,而老铁头则来到熔炉铁毡之前,将熊周的剑胚夹了出来,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拿起了那柄锤头。

    “铛!”

    这一锤子下去,铁花如升到至高点的焰火一般炸开,剑胚之中的杂质似乎随着铁花四处溅射,而就仅仅是这么一锤,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剑胚彻底活了过来一般!

    老铁头端详了许久,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敲下第二锤的理由,因为这剑胚,已然算是功德圆满!

    “嗤嗤!”

    通红的剑胚淬火之后,铺子顿时弥散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来,老铁头扫了一眼,熊周仍旧在听纹面老儿胡诌,他就取来了砂轮,开始给那柄新剑开锋。

    经过了无数次的锻打,刃面布满了云纹,手指轻弹,声如碎玉,能将数十斤重的海底镔铁大球,锻打成三尺长短,二指宽阔,稍带弧度的灵动细剑,天底下大概找不出几个人来。

    老铁头对剑体形态没有作太多要求,熊周也是随心而来,只是最后出了成品,果真还是跟夜雨相差无几,不得不说,熊周实在是个念旧的孩子。

    熊周这边已经嘱托完毕,转过身来,却见得老铁头已经将新剑开了锋,心里不由惋惜,如果能再锻造半个月,这剑胚还能缩减,却也就更加坚韧硬实。

    不过此时他看到新剑那暗灰之色的寒刃,心里已经非常的满意,这柄新夜雨虽然更加的细长,但就算罗克敌接连斩出断命三十八刀,估计都不可能斩断这新剑了。

    老铁头二指抹过剑刃,新剑就如同一道模糊的银光一般不可捉摸,他手腕一转,新剑划了半个弧形,这壮实老人在屋里挥洒招式,如行云流水,人影剑光居然无法区分开来!

    熊周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动作,老铁头的身影脚步,一举一动全数印入他的灵魂深处,只待日后如老牛反刍,再翻出来细细钻研。

    数十个呼吸之后,老铁头做了个收势,门板却是卡啦数声,哗啦啦落地,居然被剑气切成规规整整的一地木块!

    祝天瑶脸色煞白,连忙将手里的半截断刃丢进了屋内,熊周一眼就认出了夏芸的断刃,脸色剧变!

    “跟她走吧。”

    纹面老人摆了摆手,老铁头却是倒转剑刃,将剑柄伸到了出来。

    熊周不再扭捏作态,将大龙雀背在身后,单膝跪地,低头接过老铁头的新剑,却是分别向两位老人低头行礼:“谢过二位师祖!”

    两位老人面无表情,熊周捡起地上断刃,径直走出了铺子,祝天瑶则一步步紧跟上去。

    “小子不错,可惜说错了话,师祖,从来都只有一位。”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老铁头,喃喃着搬来木板,封住了门户。

    熊周才没走出多少步,就听得铺子里传来了激斗之声,他倏然停步,心头却是纠结起来。

    于是他打开了第一个纸包!

第四十九章 马背戏弄祝天瑶

    祝天瑶英秀琼鼻微微皱起,对熊周之举动难掩鄙夷,所谓妙计锦囊,自当临危开启,岂有前脚刚走,后脚就开之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则对于熊周而言,此刻,正是他难决之时,故而利索打开第一个纸包。

    虽是寻常纸张,这纹面老人倒是耍了个小心思,折纸原理繁复,若果硬力撕扯,说不得会破坏纸张,有损妙计之内容。

    熊周心切铺子里之战况,心急如焚,纵使小雪纷扬,却仍旧头冒微汗,一时半刻居然无法拆开这纸包。

    祝天瑶无奈摇头,将纸包夺了过来,毕竟是女子,心思玲珑,玉手轻巧,毫不费力就打开了纸包,将纸包展开之后,巴掌大小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走。”

    熊周轻轻捏着纸张,不觉想起老人脸上那神机妙算运筹在胸的笑容来,老人原来早已看到了今日之结局,更推出熊周会犹豫未决,更笃定了熊周必定会打开这第一个纸包!

    祝天瑶也是微微凛然,若说到算计,穷天下之望,果真找不出比这老头子还要厉害的人物,如果不是她深谙老头来历,还真怀疑这老头子是不是深山之中修行数百上千年的山精土地老狐狸了。

    熊周脚步兜转,几次想要回身阻拦两位老人的死斗,可最终还是站在雪地之中,任由风吹雪霜打,却是扭过头去,不再看那打铁铺子,低着头开始面北迎风雪而去。

    祝天瑶向来脚程快速,见得熊周犹犹豫豫,一脸婆妈,好不纠结,心里实则有些看不起这便宜师弟。

    行走江湖的汉子,一半死在优柔寡断之中,另一半则死在了儿女情长,熊周两样占全,真不知为何能够活到今日。

    他走了数十步之后,终究是停了下来,将剩余两个纸包握在手心两个呼吸,而后不紧不慢,将两个纸包相继打开。

    只见得两个纸包上写着同样一个字,跟第一个纸包一般无二,都是“走”字。

    “老狐狸,到这个时候还想占我便宜…”熊周只是低低哂笑,不由想起老人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无论如何吃亏,最终算得结果却决不能吃亏…”

    熊周没想到这老人交给自己的三个锦囊如此的万金油,让他想起一个小故事,说是三秀才进京赶考,途径寺庙,遂问前程于寺中大师,大师沉默良久,终是伸出一根手指,三人各有所悟。

    心有成竹的秀才将之解读为三人之中,必有一人能中,而没甚底气的秀才却愁眉苦脸,觉着大师的意思是三人之中,必有一人落考,第三个秀才却觉得大家完全可以一起高中,或者一起落榜。

    此时老人的锦囊,就跟大师那一根手指相差不多,熊周心中才觉得无可奈何。

    收了纸包,熊周脚步不再迟疑,尽发足力,这大半月锻造之成果见效相当,连祝天瑶这种老杀手,都要落下半个身位来。

    出得小镇外围,一匹黑马孤零零立于霜树之下,却是祝天瑶应急所用的后手马匹。

    小镇虽孤远,但有此黑马相助脚力,全力驰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够上得官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够到达江南道边境处的关口,到了关口,自然能够购买新马,或者搭乘舟车。

    祝天瑶虽然蒙着脸面,但身材凹凸完美,紧身劲装和披风虽然时时遮掩,却仍旧窈窕曼妙,与这样的女子同乘一马,待遇可不要太好。

    熊周毕竟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由暗自庆幸,天意安排,果真给他带来了不浅艳福。

    可他这厢小心思还未落定,祝天瑶已经陡然短途前冲,如黑鸦一般展开披风,玉手一按马头,猎猎衣衫响,跨上了黑马,双脚一蹬,人马合一,黑旋风一般掀起雪花来,径直飞奔而出!

    “好你个师姐!对本师弟是真真好心呢!”熊周心中暗骂一句,却不得不发力狂奔,跟在马屁股后面吃雪灰。

    祝天瑶得意窃笑,在霹雳堂虽然二人各自算计了一番,但此时她又小小占了上风,回望熊周如家仆狗腿一般跟在后面跑,她心里就美滋滋的极为受用。

    熊周见得师姐眉目含笑,心里也是好不爽快,紧了紧背后大龙雀,陡然加速,伸手探出,抓到了马尾,那马儿稍稍减速,熊周却是借得力道,猛然一跃,跨到马背之上,胸膛距离祝天瑶后背只有一拳之隔。

    然则为了稳固身姿,他双腿不得不紧夹马腹,如此一来,几乎是紧贴着师姐修长结实的美腿,后者眉宇一拧,出口娇叱道:“光天化日,非礼师姐,辱没师门,好大的胆子!”

    这话音未落,一手拉扯缰绳,另一只玉手却是回身轰出一掌,由下而上,推向熊周下颌!

    这一掌要是打结实,熊周少不得仰面朝天被往后打飞出去!

    不过熊周心挂夏芸和岚的安危,为了节省脚力,这才上马同行,本意并非轻薄,此时心中磊落,也不愧疚,侧身避过掌风,屈起食指,指节猛然点向祝天瑶的肘弯。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应对,想来锻造修行,多少是给他带来了些许好处,不止气息绵长,力气更大,反应更是迅捷了许多,虽然仍旧叫不出招式名头,但到底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刺剑的少年郎了。

    祝天瑶原本对熊周的本事知根知底,因为他是师叔逍遥子的徒弟,可此时熊周风格大变,她不得不临时应对,收了臂弯,躲过熊周的指节打穴,扭动身子,反手就是一记野马分鬃!

    熊周嘿嘿一笑,嗅闻着师姐香风,二人马背上贴身交手,你来我往,虽然凶险频发,但实则四手相交,胸背大腿相磨,自有一番小情小趣。

    祝天瑶自小接受残酷历练,什么样的男子没得见识过?伤在她剑下的轻薄之徒,更是手脚数不过来,却是从未有人如此近过身,此刻也是娇羞愤怒,妙招接连施展。

    她既已收到暗河密令,偕同熊周北上救人,自然不会真拼生死,手底下留了分寸,却是让熊周有机可乘,正好用她来验证修炼之时所领所悟!

    一路纠缠不清,却是上了官道。

    虽然是初冬雪天,但此处临近关口,官道之上并不乏车马人流,他们也不好再动手,怕是引来官兵怀疑。

    祝天瑶假意威胁,熊周却是脸皮深厚,硬是赖在马背上不走,祝天瑶眼见如此,也只能咬牙强忍。

    官道平坦,一路倒也顺畅,只是二人突然沉默了下来,气氛自然微妙难言,到得关口城镇,熊周远远就下了马,倒是让祝天瑶有些讶异。

    不过当她看到熊周走路扭捏,双腿时不时稍微内合之时,心思飞转,陡然明白过来,面纱之下见不得脸色滚烫,但熊周却仍旧能够从师姐那喷火的双眸之中,看到熊熊的怒火。

    他也只能讪讪着嘿嘿笑,并非他急色好女,天气寒冷,二人贴身骑马,自然而然就贴得近了一些,马背颠簸,有所摩擦,偏偏祝天瑶丰臀细腰,熊周又是血气方刚,如此一来,熊周自然是“硬气”不少…

    祝天瑶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当初九道山庄调戏袁红侠的记忆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断刃,想起夏芸,想起岚,想起玉螺娘,想起叶白鱼,胯间陡然松垮了下来,脸上笑意随风雪散去,竟然有些讨厌自己的随性。

    收敛了这等小心思,熊周也是拉低遮雪笠帽,跟着祝天瑶的黑马,走向了关口镇城。

    此时武林人士的目光都转向了北方,南方关隘自然要森严起来,熊周乃是重点缉捕对象,疤脸又明显非常,想要蒙混过关实则不易。

    然而祝天瑶乃是暗河现任行走,通关路引这样的假证自然随身携带,又是将一张细腻人皮面具丢给了熊周,大可掩盖过去。

    至于二人身上刀剑,这位师姐也不敢大意,取出官府颁发的镖局管制许可,得以顺利通关,进入到了关隘之后的镇城。

    此镇四处通融,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各色武林人士行脚郎中混迹其中,更有码头通北方大渠,水陆皆通,明面繁华,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潜伏追索之官兵捕快和赏金猎人更是不下少数。

    虽说祝天瑶带着黑色面纱,但确实实在在是江湖女郎行走的标准行头,在这个地方,也不见突兀,反倒寻常起来,不过难掩曼妙身姿,仍旧引来众多急色目光。

    二人寻得一家小客栈,权且休整,好生商议一番,再寻得适当交通手段,也好尽快赶到北面去。

    掌柜的獐头鼠目,下颌还有一颗长毛墨痣,多少让人有些不太放心,但行走江湖,最忌以貌取人,二人也是不以为意,开了两间房,各自洗了风尘,又来到大堂用晚饭。

    祝天瑶看似大方,实则谨小慎微,饮食自然也是经过了手,避免下毒之患,这才安心下来饱腹,前者虽然细嚼慢咽,但进食速度并不比狼吞虎咽的熊周慢多少,席间又无言语,很快也就到了尾声。

    然则就在他们准备各自回房之时,一队人马却是涌入到大堂之中,为首的粗犷虬髯汉子大咧咧将*嘭然按在柜台之上,微微前倾身子,如狼豹一般的眸光压迫着掌柜的心神,压低声线道:“让这些人都滚出去!”

    熊周和祝天瑶相视一眼,各自扫视大堂环境,手指却下意识的收了回来,轻轻贴着剑柄。

第五十章 雪中有人送碳烧

    这客栈掌柜见得大汉凶狠,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今日的收入说不得要倒贴出去,这也正是在这种混杂之地混饭吃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处是江南道的关口边境,*这种东西算得上少见,而且官府明令禁止民间管制刀具,除了押送护卫的镖局和登录在册的武馆,其他人等断然不敢持刀招摇。

    不过这小镇鱼龙混杂,行走歇脚都是江湖人,不管是江南道还是临近的秦西道,对这个地方的监管都不太严谨,所以出现这一幕也并非偶然,众多顾客也都纷纷退避,开了房间的则想要回到房中。

    那武夫故意将声线拉高,就是要震慑一下这些人,他秦西鬼王堂的招牌兵刃这么一亮相,许多眼尖的人相信已经看出了一点眉目,出来行走,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多人也都知情识趣的回避,他也不拦着,任由他们回房。

    见得脚步走动,武夫也就满意点头,此时往门外招了招手,一行人才簇拥着一个贵介公子哥,款款进得大堂来。

    熊周和祝天瑶都是老江湖,自然知晓这鬼王堂,虽然门派不大,但作风狠辣,专做些猎头拿赏的私下勾当,多少也打出了一片小名气来。

    论武功,就算他们的堂主亲来,熊周和祝天瑶都百分不怯,但此时熊周身份特殊,又着急着赶到北边去,也就懒得计较这些乱叫的阿猫阿狗,二人相视一眼,就要回房。

    祝天瑶在前,熊周在侧,二人稍稍错开半个身位,既是最佳的攻防位置,也避免了前后行走抬头就看到前者屁股的尴尬场面。

    然则那贵介公子似乎一路风尘,久不近女色,只是扫了一眼,看到款款上楼的祝天瑶那曼妙的背影和丰润肥美的翘臀,心头火气就烧了上来!

    为首的虬髯武夫深谙这公子的脾性,见得后者纵欲过度的深陷眼眶之中满是邪恶精芒,再看看上楼的祝天瑶,也就懂了主子心思,抓起柜台上的*,朝祝天瑶就是一喝:“前面姑娘慢走!”

    祝天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有些操控不住,她堂堂暗河行走,何时忍受过这等阿猫阿狗的肮脏目光和寻衅滋事?

    要不是顾忌到熊周的事情,她早就将这群人打得连他娘都不认得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开始抱怨熊周。

    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但知晓此时是没可能轻松回房,不由转过身子,扫了那武夫一眼。

    虽然带了人皮面具,可熊周那雄赳身姿却是英朗挺拔,面容稍显僵硬,然则手脚轻垂,气息绵长内敛,却是给了那武夫一种极为不安的压迫感觉。

    武夫也是微微一愕,下意识退了半步,就好像追着一头羊的野狼,等那羊儿回头,却发现是一只雄狮。

    贵介公子见得武夫怯弱,心有不满,狠狠地瞪了一眼,轻轻一笑,继而走了上来。

    外面正飘雪,不是拿折扇附庸风雅的好时机,那公子哥却是摩挲着一块玉佩,除了身子虚浮,多少也有些文士雅气。

    “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区区想邀姑娘喝上一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这人完全无视了熊周,开口也是直截了当,身后那一帮子护卫似乎已经猜到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手掌都按在了兵刃上。

    熊周见得这公子看不上自己,也是不由哑然,但看着祝天瑶身子微动,知晓这位师姐是要亲自出手泄气,也就退到楼梯的栏杆边上,轻轻靠着,打算看一看热闹。

    祝天瑶转过身来,朝门外那几匹良种高头大马扫了一眼,而后又瞥到那公子哥腰间一块牌子,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外面的马是你的?”

    那公子哥听得祝天瑶声线悦耳,转过身来之后,厚实冬装都掩盖不住丰满的身材,心头更是火热,连忙应道:“正是在下的马儿,姑娘果真有眼光,这玄驹产自西北大漠,不说日行千里汗宝血,风驰电掣穿风过雪却是不在话下,如若姑娘赏脸,区区可以陪姑娘骑马玩玩!”

    公子哥特意加重了骑马二字,身后那些浪荡武夫都听出了深层含义来,不由爆发出轻佻粗俗的笑声来,那公子哥就好像肥肉到嘴边一般,笑容毫不掩饰心中热切需求。

    祝天瑶摇头轻叹,而后转过身去,慢慢上楼去收拾东西,一边走还一边打发熊周道:“我上去收拾东西了,关照一下这位大方的公子吧。”

    熊周本想看热闹呢,没想到这苦力活到底还是要他来做,听得祝天瑶后面那一句关照,不由心里发凉,这女人实在有些可怕了。

    不过他跟祝天瑶一样,在公子哥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腰牌,虽然不知道这位官家公子为何会雇佣鬼王堂来护卫,但有了那腰牌和他们的良驹,走上驿道,通关换马完全不成问题。

    冰雪天气,水路不太通畅,寻常马儿又吃不住长途风雪跋涉,二人正愁着如何尽快赶到北方去呢,没想到这才打瞌睡,就有不长眼的送来枕头,熊周又岂能不懂做事?

    那公子哥心头正火热,听得祝天瑶离开,连忙上前一步来,急切地挽留道:“姑娘,本公子可不好龙阳断袖的爷们儿,莫不成你还想消遣于我!”

    这句话怒气就上来了,背后的护卫们呼啦全涌上来,可正值此时,熊周却拦在了公子哥的身前,嘿嘿一笑道:“你不喜欢,可我喜欢啊!”

    那公子哥微微一怔,陡然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就骂了起来:“混蛋!给我上!都给我上!”

    他显然也是有两手三脚猫功夫底子,手袖猛然击出,做了个虚假招式,抬脚就踢向了熊周的裆部,虽然阴险,但也算得防身之术。

    熊周也懒得配合他玩耍,手脚并用,双管齐下,闪电出手,叼住对方手腕,右脚却是呼呼踢在对方的脚上,卸去了力道,肩头一撞,顺势取下公子哥的腰牌,左手一松,后者如破沙袋一般摔了回去!

    这一招一式只在呼吸之间,那些护卫刚刚抽出刀剑来,却见得自家公子摔了回来,连忙七手八脚的接住,可那僵脸汉子已经欺入人群之中,拳脚施展开来,大堂顿时哀嚎一片!

    掌柜的见得那姑娘违了公子的心计,想着这对男女真真是要倒血霉,此时躲在柜台后面,却是睁大了眼睛,心头兀自砰砰乱跳,这才多少时间?那姑娘估计还没开始收拾东西吧?这大片鬼王堂的腿子们,就这么全给撂倒了?!!!

    正吃惊着咧,熊周却是走到了柜台来,偷偷将公子哥手里的玉佩塞到了掌柜的手中,抱着歉意轻声道:“权当赔偿。”

    掌柜的扫了地上那些人一眼,连忙将玉佩塞入到袖筒之中,压低声音连声道谢。

    那*武夫全身发麻抽痛,连对方是何门路来历都没得试探出来,就已经眼前一抹黑,此时正想挣扎着起来,却看到熊周正对着他笑,顿时眼露骇色。

    熊周朝地上兀自嗷嗷叫着的公子哥努了努嘴,那武夫也是省得,连忙闭上双眼,头一歪,假死了过去,真真是行走江湖的老油子咯!

    见得这阵势,熊周也是哑然失笑,想了想,又朝掌柜的笑道:“不知掌柜的可否打包个三五斤酱牛肉,权当路途吃食?”

    那掌柜的得了这极品玉佩,心花怒放,岂有拒绝之理,连忙到转入到后厨,不多时就拎了个包囊出来,怕那公子哥见着,轻轻放在了柜台之上。

    这时祝天瑶也是收拾好东西,将熊周的剑匣和背囊随意丢到了熊周的怀中,自顾自走向店门,熊周绑好东西,抓了柜台上的包囊,足足有十几斤重,回头给掌柜的投了个笑容,这才跟了上去。

    祝天瑶路过之时,见得那公子哥仍旧在嗷嗷叫着,似乎骂着他是谁谁谁的公子,要他们等着别走之类的狠话,当即朝那公子哥裆部狠狠踹了一脚,后者杀猪般嚎着,估计着以后多少能在宫里谋条好出路了。

    上得那大漠宝马,熊周和祝天瑶也不停留,瞄准了方向,打马而去。

    到了第一个驿站,不得不换下了这马儿,此时熊周才知晓这腰牌的分量,居然有着都护府的印记,实在让人吃惊不小。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一路驿道通畅,他们又是马不停蹄,沿途又有暗河探子指引,不多时就追到了夏芸等人遭袭的营地,只是间隔多时,痕迹早已被大雪埋没,没得探索,只能就地休息了一下,烤热了酱牛肉,喝点竹叶青,沉默无语。

    过了这个避风的点儿,二人又是一路跑马,却是越发的靠近燕京,熊周这才想起一些事情来,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兜兜转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来啊...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新剑,想起曹禄荣切断夜雨的画面来,不由喃喃自语着:“却是不知,这一次,你还能不能断了我的剑?”

第五十一章 轩窗观雪紫皇袍

    熊周和祝天瑶还在联络暗河的灵通人士,筹备着进入燕京,毕竟京畿重地,又有曹禄荣和罗克敌这样的鹰犬在把手巡游,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救出夏芸等人,说不得连自己都要栽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的岚和夏芸,却相安无事的住在远郊了一处小院落之中,只是流年却被送到了别处,让她们无法安下心来。

    而且岚也无法相信,有一个女人,算得是熟识的女人,居然和她们住在同一处庄园之中!

    她没想到燕京之中也有天香楼,也没想到燕京的天香楼里,住着少爷的老熟人,叶白鱼!她更没想到,叶白鱼会搬到这处庄园来。

    服侍她们的老妈子一下车就被鬼面人的手下结果了性命,甚至连车子都给烧掉,就好像抹去了所有痕迹,让她们就像天仙下凡一般,降落到了燕京的远郊庄园之中。

    其实夏芸早就隐约猜到了鬼面人的身份,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听说那些权柄熏天的大臣上朝之时,都只能乘坐牛车,民间更是无人敢越了这制约,这鬼面人却用马车一路将她们送到了这里来,其中猫腻,可想而知。

    只是她们被送来这里之后,好吃好穿招待着,更是轮换丫鬟来伺候,那鬼面人却没再露过脸。

    叶白鱼间中来看过她们,但或许心中有愧,话语并不多,倒是叶白鱼身边一个婷婷而立的半大丫头,显得格外的热情,一口一个姐妹,嘘寒问暖,还带着夏芸和岚在庄子里到处赏雪景。

    岚的反应有些迟钝,但夏芸这样的老妹子,一眼就看出了那丫头的问题所在,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是真雌兔儿,还是假雄兔儿,倒也有点傍地扑朔的意思。

    “这儿的雪可真大呢...”夏芸看着岚痴痴守在窗边,遥望着江南的方向,这一整天都一言不发了,不由走到岚的身边来,不过这搭话的技术,实在是一般。

    岚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夏芸的眼睛,咬了咬嘴唇问道说:“姐姐,你说少爷他知不知晓那女人...”

    夏芸婉柔地拂去岚肩头的飘雪,岚口中的女人,大半是叶白鱼,以熊周那鬼性子,自然一眼就看得出那丫头的内幕来,只是到底能否看出叶白鱼,夏芸也不得而知。

    沉默了片刻,夏芸宛然一笑,捏了捏岚的鼻子说:“那死家伙虽然好色,但并不笨,应该不会中计,再说了,那女人也不一定会害你家少爷的...”

    “可少爷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危险...呃...我不是说姐姐你...”岚还有些不甘心,她总是发自内心对叶白鱼有着直觉一般的敌意,没想到自己把夏芸也给拉下了水,连忙道歉着:“我是不是很笨?就算会拿剑了,也帮不了少爷...”

    夏芸心头一软,将岚消瘦的身子拢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二人相拥观雪,久久沉默。

    而她们窗台对面的高楼顶层,一声紫衣的小丫头却怔怔地看着二女相拥的画面,而后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双腿之间突然有了反应,心头涌起一股热情来。

    他拉开房门,看着两排战战兢兢伺候着的女侍。

    剩下的女侍眼中充满了羡慕,恨不得被牵走的,是自己。

    那女侍被带到了窗台前,丫头挺直了身子,竟然错觉一般高大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全然变化,就好像身子里另外一个人醒了过来一般。

    “看。”

    紫衣丫头指着对面的小院落,夏芸和岚还在默默的看着南方。

    女侍有些疑惑的看着小院落的两个女人,并不敢出声,如同木偶一般。

    “你会选哪一个?”紫衣丫头已经不再是女孩声线,此刻声音低沉,从后面抱着女侍,痴迷的看着小院落窗前二女,身子却轻轻摇晃起来。

    女侍不知他所指的是哪一个,当下也是轻声问起:“皇...少爷,奴婢不知...”

    女侍习惯性的开口,却差点犯了这人的忌讳,连忙改口,心头却扑通扑通狂跳,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怎会不知?快!选一个!”

    紫衣从后面掐住女侍的后颈,猛然将她按在了窗台上,脸上雪白细腻的皮肤居然出现一丝丝小裂纹!

    “啊!”女侍惊叫一声,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充满了恐惧,出于本能,觉得夏芸漂亮,就连连回答说:“选红衣,选...选红衣!”

    “红衣?选红衣?你这个瞎眼的蠢女人!怎么能选红衣!”紫衣脸上的纹路已经撑开,露出男人的面皮,却是粗鲁的撕开女侍背后的衣服,从头到脚撕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难道你们的眼中就只有美貌么!”女侍的回答,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阴影,此时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如同疯子一般。

    女侍极力保持着镇静,泪珠却如同雨线一般滚滚而下,嘴唇都被咬出猩红了血迹来,门外那些女侍刚才听到尖叫声,脑海里面已经出现旖旎的画面,脸色不由通红起来。

    可此时听到男人的咆哮,心头却倏然冰冷下来,不再羡慕被牵进房中的女人。

    可当滚烫的东西碰触到自己的身体片刻,却又冷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扭过头来,却看到皲裂的面皮!

    “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紫衣的真面目,不由惊呼出声。

    紫衣似乎受到了惊吓,捂住自己的脸庞,连连后退,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眼中不禁流下了泪水来。

    可他很快就猛然抬头,看着瘫软在地的女侍,喃喃着说:“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该死!”

    他的目光陡然血红起来,快步走到女侍的身前,抓住女侍的头发,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也不顾女侍的哀嚎,直接将她丢出了窗口!

    楼下涌出一群人来,轻车熟路手脚麻利,很快就处理好场面,地上白雪如斯,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

    “呼...”

    紫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面皮全部扯了下来,揉成一团,而后走到窗台来,看着对面小院落窗台上,那两个背过脸去的女子。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岚的身子上,想起刚才那个女侍的身型,跟岚相差无几,真是可惜了呢...

    小院落这边,岚的身子在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顶着门后面那个红袍高帽的白面无须男人,突然挣脱了夏芸的怀抱,冲到那人的眼前,怒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曹禄荣也是颇为无奈,他堂堂东厂督主,每天要过来强迫这两名女子在窗台前站着一个时辰,说起来也是憋屈得很。

    可谁让那个紫衣小孩有个了不得的爹爹?

    他的兄弟们大多有了自己的地盘,早早离开了燕京,也就只剩下他一个,没有封爵,没有地盘,甚至连封号都没有一个,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但全天下都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他是那个人的儿子,那就自然是曹禄荣的主子。

    虽然这个儿子有些任性,但他老子却又不得不依靠他去做一些台面下的事情,故而也就一直容忍着他的古怪癖好。

    如今那个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马踏武林,更需要这个怪胎儿子替他按图索骥,就算这个儿子再过分,估计那个人也要默默吃下吧。

    面对岚的斥骂,曹禄荣面色一沉,白皙修长的手指陡然从袖筒之中伸了出来,一把就掐住了岚的脖子!

    “多话死得早,你那该死的少爷没教过你么!”

    这句话很低很轻,贴着岚的耳朵,如微风一般钻入到岚的脑子里,这是这个大太监这么多天来,说的第一句话,而且还提到了她的少爷!

    岚陡然冷静了下来,而夏芸也快步走上前来,眸子冰冷地看着这位番子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曹禄荣冷哼一声,将岚丢给,掏出白手绢儿来擦了擦手,而后缓缓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金甲人喀嚓喀嚓就走了过来,把门给带上,只是他伸手之时,衣甲缝隙却是露出一角黄符来。

    岚呆呆地坐在地上,她不明白那个人为何会如此漠视生命,就好像当初她不明白九道山庄为何会随意杀害奴隶一样。

    这是世界很大,有了少爷就会变得很小。

    这个世界到处是恶人,有了少爷,她就不怕。

    这个世界就是个囚笼,无论东南西北,无论乘车骑马,都逃不开,可有了少爷,她就是自由的。

    而她的少爷,正在努力准备着,准备着进入这个庄子!

第五十二章 潜入庄园生警兆

    京城之中可谓寸土寸金,而城郊的土地自然也是价值不菲,眼前这处大庄子没有个几十万两银子,绝计拿不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祝天瑶已经知晓那紫衣男人的身份,只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像他这么一个人物,居然会在城郊的庄子里出现。

    天刚蒙蒙亮,她跟熊周换了农家衣服,跟着送米肉酒菜的牛车队伍,来到了庄子的后院侧门。

    领队的是福隆兴商行的总执事,名叫张荣财,三十多岁的模样,虽然早生华发,但看起来精悍干练,双目熠熠,显是处世精明的商场老人。

    既然是老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有的,他固然能够看得出来,虽然祝天瑶换了寻常农家服饰,但难掩丽色,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干净的英气,而反观那个疤脸年轻人,看着面目可憎,但性子敦厚忠实,想来并无猫腻。

    张荣财能够成为福隆兴的总执事,懂得何时该开口,何时该闭嘴,所以当大掌柜将这两个人安插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唯诺应付下来。

    因为连他都清楚这庄子的背景,大掌柜断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既然知晓庄子的后台,仍旧敢安插进来,也只能说明这是无关大事,再看看祝天瑶的姿色,似乎又明白了两三分,也就不再挂心,催促车队手脚谨慎一些。

    庄子的后勤采买是个油光大肚的男人,不知是肥头大耳把眼睛给挤没了,还是时刻保持着笑脸,让人一看就像个十足的米勒笑脸佛。

    不过张荣财与之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知晓这人抓回扣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过,但又不得不讨好与他,心里实在是莫名的难受。

    “赵管事,这车子后面两件鲜货是咱们大掌柜特异嘱托,要送给管事您的…您看…是不是让人送您院子里去?”张荣财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

    赵管事的肥肉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来,故作为难地推脱道:“老弟,你也省得老哥这里的规矩,老哥为人清正,怎可做些中饱私囊的事儿来,这不是让我难做人么…”

    张荣财心中冷笑,这简直就是当了姐儿还要立牌坊,不过此人把持着庄子的采买大权,却是得罪不了,当即悄悄拍了拍赵管事的手掌,声音放大了些,说:“不得事,这是老乡们新起藤的山薯,不值几个钱,送过来给管事尝尝鲜罢了。”

    赵管事见得张荣财拍手之时,刻意磕碰了一下他的指环,心中已然领会,此时才舒展了眉头,张荣财见这戏码已经做足,连忙朝祝天瑶招了招手,吩咐说:“二妹,你将这件给送到管事院里去。”

    祝天瑶此时正在帮忙卸货,停了手之后顺势在粗布衣上擦了擦手,而后撩了撩鬓角,露出丽质美色,也不多说,应了一声就俯身扛起箱子来。

    那赵管事见得祝天瑶姿色,也是暗中咽口水,虽然只是粗布衣打扮,但祝天瑶身子丰满紧实有力,特别是箱子扛在肩头,不得不用手来扶着,如此一来,雪颈粉嫩,伟岸的胸脯展露无余,连工人们也都暗暗惊艳。

    “妹妹,让我去!”

    此时熊周终于憨厚登场,就好像爱护妹子的傻大哥,不通人情的瞪了赵管事一样,大咧咧就将箱子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赵管事心头念想被打破,心里也是颇为不爽,这样的低等下人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他不得不冷哼一声,扫了张荣财一样。

    后者也是连忙装出怒脸来,指着熊周的鼻子就是一通大骂:“你个不长脑子的憨货!管事大人的院子,岂是尔等粗俗汉子能够踏足的,还不放下!”

    熊周兀自装出一副心中不服但脸上却倔强的表情来,祝天瑶却是拉扯着熊周的袖子,略带担忧的说:“哥哥,不妨事,妹子送去就是,早些把事情办完,咱们也早些回去。”

    说着也就不顾熊周的反对,将箱子又给夺了过来。

    赵管事一听得祝天瑶说早些把事情办完,心里头不由邪笑起来,一股火热从下腹窜上来,嘿嘿想着:“这事情却是没办法早些办完呢,你执事大人手段和花样有的是,还想早些回去?哼哼…”

    想到此处,也是和煦笑着说:“既是如此,那二妹就随我来吧。”

    祝天瑶闻言点头,臂弯却稍稍夹紧了些,深埋着头,尽量将胸脯缩回来,而后跟着赵管事往里面的院落走去。

    庄子后勤自有副手接管了事情,众人也是加紧卸货,可那二妹和赵管事,却是迟迟不见露头,张荣财见得熊周那冒火的目光,也只是无奈苦笑着说:“大狗,你晓得管事大人的院子,还不把妹子给叫回来么!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回去说不得要扣她米钱!”

    那些个庄子的人心中不由冷笑,以管事大人的手段,现在说不得早就摧残了花朵儿,此时去了也只是收拾场面罢了,想着这傻大个对妹子的厚爱,连这些人都不忍直视,听得张荣财如此说话,有个汉子就接手说:“我给你带带路吧,免得惊扰了园中贵人。”

    这汉子也是担忧这寻妹傻大个发起疯来,说不得对执事大人有所损害,此时发话之后,就在前面走着,熊周自然是跟了上去,这一路还催促着,让那汉子腿脚快速一些。

    二人绕过两三进院墙,这才来到了赵管事的小院子,只见得关门闭户,那箱子却兀自放在了门口处,房中却是时不时传来男女的*!

    带路汉子深知管事大人的脾性,想起祝天瑶的身材姿色,不由一阵惋惜,如果没有后面这傻大个,说不得自己还能喝一口二头汤呢!

    可就在他想要让熊周在外边等候之时,后颈却是一麻,双眼一黑,顿时不省人事了。

    熊周一记手刀将这汉子砍倒,却是扶住他的身子,将他拖到了院落的柴房之中,捆绑起来,又用破布堵了嘴巴,这才转到主屋来。

    祝天瑶盯着满脸是血的肥管事,后者如重伤的老猪一般哼哼唧唧,下身更是血红一片,口中牙齿也不知被打落了多少条,堵嘴的破布都染红了。

    “嗯…啊…”

    祝天瑶一脸冷笑,如催命的判官一般,却是嗯嗯啊啊的学着女人*,让那肥管事惊骇到了极点,却又无力行动,只能缩着身子,忍着剧痛。

    熊周看门之后,见得这一幕,也是皱了皱眉头,虽说赵管事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但场面到底残忍了一些。

    “走吧。”

    祝天瑶也不为意,一脚将那肥佬踢昏过去,跟在熊周的后面,打开那长条木箱,拨弄表层伪装的山薯,将宝剑都背了起来,这才掠出了院子,按照早先探子送回来的庄园结构布局图画,往庄园深处潜行。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张荣财他们卸完货物之后,就要离开庄子,如果他们不回去,他人必定会来找寻,到时候也就败露了。

    所以他们的脚步很快,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一路上所遇到的阻碍并没有出现,格外的通顺。

    一路疾行,穿过满是白霜挂枝头的园林,二人踏雪无声,又绕过了庄子里的内湖,依稀见得一行女仆提着食盒,心知是送早餐的队伍,当即偷偷跟在了后面。

    穿过三重院落,女仆们才来到一处红顶楼院,只是院落门前终于是出现了甲士。

    一看这甲士的打扮,熊周和祝天瑶就知道来对地方了。

    这两名甲士披着大麾,并不像民间护院武士那样穿戴软质或者硬质皮甲,而是穿着镶嵌叶片的锁子甲!

    武士手中按住的长刀乃同一制式,一看就知晓是都督府的七宝刀,哪个寻常庄园,敢动用这样的武士!

    熊周和祝天瑶既寻得目标,绕着红顶楼院一圈,终于跃上院落外围的大树,看清楚了整个院落的情况,这才点在墙头,跃落到院子之中来。

    夏芸和岚睡得极为警醒,此刻女仆们正在摆弄早点,她们一听到外面有异动,连忙竖起耳朵来。

    忽然窗台轰轰两声,两道白影从外面破窗而入,那两名伺候着的女仆还未来得及呼喊,就已经被夏芸和岚分别点倒在地!

    时隔如此长久,熊周再看到岚,心头顿时涌出一股满满的惊喜,看着这小丫头,似乎觉得她长高了不少,已经是成熟女人了。

    可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沟通交流,因为一路走来防卫太过稀松,不管是祝天瑶还是熊周,都已经察觉到其中异常,此时与夏芸打了一个眼色,从窗台跃下。

    “他们必定有埋伏,咱们快走!”

    祝天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冒这个险,如果是以前,她又怎么可能明知道有埋伏,还一头撞进来?

    夏芸也是老江湖,自然知晓事情轻重,当即与岚披了厚实衣服,跟着跃下了窗台。

    然而他们刚刚落到院子之中,想要翻墙出去之时,四周墙头却竖起了一个个人头来,而后院门轰然炸开来,那九尺铜甲尸就这么蛮横无忌地走进来,他的身后,正是那弄箫的鬼面人!

    或者说,是紫袍的那位主子,这个庄园的主子!

第五十三章 鬼面皇子棋更高

    熊周手按剑柄,飞速扫了一圈,院子积雪早已被扫净,露出湿漉漉的青砖,院墙已经站满了甲士,这些甲士胸膛并没有起伏,如同外面的风雪那般冰冷,不用看都知晓是那些黄符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院门已经被九尺铜甲尸轰破,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棒头上的尖刺足足有拇指粗大,整根棒子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一旦被砸中,说不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虽然熊周四人都有武艺在身,而且功夫还不低,但面对如此多的覆甲黄符人,再加上钢铁巨人一般的铜甲尸,他们根本就很难走得出去。

    熊周和祝天瑶相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示,庄子的主人已经带着铜甲尸离开,否则他们也不会孤身深入,可没想到,居然被摆了一道,反而中了埋伏。

    原本熊周还担心着张荣财等人如何安然离开,现在想想,估计人家正在账房领赏呢。

    思绪飞快流转,熊周很快就意识到,正面冲突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也不等紫衣主人发话,他默默提了一口气,双脚猛然踏地,身形如风,手掌在腰间一抹,一道寒芒陡然飞出,赫然是新铸造的夜雨!

    祝天瑶和熊周并非没有商量过第二套方案,如今突发状况果真出现,她和夏芸都是老江湖,颇有默契的左右冲出去,意图分散敌人的力量。

    岚不是老江湖,心思又单纯,可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审时度势,然而她还是选择紧随少爷的脚步,似乎已经将现时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当成了相伴少爷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刻。

    夏芸点上墙头,一掌拍向一名黄符人,发现岚非但没有往旁边逃离,而是跟随熊周,心中不由轻叹,却实在又有些羡慕。

    祝天瑶则冷哼一声,手中黑色双刃如小风车一般在掌心之中旋转,而后陡然甩脱出去,左手刃被墙头黄符甲士击飞之后,她已经高高跃起,右手刃旋转如飞轮,从那黄符人的脖颈旁边抹过,黄符人的脑袋一歪,猛然翻落下去。

    祝天瑶眼看打开突破口,心中大喜,再次取出两柄黑色飞刀来,却已经要登上墙头,可就是这个时候,一道破空之声却硬生生将她逼退到了院子之中!

    “铎!”

    羽箭擦着祝天瑶的脸颊而过,清脆钉在身后小楼的轩牌之上,眼看着要登上墙头的夏芸,遭遇到了同样的状况,被突如其来的飞羽逼退回到了院子之中,竟不敢再冲突。

    如今只能寄望于熊周能够擒贼先擒王了!

    熊周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不过夏芸和祝天瑶还是吸引了众多注意力,让他得到了单独面对铜甲尸的机会!

    大龙雀被黑布包裹,就背在他的背后,不得不说,这位紫衣主人,确实有了让熊周使用大龙雀的资格,但想要伤及紫衣主人,就必须突破九尺铜甲尸。

    新夜雨乃是熊周将近一个月日夜不休,一锤一锤打造出来的,此时人剑合一,更是将熊周的剑势推上了巅峰,剑刃的表层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内劲包裹着,雪花一旦落下,就会被这层剑气融化,根本就无法停留在剑刃之上。

    然而武林之中所言,一力降十会,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的地步,任何技巧在绝对力量的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很显然,紫衣主人所依仗的,正是这样一股力量,巨人铜甲尸的力量!

    只见得这钢铁巨人也不管熊周的剑刃,右臂一震,手中狼牙棒就抡了起来!

    熊周这一剑足以刺破铜甲尸的眉心,估计那里也是这个巨人唯一的弱点,虽然他的头盔特意镶嵌甲片,加厚了额头的防御,但熊周却拥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够一剑将他的脑门给穿透过去!

    可当狼牙棒夹裹着风雪挥舞过来,在巨大的蛮力催动之下,狼牙棒根本就无法抵挡,熊周或许洞穿巨人脑门的同时,就会同时被狼牙棒砸烂半边身子!

    凡事总有两面,这巨人却是蛮力惊天,但高大沉重的身躯,却让他变得颇为笨拙迟钝,如果没有这个弱点,那他可就是无敌的存在了。

    熊周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时也不跟铜甲尸硬拼,虽然他那巨大的身子堵住了整个院门,但并不代表着没有任何机会,紫衣主人觉得无懈可击的时候,熊周却是平平后仰,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居然躲过了狼牙棒,从铜甲尸的胯下滑了过去!

    紫衣主人没有想到熊周会平白受了胯下之辱,毕竟他可是逍遥子的弟子!那位陆地剑仙一般的伟岸风流剑客的弟子,又岂会钻人胯下?

    可熊周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放弃了正面击败敌人的那种可笑尊严,就好像年少时与岚相依为命的回忆一般,很多时候,能够活下去,才能谈尊严。

    夜雨剑刺向紫衣主人的时候,他的玉箫也正好放到了唇边,然而只吹出了一道尖利的箫声,熊周的剑已经抵达了他的咽喉!

    好快的剑!

    经历了老铁头和纹面师祖的*,熊周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那一剑刺向太阳的绝活,变得更加的可怕!

    不过紫衣主人并没有任何的慌张,虽然鬼面遮掩了他的上半部面容,但却让熊周很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笑容。

    此时熊周才心中慌乱,因为他感受到了身后的风声,那铜甲尸继续行动着,但并不是攻击他的后心,以解除主人的危机,而是攻向了随之而来的岚!

    到了这个时候,熊周不得不佩服袁至罡,他跟随着师祖学习算计之道,越是深入,就越发觉算计别人算计自己,都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

    这袁至罡能够算准了熊周,人人都觉得逍遥子的弟子应该没有任何的弱点破绽,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只有他袁至罡算得到,熊周永远有一个弱点,那个弱点,就是岚!

    这也是他为何在逍遥子救走熊周之后,没有杀掉岚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熊周一定会回来救她,而他袁至罡会配合着,将岚送回到熊周的身边。

    损失了一个又不漂亮又不丰满又倔强的女奴,却让无懈可击的逍遥子高徒,永远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样的买卖,值!

    如今袁至罡这一手取舍的价值也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在熊周制服了紫衣主人的同时,铜甲尸却闪电探出左手来,将岚掐住,凌空提了起来!

    巨缺剑在手,岚可算半个高手,而没有巨缺剑,岚,就只是岚,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之一,因为她最致命的弱点,是她的少爷。

    这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祝天瑶狠狠地盯着岚,虽然铜甲尸的左手如钢铁一般不可撼动,岚的脸颊都憋得红紫,但对于祝天瑶来说,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这个小丫头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跟个长不大的跟屁虫一般跟着熊周,此时他们早就制住了紫衣主人,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如果”二字。

    眼看着岚无法呼吸,熊周死死握住了剑柄,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刃,轻轻松手,看着轻巧的细长剑刃,如同杀猪刀插入豆腐一般,没入地面大半截!

    紫衣主人冷哼一声,摸了摸脖子,虽然熊周的剑刃并没有点到他的皮肉,但他的咽喉处却渗出血珠来,这份功力,实在是让人惊骇。

    不过对于拥有偌大家世的紫衣来说,个人勇武实在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本领,他敲了敲玉箫,铜甲尸猛然将岚掷向了夏芸和祝天瑶,而他则一掌拍在了熊周后颈之上!

    “嗡!”

    熊周只感觉后脑一阵麻痛,而后整个脑子如雷闷响,天地摇晃,整个人软倒了下来,在他视界变得彻底黑暗之前,只看到仓皇接住岚的夏芸二人,已经被黄符甲士给重重围住。

    “别动粗,好生照料三位姑娘,本公子要出去一趟。”

    紫衣主人的声音充斥着一股极度压抑的激动,声线都不禁颤抖起来,他的指节敲击不断有节奏的敲击着玉箫,铜甲尸扛起软塌塌的熊周,一步步跟着紫衣走出院落,脚步跟敲击玉箫的频率,出奇的一致。

    天渐渐亮了起来,风雪停歇,冬日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暖。

    如若是平时,钦天监的监正汤知薇应该还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顺便打一套养生的内家拳,然而现在,他却带着一众属下,战战兢兢的守在正门。

    大太监虽然没有在场,但锦衣卫的指挥使罗克敌大人却带刀在旁,让见惯了世态和平的小官员们为之一凛。

    这位指挥使大人虽然成了东厂督主的傀儡,但武力却是赫赫有名,在南方丢了一条手臂之后,并没有让人觉得他弱势,反而更添一股狠辣肃杀的气质,听说这位指挥使大人刚刚从江南道赶回来,这是否预示着京都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黑色的马车不缓不急,拉车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个高大的甲士!

    要不是他们走的是近郊的专用官道,说不得要引发多么巨大的骚动和朝堂的非议。

    不过那位主子向来乖张,连言官们都不敢弹劾,更不是钦天监这些个低品官员说能够私自揣测的了。

    一身紫衣的男人不再佩戴鬼面,别致的玉簪子随意紧着一个小冠,冠上珠宝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皇家的尊威!

    汤知薇等人轰然下跪,齐声行礼道:“臣等恭迎爔皇子!”

    紫衣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随意摆了摆手,铜甲尸却扛起马车之中的熊周,也不需要汤知薇带路,一步步走向了钦天监之中那座茅草房!

    他父皇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他三个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一切,只有他没有封号,没有封地,连母亲的名讳都无人知晓,因为在寻常百姓,甚至很多朝廷大臣的印象中,他这位四皇子早在幼年就已经死掉了,这也是他一直带着鬼面的原因,因为他只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死人”!

    但现在,其他兄弟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朱高爔,终究是做到了!

    罗克敌看着铜甲尸背上的熊周,目光遥遥看着钦天监深处茅草房的方向,想起了那座白色的高山,当年白神宗一役,他还是一个小人物,那白衣就是他心目中的神祗,而现在,这座高山即将被人翻越,他心中的神,也要被拉下神坛来!

第五十四章 虽见白衣恨难消

    朱高爔终于来到了这座茅草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很清楚,里面的白衣男人跟他的父皇曾经结拜过兄弟,而白衣男人的父亲,更是太祖爷时期最受信任的一位元老。

    只是现在,他并不想去考虑这些,他只知道一个事实,这个白衣男人宁死也不迈出茅草房半步,但今天,他只怕要破了这个例。

    很多人并不怕死,所以你没有办法用死亡来威胁他们,但这些人的心中,往往都拥有比他们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只要你抓住这一样东西,就能够逼得他们就范。

    朱高爔觉得自己很不错,因为他抓到了这个白衣男人最为珍视的东西,并将之带到了茅草房这里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好像拜见父皇之前那样去做准备,这个白衣男人虽然沦为阶下囚,但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他朱高爔也不例外。

    “吱嘎…”

    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白衣仍旧盘膝而坐,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扑灭而来,朱高爔微微颔首,拱手为礼。

    “爔儿见过刘叔父。”

    白衣男人眉头微微皱起,并不言语,而是警觉的将目光伸出屋外,看到了铜甲尸肩头的那个人。

    白衣身子一紧,就想站起来,但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这朱高爔绝对不敢来这里面对他,这么多年来,敢来这里的,也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装得漫不经心,淡淡的回答着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朱高爔表情严肃,举止恭敬,就好像在面对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对一个无法逾越礼法的师长。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手底下的人近日找到了一个人,想来刘叔父应该会感兴趣,故而带过来让刘叔父认一认。”

    朱高爔说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笑容来,因为除了脸上那道疤,熊周几乎跟白衣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哪里还需要辨认?

    他微微招了招手,铜甲尸上得前面来,机械着身子,将肩头的熊周轻轻放在了房中。

    熊周眉头紧皱着,而后慢慢苏醒过来,刚睁开双目,就看到了兀自轻颤着身子的白衣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看着男人的脸,他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之后自己的模样,因为二人的底子实在太过类似,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一眼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熊周先是一愣,而后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麻木,短短时间之后,这些年的苦难经历如潮水一般汹涌出来,将他的心神彻底淹没!

    被送出白神宗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现在,二十年过去,他才见到自己的父亲,或者说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

    这个是很多人心中的神祗,但在熊周的眼中,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除了从相似的面目之中感受到一股既亲近又想极力排斥的愤恨之外,没有任何的温情。

    他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父亲的责任,除了救下熊周的命,如果可以选择,熊周宁愿二十年前死在白神宗,也不愿过着这猪狗不如的二十年生活。

    直到逍遥子救下了他,将一部分事实真相都告诉他,他以为自己能够原谅这个父亲,肩负起白神宗的重担,将当年未竟之事做完,可当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恨,满满的恨!

    “嘭咔!”

    二人之间的书桌陡然炸裂开来,熊周二指并如剑,手袖嗤啦啦全部被剑气炸开,剑指点向了白衣男人!

    朱高爔满以为会看到泪涕横流相拥而泣的父子相见场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幕,手中玉箫当即点向了熊周的后背,铜甲尸猛然扑出,抓向熊周的后颈!

    然而面对自己二十年未见的父亲,熊周却像看到了最渴望杀死的仇敌,爆发出最强大的剑气攻击,这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很苦涩,很酸楚。

    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够看透人心,但他同样看不透这个儿子,但不得不说,儿子这番表现,却是让他很满意,只是也仅仅满意而已。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作为白神宗的宗主,他却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虽然文质彬彬,但并不代表白衣就是个无用书生,他的武道修为甚至没有人能够具体想象得出来,但面对儿子无声的激烈控诉,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剑气近,却是擦着白衣的脸颊而过,在背后的墙上留下一个通透的指头光洞,熊周一掌拍在白衣的胸膛之上,内劲催吐出来,却并不凶戾,顺势将白衣男人一推,后者背部撞在墙壁之上!

    那破洞的位置非常的关键,直接打断了墙壁之中的承重柱,此时被白衣男人一撞,整面墙壁陡然一震,破洞的位置轰然炸开,白衣飞出屋外!

    朱高爔和铜甲尸都迟了一步,而熊周则从破洞之中闪了出去,一把抓起白衣的领子,却是疾奔起来!

    “嗯?这一手倒是演得漂亮!”朱高爔此时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熊周故意而为,直到现在,他还未放弃逃跑的念头!

    其实熊周并非演戏,他却是恨透了这个父亲,但他知道,朱高爔将他抓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利用自己的生死,来胁迫白衣,让白衣说出那个地点么!

    他也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此时抓着白衣,一路狂奔,沿着茅草房后面的湖边疾跑,白衣也是醒悟了过来,虽然他并不想逃走,就像当年一样没有逃走那样。

    因为他的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面对狼虎追袭,千万不能逃,因为你跑不过,却把后背留给了追兵,会让这些狼虎撕裂你的后背,还不如正面迎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可能。

    这二十年来,他都没有逃,而是选择了面对。

    但现在,这个儿子耍了一点小算计,赢得了半刻逃走的时机,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很漂亮,如果真的能够逃脱出去,那么不管是朱高爔还是他的父皇,所有的算计都将失败。

    不过白衣很清楚,他们是逃不出这个地方的。

    果不其然,在熊周疾跑到湖边的院墙之前,墙头唰唰唰就跃上三重甲士,他们手中的弩箭早已上弦,只放了几枚空箭,就将熊周的脚步给逼住。

    熊周并不是不恨这个父亲,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耐化为乌有,更不想逍遥子的付出没有任何的回报。

    他对待这个父亲,甚至比对待敌人,还要冷漠!

    这种情感可以理解,但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做得到,可他是熊周,不是刘周,他只会姓熊,而永远不会姓刘,哪怕他的爷爷是那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仙师。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芸等人,为了白神宗的新一代,起码他的内心是这般认为的。

    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那个如何都不肯让他看到真容,却留下了须弥骨肉膏的白衣人,他就知道白神宗在守护着什么,皇家和武林人都在图谋的,又是什么。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个戴面具藏头露尾的白衣,跟眼前这个父亲一样,都只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他慢慢的转身,看着紧追而来的朱高爔,以及蓄势待发的铜甲尸,却是收了手脚,不再顽抗。

    四周的箭手慢慢收拢,只要他们稍有异动,这些皇家禁卫能够在一个呼吸之内,将他射成刺猬。

    只是熊周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如今他的价值很大,或者说他活着的价值,要比死了大很多,因为一旦他死了,朱高爔就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胁迫白衣人,他的如意算盘自然会落空。

    而一身白衣的父亲更不可能会被杀死,二十年前整个白神宗几乎被屠杀殆尽,他都没有死成,朱高爔父子想要的东西,又在白衣的心里,他的性命又怎可能受到半点威胁?

    朱高爔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但如果因为这样就奈何不了这对父子,那么他跟其他兄弟又有何差别?

    他走到白衣的身前,从容淡定,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那么无伤大雅。

    “刘叔父,事到如今,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叔父做好准备,尽早带领侄儿,到那个地方去,父皇如果得知,想必是极高兴的了。”

    此话未落,铜甲尸早就将熊周给拿下了。

    白衣轻叹一声,他二十年前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刘家留下血脉火种,其中还另有深意,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迎来了这个结果。

    “也罢…”白衣的叹息似乎已经回答了朱高爔,后者已经很难压抑自己心中的喜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喜悦,是发自内心,并不是为了那个父皇。

    这个时候,白衣却少有的提出了要求,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把他…留在这里吧…”

    朱高爔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可不待他说话,熊周却是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朱高爔,狠声说道:“你敢把我留在这里,我就敢杀了他。”

    白衣身子一震,感觉心头被挖走了一块,绞痛到了极点,只是铜甲尸已经将熊周押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某一个方向,心里却想着:“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个地方充满了死气,却让他的父亲从太祖时期,一直活到了现在,也难怪皇帝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将他的白神宗屠杀殆尽了。

    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第五十五章 白鱼雪中自妖娆

    熊周盘膝而坐,积雪已经没过他的腰部,狭窄的铁笼挂着一根根冰凌,锋锐如尖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芸、岚还有祝天瑶就在小楼之上,俯视着院落中间铁笼子里,赤*裸着身子的熊周。

    朱高爔不可能会杀死熊周,因为他还需要熊周来胁迫白衣的刘叔父,但这并不妨碍他羞辱熊周。

    从熊周被逍遥子救走开始,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已经开始搜集情报,从此之后,熊周的每一步,他的每一次成长,在武林之中所做的大事,都会撞在小竹筒里,传递到这个院子之中。

    他的大哥朱高炽虽然身体肥胖,肥胖到连走路都迟缓吃力,但自幼端重沉静,守礼通达,友善纳才,连太祖爷爷都欣赏其才,于洪武二十八年册封其为燕世子,后来更是守卫北平。

    二哥朱高煦虽然有点恃功骄恣,但神威勇猛,立下累累战功,更是与父皇多次并肩而战,甚至拼死救得父皇与危难之中,如今已被封为汉王。

    三个朱高燧虽然中庸无为,但跟二哥走得比较近,又得了好话,如今也封了一个赵王。

    只有他朱高爔,如今活得好好的,但整座天下都以为他年幼夭折,父皇更是连他母亲的名字都不愿提起,说起来,他跟熊周有着极为相似的前期人生经历。

    这也使得熊周成为了他朱高爔的相较对象,不得不承认,他对熊周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当玉螺娘为了熊周而死的时候,收到情报的朱高爔,甚至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现在,他就在闺房之中喝着酒,三个跟熊周有关系的女人,就在窗子前面,看着熊周活活受辱,这种感觉,真好!

    岚对熊周死心塌地,那是永世的少爷,是相依为命的伴侣。

    夏芸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心里,一直都有熊周,虽然她一直用白神宗大业来说服自己,但多次为熊周出生入死,却早已说明了一切。

    至于祝天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熊周在她心里的感觉,甚至讨厌多过好感,但因为她跟熊周走得近,朱高爔自然而然将她列入了名单之中,甚至连袁红侠,都在名单里面。

    他朱高爔很清楚,这份名单里,应该有一个名字,比祝天瑶和袁红侠,要更加的合适,但他却不愿意加进去,因为那个丰腴成熟的女人,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任何刺激,就能够让他找回男人雄风的女人!

    这位天香楼的花魁,有着自己的魅力和手段,朱高爔也很清楚,这位清倌人花魁虽然看似妩媚水性,但却仍旧是处子,他也不愿意染指破了她的身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完美的。

    只有完美的,才能唤起他的**来,所以他不愿亲手破坏这样一个尤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时间并不多,他只留给刘叔父一夜的考虑时间,他相信这位白衣国师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很难忘记,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父皇,父皇眼中的喜色。

    他没有皇子的名分,但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所以他很清楚作为皇帝,父亲最想要的是什么。

    靖难战争之时,要不是刘叔父和白神宗,父亲根本就不可能登上这个宝座,而父亲登基之后,就开始了对白神宗的屠杀。

    很多知情人都以为父亲是卸磨杀驴烹走狗,却并不知道父亲的真正用意。

    也正是因为他朱高爔放弃了所有,甚至当着这活死人,父亲才对他推心置腹,将最秘密的事情都告诉他,更是让他掌控神砂社。

    很多人都觉得太祖能够打下这片天地,是得了明教的帮助,得了沈家的帮助,但他们都错了。

    明教有没有帮助太祖,他朱高爔并不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明教最后还是被太祖给灭了。

    明教的残余活了下来,就是后来的白神宗,据说这一支人脉能够活下来,还多亏了刘叔父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全知全能的仙师。

    虽然不清楚事实是否如此,但很多人都知道,刘仙师最后是被胡惟庸给害死了,至于是否出自于太祖的心意,也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了,这只是世俗的看法罢了,他朱高爔很清楚,那位刘仙师,并没有死!

    这个没有死,并不是指当时没有被胡惟庸害死,而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死!

    太祖建立大明称帝之时,这位刘仙师已经五十七岁,如果他一直没有死,现在应该是一百零三岁!

    但锦衣卫的情报来看,二十年前白神宗一役,也是刘仙师最后一次面世,那时候的他非但没有衰老,反而看起来更加的年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父皇才一直没有放弃这个计划,并让他的结拜兄弟,也就是这位白衣叔父,活到了现在。

    因为他父皇很清楚,自己所剩时间并不多了,如果找不到刘仙师,那么等待他的,也就只有一个下场。

    但是很显然,父皇还舍不得这座皇朝...

    朱高爔收回思绪,默默的饮尽杯中冷酒,走出了这间闺房。

    这一夜,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的安稳,因为熊周还在院子里受冻,而明天,肯定会有刘叔父的好消息传过来,他甚至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人马,准备跟着刘叔父,到那个地方去走一趟!

    曹禄荣实在不太愿意来这个庄子,他可以给朱高爔当下马石,可以给他做很多肮脏的事情,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义兄的儿子,在院落之中受辱。

    然而那个一声皇袍的人,还是让他来到了这里。

    他曾经警告过熊周,就像他曾经警告那个白衣兄长一样,可这对父子似乎都是一个脾气,当然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有好几次,这三个女子都想冲到院落之中,给那个即将要被冻死的疤脸郎君送点温暖,可惜都被他曹禄荣和铜甲尸给拦截了下来。

    不是他狠心,而是他想活命,他很惋惜,但并没有惋惜到要用命来违抗当今圣上的地步。

    夜里风雪更疾,熊周仍旧在盘膝运气,但他的身子已经被冻伤了好大好大一片。

    逍遥子教他练剑,也就只有那么一招,至于呼吸之法,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配合用剑罢了。

    他没有办法像其他武林高手那样运气来御寒,要不是锻造新夜雨的时候,老铁头教了他一套利于用力的呼吸之法,此时他早就被冻昏死过去了。

    “难道师祖早就算到了有今日,才送我到老铁头那里去的?”熊周必须不断的思考,否则他就会失去清醒,这也让他梳理了这么长久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经历,使得他站在了格局之外,看得更加的清晰。

    那个藏头露尾的白衣老人,那个将须弥骨肉膏都送给了他的老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救他么?

    不过熊周想了一想,如果老白衣能够来救他,早就去救茅草房里面那一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天地似乎格外的安静,熊周甚至能够听到热血流淌的声音,那也是唯一能够让他感到温暖的东西。

    小楼的窗户仍旧开着,祝天瑶已经上了床,表示她真的不太在乎这个让人讨厌的师弟,不过夏芸和岚仍旧能够听到反复翻身的窸窣声响。

    白雪的映照之下,院子里那个倔强的男人,仍旧牵动着她们的心。

    岚也很讨厌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少爷也不会遭这样的罪,她曾经发誓不再拖少爷的后腿,她拿起了巨缺剑,她不会去学习如何杀人,但却跟着流年,学会了如何不被别人杀死。

    但哪怕这样,她还是拖了少爷的后腿,让少爷在这里受冻。

    她知道少爷不会怪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的心痛。

    她的少爷并没有看她,甚至背对着这个窗户,因为她知道,少爷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眼睛,因为少爷的眼睛,会出卖少爷的痛苦。

    在年少的时候,他们经历过很多痛苦,但少爷从来没有让她看过眼中的痛苦,她要么见不到少爷,要么见到少爷的时候,都只有笑容和满脸的疼爱。

    正当这个时候,院落的门户被打开来,一只灯笼照着一双绣花鞋的脚尖,在积雪上留下相距很近的脚印。

    熊周抬起头来,看到了花魁的脸。

    她提了两壶热酒,一壶给熊周温暖身子,一壶留给自己,为了死得体面一些。

    因为她很清楚,那个正在熟睡的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跟熊周的关系,一旦天亮之后,知晓了事情,她必定会死得很难看,所以她留了一壶酒给自己,打算陪熊周,好好坐一个晚上。

    “滚啊!”这两个字,一直在熊周的心头响起,但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手已经冻僵,任由叶白鱼将温热的酒壶递到他的唇边,而后辛辣火热的暖流从喉头一路烧到下腹。

    一壶酒很快就喝光,熊周全身滚烫,烫得双眼发红,烫得连眼泪都是滚热滚热的。

    叶白鱼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穿过铁笼,将熊周的身子都包裹起来,最终只剩下洁白的单衣。

    她将手指伸到自己的嘴里,抹掉唇上的红砂,而后仔仔细细的涂在了熊周的嘴唇上,就好像每个夜里幻想着的那样,身体冰冷,脸颊却泛着潮红。

    曹禄荣不声不响的来到了叶白鱼的身后,他知道,只要自己通报一声,这个女子必死无疑。

    但这个院子里,除了铜甲尸和黄符人,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活人!

    于是他闪电出手,将叶白鱼击昏,将熊周身上的衣服都除了下来,而后抱起她,踏着脚印,一步步原路返回,抹平那些脚印。

    他不能出手帮助熊周,就好像他不能让闺房之中的女子去帮助熊周一样。

    但很显然,圣上的命令之中,并没有包括叶白鱼!

    熊周的手脚终于能活动起来,他看着慢慢远去的曹禄荣,喃喃着说了声:“谢谢。”

    曹禄荣身子一滞,而后黯然抱着叶白鱼离开,眼角却湿润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老铁匠雪中劫道

    虽然熊周已穿上单衣,可手脚脖颈处被冻伤的红斑却触目惊心,当刘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免心中疼惜和悲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朱高爔果真是那人的亲儿子,同样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当初靖难之役,要不是他刘璟,朱棣也不可能登上帝位,可上了那龙椅没多久,这位皇帝就看上了刘家的家底宝贝,明面上以“违逆帝召”的罪名,将他下了刑狱,而暗中却将白神宗屠杀了一遍。

    为了避免留下民间传谣,朱棣甚至没有动用官面上的力量,锦衣卫和东厂也只是派出精英来联络纵横,纠结了唐门、九道山庄和霹雳堂等一众武林帮派,将这一惨案造就成了武林争斗。

    如今已过了二十年,朱棣因壮时征战,体内存有隐患,想来自觉时日无多,威逼更甚,却迟迟找不到制约他刘璟的人质,直到熊周落入了朱高爔的手中。

    他的白衣不再胜雪,甚至有些灰黑,但他的双眸和气度,却仍旧让人觉得他纤尘不染,通达清明如超凡脱俗。

    他想扶持自家儿子一把,手伸出来却被熊周一掌拍开,怒着脸朝他沉声叱骂:“懦夫!”

    刘璟如遭雷击,心中抽痛,步子都有些站不住,但却也只是苦笑一声,不再去挑逗这个强硬如斯的儿子。

    朱高爔轻哼了一下,让罗克敌背上大龙雀和新夜雨,一路随行,大部队很快就离开了庄子。

    刘璟被安置在中间的马车,自有曹禄荣和铜甲尸“照看”着,夏芸祝天瑶和岚三女共乘一驾,周遭尽数黄符甲士,也不必担忧会逃脱。

    至于熊周,则被绳索缚双手,被马车拖在后面,赤脚踟蹰于积雪路面上,口中喷着白雾,身上蒸腾着水汽,一如那些拉车的牲口。

    流年身上满是伤痕,虽然被冰雪冻结,但仍旧如血红的蚕虫一般布满了身躯,他的步履更加的蹒跚,但眼中的不屈,却丝毫不比熊周逊色。

    “喂…”

    熊周抬起眼眉来,朝这倔强的少年郎喊了话,后者没好气的瞥了熊周一眼,丝毫没有掩饰目中鄙夷。

    熊周也不为意,只是犹豫了一下,积攒出些许力气来,声音并不太大:“老头子说了,让你有空多回去看看…”

    熊周口中说出来的老头子,自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并不像老头子的逍遥子,不过他所说的回去看看,自然也不是看人,因为人已经不在了…

    若是平日里,流年多半只会冷哼一声,不作任何的回应,可现在,他却沉默了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来:“好。”

    熊周猛然转过头去,他本没过会奢望这少年的回应,因为他很清楚逍遥子到底多么的亏欠这个儿子,作为逍遥子唯一的弟子,熊周也想过要替师父,补偿一下流年。

    但接触过之后,他才知道,流年想要的,并不是补偿,他只想要一个能够常伴左右的父亲罢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冲榜,希望能够登上榜首,因为逍遥子死了之后,榜首的位置,就让没有名字的朱高爔给占了去…

    那是父亲为他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所以他流年必须要夺回来!

    朱高爔不再戴着那张令他憎恶的鬼面,寒风吹袭,他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心头舒畅到不行。

    罗克敌骑行于他之后,替他背负大龙雀和新夜雨。

    这是熊周的佩剑,或者说曾经的佩剑,因为只要是熊周的东西,最终都会变成他朱高爔的东西。

    比如大龙雀这样的绝世名剑,比如马车之中那三个女人,比如曾经的白衣卿相,比如即将前往之地,比如那即将到手的逆天至宝。

    如果说全天下有那么一个人敢对皇帝咆哮,甚至敢扇皇帝耳刮子,那么这个人,只有他朱高爔。

    他被剥夺了一切,如同活死人一般行走于阳光之下,最恨朱棣之人的名单之中,他朱高爔绝对会排在榜首。

    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替那个人掌管着神砂社,不断追捕白神宗的余孽,对武林门派施加压力,暗中调查那件东西的下落,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比其他三个兄长要好。

    因为自从用那半张方子制造出了黄符人之后,他和父皇都看到了希望,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到另外半张方子!

    只有得到完整的方子,徐陵才能够炼制出那枚玉液金丹,才能够让父皇再活下去,才能让如今还封存在密陵晶棺之中的母亲,活过来!

    民间流传徐福渡海寻仙一去不返,却是不知真相,徐福到底有否访得仙岛,不得而知,但确实由后人传回来一张秘方。

    不过这秘方却未曾回到皇家,却是流落到了武林之中,每个朝代,几乎都有那么一位武林之中的宗师,续写着长寿的神话。

    前朝末期到大明建立的前些年,据说那方子就在武当真人的手中,这也造就了真人寿二百余,最终羽化的传说。

    当然了,事情始末并非寻常人等所能私自猜测揣摩,然而掌握喉舌的皇家却知根知底,这才有了刘仙师黯然隐退。

    许多人都认为刘仙师死在了胡惟庸的手中,但皇家很清楚,仙师就像跳脱了三界的束缚一般,根本就无迹可寻,无奈之下,他们也只有造了这么一桩,多少博得些许颜面回来。

    可以说,一日找不到刘仙师,那个长生永寿的传闻就一直都在那里,不会不攻自破,而神砂社的首脑徐陵,乃大秦徐福的后人,同样证实了这张方子的存在。

    作为方士之后,他们的丹鼎秘术已经流于浅表,虽得延寿些许,但毒副作用同样巨大,可拥有如此深厚底蕴和传承的他们,绝对是试验这张方子的最佳人选。

    当近乎不死不灭的黄符人被制造出来之后,徐陵的地位几乎要攀升到了当初刘白衣的地步,成为了圣上最为倚重的人物之一。

    这一次,他与朱高爔并辔在前,足以证实他的地位之高上。

    徐陵一身黑袍,兜帽低低压着,看不清面目,典型的术师装扮,他也不需要太过附和朱高爔,因为他只听命于当今圣上。

    只是他很清楚圣上对这个名字不能公诸于众的儿子,有多么的疼爱,故而他连神砂社的大半,都交给了这位“早已死去的皇子”。

    朱高爔能够当上双榜的榜首,并无虚假,他的武力和智谋,都远超常人,庄子里的人都看见朱高爔的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但只有徐陵知晓,当朱高爔变成那鹅黄裙少女之后,所作所为,都是大善大爱之举,就好像这具身体,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其中。

    这种分裂一般的人格和形态,一般人断然无法理解,可对于熟识那位传奇却又无名的皇妃的徐陵来说,他却完全能够理解朱高爔的所作所为。

    正当他沉浸于记忆之中的时候,旁边的朱高爔却勒住了马头,遥遥看着风雪之中的前路,整个车队都警戒了起来。

    徐陵微微挑眉,看到皑皑雪路的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这黑点慢慢变成手指粗细的直立人形,风雪之中夹杂着钢铁的声音。

    老人乱糟糟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冻成了冰渣子,他赤*裸着古铜色的精壮上半身,身上缠绕着两条巨大的铁锁,分开左右兀自拖动着,粗粗目测这手臂粗的铁锁却是足足两丈余长,丁零作响,由老人拖行,如尖锐的船头两面分开的长长水浪。

    老人的呼吸很沉稳,就好像他对付了一辈子的风箱,绵长而有力,带着一股滚烫的热风,让他的血液永远不会冷却下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居然会听从世仇的话,来到这北方送命,但事实上,他确实应该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从那个会算计的世仇、那个满脸刺青的王八蛋身上,得到任何的好处,除了满脑子算计,那老人的命,一文不值。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了。

    朱高爔很清楚这一路绝对不会平静,因为早先他们并没能够铲除唐门和袁至罡管玄机那帮老人,但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一次来劫道的老人,他和徐陵,都不认识!

    未知代表着不稳定,代表着变数,也代表着危机,所以他挥了挥手,六七名黄符甲士犁雪疾行,手中刀刃猛然一震,薄薄的冰渣子从寒冷的刀刃上喀嚓嚓的迸裂开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老人前方一丈之地,将老人给包围起来,没有任何的停留,举起刀剑就是毫不惜命的杀招!

    他们不惜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算活人,但老人同样不惜命,因为他拥有足够的自信,不需要在意这些黄符甲士!

    周围的风雪突然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老人深吸一口气,手臂的肌肉陡然隆起,整个身子都像拔高壮实了几分,左右两条铁锁如黑龙一般席卷而来,掀起漫天的雪花!

    “砰砰砰!”

    铁锁如神龙摆尾,猝然砸中两三名黄符甲士,巨大的力道破开甲衣,竟然如五马分尸一般,将黄符甲士砸得稀烂!

    他们就像被大力拍死在白墙上的蚊子,黑血在白雪道路上,开出一朵朵水墨花朵儿来!

    熊周遥遥看着前面的战斗,突然想起纹面师祖给他的那三个纸包,虽然他早就将三个都拆开过,但现在,他觉得那三个纸包,还是能够用得上的。

    他看了流年一眼,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咧嘴一笑,双眸之中满是兴奋的杀气!

第五十七章 混战僵持各自保

    六棱雪花如棉絮一般纷纷而落,在地上铺开一层松软棉花般的毯子,一团暗红模糊血肉溅落积雪之中,也不晓得是身体的哪一部位,被黑血浸泡通透的黄符之上,笔走龙蛇乃是一个“封”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六七名黄符甲士再次围杀而至,老铁头手臂一震,内劲灌入铁索之中,那铁锁如充满灵性的黑蟒,兀自灵动,一如老铁头的两条触手,啪啪两声,又是将两名黄符甲士击飞出去,再无重新爬起之可能!

    朱高爔安然作于马背,俨然已察觉出来,这老者的实力,赫然比他这个双榜第一,还要强悍许多!

    若是往常,他必定上前较量一番,然则现在有大事需要完善,他也不好以身犯险,遂不断让黄符甲士上前以命耗力,只待老人力气衰竭,他自可上前收割。

    曹禄荣和罗克敌自然也有这番心思,然而他们毕竟是臣子,又岂可不卖命?眼见着黄符甲士不断变成雪地上的残肢断足,曹禄荣也是心头发狠,手掌微微前指,随队的七八名精英番子抖动绣春刀,宛如阴冷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就踏雪而来!

    这些番子无一不是曹禄荣身边的精英死士,其中更有资质上乘者,被曹禄荣当成未来千户来培育。

    为首者一身皂衣,身弥杀机,倒拖长刀,犁雪疾行,披风猎猎而起,如风中鹰隼,临近之时高高跃起,当头劈向铁锁老人!

    铁锁再次挥舞起来,这皂衣则空中强拧腰身,稍稍趋避,两边番子却寻得机会,不由分说两路绞杀!

    皂衣手中长刀卡啦一声劈在铁锁之中,迸出一串火星,巨力推托之下,他的身影却是倒飞而回,本想着点地再起,此时背后却传来极为阴寒的杀气!

    道旁一垛积雪陡然炸开,一道雪白人影冲突出来,手中锈刀刃口有些许卷曲,却仍旧掩藏不住那股锋利的杀芒!

    皂衣心头大骇,紧急收腹,于空中收缩身姿,一如胎中睡儿般抱住膝盖,风车般侧翻好几周,手中长刀却是投掷出去,直取那黄牙男人的面门!

    “噗噗!”

    道旁雪中不断跳起白色人影,不多时已经将七八个番子全数砍倒在地,往往一招毙命,毒辣果决,断无一丝迟疑!

    老九嘿嘿冷笑,锈刀破开风雪,当啷一声将那绣春刀击飞出去,身形如随棍上的毒蛇,紧缀于后,运足了气力,闷喝一声,手起刀落,那皂衣还未来得及呼喊,身子已轰然落入雪中,大片鲜血洒落,虽口吐血沫,却并未气绝,后背长长刀口几乎将他的身躯砍成两半!

    他带着白神宗余人一路追踪,却一直未能得到援救机会,只能守在半途,寻找机会劫道救人,不曾想这老人突兀杀出,却是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连地点选择都相差无几!

    不过纵观前后,也就此处坡地适合伏击,道路狭窄,两边高地不易逃遁,浏览地理特征,熟识杀道之人,想来都会做出如此决策,又是间接说明了这老者并非寻常人等,必是经历过无数杀戮之人。

    老九既已得手,又有老铁头神武相助,白神宗二三十人自如狼群一般涌向车队,马蹄一阵慌乱,曹禄荣也是坐不住,一按马背,人如雨燕般掠出,双手自袖中一探,十指多出锋利指套,如大猫挥舞爪牙,瞬间抹掉一名白神宗好手的脖颈!

    大太监身如游鱼,满场游走,呼吸之间已经两条人命在手,端的是狠辣无比!正欲再次行凶,却被一道铁索生生逼退!

    曹禄荣也是见惯生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利爪指套就是他的夺命凶器,但想要与丈余铁索纠缠,多少力有未逮,此时借助灵活脚步,逼近老铁头,利爪刺出,就要洞穿胸膛,将老铁头的心脏给抓出来!

    锻剑老人也是久经杀场临危不乱,双臂用力,铁索顿时收回来,如蟒蛇般缠绕于身,顿时宛如多了一层重甲保护,使得曹禄荣无机可乘。

    罗克敌的右臂正是被老九所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苦于背负大龙雀和新夜雨,多有掣肘,此刻也是将宝剑交付身边甲士,抽出惊雷刀,风一般席卷而去,攻向了老九!

    朱高爔看着满地鲜血,血腥混合寒气而来,甜腻得鼻头发痒,手痒心痒,恨不得上前大肆斩杀一番。

    然则他端坐于马背,居高临下,监控着战场局势,又需要看守白衣和三女的马车,更要分心警惕车队后面拖着的两个男人,也是无暇分心,只是手按玉箫,让铜甲尸把守住刘璟的马车,自己则慢慢后退些许,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熊周和流年的身上。

    徐陵虽然是方士后人,诡异手段也是诸多变化,然而大雪封天,冰冷潮湿风又大,很多本事却没办法使用,只得紧随朱高爔,靠着三两个神砂社弟子护卫着。

    可白神宗的弟子一窝蜂冲击过来,却也来势汹汹,当即将黑袍的神砂弟子砍倒在地,并不理会徐陵,而是围上了马车,想要先行救人,三四个好手更是窜到车队尾巴,想要砍断绳索,将熊周和流年给救下再说。

    场面顿时变得极端混乱,朱高爔终于坐不住,眼看着刘璟马车即将被打开,他也是飞身而出,玉箫挥舞出去,一把银针没入风雪,白神宗好手当场倒下两人!

    铜甲尸脚步沉重,拳脚挥舞之间却是力大无穷,不避刀剑,蛮横如无敌,抓住一名白神宗好手的手脚,硬生生给拦腰撕裂,肠子脏器噗啦落了一地,温热气息蒸腾起来,血腥异常,让人连连作呕!

    刘璟看似文弱,却是当年白神宗的宗主,众多武林首脑围攻都不曾敢近他身,此时见到朱高爔愤然杀人,放松了对熊周的警戒,当即调动内息,内劲灌注于双掌,猛然轰击于车厢之上!

    “喀嚓!”

    车厢四分五裂,木屑四处溅射,一袭白衣猛然窜出,虽然手脚皆有镣铐,但双手双脚并用,掠出之后疾行至后面马车,又是一掌拍碎车厢,夏芸祝天瑶和岚三女眼前豁然一亮,四处扫视,顿时明了局势,合作一处,随着白衣脚步,冲向车尾的熊周和流年!

    “想走么!”

    朱高爔结果了三四名白神宗好手,这才刚转身,白衣刘璟已然将俘虏解救出来,前者心中愤怒,轻*箫,尖锐啸声穿破风雪,铜甲尸猛然抬头,轰隆隆狂奔,铁拳横扫而来,直取刘璟!

    刘璟眉头一挑,瞳仁陡然收缩,微微偏头躲过铜甲尸铁拳,手掌轻轻按在铜甲尸胸膛,闷哼一声,劲力催吐而出,铜甲尸岿然如山,刘璟反而被劲力反震退回三四步!

    有铜甲尸纠缠,朱高爔得到了足够的时间,三五步抢过来,玉箫直点刘璟肩窝,配合铜甲尸,与刘璟缠斗作一处!

    夏芸三女手中无兵刃,疾行之间连连躲避黄符甲士,险象环生,却是拾取地上刀兵,用力挥砍,将绳索斩断,放开了熊周和流年的束缚!

    熊周早已锁定背剑的甲士,双手刚刚解放,就如出笼的豹子一般疾走,赤脚踏上破烂马车底子,借力一掠,滑出三丈有余,那甲士连忙举刀砍来,却被熊周贴了马腹游走到背后,手掌往上一托,新夜雨自甲士背后弹跳而起!

    熊周手撑马股,借力跃起,当空抓住新夜雨,嗤啦一声,将那甲士头颅给削了下来!

    取了大龙雀,熊周脚尖卷起甲士长刀的木柄,脱手甩出去,夏芸早有默契,抓住刀柄,运足力气,一道逼退黄符甲士,祝天瑶和岚仓惶躲避刀剑,却也随手取得了兵刃,虽然不趁手,却也能够自保。

    熊周将大龙雀插到背后,眼看着刘璟手脚被缚,却要面对朱高爔和铜甲尸的夹击,险象环生,当即加入战局,意图牵制朱高爔。

    这些天他受尽了折磨,面对罪魁祸首,熊周自然不会留力,新夜雨精髓尽出,逼得朱高爔连退数步!

    作为双榜之首,天家骄子,朱高爔有着自己的尊严,腰间玉带喀嚓一响,他却是抽出一柄银白软剑,叮铃铃脆响,劲力催吐,软剑顿时绷直如弦,直取熊周要害!

    新夜雨荡开软剑,那软剑却突然变得软绵,弯曲出诡异弧度,剑尖却想要挑断熊周手腕筋骨!

    不得已,熊周只有稍稍后退,避过这一手,却是抽出背后大龙雀来,那宽大剑刃嗡嗡作响,如见到天敌一般!

    朱高爔脸色微变,连忙后撤,然则熊周发了狠,左手夜雨右手大龙雀,破空而来,剑势竟将风雪都给逼开!

    这是大龙雀第一次出手,也是熊周第一次使用大龙雀,这斩龙之剑一出,以朱高爔龙子的身份,却也拥有了让大龙雀出击的资格!

    然则他连连退避之下,熊周却露出狡黠笑容来,刘璟与铜甲尸硬接了一掌,借助反弹之力,往熊周这边退走数步,陡然转过身来,双手奉上,只听得丁零一声,大龙雀清脆斩断双手之镣铐!

    意欲屠龙,必先解得囚龙,所谓昔日白衣升天龙,却被囚困浅水中;今朝龙雀斩冗重,他日一剑斩天龙!

    熊周再欲斩断父亲脚铐,朱高爔却猛攻而至,此刻战局渐趋明朗,僵持不下,铁索老铁匠与曹禄荣各有优劣,难分高下,罗克敌老九生死相搏不见胜负,流年得脱大杀四方,黄符甲士却又不死不灭,三女各得自保却又未得清静。

    然则此时,又有隆隆啼声从后路传来,搏动大地脉动,显是天家援军即将来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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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940/ 第一时间欣赏一剑斩天龙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望左岸所写的《一剑斩天龙》为转载作品,一剑斩天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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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斩天龙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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