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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拱北     九云乱txt下载     九云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回 千树黄金甲

    皇宫内的一间暗室中,烛光忽明忽暗,在墙上打出四个人的影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请陛下暂且换上这身衣裳。”

    如今,白鼎的地位已今非昔比,而越云泽的口吻却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他的失利而生出半分鄙夷。他递上一套粗布平民衣裤。

    “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寄人篱下的白鼎,只得褪下皇袍。

    丢在一边之前,捧在手里不免又多看了几眼,当真是百感交集。它不仅是一身袍衣,还是白虎国世袭王位的象征。多少次他身披此衣,君临天下,底下万众跪拜,山呼万岁!而眼下除改装跑路外,竟然别无他法。

    白鼎说:“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请问,你们是如何觉察出这场风波的?”

    苍郁说:“‘表哥’早已感知到娘娘及两个婢女内力高深,因此对她们特别留意。”

    点砂补充道:“少爷还发现娘娘对外有些不同寻常的联系。”

    白鼎奇道:“不同寻常的联系?”

    “对,比如,夜半放飞信鸽。”

    “哦?难怪朕...”白鼎想到自己已不是皇上,改口道,“我常常见她深夜不寐,面对北方长久而立,原来......”

    白鼎神色黯然。

    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霸业江山,而那个女人却是个吃里扒外的奸细!

    奇怪的是,想要恨她,却始终恨不起来。

    点砂说:“少爷预感到皇宫中恐怕有大事将要发生,提早做好了应对措施,这才得以及时救陛下于水火。”

    “原来是这样!多亏了几位!”

    苍郁说:“其实宫中可疑的地方很多,若是陛下能多花一点心思,一定可以早些察觉,只可惜......”

    “说得对,朕...我完全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忽略了忠臣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实在是罪有应得......无论如何,多谢几位救了我。有朝一日风波平息,我一定封你们......”

    苍郁回道:“皇上不必多虑,官职和金银,我们都不需要,只是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几位的计划如此周全,想必,并非只是茶农或茶商吧?”

    白鼎听闻点砂称越云泽为“少爷”,心中已有了计较。

    之前在部署对策时,苍郁早已征求云仙的同意,要将真实身份和来意和盘托出,以获得白鼎的信任,从而助他夺回皇位,这是对白虎国百姓来说最好的结果。

    与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的白鼎来说,其他几位诸侯心胸狭隘、性情残暴、终日想着勾心斗角夺取王位,压制其他人,更加不适合为一国之君。

    成功救下白鼎之后,苍郁和越云泽的一番对话值得一提。

    “云仙,你不光这次救了白虎帝,也曾经努力去救朱鹮公主,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你都知道了?”

    “嗯。我听人说,为朱鹮公主看病的那些世间名医,其实都是云仙送去的。原来云仙已经用凡间的方法尽了力,那时是我错怪你了。”

    “都过去了。既然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也回天乏术,那么只有尊重命运的安排。”

    “云仙,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说的话了。”

    “若是我有错的地方,你也要指出来。”

    “云仙,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

    “哦?此话怎讲?”

    “以前,你是那种典型的有事说事、没事走人的风格。我常常说了话之后,你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沉默,也许就是你的回答了。一开始,我还真挺不习惯呢。”

    越云泽的嘴角轻轻挑了一下:“要知道,我上万年来说的话,都不如与你一人说得多。”

    “真的?”

    苍郁莫名欢喜,极力保持镇定,手指却在身后把衣角都快扯秃噜了。

    言归正传。白鼎知道了越云泽的真实身份后,匆忙行礼道:“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德贯六界的九天云仙!白鼎有眼无珠,之前失礼了!”

    自古以来,皇家与神仙或妖魔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皇上在登基之前去修道,学些仙术回来巩固千秋霸业;有的在朝时大作善事,博取神仙的眷护;也有的,自己选择或受到蛊惑,与妖魔同流合污,不择手段来保住自己的宝座。无论哪种选择,都与自身的修养和命数有关。

    越云泽说:“陛下不必多礼。眼下,叛臣和各诸侯已经霸占了皇位,陛下有何打算?”

    身处如此逆境,身着百姓的粗布衣裳,白鼎却依然保有一份帝王与生俱来的大气与从容:“时已至此,朕只恨过去半年来,听不进忠臣的逆耳良言,被美色迷了心窍,荒废了朝政,怠慢了百姓,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朕也算是罪有应得!”

    苍郁插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方长之乱’,若能令陛下幡然悔悟,也不全算坏事。再说,如今尘埃并未落定,不能说就绝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朕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皇帝,治国无功,心智不明。但唐淼其人残暴多疑,野心勃勃,若他登基,必斩杀我一众老臣及家眷,也定不会放过其他诸侯,还会继续兴兵攻城,为自己谋福利。到时时局动荡,真正遭殃的,恐怕还是我白虎国的百姓!”白鼎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从前锦衣玉食、大权在握时,朕弃天下于不顾;如今想救百姓于水火,无奈却已大权旁落!”

    帝业兴衰世几重?风流犹自说遗踪。苍郁感受到了从前只在史书上读到过的残酷皇室纷争,十分同情白鼎。

    越云泽点点头对白鼎说:“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很多帝王都想永生。殊不知,只要未成神,就终有一死。对一国之君来说,真正的永生,不是苟且偷生地活着,而是建功立业,善待子民,这样才能活在千秋万代子民的心中!”

    “云仙教训的极是!”

    “我们已在街头巷尾,向百姓打听过,他们异口同声,赞陛下是个好皇帝,只是一时被迷惑。”

    苍郁说:“是啊,百姓都盼陛下早日醒悟,好好打理朝政,还大家一个欣欣向荣的白虎国!”

    听到百姓对自己的评价和期待,一向矜持的白鼎不禁潸然泪下,发誓道:“若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我定要倾尽全力,为天下百姓谋福利!云仙,不知你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苍郁替越云泽回答,她一指暗室门口:“陛下,你看那是谁?”

    白鼎顺着苍郁的手一抬头,竟见到自己的两位一品大将军走了进来!

    他们向身着平民衣裤、略显狼狈的白鼎恭敬叩拜道:“微臣参见皇上!微臣永远效忠皇上!”

    此时此景,手无寸铁、一文不名的白鼎,心情激动得无法言语。

    果然如同白鼎所预料,唐淼第一时间斩杀了他的数名亲信部下,甚至连这些人的九族都诛了。但是对白鼎的两位亲信一品大将军,唐淼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二人手里掌握着兵权,所以暂且关押起来,从长计议。眼下,这两位大将军被越云泽送到了白鼎面前。

    “二位快请起!”

    白鼎将他们扶起,三人像久别的兄弟一样,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此刻,唐淼正坐在白虎帝的皇椅上,左转转右转转,东瞧瞧西看看,终于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白虎皇帝的宝座叫做髹金雕虎椅,通体髹上黄金,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六根支撑扶手的圆柱上,均刻有一只金光灿灿的虎。底座没有椅子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两米深一米的须弥座。

    “想了这么久,这位子终于是我的了!”

    乌衣在一旁冷冷地说:“我看,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王位,你还不一定坐得实呢。”

    “少废话!你最好还是盼着我早日顺利登基!哼,他的两位爱将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中,没有兵马,他就算活着,充其量也只是个亡命之徒而已!”

    “汤淼,其它我不管,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你打算何时放我爹爹?”

    “师妹,别急,令尊好吃好喝地过得好着呢,待我取了白鼎性命之后,自然会放了他老人家。”

    “我爹若有半分闪失,我一定替白鼎杀了你!”

    “你敢!”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

    “报告唐王,有人亲眼所见,白鼎已逃到西郊的银杏林中。因精疲力尽,正倚树小憩。”

    “你说什么?确定是他?”

    “分毫不差。”

    “那为何不将他捉拿回来?”

    “回唐王,因白鼎力大过人,武艺剑法炉火纯青,而且毕竟是一国之君,报信的人说什么也不敢近前偷袭。”

    “废物点心!”

    唐淼拍案大骂。立时召集了其他几位诸侯,率五百兵马速速向西郊银杏林赶去。

    白鼎不流连后宫,尚无子嗣,只需一刀就可将他赶尽杀绝!

    时值深秋,这片百年银杏林绵延数里,此刻正是千树万树黄金甲的好时候。

    唐淼在报信人的带领下火速赶到之时,但见白鼎头枕一捧落叶,倚在一棵银杏树下,睡得正香。

    唐淼一挥手,让身后的部队全部按兵不动,心中冷笑一声,“真乃天助我也!”

    半年的计划和周旋,烽火台上还是让他给跑了,这会儿反倒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取他项上人头!

第一百三十七回 秒愈强迫症

    “白鼎啊白鼎,在这风景甚美的银杏林里给你葬身,也算我唐淼对得起你了!”

    ”呼啦啦”一阵风吹过,银杏林中千千万万金黄的“小扇子”忽悠悠落下,仿佛在熟睡的白鼎身上,盖了一层金黄的薄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他大概是在这场灭顶之灾中又惊又气,加之累极了,到此刻依旧双目紧闭,面庞沉静又刚毅,胸腔仍在有规律地起伏着,完全未觉察到悄然而至的杀身之祸!

    唐淼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自己提刀一步步来到近前,只听得靴子极其轻微地踩踏树叶的声音。想到手起刀落之后,就能轻而易举实现自己的长久以来企及的霸业宏图,不禁喜上眉梢。妇人之仁,从来都是他所鄙夷的。

    他自认才貌、智谋,均不在白鼎之下,且比白鼎更坚决果断,因此自己才是白虎国皇帝的不二人选!虽然眼下作为诸侯的生活,物质上已经应有尽有,可谓什么也不缺,但岂能满足于物质上的富足?只有大权在握、江山在手,才是好男儿应当追求的理想。

    他猛地一下举起了狼牙刀!

    正在这时,白鼎左腿突然出其不意地一伸,将他绊了个趔趄,接着一招大鹏展翅,一跃而起,双目有神,完全不似刚睡醒的懵懂!

    “唐淼!你还不伏地认罪!”

    唐淼吃了一惊,难道中计了?

    不过并不慌张,反正放眼看去就他一个,跑不了!

    “认罪?笑话!事到如今,你还敢直呼我名?也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

    白鼎不再言语,两人刀光剑影打了几十个回合,忽听有人惊惶地喊:“唐王,大事不好,有埋伏!我们被包围啦!”

    唐淼一走神的功夫,被白鼎飞起一剑按在身下!

    唐淼的部队,被两位大将军率领的白鼎的部队团团围住,他们见正主在此,且力量悬殊,只好束手就擒。有很多人,其实心中并不想叛变,只是被唐淼逼迫如此。

    唐淼觉得奇怪,两个将军不是被关押起来了么?不过当时派人去找他们的家眷,确实全都找不到,果然早已撤离!唉,聪明一世,到底是中了白鼎的圈套!是谁,是谁,暗中放走了将军,助白鼎一臂之力?!

    唐淼的皇位,只坐了不到一天,就重新归还到真命天子白鼎手里。

    这个事件因为发生在六座重门瓮城之中北面的方长楼,因此在白虎国历史上,被称为“方长之乱”,后来被载入史册。九天云仙越云泽的名字,也一并被记载了进去,流芳千古。

    唐淼和其他几个叛变的诸侯,都被关押起来。只因越云泽的一句话——“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宽宏大量的白鼎再次拒绝了老臣们的强烈建议,毅然决定不伤他们性命,只严加看守,留待日后慢慢规劝。他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决心一心为民,从此作个好皇帝。

    两日后的晌午,白鼎正在原本就属于他的皇椅上读奏折。经历了这场变故,他的心反倒能沉静下来理国事了。

    一人神色慌张,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今晨,唐淼和另外几个诸侯,尽数死在了地牢里!”

    白鼎将手上的折子“啪”地一合,浓眉一皱:“什么?何人所为?还是自杀?”

    “看样子不是自杀,有反抗的痕迹。”

    白鼎自言自语道:“会是谁?连朕都愿意放他们一马,还有谁比朕,更希望他们死?难道幕后还有人?那将会有一场更大的风雨......”

    “是臣所为!”两位将军并肩走进大殿,一脸的决绝和无所畏惧,齐齐跪倒说:“臣等知道皇上仁慈,下不了手,因此斗胆替皇上除掉后患,保皇上的霸业江山!恳请皇上责罚!”

    白鼎恍然大悟,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唉!朕知道你们两个是为朕好,可是,这一下教朕如何跟......”

    他想说教朕如何跟云仙交代,但为了不给越云泽添麻烦,还是不广而告之他的身份为好。

    平定了“方长之乱”,一切看似恢复了往昔,实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乌衣娘娘的平宁殿,往昔繁华不在,此时已一个人都没有。

    白鼎下定决心要好好操持公务,治理国家,不再踏进平宁殿一步,以免沉湎于过去。乌衣用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好地放着,一点也不曾挪动。只是在休息时偶尔想起,与乌衣相敬如宾共同度过的半载岁月时,想起与她共谱的琴曲、与她共作的诗词歌赋时,心中会有一丝刺痛。

    “乌衣”这个名字,就像根针埋在那里,随时可能发作。

    作为白鼎的救命恩人,越云泽和苍郁,不必再用为荏苒花找风水宝地为借口,而可以光明正大四处搜寻。

    和六界众生一样,白鼎也曾想过集齐逆天行,永世飞身为仙,长生不老,但这本就是可欲而不可求的事情,况且今生今世受了别人如此大恩,定要满足恩人一切要求,更何况他们的要求,不过是自由进出平宁殿而已。销毁了逆天行,保住因果轮回的大道,对已然生为君王的自己,实际上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

    ***************

    越云泽和苍郁在驿马印的指引下,长驱直入来到了平宁殿中的未央阁。阁中又有诸多错落的房间,各具风情。

    第一间房,看似一座宽敞华丽的画室,里面不但藏有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名人法帖、十方宝砚、各色笔筒,还挂有娘娘亲笔署名的画作。以苍郁专业的美术眼光来看,娘娘的绘画功底颇为深厚。

    “哇,这么多画!”苍郁步履轻盈地在屋里转悠起来,不久就指着一幅说:“云仙你看!”

    纸上画的是一个张开双臂的人。再仔细一看,又可看作是两个相拥的人,手臂各自向前伸开。

    苍郁赞叹道:“此画果然思路清奇,堪称一绝。画可以看作是作者内心的表达。这画是否也暗示着,娘娘心中的矛盾与纠结呢?”

    “你说得对。她心里不见得比皇上好过。”

    “云仙,你的意思是?”

    “专心做事。”

    “好。”

    在这间画室里仔细转了几圈,驿马印的反应一般般。

    另一间房是间棋室,门两旁书有“黑白通天地,变幻无穷极”,里面藏有各种质地的围棋,玛瑙的,玉石的,琥珀的......这下,苍郁的强迫症一发不可收拾,竟一粒粒数起棋子来。

    “你在做什么?”

    云泽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问。

    “八、九、十......数棋子......十一、十二......”

    “为何要数?”

    “十七、十八......强迫症,我也不想数......到几来着?”

    “是否因此而苦恼?”

    “是的,怎么都改不掉,很苦恼。”

    越云泽说:“天地合一,顺其自然,物我不分,为所当为。”

    苍郁有些迷惑。

    越云泽将她手里的棋子拿开:“我的意思是,把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

    苍郁的数数强迫症瞬间治愈了!

    在这间房里,驿马印也没有热烈的反应。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未央阁里还专门有一间房,用来收纳瑶琴,也是各种色泽、各种质地,甚至各种形状,琳琅满目,连摆放的方向都很有讲究,高低错落,美不胜收。

    苍郁止不住地赞叹:“哇,这么多琴啊,娘娘这是要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换琴的节奏啊!”

    苍郁曾在书中读过瑶琴的传说——传瑶琴为伏羲氏所造,取树中良材梧桐的中段做成。其树须高三丈三尺,截为三段。上段声音太清,下段声音太浊,唯有中段,清浊相济,轻重相兼。再将此木浸在水中七十二天,择吉日良时,雕成乐器。最初,此琴只有五根弦,外按金、木、水、火、土,内按宫、商、角、徵、羽。后来,周文王添弦一根,称为文弦,周武王又添弦一根,称为武弦。因此,瑶琴又称文武七弦琴。

    怪不得这个乌衣娘娘,令白虎帝一度拱手河山讨她欢,原来她虽不国色天香,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跟白虎帝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这样的女子,当然比胸无点墨的花瓶更让君主疼爱了!

    在琴房一侧,阴沉木的琴几上,摆着一个形状古怪的葫芦形木制琴盒,走到它近前的时候,“雷达探测仪”驿马印,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信号,一阵阵突兀地焦灼,像着了火一样!

    苍郁隔衣手捂锁骨下方,不安地说:“云仙,我觉得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个盒子里!”

    有点忐忑,还有点好奇。已经有了一块石头、一个拥抱,这回似乎是一把琴,一把什么样的琴呢?

    “我来。”

    越云泽的目光也锁定那只形状奇特的盒子。他示意苍郁靠后,以防不测。指尖朝盒子上的小锁头传送仙力。

    谁知那只是把普通的锁,半点功夫也不费,小锁头就“啪嗒”掉了下来。里面盛的东西让越云泽感到诧异,却让苍郁惊喜万分!

第一百三十八回 都市没有你

    那也是一把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七根弦的瑶琴不同,它只有四根弦,还有着流线型的独特曲线。旁边躺着一根绑着马尾丝的木棒。

    苍郁偷眼看看越云泽,只见他正疑惑地审视着这把造型古怪的乐器,纵以他万年的阅历,一时也搞不清这把乐器如何弹奏。

    苍郁想,这大概就是后世小提琴的雏形吧?虽然琴身打磨得没有那么精致,形状也不是太标准,且以蚕丝来代替纯钢做弦。可不管怎么看,也勉强算得一把小提琴了。

    “云仙,你可认识这种琴?”

    盼着考倒他。

    越云泽老老实实答:“不认得。”

    “我知道!”

    正中下怀,苍郁心里偷着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美得声音都飘飘然了。

    最早的小提琴,出现在十六世纪下半叶的意大利,时间、空间都远在光年之外,难怪云仙不认识。哈哈,总算有自己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了!

    越云泽对她说她知道并不太意外,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毕竟这个世界上,自己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这琴的意义,是连接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苍郁颇有几分激动地说:“这算是把小提琴。”最后三个字没有声音。苍郁于是改口道:“这是把四弦琴。娘娘居然会有这个东西,真是奇了。”

    从前学琴的时候嫌太苦,又耽误时间,不能去楼下跟小朋友一起玩。可谁又能想到,当年的辛苦,成就了如今在云仙面前,献一支曲子的机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技不压身”吧?

    苍郁小心翼翼将琴拿起,拨了拨琴弦,听了听音准,完美!随后熟练地将琴夹在腮下,优雅地提起弓子来,搭在弦上。根根透明的琴弦,在苍郁青葱般的四指按压下,开始唯美地震颤了起来。

    千百种乐器中,她独爱小提琴。

    是因为月光下,木质琴身那独特的曲线,还是流动的光泽?是因为提琴大师传千古的佳事,还是勾人心魄的音色?

    虽然一直致力于绘画,琴练得不多,但琴声与心灵的默契,一直不曾改变。它独特的音质,总能在即便最嘈杂的街头,瞬间就抓住她的呼吸,即便最烦躁的心绪,也能顷刻被它抚静。

    苍郁倾尽全力,行云流水地拉了一曲《梁祝》,这大概是她从小到大学画为主、学琴为辅的生涯里,拉得最用心的一次。虽然病怏怏的梁山伯并不太讨人喜欢,但生死相随的爱情,怎能不令人动容呢?

    四根琴弦,从古至今演绎了世间多少感人的爱情!它们纤细却无比坚韧,看似弱不禁风,却能承受岁月的磨砺!马尾弓在上面流转,或暗哑,或高亢,高高低低,缠缠绵绵。那些雪月风华,挫折荆棘,都成为曲中跳跃的音符,缺了哪一个,都不能组成华美的乐章,缺了哪一个,都是作曲上的遗憾!

    弓弦动,

    雪月和风华。

    气荡红尘飞玉指,

    魂驱暗夜唤丹霞。

    一曲一生花。

    越云泽一言不发地聆听。他的心思,旁人一般很难揣摩,但此刻,他脸上微微展露的忧郁和沉醉告诉苍郁,他沉浸到乐曲中去了。

    他望着苍郁的目光,再次有所不同。

    过去,越云泽常常独自一人,在久生石上,对着飘渺的云朵奏琴、吹笛,其时,脑海里却是放空的。尽管经过万年的练习,演奏技艺已无懈可击,堪称炉火纯青,但因没有浮想,没有哀愁,也没有喜乐,所以无论哪支曲子,都如同他本人一样,是冰冷不带感情的。

    而耳边这一曲,从未见过的乐器,从未听闻的调子,音色与他的瑶琴和苍玉笛那么地不同,百转千回间,心有一点点被牵扯的感觉。

    在苍郁眼里,专注听自己拉琴的云仙,更加美得如梦如幻。想象着他在云端,负手俯瞰苍生的姿态,眼见他眉头的清冷略少了些,添了一抹超越时空的温情。与他相比,自己就是一团火,若靠近些,再靠近些,是否有一天能将这冰鹰融化呢?

    不,不能!

    他是仙,不能动情的仙。动情会害了他的!

    恍惚之间,金光一现,仿佛打开了时光之门。

    由模糊到清晰,又看见地铁海报上的他,一头短发、一身帅气的西服衬衫,昂首挺立,与九天云仙,分明是一般样貌,两种风情......

    苍郁正看得出神,眼前的画面突然戏剧化地切换,变作从前自己喜欢去的游乐场!过山车和海盗船上的人们,不断张开双臂,发出阵阵兴奋的呼啸。这里是一片纵情欢乐的天堂。

    可她却一点也没被这欢乐所感染。人潮如织,她紧张地一张张脸望过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是遍寻他不见!

    欢呼声渐行渐远,游乐场摇身一变,成了一座钢筋水泥的繁华大都市,穿梭在其中的是车轮喧嚣、西装革履、千人一面。

    她又忍不住东张西望,沿着曾经熟悉的每条街、每栋楼、每个红绿灯路口,寻找那个玉树临风的背影。

    可是,这里也没有他。

    不知怎地,又来到平时最爱的馆子,看着满桌红红绿绿、香的辣的、甜的咸的,闻着葱爆各种肉质的香气,居然提不起一丁点儿胃口。印象中,除了有一次得肠胃炎打吊针外,这种对着一桌好菜不动心的情况,其余时间从未发生过。

    画面转到护城河边,看到一对须发皆白的老头老太。老爷子牵着老太太的手一块遛鸟,他们相视一笑的刹那,令人怦然心动。

    原来,人生奋斗到最后,最大的幸福不是朱颜永驻,而是找一个人与自己共赴白头。

    未央阁中,苍郁手上未停,依然在继续着《梁祝》,心思却已飘到不为人知的角落。

    一个女声不知不觉在耳边响起:“你到底走是不走?不走,就快没有机会了!”

    苍郁一怔,这便是第三次退出的机会么?心中忍不住发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哼,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大不了就永生永世留下来。不过,你可掂量好了,为了越云泽那块冰疙瘩,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值得么?他会为你做什么?耗尽你的如花美貌,换来韶华易老;耗尽你宝贵的气血帮他,到头来,难道他会娶你么?”

    话虽刺耳,倒也实在,但可怕的是,这人竟对自己的感情世界了如指掌!

    苍郁惊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个声音在空中说:“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

    “掌控自己的命运?”

    自从遇到云仙,苍郁已经快忘记了“命运”二字,只固执地信仰着他。

    那声音再次催促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不属于这里!”

    “你对我来的地方似乎很熟悉。那么,告诉我,在原来的世界里,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不难,你自己看吧。”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苍郁看到了自己!

    依然伏在家里书房的案前作画,只是神情委顿,画出来的东西,也不似平常,有失水准。她正在纳闷,忽然看到画面里有人敲门,进来的竟是妈妈,笑眯眯地给“自己”端了一碗瘦肉粥:“心心,医生说你低血糖,快来喝点瘦肉粥。”

    “妈......”

    也许因为职业是教师的关系,妈妈平时是个比较严肃而正统的人,即便对自己的孩子,也很少露出宠溺的神色。而此刻她的脸上,正是平常极其少见的亲切和爱怜。

    那个声音突然打破这一派祥和说:“就到这里吧,你速速定夺!”

    还想多看妈妈两眼,画面就猝不及防地消失了。苍郁懊恼不已。

    这么说,在现代世界,自己已经从晕倒中恢复过来,生活一切正常了?

    虽然正在经历的一切,可能根本只是荒唐的大梦一场,但那个他,眼下分明就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触手可及。哪怕是在梦中,只要能静静看着他,陪伴他,就足够了。离开这里,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要留下来!”

    那个声音暴跳如雷:“不行,你必须走!”

    “为何?”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苍郁说:“我从不与任何人结仇,你究竟是谁?”

    “一个恨你、嫉妒你的人!”

    “为何恨我?嫉妒我什么?”

    那声音犹豫了片刻说:“别怪我没提醒你,放弃了这四次机会,你会永生永世沉浸在后悔里!这世上仙丹千千万,却还未炼出一粒后悔丹!”

    “我不后悔!”

    “那好,随你!”

    女声不再响起,而一曲《梁祝》至此也戛然而止。所有的幻觉画面消失不见。

    而这一次,却与屠天无关。

    那个万年冰山脸的越云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未曾察觉,什么也不说,只是破天荒地缓缓鼓起掌来。

    云仙为自己鼓掌,苍郁本该很开心,但她正被方才的对话弄得心烦意乱,半天才想起琴的事:“云仙,我们去请示皇上吧,将这把琴带走,我敢确定,它就是魔器碎片。”

    “等等!”越云泽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因为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待我前去查看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好,多加小心!”

第一百三十九回 传世四弦琴

    越云泽离去后,苍郁一刻不敢耽误,迅速把琴收进琴盒,扣好小锁头,紧紧抱在怀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驿马印由焦灼转为平缓的温暖,带来一种极其满足和舒适的感觉。

    “慢着!”

    乌衣娘娘忽然出现在门口,瞪着一双杏眼冷冷地说:“这是我的东西,不准拿走!”

    “娘娘!”苍郁一惊,“皇上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他知不知道无关紧要,反正在他心里,我已是忘恩负义之人!”

    “你曾是皇上的宠妃,他为了你拱手河山,半年的夫妻,你怎么可以一点旧情都不念,差点害皇上没命了!”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个的!今日,我是专程回来取这四弦琴的,放下!”

    她不再是那日宫中偶遇,彬彬有礼的娘娘,但不可否认,即便语气不敬,她也依旧魅力不减。

    “这琴对天下苍生很重要,若你能割爱,我会请皇上命人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还给你。”

    “荒唐!这琴乃是我的传家之宝,独此一件,对我而言,是无价的,干天下苍生何事?”

    解释起来太复杂,苍郁只好说:“就算满足娘娘的任何要求来换取,都不行?”

    “别再叫我‘娘娘’!”乌衣怒道,“我已无欲无求,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苍郁想,前两件魔器碎片,都是别人主动上赶着送给我的,这一件,看样子恐要费些周折了。要怎么劝说,娘娘才肯割爱呢?

    “那这未央阁中的诸多琴棋书画呢,娘娘还要不要?”

    乌衣面带悲伤,语气似有哽咽,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眼中有着难舍难分的情绪:“其余大多是白鼎所赐,还有我自己胡乱画的一些,不要也罢!我只要这四弦琴!”

    “你为何悲伤?”

    这一问,仿佛触到了她的痛处,乌衣以衣袖遮面,默默抚去滑落腮边的泪水:“快快将琴给我,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娘娘,你是不是......心中还挂念着皇上?”

    乌衣尚未回答,白鼎破门而入。

    苍郁心想,哎呀皇上您急啥呀,我这不是帮您问呢嘛,再晚来片刻,兴许就有答案了。

    乌衣、白鼎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昔日良辰美景已成过眼云烟。

    白鼎略带尴尬地解释道:“方才接到来报,未央阁内出现打斗之声,是以,朕赶过来看看,怕有人弄坏了爱妃的......宝贝。”

    又两行清泪顺着乌衣的脸颊,无声流下,恰被白鼎犀利的目光所捕捉:“爱妃为何流泪?”

    乌衣不答。这一声声“爱妃”,如剑戳着她的心房,拷问她的忠诚,令她无地自容!

    “朕都知道了,只因令尊被唐淼所押,你才被迫进宫,且你还在唐淼面前替朕求情。过去的就过去了,朕不怨你,只要你愿意回来,朕依然张开怀抱接纳你,你我就像从前一样,今后,朕也不会对此事再提半句!”

    乌衣情难自制,热泪滚滚而下。

    自己差点害他国破家亡,戴罪之身,还能指望一切与从前一样么?

    就算皇上原谅她,那些老臣、白虎国的百姓,难道都能原谅她这个红颜祸水么?

    抹去一把泪水:“别说了。从此,皇上走皇上的阳关道,乌衣过乌衣的独木桥,不再有任何瓜葛!”

    说完一狠心,从苍郁手里抢过琴盒,夺门而出!

    其实以苍郁现在的身手,是完全可以尝试保护和争夺的。但毕竟是人家的传家宝,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动手去抢本来就属于别人的东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魔器,就这样消失在视野之外。

    可强烈的责任心又折磨着她,思索如何去完成未完成的任务。

    白鼎不想强迫,挥手制止手下的人阻拦乌衣,默默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皓月长风之中,眼里剩的全是牵挂。

    苍郁已经看明白了,娘娘是有苦衷的,并非有意要背叛皇上,于是有心想要撮合他们:“皇上,娘娘明显对皇上还有情有义,要不然不会一提到皇上,就哽咽得根本说不下去。皇上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她?”

    白鼎沉吟不语,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等候在门外的白鼎的护卫接道:“皇上,恕属下直言,此女勾结诸侯谋反,按罪当斩,连诛九族!如今,皇上已经大人大量放她一马,饶她全家不死,若皇上再不顾圣君的身份,低三下四求她回心转意,群臣会怎么想?百姓又会怎么想?还望皇上以江山霸业为重!”

    是啊,说到底,苍郁只是一个初入茅庐的菜鸟,此事远比她所想象的错综复杂。

    宫深千许,尤其一国之君的情事,也关系到举国的安危和稳定,岂能如寻常百姓家的男男女女谈情说爱那么简单?

    情事,国事,天下最难处理的,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该说的,朕都已经说了,此事就顺其自然吧。”

    白鼎垂下头悠悠地说。

    又是顺其自然!

    这四个字究竟是真理,还是一种冠冕堂皇的逃避?

    白鼎随即又抬起头问苍郁:“对了,姑娘可找到了所需之物?”

    “回皇上,找是找到了,只可惜,又弄丢了。”

    “哦?”白鼎眼睛一亮,“莫不是那......”

    “喏,就是娘娘拿走的那把琴。”

    苍郁的语气不免惋惜。为了入宫花了那么多心思,眼看要到手的魔器碎片又不见了。

    “哦,这可难办了......”白鼎踱步道:“那,今晚就早些休息吧,明日从长计议。”

    “谢皇上。”

    送走白鼎,苍郁一回头,与早已静立在身后的越云泽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之下,别的感觉没有,只感到他的胸肌好结实,简直像天天去健身挥汗如雨的。可是终日也不见他运动,怎么能保持那么好的身材呢?

    日前从幻术中脱身后,因为委屈,曾渴望如点砂一样入他怀抱,但始终是没那个勇气,没想到倒是意外收获到了。

    越云泽也不躲闪,眼见着苍郁像只扑棱翅膀的小鸟般撞了过来,又匆匆从自己身上起来,起来之后脸庞霎时变得通红。

    从前他很少留意苍郁的表情变化,自从听到她在幻境中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报恩,反倒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了。

    苍郁站定,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故作镇定地问:“啊,云仙,你是何时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

    “那方才是何人打斗啊?”

    “没什么,不过是乌衣不希望,我出现在此而已。”

    “她心中有数,定是怕敌不过云仙,才把云仙引开,我比较好对付。不过云仙,很抱歉,四弦琴被她拿走了。”

    “我都看到了。”

    “云仙都看到了?那也没阻拦......云仙,我应该拦住她么?”

    “你做得没有错,不是我们的东西,不可强取。”

    “那我们眼下该如何呢?”

    “以不变应万变。”

    乌衣带着四弦琴,回到了自己远离风虎城的家。

    往上追溯三代,乌衣的太爷爷是位专业琴匠。他本想穷尽毕生精力,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打造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琴,可是有一事改变了他的计划。

    那一日风和日丽,老人家正独自在山里敲敲打打,考察各种制琴的木材之时,忽地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大地震颤,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呼啸着飞去了远方。

    多亏老人家紧紧抱住一棵两人多粗、根深蒂固的老树,任凭怎样也不松手,才得以保平安。

    待狂风和地震过去,山里满目苍痍,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什么风雨没见过?

    小心翼翼挪步,正准备撤离此地,偶然发现,在幸存的两棵距离很近的古树中间,横夹着一样奇怪的东西,方才不曾见过。

    老人家是琴迷,一眼看出那物事仿佛一把乐器。

    他废了好些力气,才将它安然取下,捧在手中仔细一看,果真似一把好琴,奇怪的是,曲线独特,且仅有四根弦。弹拨之下,发出的音色与六弦琴不同。

    老人家突发奇想,就地取材,做了一根细木棒。回到家中,又取了一把桑蚕丝固定在木棒上。

    几经推敲,最终制成了一把类似小提琴的四弦琴。

    为便于保护,还专门为它配了一个琴盒。

    以蚕丝在琴上摩擦,能发出优美的声音,只是姿势耗神了些。

    老人干脆将琴夹于腮下,一手托琴,另一手持棍,通过对琴弦的按压和摩擦,发出了举世无双的美妙音色。

    后面的几年,老爷子其它什么都没干,一心钻研这把独特的乐器。

    手指按在不同位置发出的音阶高低和音色,他已了如指掌,并将揉弦的方法运用其中,一手按弦,另一手行弓,经过长期练习,终于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爷子手写了数份乐谱,将演奏的方法传授给了后人。

    于是,这琴以及演奏的方法,在乌衣家族代代传承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回 苍郁性情变

    一别半年,乌衣家大宅院里,野草无人料理,已疯长至一人多高,蒲公英也放肆地遍地开黄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篱笆倒了,还有野兔钻进来悠闲地啃着东西。

    老爷不在,小姐不在,所有的下人都走光了。

    宅院中曾经的欢声笑语和烹煮食物的香气,已随风飘远。

    没想到仅仅才半年光景,就已时过境迁。

    乌衣不忍老宅子变成这副惨状,便挽起袖子,自己动手打扫起来。

    很久没有干过活了,这半年来,在深宫之中、皇上的呵护之下,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以后,可不会这么轻松了。

    她凄然一笑。

    所幸手脚麻利,收拾起来还是很熟练。

    那些珠光宝气的玩意儿早已尽数摘下,如今,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首饰。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唐淼早已设下夺权篡位的阴谋,而乌衣则是这场惊天阴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为了让她服从,唐淼绑架了她家老爷子,如此一来,这个孝女不得不从。

    半年前,乌衣离开之时,抱着为救老父牺牲自己的想法,其它未曾多想。

    如今,唐淼已死,被唐囚禁的父亲也被救了出来,为避风声,暂时被送到乡下亲戚家休养去了。

    而乌衣准备取了琴、从老宅拿些必须之物,就也赶过去照顾父亲,从此隐姓埋名,与老爹相依为命,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本来,到此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日子可以恢复平静,但她的心却始终无法得到安宁,而是被内疚和思念撕扯得不成样子。皇上临危却还惦记着拉起自己一起走的那一幕,总是反复出现在眼前,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他往日的那些甜言蜜语,确实不只是随口说说的。

    白鼎很少近女色。

    后宫佳丽虽多,却只是太后的安排,皇上本人甚少踏入后宫,牌子都是锃新锃新的几乎没翻过。

    一日,唐淼别有用心地,引白鼎去往宫中一间少有人涉足的楼阁,将那里正在专心演奏瑶琴的乌衣指给他看。

    这一看,惊为天人!

    白鼎对她念念不忘,很快决定纳妃。

    乌衣也不拒绝,顺理成章与皇上举办了盛大的庆典。

    从此,白鼎对她百般宠爱与尊重。

    他们二人相聚时,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光,乌衣却从来都不敢笑,只怕笑过一次,唐淼的计谋便不能再用,也就会葬送了老父的性命。

    因此,每日虽锦衣玉食,精神负担却沉重。

    那些琐碎的回忆,海浪般汹涌,事到如今还时常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乌衣甩甩头,擦擦汗,继续用刀狠狠地割地下的野草,仿佛劲使得大些,就能割断这些回忆似的。

    正在这时,有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来拍门上的门环。

    乌衣开了门,从未见过这个小姑娘:“你找何人,小妹妹?”

    “我找乌衣姐姐,她在么?”

    “我就是,你找我何事?”

    小女孩探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乌衣的眉眼,黑漆漆的大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核对着什么。终于核实完了,脖子一缩,腼腆地递上一个纸卷:“太好了,姐姐,你跟她描述的一样。外面有个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哦?”

    乌衣立刻警觉起来,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自己悄悄回到老宅,并未告诉任何人。

    她速速展开纸卷一看,惊见上书——“白鼎垂死,以琴换药!”

    八个大字犹如当头一棒,心立时抽搐成一团,乱了方寸,她急切地问:“小妹妹,是何人叫你送这个来的?”

    小女孩见乌衣紧张,自己脸色也变了,一指身后:“是另一个漂亮姐姐。纸上写的什么呀?”

    乌衣立即探身张望,却没看到任何人。

    不用说,一定是苍郁了!

    没想到,这小妮子心地这么恶毒,不给琴就打皇上的主意,胆大包天竟敢给皇上下毒!

    心急如焚。不知道皇上怎么样了?或者,会不会是他们用计骗我过去?无论如何,皇上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上当受骗,也不能拿皇上的命冒险!

    “哦,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了小姑娘,为安全起见,乌衣决定先不带琴,留个回转余地。

    她穿着一身平民的衣裤,身上还带着方才干活留下的泥印。

    就这样施展轻功,火速孤身朝皇上的寝宫而去。如果一切是真的,让他们先救皇上,自己再回来取。

    苍郁打白鼎的寝宫中迎了出来。稍一打量,冲乌衣莞尔一笑:“娘娘,你终于来了!”

    乌衣冷冷地说:“果然是你。你们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苍郁平静地看着她提心吊胆的样子,指指宫内:“也没做什么,皇上正在里面休息。”

    乌衣狠狠瞪了她一眼,径直走到皇榻跟前去,四下竟无人阻拦,但平时对她卑躬屈膝的下人们,此刻都不理睬她,大约是全都听说了“方长之乱”,对她相当鄙夷。

    到了此刻,乌衣也不再顾忌别人的眼光,径直向皇榻走去。

    才刚刚隔了几日,好端端的白鼎竟卧床不起,昏昏躺在那里,唇色青紫,眼圈发黑,面色蜡黄,就连指甲也开始发乌。

    乌衣吓得手足无措,颤抖着手碰了碰他鼻孔,还好,还有微弱的呼吸。

    乌衣一下子扑过去,伏在白鼎身上哭起来:“皇上,原谅臣妾来晚了一步!原谅臣妾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

    白鼎也不睁眼,一动不动,气若游丝。

    乌衣顾不得旁边有许多下人看着,也不管白鼎是否能听得见自己,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吐露衷肠道:“虽然最初,臣妾是不情不愿被逼进宫的,但这半载下来,臣妾已对皇上动了真情,可臣妾一直不敢表露,终日心事重重,只因家父的命在他们手中,臣妾必须要听从唐淼调遣!虽然皇上原谅了臣妾,但欺君之罪,按律当斩,更何况,臣妾无法原谅自己,对皇上的欺骗和背叛!臣妾伤了皇上的心,只愿陛下早日醒来,任由皇上责罚!”

    她忽然抬起头,发现白鼎唇色更乌了些,而片刻之前还不是这样,于是连忙高声大喊:“太医!陈太医在哪里?!”

    然而太医没有出现,苍郁却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立在她身后,向她举起一只锦囊:“此刻后悔,尚为时不晚。那琴,你若不给,我也不抢。只要你亲手把琴交到我手上,这解药就是你的了。你救了皇上一命,兴许,你还能继续当你的娘娘。”

    乌衣仍跪在榻前,回过头,紧紧盯着那只锦囊。

    “皇上中的是狼花毒,再有约莫一个时辰,便会毙命。还望娘娘速速定夺。”

    乌衣站起身来,看着苍郁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先救皇上。那琴,你即刻便随我去取。”

    “爽快!就是嘛,如此,才不枉皇上往昔对你的疼爱。不过,还是先取琴比较稳妥,你放心,一个时辰之内,他不会有事。我亲自接送你,快马加鞭。”

    苍郁露出一个得意又满意的笑容。

    她亲自跟随乌衣回到家中,打开层层暗室,终于拿到了那把四弦琴!

    苍郁欣喜若狂:“我许苍郁一向说话算数,琴我拿到了,解药你拿去罢!”

    说着,把那锦囊扔给了乌衣。

    乌衣如获至宝地接过,珍惜备至地收入怀中,再次赶回皇宫,去看她心里最重的那个人。

    可是,大大出乎意料,白鼎正在专心处理公文,神采奕奕。当他听得乌衣回来的消息,惊喜得来回踱步,一时竟想不出见面之后说些什么才好。

    属下都劝他:“皇上,这样的女人,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皇上还......”

    “都闭嘴!她只要想来,朕随时欢迎!”

    众人都不敢再多话。

    再见乌衣,这个女人此刻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褪去了美衣华服,发型弄得也甚是简单,甚至因为跑得急了,有些乱。可是,与平时里的雍容华贵相比,更多了让人怜爱的冲动。

    “皇上!”乌衣杏目圆睁,满面狐疑,“皇上刚刚不是还卧病在榻么?难道,方才见的不是皇上?”

    可是面前的白鼎,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身姿也挺拔依旧,哪里有半点染疾的样子?

    白鼎一头雾水:“爱妃说什么?”

    “方才见皇上中毒,危在旦夕,许苍郁威胁本......民女以琴换得解药,因此刚刚将琴交与了她......”

    乌衣迟疑着将前因后果说与白鼎。

    可白鼎听闻所有,全然不顾重点,只幽幽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爱妃这么在乎朕......”

    乌衣一怔,心事瞬间被悉数洞察,两朵红云含羞浮上面颊。

    白鼎抓住她双臂问:“在爱妃心中,朕比传家之宝还要重要,是么?”

    乌衣鼓了鼓勇气,抬起头:“在民女心中,皇上重于一切......”

    最后几个字,声如蚊蝇。

    白鼎动情地拉起乌衣的手,在彼此的对望中,尽释前嫌,深情相拥......

第一百四十一回 究竟老不老

    “云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是谁冒充我利用我?”

    越云泽不语,心想,你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

    苍郁有时候有点恨他的沉默,旁人一句话的事儿,云仙却偏偏不愿意开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只是不愿接受自己心里已有的那个答案。

    越云泽再沉吟片刻,转身望进苍郁的眼睛,似乎是在踌躇如何开口。

    苍郁从他静默的目光里找到了答案,黯然道:“又是屠天,对么?”

    越云泽点点头,负手看向窗外的花园。他不想在背后议论任何人。

    苍郁失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么说,琴已在他手上?”

    “正是。”

    “果然是来抢魔器的......”

    苍郁紧咬下唇。

    要把心中一个已经根深蒂固的光辉形象推翻,就如同全盘否定自己的人生一样困难,她嗫嚅着:“四块逆天行碎片,只要少了一块,就无法彻底销毁,就有机会卷土重来,这可如何是好呢?他这招倒是厉害,利用我把娘娘匡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魔器拿走了......”

    越云泽打算给苍郁提个醒,以免日后再轻易中了幻术:“心魔屠天,乃是魔无上膝下独子,一直在暗中与我们争夺魔器碎片。天下之大,也唯有他,设下的幻境如此逼真,因为,他总是由人心的弱点下手。”

    “魔无上独子?!”

    苍郁大惊。

    她虽已得知屠天身份为魔,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亦是魔无上公子的身份。

    但随即条件反射般,苍郁立即替屠天开脱道:“是魔界公子又如何?谁又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他自己也不一定愿意生在魔界啊!再者,若一直很坏的人做了件好事,人们会说,你看,他的本质还是好的啊;可是一直很好的人偶尔做了件坏事,人们就会说,你看,露出本来面目了吧。这,这对屠天不公平!”

    越云泽还是第一次见她反驳自己的意见,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出身无法改变,但朝着哪个方向去修行,完全可以自己选择。”

    “云仙,我认为,行善就是最好的修行。至少,我从未见过屠天伤害任何人,他总是在行善,他与人们眼中的妖魔皆然不同!”

    越云泽又望了望她,想警告她远离魔界的人,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论伶牙俐齿,自己比不过这丫头,既然不善于辩驳,那又为何要用自己的弱点,去拼别人的强项呢?

    可苍郁真心希望云仙能再多说两句,哪怕争吵,也是种沟通啊!每当他沉默的时候,独自静立的时候,她总想钻进他心里去看一看,男神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忽略了点砂,这会儿,苍郁想起来该去找找她了,却遍寻不见。

    难道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跑到哪里贪玩去了?

    不过,她若真是贪玩,反倒放心了,说明一切已恢复正常。

    最后,在点砂房间案几上找到一张字条:

    “云仙、苍郁姐姐,

    寻找逆天行,我自觉帮不上忙,还总给你们添麻烦。因此,我决定要离开,找个地方潜心修炼,学习把心中的**牢牢按下。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点砂都记在心中,无以回报,只有从今往后多多行善。

    保重,有缘自会再相见!

    点砂 敬禀”

    原来,点砂已数日未见到美男子,靠食男子美貌为生的她,已经饥饿难耐,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了,几欲晕倒,因此一直卧床不起。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由着自己的**,挣扎着到外面去食人美貌充饥,而是决心要彻底改变这种状况。

    宁可饿死,也不再为妖!

    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云仙,就有了力量。

    点砂已无力化蝶,又不想给苍郁和云仙添麻烦,只好趁人不备,留下字条跌跌撞撞离去,心中颇有几分悲凉。

    这一去,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能再与苍郁姐姐相见了,也不知何日才能报云仙的救命之恩了。

    嗯,就算要报恩,也必定要等,不必再靠食男子美貌为生的时候。

    虽然又一位挚友离去,让苍郁很是伤感,但九砚阵一事,最后有惊无险,竟然还改变了点砂的人生观,也算是个完美的结局了。

    苍郁抬头看向天空,心中默默为点砂祈福,但愿她能从此走上正途,但愿很快能再次相见。

    因为点砂离去,加之作为魔器第三片碎片的四弦琴丢失,夜里,本就并不感到困倦的苍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这才体会到失眠的人有多痛苦,眼睛瞪得老大,望着黑洞洞的帐顶,四周寂寥无声,漫漫长夜,何其难熬。

    屠天的种种好,曾让她如沐春风。因为他亲人般的存在,才让她在这个异度空间,感觉温暖不孤单。

    魔界也在找寻魔器碎片。

    关于魔无上的可怕,她已听了许多传说。

    屠天既是魔界最高首领的独子,必当有他自己的立场,也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但至少,她不但没有亲眼见他杀过一个人,还亲眼目睹他看到生灵涂炭时,义不容辞的维护。

    当苍郁第一百二十二次脸冲外翻身之后,无意中看到门口处有白光晃动。

    她立刻警觉起来。

    门口的地面上,慢慢出现了一个白点,随即长大延伸为一道白线。

    那道白线逐渐变宽,而后又拔地而起,在只有微弱月光的房里,纵向拔丝般拉开了一道朦胧的白门!

    苍郁看呆了。

    门里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似在冲她微微招手,却看不清面目。

    那个身影熟悉又陌生,以如此方式示人,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苍郁立时想到幻术?又是屠天的幻术么?

    她坐在床沿上没有动,只是冲着虚无小声呼唤了一声:“屠天,是你么?敢不敢出来见我?”

    暗夜里,无人应答,唯有白门里的女人,继续无声地用手召唤她。

    “你,你说话不算数!”

    壮着胆子喊了这一句,屋里依旧静谧无声,屠天的影子都没见到。

    苍郁有些害怕,默念了两遍宁心咒。可是一切照旧,未有改善。

    “一定是幻术,我不能上当,我继续睡觉!”

    这样想着,往榻上一歪。可是哪里睡得着,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

    白门还在,女人还在召唤她。她吓得跳了起来:“我去找云仙!”

    她是要去找越云泽壮胆。

    离他越近,心里越踏实。

    意识很清楚,可是脚下却不听使唤,明明想向门外走,结果却径直领着她,一头栽进了那道神秘的白门里!

    “永寂塔?”

    苍郁脚下刚刚站稳,就吃了一惊。此刻,自己又来到塔门前。那个召唤她的女人能看得清了,长得性感娇俏,仔细打量了打量,却并不相识,但身高、体形和酒窝,与自己非常相似。

    那女人转过身去,不再看苍郁,而是径直走到一个男人身边,只顾着和那人有说有笑。

    苍郁定睛一看,那男人正是——屠天!

    苍郁刚想躲起来,可屠天偏偏向她这个方向望来,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仿佛也看不到苍郁,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一幕幕,电影一样娓娓道来,而她,变成了一个观众。

    苍郁看到那女人和自己一样,选择了粗陋石头做的把手,和屠天手拉手进了永寂山,而后他们两人自楼梯坠落,被迫分开。

    那女人在永寂山里跑啊跳啊,颇为开心,无意中迷惑了永寂一众弟子,后来被永寂三兄弟捉拿。

    屠天去救她出来之后,两人杯囊相碰,一饮而尽。

    苍郁满腹狐疑,这女人和屠天看起来关系亲密,她是谁?为何她所做的事情,和我做过的都一样?

    忽然想起,在永寂塔中,她听到别人称那个女人为“玲珑”。

    灵光一现:“啊,想起来了!”

    百合门中那间古怪书房里,自己的命理书上不是这样写着么:

    琴对棋,

    书对画,

    玲珑对苍郁,

    乌丝对白发。

    原来她就是玲珑!

    可是她与我何干呢?

    仿佛恰好堪破了她的心思,接着上演了下面这一幕——

    玲珑和屠天并排躺在草地上,枕着手臂,望着天上的流云。

    玲珑笑着问屠天:“你真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那你告诉我,前世我是何人?”

    屠天微微眯起的眼里,映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凤眼草,水蓝色熠熠发光的那一种,风吹过,发出笙箫般的鸣声,极美且高傲,独生于万丈悬崖之上,所在之处天地灵气充沛。”

    “凤眼草?万丈悬崖上?”玲珑皱了皱眉,“终年见不到一个人,好不容易见到了,怕也只是个采药的老翁,活得有什么意思,寂寞死了!”

    屠天被逗乐了:“你怎知是老翁?说不定,来的是个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呢!”

    玲珑笑得花枝乱颤:“你都多少岁了?你这样的,还不够老啊?”

    屠天望着她的粉颊挑了挑眉,颇有深意地笑道:“我究竟老不老,试试便知道。”

    “谁要试......”

    玲珑脸红的样子,让屠天更加着迷了。

第一百四十二回 前世乱今生

    玲珑却偏欲擒故纵地适时转移了话题:“不能动,不能讲话,不知我是如何忍受得了那种寂寞的,而且一忍就是千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屠天见她没有要进行下一步的意思,便也接着话头回答:“在见识过繁华之前,会以为世界就只有鼻子尖这么大,不懂得什么是**,因此不会失望,也不会觉得寂寞是多么可怕的事。”

    “嗯。定是上苍见我生得美貌,却孤零零在岩石上太过可怜,是以,让我由植物幻化为妖,有纤美的四肢可以到处游走。”

    屠天颇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放心吧,遇到了我,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玲珑笑道:“哼,宁可孤单,也不要你这油嘴滑舌的来陪。”

    “好好好,不是我陪你,是我求你陪我还不行么?”

    ......

    苍郁看到,在永寂塔相遇之后,玲珑便经常出现在屠天左右。

    但屠天的身边除了玲珑,平日里也不少见莺飞燕舞。

    春去秋来,他时常抛下玲珑去抱别的女人。

    玲珑很落寞,常常望着天空发呆,也许是在期待屠天的消息吧。

    苍郁十分失望——自己心目堪称完美的屠天,原来竟是个如此沉湎于女色之人!

    他对自己一向很好,但原来,他对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好!

    苍郁一气之下,准备掉头走开,可是根本不见来时路。

    只得站在原地,继续看下去。

    可是,如果根本不在乎他,就不该生气吧?

    直看到屠天走火入魔,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喘息着栽倒在地上的样子,苍郁又感到一丝心疼。

    还有人比她更心疼!

    玲珑冒险跑去绑架了另一名女子。

    到这里,苍郁忽然惊觉,被绑架的那个女人也如此熟悉!

    她的眼,她的身姿,她的声音,不正是梦中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白衣女子么?!

    此刻,她没有蒙面,得以看到她的真面目。

    可是看来看去,的确并不相识。

    再接下来,苍郁看到了云仙!

    原来,被绑架的白衣女子正是云仙的徒弟!

    仿佛一个案件的真相,正在一步步揭开!

    白衣女在梦中,曾经一个劲儿地警告苍郁远离云仙,想必是她自己喜欢师父,却得不到,又唯恐别的女人抢走他。

    如此想来,将心比心,苍郁也就不怪她了。

    再来,玲珑被白衣女所伤,最后竟死在屠天怀中!

    苍郁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手心全是汗。

    她很为此女对屠天的深情所感动,而屠天,显然也对玲珑不同于以往!

    在等待玲珑轮回转世的漫长过程里,屠天也显得痛苦不堪,无一日不思念,无一日不期盼,完全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有美女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头都不抬一下,终日与他相伴的,唯有酒......

    他想把自己灌醉,无奈酒性太好,想有片刻忘怀都不行。

    苍郁想,哦,原来,玲珑就是屠天心中所爱。她既能为屠天舍弃性命,对屠天也绝对是真爱。

    不免好奇,她会转世成什么样子呢?

    画面跳转来回答她的疑问。

    转世重生的女子的背影出现了,苗条,走路欢快,回过头来,俨然就是苍郁自己!

    “啊!”苍郁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原来那个玲珑,就是我的前世!上一世我被云仙的徒弟所杀,而我,曾经是那么爱慕屠天!怪不得屠天曾说,自己和他的一个故友很相像!”

    在幻境中,苍郁不记得自己是从2016穿越来的,也想不起自己对越云泽的一腔情意,只知道,屠天就是自己上一世所爱之人。

    她仰起脸,闭上眼睛,沐浴着树叶缝隙中漏进来的光。

    斑驳的树影“沙沙”晃动着,好像也在向她诉说着心事。

    忽然,感觉到了他人的气息。

    忙睁开眼——屠天俊朗的面庞,正成四十五度角俯视着她。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却清澈得闪闪发亮!

    该待他如温暖的大哥,还是爱意浓浓的情侣?

    她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望着苍郁那迷离的目光和楚楚可怜的样子,换作从前的屠天,早就一刻不耽误地将她抱到芙蓉水帐里去,尽享**一刻了。

    但如今对着苍郁,却是不能。

    这个女人,他简直不知道该把她藏在哪里才好,恨不得对她百般呵护,不容许她受一点点亵渎和伤害。

    屠天的目光移到她玫瑰花瓣般娇嫩的粉唇上,他极力抑制住自己下半身的冲动,轻轻迈近一步,闭上眼,终于在她的额头,落下极尽温柔的一吻。

    重了的话,怕她化掉、碎掉,或者把她吓跑......

    苍郁像座雕像僵在当场。

    在屠天眼里,美丽的她似乎在顺从地静候这一吻,甚至还对此有几分期待。

    阳光掠过他们身上,在地上留下一对温柔的剪影。

    “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屠天附耳问。

    耳畔轻柔的气息,令苍郁浑身发麻,神志不清。

    “放开她!”

    苍郁正在犹豫该如何回答,越云泽正色厉颜闯进了屠天设下的幻境。

    在幻境中,苍郁对越云泽的意识模糊,甚至颇费了些工夫,才想起来他是谁。

    此时感觉,他就像是个将要棒打鸳鸯的家长,一时懵了。

    屠天本想,哪怕是在幻境中,若能听得苍郁说上一句“我愿回到你身边”,便会心满意足离去,谁知偏偏被越云泽适时识破,打碎了他的希翼,不禁怒从中来!

    他将苍郁拽到身后,与越云泽两个人再次黑衣对白袍,以眼神厮杀起来。

    看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实际上,两个人均以眼神输出了真气,在空中交汇势同水火,又如两只有力的臂膀在掰腕子!

    十几个回合下来,屠天见自己占不了上风,忍不住一掌魔气向越云泽劈去,带着对“情敌”深深的醋意!

    只见越云泽剑眉横飞,长身玉立,右手负在背后,单单舞动左手手掌,以绵薄之力将魔气化解和避让。

    未化解完全的劲道,冲击在地上,将砖石地面打了个脸盆大的深坑,坑周围呈半溶化状态。

    若屠天将此力道尽数散发出来,恐怕周围的一切,都将化为一滩混沌!

    越云泽仅以单手抵挡,尤其是在屠天最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这一细节,深深刺伤了屠天高贵的自尊心。

    虽然父亲魔无上,命他把苍郁推给越云泽,以勾引他动心丧志、动摇仙界的战斗力,但此刻在自己设下的幻境中,在眼看就要揽伊人入怀却被打断的愤怒中,一向随性而为的屠天,怎么也咽不下这口被越云泽杀爱又夺爱之气!

    心魔决意要与九天云仙痛痛快快较量一番,暂且抛开一切,逞一逞男人之勇!

    屠天以内力暗自与越云泽对话,如此一来,苍郁就不会听见。

    “越云泽,你知她前世为何人么?”

    屠天红着眼睛问。

    “玲珑。”

    “前世,玲珑借辟疫镜为的是救我,她对我恩重如山!”

    “这与我何干?”

    “好一个号称心怀大爱的九天云仙 ,一句‘与我何干’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前世,你的爱徒亲手杀了我心爱的女人,今生,你又想把她占为己有!这还能与你无关么!”

    “这难道,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越云泽冷冷抛出一句。

    屠天登时一愣——父王命我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若我动了情,功力自然减弱,魔界不就有机可乘了么?”

    越云泽眯起眼,流露一丝极浅的轻蔑的笑意。

    屠天暗自咬牙切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越云泽说:“你放心,我留她在身边,仅仅是为了找寻逆天行,事成之后,我会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苍郁呆立在一旁,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眼睁睁看着黑衣白衣两个男人,相对静立,却又不语,接着掌来掌往,墨蓝与洁白的光在空中交织、冲撞。她心中莫名的不安。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脑筋也不运转,怎么也无法记起,白衣越云泽与自己的关系。

    她躲在屠天身后,虽然自己功力已不弱,但见屠天对自己那么保护、那么在乎的样子,只道是自己的心上人遇到了危险,万分担心。

    可云仙也不是坏人,他们为何会打起来呢?

    她想寻找一个既能让二人停止打斗,又能保大家平安的方法,可是暗夜里看不清楚,匆忙中,一个趔趄踩到了溶化之处,一只脚差点陷到那个深坑里去!

    “啊!”

    声音不大的惊呼。

    越云泽立时停止对抗,一招“深湖探月”,将苍郁的手臂牢牢抓住,稳住她向后倒下的身子。

    屠天也立时放弃攻击,他并不喜欢乘人之危。

    但屠天已经发出的最后一掌魔气,在越云泽抓住苍郁的一刹那,已经抵达越云泽的肩部。

    越云泽一边保护苍郁,一边下意识地一闪身。若闪身太过,重心不稳,力道便不足以拉住她,于是,他坦然让自己的肩膀擦边受了那一掌。

    纵有真气护身,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伸手按住了受伤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三回 八柱沉香床

    心悦君,便与君痛连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越云泽**承受的疼痛,竟瞬间冲破重重幻境,直抵苍郁的内心深处,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苍郁猛然自幻境中一举破境而出,完全恢复了心智,满脸都写着“心疼”二字,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扶越云泽:“云仙,你没事吧?”

    甚至看都顾不上看屠天一眼。

    ——还说和她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找寻逆天行!

    屠天的心,痛苦得缩成一团,若不努力控制,便会当场魔性大发,说不定,会不顾一切从越云泽手里抢走转世的玲珑,之后,他也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那样,就有违父王的命令了。

    天地虽大,他却只有魔无上这唯一的亲人。屠天从魔无上那里,遗传了雄壮的体魄、赶超爱因斯坦的智商,还青出于蓝地拥有了更多优秀的素质,并摒弃了一些“糟粕”。

    魔无上那么自负、嫉妒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在这世上唯一不嫉妒、唯一看得上的,就只有儿子了。

    谁说魔就六亲不认呢?

    虽然父王做了很多世人眼中的错事,虽然他有时偏执疯狂,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啊!

    屠天虽然一切随心,看似没有原则,但其实,他的原则就是自己开心、父王开心,必要的话,前者可以让位于后者,不问黑白!不过,在父王面前,他可说不出这么动听的话,在女子面前倒是伶牙俐齿。

    因此,屠天压抑着,压抑着,躲在一个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内心苦苦挣扎着。

    ——好,既然拆不开你们,倒不如顺水推舟,至少遂了父王的心愿。

    于是,他默默地离开了。

    望着苍郁担心而询问的眼神,越云泽回报以一个极淡、极淡的微笑:“没事。”

    若乌衣娘娘的笑,是倾城一笑百媚生,那么冷面云仙的笑,就是倾国又倾世,似阳光普照了整个凡间,让苍郁云里雾里不知处,只尝得浓浓的甘甜在心头。

    苍郁甚至没有注意到屠天的离去,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越云泽身上,越云泽差不多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方才,云仙周身一震,以及嘴角那痛苦的一丝抽搐,她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也正是这种痛,让她明白了自己对他的爱之深,深到他痛时,自己也感同身受那切肤之痛!

    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就算再想从这场情事中抽身,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屠天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若是功力低些的仙界弟子,这一下子可能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也就是越云泽,受了这一下,至少外表还能看起来像没事人似的。

    宫中侍卫听到动静,这才“呼啦呼啦”纷纷赶来。

    越云泽将有坑的那间房门带上,告诉他们没事了,待明日天亮再亲自向皇上解释,并让人为苍郁另外安排了相邻的一间房。

    苍郁却首先欲扶越云泽回他自己的屋里休息。

    他们二人的房间仅有几步之遥。

    越云泽对螃蟹夹子般夹紧自己胳臂的苍郁说:“你不用扶我了,我还没老到走不动。”

    苍郁这才发现,自己正紧张兮兮地牢牢抓着云仙的胳臂,力气大得以至于,没伤都要抓出伤来了,于是赶忙松手。但是又未完全离开他左右,小心翼翼在一旁举着,仿佛生怕他会摔倒似的。

    看到她真情流露那为自己紧张的样子,越云泽心中莫名一暖,柔声对她说:“我又不是不能走,你回去休息吧。”

    苍郁没少见识过屠天的功力,因此坚持:“不,我想先送你回去。”

    在越云泽面前,她不介意偶尔充当一下女汉子,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再说,云仙为自己受了伤,就算回屋去,她心里也不会踏实,恨不得从此刻起到永远,都能分分秒秒守着他。

    反正也没几步路,云泽就由着她了。

    进得屋内,苍郁将火烛多多益善地点起。暗暗怪屠天出手太重,明明都是良善之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在她转身点灯之际,越云泽忍不住一缩脖,揉了一把剧痛的肩头,而苍郁一转身回来,他迅速将手搭在椅子边,装作没事人一样。

    哎,既然他这样,苍郁明明看见了,也只好假装没看见。

    难道云仙也好面子么?

    其实他哪里是好面子,只是怕她小题大做太担心罢了。

    “都怪我,意志太薄弱,又中了幻境,琴没拿到,还害得云仙你为我受伤。”

    “我没事。琴的事,再从长计议。”

    “那你......那胳臂,还能动么?”

    “可以,”越云泽故作轻松地挥了几下,实际上筋骨痛得要断掉,脸上却保持平静,这对他那万年冰山脸来说,不算太难,“我运功自疗一下,就没事了。”

    苍郁听了稍微放心些,鼓起勇气问:“云仙,方才我所见到的,只是虚构的幻境么?”

    越云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前世不重要,今生,才是你所要珍惜的。”

    苍郁的心凉了半截,脸色变了变:“云仙,你什么都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苍郁的意思是,原来屠天真是那种沉湎女色的人!

    对于自己的前世,她倒是觉得这一笔添加得太过生硬,自己真正的“前世”,应当算21世纪才对。

    她急着要跟云仙解释清楚,自己和屠天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可是开了口才发现,有关21世纪的内容依然发不出声音。

    越云泽说:“别想了,回去吧。”

    “那好,云仙也早点休息。”

    苍郁其实很想留下来照顾他,但他们两个非情侣、非师徒,再加上刚刚得知了自己与屠天的事,难免尴尬。这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再说,云仙似乎也不需要人照顾。

    苍郁只好一步三回头地怀着纠结的心情,回自己房里去了。

    我们常常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一个人,自觉拼劲了全部力气,可那个人往往不是无从招架,就是根本还没懂。

    白鼎本来要给苍郁配侍女,但被苍郁拒绝了。

    她不习惯被人服侍,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适合她。

    有些人生来就是操心的命,什么都要自己经手才自在。

    她来到新为她安置的那间屋子,离云仙的不远。

    门口刚刚安排了数位护卫把手,屋里已是火烛通明。

    苍郁推开门四下望了望,与先前那间相差无几。

    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已无心睡眠,又怕再有什么事发生,因此干脆合衣打坐。

    唉,每次打坐之时,各种杂念总是约好了似地纷至沓来,像一群绿头苍蝇,在脑袋周围“嗡嗡”作响,赶也赶不走。

    她不由自主想到,命运在冥冥中,已将自己与云仙紧紧捆绑在一起,不论今后的路走向何方,他都会是自己心中最重的人。

    那么屠天呢?

    苍郁的心一颤,他的痴情令人感动,但前世的事情,实在想不起来了。

    自己也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接着又想,不行,我还是得将杂念赶走,专心运气。

    这时,云仙的嘱咐又回响在耳边——

    “不要抗拒杂念,抗拒就变成了执念。杂念随它来,随它去,久而久之就会静下心来......”

    接着又是新一轮对云仙的花痴......

    周而复始,真气乱窜,一会儿这里疼,一会儿那里不对劲,这样的打坐真是苦不堪言,不如睁眼算了。

    可是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然置身于另一处所在!

    说它是间屋子,显然又太过宽敞、高挑、和奢华,上上下下全由华丽的晶彩灰岗岩打造!

    通明的火烛,映照着靠墙格子柜里摆放的各种奇石,光是那柜子就该造价不菲。

    纵使苍郁对石头没有研究,也看得出,若是于市面上购得,这些石头估计也得花上大把的银子。

    整个空间内一派硬汉之风,粗一看并不显得非常奢靡,但细节中彰显着主人卓尔不群的品味。

    这是哪里?

    怎么来的?

    此景是幻是真?

    过了半天,苍郁的目光才得以从那些漂亮的石头上挪开,发现屋中央比别处高处许多,台阶上面,摆着一张精致的紫红色八柱双门顶级沉香床!

    床柱、床裙、围板和嵌板,显是全部经过精心雕刻,处处布满镂空雕花。八根床柱上,盘踞着八条大小、造型各异的龙,有飞龙在天、有白龙鱼服、有双龙戏珠......

    各个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床柱上扑将下来。

    榻上铺着乌黑绣金的被褥。

    屋里有股淡淡的异香......闻起来,好似古龙水的味道。

    苍郁忽然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一间男人的卧室啊!

    男人?

    卧室?

    三更半夜的我在这里做什么?

    古时皇帝的卧室也不超十平方米。因为卧室里住的人少,当里面的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填充巨大的空间时,身体能量消耗太多,体质就会变弱。

    苍郁不禁好奇,是谁敢睡这么大的卧室啊?

    除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屠天?

第一百四十四回 虐我千百遍

    原来,屠天为了消愁,最后还是去买醉,虽然醉不成,稍微有一点点晕乎的感觉,也好过赤 裸 裸 的伤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路上,看着身边双双对对走过的凡间情侣,不禁对他们生出几分羡慕来。

    看人家短短几十年,生老病死都经历了一番,娶妻生子,白头偕老,无比充实,也好过自己痛苦而冗长地活着。

    几坛子酒下肚,双眼有些发红,一跺脚,管它三七二十一,终还是由着性子,将苍郁掠到了自己的殿阁中去!

    屠天平日不与魔无上同住,而在千山之巅,拥有一处风景绝佳的居所,只有他一个人......

    苍郁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屠天出手伤云仙这件事,在她与他之间,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隐形屏障,比他是魔的这个身份,还要难以逾越。

    屠天从背后接近正在疑惑中的苍郁,本想双手从身后环绕住她,但一念及她只关心越云泽的情景,就又停下了。

    “青葱,是我。”

    苍郁猛地转过身来,惊恐地瞪着他:“屠天,果然是你!”

    刚刚知道了自己前世与他的关系,又加上误伤云仙这一层,此刻再见面,没了昔日的轻松自然,苍郁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甚至时刻做防御状。

    她也知道这样是没用的。以屠天的功力,若是真交起手来,就算自己超常发挥,对他来说,也只是做做样子的花拳绣腿罢了,他分分钟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看到丫头对自己如此充满敌意,屠天心中更加难过。

    他的眸子很亮,此刻看起来,整个人却与平时判若两人,望苍郁的眼神不再有所顾忌和遮掩。

    从前,他是温柔体贴、阳光诙谐、宽宏大量的大哥,对着他可以尽情地撒娇、耍赖、开玩笑;眼下,他却只是一个因爱生妒的男子,他的眉梢眼角,都写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许别人占有你”!

    苍郁情窦初开已经有段日子了,以自己对感情的揣摩,不难洞察出他眸中涵义。

    她想起那次,他在逸尘镇养伤时,曾提到自己很像一个已经故去的朋友,如今想来,那必是玲珑无疑了。

    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一想,更加体会到屠天对自己很好。

    只可惜,她的心被另一个人填得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对我,可还有眷恋?”

    屠天的眸光,第一次让苍郁迷惑了,害怕了。

    以往,那里面像山泉一样清冽澈亮,他高兴的时候,苍郁几乎能看到,那里面有几尾小鱼快活得将要跃出水面!

    而眼下,他深不可测,并且,她也不想让他更加伤心。

    心地善良的人,总有点儿前怕狼后怕虎,是以,苍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偌大的空间里,眼下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

    对于今生重逢,屠天曾有过很多幻想,比如,再见到玲珑,就这样一把将她抱到自己的沉香床上去,极尽缠绵,极尽温柔,补偿她上一世对自己的痴情。可是玲珑她变了,不领情。

    如今丫头虐他千百遍,他待丫头如初恋。

    “屠天,其实我是来自......我的前世......”

    苍郁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一个字都没能发出声音,所有有关穿越的内容,一律说不出口,写不出来。

    倒吸一口冷气——

    命运啊,你已将我如此安排,我的前世今生都已注定,却不知来生去往何方?

    屠天凝望了她片刻,拗不过内心的云蒸霞蔚,猛然将她拦腰抱起,不顾怀中之人的挣扎,快步走去轻放到沉香床上,然后自己一弯腰,虎背熊腰将她整个压在身下!

    说压并没有真压,有胳臂撑着呢,要是真压上去,以他的魁梧,十个苍郁也招架不了。

    她在他心中如珠似宝,他可舍不得!

    脸和脸,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两个人一个动态,一个静态。

    他在专心看她,感受她的气息;而她,则拼命挣扎,一刻不停,顾不得看上他一眼,然而她的挣扎对力大无穷的他来说,如同儿戏。

    望着她的粉面娇容,一股魔性冲将上来,一向随心所欲的屠天,恨不得立时就动手撕了她的衣服,钻进她的长发,吻遍她每一个轮廓,令她颤抖,令她臣服,令她高声大喊——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再也不要去见什么越云泽!

    粗声喘息着的屠天,不言语,却暗自按捺着,挣扎着,踌躇着,任身体快要炸掉,却硬是下不去手。

    从前对各种类型的女子轻车熟路的手法,在这个丫头身上,完全无法施展。每当看到她无辜、她乖巧讨好、她一脸正气的样子,就仿佛给自己施了禁手禁脚的密咒!

    不,这么爱她,永远不要强迫她!

    若回来,便要她心甘情愿地回来!

    心火难平,屠天不知这样耗下去,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干脆吹了口气,略施小计,让苍郁睡了过去。

    苍郁在挣扎中伸在他背后挥舞的手,就势无力地一松,软软地搭在他身后,就像正环着他的腰那般温柔。

    屠天在她身子上方僵住,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她的手就滑下来了,而他很是眷恋被她环着的感觉。

    她天真熟睡的脸,和她在自己腰后留下的那抹温存,让他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凝视着她的脸,她的天真与圣洁拷问着他的世故与风流。这个女人,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前世她为自己付出一切,自己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

    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她却将自己的心整颗掏走了;今生,自己已不是她的牵挂,可依旧还是被她套得死死的。

    屠天啊屠天,你号称阅尽千帆,没想到竟在小溪里翻了船!

    想让苍郁好好休息,他胳臂用力一撑,从她身子上方下来,坐在榻边,替她掖好了被角。

    这张小脸真是百看不厌,虽没有玲珑那么娇俏,却有玲珑没有的清秀典雅。

    原来,静静看着她安睡,不动一丝歪念,已经这般美好!

    唉,就算没有前世的缘分,大概这辈子,也还是会被这个小丫头所俘虏的。

    硬汉的心好似入春的冰雪,在暖阳下被融化了。

    不知道这样看了有多久,苍郁渐渐从沉睡中醒来。一睁眼看到是屠天,和那次在朱雀国的客栈里醒来时一样,可心情却大不同了。

    先是条件反射地一惊,而后想起,他前一刻还霸道地压在自己身上,他做了什么?

    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又惊又怕,脑子一片空白!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穿戴依旧齐整,面色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坐起来。

    不要自己吓自己,相处了这么久,应该相信屠天的为人,他和那些衣冠禽兽不一样。

    纵然他曾有过风花雪月的过往,但玲珑死后,他不是收敛许多了么?

    苍郁飞快地掀开被子离开了床。

    由古至今,床都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场所,多少误会,多少意气用事,都是在床笫发生的。

    屠天则面带恬静的微笑望着她,甚至带些讨饶的口气,尽力缓和气氛道:“青葱,你竟然睡了这么久,近来是不是很累?”

    苍郁的警觉仍然没有完全卸下:“屠天,这是你家?为何把我带来这里?”

    ——为何把她带来这里?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不知从哪里说起好。

    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呀!

    “青葱,我想告诉你,你在幻境中所见,全部属实。玲珑便是你的前世,前世你为了救我而......”

    “屠天,从认识你的第一日起,我就相信你说的每句话。”苍郁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但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让屠天心里有些打鼓,“但过去的,何不让它随风而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屠天怀抱的最后一点希翼,轰然崩塌。

    ——在她心里,自己已然是逝去的风景!

    罢罢罢!

    屠天仰起头长叹一声,凄然一笑,与当日,说那个跟苍郁长得很像的故人已经不在了的时候,笑得一模一样。

    有心人看到自会心碎,而无心的人,也许根本就没看到:“那么,你依旧打算与越云泽,一同找寻逆天行?”

    苍郁一字一顿地回答:“是。我会站在正义一边,定会集齐逆天行,交给仙界。”

    “仙界”、“正义”,此时在屠天听来格外刺耳,那代表着,在越云泽与自己之间,她选择了前者,而将自己划在了罪恶与黑暗的彼岸。

    “好,我明白了......”

    一向朝气蓬勃的屠天,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全身的功力仿佛都成了负累。

    他强打精神,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反正任凭怎样,也挽留不住她如涛涛江水般逝去的心。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没想到此情此景,苍郁还有话说。她刚张了张口还没说出来,屠天就很激动地期待着,也许她回心转意了呢?

    “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哦,”屠天难掩心中的失望,“何事?你说。”

    屠天强打起精神,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她准备要提到四弦琴了。

    然而苍郁却只字不提琴的事,只说:“请你帮礼人解除‘夺心咒’,放他们回家!”

第一百四十五回 屠天之柔肠

    屠天感到十分意外:“你早已离开那里,竟还惦记着他们?”

    这也正是自己对这女人恋恋不舍的原因之一吧?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她还爱心泛滥地总记挂着别人,甚至是不相干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赚一文钱,却操着全天下的心。

    苍郁一双杏目闪闪发亮,眸光中有同情,有悲伤,有惋惜,也有责任。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把自己错认为女儿的晴蓝死时的惨状,以及在礼人工地所受的非人虐待。云仙说过,夺心咒是魔界设下的,作为魔界公子的屠天,一定有办法解除!

    解救礼人这件事,一直像块大石头压在她心里,并未因自己早已脱离苦海,就得到解脱。只有到所有的礼人都平安与家人团聚那一天,她心里的这块石头,才会真正落下来。

    “离开礼人工地之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那些共患难的同胞,不知道他们好不好?”苍郁又自言自语说,“生命随时都受到威胁,又怎么会好呢?”

    屠天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这件事,是整个魔界的决定,恕我无能为力!”

    苍郁不甘心,她相信屠天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想要唤醒他沉睡的那部分善:“他们每一个都有家人、有灵魂,不应留在魔界受屈辱,被魔界所奴役,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们,你是否希望有人去解救你呢?”

    刚才强调交给“仙界”,眼下又两次提到了“魔界”,明明就近在咫尺,可屠天却眼睁睁看着苍郁将她和自己,划在了正与邪的天涯两岸,遥遥相对,再无交集!

    他知道,别说是爱人,就算是大哥,只怕也做不成了。

    仙魔殊途,命中注定,从今往后他们终将形同陌路!

    屠天垂首,不想再多说什么。何苦呢?不是自己的,再努力,也无法力挽狂澜。他无力地应付着:“我这就送你回去,去找越云泽。”

    “屠天,我早就说过,你这么善良又重感情,你的身份是什么,对我并不重要,就算你是魔,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屠天回过头,苍郁晶亮美丽的眸子回望着他,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应允。

    他有点怀念以前与她好好相处的日子,甚至还不知道她身份的那些日子。

    那时,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当她的大哥,危险时候保护她,为她“变戏法”,可以给她做好吃的,可以享受她亲自喂粥的待遇,享受她用自己的身躯,满头大汗地支撑拖着残腿的自己的待遇,甚至在岩洞里还......吻到了她。

    那时候,她至少不讨厌自己。

    苍郁从他眸中看到了久违的东西,那个亲切熟悉的屠天似乎又回来了。

    可是,屠天停了半晌,却意外地甩下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九天云仙身旁的一个小跟班而已。我用不着你管!你如何看我,一点都不重要!”

    苍郁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但并未完全气馁:“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帮我的。”

    屠天冷笑着说:“为何不去求你那个,无所不能的九天云仙?他为了你,不是还受了伤么?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可自己心中的伤,丫头能看得到么?

    苍郁这才想起云仙受伤之事,面露忧色。

    “瞧,两个人明明互相牵挂,却非要装出一副彼此漠不关心的样子,仙界最擅长的,正是虚伪地压抑自己的**!”

    苍郁也凄然一笑:“不,他才不牵挂我,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说虚伪。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好了,多说无益,送你回去吧。”

    屠天将苍郁送回了皇宫,对她最后的试探也失败了。

    苍郁回到宫中自己的房里,一言不发地独坐,感觉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屠天了吧?又或许,他会继续在暗中争夺,即将出现的第四块魔器碎片?

    眼圈有点红。

    若不是他,自己说不定早已葬身礼人工地了。

    不过他惦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玲珑跟自己,实际上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转天,屠天带着大量食物亲赴礼人工地。

    不想让自己人发现,到父亲那里嚼舌根,便对看守的女魔头们略施小计,她们就全部沉睡过去,连那些漫天飞舞的眼球,也全都闭了眼,无声无息。

    而毫无法术的礼人们反倒不受影响。

    礼人们看到女魔头忽然全都倒在地上,眼球们也都定在空中一动不动,都呆住了。

    被呼来喝去奴役惯了,一下没人监督做工,反而手足无措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趁机逃离。

    看到带来大量精美食物的屠天,礼人们有的木然地注视来者,有的听说有吃的立刻爬起来,用沾满泥土的手,将摸到的香喷喷的食物一口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犒劳饥饿的胃;还有的,吃完自己的,转身又去抢别人手里的。于是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好事变成了坏事,乱得不可开交。

    众礼人饥不择食和互相争抢的样子,令屠天感到内疚。

    所谓“夺心咒”,其实就是剥夺了他们从前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生来就是礼人。既然生来如此,习惯了固有思维,也就没有人想到,尝试去过另一种生活了。

    自古至今,真正能够不人云亦云随大流的人,其实没有多少。

    在魔无上下“夺心咒”之前,他们每一人都是自由之身,来自父慈子孝的家庭,或者夫妻恩爱。

    是魔界,随便抓了些身体健康的凡人来充当礼人。

    如今亲眼看到他们沦落到这般田地,连做人起码的尊严都丧失了,更不要提道德和礼仪,屠天心中感到十分惭愧。

    也许,人在连活下来都困难的条件下,是无法考虑尊严的。

    还有最后一块魔器碎片,凭驿马印的力量,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其实用不着这些人没日没夜地挖掘,这样成功的几率本来就很小。

    青葱说得对,是时候让他们重新过有尊严的生活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魔无上让这些礼人挖掘寻找的,并不只是逆天行碎片,还有一样别的东西......

    “这都是我犯下的错,就让我来一肩承担吧!”

    屠天在心中默念咒语,掌心竖立,拂过那些脸庞,将施下的“夺心咒”收了回去。

    咒语解除,大门四开。他们每一个,都多多少少记起了自己的家人。

    屠天大声宣布:“你们自由了!”

    可是,他没有听到预期的欢呼雀跃声,也没有看到重获新生的笑脸。众礼人正忙于你抢我夺那些食物,根本没空听他的言论。在他们眼里,那些烤肉、包子,要比任何东西都来得重要。

    屠天高声问:“众位就甘心在这里任人宰割,如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余生吗?”

    虽然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可还是没有一个礼人逃走。他们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相互望望,都说情愿留下来。

    屠天有点急了:“留下来,继续受奴役么?!继续让日夜思念你们的家人流泪么?!”

    “家人?我们离开这么久,他们要是在乎我们,早就应该来找了啊。”

    “哼,我老婆早就看我不顺眼,我离开这么久,她应该早就改嫁了吧?”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愿意改变。”

    “只要少挨些鞭打和刑罚,我便心满意足了。”

    ......

    屠天发出一声叹息。看来,要拯救他们的**,必先拯救他们的灵魂:“各位,如若只顾着争抢,那就如同一盘散沙,被人随便踢一脚就灰飞烟灭;可是若团结起来,相互帮助,就是一只巨大而有力的拳头啊!”

    若他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命运,那任谁也救不了他们。是时候让备受摧残和折磨的礼人,醒过来了!

    “你是何人?”

    “你为何给我们带吃的来?”

    “要拳头干什么用啊?”

    礼人边往嘴里塞着能塞的一切食物,边含糊地问。

    “反抗啊!去争取你们的权利!比方说,凭什么你们努力做工,却只分得这么一点点粮食,衣不遮体;凭什么你们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凭什么你要跟喜欢的人分隔两地;凭什么你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是时候恢复自由了!”

    礼人们被他的慷慨激扬弄得不知所措,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

    “其实,离开这里,我们也不知该去哪里,我本来就没有家。”

    “不作礼人,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就算是回老家,还不是要种地、劳作,混口饭吃?这里定时给饭、定时就寝,不用操心,不是挺好的?”

    “是啊,出去还是照样得谋生。这里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反倒不如这里面来得简单。”

    “就是,在这里只要不偷懒,过得也不是......太差。”

    ......

    屠天火了:“你们,你们在这里被虐得倒还习惯了?到底走是不走?”

    “不走!”

    “我不走!”

    “我也不走!”

    ......

    屠天气得一跺脚,转身离开。

    ——“青葱,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自找气受!”

第一百四十六回 又到生辰时

    清晨,苍郁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深秋到啦!

    苍郁望着满地的金黄,忽然想起——几号了?今日不是我的生辰么?

    每年生辰都是满地落叶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上一世和这一世,她的生辰都在农历九月十九这一天。

    由于对过去的记忆已经日渐模糊,她想不起来生日蛋糕这回事,只惦记着吃一碗长寿面。

    从前,长寿不长寿的,对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好像没那么重要,但现在变得很重要,因为活得长一点,就能够看到云仙久一点。如此的痴情,外人看来也许会难以理解。

    一碗长寿面,对于暂居宫中的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白鼎牢记救命复国之恩,总想报答他们,可是赏什么,他们二人都不要。白鼎早已命人全权听苍郁和云仙吩咐,只要她开口,别说一碗面,就是招呼一桌子佛跳墙、为她办一场千人寿宴,也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当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唾手可得的时候,一碗小面还就特别招人稀罕。

    云仙说,夜观星象和风声,预测第四块逆天行碎片就快要有消息了,应该就在这几日,让她耐心等待。

    至于那把琴,云仙说不急,再等一等,至于等什么,她也不清楚。

    天塌下来,估计云仙一人就可以顶起,既然他发了话,她一向是顺从的。

    又几片金黄的叶子瓢落下来,由风托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因为姿势太过优美,苍郁看得入了神。

    这些叶子,在枝头起舞的时候,是那么绚烂,快乐得“沙沙”作响,而一旦离开树身,很快就枯萎了,繁华落尽,最后变成一滩泥,长眠于地下。

    云仙就是那树,而自己,就是终究要离他而去的一片叶子。

    离开他之后,自己也该会枯萎了吧?

    离开他之后,真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她总是不自觉地担心,找齐魔器碎片后,即将要到来的分别。

    其实世间可留恋的东西还有很多,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师生情......

    还有理想,还有兴趣爱好,还有......

    不过在此时的苍郁心里,也许由于驿马印冲淡了过去记忆的原因,她心里只剩下了越云泽一个人,偌大的天地间,除此之外再无它。

    “咦?那是何物?”

    窗下的石凳上,赫然摆着一只盒子。

    “那不是......娘娘的四弦琴么?!”

    苍郁鞋都没穿就飞奔了出去,先没有动琴,而是四处转悠找寻。

    她以为会看到屠天,可是周围并没有人,看来,他留下琴就走了,显然是不想再见自己。

    她怀着对屠天的感激和愧疚,小心地打开盒子,琴果然完好无损!除琴之外,盒里还有一张纸,被仔细地折了三折,笔迹也很潇洒——

    “青葱,

    你的生辰贺礼。我说过,我欠你的,有一天会还给你。

    屠天。”

    不知怎地,眼泪忽地一下子涌出来:“屠天......”

    她还记得,屠天说这话,是在心湖和自己用元气换来月光草,医好他的腿的时候。

    当时,她哪里想要什么回报,只不过是看他一瘸一拐,心生同情而已。

    人生中有许多种感情,除了男女之情,手足血缘亲情,还有一种说不清是什么、但却真实存在与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难以割舍的情感。

    若将一个人比作一只鸟,婚姻就是鸟栖息的窝巢,那么这种情感,便是鸟儿归家途中遇到的避雨的屋檐。

    比起对云仙的高山仰止,屠天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和味道,是很亲切迷人的。

    屠天在暗中,眼都不眨地注视着苍郁的反应。

    当他看到她脸颊滚落下晶莹的泪花,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还有一种,总算能轻舒一口气的释怀。

    他多想上前去搂住丫头,抹去她的眼泪,但终于还是止住了脚步,心中恨恨地暗想:“越云泽,你最好给我好好对待丫头,否则,我屠天定要杀得仙界片甲不留!”

    感动之余,苍郁捧着琴,像个偷拿了大人东西的孩子,心中惴惴不安。

    这是属于娘娘的东西,理应要还给她,但少了这琴,逆天行便残缺了,终究将为破坏因果轮回埋下隐患,该如何是好呢?

    正“做贼心虚”地纠结着,一抬头,发现越云泽已立在面前。

    “云仙,屠天把它送回来了,但恐怕我还得将这琴......”

    越云泽一脸平和,点点头表示赞许。

    本来还担心他不同意,但想想以云仙的品貌,自然不会不经人允许,就留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乌衣娘娘的平宁殿,重回过往,一扫寂寥,华灯灿耀。

    丫鬟下人们步履匆匆,忙前忙后,有打扫的,有运送珍稀食材的,有带裁缝来给娘娘量身裁衣的,还有忙着往屋里搬运盆景花草的,一派繁忙景象。

    听说娘娘本人,此刻正在未央阁中的琴房。

    启禀之后才知道,原来皇上此刻也在这里。

    他们二人经此劫难,还能排除万难,重修旧好,甚至感情更上一层楼,不能不说令人欣慰。

    苍郁和越云泽正打算退去,另寻合适的时机交还,却意外得到皇上和娘娘的召见。

    乌衣娘娘今日身着一袭婀娜的鹅黄云锦裙,下摆以五彩线刺绣牡丹孔雀百鸟朝凤图,镶金丝绦束腰,裙上的色彩,一路绚烂到在场各位的眼中去。

    徐徐行走间,她流苏髻中斜插的黄金花枝步摇上,坠下的九彩玉珠,发出水滴般剔透的声音。

    此时的娘娘,面若芙蓉,不必烽火戏诸侯,也自带笑容,这是除却芥蒂、相互理解、心心相印之下的笑容。这也是苍郁第一次见到娘娘的笑容。

    心情舒畅了,笑得可真美啊!

    行过该行的礼数,苍郁从越云泽手中将琴呈上:“皇上,娘娘,民女将这琴取回来了,现完璧归赵。”

    “真的失而复得了?如何拿回来的?”

    乌衣欣喜地摸着琴,手上极为轻柔,目光流转得甚为动人,一刻也不舍得离开琴身,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宝贝。

    “娘娘,如何拿回来的已不重要了,反正经过这些周折,皇上与娘娘冰释前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琴既是娘娘的传家宝,还请娘娘收回罢。”

    苍郁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私心的,盼着娘娘一时感动,说不定能慷慨地说句,你拿去罢。

    可惜没有。

    娘娘说的是:“皇上,臣妾想为皇上演奏一曲。”

    白鼎君心大悦:“好啊,朕洗耳恭听。”

    不仅是皇上,就连苍郁也很想一睹娘娘拉琴的风采。

    只见乌衣轻抖衣袖,彩袖半滑落,裸露出小半截冰肌凝脂的雪藕玉臂,随即轻轻把右手弓搭在弦上试了一试,闭上双眼,就这么拉了起来。

    没有夸张的长指甲,长度适中的甲上,描着彩绘的牡丹,与裙上的百鸟朝凤图相映成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舞。

    长长的睫毛低垂,被浮光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韵。

    步摇上的九彩玉珠,随着律动微微摇摆,发出美妙的水滴之声。

    当第一个音符飘出来的时候,苍郁先是为之一振,而后便完全被这意境迷住了,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身着古装,演奏西洋乐器,两者置于同一画面,竟然毫不违和!

    东方的内敛与西方的写意,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犹如水与火相交融,并未遮盖或击垮对方,而是在相互撞击时,迸发出难以言喻的辉煌。

    苍郁多希望此刻能有两把琴,就能和娘娘合奏一曲了。

    一曲完毕,竟无人喝彩,留下长长的沉默空白。只因每个人都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意境之中,尚未回转过来。

    过了半晌,白鼎才带头鼓起掌来。

    “爱妃,朕方才听得如痴如醉!这是何神奇乐器?简直让人魂飞天外。可否每日为朕演奏一次?”

    “刚才这一曲是献给皇上的。可惜,这是臣妾用此四弦琴,为皇上演奏的第一曲,也将是最后一曲。”

    “哦?为何?”

    白鼎身为帝王,处乱不惊是从小接受的功课,但此刻还是神色微变,差点以为又要节外生枝。

    “入宫之初,许姑娘与云仙以兄妹相称。后来才得知,姑娘与云仙实则非亲非故。但为了因果轮回的大义,许姑娘肯舍弃一切,不畏艰险,不惜花费时间,助仙界寻找魔器,臣妾又岂能凭一己之私,独占宝器一隅?更何况,要不是许姑娘,臣妾怎能与皇上冰释前嫌?”

    “爱妃此言极是。若不是云仙和许姑娘,朕也早就成为唐淼刀下之鬼,何来今日与娘娘的重逢呢?朕与娘娘受了云仙和许姑娘如此大恩大德,就请你们二位收下此琴,助天下保因果轮回的大义。而后,朕将命最好的工匠,再打造一把赠与娘娘。”

    白虎国之旅,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到头来皆大欢喜。

    苍郁看到一对有情人和好如初,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不免就想到了自己。

    自己和所爱之不能动情、遥不可及的云仙,是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

第一百四十七回 (荐)卦说生死茫

    苍郁和捧着琴的越云泽,一起进了平宁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屠天望着他们不得不说十分般配的背影,目光如即将熄灭的烛火,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然后,又微微抬了抬嘴角——也罢,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想自己堂堂八尺男儿汉,又不是离了女人活不了,难道还会为了失恋去死么?

    天大地大,世上不缺美人,也不缺有才华的美人。

    又美、又聪明、又有才华、又体贴的......

    屠天不得不承认,丫头这样的女人,的确世间少有!

    琴还了,平宁殿里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屠天无关了。

    丫头的功力一直在涨,且就算她遇到什么麻烦,也有越云泽罩着呢。

    她有喜欢的人陪伴,满心欢喜,自己还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呢?

    该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自己了。

    他暂时不想去思考,父王若知道自己放弃了第三片魔器碎片,也放弃了用幻术引诱越云泽爱上苍郁后,会怎样对自己破口大骂,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换换心情,心里一直像压着块巨石,憋得不行。

    “无为观”,是一间香火很旺的道观。此时,堂前香火缭绕,人却不算太多,都在安安静静地上香,磕头,求卦。求得结果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愁眉苦脸进来,笑着出去的;也有心事重重进来,又泪流满面出去的。

    当然,有时,也有兴冲冲进来感恩戴德还愿的,往功德箱里塞了银子就走。

    正值清晨,一位年轻女子在丫鬟的陪伴下,端庄地迈入了“无为观”。

    那丫鬟担心地说:“大小姐,听人说,这家道观的签很灵。可是无论求得个什么结果,你都不要着急上火,啊。”

    被她称作“大小姐”的女子,用白皙的手指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露出秀丽的柳叶眉,平静地回答:“好。”

    丫鬟嘟囔道:“唉,你嘴上说得好,可实际上,你什么都爱往心里去,叫你别来你非来,别到时候求了签,又难过得三日卧床不起。”

    大小姐嗔怒地看了她一眼,丫鬟赶紧一捂嘴:“我我我不是有意要乌鸦嘴的!”

    一支木罐里,装了几十支红色尖头竹签,摇动起来“哗哗”作响。大小姐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这罐子,就好像正捧着某个人的未来。

    “哎,你摇了半天啦,到底求是不求?”

    丫鬟小阮,跟随大小姐长歌许多年,几乎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平时在府里,她们是主仆关系,私底下,她们却仿佛一对要好的闺蜜。

    经小阮一提醒,长歌失了神的眼睛忽然一亮:“啊,求,求。”

    稍一用力,“啪嗒”,一支签落地。

    小阮迫不急待抢在长歌前头,兴冲冲拾起那支签,只瞄了一眼,就立时神色慌张地想要藏到身后。

    长歌神色凝重地说:“别藏了,你从小就不会装......”

    小阮无可奈何,从身后慢慢拿出了那支签。

    长歌虽已从小阮的表情判断出了八 九不离十,可以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死死盯住她手的目光,真正触及到“下下”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浑身战栗个不停,待看到“诸事不利生死茫”几个字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小阮赶紧上前扶住她,着急地问:“大小姐,你没事吧?”

    长歌缓了片刻,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默默垂首向外走,谁都不再作声。

    她们心中惦记的那个人,仿佛被判了死缓,已经毫无希望,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小阮扶着长歌,只觉她一脚深一脚潜,快要跌倒的样子:“大小姐,你是不是很累?”

    长歌忍了半天,被这么一问,忍不住哽咽道:“小阮,你说,我弟弟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小阮心一软,赶紧说:“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回来的。求的签也不一定准是不是......”

    此时已远离道观,行至一处无人的巷子。

    前头不知从哪里蹿出两个人,一个人高马大,另一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

    后者袖子里亮出明晃晃的匕首来,脸上带着猥琐狰狞的笑容。

    长歌惊问:“你们要作甚?”

    矮个子的阔嘴鹰鼻,露出满嘴黄板牙,目闪精光道:“我说大家闺秀,太没经验了吧?一般这种情况,还能干什么?不是劫财就是劫色呗。说吧,美女打算让我们劫哪一样?”

    长歌和小阮二人均吓得脸色惨白,抱在一起连连后退。

    还是小阮稍微勇敢点儿,壮着胆子说:“我我我,把身上的银子全全全,给你们,能不能放我们走......”

    两个劫道儿的搓着手嘿嘿笑着:“可以,可以,小美人儿......”

    可是,当两个姑娘哆哆嗦嗦把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软文银,悉数交出来之后,矮个子在手里掂了掂,奸笑着说:“大爷我此刻改主意了,想财色兼收了!你们是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一人一个刚刚好!”

    话说至此,一高一矮两个就扑将上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要调戏民女,先少占点便宜,然后再拉到没人的地方去占大便宜。

    长歌和小阮,就像两只可怜的小白兔,睁着无辜的双眼,望着面前的禽兽,做着无谓的挣扎!

    这地方治安一向很好,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可惜这巷子很深,此刻也没有行人路过。

    就在那两人的满嘴黄牙,快要碰到姑娘们的时候,突然,仿佛有人在空中使足了力气,给了他们几拳,只听“乒乓”作响,那两个恶棍就仰面倒在了地上,捂着的脸肿起了老高,分别掉了几颗牙在地上,满嘴是血,痛得爬不起来。

    他们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傻,光凭这几拳,就可以分辨出来者不是一般人,功力比他们高着成百上千倍还有余。

    一个深沉的声音说:“把东西还给人家!”

    “是,是!”

    所有的银子细软都拿了回来。

    “还不快滚!”

    两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一溜烟跑没影了。

    长歌和小阮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面前站立之人全身黑衣,相貌逆天,身材无敌!她们赶忙行礼,齐声说:“多谢恩公搭救之恩。”

    屠天轻掸了掸袖子上的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二位姑娘不必客气。”

    长歌本来就不太舒服,加上吓得不轻,额头冒了不少虚汗,她自顾不暇,也不好意思再看他,而小阮一直在偷看屠天——这位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屠天打量了打量她们,见这位小姐中等姿色,气质却极佳。

    那个丫鬟呢,古灵精怪,姿色甚至在小姐之上,小样儿还一直在偷看自己。

    至于她们穿的是什么质地的衣服,是否戴了些昂贵的首饰,他是一点都没注意的,他看人从不看这些身外之物。

    看女人,他一般是看一眼脸,看两眼胸。

    屠天双手抱拳诚恳地说:“如今世道险恶,二位姑娘独自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见那位小姐面有菜色,似乎身体不舒服,便主动说:“不知姑娘府上何处?在下愿意护送二位回府,以免再有恶人打搅。”

    小阮忙说:“谢谢恩公。”

    同时拍了一下长歌的手,把大小姐刚要出口的那句“不用麻烦公子了”,硬生生地给挡回去了,而后回身小声对长歌说:“这位公子出手救我们,肯定是好人。”

    接着,小阮又对屠天说:“唉,今日出门没查黄历,诸事不利。本来我家大小姐去求签回来,就已经够伤心的了,没想到还遇到这种事。不过,幸亏遇到了好心又能干的恩公您,您可真是我们的贵人呐!”

    屠天问:“哦?敢问小姐求的什么签?”

    长歌欲拦住小阮继续说下去,但是小阮一根筋地坚持认为,屠天是大大的好人,对他有问必答,恨不得把“大小姐最讨厌吃鱼因为懒得挑鱼骨头”这样压箱底儿的秘密,都一股脑倒给他,于是压低嗓音说:“唉,数月前,我们家少爷,也就是大小姐的亲弟弟,白天出了趟门,给老太太抓药,就再也没回来。全家上下乱作一团。后来听说,那日镇子上很多人家都有人失踪,传说是被妖魔给抓走了,抓去当什么‘礼人’,整天给妖魔干活,过着非人的日子......”

    屠天听到“失踪”,就已经觉得不对,再听到“被妖魔给抓走了”,头“嗡”地一声轰鸣,仿佛一个大嘴巴扇在他脸上,脸颊火辣辣的。

    小阮并未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今儿个一早,我跟我们家大小姐,特地到这家听说很灵的‘无为观’来求签,想问问我家少爷何时能回来,结果......”小阮偷看一眼长歌,长歌苍白的脸上,红眼圈格外显眼,“是个下下签......”

    屠天心中“咯噔”一下,继续打脸——这不正是他们魔界干的好事么?!

    原来她们正是其中一位“礼人”的家人,也是礼人事件的受害者!

第一百四十八回 风雨为歌赋

    屠天自觉愧对二位姑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硬是一反常态,舌头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如同认了罪的杀人犯,对着受害者家属那般,唯剩内疚和尴尬。

    过了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吉,吉,吉人自有天相......”

    情商比天高的小阮,马上笑嘻嘻地顺坡儿打圆场:“就是就是,借恩公吉言,一切都会好好的!”

    屠天咳嗽了两声说:“我看你家小姐脸色不太好,不知府上在哪里,在下护送你们回去可好?”

    “好啊好啊!”

    小阮刚要倒背如流说出府上地址,立即被长歌制止。

    长歌低声呵斥她:“不回!”

    “大小姐,你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今日就歇一歇,别去学堂了。”

    “去!”

    长歌脸色苍白,声音不大,却甚是坚定,小阮也不好违抗。

    “学堂?”屠天感到奇怪,“你一个女子,每日去学堂做甚?”

    言下之意,你不是应该留在府里打扮打扮、做做女红啊什么的么?

    在那个年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

    就算有些能力,也要极力表现得谦卑,柔顺,不在丈夫面前显露,以免夺了他的风头,平时也较少抛头露面。

    因此,学堂是男童、男人们专属的地方。

    女人们依家世、丈夫身份、自己地位的不同,大多每日忙着梳洗打扮、相夫教子,或者缝缝补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迈进学堂一步。

    屠天因为走过的岁月悠长,之前再迂腐些的制度都见过,这大概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久见”吧?

    小阮已对屠天深信不疑、有问必答,根本不顾长歌对她使的眼色:“恩公我跟您说,我家大小姐,她跟别人家小姐大不相同。”

    屠天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哦?有何不同?”

    “小阮!”

    长歌真有些恼了,要不是当着屠天的面,她就准备要冲小阮大声呵斥了。

    要知道,那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秘密,传扬出去可是要坏大事的!

    可是只要没有府里人在跟前,小阮就忘记了身份的尊卑,一点也不怕长歌,胸脯一挺,振振有词道:“哼!是谁教的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待人以心换,信字值千金?’”

    长歌一脸无奈。

    那正是她教的。

    “大小姐,这位公子救了你我的命,要是还对他遮遮掩掩,说些不走心的话,还算得上待人以心换么?”

    长歌无言以对。

    这下屠天更有兴趣了。小小一个丫鬟,诗张口即来。

    据一向喜爱诗词的屠天所知,小阮所说,并不是哪朝哪代哪位文人的金句,听这意思,应该是出自这位小姐之手。

    小阮得意地看着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的大小姐,底气更足了,接着跟屠天说:“恩公,今日我跟您说的话,您可千万别传扬出去啊。人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家小姐偏偏学富五车,有才有德。说她五步成诗,一点都不夸张,绝对可称为当代最厉害的女诗人!不过也正是因为此,我家大小姐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又贤良淑德,长得也挺好看吧?却无人敢上门提亲......”

    长歌本来煞白的脸,此刻已羞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

    说不过我还躲不过么!

    气得甩下他们,自己向前快速走去,走得也稳多了。

    小阮看看四下无人,一边快步追,一边加快语速继续跟屠天说:“我家大小姐不想浪费了她的满腹才华,因此女扮男装,开了一间学堂,分文不取,教那些上不起学堂的孩子读书,诲人不倦......”

    “啊!”

    这真是大大出乎屠天意料,长歌这个女子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心中不由对她肃然起敬。

    “在下想去拜访一下那间学堂,不知是否方便?”

    小阮“吃吃吃”地笑得别有深意:“有何不方便的?”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么好看的公子,又会武功,人又好,就是不知道成家了没有?

    要是没有的话,说不定能撮合他跟我们大小姐,万一成了,我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后半辈子成天看着这样的脸、这样的胸、这样的腰、这样的臀......

    多养眼啊!嘿嘿嘿嘿,多接触接触,一定有机会打探他家世的。

    走了挺长时间,他们来到了一间位置偏僻、样貌又朴素的房子前,从外观判断,里面地方应该不大。

    看看四下无人,三人从后门进入。

    小阮指着把门的小屋里的两把椅子对屠天说:“请恩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和大小姐去去就来。”

    “好。”

    屠天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下,很小很普通,四壁堆满了书。

    他拿起几本看了看,大多是古今中外的名著,诗词歌赋、励志书,应有尽有,有的同样的还有好几本。

    那时已有双色、四色套印的印刷技术,能印出彩色印刷品。

    屠天心想,这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啊。

    不多时,偏门一开,走出来两位翩翩公子。

    屠天定睛一瞧,正是女扮男装的长歌和小阮!

    因为走得急了,长歌的面色也缓过劲来了,此刻略显红润。

    她女装时本是中等姿色,谈不上多美,但扮了男装后,反倒自有一股清新儒雅的书卷气,还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桀骜,为她平添了许多魅力。

    男装的小阮也自有一番风度。

    屠天不觉眼前一亮。

    长歌笑笑说:“恩公既然来了,就请里面坐吧。”

    说着,打开了一扇直通学堂教室的门。

    里边乱哄哄地已经坐了不少孩子,咋咋呼呼地聊天、追逐、打闹,从三四岁到十几岁的都有,个个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有的小脸小手黑黑的还带着泥巴,挂着鼻涕,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他们一见到长歌进来,个个都很兴奋,跑过来热情地向他们问好,称长歌为“先生”,无比亲昵地争着要先生摸一摸自己的脑袋,仿佛那便是无上的光荣。

    长歌呢,此时从方才受了打击、面有菜色的弱女子,摇身一变为精神焕发的教书先生,眸子熠熠发光。

    她一点也不嫌弃这些孩子,疼爱地搂着他们,就像搂着自己亲生的娃一样。

    小阮在一旁卸下那只背了一路的沉重包袱,从中拿出许多烤饼,分发给孩子们。

    看着他们欢呼,看着他们开心地吃,三个人都露出了笑容。

    有几个孩子边大快朵颐边好奇地围着屠天转。

    “先生,这位公子是谁呀?”

    “先生,这位公子吃的什么,长得那么高呀?”

    屠天被逗乐了。

    长歌说:“哦,他是我的朋友,想来看看你们读书乖不乖,不乖的话,可是会挨揍的哦。”

    屠天一笑,很配合地假装做出要揍人的架势。

    虽然他长得高大威猛,可那些孩子连躲都不带躲的,呵呵笑着说:“我们不怕,我们读书很用功的。只要能读书,叫我们干啥都行!”

    这样的话,数千年来屠天闻所未闻,听来有一点心酸。

    在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挑肥拣瘦的时候,这些穷苦孩子唯一的愿望是读书。

    上课时间到。

    长歌让孩子们拿出课本,领着他们一起朗诵:

    流水不腐,涤荡尘污。

    海纳百川,不争万物。

    天下至柔,所向无阻。

    自古有云,收放知度。

    弱水三千,味自甘甜。

    不兴风浪,可摧石坚,

    清明可鉴,善恶忠奸。

    水行何道,世势使然。

    小阮赶紧在旁边得意地低声告诉屠天:“这是我家大小姐做的诗,恩公觉得如何?”

    “天下至柔,所向无阻。自古有云,收放知度。啧啧,写得太好了!”

    屠天心中,对长歌肃然起敬——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奇女子!不由对她更感兴趣了。

    只可惜,水行其道,世势真的也能如此这般么?

    之后的几日,屠天常常到学堂来帮忙,端茶送水,也经常给孩子们带些吃的,人气直逼长歌。

    他也发现,在全心全意为别人服务的过程中,可以比较容易地忘记忧愁,自己也感到由衷的快乐。

    而这种快乐,是与喝到好酒、吃到好菜、得到美人不同的。

    同时,他也心甘情愿为孩子们、为长歌做事,想借此来偿还,他欠她家、欠所有礼人家庭的债!

    有一次,孩子们读完书,都欢快地回家去了,屠天留下来帮忙收拾。

    长歌叫他:“恩公......”

    “别再叫我恩公了,叫我屠天吧。”

    屠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走到哪里,无论对谁,都报上自己的真名。

    “屠天,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你一个女人家,无偿教书育人都不喊苦,我有什么可辛苦的?”

    长歌莞尔一笑:“屠公子也爱诗词么?”

    屠天说:“的确有此爱好。”

    诗和酒都是他的大爱。女人也曾经是。

    “那我们玩对诗可好?我出上半阙,公子对下半阙?”

    屠天落落大方地说:“那在下就班门弄斧了。”

    长歌说:“我看未必。”

    她来回踱了几步,便才思泉涌般有了上半阙:“烟波浩渺,两岸无一物。虬枝乱舞,极目楚天舒。”

    屠天也踱了几步,思索了一下续道:“扁舟一叶,千江可横渡。志存高远,风雨为歌赋。”

    长歌眼睛一亮,显然,屠天的诗词水平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长歌:“秋至漫山黄,径曲清波漾。斜风几树芳菲落,载蓬归故乡。”

    屠天:“再寻儿时梦,情暖子柔肠。历经雨雪终明智,青鬓染白霜。”

    长歌:“冰晶雪润数琼花,夜半春临吐嫩芽。墨海复苏叠翠浪,白山初醒盖晨霞。”

    屠天:“终闻展翅莺啼序,又见衔泥燕筑家。姹紫嫣红争入眼,不敌眉宇一朱砂。”

    ......

    “砂”字落后,屠天发现,长歌看自己的眼神已有所不同......

第一百四十九回 长风归不归

    当屠天感受到,长歌看向自己的目光日渐灼热,他却越来越不敢抬头正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他的确很喜欢呆在那个学堂的自在,喜欢那里毫不做作的小孩子,更喜欢与长歌把酒论诗词的畅快。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正能量。

    但,屠天始终不能尽兴,他的良心一直受着巨大的谴责。

    要不是因为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魔界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些无辜的百姓来弄什么礼人工地,长歌就不会失去亲弟弟长风,千千万万的家庭,也不会被迫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本来这段时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苍郁身上,对礼人那边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可上次苍郁求他,他就硬着头皮去工地,想要放走一些礼人,结果遭到礼人们自行拒绝。

    他们的不争气,害他碰了一鼻子灰,受了一肚子气,想起来就不爽。

    遇到长歌之后,他从另一个角度深刻地看到了自己和父王的错,能够感同身受别人失去亲人的痛苦了,也是第一次觉得,从小到大从未怀疑过的父王,原来也有错的时候!

    以往大概是父王杀人时刻意避开了自己,因此从没往这儿想过。

    与长歌走得越近,内疚也就越深,愈加萌发出想要帮她把长风找回来的想法。

    有这么好的姐姐,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不知长风如今是死是活?人在哪里?

    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屠天决心去碰碰运气。

    “小阮,你们家少爷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么?”

    小阮的眼睛瞪得浑圆如佛珠子:“屠公子,难道你要去找我们家少爷?”

    “呃,我在江湖上有不少朋友,至少可以帮着打听打听。”

    “哦,我们家少爷,小小姐四岁,比公子你矮半头,比公子你也瘦一些,长得和他姐姐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俩要是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估计根本就是一个人。还有,他左上臂有一条拇指长的疤痕,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磕的......”

    屠天说:“我记下了。”

    “屠公子,可是你知道礼人工地在哪里么?据说那些地方由妖魔把守着,阴森恐怖,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你不用操心,我也只是试着打听打听,不会有事的。”

    屠天暗自去往各个礼人工地查看,自然有办法让那些女魔头和飞翔的眼珠子,避得远远的,一点都影响不到他做事。

    可是找来找去,反正光凭眼睛看,没有看到和长歌长得相似的。

    屠天想了想,从地下捡了几块小石子,默念几句咒语,将它们变成了许多只蜜蜂。那些蜜蜂立刻就扇着翅膀四散飞动起来,发出清晰的“长风,长风”的声音。

    屠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着礼人们听到这声音的反应,可他们每个人都只是目光呆滞,任凭蜜蜂从耳边飞过,却依旧千篇一律重复着同样的劳作,根本就没人抬眼看一下,互相之间也没丁点儿交流。

    各个礼人工地找下来,屠天有些灰心了,莫不是长风早已死在女魔头手中了吧?

    他正在发愁,只见不远处一个男性礼人挖着挖着地,忽然“扑通”一声,整个人晕倒在地上,大概是太阳太大,又很久没喝水的缘故吧?

    然而,旁边的礼人并没有关心他一下,仍旧麻木地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还是屠天过去把他拉到树荫底下,撬开他干裂的嘴唇,往里面灌了些清凉的井水,那人方才悠悠转醒。

    毫无神采的眼睛,从大太阳缓缓转到屠天身上,露出一丝惊异和惧怕之色:“你是......?”

    说着,挣扎着要起来。他以为屠天是新来的工头,可是看屠天友善的神色,与那些女魔头天差地别,因此又不太确定。

    自己倒下没干活,女魔头不把他腿顶断就不错了,绝对不可能给自己喂水的。

    “你不用怕,放心在这里休息好了。”

    屠天说完拔腿要走。

    那人感激涕零:“谢谢,谢谢......”

    那语气和神态,屠天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看几眼,那人瘦得像麻杆,脸上灰不溜秋全是土,为何会如此眼熟呢?

    屠天又盯了他片刻,忽然用大手在缸中舀起一些水,打湿了那人的脸。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礼人就是奴隶,地位低下,被虐待惯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何况只是洗洗脸?

    等洗干净了仔细一瞅,其实是挺清秀的一张脸,就是终日暴晒,皮肤黝黑,不容易看出清秀而已,且瘦得皮包骨头,但若仔细看这眉眼,这口鼻,还真与长歌相似呢!

    屠天双眼一亮,心中升腾起了希望:“你叫什么?”

    “二十八号。”

    “二十八号?”

    屠天这才想起,有些礼人工地是不叫名字,直接喊每个人的编号的,心中一酸,整日累死累活,连个名字都没有。

    “你本名是不是叫长风?”

    “长风......?”

    那人目光迷离地想了片刻,不置可否。

    屠天有些心酸。

    夺心咒让礼人们失去了许多记忆,这是父王亲手做下的好事。他虽然已经将部分工地的夺心咒取消,但似乎真正从他们心中消失,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屠天没有气馁:“那你可认识长歌?”

    “长...歌......”

    那人琢磨了片刻,眼里渐渐燃起了生气。

    屠天忙问:“你爹叫长青,你娘叫萦心,你姐姐叫长歌,她还有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叫小阮,对不对?”

    那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也由原本的呆滞转为清澈无比。

    屠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经他允许,一把扯过他左胳臂,“刺啦”一声撕了他大半条袖子,露出他上臂拇指大的疤痕!

    “长风,你就是长风对不对?!”

    屠天心中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惊喜,又有辛酸和内疚。

    看个头,他的确像小阮描述的那样,与自己差半个头,但是论胖瘦,他可不只比自己瘦一点点,而是......皮包骨头,又黑又瘦!

    怪不得找遍所有工地都没找到他。

    是啊,终日做苦工,没有人身自由,吃的还不如畜生......

    要是长歌看到自己的弟弟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该有多伤心啊!不能就这样把他带回去。

    屠天不断启发道:“你的名字叫做长风,记起来了么?”

    长风缓缓点头:“好像有印象了。”

    “还记得长歌么?你姐姐为你写了很多诗,我记得有一首是这样的——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万物吹还绿,长风归不归......”

    听着屠天娓娓讲述姐姐和家人对自己的思念,长风原本茫然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夺心咒在一点点彻底失去作用......

    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在对礼人客客气气地说话,并且将他说哭了,其他礼人感到奇怪。

    更奇怪的是,今日居然不见那些女魔头和空中飞来飞去专门负责告密的的眼球了!

    有那么几个礼人围了过来,听了一会儿屠天说的话,又有更多的礼人围了上来。

    屠天趁势大声问他们:“你们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小,想不想念他们?”

    众人只是看着,没有人回答。

    屠天灵机一动说:“我是这里管事的。今日,我就替你们做个主,想离开这里的,统统送你们回家,保证人身安全,并赠每人纹银二十两。”

    麻木了太久的礼人们,只有极个别的动了心,其余的,竟然大多还贪图这里的一日三餐。他们就像坐牢坐得太久,担心自己出去之后,将会无法适应外界的环境,因此变得畏畏缩缩,惧怕改变。

    “第一个,我就要送长风回家,他很快就能见到爱他、关心他的家人了。你们想不想被爱、被关心?”

    爱与关心,对地位如同奴隶的礼人们来说,已经实在太陌生了!

    屠天看见有人像是动了心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些纹银塞到长风手中:“眼下我身上银子不多,这点你先拿着,余下的,容我稍后再给你。”

    长风的良知彻底被唤醒,哽咽了许久,多年委屈苦楚,以及逐渐清晰的对家人的思念,加上对屠天救命之恩的感激,情绪终于爆发了,“扑通”双膝跪倒,连连磕头。

    他所有的良知都被唤醒了,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屠天的脸火辣辣的,自觉受之有愧,赶紧埋头将长风拉起来。

    本来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礼人们为何会一夜之间来到这里的真相全盘道出,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因为若是长风知道了,长歌便也会知晓。她该对自己多么失望啊!

    虽然屠天对长歌并没有动男女之情,但一想到她失望的样子,他就觉得说不出口。

    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其余的,尽力去弥补就是!

    屠天催促道:“那些女魔头,眼下正在熟睡,但再过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会醒来。你们最好早做定夺!”

第一百五十回 言语不可说

    苍郁带着琴找到越云泽,见他正在皇宫的花园中间,目不转睛望着天空某处静立不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敢打搅他,只轻手轻脚到他斜后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可是除了云,什么也没有哇!

    正在疑惑,越云泽忽然头也不回地发话:“找我有事?”

    苍郁一拍后脑勺——

    也是,自己手脚再轻,这么近还能逃得过云仙的感知么?可是,自己是来关心他的伤势的,他竟连头都不回一下。今日还是人家的生辰呢,就这态度?

    平时很少闹小情绪的她,莫名就生起云仙的气来,没好气地回了句:“没事就不能找云仙啦?”

    越云泽似乎是听出了她语气与平时有异,转过身来,见她面带少许愠色,嘟着个嘴。

    苍郁平时脾气一向很好,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

    他特地歪下头来,细细观瞧矮自己大半个头的苍郁的脸。

    苍郁整个人静止不动,光眼珠转来转去打量着越云泽——他的浓眉深目,墨染亮瞳,刀雕斧凿般的面部线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得时间长了,恐怕都是要出人命的!

    苍郁暗想,你不能动情,那就让我尽情地动个够好了。

    越云泽忽然说:“可以。”

    “什么可以?”

    “没事也可以找我。”

    “哦。”

    越云泽想,点砂也走了,她孤身一人,难免有寂寞害怕的时候,来找我,也是人之常情。不找我,她又能找谁呢?

    有云仙这句话,苍郁马上气全消了:“云仙,你的伤全好了么?”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苍郁忽然想起,最近感情波动大,一直没顾上看自己的指甲。自从云仙给她施过咒,左手五个指甲的色彩变化,便是其修为进展的直观体现。

    抬手,见除了之前变红的四个指甲外,小拇指的也转红了一点点,这说明,她仍处在飞升成仙前的最后一关——出窍期——的初级阶段。记得云仙说过,出窍期末尾,已会的仙术将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凡间欲念大大减少,时常忘我。

    唉,我可以忘了我自己,但是忘得了他么?

    “云仙,如今我们已集齐了三件逆天行碎片。我的修为有限,想必虚元容量也有限,我想,和白斗一样,这把四弦琴也交与云仙保管吧。”

    “好。”

    琴在越云泽身前托起的双掌中消失,好似一缕轻烟,钻到他的身体里去了。

    “只是那个拥抱......”

    苍郁红着脸想,拥抱怎么传给别人?难不成我抱你才行么?

    “那个不急。”越云泽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今日是你生辰?”

    “是的,云仙。”

    苍郁心想,快说祝我生辰快乐啊。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也是,云仙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凡人之间要互相恭贺生辰的。

    苍郁表示理解,并没有不高兴,反倒兴致勃勃问:“云仙,何时是你的生辰啊?”

    她本意是好奇,他到底多大年纪了。上万?数万?到底是几万啊?这么多个日升日落,他到底看过了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

    越云泽却淡定答:“道不言寿,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道不言寿,原来是这样!苍郁无意冒犯禁忌,还请云仙莫要怪罪。”

    “不知者不怪。你尚未正式入仙门,亲人又都不在身边,想如何庆生呢?”

    云仙要陪我过生日?

    苍郁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脑海中一瞬间转过几十种念头,有纯洁的,也有不那么纯洁的,自己暗暗风起云涌了一番,最后,竟然听见自己很没出息地小声说:“生辰嘛,过也是一岁,不过也是一岁,过不过没什么两样......”

    说完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人家问你,你干嘛不要求点什么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上哪儿找去?

    人有时候就是言不由衷,心里明明想的这样,却瞻前顾后,说出来却偏偏是那样。

    如此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口中,实在很令越云泽意外。他听罢一抿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倒是苍郁意料之外的收获。

    “既然如此,就听我的罢,走!”

    “好!”

    苍郁这回迫不及待地点头,不想再错过机会了,同时很好奇,云仙会怎么给自己过生日呢?

    从融贯期开始,苍郁已能够独自御风飞行,但速度还不是太快。越云泽在旁辅佐。

    风托起她顺滑的长发,把一股少女的清新之气,捎给身后正平静注视着她背影的越云泽。

    “云仙,我们要去哪里啊?”

    “很快便知道了。”

    “云仙是在卖关子?”

    “不是卖关子,是言语无法形容。”

    “以云仙的学识都无法解释,想必定是个神奇的所在,好期待呀!”

    衣袂翩跹,他们二人越过墨山云海,穿行在莺飞草长的天与地之间。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

    与自己喜欢的人一同迎风翱翔,苍郁目光所到之处,净是美景不胜收。

    姑娘就是姑娘。尽管与同龄人相比,苍郁的心智已算比较成熟,此时满心的幸福,还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欲盖弥彰。

    怎奈飞行功力还停留在二把刀水平,一个俯冲之后,忽然急转直上,惯性把苍郁猛地向后一拽,她就这样不小心、意外地、暗暗欢喜地,再次跌进越云泽的胸膛。

    脸一红,刚要道歉,越云泽却并不在乎,只听他中气十足地宣布:“到了!”

    苍郁放眼望去时,立时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这里俨然是脱离人间的另一处所在!

    随着耳边愈响愈烈的湍急水流声,云海之上凭空出现了一片壮丽的峡谷。

    峡谷中央,巨型瀑布飞流直下,一泻千里,灿然入目。

    那波澜壮阔的澎湃气势,犹如奔腾的千军万马,巨大的声响在峡谷中久久回荡不去。

    人间并未下雨,如此大的水量,却不知落下后流去了哪里。

    苍郁看得目不转睛,完全被这从天而降的雷神之水般的气势震撼住了,不由自主往越云泽身边靠了靠,离他近一点,就更心安一点。

    越云泽说:“我们到的正当时。”

    他并没有大声喊叫,仿佛与平时一般说话,但充沛的中气,使得声音如同加了扩音器般扩大了好多倍,苍郁听起来毫不费力。

    “太壮观啦!”

    为了让越云泽听见,苍郁不得不大声喊话。尽管她已声嘶力竭,声音依然被巨大的水声所覆盖。不过没关系,她对面的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自有方法听得到。

    瀑布上方渐渐显露出四个光团,光团逐渐清晰明亮起来,片刻之后,就将四下照得光鲜晃眼,原来竟是四轮红日齐齐挂在天上!

    这下,苍郁的肉眼无从招架,刺痛得流出泪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就算用手遮住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金光灿烂。

    越云泽见她捂眼难受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忙以手掌在她眼前平平拂过。

    说也奇怪,苍郁的眼睛立时感到舒适了许多,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暗影,说白了,就像是戴了墨镜。

    她好奇地摸了摸脸上,却什么也没有——哈哈,还是隐形的美瞳呢!这下眼睛毫无压力了。

    多日争辉,强烈的光亮打在奔腾的水珠上,发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晶莹透澈,犹如万斛珠玑,自天倾泻而来。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道笔直绿光,“唰”地刺破苍穹,好似一把利刃,将四只太阳一举击落到云层中去了!

    天空立时黯淡下来。

    那道绿光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继续急速蜿蜒盘旋,而后笔直戳向头顶的天空,又忽地发散开来,在暗夜里划出一片极为绚丽的扇形区域。

    接着,那把彩扇飞身变换形状,将一大把美丽的色彩玩弄于股掌之中,拧来拧去,在夜空里划出细腻而瑰丽的纹路,撼人心魄!

    彩光的映照下,瀑布水也变得五光十色,似无数条流动的彩虹,旖旎多姿。

    苍郁仿佛置身于缥缈迷离的梦境中。

    天与地都是一般绚烂多彩,没了上下左右的分别,人在无穷的空间中显得如此渺小,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目瞪口呆了许久,她才想起看了一眼身旁的云仙。

    越云泽也正在专注地欣赏这奇景,他的雪玉容颜,在彩光映射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有意无意地,他恰巧也在此时看了看苍郁,眸光中竟有一种异样的柔和,甚至还冲她会心一笑!

    苍郁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心狂跳不已。

    没等她琢磨过味儿来,眼前所有的一切美景,渐渐浓缩一处,合成一大片斑斓的幻彩云,天空重又亮了起来。

    那朵苍郁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缤纷的云,在把整个天地染上绮丽的色泽之后,终于渐渐淡去,直到变得像水滴一样透明,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边。

    他们眼前重又回到蓝天白云的世界。

    “这奇观,三百年一见。”

    苍郁满面惊喜:“三百年!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但每到这一日,只要得空,我都会来这里。”

    “太巧了,这真是我最好的生辰贺礼,谢谢云仙!”

    苍郁对越云泽笑得十分灿烂。

    一同经历这样一场视觉盛宴,算不算两人之间一种特别的回忆呢?

    这比一般市面上能买到的礼物,不知稀罕了多少倍,比一般的花前月下的约会,不知浪漫了多少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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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乱介绍:
他是上市手游总经理,于梵高真迹前遗失一见钟情的姑娘;他也是仙界擎天一柱,清冷如玉,却有着天下最柔软宽厚的心肠。 —— 他是背负一世骂名的魔之子,爱酒爱美人,却从不在乎江山;他又是堂堂心魔、幻之大者,偏偏痛失所爱后才懂自己的心,可为时已晚。 —— 她是天真性感又深情的女妖,舍己为爱大义凛然;她是能琴能画却路痴又怯场的凡女,为报恩立挽两世狂澜。 —— 从宠辱无意到一瞥惊鸿,再到朱颜已改、青丝华发,一同走过最屈辱卑微的岁月,最终能否等到如火的朝霞? —— **欢迎移步《来份后悔药》、《巫山有云也有毒》**九云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云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云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