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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水     知北游txt下载     知北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下)第二章 挖地三尺

    第六册第二章(下)第二章挖地三尺

    鼠公公摔倒在我脚边,慌忙爬起,躲到我身后。我记脉经刀顺手劈向对方。不用猜就知道,对方一定是负责看守地道的妖怪。

    对方的身子贴着洞壁一侧,轻轻一滑,避开了脉经刀。他也没有说话,小眼精光闪闪,细细打量着我和鼠公公。

    彼此对视片刻,我猛地喷出一口三昧真火,足尖点地,向他狠狠扑去,左臂化作一条软鞭,缠向对方腰际。

    对方“咦”了一声,似乎颇感惊讶,手从袍袖里伸出,双掌光秃秃的,只剩下右手一根食指。准确地说,这不是一根手指,更像是一管粗毫的毛笔,笔头硕大,布满浓密的软毛,毛上饱蘸了五颜六色的彩汁。笔尖轻轻一勾,在地上飞快画出了一股碧色的泉眼。

    奇象顿生!

    地上水声汨汨,奇迹般地冒出了一道清泉,喷射而出,浇灭了我的三昧真火。笔尖再甩出一道蜿蜒的蓝色墨汁,落在洞壁上,一条发光的蓝色小蛇破壁飞出,迎上我的手鞭。交击之下,一阵麻酥酥的怪异力量猛地传了过来,震得我手鞭一阵发软,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我顾不上惊讶,运转璇玑秘道术,气圈层层荡出,蓝蛇被气圈带动划了个圆弧,堪堪从我肩旁掠过,击中洞壁,穿透出一个极深的细孔。

    泉眼倏地消失了,地面平整,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地上也很干燥,不留半点水渍。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妖术?画个图竟然变成了活物!盯着对方那根形似毛笔的手指,我不禁心痒痒的,要是画什么就是什么,那老子画一座金山。岂不是一辈子不愁了?

    “喂,你是谁?”对方怪声怪气地问道,配着脸上的赤红童子面具,显得异常诡异。我脑中意念急转,想不到夜流冰还有这么厉害的手下,如今既然被对方发现,我只有杀妖灭口。

    我纵身扑上,一口气劈出几十掌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嘶嘶作响,映得幽暗的地道一片光亮。

    对方紧贴洞壁。灵活滑动,同时食指飞舞,在石壁上一连画了几笔,顺着笔尖划动,黑暗中猛地跃出一头金芒闪耀地狮子,张开大嘴,把脉经刀气一口吞下。金狮转身向我疾扑。仓促下,我急展魅舞,柳絮一般飘起,反跃到金狮背后,双腿灵幻踢出。轰的一声,金狮被踢得撞上洞壁。消失得无影无踪,洞壁泥块激溅。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凌厉的爪印。

    “好美妙的姿势!”对方喝一声彩,伸指在地上疾画,寥寥数笔,就把我刚才的魅舞画了下来。姿容、神态、舞姿都描绘得惟妙惟肖。画像猛地破土跃出,在半空双腿踢动,动作和我分毫不差。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现在眼前,还会舞动,任我胆子再大,也看得心里发怵。还好。另一个“我”使出那一记魅舞后,身影越来越淡,消失在空中。

    这个妖怪太可怕了,一定要干掉他!我眉心内丹跳动,三只龙蝶爪同时探出,左拳混沌甲御术,右掌胎化长生妖术,口喷三昧真火,攻势笼罩住他的全身上下。

    眼看对方难以逃脱我天罗地网般的攻击,他突然提笔。在洞壁上画了一扇黑色的门,然后拉开门。闪身而入,关上门,身影在我眼前诡异地消失了,那道画出来的门也随之消失在洞壁上。

    哇靠!我心里一阵发毛,没搞错吧?人不见了?我用力拍拍洞壁,霍然转身,目光闪电般扫过四周,漆黑地地道里,只有我和鼠公公大眼瞪小眼,再也看不见第三个人。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少爷,我觉得不太对劲。”

    蓦地,在我左侧半尺的距离出现了一扇门,对方从门里飞速掠出,食指划动,勾勒出几道闪电。凌厉的电光迅猛劈过,视野里一片耀眼的白亮。我躲避不及,只有双臂化作钢盾,护住前胸。闪电狠狠劈中手盾,我的双臂立刻发麻,如同真的遭受电击,暂时动不了。眼看不妙,我急念千千结咒,亮晶晶的晶丝倏地在黑暗中闪过。

    “千千咒结!”对方惊呼一声,在咒丝即将缠住他地一刻,又一次闪入画出来的门内。

    我开始萌生退意,这个妖怪的妖术太怪异了,一根画笔般的食指能把图画变成活生生的东西,这么打下去,我多半不是对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瞅了一眼鼠公公,只要他再说一声逃跑,我正好顺水推舟,体面开溜。

    知仆莫如主,鼠公公果然面色惶惶,刚要开口。“砰砰砰”,四壁妖异般地凸出一扇扇门,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里面陆续走出一个个戴着赤红童子面具的身影,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每一个都怪声怪气地问我:“你是谁?和吐鲁番什么关系?”

    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地道里,一张张面具看得我眼花缭乱,我随即明白过来,这些妖怪只有一个才是真身,其余地,不过是那个面具妖怪画出来的!

    哪一个是真身?我运转镜瞳秘道术,清澈如镜地双目中,这些妖怪全身浓抹重彩,宽大的破袍上流淌着淋漓的彩汁,只有我正前方的一扇门里,那个妖怪身上干干净净。

    “是你!”我猛喝一声,向妖怪的真身扑去。

    “我什么?”所有的妖怪缩脖子耸肩,齐齐发出怪笑。“砰”,所有的门重重关上,我扑了个空,差点撞上洞壁。“砰”,门又重新打开,一个个面具妖怪走出来,异口同声地道:“眼力还不错嘛,但要想捉到我,你还嫩了点。”然后妖

    马灯般地在一扇扇门里穿进、穿出,看得我头晕眼花不出哪一个才是妖怪的真身。

    “少爷,快逃吧!这个妖怪,,迫不及待地抓起他,向后飞退。今世重逢以来第一次。我们主仆如此齐心。

    “现在想逃?太晚了。”妖怪们齐声道,一个接一个化作虚浮的幻影,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下真身站在我们对面,食指绕着我们飞快划过地面,画了一圈深深地壑沟。

    地面立刻裂开,泥土滚动,我和鼠公公所在之地向下塌陷,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向下沉落,掉进了壑沟。面具妖怪食指再动,顺着原先画出来的壑沟抹去。沿着笔尖,壑沟寸寸消失,裂开的地面急速缝合。我暗叫不妙,对方显然想把我们封死在壑沟里。吹出吹气风,我一把拉住鼠公公,急急向上飞掠,一口气窜上地面。

    “轰”。壑沟恰好在脚边消失,惊出我一身冷汗。

    “妖术不错,有两手。”面具妖怪点点头,手掌纳入袍袖,不再攻击我们。

    “你应该不是夜流冰的手下。你究竟是谁?据我所知,吐鲁番地千千结咒从不传人。你是如何学到的?”

    “你又是谁?”我不客气地反问,虽然几番交手下来。我尽落下风,但表面上还得装得气势咄咄,使对方不敢得寸进尺。

    “我是谁?”妖怪嘿嘿一笑,伸手在脸上随意一画,赤红的童子面具不见了,换作一个白脸的书生面具,他连画几笔,一会儿变成愁眉苦脸的老头面具,一会儿变成娇滴滴的美女面具。一会儿又变成满脸虬髯地黑大汉面具。千变万化,令人目不暇接。

    “你说我是谁?”妖怪戏谑地道:“我老人家化身千万,你怎会认得出来?”

    我默运璇玑秘道术,以气圈护住全身,镇静地道:“不管你是谁,你也不准对我无礼,因为我是你们大王的客人。”

    妖怪冷笑一声:“夜流冰地客人会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来这里?看你的样子像个花精,不过应该不是。你是混进葬花渊意图不轨地,对不对?敢找夜流冰的麻烦。胆子倒是不小。”

    我仔细揣摩他的话意,反问道:“你也不是夜流冰的手下。对不对?否则不会直呼夜流冰的名字。莫非你也是来葬花渊找茬的?

    “好一个小滑头,你是女人还是男人?长得倒像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声音这么粗。”对方没有否认我地话,语带笑意,态度似乎变得友善起来。

    我这才想起,从对方现身开始,我一直忘记了要捏细嗓子说话。日他***,搞了半天,这家伙原来不是夜流冰的手下,真是白担心一场。不过葬花渊防卫森严,一个外人怎么混得进来呢?他和夜流冰是什么关系?半夜出现在地道里,目的又何在?

    我顺势试探他的口风:“阁下和夜流冰有仇吗?”

    “无仇无怨。”

    “那你来葬花渊是为了?”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并不回答。我暗骂一声老狐狸,表面上笑嘻嘻地道:“阁下和我们一样,半夜鬼鬼樂樂摸进地道,显然都不干什么好事。只是恐怕阁下不清楚,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夜流冰地监控下。他早已摸清了你的底子!”

    对方一点也没有被我危言吓倒,冷冷地道:“凭我地生花妙笔,还怕瞒不过夜流冰那个畜生?何况从亥时到寅时这几个时辰,是夜流冰的入眠期,梦潭也会暂时失去监控作用。”

    “入眠期?梦潭?”我迷惑不解地道,梦潭应该是指那个黑色深潭?但入眠期又是什么意思?

    对方微微一愣:“原来你对夜流冰一无所知。”

    我小脸一红:“既然阁下不是夜流冰一伙,那么大家就是同道中人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你知道什么夜流冰的隐私、弱点、不良嗜好,不妨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联手对付他。”这个妖怪妖术奇异,身份神秘,要是能把他拉拢过来,杀掉夜流冰就多了几分把握。

    “你是你,我是我,谈不上什么志同道合。你想要对付夜流冰,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我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道:“就怕我一旦失手被捉,挨不住夜流冰的严刑逼供,会把你招供出来。”

    “一吓二哄三骗,你的花样倒不少,只是对我老人家不管用。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来葬花渊想干什么吗?”对方软硬不吃,简直像一尾滑不溜丢的鱼,让我束手无策。

    “寅时快到了,你们最好赶紧离开,以免被夜流冰发现,连累了我。”对方眼神骤变,身形闪动,向地道深处掠去。

    我急忙叫住他:“牢房在什么地方?我是来这里救人的!”

    “牢房?”对方一愕,随即露出恍然之色:“这里什么也没有。实话告诉你,这条地道是我亲自挖建,作为暂时栖息之处。”

    我大吃一惊,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辛辛苦苦找到地地道居然不是夜流冰的地牢,这一晚可真是白忙活了。

    “记住,你们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对方转瞬消失在远处,我心中疑惑丛生,犹如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绳。

第三章(上)一回生二回熟

    第六册第三章(上)一回生二回熟

    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度日如年,有时白驹过隙。从:后,一晃几天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关押鸠丹媚的牢房。眼看婚期逼近,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闺房里转来晃去。

    现在刚刚凌晨,天色阴灰,但我已经睡不着了。鼠公公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少爷,哦不,牡丹,拜托您不要吵,让老奴再睡一会吧。”

    “日他***,老子几乎把葬花渊翻了个底朝天,为什么还找不到鸠丹媚?”我推开窗,又关上,心情越来越烦躁。自从那晚我们和面具妖怪分开,第二天我和鼠公公再去察看时,水池下边的地道已经被堵死了,任凭鼠公公如何刨挖,也找不到洞口。显然面具妖怪不愿泄漏行藏,对地道动了手脚。

    海姬道:“你急也没有用呀,我和柠真同样一无所获。还是按我说的,和夜流冰硬拼干脆。”

    甘柠真盘膝坐在纱帐里,微微摇头:“投鼠忌器。如果鸠丹媚真在夜流冰手里,他一定会以此要挟我们。就算想放手一搏,也不见得有机会。”

    小公主忽然从床头坐起:“虽然我们花精常年幽居花田,过着不与外界相往的生活,但那个能以食指作画的妖怪,我也有所耳闻。据传他是魔刹天最神秘的妖怪,喜戴面具,行踪飘忽,几乎没有妖怪见过他的真面目。要是他和夜流冰有仇,我们倒可以好好利用。”

    我哼道:“这家伙老奸巨猾,哪肯帮我们?早连人影都没了。”

    “他当然还躲在葬花渊,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没有达成之前,是不会离开的。”小公主托腮沉思:“他挖的那条地道,很可能直接通向葬花渊外。否则妖术再强。他也不可能瞒过梦潭,潜入这里。”

    “你是说他从外面挖通地道,再顺着地道潜入葬花渊?”我恍然叫道,小公主点点头。

    再过三天,就是小公主的大婚了,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焦急,冷静自若。纤弱的身子里,似乎蕴藏了铁打一般的意志,比我这个男人还要坚强。我不禁暗觉羞愧,只不过遇到一点小挫折。老子就急躁起来,这可不象话。略一沉吟,我拍拍鼠公公:“你还得发挥特长,把地道重新找出来。一旦不妙,那里将成为我们最佳地逃亡路线。”

    “还有一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顿了顿,接着道:“有谁知道。夜流冰住在哪里?我们找遍了葬花渊,就算找不到鸠丹媚,也该摸到夜流冰的住所。”

    小公主道:“我套问过狗尾巴的话,好像连他也不清楚夜流冰的住处。每次有事,夜流冰就会现身找上他。”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夜流冰每一次出现、消失都借助冰花。简直像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幽灵。我们便是想刺杀他,也没机会。他肯定在葬花渊里,但究竟躲在什么地方了呢?

    “哗啦啦”,窗外,陡然传来翅膀拍动的狂风声。众人警觉地齐齐站起,我拉开窗帷一角,向外瞧去。一群飞猴正从半空掠过,贴着远处的绣林尖梢,飞向一座篱笆围绕的精舍。那块地方我们早就搜索过了。绣篱笆在屋舍外圈出了一片小空地,种植着各种药草。屋子里则空空的,没有住人。除了飞猴上坐着的如花,我瞥见见了另一个人,忍不住讶然叫出声来。

    “夜流冰来客人了,猜猜看,是谁?”

    鼠公公骇然跑到窗前,探头张望:“不会是魔主吧?”

    “是我不久前收地徒儿——孙思妙。”难怪会在花田附近遇见他,原来这个倨傲的老妖怪和我们目的地相同。飞猴落在精舍前,如花神态恭敬。将孙思妙迎进房,小白兔在后面一蹦一跳。

    鼠公公奇道:“怪了。孙思妙为人孤僻,没听说他和夜流冰有交情啊。”

    “葬花渊越来越热闹了。”我陷入了沉思。孙思妙是行医的,他来葬花渊,莫非是夜流冰请他来替人看病的?

    傍晚的时候,我得到了答案。夜流冰请我们赴晚宴,在狗尾巴的领路下,我们走过小桥,步入松林背后一个窄小地幽谷。漆黑的夜色下,几堆通红的篝火在谷中闪耀不定,映得苍碧的松树像是涂上了一层血。

    四周围绕着秀丽叠翠的小山壁,一条条狭长的小瀑布宛如玉带,被篝火照得通亮,沿着石缝轻舞而下。下方是星罗棋布地小水潭,仿佛一只只雪白的玉盘,恰好接住飞流地瀑布。水花迸溅,腾起一片蒙蒙烟雾,好似梦幻。

    在篝火堆中央,平地

    片石坪,我对葬花渊地形早摸透了,知道这是一整块石,足足有一亩多,石头绿得半透明,周边围起了朱栏曲槛,绿萝攀爬其上。翠石上平躺着一个女妖,曲线玲珑,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也染上了几许嫩嫩的碧色。她眼帘半垂,酥胸微微起伏,如同沉浸在一个甜美的睡梦中。

    孙思妙照样背着大药筐,负手站在翠石边,凝视女妖,静静出神。火光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也不知想些什么。小白兔在翠石上下来回蹦跳,时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好奇地舔舔女妖。

    “晚宴就在这里举行,请各位稍待。”狗尾巴躬身道,又替我们和孙思妙互相引荐:“这位是大王专程请来的贵客,魔刹天的神医孙思妙。”“这是来自花田鸢尾大将军的千金小公主,大王地新夫人。”

    孙思妙随意扫了我们一眼,也不理睬,态度是惯有的傲慢,显然没有认出我们。“汪”的一声,天狗从他袖子里窜出,蹲在地上,对我们低吼不止。

    月魂悄声道:“这个老不死的畜生,它倒是闻出了我们的味道。”

    我装作受惊娇呼,手捂心口后退。孙思妙喝住天狗,不解地看了我们几眼,目光又重新回到女妖身上。

    “这是本王的第三个夫人,芳名雪蚕。”翠台上,幽灵般地出现了一朵黑色冰花,夜流冰的目光比黑冰还要幽深。

    我翻翻白眼,妖王大人,拜托你换个造型出场吧,老子都看腻味了。

    “雪蚕的美妙处,在于肌肤与众不同,天生光洁胜冰雪,不沾半点尘垢。细细一闻,还有异香。”夜流冰对狗尾巴点头示意,后者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洒在雪蚕白腻平坦的小腹上。不多一会,雪蚕的肌肤里沁出晶莹地液体,缓缓流动,自动冲走了泥尘,重新变得凝脂如玉。

    “所以雪蚕的身子,可以说是北境最干净地了。即使躺在这里风吹日晒,依旧雪白无瑕,一尘不染。”

    随着话音,一只只飞猴鱼贯走进幽谷,双手托着翡翠、白玉、玛瑙盘,盘里盛满了红白二色的和鱼片。狗尾巴拿起牙筷,挟着一片片、鱼片,细细铺在雪蚕身上,拼凑出一朵朵花形。、鱼片切得极薄,红丝白肉,犹如水晶,再映衬了底下雪蚕丰满起伏的玉体、碧翠的石坪,说不出的诱人和妖邪。

    夜流冰续道:“今晚的宴席,就叫女体盛。把食物盛放在女子的裸体上,慢慢享用,是很多年以前,魔刹天一个修炼阴阳采补术的淫妖发明的。勘称最香艳风雅的进食方式。”

    日他***,变态到了姥姥家!我心中暗骂,嘴上还得狂拍马屁:“这道女体盛食色双绝,让牡丹大开眼界。大王连进食都要追求华美,当得上是魔刹天最风雅的妖怪了。”

    夜流冰傲然道:“牡丹真懂得讨本王欢心。女体盛固然香妙,但要配合幽谷野趣,才算完美,所以本王特意邀你们来这里赴宴。各位,请入席吧。”

    瀑声潺潺,篝火摇曳,葱茏谷径在焰光雪瀑中时而清晰闪现,时而更显通幽。远处松涛阵阵,清风袭人。我不得不承认,这比关在房子里吃饭有情致多了。

    孙思妙并没有入座,口气生硬地道:“夜流冰,你我殊无交情。你用一颗太清金液丹为礼,把我千里迢迢请来,不会只为了陪你吃顿饭吧?”

    “太清金液丹,是昔日清虚天丹鼎流所炼的第六品丹丸,久服有返老还童的奇效。昔日丹鼎流的掌教一夜白发复黑,鸡皮鹤颜转瞬变成红润童子,千万年来传为美谈。可惜丹鼎流亡派后,不但秘芨失传,炼的丹药也大多流失。本王费了几千年功夫,好不容易才,

    “你不用唠唠叨叨,老夫自然晓得它的珍贵!说吧,你要老夫做什么?”孙思妙不客气地打断了夜流冰。我听得怦然心动,记得《霜雪转》末尾提及,丹鼎流第六品的秘芨叫《太清金液华》,但我要想找到它进一步修炼,等于大海捞针,希望比针尖还小。

    夜流冰面无表情,从头顶上空的深潭中,一只飞猴急速扑下,如花骑在猴背上,尖锐的猴爪上抓着一具黏糊糊的东西——夜流冰的第九十七个夫人,那个被倒吊着的女妖!

第三章(下)一回生二回熟

    第六册第三章(下)一回生二回熟

    猴爪松开,女妖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半个滚,像昏如花跳下猴背,犹豫了一下,半扶起女妖:“孙神医,大王请你诊治一下她的病情。

    孙思妙走到女妖跟前,搭了一会脉,又翻开女妖眼皮看了看,微微摇头:“气血双亏,骨肤溃烂,她活不了几天了。”

    夜流冰突然道:“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我迷糊了,夜流冰难道狗改吃屎了?居然要救一个被他常年折磨的老婆?孙思妙眉头一皱,沉吟半天:“我只能试试。但她积疾过久,病入膏肓,即使能救活,不过比死人多几口气罢了。”

    “只要比死人多一口气就行了。”夜流冰的笑容纯洁得像一个婴儿,眼神却像一个疯狂的恶魔:“本王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她只有一直活着,才能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折磨,也给所有的人、妖看看反抗本王的下场。”目光不经意地从我们脸上扫过。

    我听得不寒而栗,也清楚夜流冰就像猫玩弄耗子一样,借机恐吓我们。看到我脸上故意装出来的害怕表情,夜流冰就笑得更欢了。

    孙思妙解下背上的药筐,从里面挑出一株紫色三叶小草,用火石点燃。小草像火把一样烧了起来,光华透亮,照得女妖的五脏六肺清晰可见。

    孙思妙仔细察看了她的内腑,一边摇头,一边从竹筐里拈出几只奇形药果,放进一个椭圆形的石臼。小白兔立刻蹦到石臼前,人立而起,毛茸茸的前肢捣药,时不时吐点口水,把药果搅拌成一团糊膏状,接着捧起药膏。塞进女妖嘴里,只是女妖一动不动,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光芒一闪,孙思妙忽然抽出一根金针,迅速刺入女妖咽喉,后者喉头咕咚一声,不自禁地张开嘴,吞下了药膏。金光连连闪动,孙思妙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左手飞舞。把一根根金针精准地扎进女妖各处穴位。同时右手从筐里拿出瓦罐,五指或挟或挑或捻,杂耍般飞速丢入几百种药草。小白兔机灵地捧起瓦罐,接了瀑布水,跑到篝火边上煮了起来。

    过了半晌,孙思妙暴喝一声,一掌猛拍女妖背心。“哇”的一声。女妖喷出一团紫黑色的血块,喉中发出低低地呻吟,身躯也开始颤动。孙思妙松了口气,伸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内腑的淤血块已经排出,命暂时保住了。现在可以服用汤药。”

    “不急,让这个贱人慢慢受点煎熬。”夜流冰淡淡地道:“孙神医先入席。尝尝本王精心准备的女体盛吧。”

    孙思妙神色不悦:“拖延无益。此时她体内气血通畅,是服汤药的最佳时机。”起身去拿瓦罐,药已经煎熟了,嘟嘟冒泡。

    如花一伸手,拦住了孙思妙,森然道:“大王说了,请神医先用膳。”

    一群飞猴立刻将孙思妙围了起来,龇牙咧嘴,作势欲扑。孙思妙眉毛一轩。像要发作,但最终还是一拂袖子,气哼哼地坐下。

    “小公主请用,牡丹,你也尝尝。”夜流冰的目光盯得我心里发虚,只好拿起牙筷。筷尖点在雪蚕滑腻的酥胸上,忍不住微颤。十几片鲜红的呈圆形围绕住高耸的乳峰,犹如花瓣绽放,白的更白,红地更艳。紫红色的乳头恰似一点花心,实在妖艳淫靡。我咽了口唾沫。抰起一片送进嘴,滋味鲜甜极了,入口即化,余香久久留在齿颊,徘徊不去。我忍不住叫好。

    “这是冰海捕来的人鱼肉。”夜流冰一句话逼得我想吐,哇靠!这种肉也吃,夜流冰你个北境超级大变态!

    “品赏如此风味绝佳的女体盛,再看看地上这个贱人芶延残喘,丑陋不堪的样子,美与丑的对比刺激,令人开怀。”夜流冰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似在观察我的表情。我只好羞羞答答,袖子遮脸一笑,嘴里骂娘不停。

    一顿饭吃了许久,知道是人鱼肉,甘柠真她们都没动筷,鼠公公倒是大吃特吃,可能对妖怪来说,吃同类地肉实属家常便饭。篝火一堆接着一堆熄灭了,幽谷里一片漆黑,只有翠石坪散发着碧光,映得每个人脸上绿油油的。

    孙思妙给女妖灌下汤药,道:“病人还需要一段时间调理服药,必须日夜看护,以免突变。”

    夜流冰点头应允:“这次请神医来,一是为了给这个贱人治病,二来嘛,”特意停了片刻,才一字一顿地道:“是传达魔主的意思。”

    “魔主?”孙思妙神色一变,手里的药罐禁不住一抖,差点掉地。

    我急忙竖起耳朵,听夜流冰往下说:“如今,魔刹天的妖怪入主红尘天,免不了和那里的人、妖冲突伤亡,所以魔主希望神医为他效力。”

    我和甘柠真、海姬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几分。魔刹天要在北境开战地话,必然会有妖怪损伤,随队的军医是少不了地。夜流冰请来孙思妙,应该是出于这个目的。

    孙思妙脸色苍白:“老夫这点微薄的能力,哪能帮得上魔主?”踌躇半天,道:“如果,如果老夫不答应呢?”

    夜流冰目光一寒:“在魔主面前,没有如果!他是魔刹天天命所定,谁能抗拒天命?孙思妙,你仔细想清楚了,再回复本王!”冰花倏地消失了,我看了看天色,一算时辰,刚好是亥时!

    “从亥时到寅时这几个时辰,是夜流冰的入眠期。”蓦地,我耳边回响起面具妖怪的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

    如花让飞猴背起女妖,领着孙思妙匆匆离开。狗尾巴、小公主、甘真她们也相继返回绣楼,只有我站在原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深潭,绞尽脑汁。入眠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时辰内的夜流冰,会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回去睡觉吧,牡丹。”鼠公公倒还没走,拉拉我的裙尾,嘴里嘟囔:“除非夜流冰自己招认,否则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到鸠丹媚了。”

    “上天入地。”我苦笑一声,转身向谷外走去,突然猛地停步,脱口惊呼:“上天入地!我们入了地,可还没上天啊!”

    鼠公公一头雾水地瞧着我,我兴奋地抬起头,一颗心激动得如同打鼓,咚咚狂跳。整个葬花渊,只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没有搜索过的!

    那是唯一可能关押鸠丹媚地地方!

    那就是头顶上空的深潭!

第四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第六册第四章(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我孤注一掷,向上方的深潭飞去。

    鼠公公被我打发走了,他的妖力不仅帮不上我,反倒是累赘。如果寅时见不到我回去,甘柠真、海姬自然会来一出“美女救英雄”。

    深潭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么黑,那么幽邃,吞噬了一切光亮,如同夜流冰冷酷的目光。我不禁一阵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样做十分冒险,但我相信那个面具妖怪的话,在这几个时辰内,深潭会失去效用。

    运转璇玑秘道术,气圈护住了全身,我猛地一个前冲。深潭在眼前不断扩大,像一袭张开的无边无际的黑袍,将我裹了进去。

    刹那间,我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仿佛有另一个自己突然出窍,在深潭外,俯视深潭内的自己。前尘往事,犹如惊鸿的影子掠过水波,偶尔一闪后,又消失在心灵的最深处。

    真够邪门的,我用力掐了掐大腿,定定神。深潭里黑蒙蒙一片,看不清有多广阔,也弄不清方向,连脚下是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觉得踩在上面有时轻软如羽毛,稍一用力,便会一脚陷空掉下去;有时却像坚固的岩石,硬生生凸起。

    最让我诧异的,是四周居然没有一滴水,可我记得当初跃入深潭时,明明见到了漆黑的潭水!

    所幸这次我没有睡着做梦,只是身子有点发麻。面具妖怪的话果然没错,我不由增强了几分信心,运起镜瞳秘道术,要以清澈如镜的目光,穿透四周迷幻般的黑色。

    “轰!”,犹如一竿子捅穿了马蜂窝,沉寂的潭内猛地炸开了。卷起狂涛骇浪,深潭感应到了我的镜瞳秘道术,像一头被从梦中惊醒的庞然凶兽,咆哮探出爪牙。四周响起尖利的呼啸声,以我为中心,一重重暴烈阴寒之气排山倒海,汹涌扑来。一霎时,我仿佛被卷入了一个龙卷风暴,无坚不摧地巨力从四面八方冲至,要把我碾个粉身碎骨!

    糟糕!我急中生智。立刻停止施展镜瞳秘道术。风暴狂浪扑到身前,倏地消失,像海啸一下子退潮。深潭在同一刻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窜动的气流,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镜瞳秘道术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吓得我再也不敢用了。幸亏没被人发现。我四处望望,除了茫茫黑色覆盖整片视野,一无所见,我只好盲目地飞来飞去,碰碰运气。

    渐渐地,我接近了深潭中心。附近的空气变得有些发粘,缠手缠脚的。我再往里飞。四面越来越粘稠,像是厚厚搅拌的泥浆,给飞行带来极大的阻力。

    我驾驭吹气风,强行向内穿越,忽然听到奇异的“呼——呼”声,仿佛有节奏的呼吸。在潭的最深处,一圈圈黑色地波纹从内绽出,飞速荡漾开来,等到扩散成一个巨大的圆时。又倏地回缩,收成一个小波纹,再凝聚成一点,消失在深处。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尽。

    我小心翼翼地飞过去,波纹忽地荡开,把我连同吹气风一起,推向远处。与此同时,我听见潭深处有细微的声音,随着波纹扩散传了出来。竟然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再一次被波纹荡开,难以靠近。略一沉吟,我收回吹气风,施展渡术,沿着波纹轻飘飘地滑去。眼看接近中心,一圈波纹又倏地荡开。

    我早已做好准备,运转璇玑秘道术,体内自然形成一个圆,顺着波纹,巧妙转了个圈,足尖犹如蜻蜓点水,轻盈一滑,趁势进入了波纹中心。

    一股怪异的吸力骤然从波纹中心的底下传来,将我吸入潭深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喝醉酒般地打转。

    “砰”我的额头撞在了一排坚硬地东西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伸手摸摸,像是一根根圆柱,又粗又长,冰冷刺骨。

    “妈的,鸠蝎妖还真难伺候!”一句话模模糊糊飘进耳朵,我心头猛地一震,声音是从圆柱后面传来的,但我什么也看不见。想绕道飞过去,那排圆柱似乎连成了广阔一片,完全堵住了通路。

    “大王到底要把她关到什么时候?干脆一刀杀掉算了,省得我们成天提心吊胆!”

    “嘿嘿,我看你是受不了她的骚劲,天天提裤吊枪吧。”

    “谁能受得了?你还不是天天对着墙角手动泄火?这浪货老是摆出一副媚态勾引我们,偏偏浑身是刺碰不得,***,把我折磨得火烧似的。”

    “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前天她朝我一个劲地抛媚眼,弄得我心里一阵迷糊,差点开门把她放出来。”

    一个嘶哑、一个大嗓门地交谈声陆续传来,我听得浑身发热,又激动又焦急。日他***,鸠丹媚果然被关在这里!我恨不得一下子冲过去,击毁圆柱,救出鸠丹媚。现在怎么办?我心急如焚,虽然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偏偏瞧不见人,深潭到底是个什么怪地方?

    “哎呦,两位英俊威武地兄弟,别背对着我嘛,莫非我很难看吗?”鸠丹媚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身躯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妖艳性感的笑容。

    “人家渴了,给口水行吗?你们瞧,我的嘴唇都干了。”鸠丹媚似乎在发嗲,我不用看,也猜得到她正撅起丰厚惹火的红唇,摆出诱人姿态。

    大嗓门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大王说了,让我们别理你。”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妈了个巴子,再罗嗦我干死你!”

    “你来干呀,我乐意奉陪。”鸠丹媚的回答像是从喉头深处呻吟出来的,连我都觉得心痒痒的。接着,就听到两个妖怪不由自主地喘息声。

    我暗地里好笑,鸠丹媚诱惑男人的本事恐怕在北境数一数二了。正想不顾一切,再次运转镜瞳秘道术找到她,四周猛地一阵震荡,气流波动。整个深潭仿佛抖了一下。

    一点光亮倏地透出,一点、两点、三点,一开,五光十色地光点在四周不断亮起,像一盏盏彩色

    ,照得深潭熠熠生辉,光华流丽。凭直觉,我预感也顾不上救人,急忙掉头。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飞逃。

    就在我后退时,四周的景象在五彩缤纷的光点照耀下,一一清晰浮现,犹如一袭神秘的黑幕飞速揭开。

    视野中是一根根黑色的冰柱,粗长高耸,仿佛一片崇山险壁,横亘在前。冰柱和冰柱之间留下极细的缝隙。透过缝隙望去,里面寒光闪耀,晶莹剔透,是一座座四方形地冰窟。冰非常厚,冒着一缕缕寒气,每座冰窟完全封闭。相互隔开几丈远,外面都有妖怪巡视看守。最朝外的一座冰窟里。我明明白白望见了鸠丹媚!

    即使被关在牢房,她还是那么妖艳迷人,半仰躺在地,丰满修长地大腿交叠,懒洋洋地扭动。美目瞟来瞟去,碧色地发辫犹如丝丝绿萝,垂落在深深凹陷的乳沟里。冰窟外,两个头长独角的妖怪贪婪地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

    在我看见她的一刹那。鸠丹媚像是心有所感,扭头向外看。我和她的目光骤然相遇,她似乎看不见我,重新偏过头去。随着我身形不断飞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冰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心里一酸,扭头冲出了波纹,一路向外疯狂飞逃。脑海中浮现小木屋地画面:鸠丹媚醉倒在床,丰胸起伏打呼噜。我躺在地上。默默地笑。

    窗外夜雨潺潺。

    你在哪里?我躺在像家一样的屋子里。不再是一个人?不是。雨丝灰绵绵,淋漓漓。轻轻细细密密敲打屋顶,仿佛从那晚一直下到现在。

    一个被雨声湿润的夜晚,一个没有家的寂寞少年,一间回荡着嘹亮呼噜的小木屋。

    每个人心中,总会有无法忘记的画面,任凭时间如炉,世情似火,任凭那个画面里地其他人,也许已经不再记起。

    独有你无法忘记。

    那是只属于你的画面,永不褪色。

    整个深潭越来越明亮,无数光点璀璨闪烁,一个接一个膨胀,变成了彩色地透明气泡,从我四周悠悠浮起。在一个个气泡里,我骇然看见了我自己、甘柠真、海姬,以及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每个人犹如幻影,在各自的气泡里活动,演戏一般,从小到大,一幕幕往事的画面飞快闪过。

    我心神震荡,紧紧盯着自己所在的那个气泡,猛地醒悟,那是梦的气泡!我初入深潭时做过的梦,在气泡里清楚地映现出来!与此同时,四下骤然一暗,夜风簌簌扑面,我冲出了深潭,落在地上。

    风吹过,篝火的白色灰烬四处飘散,雪蚕宁静地躺在翠石坪上,胴体上晃动着草木投下的黑影,幽谷里一片岑寂。我急急向绣楼奔去,仰头再看时,上空地深潭依然漆黑深邃,和在里面见到的五光十色的景象完全不同!

    想到那些梦的气泡,我不禁心凛,夜流冰到底是什么妖怪,居然可以把每个人做过的梦,完完整整封存在深潭内?

    难怪面具妖怪把它称作“梦潭”!沉思着,我一路穿过竹林,路过孙思妙的住处时,他屋子的烛光恰好熄灭。说来也巧,这一刻刚刚过了寅时!透过篱笆缝,我依稀见到一个黑影掠出孙思妙的屋门,接着身子一沉,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生出强烈的好奇,深更半夜的,孙思妙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去,打算干什么?正犹豫是否要过去察看,眼前忽而一亮,精舍里重新透出橙黄色地火光,窗纸上,映出了孙思妙一手执烛,伫立在床边的背影,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地女妖——夜流冰的倒霉老婆。

    怪了,如果我眼睛没看花的话,孙思妙一直待在屋内,那么刚才出门的黑影又是谁?夜流冰的手下,当然不可能行迹如此鬼樂,莫非是混进来的外人?但葬花渊又岂是随随便便能混进来的?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衣衫带风声,甘柠真、海姬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鼠公公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见到我,立刻屁颠屁颠跑到最前头,开口要叫唤。我急忙掩住他的嘴,指了指精舍,鼠公公识相地闭口不言。

    “吱呀”一声,屋门忽然开了,小白兔窜出屋子,竖起耳朵,眼珠机警地四处瞧。幸好我们早就伏下身,躲在篱笆根后。身材变小以后,藏起来十分容易,小白兔没发现什么,蹦跳着回屋。我打了个手势,和众人悄悄离开。

    一直等回到绣楼,小公主结出花烟禁界,我才压低声音,三言两语道出今晚的奇遇。

    “想不到鸠丹媚竟然被关在了那里,夜流冰真够老奸巨猾。”海姬想了想,又问:“小无赖,你确认自己没有被夜流冰发现吗?”

    “应该没有。时到子时,按照那个面具妖怪的说法,那是夜流冰的入眠期,他可能会陷入沉睡,无法施展妖力。我有一种预感,面具妖怪非常了解夜流冰,而且每次说到夜流冰,他的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丝厌恶。可恨这家伙不肯帮我们。”

    甘柠真断然道:“既然如此,明晚亥时,我们再探一次深潭。”

    众人没有异议,又说及梦的气泡,都觉得不可思议,猜测夜流冰到底是什么妖怪变化的。竟然能将梦这种虚幻的玩意完好封存。小公主道:“在魔刹天,妖力高强的妖怪真身原形都是秘密,不会轻易泄漏。”

    我想起吐鲁番,初见时,打破脑袋我也猜不出他是一只裳。

    谈论了一会,鼠公公插嘴道:“照少爷看,孙思妙来葬花渊,恐怕也另有目的了?”

    我苦笑不语,面具妖怪、孙思妙、神秘黑影、小公主,再加上我们,葬花渊变得迷雾缭绕,越来越错综复杂。犹如一盘二人对弈的棋局,下到中盘,忽然平添了几只拨弄棋子的神秘之手,形势再也无法控制。

    第六册第四章(下)每个人都有秘密

    亥时,除了小公主,我们都潜入了梦潭。

    驾着吹气风,我带着甘柠真、海姬熟门熟路地冲向梦潭深处,鼠公公则呆在外面望风。

    黑色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荡去,我照旧利用璇玑秘道术,以圆顺圆,借势滑入中心。海姬腾身而起,在空中连连翻转,犹如一匹翻滚的浪潮,奔涌向波心。甘真则贴着波纹,裙袂渺渺飘飞,整个人似乎化作了空空蒙蒙的水烟,徐徐飘到我身边。海姬低声赞道:“轻清为天而氤氲,碧落赋的氤氲秘道身法真是了得。”

    甘柠真道:“脉经海殿的潮生甲御身法又哪里差了?”

    两女相视一笑,一股怪力将我们吸入波心下方。

    “鸠丹媚就关在后面的冰窟里。”我很快摸到了那排冰柱,激动得手发抖。这一次,没听到妖怪们和鸠丹媚的交谈,只是隐隐从冰柱后,传出一阵阵枯燥沉闷的脚步声。

    海姬讶然道:“怎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甘柠真绽出莲心眼,想要察看。轰然巨响,四面仿佛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澎湃。气浪如同发了疯的野马群,无数只迅猛的铁蹄此起彼伏,纷至踏来。我们三个立刻立足不稳,变成风雨飘摇中的落叶。

    糟糕!甘柠真的莲心眼和我的镜瞳秘道术一样,都引起了梦潭的感应。我急忙叫她停止,但来不及了,这里的反应远比外面激烈。疾风巨浪滚滚汹涌,刺骨寒冷,卷到我们身前,即刻凝固成黑色的冰墙。

    一转眼,以我们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竖起了森森冰壁。海姬不慌不忙。从耳朵里取出金螺,轻轻一吹螺口。金黄色的脉经网席卷而出,裹住冰壁。“咯吱吱”,随着脉经网收缩,一条条纤细的裂缝爬满冰壁,“轰”,冰壁猛地炸开,碎块激溅,我们趁势冲出。

    整个梦潭晃动了一下,似乎被爆炸声惊醒。我心中一凛:“现在怎么办?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会把夜流冰招来的!”

    “干脆破釜沉舟,把鸠丹媚救出来。”甘柠真当机立断,从发鬓里拈出三千弱水剑,手指轻弹,细如绣花针地三千弱水剑划过一道淡若无形的轨迹,直射前方。

    在那排冰柱的位置,忽而溅出一滴清莹的水珠。继而,几十滴、几百滴、几千滴水珠迸溅,犹如一丛色彩绚丽的泉水突然喷射,光华夺目,清艳缤纷。在三千弱水剑的光芒映照下,黑色的冰柱一一浮现。冰柱后,冰窟的牢房近在咫尺!

    “隆隆”。天动地摇,喷泉般的光芒所及,冰柱一根接着一根塌陷,冰块崩裂,冰烟弥漫,冰窟赤裸裸地暴露在我们三人眼前,几十个妖怪齐齐转过头,呆若木鸡地盯着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海姬的脉经刀已经劈出。快似电光,金黄色地刀气在半途四散激射,同时斩中几个妖怪,把他们切成两半。甘柠真手指一引,三千弱水剑绕空旋转,几颗头颅顺着剑芒,冲天飞起,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我直叫辣手,两个美女打起来真不是盖的,招招夺命。经验更是老道,趁对方措不及防。一口气干掉了十多个。比起她们,老子确实还嫩一点。

    剩下的二十多个妖怪缓过神来,哇哇乱叫,恶狠狠地扑向我们,海姬、甘柠真立刻迎上。

    “小无赖,别傻楞着,快去救人!”海姬连连劈出十几记脉经刀,逼退了正前方的两个妖怪,身形倏地横移,闪开背后五根疾抓而来的尖爪,反手一刀,和左侧一个试图偷袭的马面妖怪硬拼一记,后者跟跄后退,怒吼着吐出半颗带血的残牙,悍不畏死地再一次冲上。

    甘柠真、海姬和妖怪们大打出手,我却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最外面一间冰窟前,心里又惊又怒又疑。

    因为鸠丹媚不见了!

    昨晚还在这间冰牢里,今天竟然离奇地失踪了!顺着一排四四方方地冰牢望过去,里面全都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道昨晚我的行动被夜流冰发现,所以把鸠丹媚及时转移了?多半是我施展镜瞳秘道术,引起梦潭感应,从而被夜流冰察觉。

    “人没了!”我郁闷地叫道,心里憋足了火,对一个冲来的妖怪劈面就是一拳。拳到中途,我施展兵器甲御术,化作了一柄大铁锤。

    这个妖怪十分强壮,赤裸上身,只穿犊鼻内裤,绿油油的肌肉虬结暴绽,像一团团厚疙瘩。他挺起胸膛,硬接我一锤。“砰”,妖怪晃都没晃一下,两脚稳稳地站在我对面,胸膛上连个血印子都没留下。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一锤足足有几百斤力气,岩石都能砸碎,对方居然毫发无损!妖怪冲我摇摇头,丑陋的脸上满是讥笑。我不动声色,轻飘飘再拍出一掌,妖怪傲立不动。我突然掠起,施展魅舞,在空中灵活转折,手掌划过一个微妙的弧线,落在他地头顶上,掌心霎时变得纯白如玉。

    妖怪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脸上表情僵硬,浑身抽搐,雄壮的身躯不断缩小,慢慢化作胎形。这一掌,我暗运了最歹毒地胎化长生妖术,就算对手是神仙,挨了这一掌也要被打回肉胎。

    妖怪变成了一个肉嘟嘟的小蜥蜴胎儿,在地上蠕动。我毫不客气,嘴巴凑上去一吸,蜥蜴胎化作一道绿液流进肚子。不等我喘息,又有几个妖怪扑了过来。

    “什么,人不见了?”海姬百忙中回头,满脸惊讶。一个妖怪趁机偷袭

    背,背上几十根倒刺激射而出。“当当当”,海姬作一面金黄色的盾牌,震开了倒刺。

    魔刹天的妖怪果然没有差的,虽然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稳住阵脚以后,个个彪悍勇猛。即使是甘柠真、海姬,也被这几十个妖怪死死缠住,难以一下子消灭他们。

    一时间。利爪与獠牙齐舞,剑光共刀气缭绕,双方激烈交战。

    “你去找人,他们交给我们两个!”甘柠真冷静地道,三千弱水剑再次击出,一道茫茫水雾向我涌来,周围的几个妖怪像是陷入了滔滔弱水,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我借机抽身飞退,沿着一座座冰窟,向内急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一步,我们等于和夜流冰撕破脸,公然叫阵。今晚唯一的选择是救出鸠丹媚,然后逃跑。否则葬花渊外的丘陵上,那几千个妖兵妖将杀过来可不是闹着玩地。

    掠过冰窟,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时间紧迫。夜流冰随时可能出现,来不及再小心行事了。甬壁布满坚冰,闪烁着幽黑的光。再向前走,地上倒插着无数根尖锐的冰棱,顶上垂下的冰柱也交错如狼牙,宛如森森刀山。即使现在我变小了,但要穿过冰刀之间的微小空隙。也得大费周折。

    不过这难不倒老子,我会的几百种法术里,至少有几十种可以应付。深吸一口气,我的身躯如同面团一般扭动,擦着锋利的冰刃,左扭右晃,在狭窄的空间里上下穿行。

    锐风扑面!骤然间,甬道四壁收缩,冰棱纷纷刺来。寒气侵得脸上生疼。我急忙施展兵器甲御术,双臂、双足同时化作盾牌,裹住我地躯体,向前一路急猛滚动。“咔嚓咔嚓”,冰棱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甬道像一条从冬眠里苏醒地巨蟒,剧烈扭动,一时间,无数根冰棱钻出甬壁。我忽觉肋下一疼,一根尖细的冰棱穿过盾牌的缝隙。刺中了我,鲜血立刻渗出。

    我身形一滞。就这么稍微一停顿,不少冰棱急速透过盾隙刺来。我暗叫不好,这样硬闯下去,即使不死也会伤痕累累大出血。情急下,我干脆一动不动,撤去盾牌,双手合十,脑中敛去所有杂念,停止了体内气息的流转。

    这一刻的我,完全如同一个泥塑,任凭寒光耀眼地冰凌纷纷刺近。

    “安忍不动如大地。”地藏妖术的秘诀在心中清晰流过。

    地面忽然波浪一般起伏。

    我的身躯像一颗种子,随着一阵风,深深植入了地面。我的思绪,也像一滴冰水,沉入了大地的最深处。霎时,我已和插满冰棱的地面融为一体,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一根尖锐地冰凌,晶莹透明,尖锐锋利,随着地面此起彼伏。

    这种感受异常奇妙,我仿佛不再是血肉的躯体,呼吸似有似无,连思绪也暂时停顿。

    洞壁四周地冰棱终于刺近,却被地面上的冰棱纷纷挡住,耳边响起清亮的交击声,冰棱断裂,碎屑飞溅,无数冰棱在身侧相互刺击,我却连一根汗毛都没掉。

    片刻后,扭动的甬道“轰”地静止不动,四壁凹坑遍布,满地碎冰狼藉。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如秘藏。地藏妖术的精要是和大地融为一体,以外力对抗外力,将自身变成虚无的不存在。”我踏着一地冰渣,向前飞掠,脑海中掠过在《地藏妖经》的秘芨上见到的几句朱笔批示。我猛然醒悟,所有秘笈里的朱笔注解,恐怕都是楚度所写。只有他,才有这个天分悟力,才能给出这么精妙地见解。

    可以说,楚度是我的半个师父。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门是黑冰凝铸的,形状如花,散发阵阵蚀骨寒气。还没有靠近,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对准冰花门,我探出龙蝶爪击出火球,喷出三昧真火,最后再加一拳混沌甲御术,冰花门猛地炸开。

    我冲了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闪烁着无数点彩光,衬着黑暗,更像是一双双妖兽的眼睛,诡秘地到处移动。再仔细一瞧,原来它们是成万上亿的气泡,堆满了四周。气泡五颜六色,一个个连接在一起,如同长而粗的触手,缓慢挥舞。从很远的地方,不时飘来一缕缕彩色的光线,触手立刻伸向光线,像捕猎一样,攫住光线,吸入气泡。随着光线不断被抓住,气泡地颜色也越来越鲜亮。

    我顾不上好奇。一个劲地向里跑。这似乎是一个辽阔得没有尽头的空间,沿途布满一条条触手,盘缠虬结,有地攀向高处,有的向四周蜿蜒,所有触手的另一头,都通向一个方向。从那里,传来一记记沉重地声音,像是睡着了的鼾声。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来到了触手的尽头。一个硕大无朋。两头尖中间圆,形状像一枚果核的气泡,出现在我的眼前。

    所有的触手,都连接在巨型气泡上,气泡一涨一缩,发出奇特的鼾声,触手也随之挥舞。乍一看,如同一个恐怖的大怪物。

    气泡是透明的,流光溢彩,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面目俊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邪气的笑意。他虽然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冷酷地眼神。

    夜流冰!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全神戒备。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夜流冰的真身,他身材修长,肩宽腰细,只是两条腿有些不对称,右腿比

    长一些。夜流冰一动不动,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了。在他身后,赫然躺着鸠丹媚。同样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面具妖怪说得一点没错,亥时到寅时,是夜流冰的入眠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睡觉,老子正好暗算,救出鸠丹媚!

    我悄悄地靠近气泡,夜流冰依然一动不动,毫无察觉。我暗中窃喜,双手化作利剑。瞄住夜流冰的咽喉,闪电般刺去。

    剑尖无声没入气泡。没有受到任何阻挡,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啊呀,手剑忽然一麻,紧接着全身发麻,一阵奇怪的睡意涌上眼皮,我眼前发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坏了!我强忍睡意,但眼皮越来越沉,完全不受控制,脑子里一片迷糊,昏昏欲睡。日他***,一旦睡着,死路一条。我急中生智,一咬舌尖,疼痛让我猛地一个激灵,恢复了一点神智,我马上拼尽全力,抽剑后退。

    手剑一离开气泡,我地脑子立刻清醒,睡意跑得无影无踪。看来不能碰触气泡,否则会像第一次进入梦潭时,离奇入睡。我定定神,目光重新落到夜流冰身上,他睡得像个死猪,没有任何反应。我站在原地,劈出一掌,脉经刀气穿过气泡,急速斩向夜流冰!

    金色刀光在夜流冰身上一闪而过,凌厉的刀气下,夜流冰像一只西瓜,被整齐腰斩,哼都没哼一声。我又惊又喜,名震魔刹天的妖王被轻易杀死,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夜流冰,乖乖去黄泉天作个冤死鬼吧。

    这时,从来的方向传来海姬的轻呼,两个美女赶来了。我得意洋洋,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转身,向她们迎去。这下子,两个美女一定大吃一惊,甘柠真也会对我刮目相看。我赶紧在脑子里编撰自己如何施展法术,和夜流冰大战几千回合,不顾流血牺牲,最终勇猛击毙强敌地英雄事迹。

    哇靠,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我仿佛看见甘柠真和海姬仰慕地瞧着我,芳心震颤的景象,说不定海姬还会主动献上一个香吻呢。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急掠而至,和甘柠真双双盯着我地背后,美目中满是惊异之色。

    我向后努努嘴,头也不回,让自己看起来又酷又从容。

    “你怎么不动手?有什么不对劲吗?你没受伤吧?”海姬紧捏金螺,关切地瞥了我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我的身后,甘柠真缓缓举起三千弱水剑。

    咦?两个美女为什么神色凝重,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解地回头,哇靠!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刚才被切成两半的夜流冰,居然又合在了一起。他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没有死!腰部附近一丁点伤痕也不曾留下。

    真他妈见鬼了!我张大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这才想起刚才切开夜流冰时,似乎没有见血。

    “小心,别碰它!”眼看海姬掠向夜流冰,掌刀即将劈向气泡,我急忙叫住她,说出刚才发生的古怪事。

    “不可能吧?”海姬不能置信地道:“你确定夜流冰被脉经刀劈中?”

    我不安地点点头,扬起掌,再次劈出一记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破入气泡,斩中夜流冰的头颈。后者立刻尸首分家。断裂处没有一滴鲜血,平滑如玉,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管。我们三个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尸体。

    巨型气泡始终一涨一缩,片刻后,夜流冰的头颈断裂处泛起彩光,冒出一个个五彩缤纷地小气泡,把头和身体连接起来。没过多久,夜流冰就在我们地眼皮底下诡奇地复活了。

    海姬花容变色:“死而复生?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妖术!”

    我苦笑道:“不见得是死而复生。你看伤口连血都没有流,我看脉经刀根本不曾伤到他。”

    海姬断然摇头:“只要他是血肉之躯。便不可能硬受一记脉经刀。”

    “如果不是血肉之躯呢?”

    海姬微微一愕:“除非是魂魄、恶灵那样虚无飘渺的东西。否则无论人妖,都有血有肉。”

    甘柠真略一沉吟,手腕一振,三千弱水剑化作一道惊虹,悄无声息地射入气泡。绚丽的光芒喷涌而出,绣花针大小的三千弱水剑暴涨,化作滔滔弱水。明艳流丽,刹那间淹没了夜流冰。璀璨的剑光中,夜流冰无声炸开,碎成一片片。甘真伸手一招,三千弱水剑恢复原形,回到手中。

    我哈哈大笑:“到底是我们的莲花美女厉害。这下子,我倒要看夜流冰如何复活!”

    话音刚落。巨型气泡内,再次冒出无数个彩色气泡,夜流冰的残骸碎片被气泡吸入,又吐出,碎屑纷纷聚合,像一幅四分五裂的图被重新衔接、拼好。一根手指出现了,接着是手臂、大腿、腰肢泡内,安然沉睡。毫发不伤,俊美地脸上漾起地笑意仿佛带着深深的讥诮。

    我们三个一下子懵了,连甘柠真也惊讶得说不出话。太可怕了,在三千弱水剑的全力攻击下,夜流冰照样没事。如果他是一个杀不死的妖怪,我们怎么和他斗?

    海姬一咬牙,把金螺凑到嘴边,轻轻一吹,金芒耀眼的脉经网飘向气泡,罩住了夜流冰。脉经网骤然收缩。锋锐的

    刀切豆腐,把夜流冰割成碎块。不出所料。一会儿冰地残体重新聚合。

    海姬颓然道:“魔刹天的妖王实力果然惊人,脉经网也奈何不了他。”

    我当机立断:“时间不多了,先别忙着对付夜流冰,我们救人!”

    甘柠真点点头,三千弱水剑化作一条水光潋滟的彩带,探入气泡,卷起昏迷的鸠丹媚,向外拖去。眼看到了气泡壁边,却怎么也拖不出来,气泡壁像是一面无形的墙,拦住了鸠丹媚。

    甘柠真轻叹一声,收回了三千弱水剑,道:“除非击破气泡,否则休想救出鸠丹媚。海姬的脉经大换移原本可以一试,但会毁掉气泡内地一切,包括鸠丹媚。”

    海姬摇摇头:“气泡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虚若无物,刀剑可以穿透,却无法损毁。即使用脉经大换移,恐怕一样无效。否则以三千弱水剑地威力,早就击破它了。”

    我的心骤然一沉,这只巨型气泡太古怪了,不但弄不破,手去碰触的话又会使人入睡,像是刺猬般无从下手。现在离鸠丹媚近在咫尺,偏偏救不了她,我郁闷得想吐血。

    “你们仔细看这些触手。”甘真道:“它们和气泡连成一体,如果先斩断这些触手,也许能……。”

    “来不及了!”我打断她的话,整个空间猛地震动了一下,一条条触手自动断开,分裂成一个个烁彩流光的气泡,纷纷飘起。在这些气泡里,浮出了许多人妖的身影。

    “马上到寅时了,我们走!”我一咬牙,深深看了一眼鸠丹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好以后想办法救她了。

    海姬犹豫道:“干脆等他醒了,我们和他正面交手,一决胜负。”

    “夜流冰是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我拉住海姬的手,匆匆向外掠去。只要夜流冰借助冰花出现,不露真身,我们就拿他没辙,何况鸠丹媚在他手里,动起手来也投鼠忌器。

    巨型气泡内的鼾声蓦地停止了,光芒大盛,暴起眩目地异彩。气泡像是一个光体,映得夜流冰通体透亮,他的身体慢慢浮了起来,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要苏醒了。

    我们赶紧顺着原路返回,经过冰窟时,地上血迹斑斑,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妖怪的尸体。海姬苦笑道:“收拾这些妖怪还真费了不少力气。”吹动金螺,螺口把尸体全部吸入。手掌劈过,把四周的血迹刮割得干干净净。

    甘柠真摇摇头:“就算处理掉尸体,夜流冰也一定知道这些妖怪的失踪和我们有关。”

    我冷笑一声,率先跃出了波纹,嘴里道:“那倒无妨,只要夜流冰想继续猫玩耗子的游戏,就不会和我们撕破脸,他甚至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四周越来越光亮,到处充斥着五光十色的气泡。在我们冲出梦潭的时候,一个梦的气泡恰好飘过我地眼前,里面是一个垂髻的白衣小女孩,抱膝坐在湖边,睁着一双乌黑清澈地眼睛,看着开满湖面的雪白水莲花,默默地流泪。

    我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甘柠真。小女孩的眉眼和她十分相似,冰清幽丽的气质更是一模一样。莫非这就是小时候的甘柠真?她出生在碧落赋这样的名门,衣食无忧,难道还会有什么伤心事?

    夜风呼呼,从身边吹过,我驾起吹气风,带着甘柠真、海姬落回地面,和早就等得心焦的鼠公公会合,向绣楼走去。

    “少爷,怎么样?”鼠公公问道。

    我没好气地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只有等小公主的婚期再动手了。”甘柠真仰头望着深潭,淡淡地道,冰川般起伏的秀美脸廓仿佛嵌在了夜空中。无论发生什么,她永远都是这样平静无波的神色。

    我脑海中闪过那个气泡的最后一幕:湖面上的一朵莲花突然绽开,一个宛如雪莲,头戴花冠的美丽女妖飘出莲心,向小女孩张开了双臂。

    默默地和甘柠真并肩掠行,我忽然感到,虽然离她近在咫尺,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咦?孙思妙的屋里还有人?”甘柠真停下脚步,凝神望着前方。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路过精舍的门口。一灯如豆,照出了孙思妙伫立的身影,很显然,昏暗的屋子里除了他和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妖,没有第三个人。

    “那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甘柠真道,我心中一动,寅时!又是寅时!真是巧,这个出现在孙思妙屋子里的人和昨晚的那个神秘黑影,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孙思妙一定有鬼!

    略一思索,我脑中浮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举步向孙思妙的住处走去。

第五章 破釜沉舟

    第六册第五章(上)破釜沉舟

    咚”,敲门声在深夜有些刺耳。门并没有锁上,虚泥土没有任何脚印。

    听到有人敲门,孙思妙映在窗纸上的身影略显僵硬,他犹豫了一会,没有立刻开门。“谁?”隔着门,孙思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

    “是我。”=我,搞不懂我深夜拜访孙思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鼠公公忽然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前的药草地,拔起几根药草瞧了瞧,又刨开附近的土,一口气把几十株药草连根挖出,细细比较,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我颇感意外,难道这个打洞专家又有发现?

    “吱呀”一声,灯光随着拉开的门流泻出来,给昏暗的药草地镀上一层黄亮的色彩。小白兔跳出来,冲我挤眉弄眼,接着毛茸茸的前肢一拍,把鼠公公打得一个趔趄,顺势抢过他手里的药草,放进嘴大嚼。

    “孙神医的住处真够热闹的,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我话里有话地道。

    孙思妙脸上露出惯有的傲慢,并不接话。倒是小白兔很殷勤,一个劲地对我吐舌头,还贼兮兮地笑。

    我不紧不慢地道:“孙神医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孙思妙不耐烦地道:“老夫没功夫闲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老夫要歇息了。”一推门,就要关上。我伸脚抵住门,笑嘻嘻地道:“孙老头为何厚此薄彼?屋子里的那位贵客呢?该不会是夜流冰大王的手下吧?”

    孙思妙面色一变:“老夫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快滚,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袖子一挥,天狗跃出,对我们龇起雪亮的尖牙。

    鼠公公直起身,凑过头对我耳语几句。我心头蓦地一惊,沉声道:“你没看错吧?”

    鼠公公肯定地点点头,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孙思妙、神秘黑影、面具妖怪,这三者之间隐隐有一根线把他们串了起来。略一沉思,我对孙思妙微微一笑:“想不到神医除了治病,还擅长挖地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以孙神医的性格,怎会为了一颗太清金液丹千里迢迢来到葬花渊,屈尊给人看病。原来是另有目的。”

    “你说什么?老夫完全听不懂。”孙思妙色厉内荏地道。

    仔细端详着他变幻的神色,我更确信自己所料没错。举起鼠公公递来地几株药草,我从容问道:“这块空地的药草生长良好,独有这几根枯死。孙神医晓得是什么缘故吗?”

    孙思妙一愕:“你也配和老夫谈药草?自不量力!”

    我不理他的讥讽,侃侃而谈:“因为它们的根须折断,所以才导致枯死。可是这些药草扎根在土壤深处,根须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断折?自然是有人在地下动手脚、挖地道时。不小心损坏了药草的根须。怎么样,孙神医,还需要我往下说吗?”刻意抬头看了一眼梦潭,我意味深长地道:“寅时已过,夜流冰大王也许正在倾听你我的谈话呢。”

    孙思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大剌剌地推开门。一屁股坐在一张紫绣椅上,喊道:“孙神医。有点男妖的风度好不好?至少端茶递水招待一下嘛。”

    孙思妙冷哼一声,摆摆手。小白兔砌了杯香喷喷的碧茶递给我,还毛手毛脚摸摸我的花裙。哇靠,这个兔子一定是公地,看它满脸淫相,大概真把我当成花精美女了。

    我避开小白兔的咸猪手,悠闲地呷了一口茶,眼角伺机打量四周。屋角的小火炉上,嘟嘟地煎着药。床上的女妖不时翻身。发出一两记痛苦的呻吟。孙思妙的医术的确有一套,本来女妖已经被夜流冰折磨得没有人形,现在好歹能动弹了。只是全身照旧黑糊糊地,让人一看就觉得恶心,不愿再多瞧。

    屋子里,千真万确只有两个人,那个黑影躲到哪里去了呢?我向甘真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微微摇头,显然毫无发现。

    孙思妙闷头喝茶,并不理睬我。我也不急着说话。僵持了半天,孙思妙终于忍不住了:“你找老夫到底什么事?”

    我轻咳一声。好整以暇地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想见见躲在你屋子里的那位神秘出没的客人。或者我可以说得详细点,是一个戴着面具,擅长挖地道和画画的妖怪。”

    孙思妙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脸上微妙地表情变化被我洞察无遗。我知道我猜对了,那个神秘的黑影就是面具妖怪!要不是鼠公公发现这里挖地道地痕迹,我是做梦也想不到,面具妖怪竟然会和孙思妙有一腿。

    “你是来对付夜流冰的!”我石破天惊般地喝道,不给孙思妙喘息之机:“你假借行医的机会潜入葬花渊,和面具妖怪暗中勾结,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早在你来之前,面具妖怪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啦。”

    “咣当”,孙思妙的茶盏失手落地,一张脸铁青:“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告诉你们!”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和甘柠真、海姬暗暗交换了眼色。我当然只是虚言吓,但孙思妙的回答却是不打自招。

    一声低沉的叹息从床榻上响起,居然是从半死不活的女妖嘴里发出来的。“老孙,你上当了,她只是胡猜蒙你而已。”女妖缓缓从床上坐起,衣袖一挥,桌上的灯立刻熄灭。屋里一片漆黑,女妖闭着地眼睛突然睁开,在黑暗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我目瞪口呆,夜流冰的老婆不是奄奄一息了嘛,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精神?听她的口气,似乎还和孙思妙很熟。日他***,两人不会是奸夫淫妇吧。孙思妙大老远赶来葬花渊,难不成是为了给夜流冰戴顶绿帽子?

    胡思乱想,女妖的手指探出袖口,虚点几下,在东南角上亮起四个红红绿绿的符印。上面分别画着朱雀、白虎、青龙和玄武。符印光彩闪耀,青龙、白虎等在符录里游走,像活的一样。女妖淡淡地道:“四灵禁界已经设下,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我心中一动,女妖这个画符的动作眼熟得很。

    “小花精,不认识我了吗?”女妖嘴角似笑非笑,伸手一掀,一张脸被完整剥下,原来只是个栩栩如生地面具。在这张脸下面,赫然是一个咧嘴而笑地童子面具。

    哇靠!夜流冰的老婆一眨眼变成了面具妖怪!两个美女和鼠公公也楞住了。我脑中意念电转,恍然叫道:“孙思妙利用治病地机会,把夜流冰的老婆掉包换成你,半死不活的女妖当然不会引起夜流冰的戒心,到时无论你想怎么对付夜流冰都行了。孙思妙,亏你是个行医的,为了私利不顾医德。夜流冰的老婆被你毁尸灭迹了吧?”

    “胡说八道!她被安放在地道里修养!”孙思妙怒不可遏地道,霍然站起,拦在门前,天狗作势欲扑。我身形一闪,和甘柠真、海姬并肩而立,卷起袖子。一伸拳头:“怎么?要杀人灭口?”

    面具妖怪一摆手:“老孙少安毋躁,她既然敢找上门。一定有备而来。如今寅时已过,虽然我设下禁界,但闹出太大的动静势必引起夜流冰地注意。”平静地对我道:“小机灵鬼,说说你的来意吧。”

    我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坐回椅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尽管放手干掉夜流冰,一切和我无关。不过行动时间由我决定,必须是后天。如果你们不答应也没关系,只是我这张嘴缺个把门的。如果胡说一通,把你们的秘密透露给夜流冰就不太好了。”

    “前几天还说要和我合作,一起对付夜流冰,现在却一副抽身事外的口气。”面具妖怪嘲弄道:“你还真是变化多端。”

    “做人要随机应变嘛。”我得意洋洋地端起茶盏,看对方的周密布署,就知道想找夜流冰麻烦。借刀杀人当然胜过亲自动手,日后魔刹天找人算帐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面具妖怪眼珠一转:“听说后天是花田小公主与夜流冰地婚期,你希望我们后天动手,无非是想破坏大婚。但那天你曾说过,要去牢房救人。可据我所知,牢房里并没有关押花精。”话锋陡然一转。声色俱厉:“你到底是谁?要想顺利救人就别管我们的闲事。一旦惹怒了我,你们几个休想活着离开,更别妄想救人了!”语气放缓,温和地道:“想想清楚,一个夜流冰就够你们受了,何必再竖强敌?”

    我暗叫辣手,老妖怪三言两语,连消带打,反变成他在威胁我们了。语气更是软硬兼施,完全没被我唬倒。我立刻满脸堆笑:“阁下言重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闹翻了对谁也没有好处,只会白白便宜了夜流冰。”

    “说得没错,凡事可以商量嘛。”面具妖怪和我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我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不过呢,想要和我们合作,得有些斤两才行。”面具妖怪淡淡地道,给孙思妙使了个眼色。孙思妙低喝一声,天狗猛地向我扑来。

    ***,说了半天,还得靠拳头说话。我手臂化作盾牌,毫不犹豫迎上天狗的利爪。虽然月魂说过天狗是神兽,但这么条不起眼的小狗我还真没把它当盘菜。

    “轰”,一股惊人的巨力传来,我如遭雷击,眼前发黑,远远地被震飞出去,摔在了屋角地花架上,体内气血兀自翻涌不停。日他***,小畜生力气这么大!天狗趁势追击,闪电般扑近,长鼻子里呼出地热气几乎喷到了我的脸上。

    海姬娇叱一声,金色的脉经刀急速劈向天狗。天狗头也不回,挥起利爪把刀气拍得四散。我又惊又骇,腾空而起,施展魅舞,身躯倒转,双腿回旋,分毫不差地踢中天狗的背。

    挨了重重的两脚,天狗一点没事,一扭头,牙齿咬住了我的裙脚。我顺势一掌拍去,掌心一片莹白,要以胎化长生妖术将它打回胎形。“砰”,掌心准确击中天狗的头顶,天狗怒吼一声,黑毛根根竖起,前爪紧擦着我的手臂横扫而过,“呲啦”撕开袖子,抓出了几道血印。

    我慌忙退开,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没搞错吧,连胎化长生妖术也对它没用!耳畔响起月魂懒洋洋的声音:“除了鼻子之外,天狗全身固若金汤,任何法术也伤不了它。这家伙天生神力,山也能举起来,你不要和它硬拼比蛮力。”

    日他奶奶地,不早说!我施展魅舞,灵活闪动,避开天狗的一次次扑击。这畜生太凶猛了,动作快,力气大,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愧是和月魂一个年代的老不死怪物。我只好紧紧盯住它的长鼻子,等待机会。

    百忙中,我还不忘偷偷观察面具妖怪,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上,打量着海姬和甘柠真,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天狗猛然撤身后退,四爪扒地,红鼻子绽出耀眼的异光,浑身耸动,骨节咯咯作响,一连暴叫三声。

    “小心点,它要变形了!”月魂的声音变得十分凝重。

    在我紧张的注视中,天狗慢慢人立而起,脸上的狗毛纷纷褪去,变得一片光滑,宛如人脸。全身的黑毛平平收覆,幻变成一副乌光闪闪的铠甲。前爪紧捏成团,化作两只圆乎乎地铁锤。要不是后肢还是狗腿,我真以为面前的是个人了。

    第六册第五章(下)破釜沉舟

    吼一声,抡起铁锤,狠狠向我砸来。

    “哇靠,还会变形!它到底是妖怪还是神兽?”我急急后退,铁锤夹带的风声就像打雷一样,震得我两耳发胀。

    “不是所有的兽都能修炼成妖怪的。比如天狗,即使力量再强,修炼上万年,也不能完全变成人形,始终是一头不会说话的野兽。”月魂的语声里多出了一丝伤感:“这便是天命。”

    我忽然想起月魂,这家伙同样也没有人形。不过眼前的危急形势让我来不及多想,只能疲于奔命。天狗的铁锤挥得眼花缭乱,四周出现无数锤影,要不是靠魅舞闪躲,我早被砸成肉酱。

    “咣”,天狗双锤互击,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身躯不受控制地一晃。“咣咣咣”,双锤连续互击了十多下,仿佛一记记炸雷,不断地轰中我。刹那间,我脑子一片空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天狗挥锤砸来,锤沿迸溅出一道蓝色的闪电,直射我的胸口。

    茫茫水雾倏地掠至,击在闪电上。千钧一发之际,甘柠真出剑替我挡住了一劫。我回过神,趁势喷出一口三昧真火,火苗擦着天狗的鼻尖掠过,痛得它嗷嗷乱叫。

    “够了。”面具妖怪盯着甘真,眼神闪过讶然之色。孙思妙喝住了天狗,后者又变回狗的形状,钻进孙思妙的衣袖。

    面具妖怪沉吟片刻,道:“你们的身手都不错,的确有和夜流冰一拼的资格,我们可以合作。你们应该不是魔刹天的妖怪吧?”

    我喘着粗气道:“别管我们是谁,现在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吧?”心里明白,老妖怪让天狗攻击我,目的还是想试探我们几个人的底细。进入北境以来。遇到地妖怪数他最狡诈。

    面具妖怪和孙思妙对视一眼,干笑道:“我们早就开诚布公了,否则我怎会主动现身?不过嘛,要杀夜流冰,我没这个本事,你们也不行。”

    “难道他真的是杀不死的妖怪?”

    “看来你已经探过梦潭了。嗯,你还通晓飞行。”

    我心中一凛,仅凭一句话,面具妖怪就摸出了我的几分底子。对着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今后说话还真得小心。

    面具妖怪续道:“你说得没错。夜流冰是杀不死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

    海姬断然摇头:“既然是活着的妖怪,怎么可能不是血肉之躯?”

    “整个魔刹天,只有几个妖怪清楚夜流冰的真身。”面具妖怪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冷笑道:“妖王夜流冰,是梦凝化而成的妖怪。”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由梦凝化?你不是在糊弄我们吧?”

    “天下之奇。远超任何人妖的想象。你懂什么?”孙思妙不屑地瞪了我一眼,面具妖怪森然道:“无论人妖法力高低,睡觉时都会做梦。梦是很奇妙地东西,现实生活里的愿望,有时会在梦中奇迹般地实现。充满缺憾的生活,在梦中也许会变得完美。”

    我插嘴道:“这话不假。过去我很穷,所以经常梦见自己发大财。抱着一堆金元宝流口水。”鼠公公也附和道:“我经常梦见自己揍得别人到处逃。”

    面具妖怪哑然失笑,接着道:“所以从这点来说,梦是心境深处的美好愿望。千万年来,魔刹天无数妖怪的梦聚而不散,日子一久,这些梦具有了生命,凝化成了夜流冰。梦原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所以由梦凝化的夜流冰,当然也不会是血肉之躯。”

    我恍然大悟:“难怪夜流冰喜欢追求完美。原来他地真身是梦!”

    “但梦终究是梦,无法代替现实,也可以说梦是现实生活里的缺憾。所以夜流冰注定了是一个悲剧。夜流冰总在追求完美,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缺憾。至于夜流冰的妖术,拿手的有三项:冰魄花、迷香和最可怕的眠术。他利用眠术,令娶来地女妖陷入梦境而不自醒,永远保持所谓的完美姿态。”说到这里,面具妖怪地眼神充满了憎恶。

    我奇道:“你怎么对夜流冰这么了解?是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

    默然半晌,面具妖怪道:“因为,因为。”语声有些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暗自纳闷。老狐狸也有激动的时候?

    “因为夜流冰是他的师弟,而被夜流冰吊在葬花渊上半死不活的女妖,就是他们两个的师妹。”孙思妙长叹一声,安慰般地拍了拍面具妖怪的肩。

    “什么?”我失声叫道。这个消息太惊人了,比母猪上树还让人吃惊,面具妖怪和夜流冰竟然是同门师兄弟!

    面具妖怪望着窗外的深沉夜色,仿佛陷入了沉思:“夜流冰相貌英俊,一向很讨师妹喜欢。虽然我早就提醒师妹,夜流冰娶妻无数,心地歹毒无情。可师妹反说夜流冰是个很可怜的妖怪,执意嫁给他作第九十七个夫人,妄想改变他的性子。还说我心胸狭窄,别有用心。你们说,师妹是不是很可笑?她沦落到今天面目全非地惨样,是不是活该?”仰天狂笑,双手紧紧抓住窗台,青筋暴起,结实的紫檀木窗台像面粉一样簌簌碎落。

    我听得唏嘘不已,也猜出了面具妖怪对师妹的感情。不消说,他是来找夜流冰报仇的。甘真默默地道:“谁让她喜欢夜流冰

    算夜流冰再坏、再毒,她还是喜欢。”

    面具妖怪怔怔地发了一会呆,道:“早在多年前,我就想对付夜流冰了,只是妖术始终差他一线,又势单力孤,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不想打草惊蛇。自从三年前夜流冰归顺魔主以后,报仇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甘柠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让你师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不管不问。”

    面具妖怪语气平静:“要是轻举妄动,我死了谁救师妹?”

    姜到底是老的辣,我暗暗佩服面具妖怪,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折磨,始终隐忍不发。是个狠角色。我试探着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既然和夜流冰同门学艺,应该不是无名小卒吧?”

    面具妖怪并不答话,接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夜流冰主动找上孙思妙,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老孙和我是莫逆之交,当即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便在葬花渊附近悄悄挖出了一条地道,直通这里。等老孙来了以后,又利用他给师妹治病的机会和师妹调换。这些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好奇地问道:“以夜流冰的妖术,怎么没发觉你挖地地道?”

    “我只在亥时到寅时这几个时辰内活动。何况凭借生花妙笔,足可瞒过夜流冰。”面具妖怪光秃秃地手伸出衣袖。黑暗中,食指指尖彩汁滴淌,鲜艳得近乎妖异。

    “该说地我都说了。”顿了顿,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尖锐的针:“现在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我打了个哈哈:“我们是谁无关紧要,关键是大家竭诚合作,除掉夜流冰。但夜流冰不是血肉躯体。我们岂不是拿他没辙?”

    “如何对付夜流冰是我的事。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在后天大婚时动手,条件是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日他***,面具妖怪同样留了一手,不肯照实说。和这样的老狐狸合作还真是头疼,搞不好。反被他利用当枪使。我征询般地看了看海姬和甘柠真,海姬柔声道:“你作主吧。”甘柠真微微颔首。

    “好。那就说定了!后天动手!”我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如果不靠面具妖怪,我们很难救出鸠丹媚,只好暂时相信他了。

    “击掌为誓!”面具妖怪举起手,和我击掌定盟,又一一和海姬她们三个击掌立誓,约定决不反悔。孙思妙瞧在眼里,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眼前一阵彩光闪耀,鸟鸣兽啸,屋梁四角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猛地脱符飞出,分别冲向我、鼠公公、海姬和甘真,速度快似电擎。扑向我的是一头白虎,张牙舞爪,来势汹汹。我怒吼一声,一拳暗含混沌甲御术,要把白虎击回符印原形。

    拳头刚刚碰触白虎,白虎倏地化作一缕白烟。钻进我的手背,一眨眼。手背上多出了一头白虎的纹图。颜色很淡,几乎肉眼难辨。我心叫不妙,耳边只听到海姬她们娇叱连连,鼠公公、海姬分别被印上了朱雀、玄武的纹图,只有甘柠真在屋内上下腾跃,轻灵闪动,摇头摆尾的青龙正对她紧追不放。

    “没用的,你们刚才和他击掌立誓,便中了四灵誓约地禁制。即使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过四灵附体。而且四灵和你们的精神已经暗暗呼应,你们是伤不了它们的。”孙思妙好整以暇地道。

    果然,甘柠真三千弱水剑击出,青龙宛如空气般被剑气穿过,毫发无伤。而无论甘真如何躲闪,青龙都犹如附骨之蛆,紧紧追赶。狭小的空间内,只见两条身影犹如弹丸般跳动,飞速穿梭,看得我眼花缭乱。

    “好!”面具妖怪忍不住喝彩:“这样的身手在北境也算是第一流的!只是任你法力通天,也难以躲开青龙附体。”

    我又急又怒,破口大骂:“背信弃义地老不死贱货!暗算人的不要脸杂种!床前明月光,老子干你娘!说话不算话,全家烂肚肠!”从小学会地脏话仿佛洪水泻堤,滔滔冲出。

    面具妖怪目瞪口呆:“老夫活了几万年,没见过你这样会骂人的。四灵附体只是防止你们违背誓约,并无任何伤害。过了后天,四灵会自动消失。”神色一肃:“小朋友,你我双方利益相同,老夫绝无害人之心!”

    老狐狸似乎说得没错,虽然被白虎附体,但我并没有感觉不适。甘真忽然轻叹一声,伫立不动,青龙闪电般印入她的玉掌。额头上,隐隐已有香汗渗出。

    “能和四灵僵持那么久,你还是第一个。想来阁下在北境一定声名赫赫。”面具妖怪深深打量着甘真:“你等尽管放心,只要不违背誓约,四灵便不会发作。”

    甘柠真神色漠然,一言不发,海姬直呼卑鄙,我恨得牙咬得痒痒的,但事到如今,只好受他挟制。日他***,难怪老狐狸肯把他和夜流冰的恩怨和盘托出,原来早已做好准备。

    直到此时此刻,面具妖怪才将他拟定的计划,一步步细细道来。黑暗中,凝视着他狡黠闪烁的目光,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妖怪比夜流冰更可怕!

第六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六章(上)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过得波澜不惊。我们装模作样地准备着陪嫁的衣物,房,然后坐在闺房里养精神,准备明天的华丽开战。

    其间,夜流冰借助黑色冰花出现过一次。对于昨晚我们深入梦潭,他只字不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只简单询问了婚事的筹备情况。我们自然虚以逶蛇一番。

    “夫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公主没有答话。

    “明天就是大婚了,本王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冰花里的夜流冰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深不可测。

    我笑嘻嘻地一福:“恭喜大王了。说句实话,奴婢们也等得心焦了。”据面具妖怪所说,梦潭是夜流冰用内丹炼化出来的妖器,所以我们夜探梦潭,即使他在睡梦里,内丹也会感应,不可能毫无察觉。不过是想等我们明日婚礼时自动暴露,再一举收拾我们。

    “因为夜流冰即使击败一个对手,也要选择最完美的方式。”面具妖怪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有这么一个了解夜流冰弱点的盟友,明日之战,几乎胜券在握。我唯一担心的,是面具妖怪过河拆桥,事后摆我们一道。

    “明天本王大婚,相信有很多人会等不及的。包括本王在内。”夜流冰大笑。我也笑得很甜。

    夜流冰笑容一敛:“最后关头,耗子总是自作聪明地以为可以逃脱猫的手掌,却不知猫早就盯准了它,等着它自寻死路!”

    我一甩袖子,装腔作势地频频摇手:“啊呀,大吉大利。大喜前可别什么活呀死呀的。大王的婚礼,一定生龙活虎,风光无限。”

    “死并不可怕,就怕不死不活的受折磨。”夜流冰的眼神如同寒冰凝结。

    我装聋作哑地收拾首饰盒。叠好陪嫁的新衣,权当没听见他的屁话。夜流冰无非是在用威吓手段,给我们施加强大地心理压力。可惜有了面具妖怪和孙思妙的相助,老子怎会是你爪底肆意玩弄的老鼠?

    “想到明天,本王就兴奋得不能自已,哈哈!夫人,早点歇息吧,本王告辞了。”夜流冰消失在冰花中。

    我狠狠地朝桌上的冰花吐了口唾沫:“我呸!吊什么吊?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是老鼠谁是猫呢!”

    至始至终,小公主没有理睬过夜流冰。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负手而立,凝视着墙上贴的大红色“喜”字,清澈的眼睛里仿佛浮起了一片迷雾。关于面具妖怪和我们合作的计划,我们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放心吧,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差错连累花田的。”我安慰了小公主几句。一旦除掉夜流冰。我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却要继续承受未知的压力。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我从小就出生在花田,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几乎所有地花精都是如此,生在花田,死在花田。”小公主回头看看我,又扭过头去。幽幽地道。

    “我——明白。”

    “花田很美,很安详。像是一个色彩缤纷的摇篮。还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紫红色的晚霞漫天,染艳了层层花海。风吹过,每一片花瓣都在舞蹈,每一个花精都在拍掌歌唱。在大家的笑声中,我被一罐罐琥珀色的花蜜浇湿了全身,闪闪发亮。”

    我叹了口气,魔主出世,花田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是迟早地事。

    “花田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无数祖先长眠在那里,也会有无数小花精出生在那里。所有的花精都会为了保卫花田,而不惜一切。”她看着火红的喜字,凄楚地笑了笑:“这就是我愿意嫁给夜流冰的原因。”

    沉默了许久,我低声道:“如果有一天,花田遭到侵犯,我将全力为你们而战。”

    沉默了许久,小公主低声道:“谢谢。”

    曙色染白窗帷地时候,我就一骨碌爬起来,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一晚上当然没睡熟。还在时偷偷溜出去了一会。把今天的作战计划想了无数遍,我又担心面具妖怪中途变卦。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小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穿着描金绣花百褶霞衣,对着凤纹铜镜,细细描眉。台上堆满了珠光宝气地首饰,熠熠生辉,反将小公主的脸映得几许苍白。

    “哇靠,你起得比我还早啊。”我吐吐舌头,拿起一瓶花蜜就喝,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架。

    “谁像你呀,没心没肺地能睡能吃。对啦,你昨晚偷偷溜出去干吗?”海姬娇嗔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漏。”我眨眨眼,一把揪住鼠公公:“你烦不贩啊!”他像没头苍蝇似地在屋

    转,嘴里念叨:“老天保佑,大吉大利。老天保佑,岁。”

    甘柠真掀起窗帘一角,凝视片刻,道:“从昨晚到现在,葬花渊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一个妖兵妖将驻扎。”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面具妖怪不是说了嘛,夜流冰太自大,想凭一个人的力量玩死我们。老子这次就好好地玩玩他!”

    “不可轻敌。”甘真肃然道:“记住我们事先商定好的,一旦失败,能逃出几个算几个。”

    鼠公公拼命点头,我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暴栗:“日他***,没一点长进。”

    接下来几个时辰,海姬、甘柠真都在暗自调息,养精蓄锐。只有我有说有笑,尽量缓和屋子里凝重的气氛。虽说事前我忐忑不安,但真的面临这一刻,我反倒不慌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乐得放轻松。

    “哗啦啦”,窗外陡然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接连不断。我拉起窗帘一看,如花带着飞猴纷纷飞来,落在了绣楼四周。飞猴们都穿上红色的坎肩,戴着高翅红帽子,样子十分滑稽。

    飞猴地出现在我们的预料中,如果夜流冰大婚连一个手下都不在场,也不近情理。按照事先约定,鼠公公和海姬率先迎了出去,我和甘真陪着小公主,等待拜洞房。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忽然响起,从窗户望去,百来个妖怪穿着大红袍,一路敲锣打鼓放鞭炮,闹哄哄地向绣楼走来。

    我心头一震,怎么来了那么多妖怪?虽说是庆贺婚礼,人数也太多了点。

    爆竹声渐渐停息。

    “吉时已到。”小公主缓缓地道,放下丹蔻盒,拿起桌上的凤冠戴好,再蒙上红盖头。在我和甘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闺房。

    喜堂就在绣楼的中厅,早已布置一新。大红喜字贴在中堂,案上的两根巨型红烛闪烁着艳丽的光。飞猴们站满了喜堂四周,目射凶光。如花面无表情,对小公主躬了躬身。

    “有点不对劲。”甘真悄声道,我也发觉了,飞猴们站的位置几乎封锁了整个喜堂,敲锣打鼓的妖怪们更是堵住了大门。

    “不碍事。”我胸有成绣地道。按照计划,在夜流冰和小公主拜堂时,小公主突然昏倒,吸引夜流冰注意,我们趁机发动攻击,突袭夜流冰。这当然只是虚掩声势地第一波佯攻,随后我们边战边逃,夜流冰自然不会放过我们。等我们逃到孙思妙住处,再故意胁持伪装成师妹的面具妖怪。最后装作不敌,让夜流冰夺过人质,趁着混乱地局面,由面具妖怪发动致命一击。

    夜流冰一定不会想到,他费尽力气夺回的老婆会突然要了他的老命。而我们只要配合面具妖怪攻击,隔绝援救夜流冰的手下即可。加上还有天狗潜伏在地道口,随时跃出增援。面具妖怪定下的计策可谓周密之极。

    “吉时到了,大王该来了吧?”我娇笑着问如花。

    如花看也不看我,冷冷地道:“急什么?”厚,一说话就窣窣地掉。

    通向绣楼的路上,忽然扬起了大片尘土。伴着一阵阵雷鸣般的嘶吼声,一个个妖怪狰狞的面目在远处浮现。

    我们几个齐齐变色。我勉强笑道:“大王的婚礼真够隆重,请了这么多贵客捧场。

    夜流冰依然没有现身,妖怪们排成整齐的阵势,直奔绣楼而来。每个妖怪手里捧着各色礼盒,抬着礼箱,很快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望着黑压压的一片妖怪,我的心不断往下沉。怎么回事?难道夜流冰把附近丘陵上的妖兵调来了?此时就算傻子也明白,夜流冰凶相毕露,是要全力对付我们了。

    局势变得凶多吉少。面对近千个妖怪,我们四个想要刺杀夜流冰,可谓痴人说梦。我的心凉了半截,嘴里发苦。为什么?为什么夜流冰会调动大军来对付我们?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们连逃走都来不及。

    莫非面具妖怪出卖了我们?和甘柠真、海姬、鼠公公面面相觑,我深吸一口气,手心里紧紧攥着恢复身形的花籽,准备拼命了。

    大笑声猛地在喜堂回荡,一朵黑色的冰花鬼魅般出现在案上,红烛爆出了一记明亮的烛花,妖艳的光泽在夜流冰脸上一闪而过:“本王姗姗来迟,请夫人恕罪。”

    怎么办?现在就翻脸动手?霎时,海姬、甘柠真、鼠公公三双目光齐齐投向我。

    第六册第六章(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堂轻轻穿过,小公主的红盖头轻扬,霞冠边沿垂下的撞。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一滴冷汗,从我的鬓角慢慢滚落。

    “本王的婚礼够排场吧?”夜流冰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讥诮之色。

    我脑中意念转了几回,强行冷静下来,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硬干只能自取灭亡,光是喜堂外的妖怪们便足以把我们搞个半死。如今之计,只有把赌注押在面具妖怪身上,相信他没有出卖我们。以面具妖怪的老谋深算,见了葬花渊目前的架势,一定会随机应变,想办法对我们施援手。毕竟没有我们,他很难再找到刺杀夜流冰的更好机会了。

    “大王,吉时已到,您该拜堂了。”我款款走到案前,挤出几丝笑容。

    “牡丹你等不急了么?好戏才刚刚开场。”夜流冰的笑容冷得像冰,黑色的冰花迅速融化,夜流冰如同一个梦幻的影子飘出冰花,悄无声息地落在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们。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夜流冰既然现出真身,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和他一搏。

    轻轻一拍手掌,夜流冰柔声道:“来人,给夫人送上本王的聘礼。”

    几个妖怪抬着一口雕花小木箱走了进来,放在小公主跟前。夜流冰大袖一拂,箱盖呼地掀开,里面居然是狗尾巴!他七窍流血,身躯僵硬,显然死去多时了。

    夜流冰微笑道:“多年前狗尾巴调戏夫人,背叛花田。因此本王将他处死,尸体奉还花田。相信从此以后,不会有花精再敢背叛花田了。这件聘礼,夫人觉得满意吗?”

    “多谢大王成全。”隔了一会,小公主纤细的声音从红盖头里传了出来。

    我一头雾水,夜流冰为什么突然处死效忠他的狗尾巴?难道只为了讨小公主欢心?事情越变越古怪。仿佛戏台的幕子拉开以后,原定的大戏剧情一下子全变了。我们只有冷眼旁观,反正夜流冰一定会充分表演,像猫玩老鼠一般耍我们。

    “第二件礼物,是送给你们几个的。牡丹、雪莲、金盏、蝴蝶兰,本王也不会亏待你们几个陪嫁的丫头。”夜流冰对我阴阴一笑,挥挥手,两排腰间佩刀地妖怪抬着一口沉香木大棺材,走进喜堂。

    鼠公公、海姬、甘柠真神色凝重,都不说话。我眼珠一转。拦在棺材前:“啊呀大王,大吉大利。大喜的时候怎么弄来一口棺材?也不怕倒了运?”

    “开棺!”夜流冰厉声道,紫黑色的棺盖被徐徐拉开,露出了昏迷不醒的鸠丹媚。“呛呛呛”,妖怪们纷纷抽刀,几十柄雪亮的刀锋同时架在了鸠丹媚的脖子上。

    “林飞,甘柠真、海姬还有一个老鼠精。你们对本王这件礼物还满意吗?”在夜流冰的狂笑声中,我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寒冷的冰窟。

    慢慢扭过头,我凝视着小公主,一言不发。

    她轻轻掀开了红盖头,像是一朵美丽的鸢尾花缓缓绽放。

    “是你。”我涩声道。

    小公主足尖一点,飘然落到夜流冰身前。回望着我。满头的珠翠微微颤抖:“为了保护花田,我可以付出一切。你猜得没错。是我把一切告诉了夜流冰。”

    我愤怒地大吼一声,借机把花籽丢进嘴。果然是她出卖了我们!因为面具妖怪根本不知道我们地真正身份!除了把我们扮成花精的小公主泄密,夜流冰不可能知道我们是谁!

    “来到葬花渊的第一天,我就决定这样做了。”小公主平静地道,声音柔嫩得像是蓝色的鸢尾花瓣:“梦潭泄漏了刺杀计划,加上附近几千驻守的妖兵,刺杀夜流冰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我并不怕死,但我不能让我的族人冒险,也不可以让花田毁于战火。所以我暗中通过狗尾巴。找上了夜流冰,和他定下秘密协议。夜流冰答应我,只会和我作有名无实地夫妻;同时只要花田提供三千蜜蜂战士供魔主征战,就保花田永久平静。”

    “为了表示诚意,本王杀掉了狗尾巴。”夜流冰嘲弄地看着我:“林飞!水六郎他们一直在苦苦找你,没想到你自投罗网来

    天,让我在魔主座下建了头功!乖乖交出自在天地图道的牡丹,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舒服一些!”

    夜流冰的狂笑声震耳欲聋。我默默地看着小公主,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可怜她。又或者应该对她生出几分尊敬。

    “我只能这么做。”小公主低下头,脸微微一红。

    “这是你的选择。不用对我们解释。”我忽然笑了笑,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人的一生都在选择。我们无法决定别人地选择,只能挺起腰杆,把腰挺得笔直,挺得像一杆坚硬的标枪,学会面对。

    我忽然意识到,被楚度伤害,靠着龙鲸残喘活下去地师父,有多么的坚强。

    即使是出卖了我们,一说话容易脸红的小公主,想必也是同样的坚强吧。

    “想要自在天的地图,就用鸠丹媚来换!”刹那间,我恢复了镇定。

    形势急转直下,但我至少还能选择,一切并非全在夜流冰的掌控中。愤懑恐惧的情绪像冰雪一点点消融,我的骨骼咯咯作响,身躯不断涨大,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扯掉花裙,扔掉假发,踢掉了绣花鞋。我直视夜流冰,撕裂地衣襟在风中翻飞,胸中的气势犹如千里山峦般腾起。

    我要救出鸠丹媚!这是我的选择。无论是生,是死,无论周围有多少妖怪,无论我和鸠丹媚隔了多远。这就是我的选择!

    伸出手,我握住了海姬、鼠公公,目光相交,甘柠真对我淡淡一笑。

    我们并肩而立。

    夜流冰摇摇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别指望阿凡提和孙思妙了。如果你们逃走或反抗,我立刻杀掉鸠丹媚。”目光一扫恢复原形的海姬、甘柠真,异彩涟涟。

    阿凡提?那个面具妖怪叫阿凡提?阿凡提不是魔刹天的妖王之一吗?我不露声色地沉思。夜流冰笑得十分得意,他一定希望欣赏到我痛苦抉择的表情。

    “我有还价的余地,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看看。”我一掌轻拍自己地眉心,体内生出一丝冰凉的气息,破眉而出,向葬花渊蔓延开。我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这丝气息,同时左臂化作利刃,在我地右手背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滴滴渗出。

    夜流冰奇怪地看着我,他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自残。这种妖术名叫嗜血残脉大法,先对目标施术,将自己体内的精气融于对方体内,然后凭体内的精气遥控目标。这样即使将来远隔万里,也能伤残对方。望着半空中的梦潭,我讥讽道:“新婚不能忘了旧爱。用你的内丹看一看,我想你一定很高兴看到你的老婆们美妙的姿态。”

    夜流冰微微一愕,随即面色骤变,厉声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快住手!”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些女妖血脉裂开,鲜血正从毛孔里一滴滴渗出的恐怖景象。昨晚时我溜出去,就是对她们施展嗜血残脉大法,给自己留一招杀手锏。当初为逼出夜流冰的真身,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很美的一幕吧?放心,她们死不了,只要赶快止血就没事了。”我停止施术,把散布出去的一丝气息慢慢收回。这种妖术十分残忍,万不得已,我也不愿伤害那些无辜的女妖。虽然她们生不如死。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锉骨扬灰!”夜流冰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鲜红色的新郎服像一团愤怒的烈焰,狂暴飞舞。

    “以后吧。”我耸耸肩,心中稍安。夜流冰是绝对无法容忍那些女妖被破坏的。一个变态般崇尚完美的妖怪,眼里揉不进一点沙子。

    一边倒的局势开始变得微妙起来,默然许久,夜流冰冷冷笑了笑:“好,果然有一套,难怪蜃三郎他们奈何不了你。”一挥手:“放人。”

    一代妖王的确有点气度,不等我开条件,便主动释放了鸠丹媚。钢刀纷纷抽离,鸠丹媚蜷缩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昏迷不醒。

第七章 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第六册第七章(上)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好,我也答应你,绝对不再碰你的老婆!”我慷慨地道。妖怪们依然重重围住了喜堂,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我清楚这是夜流冰最大的让步了,要想让他放我们走那是休想。能否杀出葬花渊,就得看我们自己了。

    海姬放出金螺,把鸠丹媚连同鼠公公一起吸入螺口。后者妖力太差,厮杀时只会成为包袱。

    “杀!”夜流冰森然下令,在飞猴们的护卫下,和小公主飘然退出了喜堂。

    杀声震天,四周的妖怪洪水般涌来。

    喜庆的大堂立刻变成惨烈地狱。

    我的双臂化作两柄利刃,上下翻飞,一马当先冲向大门。海姬守在我的左侧,甘柠真在右边,我们背靠背,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阵,以我为突破口,犹如一条凶猛的怒龙扑向妖海。

    几个正面冲过来的妖怪被我一口三昧真火,喷得焦头烂额。手刀立刻把握机会,把它们远远劈飞,血肉半空横飞,溅满了墙上的喜字。深吸一口气,我左掌暗运胎化长生妖术,洁白如玉,右手脉经刀,金光闪耀,杀得前方的妖怪嗷嗷乱叫。不等它们缓过神,一个璇玑气圈无声荡出,妖怪们东倒西歪。

    海姬的脉经刀凌厉之极,一刀劈出,四周气浪嘶嘶翻滚,必然有妖怪在金芒中炸开。她一刀快过一刀,有时刀气大开大阖,直奔中宫;有时走出曼妙的弧线,转了个圈突然回旋,将最近的妖怪斩杀;有时一道刀气在半空化作几十刀,天女散花般向四周迸射。

    激战中,一个妖怪突然变形。化作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上我的大腿,一缩一弓一弹,尖牙滴着腥臭的毒液,咬向我的咽喉。“啪”,我随手一刀斩断蛇头,冒血地颈腔里又钻出一个蛇头,像一根猝不及防的冷箭,向我急速标射。

    一匹水雾从右侧及时掠来,卷住了毒蛇,水雾散开。毒蛇变成了一具妖怪的尸体。甘真轻拍剑鞘,空蒙蒙的剑气掠过处,妖怪们无声倒下。三人当中,数她的动作最轻灵舒展,犹如石上流过的清泉,倾泻松间的月光,自然流畅。

    我们逐寸逐寸向大门推进。但妖怪实在太多了,刚死了几十个,又迅速涌上几十个填补空隙。像是海啸暴发时的巨涛,一浪紧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每前进一步。地上必然多出十多具尸体。短短一注香的时间,四周血流成河。尸体堆得像土丘般高。

    杀得性起,我怒吼一声,探出龙蝶赤爪,抓住对面地一个妖怪,把它的心脏硬生生地挖出。火球随即喷出,在一个妖怪獠牙即将贴到我喉咙的时刻,裹住它击飞出去,撞在墙上时,已经烧成一具焦炭。

    “龙蝶爪?”喜堂外的夜流冰惊呼道。生死存亡。我顾不上暴露自己龙蝶的身份了。蓝爪和碧爪双双探出,抓住两个高大魁伟的妖怪,头对头猛力相撞。红白色的脑浆激溅,两个妖怪骨头尽断,软绵绵地从我爪间滑落到地。

    推进地速度开始加快,在我的三只龙蝶爪疯狂齐舞下,妖怪们溃不成军,乱作一团。喜堂本来就不大,这么多妖怪涌在一起,反倒彼此牵制。活动不开手脚。

    夜流冰忽然一声令下,四周的妖怪们迅速退后。从喜堂外。冲进了一群手执各种奇门兵器的豺妖。它们满脸红色棕毛,嘴向前突出,目光闪动着凶残和狡诈。

    局面顿时改观。

    这批豺妖虽然体形并不高大,但非常结实,动作灵巧敏捷,妖力比刚才的妖怪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它们充分利用堆高的尸体做掩护,采取游斗策略,二十个一组,分别从中、左、右缠住了我们三个。其余地瞅准机会,施冷子偷袭。一时间,我们的攻势受阻,难以再向前推进。

    “砰砰!”我轻盈跃起,施展魅舞,踢飞了两个豺妖,正要趁胜追杀,旁边地豺妖立刻弥补缺口,十多柄戈戟布成半圆的扇形,齐齐封住了我的路线。被踢飞的豺妖爬起后不急着厮杀,在一边冷静窥视,等待机会,彼此间配合娴熟,调度有素。

    两个豺妖挥舞跨虎篮,锁向我的手脚,第三个豺妖从它们身后高高跃起,沉重的镏金铛猛然砸下。我冷哼一声,龙蝶赤爪、碧爪迎上左右两个豺妖,蓝爪凌空探出,把扑来的第三个豺妖冻成了冰球。不等我缓过神,脚下的尸堆蓦地炸开,一个豺妖从尸堆里闪电般窜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它一口咬住我的腰侧,任凭我怎么挥拳痛击,就是不松口。我几十记脉经刀一口气劈下,把豺妖斩成肉泥,但豺头兀自死死咬住了腰侧。一个豺妖趁势一锤敲中我地背心,打得我眼前一黑。要不是及时用璇玑气圈滑开,我已经大吐血了。反手一拳,我把对方击飞出去,大腿上又被一个偷袭的豺妖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换位!”甘柠真清叱一声,身形一闪,绕到正前方,我和海姬变成守护她的两侧。

    水烟迷蒙,甘柠真仿佛也化作了氤氲的雾气,手指一拈,三千弱水剑变成一根细针。她展开氤氲秘道身法,三千弱水剑犹如绣花一般,上穿下引,飘幻不定,绣出千丝万缕的剑气。一个个豺妖倒了下去,全身不见伤痕,只有眉心冒出一滴血珠。

    推进的速度立刻加快。

    “再杀!”夜流冰毫不动容。

    一群挥动狼牙大棒的妖怪扑了进来。它们个个身躯雄健,长着硕大的狼头,手臂、大腿上浓密的毛像钢针般根根竖起。狼妖们一边拼杀,一边鬼哭狼嚎。喜堂内变得阴风阵阵,笼上一片愁云惨雾。

    狼妖们力量惊人,动作简单干脆,一会儿化成狼形,贴地猛扑,一会儿又变回妖怪的模样。狼啸声暗含摄魂摇魄地妖力,使人心神动荡,比起豺妖们更胜一筹。

    “换我!”海姬喝道,转到正前方,金黄色的脉经刀凌厉斩向狼妖,迅如奔雷,灿若骄阳。完全是以硬碰硬,以刚制刚。这种打法最耗元气,

    见成效。十多个狼妖被刨腹切肚,花花绿绿地肠子刀气纵横披靡。锐不可当,急速冲破狼妖们的封锁。

    不一会,距离大门已经不足三米。

    一声声尖利的狼啸回荡在喜堂里,狼妖们忽然变阵,聚成一团,齐齐化作狼形。彼此前爪搭后爪,一头接一头妖狼跳到同伴地头上。像叠罗汉一样,布成了一座高塔。

    狼叫声越来越凄厉,妖狼之塔仿佛隐没在阴风迷雾里。一记震耳欲聋的吼声从狼塔传出,狼塔陡然化作了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狼。它有几百条毛茸茸的粗腿,眼珠似血,两个鼻孔像大蒸笼。喷出水桶般粗的热气。

    巨狼直起背,并不急于攻击我们。几百只利爪抓起地上的尸体,送进嘴大嚼,粘稠的血肉塞满了白森森的牙缝,骨头被咬断的嘎崩声令人悚然。随着它吞吃的尸体越来越多,巨狼地毛色开始变得灰暗,肌肉逐渐溃烂,雪白的骨节一个个凸出,全身脓血流淌,发出作呕的臭气。

    我心中蓦地一惊。大叫:“快干掉它!不能让它继续吃下去!”师父提到过这种妖术,通过吞吃尸体来激化妖力,把自己变成腐尸般不生不死的恐怖怪物。只要被它沾到一点,对手全身都会腐烂,神仙也没得救。

    甘柠真三千弱水剑出鞘,像一束明艳的流霞射向巨狼。海姬和我也同时出手,脉经刀和蓄满混沌甲御术的一拳,尽数落在巨狼身上。

    巨狼惨叫一记,暴然跃起,挟起一阵猛烈的旋风向我们扑来。一直冲到我们面前,轰然倒地。肢体啪嗒啪嗒碎落,化作一大滩腥臭地烂肉。我暗叫侥幸,要是等巨狼完全变化成功,就没那么容易除掉它了。

    “再杀!”夜流冰面不改色,又一群妖怪轰然冲入。

    激斗无休无止,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已经算不清这是第几波攻击了,只知道杀来的妖怪越来越强,我也杀得双手麻木,精疲力竭,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四面墙早被血水染溅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喜堂外,忽然传来哒哒的蹄声,密集而沉重,像一阵滚滚掠来的闷雷。

    夜流冰一声令下,所有地妖怪倏地向外撤去。

    地面开始震颤,整座喜堂不停地摇晃,仿佛要被隆隆的蹄声震塌。门外飞砂走石,厉风呼啸,扬起地尘土几乎遮住了天空。

    “轰”,门口的一面墙被撞翻,石块分崩激溅,屋檐上的瓦一片片落地摔碎,一道席卷披靡的龙卷风冲了进来。

    是一群浑身疙瘩肉的野猪精!他们整齐地排成一长串,头上扎着白布条,两根上翘的大獠牙翻出厚嘴唇,低着头,直直冲向我们。满地的尸体被它们粗重的猪蹄踏碎踩烂,碾成黏糊糊的肉酱。隔着尸堆,坚硬地地砖块块碎裂。

    我拼死干掉一个,海姬的脉经刀一连斩杀两个,三个丧身在三千弱水剑下,但其余的野猪精十分彪悍,完全不顾我们的攻击,发了疯一般强行冲近,将我们牢固的三角阵冲散。我们三个被凶猛扑来的野猪精围住,被迫各自为战。

    观战的妖怪们趁机涌来,加入战圈,前仆后继地杀向我们。片刻后,我的身上又添出好几道伤痕。

    “呛”,三千弱水剑出鞘的声音清亮激越。

    绚丽的光芒喷薄而出,霎时,整个喜堂被剑芒淹没。视野里满是三千弱水剑清丽不可一世地焰彩。

    剑芒缓缓消失,尸横遍地,血流如浆,喜堂上除了我们三个,没有一个活口。

    近百个妖怪被一剑夺命!

    我们三个迅速聚集在一起,重新形成三角阵。甘柠真微微气喘,漆黑的长发凌乱搭在额前。这一剑也令她元气大伤。

    夜流冰冷漠地挥挥手,又有近百个妖怪冲进喜堂。海姬娇叱一声,把金螺放在唇边,脉经网飘然飞出,金灿灿地网线一下子罩住了所有妖怪。脉经网骤然收缩,网线如刀,切割血肉,残肢断骸四处激飞,浓稠的血浆从网眼里汨汨流出,冒着热气。

    夜流冰也惊呆了,这批妖怪再一次全军覆没。其余的妖怪心惊胆寒,暂时没有一个再敢轻举妄动。但海姬也用尽了全力,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小无赖,有机会你自己逃吧。你会飞,我们三个只有你有机会逃出去。”

    “说什么傻话!”我吼道,把海姬拉到身后。

    “留着有用之身,将来为我们报仇好了。”甘柠真淡淡地道,衣服上沾满了斑斑鲜血。

    我心里一阵悲痛,她们两个都快强弩之末了,现在只有靠我。一咬牙,我吹出吹气风,抓住她们两个,趁妖怪们发呆的短暂间隙,高速向上冲去。

    “啪啪啪”,一层层楼板被我硬生生冲碎,碎块在我的掌下化作一个个傀儡人,阻挡身后的追兵。转瞬间,我已经冲到绣楼的最高层,一拳击破屋顶,碎瓦四飞,天空出现在眼前。

    猛烈的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飞猴们狰狞的脸不断逼近。我驾驭吹气风,左躲右闪,尽量不被它们缠上,而甘柠真和海姬替我挡住了绝大多数飞猴的攻击。师父昔日的变态训练现在发挥了威力,面对一只只扑来的飞猴,我丝毫不落下风,在空中迂回曲折,灵巧穿梭,佯装要冲向北面,等它们包抄到那里,突然一个转折,甩开飞猴群,闪电般向梦潭飞去。

    “轰”,幽黑的梦潭骤然震动,像一座巨山猛地压下,头顶上空变得黑沉沉一片。我心中叫苦,稍一犹豫,飞猴们已从远处追近,在外围散开,像扎口袋般向我渐渐收拢,

    压箱底的千千结咒终于念出,几百根亮晶晶的咒丝以我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晶丝缠住了梦潭,迅速打结。梦潭微微一晃,随后停滞在了半空。在梦潭上方,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我拼尽吃奶的力气,向洞口飞掠。

    成败在此一举!

    第六册第七章(下)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一朵黑色的冰魄花倏地出现在眼前,刺骨的寒气像野火一样急速蔓延,四面的空气凝结出水珠,又迅速冻结成乌黑的巨冰块。

    我心中一凛,急速绕开,又一朵黑色的冰魄花迎面飞来。一朵接一朵,不给我喘息的功夫,把飞行的线路完全截断。很快,四周冻结出一块块巨大的黑冰,凝滞在空中,宛如一座壁垒森森的冰林。气温急速下降,我们三个身上都沾满了霜花。

    飞猴群终于逼近,在冰魄花的配合下,向我们发动疯狂的猛攻。“轰”的一声,无数个彩色气泡从梦潭喷涌射出,冲开了千千咒结,梦潭再次向我压下。

    我绝望地长叹一声,只能急速下落。刚回到地面,旋即被妖怪们团团围困。飞猴群在空中盘旋,发出凶厉的叫声,我仰头望着梦潭,心知逃生的一线希望就在刚才消失了。

    “杀死我七百多个手下,就想溜?”夜流冰深深地审视着我:“你到底是谁?不但有龙蝶爪,连吐鲁番秘不传人的千千咒结也学会了。看来我要考虑是否留你活口,等魔主回来再发落。”

    我眼珠乱转,苦思逃跑之策。妖怪们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周围,身处空旷地,妖怪们可以尽情放开手脚,对我们更不利了

    而妖力最强大的夜流冰还没有真正出手。

    “不用顽抗了,交出地图,留在这里等魔主处置。”夜流冰傲然道:“这已是对你们最慈悲的结果了。”

    我抓抓脑袋,吞吞吐吐地道:“让我想想。投降有什么好处吗?葬花渊的伙食不好,能不能改善一下?牢房冷了点,可以洗热水澡吗?”如今只有胡扯一通,尽量拖延,为甘柠真、海姬争取恢复元气的时间,再最后一搏。

    我越胡说八道。夜流冰脸上的笑意就越浓,笑容充满了残忍的寒意,如同锋锐交错的冰棱。

    “禀告大王。”一个犬妖从远处急急跑来,浑身浴血:“孙思妙、阿凡提已被擒获。不过我们损失了几百个弟兄。”

    “押过来!”夜流冰抚掌狂笑。我对海姬、甘柠真颓然摇头,最后地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赶来的妖怪越来越多,显然他们是负责围捕孙思妙和面具妖怪的。眨眼功夫,一波接一波的妖怪出现在葬花渊,竹林里、幽谷中、花坛边、小桥流水间,到处都是埋伏的妖怪,此刻才完全现身。他们犹如连绵的潮水滚滚而来。把四周围得密不透风。为了对付我们几个,驻扎丘陵的几千妖怪倾巢而出。望着人头撺动的一片,我知道夜流冰是想摧毁我的斗志,让我们彻底绝望。

    孙思妙和面具妖怪被一队妖怪押了上来,后者还是夜流冰老婆的模样,浑身黑糊糊地,奄奄一息像条死狗。一根粗铁链洞穿了他的琵琶骨。绕了个圈再紧紧拴住脖子。两个妖怪拽住铁链,一路拖曳而来,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渍。

    夜流冰兴奋得浑身发抖:“今日真是本王的吉日!不但把你们几个一网打尽,还逮住了我几万年的宿敌,实在可喜可贺!”先走到孙思妙跟前,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敌暗算本王。要不是魔主点名要你,本王一定让你后悔出生。”

    孙思妙傲然抬头。脖子扭向一边,看都不看夜流冰一眼。他倒是没受重伤,只是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样子十分好笑。我忽然发现,天狗并没有被抓住,不禁生出了一丝侥幸地希望。

    哼了一声,夜流冰缓缓走到面具妖怪身前,啧啧叹息:“阿凡提,你不愧被誉为魔刹天最聪明的妖怪。连伪装成那个贱货的主意也想得出来。要不是本王事先得到密报,也许已经被你算计。”

    面具妖怪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两个妖怪死死抓住他的双臂,反架到背上。

    夜流冰仰天狂笑:“只是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阿凡提,你和本王斗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拿起铁链,抖得哗啦啦作响,冷冷地道:“真是遗憾,从此以后。魔刹天又少了一个妖王。”

    面具妖怪发出痛楚的呻吟,夜流冰攥紧铁链。往上一抬,链条深深勒进了对方地脖子:“以你的妖力,不会连说话地力气也没了吧?不过处死你之前,你的生花妙笔得给本王留下。”

    夜流冰一把抓起面具妖怪的右手,光秃秃的手掌上只有一根食指,指尖蘸满彩汁。夜流冰轻轻呵出了一口气,化作一朵冰魄花,冰冻住食指。“咯嚓”,食指在

    内碎裂。

    夜流冰一呆,随即阴冷一笑:“生花妙笔何等坚固,怎会破碎?阿凡提你临死前还要愚弄本王,莫非想死得痛苦一些?”伸手去抓面具妖怪的脸,一抓之下,竟然没抓掉,夜流冰陡然变色:“你不是阿凡提!”

    奇变突生!

    架住面具妖怪手臂的一个妖怪猛喝一声,右手钻出袖子,光秃秃的手掌上,一根酷似毛笔的食指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笔尖一挥,鲜艳地彩汁甩在夜流冰的吉袍上,淋漓流淌。

    另一个架住面具妖怪的妖怪一抹脸,赫然是长鼻子红脸的天狗!它双爪聚拢成锤,猛然一扫,周围的妖怪们被打得四处飞散。

    哇靠!我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眼前的一幕犹如异峰突起,让我又惊又喜。日他***,原来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面具妖怪阿凡提!

    “夜流冰大王,好久不见了。”阿凡提伸手一摘,把脸上的妖怪面具远远地丢出去,露出原先的童子面具。

    夜流冰厉声道:“你才是真正地阿凡提!他是谁?”

    阿凡提俯下身,抱起那个原先被当作面具妖怪的俘虏,默然了一挥,道:“她自然就是我地师妹了。”连连冷笑:“你们以为我变成了师妹的模样,我干脆将计就计,让你们把真正的师妹当作是我。”

    夜流冰到底是一代妖王,惊震后立刻恢复了镇定,森然一笑:“阿凡提,你这只老狐狸果然狡诈。可惜你机关算尽,今天也难逃埋骨葬花渊的噩运。”伸手一挥,妖怪们排山倒海般涌来。

    天狗幻出黑色铠甲,把双锤舞得风声雷动,纵横披靡。双锤频频交击,电闪雷鸣,把一干扑上来的妖怪完全挡在外面。孙思妙双袖挥动,一片片药粉从袖里洒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圈,围住了我们几个。妖怪们一旦冲过来,立刻变成倒地葫芦,痛苦乱滚,还一个劲地用手抓挠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不一会,他们从脚到大腿都溃烂了,流淌的脓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夜流冰冷冷一哂:“凭你们几个,困得住本王吗?”身形一闪,一朵巨大的黑色冰魄花包住了他。夜流冰的身影迅速变淡,眼看他就要像从前一样,消失在冰花里。

    “你逃不掉的。”阿凡提摇摇头。先前染在夜流冰吉袍上的彩汁越来越深,迅速出现了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的图案。四灵图案透过吉袍,开始渗透他的肌肤。夜流冰微微色变,他仿佛被四灵牢牢地粘住,再也无法借助冰花遁走。

    夜流冰暴喝一声,冰魄花炸开,他双目射出梦幻般的彩光,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道:“看来你是逼本王亲自出手,送你去黄泉天了。”手向上一招,梦潭从空中缓缓压下,绕着夜流冰头顶盘旋,吐出一只只彩色气泡,纷纷簇拥住他。

    望着迷蒙闪烁的气泡,我忽然觉得一阵睡意袭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就知道你要施展眠术。”阿凡提用一种诡异的声调说道:“四灵禁制!”

    “青龙!”

    甘柠真轻哼一声,手背上的青龙纹图发出眩目的异光,她浑身沐浴青光,情不自禁地冲向夜流冰。

    “白虎!”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上的白虎纹图光芒耀眼,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傀儡,完全被白虎纹图控制,想也不想就扑向了夜流冰!

    “朱雀!”

    “玄武!”

    随着阿凡提的喝声,连藏在金螺内的鼠公公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强行冲出了金螺。我们四个浑身罩满异彩,绕着夜流冰风车般地旋转。

    与此同时,阿凡提手不停顿,生花妙笔在空中疾书,一行行彩色的符篆从笔尖跳出,汁水像是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上爬过,纵横流淌。

    妖怪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终于冲了过来,飞猴们更是俯冲而下,疯狂地攻击天狗,即使天狗再勇猛绝伦,也拦不住惊涛骇浪般席卷来的妖怪大军,被迫连连后退。

    这时,彩色符篆射出千万条瑞气,在四面竖起重重壁垒,壁垒不断长高,化作一座擎天大牢房,风雨不透,把妖怪们隔绝在外。

    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外面的妖怪,震天的厮杀声也消失了。我们几个仿佛置身在一个奇特的封闭世界里。四壁色彩流淌,一个个符篆眼花缭乱地跳动。

第八章 梦

    第六册第八章(上)梦

    “***,阿凡提,到底怎么回事?”我狂喊一声,我海姬、鼠公公像四道旋转的龙卷风,完全停不下来。我们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四灵,峥嵘的龙角顶出甘柠真的额头,雪亮的虎爪钻出我的指甲,火红色的羽毛覆盖了海姬全身,鼠公公的背龟裂成了一块块厚甲壳。

    化身白虎后,我先前的睡意全没了,脑子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就连全身大小伤口,也忽然不疼了。

    阿凡提平静地道:“这是唯一可以困住夜流冰的办法。如果不是给你们种下四灵禁制,此刻你们已是夜流冰的阶下囚了。”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借助四灵,我能看见你们身遭发生的一切。所以小公主倒戈,计划泄密,我早就知道了。”

    哇靠,老狐狸够奸猾!我心知肚明,他对我们种下四灵禁制也是为了监视我们,说到底,像他这样的妖怪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什么事都会留一手。

    阿凡提续道:“当时的情形,逃跑已经不可能了。夜流冰利用梦潭,在附近百里撒下无孔不入的梦网,又封死我挖的地道,在葬花渊埋伏了几千妖怪。于是我决定将计就计,改变计划。在夜流冰的妖兵来精舍围捕时,我和孙思妙故意抵抗一阵子,杀掉几百个妖兵,并在混战过程中施展生花妙笔,把自己和天狗伪装成妖兵,混入妖怪的阵营,让真正的师妹和孙思妙被一起抓获。然后我和天狗押着他们,终于获得了接近夜流冰的机会。为了让夜流冰完全释去疑心,我甚至剁掉了师妹的九根手指。”左手紧紧搂住女妖,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心里一寒:“你好狠。”

    阿凡提默然道:“师妹早被夜流冰折磨得不成形,当初我足足费了半天功夫,才用生花妙笔把自己画成她的样子。今天时间何等紧迫。我哪里来得及再画一个替代品?既然妖兵们认定我就是师妹的模样,我只能把真的师妹交给他们。只要能逃出夜流冰地魔掌,她就算四肢尽断,也是值得的。”

    夜流冰不露声色地听着,忽然冷笑一声:“如非本王动用梦潭追击林飞这小子,一时失察,怎会让你桃李代僵?”

    阿凡提坦然承认:“不错。你虽然身在喜堂,却一直利用梦潭悄悄监测我们。所以我并不轻举妄动,一边和那些妖怪缠斗,一边等待时机。直到你动用梦潭攻击林飞。我终于把握了稍纵即逝的机会,施展掉包计,把藏在地道里的师妹抱出。混乱的厮杀中,你的手下突然发现我不见了,一转眼,我就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上,怕是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想是什么原因?”

    夜流冰唇角浮出一丝讥笑:“阿凡提,你果然工于心计。同门学艺时,你就耍弄手段,骗得师父把生花妙笔传给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躲起来不露面,却在暗中悄悄谋算我。端的是好耐心。可惜的是,最后对决凭的是实力。而不是你那些诡计。这些年,你何曾奈何得了本王。”

    “师父把生花妙笔传给我,是因为你不配用它。”阿凡提肃然道。

    “不配的是你!满师时地比试,你尽管有生花妙笔相助,还是在本王手下一败涂地。象征本门衣钵的生花妙笔,原本就应该由最强的本王继承!”

    “本门心法是什么?”

    夜流冰不屑地道:“本门的妖术被称作艺之术。以唯美为心诀,从琴、棋、书、画、歌舞、雕塑、花、鸟、鱼、虫、人、妖中,追寻其中蕴含的美感,捕捉天地万物的美态。并将它们充分展现。本

    无处不在,吹过的清风,流过地月光,一片飘舞的晶充满了天地之道的美妙,与心法暗暗契合。”眉毛一挑,傲然道:“本王的葬花渊,就是艺之术的最完美杰作。”

    “你错了。本门心法虽然讲究追寻天地万物之美,但崇尚自然。你用改变、摧残、甚至毁灭的方式去刻意营造美,远远背离了艺之术地宗旨。”

    “真是俗夫之见!花朵只有盛开时才算娇艳。凋零时只能变成脚下的烂泥。晶莹洁白地雪只能飞舞在空中,落地就会融化成污水。留住天地万物最完美的一面。才是艺之术的真正精要。改变、毁灭,不过是加工的手段罢了。”

    “花朵凋谢有凋谢的美,雪融化有融化的美,只是你看不见罢了。师父把生花妙笔传给我,就是因为我比你多了一双更能发现美的眼睛。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对艺之术的理解原本就是南辕北辙,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何况,”阿凡提顿了顿,默默地叹了口气,目光黯然:“我虽然得到了生花妙笔,你却得到了师妹的心。记得师父当年说过,人生总是会得到自己不曾想得到地东西,失去最不想失去的东西。艺之门的弟子更是如此,一旦修炼艺之术,便天生背负了这样哭笑不得的命运。”

    “只要找到自在天,就永远不会失去!那里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夜流冰脸上露出狂热之色:“魔主一定能带领我找到自在天!”

    “拜托,你们师门恩怨,什么狗屁的艺之术暂时再聊!日他***,阿凡提,你先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急得打断了这两个妖怪罗嗦的对话,除了脸和手脚,我们四个几乎变成了四灵的模样,一个劲地绕着夜流冰转。虽然意识清醒,但肉体不受控制。

    阿凡提缓缓地道:“只有一种情况下,才能杀死梦之身的夜流冰,那就是在梦中。当夜流冰施展眠术时,你们会被摄入他地梦。在夜流冰的梦中,通常被摄入地人妖只能任他摆布,但如今你们四灵附体,化做了四灵的精魂,不再是血肉之躯,和夜流冰同样不是实体,所以完全有机会击败他。何况夜流冰身上的四灵烙印和你们紧密呼应,无论夜流冰藏在梦中的哪个角落,都会被你们发现。他的行动也会受你们牵制,难以随意变化。”

    我听得匪夷所思,但也明白,我们又被阿凡提摆了一道当枪使。老狐狸给我们种下四灵禁制,原来暗中包含了那么多花花肠子。

    夜流冰面色微变,这时候,他浑身上下都被梦潭吐出来的气泡包裹,随着吐出来的气泡越来越多,头顶上的梦潭不断缩小,最终凝结成一粒黑沉沉的珠子,飞入眉心。

    阿凡提对他冷笑几声:“不出我的所料,你果然施展眠术,完全牵动了四灵烙印。你完了,夜流冰。这几个人法力高深,再加上化身四灵,会不知疲倦伤痛,和你激斗到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日他***,老狐狸是想让我们和夜流冰拼个同归于尽?“我不打了!老子反悔啦!”我怪叫一声。

    “来不及了,我们已经在夜流冰的梦中了。”阿凡提一语未毕,四面的彩色壁垒不断塌陷,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面粉一样被吹散,跳动的符篆一个接一个融化,彩汁迅速蒸发,消失得干干净净。

    四周景物迥异,我们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界——夜流冰的梦。

    第六册第八章(下)梦

    黑色的尖峭冰山,险壁重重,排矢般直插云霄,散发寒的气息。夜流冰站在一座最高的冰山山巅,衣袂猎猎,嘴角斜斜叼着一朵纯黑冰花,俯视我们,目光中闪动着冷酷。

    冰山闪烁着锋锐的光芒,如同一面面乌黑发亮的镜子,清晰映出我们的身影。成为四灵精魂的我们,绕着冰山腾旋而上,扑向了夜流冰。

    “四灵附体只有一天的时间。到了晚上如果你们还杀不掉夜流冰,我们都会迷失在他的梦里。就像他的老婆们一样。”.着师妹,和孙思妙、天狗立在山脚,一派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我苦笑一声,第一次进入别人的梦,原本新鲜有趣,应该好好观光游览一下。但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了。

    夜流冰轻呼一口气,结出黑色的冰花。一连串的冰魄花疾飞射来,四面的空气急速凝结成冰。但此时的我不再是血肉躯体,如同一个虚幻的身影,冰魄花直接透体而过,感觉不到一丝寒气。

    我们四个迅速向夜流冰接近。

    身影一晃,夜流冰消失了。在远处的一座冰山内,忽然透出了依稀的彩光。我们立刻扑向那座冰山,夜流冰果然藏身在内。阿凡提说得没错,四灵烙印和我们遥相感应,无论夜流冰躲到哪里,都逃不过我们的追索。

    轰然一声,甘柠真挥动三千弱水剑,一道绚丽的光焰没入冰山,整座巨大的冰山瞬间爬满裂纹,眼看就要炸开。夜流冰忽然低吟一声,像变戏法一般,密布冰山的裂纹一道接着一道消失。冰山重新变得完好无损。夜流冰放声大笑,稳稳地立在冰山内。

    我们面面相觑,不过既然这里是夜流冰的梦境,那么一切景物都是由他变幻出来的,自然也受他操控。难怪一旦被夜流冰摄入梦中,便凶多吉少,因为天时地利都在他手里。

    “轰轰轰”,甘柠真不知疲倦,一次次挥剑击向冰山,三千弱水剑的光华照亮了半空。冰山群被映得清艳无比。

    受损地冰山一次次恢复。

    “砰”,鼠公公忽然缩头,四肢蜷起藏进坚硬的龟壳,像一枚疾飞的流星铁锤,猛地撞向冰山脚。“哗啦”,冰块崩溅,山脚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摇摇欲坠。甘真趁势一剑拦腰斩去,几乎掀翻了小半座冰山。海姬轻吹金螺,金光闪闪的脉经网罩住了飘摇不定的冰山。

    犹如晴天霹雳,冰山猛然炸开。

    夜流冰伫立不动,脸上挂着一丝戏谑般的笑容。

    碎裂的冰块突然纷纷倒回,急速垒高。犹如时光倒流,在我们眼皮底下。重新凝聚成一座巍峨高耸的冰山。

    我目瞪口呆,真他妈见鬼了,这么打都没用。海姬、鼠公公、甘柠真再次扑向冰山,我知道这么硬干不是办法,到时四灵离体,我们可能会活活累死。再看夜流冰,他虽然表情镇定,抿紧的嘴唇还是暴露了他也不好受。用眠术强行修复冰山,他地妖力同样在损耗。

    阿凡提忽然盯着我看。目光里流露出几许疑惑。我这才发觉,自己和海姬她们略有不同,虽然都被四灵附体,但她们三个完全被控制,不顾一切地死拼夜流冰。而我却有选择地进行攻击,并不盲目。

    莫非因为我是龙蝶转世的缘故?转世后的魂魄与众不同,所以并不完全被四灵所控?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三个最终脱力而亡。

    沉吟片刻,我加入了战圈,一拳运转混沌甲御术,猛力击向冰山。冰山立刻塌陷。但几乎在同时升高耸起。我一连挥出几十拳,拳拳蓄满混沌甲御术。但冰山碎了又聚,就像一个打不死的怪胎。

    “须知天地万物,都遵循混沌原理,包括这飘香河中的悠悠流水。水无定形,但盛在容器里,便有了形,这就是无序和有序的转换。”心浮气躁时,我脑海中蓦地跳出楚度洒然立在飘香河上,悠悠而论的画面。

    这一番话,道尽了混沌甲御术地精髓,比师父理解得更透彻。

    “混沌甲御术的精髓不是破除物理的秩序,而是转换。”河水波光粼粼,楚度轻柔击出的一拳,一遍遍在眼前闪现。

    没有呼啸的拳风,没有惊人的速度,没有爆炸般地力量。那一拳,柔和得像一个没有棱角的圆。

    我心中怦然一震,像是一个长期走在黑夜里地路人,偶尔一抬头,忽地望见了天际的一线曙光。我恍然大悟,楚度结合了璇玑秘道术,将圆的至理融入了混沌甲御术,使混沌甲御术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一拳击出,既是转换,也是一个循环的圆。

    我终于领略到了混沌甲御术的终极奥妙,楚度真是个天才。

    “花开花谢,结果生种,转换循环不息。”面对嵯峨的巨大冰山,我曼声吟道,一拳轻飘飘地击出,力道柔和,没有半点棱角。

    如果没有楚度的一番话,没有夜流冰的冰山,我恐怕等到头发白了,都无法击出现在地一拳。

    拳头无声无息,轻轻碰上了冰山。

    没有任何爆裂的声响,过了片刻,只听到“滴答”一声,一粒透明的水珠从山巅飞快滚落。“滴答滴答”,水珠不断地滚下来,汇聚成潺潺的流水声。冰山开始融化了,冰水汨汨流淌,不缓不急。无论夜流冰如何施法,一块冰接着一块冰融解,再也不可逆转。

    就在击中冰山的一刻,我的混沌甲御术豁然迈入了最高境界。犹如水到渠成,春暖花开。心中时而充满莫明的喜悦,时而又生出一种流泪的感动。最终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纷纷退去,心灵的天地清澈一片。在这一瞬间,我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殊死搏斗。

    我仿佛和另一个自己隔离开。

    天空陡然旋转,脚下地大地如同波浪起伏,重重冰山飞舞,甘柠真、阿凡提、夜流冰等人都离我急速远去。

    怎么回事?我惊讶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心灵深处仿佛亮起耀眼的光明,像火山喷涌,瞬间把我淹没在一片光海中。

    我向光海深处渐渐沉落。

    “嘿嘿,没想到你在这个时候飞升了灵宝天。”耳畔,传来月魂地声音。

    等我像一尾鱼,缓缓浮出光的海面时,我已经置身在了神秘的灵宝天。

第九章 亲爱的宝贝

    第六册第九章(上)亲爱的宝贝

    一下子变成了落汤鸡。

    因为灵宝天在下暴雨。雨点像碗口那么粗大,白亮得晃眼,简直就是一柄柄飞来的流星锤,把我砸得晕头转向。对面的山崖上,雨水从崖顶倾泻轰下,宛如千万条怒吼的银龙,扑向大地,沿着山路不断卷起一团团水茫茫的烟雾。远处,偶尔有一两个翠绿的峰尖露出头,又被白花花的大雨淹没,四周一片溟濛。

    哇靠,这里有没有卖伞的啊!我抱住脑袋,到处乱跑,寻找避雨的地方。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疼都疼死了。我心中一动,向手背上望去,白虎的图纹莫明地消失了。

    “飞升灵宝天,四灵自然离体。等你返回夜流冰的梦中,才会重新附体。”月魂不咸不淡地解释道。

    一想到飞升结束后,我还要和夜流冰拼个你死我活,不免心事重重。月魂不耐烦地催促:“你楞着干什么?难得傻人有傻福,让你得到一次飞升灵宝天的机会,还不抓紧时间寻宝?”

    “你他妈才傻呢。”我随口回骂,心里却赞同月魂的话,对啊。如果老子运气好,找到什么超级大法器,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整死夜流冰,顺便教训一下阴险的老狐狸。想到这里,我兴奋起来,雨打在身上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月魂冷哼一声:“看你眼珠乱转,就知道你动什么鬼主意了。想找到威力无穷的法宝?这比杀死夜流冰还难。第一,无论是色欲天还是灵宝天,从来就没有吃了一下子变成北境第一高手的灵丹妙药,或是万人敌的法器。第二,灵宝天的宝贝是出了名的难找,否则不会给飞升者整整一天的时间逗留。第三,灵宝天的不少宝贝会幻化人形。具有自己地意志。就算你找到宝贝,它也会千方百计地逃走。除非它愿意认主。”

    不会吧?宝贝也认主?有这么玄乎嘛。我刚沸腾的热血又被雨水浇凉了。看来海姬当初在灵宝天得到金螺,也是大费了一番周折。我一抹脸上的雨水,奔进了一片树林。茂密的林木在雨中噼啪作响,地上腾起一片片雪白的水雾,被风吹向远处。

    这片林子很奇怪,几乎每棵树上都有黑咕隆咚的树洞。我找到一棵几抱粗的老松树,树枝盘蟠纠结,树干中腹凹出一个特别大的洞,正好能避雨。我跳上树。钻进树洞。一边躲雨,一边望着如注的大雨发呆。就算我找到金螺那样的宝贝,也对付不了夜流冰。

    “砰”,我地背突然被推了一下,身子一晃,差点摔下树。我扭头一看,只见漆黑的树洞内。一双蓝晶晶、圆鼓鼓的眼睛直直瞪着我。

    他居然是一个胖乎乎的婴儿!光着身子,雪白肥嫩的皮肤上,镶着一片片细碎的蓝鳞片。莲藕般的小手臂叉腰,盛气凌人地向外努努嘴,示意我出去。

    我不禁一愣,随即笑嘻嘻地对他一拱手:“在下林飞。从魔刹天来地,借你的树洞避一下雨。你是法宝吗?厉害不厉害?愿意跟我去灵宝天逛逛吗?”

    婴儿翻翻眼珠。不耐烦地对我挥挥手。我不死心,死缠烂打道:“就算你是灵宝天的宝贝,也不必拒人千里之外吧。本人年轻英俊潇洒,品行兼优多金。目前没有坐骑,不过房子还买得起。你认我做主人不吃亏。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长得比现在还胖。”

    回答我的是一脚,婴儿飞起白胖的小腿,把我踢下树。要不是我急展魅舞。下落时一个轻盈翻身,一定摔个狗啃泥。

    日他***,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长奶毛地小兔崽子也敢对老子撒野。我心头火起,跃上树,一记混沌甲御术向婴儿击去。拳头刚挥出,我就知道不对劲,混沌甲御术压根儿使不出。原来灵宝天和色欲天一样,都无法施展法术。

    击出的一拳转过一个弧度,我顺势身躯右摆。左脚斜斜踢出。这一记魅舞犹如羚羊挂角,灵动自然。连月魂也忍不住叫好。

    婴儿“哇”地尖叫一声,双臂蜷起,绕住脖子,左腿上翘,右腿弯曲,盘在腰间,摆出一个非常怪异地姿势。

    突然,一阵眩目的蓝光照花了我的眼睛,婴儿浑身的蓝鳞片熠熠生辉,他奇迹般消失在蓝色的光亮里,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和婴儿一样大小的蓝色符篆。

    符篆是由蓝鳞片拼凑而成,符篆中心,嵌着一双蓝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整个符篆居然是一个“滚”字。然后我突然从半空摔落,不由自主地满地打滚。

    哇靠,没搞错吧?我湿漉漉地爬起来,目光一接触到“滚”字,立刻滑倒,在泥地里又滚开了。树上的符篆变回婴儿地模样,幸灾乐祸地瞧着我。

    整个林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把滂沱雨声也盖过了。从每棵树的树洞里,都蹦出了裸体婴儿,个个白白胖胖,面色如桃花,浑身镶着五颜六色的鳞片,眼睛色彩各异。他们乐不可支,还起劲地拍手鼓掌。

    日他***,这些婴儿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我见势不妙,狼狈爬起,想开溜。一个婴儿笑眯眯地从树下跳下,落到我面前,歪倒脖子,四肢或蜷或展,摆出奇特造型。

    我心叫不好,但来不及了,眼前黄光闪耀,婴儿化作了一个黄澄澄的符篆,恰好是一个“跳”字。符篆中心那双黄澄澄的眼睛,嘲弄地盯着我。我立刻不受控制地上窜下蹦,跳个不停,林子里的婴儿们再次拍手大笑。

    月魂窃笑不已:“傻小子,它们叫符娃,是天生的符篆之体,具有奇妙的灵力。对付它们也不难,只要闭上眼睛不看它们,符篆的灵力就对你无效。”

    我急忙闭眼,身体果然不再乱跳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抱怨道,一会儿打滚一会儿蹦达,被符娃们当猴耍了。

    “谁叫你小子刚才骂我,所以让你吃点苦头。”月魂洋洋得意:“不过你地运气倒不错。符娃讨厌见生人,几乎从不现身。我和魅来过灵宝天几十次,这还是第二次见到它们。”

    “运气好个鸟啊,老子就算倒八辈子霉,也不要见到这些捉弄人的怪物!”我紧闭双目,摸索着树干,急急跑出了林子,才敢睁开眼。一眨眼地功夫,符娃们都消失在树林里,四周只有大雨轰鸣。水烟腾腾,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抓住它!”月魂忽然悄声道。靠林边的一棵大树上,树洞前躺着一个镶黑鳞片的符娃。它和其它符娃有点不同,特别肥胖,仰面朝天,四肢伸开,闭着眼呼呼大睡。虽然雨打风吹。它照样睡得像头小死猪。

    我狠狠地瞪了月魂一眼:“还想让我吃苦头?

    ,你肚量也太小了吧。再说这些符娃没什么大用,剧。”

    月魂正色道:“符娃比人力画出来地符篆强多了,对敌时可以取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在北境的市场上,符娃称得上是稀世之珍,足足可卖几十万两银子。不知有多少擅长符篆甲御术的人渴望得到符娃呢。灵宝天不像色欲天。只要你能得到宝贝,带多少件回去也行。快点!它现在睡着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想了想,按照月魂指示的办法,撕下一角沾血的衣襟,轻轻跳上树,凑近符娃。这家伙立刻警觉地惊醒。我眼明手快,不等它做出反应,用衣襟猛地蒙住它的双目。符娃“哇”地叫一声,四肢抽搐,肥胖的身子急剧缩小。直到隐没在衣襟里。再摊开衣襟一看,符娃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小鳞片。

    月魂道:“只要被蒙住眼睛,符娃就再也逃不掉了。这东西如果不睡觉,魅都很难抓到它。”

    我把黑鳞片仔细包好,藏进内兜:“到底老马识途,月小子快点指路,我们去宝贝多地地方转几圈。”

    月魂趁机吹嘘:“遇上我,也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灵宝天的宝贝的确难找,但有了我就不同了。你也别着急,能否得到宝贝要看机缘。时间还早。先去山上采点药草黄精,补补你的元气。”

    这话说得在理。血战喜堂已经让我累得够呛,等会还得和夜流冰苦战,自然要大补一顿。我顶着风雨,艰难前行。白茫茫的大雨中,远近群山如同一座座岛屿,在雨气烟雾里浮浮沉沉。因为下雨,山路很滑,山顶汇聚的雨水瀑布般往下狂冲,要不是我借助魅舞,一步都难以攀爬。

    哗哗地雨水打得我眼睛挣不开,找药草特别费劲。好不容易,在山腰的一个石冈上,我发现了几十朵黄色的大菌。它们长在坚硬的石头里,和菌盖都是嫩黄色的,菌肉是浅红色。我一口气把它们全拔光,狼吞虎咽一阵。虽然味道有点苦,但月魂说,这玩意活血通筋,还能壮阳,比人参强上许多。

    翻过石冈,我在月魂的指点下,又陆续采了不少药草、菌菇,尽数服下。不一会,只觉得肚子里暖烘烘地,气血顺畅流动,浑身精力弥漫。我登上山顶,又顺着一个夹谷攀上邻近的山峰,东西吃了不少,宝贝一件没发现。

    大雨突然停了。灵宝天地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几乎在同时,艳阳高照,湿淋淋的群山苍翠欲滴,乳白色的水烟在山间袅袅飘散,濛濛湿雾里,天空忽然跨出了一道弯弯的彩虹。

    彩虹色彩瑰丽,一头连着山巅,一头伸向浩淼的远方。在那一头,恍恍惚惚,浮出了一座座水光潋滟的空中之城。

    城池仿佛是用彩虹的颜料染出来的,鲜艳而柔和;又好像是迷离地水气建造出来的,若隐若现,浮动着水光天色,在空中缓缓飘动。幢幢城池在远空无穷蔓延,连绵一片。被日光一映,更显得五光十色,美轮美。

    我吃了一惊,弄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城。月魂欣然道:“灵宝天的空城水市是出了名的藏宝库,时间不多了,我们快去。”

    “灵宝天不能施展法术,城池又在天上,我怎么去啊?”

    “跳上彩虹桥,就能走到城那边。”

    我半信半疑,爬上山顶一块高耸的巨石。彩虹在前方悬空三丈处,虚若无物。低头看,下方是万丈悬崖,望不见底。一个不好,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我壮起胆子,用尽全力,向前猛然一跃。

    啊呀,离彩虹不到一尺时,我跃势已消,要往下掉。危急中,我双臂上扬,双足互踩,犹如登云梯一般,腾腾腾一连向上升起几丈高。再一个优雅转折,斜斜飘在了彩虹上。

    剔除俗骨以后,我的魅舞无时无刻不在进步,这个动作原本舞起来十分吃力,最多也就能升起一尺来高,现在竟然轻盈流动,升起几丈。仿佛肉身的重量消失了,只剩下一袭轻舞飞扬的衣衫。

    踏着彩虹,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感觉像踩进了柔软的棉花堆。哈哈,真是好玩,我弯下腰,摸了摸彩虹。变幻地色泽在我手上闪烁,红色的有些烫手,黄色地摸上去很暖,蓝色的很凉,

    月魂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也觉得新鲜。还不快走,只剩小半天时间了。”

    我立刻快马加鞭,向彩虹的另一头飞奔。清冽的天风迎面吹来,若有若无的云气四面飘浮,群山只探出绿色的小尖顶,湖泊是一面面清亮的镜子。

    “咦?”月魂突然诧异地叫了一声。顺着它的绿豆小眼向下望,大大小小的湖海里,清晰倒映出了山林、城镇。我刻意怪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也觉得新鲜。不过是水中的倒影罢了。”一言既出,立刻知道不对。这些山林城镇和天空中飘浮的完全不同,地上又没有,那么这些倒影是从哪里来的?

    月魂哼道:“拜托你不要不懂装懂。这些是灵宝天的水市,并非倒影。我惊讶的是居然见到了几件罕见的魂器同时在水市出现。”

    我讪讪地岔开话题:“什么叫魂器?”

    “具有灵魂的兵器或者法器,就叫魂器。可以和人、妖一样感受喜怒哀乐,可以和人、妖一样听说走动。”月魂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但没有肉,没有血,不会感到冷,不会觉得热。就像一个转世投胎的魂魄,误投进了一个冷冰冰的容器里。我就是一件魂器。”

    “好了好了,不要说得那么伤感嘛。我看你活得挺滋润。”看月魂神色怅惘,我随口安慰了它两句。

    月魂断然道:“时间有限,我们不要去空城了,去水市!小子,往后退几步,对,看到下方那个菱形的墨绿色大湖了吗?快,朝湖里跳!”

    我大惊失色:“你没开玩笑吧?这么高的距离跳下去,跳不准就是死无全尸啊。”

    月魂冷冷地道:“跳不跳随便你。空城虽然藏着宝贝,但找到它们不仅费时还要看运气,而且附近机关重重,并有异兽看守,夺宝过程异常凶险。你要是想白白浪费这一次飞升机会

    不等它说完,我举起双手:“老子跳还不行嘛,唠唠叨叨像个女人。”一咬牙,对准菱形绿湖,奋力跃下。

    第六册第九章(下)亲爱的宝贝

    啸贯耳,我直直向下疾落,云雾在四周飞速掠过。然舞出魅舞,灵动转折、腾挪,化解迅疾的落势。离地面越来越近,一个翡翠般浓绿的大湖映入眼帘,水波粼粼,里面倒映着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风吹过,水光闪烁,倒影凝立不动。

    “扑通”,波花四溅,我准确扑进了水色涟涟的倒影中。

    一切真实而虚幻,因为摸上去,那些倒影的砖瓦宛如脉脉水波;但走在上面,却又如履平地。到处是玉柱琼阶,珠帘冰案,散发出莹洁的柔光,和水光荡漾交织在一起,折射出梦幻般的万千气象。

    拐过一个回廊,是一处水榭,四面珠帘遮挡,透过重重珠帘,我听见了闹哄哄的声音。听从月魂的嘱咐,我没有进去,只是悄悄拨开珠帘,朝内窥视。

    里面有九个奇怪的家伙,应该就是月魂口中的魂器了。它们头戴嵯峨高冠,正在玩投壶的游戏。在大唐,投壶游戏很盛行,但这群怪物却是用布条蒙住了眼睛,背过身,把箭往壶里投,而壶嘴和箭身几乎一样小。它们捏箭的爪子密布细密的鳞纹,筋骨虬结,闪耀异光。

    正在投壶的是一个脸像豺的怪物,他投了十次,中了五次。边上有个背着龟壳的怪物瓮声瓮气地道:“睚眦,你的准头太差了。”

    像豺的怪物暴躁地扯掉布条,环眼凶狠一瞪:“赑屃,你力气虽大,但准头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还是看螭的吧。”一个相貌狰狞,身背胡琴的怪物边说边唱。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头戴猩红高冠,神色冷酷的怪物。“唰唰唰”,怪物随手连掷。每一根箭都精准投进了壶,箭身连壶嘴都没擦到,完全空心入壶!

    这群怪物玩得性起,纷纷脱下高冠,随手丢在榭台上。我这才发觉,这九个怪物头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鳞角。不禁心中一动,睚眦、螭、赑屃,不是传说中龙的九子吗?

    因为不清楚月魂到底要我怎么做,所以我只好耐着性子,看它们比试。每次投壶比试的结果。都是螭拔得头筹。大约过了几个时辰,背胡琴地怪物突然皱眉,鼻子频频耸动:“不好,我闻到生人的气味!”

    说时迟,那时快,月魂猛地叫道:“快,抢它们的高冠!随便抢一顶就逃!”

    我来不及思索。以最快的速度,探手抓起一顶猩红色的高冠,拔腿就逃。耳后只听到怪物们连连怒吼,八个怪物拿起它们的高冠,戴在头上,冲出水榭。霎时化作八道色彩绚丽的厉芒,消失在濛濛水光中。只有那个叫做螭的怪物没有离开。它掀开珠帘,像一道燃烧的烈焰,厉吼着扑向我。

    我早已转身飞逃,接着一跃上岸。螭在后面紧紧追赶,它的速度快得吓人,不一会就追到身侧,探爪伸出,口中厉喝:“把龙冠还给我!”

    我轻巧转身,以一个魅舞地姿势避开它的爪袭。向一座山峰跑去,嘴里道:“老兄,不过一顶破帽子,有必要那么小气嘛。”

    月魂嘿嘿一笑:“这可不是帽子那么简单,这是它的命根子。只要你牢牢拿在手,它就不得不跟你离开灵宝天。”

    我足尖一点山石,在半空舞出一个曼妙的姿势,反跃到螭的身后:“原来它就是你要我找的宝贝!喂,亲爱的宝贝,你在灵宝天玩投壶多无聊啊。跟我去魔刹天快活快活吧。”

    螭双目喷火,身形如电。只是朝我一个劲地猛扑,试图抢回我手里地高冠。它的速度快得我应接不暇,我只好一边绕着突兀的山石、树木躲闪,一边施展魅舞和它游斗。有好几次,它的利爪撕开了我的衣服,差半点就被它夺回高冠。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天空猛地响起一个炸雷。天色变得一片阴晦,大雨瓢泼,雨线粗得像雪白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哇靠,又下雨了!

    白茫茫地大雨中,空城水市像虚幻的影子,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就在我一分心之际,螭地爪子搭上了高冠。我一急,死死抓住高冠不松手。就在此时,四周骤然亮起眩目的白光,湖光山色,迅速被光亮淹没,天地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光海。

    一天的飞升结束了。

    螭绝望地狂吼一声,化作一道猩红的光束,投进高冠。刹那间,它连同高冠一起,变成了一杆艳丽晶莹的长枪,被我紧紧握在手里。

    我忍不住轻呼,从枪尾到枪杆,兀自震颤,似要脱手飞射,仿佛手握的是一道激烈的锐气。

    “啪”,枪尖爆出一簇火苗,沿着红艳艳的枪身一路疾溅,流过手掌,直冲内腑,在体内燃烧起来。我猛地一个激灵,心灵中闪过螭矫夭飞射地画面。我立刻了解到这件魂器的用法。心随意动,长枪发出低吼,缩小成一点焰星,融入掌心。

    我向光海深处沉落,听见月魂幽幽的语声:“堪与三千弱水剑、一点黛眉刀争锋的螭枪,终于出世了。”

    下一刻,我已经置身在夜流冰的梦中。

    我的拳头刚刚抽离冰山,手背上印着白虎图纹。冰山在眼前融化,无数道冰水潺潺流淌。灵宝天一天的飞升,在这里只是瞬间的事。

    “混沌甲御术!”夜流冰又惊又怒地盯着我:“兵器甲御术、傀儡妖术、吹气风、胎化长生妖术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法术?”他像是想到什么,神色露出了一丝惧意:“你,你和魔主是什么关系?”

    “老子是他师父!”我笑嘻嘻地道。夜流冰身形闪动,隐入了另一座冰山。但不管他逃到那里,我轻轻一拳,就令冰山融化。

    最终四面变得光秃秃一片。甘真、海姬、鼠公公向夜流冰扑去。

    夜流冰面寒似冰,一个个彩色气泡从体内冒出,气泡里生出千变万幻的异象,以他立身处为中心,云涛海浪般向四处翻卷。

    周围的梦境一下子变了。

    第六册完

第七册 第一章 胜利大逃亡

    脚下的大地十分稀软,地面变得色彩斑斓,像泥浆一样流淌,很快连成了一片汪洋沼泽。

    夜流冰静静地浮在沼泽上,随着沼泽漂动,就像一个游荡的幽灵。甘真三人刚逼近他身前,一团鲜艳的粘稠物倏地钻出沼泽,扭曲变形,把夜流冰裹住,吸了进去。

    “轰”,三人的全力一击落空,泥浆并没有激溅,而是深深凹陷,随后又缓缓鼓起。在沼泽最深处,我看见一点不断移动的彩光。阿凡提冷笑一声:“夜流冰,任你的梦境千变万幻,也逃不掉四灵的追踪。”

    甘柠真她们毫不犹豫,冲入沼泽,彩色的泥沼像肚皮一样鼓出,把她们弹了出去。阿凡提飞身跃起,挥动生花妙笔,在沼泽上迅速画出了一扇门,顺势推门,一条通向沼泽深处的奇异通道出现在门后。

    甘柠真等人立刻扑进门,我只好跟上去,回头看,阿凡提在门上挥毫,色彩淋漓的符篆顺着门流下,淌成一张长长的地毯,光彩灼灼,向沼泽深处一路席卷。四周涌来的沼泥一碰到符篆,自动退开。

    我们飞速前掠,一点彩光也在沼泽深处飞速移动。终于逼近了,夜流冰已经变成一团鲜艳的沼泥。甘真挥剑击去,茫茫水气直射沼泥,沼泥同时暴涨,迎上三千弱水剑剑气。

    这是结结实实的一记硬拼,双方功力高下立判。甘柠真跟跄后退,沼泥得势不饶人,几乎贴着甘柠真追去。我一看不妙,龙蝶碧爪探出,缠住甘柠真的腰,将她拉后。同时赤爪、蓝爪一热一冷,猛地抓住了沼泥。刚要发力,沼泥汩汩从爪缝渗出,反而缠住了我的双爪,呼地一声,流淌的泥沼猛地聚拢,像个张开口的大麻袋,向我罩来。鼠公公从后方扑至,龟背狠狠撞上了沼泥,海姬的脉经刀趁势劈下。沼泥哗地溅开,四散流淌。融入沼泽。

    夜流冰不见了,几十丈开外,一点移动的彩光忽隐忽现。

    我暗自咂舌,想不到我们四个合力,还是让夜流冰溜了。

    “放手。”甘真眉头微蹙,我这才发觉,自己地龙蝶爪还牢牢缠住她的纤腰。我讪讪松开爪。难得和甘真亲密接触一次,还没品出滋味来呢。

    我们再次以合围之势,向远处的彩光逼去。夜流冰在泥沼内大幅度移动,等我们接近他时,又倏地远远闪开,根本不做正面交锋。他打的是如意算盘。等四灵附体效力一过,再收拾我们。

    彩光熠熠。地上奔腾的符篆仿佛滔滔波浪,不断向四面漫延,渐渐围住夜流冰。只见一点彩光左闪右突,试图冲出符篆的洪流。夜流冰的移动明显慢下来,我们立刻形成包围圈,向他急速扑去。

    夜流冰突然不动了,目光直直地盯着我们。就在接近他的时候,夜流冰漆黑的瞳孔内亮起两点红光,红光急速跳跃。像两簇诡异的火苗,先是蔓延了双目,然后不断向外辐射,暴涨成一片耀眼地红光。

    刹那间,整片沼泽化作了熊熊火海,热焰喷射,赤浪滚滚,我们陷入了火海,四周的符篆灰飞烟灭。无数条火蛇张牙舞爪,从火焰里飞出。张开的蛇口不住膨胀,发出凶厉的吼声。

    我被热焰烤得喘不过气。体内的霜雪转自动流转,散发出清冽的寒气,让我舒服多了。迎上扑来的火蛇,我地龙蝶蓝爪击出一个个冰球,火蛇“咝咝”蒸发。我精神一振,再看海姬她们,完全不怕烈火的灼烧,火蛇被金黄色的脉经刀气和白茫茫的三千弱水剑气斩断,纷纷惨叫。

    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和海姬三人不同,她们被四灵附体后,身体的痛苦感觉完全消失了,成为和夜流冰一样的虚幻之体。而我却残留了几分肉体地知觉,准确地说,我没有被白虎完全控制。

    一条硕大的火蛇从火海内无声浮出,悄悄扑到鼠公公背后,张口向他咬去。在火蛇地腹部,透着一点彩光,竟然是夜流冰变化出来的!幸亏玄武附体的鼠公公生出感应,脖子一缩,躲进了厚硬的龟壳。火蛇顺势巨尾一扫,把鼠公公狠狠撞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海姬吹出脉经网,一下子罩住火蛇,紧紧勒住。火蛇以惊人的速度缩小,化作一颗火星溅出网眼,融入火海。我不由暗暗佩服,到底是妖力神通的魔刹天妖王,连脉经网也困不住他。

    “破!”阿凡提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大肆挥动生花妙笔,一股股乳白色的冰泉从笔尖喷薄而出。这下子,等于是我们五个合斗夜流冰了。冰泉流过,火焰处处熄灭。但稍一停顿,火焰立刻复燃,反将冰泉吞噬。红白两色此起彼伏,像两条追逐矫夭的巨龙。

    “呛”,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脱手飞射,剑身清冽鸣响,化作滔滔弱水,

    海,立刻席卷了夜流冰。后者陷身在绚丽地弱水中,被死死缠住。

    趁他被困,我们终于争取到了合围的机会。东南西北,四个人恰好呈四个夹角,向夜流冰疾冲而去。轰的一声,我们和夜流冰狠狠拼了一记,交击瞬间,手背上的四灵符印猛地射出眩目的光束,笼罩住夜流冰。顺着光束,一头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从我们体内扑出,源源不绝击向夜流冰。“砰砰砰”,夜流冰硬生生承受了四灵近百下重击,嘴角溢血。他面色大变,想要闪开,但符印的四道光束紧紧锁住了他,动弹不得。

    “夜流冰,你已经被四灵彻底锁住!”阿凡提阴恻恻地道。

    夜流冰闷哼一声,吐出一朵巨大的黑色冰花,护住全身,挡住四灵疯狂的攻击。

    阿凡提眼中闪过几许嘲弄:“何必浪费时间顽抗,片刻之后,你将被我炼化成内丹。”目光一寒,喝道:“四灵结鼎!”提起生花妙笔,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奇异的四方图案。图案溅出鲜艳的彩汁,同时洒在我们和夜流冰身上。

    糟了,我们一下子都不能动了。眼睁睁地看着半空地图案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青铜鼎肚,慢慢落下,而我们四个就像四根鼎柱,撑住了鼎肚,把夜流冰关在鼎内。

    手背上地白虎纹图像活了一样,急速蠕动,我体内的精气不住向外宣泄,涌向鼎肚。青铜鼎开始幻出耀眼的光焰,飞快旋转。夜流冰神色痛苦,四肢剧烈颤抖。“扑通”,他终于支持不住,半跪倒地,在鼎内无力地挣扎。

    短短一会功夫,我就觉得精疲力竭,头脑发晕,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青铜鼎抽干了,不断涌出身体。而甘柠真她们还是一动不动,表情麻木,完全被四灵控制。我心中雪亮,阿凡提利用四灵结鼎,把我们的精气当作炉火来炼化夜流冰,这么下去一定两败俱伤,夜流冰被炼成丹,我们沦为不折不扣的废人。

    我狂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移动身体,试图向外闪。上方的青铜鼎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没法动。我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瞪向阿凡提。老家伙太恶毒了,把我们当炮灰。

    阿凡提眼露异色:“怎么可能?你居然还有自己的意识!四灵结鼎后,自身的意识应该完全被四灵取代才对。”

    我一咬牙,全力运转龙虎秘道术,但我的妖力本来就不高,加上体内精气不断流失,犹如蚂蚁撼山,青铜鼎纹丝不动。

    阿凡提嘿嘿一笑:“没用的,鼎已结成,除非你的力量到了知微的境界,否则只能乖乖成为夜流冰的陪葬。”扭头对夜流冰冷笑:“斗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栽在我的手里。妖力强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还不是废物一个?”

    夜流冰浑身抽搐,一只只透明的气泡从体内飘出,不断破灭。整个人皮肤发亮,变得有些透明。修炼了几册丹鼎流的秘芨后,我已经是炼丹的小行家,深知再过片刻,就会进入孕丹的过程。那时候,需用猛火提炼,意味着我们精气宣泄的速度会比现在快几倍。

    怎么办?我急得直翻白眼,眉心内的内丹忽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不止。

    一声怪厉的低吟倏地响起,低吟声应该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偏偏从我喉里发出,诡异之极。我眼前顿时一花,望见白骨成山,鲜血流河,无数恶鬼冤魂从四面涌来,好像突然进入了幽冥地狱,遍体阴寒蚀骨。在其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向我飘来,我看不清他的脸,脸仿佛笼罩在愁云惨雾里,只有一双近乎妖魅的眼睛,光亮如炽,映出我迷惑的表情。

    满目异象霎时消失,下一刻,我浑身一松,从青铜鼎下挣了出来,向外急速窜逃。失去我这根鼎柱,四灵鼎立被破坏。夜流冰凄厉长啸,身躯扭动几下,猛地冲出鼎肚,化作一条火蛇飞向天空,火蛇在半空变回夜流冰,双掌一拍。“哗啦”,整个天空像沸腾的溶浆,一下子倾泻下来,把青铜鼎烧成汁水。

    阿凡提身子僵硬,像见了鬼一样盯着我:“怎么可能?你难道是个怪胎?”

    我也是稀里糊涂,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能挣脱,好像有个人突然从很远的地方出现,帮了我一把。特别是那一声低吟,十分古怪,隐隐有熟悉的感觉。

    “奇怪!”月魂忽然开口,声音透着惊疑:“刚才你眼前出现的景象,像是黄泉天的天壑。”

    我一呆,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怎么又扯上黄泉天?难道黄泉天的恶鬼幽灵看老子顺眼,特来把刀相助?想想也觉得荒谬。

    第七册第一章(下)胜利大逃亡

    被毁,甘柠真、海姬和鼠公公恢复了行动自由,继续去。后者被提炼内丹,早已元气大伤,移动明显变慢,在海姬三人的猛攻下连连后退。

    阿凡提对我冷笑:“就算你不受四灵控制,但杀不掉夜流冰,始终难逃一死。最多再过两个时辰,四灵便要离体,到时大家只能任由夜流冰宰割。”

    老狐狸说得没错,我虽然胸闷抓狂,还得当他的炮灰,去和夜流冰拼命。

    在夜流冰的操控下,四周的梦境不断变幻,火海消失,时而化作莽莽密林,时而变成滚滚江河。夜流冰神出鬼没,千变万化,有时化身一棵大树,有时又沉淀在河底,变成一颗不起眼的鹅卵石子。要不是四灵和他有感应,我们根本找不到他。但如今,他只能被我们死死追杀。

    时间无声飞逝,激战中,我蓄满混沌甲御术,一拳击向彩光闪烁的山崖。碎石纷纷化作粉末飞扬,一块小岩石变回夜流冰的模样,鼠公公立刻俯冲,犹如一枚疾射的花炮,和他撞了个满怀。不等夜流冰站稳,甘真和海姬一剑一刀,交叉击去,逼得他硬接。三人同时口喷鲜血,向后飞跌,情势惨烈之极。

    彩光一闪,几道彩汁从生花妙笔笔尖喷出,在击中夜流冰的同时,化作闪烁的符篆。夜流冰仰天再喷出一口鲜血,身躯痛苦地弓成了虾米。我倏地逼近,混沌甲御术无声击出,轻轻落在他的后背。

    夜流冰痛吼一声,向后飞出,身躯被打得近乎支离破碎。我长长松了口气,甘柠真三人再次包围住他,加上个虎视眈眈的阿凡提。此时此刻,夜流冰已经难逃一死。

    夜流冰猛地冲天飞起,凄厉呼啸,一粒乌黑的珠子从眉心破出,不断扩大,化作了深不可测的梦潭,渐渐淹没了夜流冰。

    “小心!”阿凡提如临大敌般退后,生花妙笔护住眉心,道:“他要施展催眠大法,全力一搏了!”

    生死在此一举。我们四人同时向夜流冰扑去,我一拳直击他的面门。

    夜流冰奇迹般消失在眼前,四周刹那间,变得空空荡荡,看不见任何人,阿凡提、海姬他们,全都消失了。

    我茫然站立。空间仿佛被我一拳震碎,出现了一条条裂纹,轰地破碎,露出了一个熟悉的世界。

    洛水悠悠,漫天飞雪。不知何时,我已经站在狮子桥上。衣衫褴褛,在寒风中抱住胸。冷得瑟瑟发抖。

    洛阳地冬天,桥栏上覆盖着雪白的积雪,只露出灰黑的石狮头。我刚把老爸埋葬,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这个清晨如此灰暗,在桥头,乞丐们争抢救济粥,像一群贪婪的野狗。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我嘴唇抖索着,一遍遍默念老爸的教诲。寒风中。涌动着诱人的粥香,一个劲钻进我的鼻子,我抽搐的胃。我上前几步,死死盯着乞丐们破碗里的白粥,心中又饥渴又痛苦。这么冷的天,我知道自己再不吃东西,就会死了。我咬咬牙,想着赶快离开,否则就会沦落成低贱地乞丐,但偏偏身体不听使唤。又向前走了几步。

    “咣当”,乞丐们的哄抢中。一只破泥碗掉在地上,滚动着,落到我的脚边,一小滩稀薄的粥顺着破缺的碗沿,慢慢流淌。我喉头咕咚一声,蹲下身,双腿一阵发软。

    真的好饿,就像一把钢刀狠狠刮着肚子,我痛苦地盯着白粥,尊严,难道比活下去还重要吗?我不懂,飘舞的雪花迷糊了我地视线,就像雪白的粥。好香,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我就可以活下去吧。

    横地里,一个乞丐突然冲上来,抢过破碗,就往嘴里灌。盯着他涌动的喉结,我猛地狂吼,一脚踢中他的下阴,夺过碗,疯狂地舔着残余的米粥。几粒米更增饥火,我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几锅亮晃晃的救济粥。

    从此我沦为了一个乞丐,开始偷,开始骗,开始抢。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我浑身发抖,忍不住一步步走向狮子桥头,泪流满面。

    怪异地低吟恰好在此时响起,犹如一记鸣钟,将我惊醒。霎时,血河白骨涌上我的脑海,鬼魂纷至沓来,我心头猛地一凛,再看四周,哪里有什么洛河、狮子桥?漫天雪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是深渊般地梦潭,我正一步步,向梦潭内走去。

    不好!我一个激灵,急忙抽身后退。不知不觉,竟然中了夜流冰的妖术,被他迷惑了神智。反观四周,阿凡提盘膝而坐,生花妙笔抵在眉心,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也在抗拒幻象。甘柠真她们倒是一点没事,一次次扑向梦潭,不知疲倦地猛攻。大概她们被四灵完全附体,不会心灵失守。而我保留了自我的意识,反倒受控。

    梦潭忽然向我席卷扑来,梦潭深处,一点彩光闪烁。

    我挥拳击向梦潭,梦潭倏地消失,眼前再次呈现幻象。对面,一个蒙面的白袍人随意一伸手,捏住拳头,反把我扔了出去。

    “龙蝶,交出地图。”白袍人淡淡地道,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蒙面的白袍人,露出的眼睛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三个人呈丁字型,锁住我前进的路,每个人身上都透出强大的气势,宛如长河巨峰,压得我喘不过气。光是这份法力,就远远在我之上。

    这难道也是梦潭弄出来地幻象?我使劲眨眨眼,四周山崖环绕,寸草不生,浓密的黑雾盘踞山头,不时传来一阵阵呜咽的阴风。我谨慎地退后,察看地势,脚下是一座吱吱呀呀的吊桥,一头系在对面血红色的峭壁上,来回晃动,两侧也没有护桥的绳索。桥下是万丈深渊,凄风愁雨,鬼哭狼嚎,犹如一座恐怖的地狱。

    这个鬼地方,连个虫子、小鸟都没有。生灵完全绝迹。

    一个白袍人漠然道:“再往后退,就是黄泉天了。龙蝶,念你修为不易,交

    天地图,饶你不死。”

    自在天的地图?我咽了口唾沫,又惊又疑,到底怎么回事?明知是幻象,但对方刚才接住我的一拳,却如此真实。难道我目前所经历的,是龙蝶地前世?

    “你们到底是谁?”我喉头发干。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

    “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龙蝶,何必装疯卖傻?这里是红尘天和黄泉天的天壑处,你一路逃到这里,难道不知道?拖延时间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应该很清楚,得到自在天地图地人、妖,从来逃不脱我们的追杀。”

    哇靠。这里居然是黄泉天的边上!我回头望去,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一条无边无际的血河中,白骨为舟,舟没有船底,一条条顺着血河。飘向茫茫深处,白森森的船上。木然站着一个个鬼魂恶灵。

    身后传来白袍人的语声:“你不会活得不耐烦,去黄泉天找死吧?”

    我扭头一摊手:“老子没地图,你逼我也没用。”心里暗忖,既然是前世的事,那就一定是幻象,但怎样才能破除幻象呢?三个白袍人邪门得很,法力和夜流冰在一个层次,也不知是哪里来地狠角色。

    我身上立刻压力陡增,三个白袍人的气势不断攀升。我忽然明白。虽说是幻象,但如果我不反抗,一样也会死。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才是夜流冰的催眠大法厉害之处。

    “我把地图给别人了。”在对方的压迫下,我说话都变得十分艰难,也不知道当时的龙蝶是怎么应付的。难道他就此奔赴黄泉天,开始了转世?

    “你是在找死。”居中的白袍人语声没有丝毫起伏,脚下生出一朵筋斗云,贴着桥面,急速飞来。筋斗云弥漫他地全身。白袍起伏,整个人化作了一朵白云。

    “砰!”。我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狂吐鲜血,抛向半空,但白袍人也浑身剧震,跟跄后退。筋斗云接触我的身体,碎裂成丝丝缕缕。另两个白袍人飞掠而来,试图抓住我。半空中,一张符篆从我怀里飘出,我下意识地抓住,用力扔向对方。

    黑光闪烁,耳畔只听到一声厉吼,前世的幻象刹那敛去,化作黑魆魆的梦潭。

    夜流冰在梦潭深处,满脸惊骇地盯着我。在我和梦潭当中,隔着一个布满黑色鳞片的婴儿,四肢扭动,正摆出一个奇特的造型。婴儿倏地化作一个黑鳞片地符篆,符篆中嵌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赫然是一个“定”字!

    月魂忽然叫道:“原来这个符娃可以暂时停止对方地行动,相当于定身咒术!”

    我恍然大悟,刚才迷迷糊糊中,我扔出符娃,暂时中止了夜流冰的妖术,才逃出前世的幻境。梦潭里的夜流冰,果然一动不动,被符娃定住。但他的眠术也在同一刻被中止。四周天旋地转,千万道裂痕纵横交错,遍布视野。轰然一声,梦的世界失去夜流冰的操控,土崩瓦解,自动破灭了。

    我们脱离了梦境。

    “大王!”远处传来如花的尖叫,夜色漆黑,山坡上,耀眼的火把密密麻麻,到处是妖兵妖将,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们。

    “画地为牢!”阿凡提第一个反应过来,生花妙笔急速划过四周,彩色地壁垒层层升起,把妖怪们拦在外面。

    夜流冰还是一动不动,黑色的梦潭已经缩小,刚好罩住他全身。甘真三人再次向他扑去,到了面前,忽然身形一滞,沉重喘息。龙角、雀羽、鬼壳纷纷褪去,三人仿佛虚脱,个个脸色难看,四肢颤栗。我低头瞧手背,上面的白虎纹图越来越暗,最终化成几滴彩汁,渗出手背,滚落了下来。

    “四灵附体的时限到了。”阿凡提闷声道,生花妙笔一甩,彩汁化作一长串符篆射向夜流冰。咣的一声,梦潭把符篆悉数震飞。

    孙思妙站在阿凡提身后,抱着他的师妹,眉头微皱:“现在怎么办?这样都杀不死夜流冰,以后更没机会了。”

    “我们先告辞!”我目光一掠,当机立断。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救出鸠丹媚,夜流冰生死只是其次。何况符娃的效力有时间限制,夜流冰随时会恢复行动自由,再加上手下这么多妖怪,不逃就是傻瓜。

    阿凡提眼神阴沉,我也不管他,反正大家相互利用,只是一场交易。我拉起甘真三人,吹出吹气风。

    “小无赖,我实在打不动了。还是别让我们拖累你。”海姬颤声道,浑身香汗淋漓,金发蓬乱地散在肩头。鼠公公干脆昏迷了,甘柠真倒是强悍,目光冷静,手持三千弱水剑,就是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海姬,别说啦,我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完蛋!”我心疼地吼道,左臂把海姬搂在怀里,她嘴角露出一丝凄楚地笑容,反手抱住我,头软弱地伏在我的胸膛。

    阿凡提地画地为牢十分神奇,外面的妖怪闯不进来,里面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抓起符娃,我正要向外冲,阿凡提突然道:“把符娃送给我,作为交换,我带你们从秘道逃走!”

    我一愣,阿凡提平静地道:“既然这次杀不了夜流冰,当然只能选择放弃。”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狐狸拿得起放得下,绝不被仇恨蒙蔽理智,光是这份心态就够我学的。我毫不犹豫地把符娃交给他,阿凡提目光中同样流露出欣赏之色,点点头:“好!当断则断,是个人物!”

    我微微一笑,只要能活着逃出去,身外之物算什么?人为财死的道理我还清楚。阿凡提收好符娃,生花妙笔在地上画出一扇门,拉开门,下面现出一条幽深迂回的地道。我们陆续进入地道,门关上的一刻,夜流冰恰好破潭飞出,真是险之又险。

第七册 第二章 舍与得

    第七册第二章(上)舍与得

    搂海姬,右肩扛起鼠公公,跟随阿凡提一干人在地道行。

    行了三里左右,地道到了尽头。阿凡提提起生花妙笔,在左侧洞壁上画出一扇门,推门后,又出现了一条新的地道。我大声叫妙:“看来整个葬花渊都被你挖通了。”这样的一段段地道十分隐秘,彼此分隔,只能靠生花妙笔连通。就算被夜流冰的手下发现也不怕。

    阿凡提默然不语,孙思妙长长叹了口气:“阿兄卧薪尝胆,多年苦心谋划,想不到都成泡影。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夜流冰的运气好罢了。”

    阿凡提微微摇头:“我从不相信什么天意、运气。既然失败,就是我谋算有误,决不能以什么运气为借口。思妙无需担心我,一时的得失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迟早会卷土重来,再觅良机。何况,这次毕竟救回了师妹。”目光一转,落到他师妹身上,眼神掠过一缕怜惜。

    我看了看阿凡提,苦笑道:“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否则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我相信,夜流冰迟早死在你手里。”在我看来,他虽然妖力稍逊夜流冰一筹,但心性坚韧、阴险、果断,远比夜流冰可怕。

    阿凡提淡淡地道:“幸亏我也不是你的敌人。想到你是个四灵附体也控制不了的怪胎,我就心寒。到了我这个地步,只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我们相视一笑,一个多时辰后,走完一段九曲十八弯的地道,前方出现了三岔路口。据阿凡提说,三条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最终出口,都在葬花渊外。狡兔三窟,我再一次折服于老狐狸的老谋深算。

    一团白影从地道远处跑来。跳到孙思妙怀里,前足比划着,三瓣嘴吱吱叫个不停,原来是小白兔。孙思妙侧耳听了一会,神色凝重:“三个出口附近都有大批妖兵巡视,看来夜流冰只留一小半人手在葬花渊内搜查,一大半都派了出去。”

    我心中一动:“不如我们在这里躲个十天半月,对方搜查无果,自然认为我们已经逃走。等他们警戒松懈,再逃不迟。”

    阿凡提断然否决:“只要一天。夜流冰便会伤势痊愈,他是虚幻之体,复元速度快得惊人。到时用梦潭对葬花渊展开天罗地网般的搜索,一定会找到我们。要想离开,今天是唯一的机会。”

    我倒抽一口凉气,阿凡提深深瞥了我一眼,又道:“你们先选一条路走。大家就此分道扬镳。”

    我立刻明白了他地用意——不想被我们拖累,此外有我们几个伤兵吸引夜流冰的追兵,更方便他逃脱。我看看海姬,再看看甘柠真,头也不回地向左面那条岔路走去。

    “这小子,倒有几分硬骨头!”背后。孙思妙低声赞道。阿凡提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林飞。我欠你一个情。如果将来你能活着和我重逢,我阿凡提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我向后摆摆手,当了多年乞丐,我十分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动之以情,什么样的人乞求也没用。能不能活下去,最后还得靠自己。

    我们奔走了十多丈远,地道开始盘旋向上,半注香的时间,就到了出口处。我轻轻拍了拍头上灰黑的泥土。感觉泥层大约有一丈厚,随时可以破土冲出。我把耳朵贴住顶壁,施展顺风耳秘道术,隐隐听到上面纷乱的脚步声。

    我松开海姬,柔声道:“我们先休息,恢复点力气再出去。”顺手扔下鼠公公,往他人中穴踢了一脚,哇靠,还没醒!

    海姬点点头,闭目调息。甘真盘膝而坐。长剑横放膝前,一朵雪莲绽出指尖。不断绽放,直到将她包入。我斜靠在洞壁上,心想出去的时机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比阿凡提他们早,否则会惹来大部分妖怪的围剿;但又不能太迟,必须在夜流冰复元之前。

    十个时辰后,外面动静依旧,我知道阿凡提他们一定也没走。鼠公公倒是醒过来了,颤颤巍巍爬起身,拍拍胸口,自言自语:“老命还在,老命还在。”

    我瞪了他一眼:“别说废话,立刻画一张魔刹天的完整地图。”

    又等了几个时辰,我忽然听到上面一阵喧闹,呼喊声猛地加大,一阵阵迅疾地脚步声从头顶掠过,不由心中一喜,阿凡提他们终于出动了。这下子,妖怪们会对他们重点围追,这里的兵力自然减少。

    雪莲一层层绽开,甘柠真清吟一声,长剑入手:“我恢复了两成法力,勉强可以一战了。

    海姬睁开美目:“我差不多恢复了一成。”苦笑一声:“想不到,现在反倒要你保护我们了。”

    我毅然道:“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海姬轻轻握住我的手:“别再像三年前那样傻了,要是逃不出去,就一起死吧。”

    默默和她对视一会,我忽而心中一酸,猛地搂住她,吻上丰润的樱唇。

    海姬嘤咛一声,脸颊通红。这还是我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和她亲热,知道她怕羞,所以我浅尝即止。但海姬却死死搂住我的背,朱唇火烫,香舌抵死和我缠绵。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出,流到唇边,又凉又咸。

    我暗自魂断神伤,知道她不抱希望活着逃走,所以抛开矜持,不顾一切和我亲热。

    “小无赖,我爱你。”海姬颤声道。我用力点点头,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就算死,我也要让海姬活着。

    头顶上地声响渐渐远去,我知道是时候了。刚要破土冲出,海姬忽然轻呼一声,取出金螺,手指一点,螺口张开,鸠丹媚从里面跃出。中了夜流冰迷香的她,在一天后,自动苏醒!

    望着她又惊又喜的迷人神情,我心中涌起强烈的信心,多出了这一支生力军,我们逃走的胜算大增。

    运转璇玑秘道术,我轻柔击向上方土层,泥土立刻呈漩涡状流动,坚实的泥层无声无息,化作粉末分解落下,一束强烈地阳光投了进来。

    我们轻轻跃出,小心张望。出口处林木繁茂,没有妖怪,东面几十丈开外,有一群妖怪在巡视;西面将近百来个妖怪;南面黑压压的一片最热闹,显然阿凡提他们选择地出口是在那里;北面则是来时的射工雪山。我们此刻的位置,恰好是一座丘陵和雪山的夹缝地带。

    “向北!”我毫不犹豫地道,一行人借助附近的树木,忽伏忽跳,急速掠向射工雪山。我暂时没驾吹气风,以免暴露身形,引来对方主力。

    一路上,零星有几队妖兵搜查,在我们的全力击杀下,迅速毙命,没有惹来妖怪们的注意。不到一刻功夫,我们就到了雪山脚下。

    一百多个妖怪正守在那里,见到我们,立刻发出尖锐的啸声,响彻天空。

    血战在所难免。我大吼一声,迎头冲了上去。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追兵赶到,我们凶多吉少。

    霜雪转被我催到了极至,左掌脉经刀,右拳胎化长生妖术,三只龙蝶爪齐齐探出,凌厉飞舞,都是最刚猛的妖术,务必杀出一个缺口。

    妖怪们纷纷倒下,在我们地全力猛攻下,没有一个是一合之将。我像一柄尖刀直插妖怪阵营,纵横驰骋,挡者披靡。鸠丹媚射出猩红色的蝎针,护住了海姬和甘柠真,鼠公公早被藏进了金螺。

    “砰”,一个满头花翎的妖怪挡在前方,硬生生接下我的脉经刀,余力未消,震得我气血翻涌。周围的妖怪趁势围了上来,我一咬牙,三只龙蝶爪逼退其它妖怪,不退反进,强行扑上。花翎妖怪冷笑一声,满头花翎绽开,挥舞得如同一扇密不透风的屏风,几百根翎尖锐利如刺,直扎我的胸膛。

    我不躲不闪,挥拳化锤,直直冲上。

    璇玑秘道术流转全身,花翎被璇玑气圈带动,纷纷从身侧滑过,只留下几十道血印子。与此同时,我的拳锤敲上对方的脑门,砸得脑浆迸裂。

    这是以命换命,以血搏血的惨烈战略,只求最快杀开血路,受伤在所不惜。花翎妖怪一脸惊恐,缓缓倒下。我一脚将他踢飞,左臂化盾,硬受了左侧一个妖怪一击,三昧真火及时喷出,把他烧得焦头烂额。同时右肋强行夹住一柄悄悄刺来地长剑,忍着肋部的疼痛,魅舞反腿撩中偷袭者地下阴。

    “哟,小色狼现在很厉害嘛。”鸠丹媚冲我抛了个媚眼,蝎尾卷起一个妖怪抛上半空,发嗲道:“看得人家心痒痒的,恨不得亲你几口。三年不见,想不想我?我可想死你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她倒是不改本色,拼命时还卖弄风情。我再次放倒十多个妖怪,每次都是玉石俱焚的搏命方式。杀一个妖怪,身上必添一个伤口,好处在一招毙敌,绝不被对方缠上。在我们的殊死拼杀下,妖怪们人仰马翻,一片混乱。眼看就要闯出去,身后大呼小叫,脚步雷动,大批追兵赶到了。

    第七册第二章(下)舍与得

    ,我吹出吹气风,带上三女,向山顶急速飞去。

    立刻有几十个妖怪张开翅膀,紧紧跟了上来。我的吹气风使到了最快速度,转瞬接近山巅,妖怪们衔尾急追,鸠丹媚的蝎针放倒了三个,海姬的脉经刀劈落一个,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斩杀了两个,其余的仍然紧追不放。海姬吹出脉经网,一下子罩住了剩余的妖怪,灿烂的金光下,妖怪们被切割成血肉泥浆。而海姬脸色苍白,强行使用脉经网令她的伤势雪上加霜。

    山顶白茫茫的积雪出现在眼前,我正准备翻越山头,头上疾风呼啸,飞砂走石,黑压压的飞猴群从上空急速接近。

    我的心不断向下沉去,飞猴的速度不比我差,一旦被它们缠住,就彻底完了。

    “鸠丹媚,你带她们两个先走!我随后就来!”我断然喝道,驾起吹气风落到山顶,目视飞猴群,口中默念千千结咒。

    鸠丹媚一愣,海姬花容失色:“不行!”

    “难道想一起死吗?快走,不要拖累我!”我硬下心肠,龙蝶爪的爪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冷冷地道:“不走,我先死!老子说到做到!”

    海姬凄厉的叫声,像一把尖刀刮过我的心。鸠丹媚刚要说话,我爪尖一用力,嵌入胸膛寸许,鲜红的血立刻渗出。

    海姬泪如泉涌,一个劲地摇头。我一咬牙,飞起一脚,暗含璇玑秘道术的旋转之力,把她踢倒在地,沿着山坡向下一路急滚。

    再见了,海姬。第一个说爱我的女人。

    我猛地转过身,迎上扑下来的飞猴群,几百根亮晶晶的咒丝闪过半空。把它们全部缠住。以我现在的咒术妖力,同时缠住几百只飞猴实在勉强,只能支撑一会。我怒视发呆的鸠丹媚,狂喊:“日他奶奶地,还不去看住海姬?”

    甘柠真一言不发,率先离开。鸠丹媚旋风般扑上,狠狠吻上我的脸颊,转身掠走。鸠丹媚的热辣香吻,果然还像以前那样碰不得。我摸摸脸,木然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痛如绞。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我拖住飞猴群,潮水般涌上雪山的妖怪就没那么快追上三个美女。趁飞猴群被千千咒丝缠住,我双拳化作利刀,倏地伸向半空,直刺飞猴。

    “崩”的一声,手刀抵到飞猴胸口。再也无法深入,就像刺在了冷硬的铁板上,发出金石之音。日他***,这些飞猴居然钢筋铜骨,刀枪不入。

    “快用螭枪!”月魂忽然开口。我心念一动,瞄准最近的一只飞猴。一股喷薄地热力从掌心射出。

    像一道赤红的火焰掠过。

    比电更快。

    比雷更烈。

    我看不清螭枪的形状,只看见红焰一闪而逝。只听到空气发出摩擦的嘶嘶声,水一般晃动。

    一朵碗大的血花在飞猴的咽喉炸开。

    手上一热,螭枪已经缩回我的掌心。直到此刻,飞猴刚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我目瞪口呆,这么惊人地速度?这么强劲的破坏力?老子没眼花吧?

    月魂带着遗憾道:“可惜,螭枪始终不肯臣服于你。否则出枪时,肉眼根本看不见它。”

    我震惊得一个头两个大:“难道它还能更快?”

    “当然。传说螭枪可以比时间更快。破开光阴的缺口,破开所在的空间。它是一件魂器,只有当它愿意和主人沟通时。你才能发挥它的最强威力。”月魂狡猾地眨眨眼:“你靠夺取它的王冠得到它,等于迷奸,它怎肯臣服?”

    管它迷奸强奸,奸了就行。我心中一定,瞄准了下一只飞猴。

    惨叫声此起彼伏,等到千千咒结地效力过后,已经有半数飞猴被螭枪射杀。

    愤怒的飞猴们龇牙咧嘴,疯狂扑向了我,追来地妖怪也爬到了半山腰。我知道自己不能退,多支撑一会。海姬她们活命的机会就多一点。

    “来吧。”我低声道,傲立山巅。热血无声沸腾。

    鲜血激溅,两只飞猴的利爪同时撕开我肩头的肌肉,而我的螭枪从另一只飞猴身上收回,再度射出,贯穿了它们的胸膛。

    厮杀比任何一次都要血腥凄烈,飞猴们急红了眼,我也杀得兴起,螭枪犹如鬼魅,每一次射出,必有飞猴惨叫毙命。我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如同一个血人,摇摇欲坠。即使灵动的魅舞,也挡不住百来只飞猴的凶残猛攻。

    地上飞猴地尸体堆积得像小山,剩下的哗啦一阵,掠向天空,反向我背后飞去。视野中,汹涌的妖兵已经扑上了山头,飞猴显然是要追击海姬她们。

    再次结出千千结咒,我的心脏一阵狂跳,到了力竭的边缘。咒术与心脉相连,心跳剧烈,只能说明千千结咒使用过度。但眼下顾不得了,闪亮的晶丝缠住了飞猴群,螭枪激射而出。

    血花在空中一朵接一朵炸开。

    没有一只飞猴能越过我身后十丈开外,咒丝消失后,剩下的几十只飞猴惊惶失措,远远飞开,在高空盘旋,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大吼一声,迎上爬上山的妖兵,妖怪们被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我再进,他们再退。再进,再退!

    没有一个敢率先冲过来。

    我心中涌起一阵骄傲,目光缓缓扫过妖怪们,一张张狰狞的脸,在眼前晃动,变得有些模糊了。

    残阳如血,映红了雪山。

    我孤独地影子像一柄挺立的标枪,被拉得很长。我挺着腰杆,腿站得很直,膝盖不曾有一点点地弯曲。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碗救济粥。

    “扑通”,我半跪倒地,脑子一阵昏眩,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看也不看这些妖怪,我回过头,深情望着雪山的另一边,露出微笑。

    原来这就是生命的价值。

    有时候,希望并不仅仅留给自己。

    妖怪们狂吼着冲了上来,我闭上眼睛,心中平静如水。过去,为了自己而活,现在,为了别人而死,都是一样的无悔。

    惨叫声在四周响起,一袭淡淡的清香掠至,我忽然被一条手臂夹起,惊讶地睁开眼,居然是甘柠真!她的三千弱水剑击出茫茫水气,逼退妖怪,夹着我向雪山的东面一路飞掠。

    “我打晕了海姬,让鸠丹媚带着她先走,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雪山。”甘真道,看了我一眼,神色淡定:“我发过血誓,一定要保护你。”

    我心头一松,昏厥了过去。

第七册 第三章 玩的就是心跳

    第七册第三章(上)玩的就是心跳

    触目一片明亮的雪白,带着丝丝寒意。一切仿佛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你终于醒了。”身畔传来甘真明澈的声音,像是轻轻舒了口气。

    “我们在哪里?逃出魔刹天了吗?”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呻吟一声,全身火辣辣地疼,百骸欲裂。

    四周被积雪压迫,我们似乎埋在了一个封闭的雪窟里,甘柠真就躺在我的边上,和我肩靠肩,脚碰脚,侧首凝视我。这个地方实在狭小,坐不起身,也没法翻身,挪动一下都困难。

    “不要乱动。我们还在射工雪山。追兵太多,我干脆带你冒险潜入积雪下。幸好这里雪层很厚,没被妖怪们发现。”

    我暗呼侥幸,当时形势的凶险可想而知,难得甘柠真有这样的急智,我脑海不由得浮起“兰心慧质”四个字。“你真是聪明的美女。救命之恩,老子卖身相报。”调笑一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甘柠真微微蹙眉:“别说话。你受伤太重,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默察伤势,体内的霜雪转断断续续地流动,十分柔弱,全身有气无力,大小伤口开始结痂,但一碰就痛得要命。没有十天半月,休想行动自如。

    甘柠真似是了解我心中所想,道:“安心静养,多想无益。”

    我扭头看甘柠真,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几乎紧紧相贴。隔着薄薄的白色道袍,我感受到她山峦般起伏的曼妙胴体,那么温软,又充满弹力。忍不住,悄悄挤了挤。

    “你为何总是这么淡定。难道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你举止失措么?”我随口道,目光落在她丝缎般的漆黑长发上,清香幽幽,沁人心扉。

    甘柠真淡淡地道:“你为何总是这么罗嗦?”

    我哈哈一笑,再次牵动伤口,痛得我龇牙咧嘴。甘柠真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男子汉,一点伤痛不该形于色。记得师叔当年在碧落赋的皎镜洞修炼时,身受万千风刃、冰锥侵体之苦,始终谈笑抚琴,一曲‘梅花三弄’不曾弹乱一个音符。”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向往之色。

    “狗屁!明明疼还要硬撑那叫虚伪!我看你师叔只是为了在你面前装酷。摆造型。他当时一定痛得尿裤子,只是你没发现。”听到公子樱的名字,我莫明地不爽,大肆贬低他。

    不等甘柠真发怒,我滔滔不绝地道:“三国时,有个叫关公地花花公子,最爱用这一套把戏泡妞。有一次。他左臂中了毒箭,便一边和怡红院的名妓下棋,一边让大夫替他刮骨疗毒,骗得美女当场求欢,连银子都省了。事后才知道,原来——。”我重重叹了口气。故作神秘状。

    “原来什么?”甘柠真被我挑起了好奇心。

    “原来这家伙的左臂本来就是假肢。”

    甘柠真一愣,忍不住噗哧一笑。犹如一朵清艳绽放的雪莲,充满了天地灵秀之气,看得我痴呆。半晌,我才道:“你应该多笑笑,别整天摆出一副尼姑的冷淡样子,装酷现在不流行了。该笑就笑,该哭就哭才是真性情。你看我,绝不矫柔做作,这叫唯英雄能本色。”

    甘柠真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眨眨眼。罕有机会和这仙子般的美女独处,调笑几句,心情十分愉快。一时唾沫横飞,废话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时而说一段市井笑话,时而窃取几句小李、小杜的诗,卖弄一下风雅,搞得甘柠真哭笑不得。

    正说得兴起,左手背忽然发痒,我侧目一瞧,原来是一条淡黄色的小虫子。头呈三角形,嘴巴尖。肉鼓鼓的身躯下有四条细足,一边爬,一边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甘柠真手指轻弹,一丝白气从指尖射出,击毙了小虫。“这是射工虫,有剧毒。它喜欢含沙喷射人地影子,中者头痛发热,抽筋中风。这几天我已经杀了不少,却总也杀不尽。”

    射工虫!我一阵狂喜,炼成霜雪转就差这一味药引,难得它们自动送上门,正好帮老子修炼。“快替我抓几条射工虫,给我服下。”我急急嚷道。

    “射工虫怎么能吃?”甘柠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应该这么快就肚子饿啊,一个时辰前刚给你服过莲心丹。”

    我翻翻白眼:“和肚子无关,修炼用的。快点,你不会让我这个大病号自己动手捉吧?”

    真无奈地摇摇头,眉心绽出莲心眼。射工虫虽然隐~处,但逃不过莲心眼的搜索。随着甘柠真手指弹动,一朵朵晶莹的水莲嵌入积雪,强行吸出射工虫。半天后,甘柠真已经抓了十来条,随手递给我。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喂我吧,我一动伤口就疼。”张开嘴,嗷嗷待哺。

    甘柠真犹豫了一下,指尖拈起一条射工虫。她的手指纤长,皎洁如冰雪,剔透的指甲泛着柔润的光泽。

    一条条射工虫被我吞下肚,我却回味着,那两根玉指轻轻碰触嘴唇地美妙滋味,温软细腻里,带着丝丝清凉。“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我低声念道。

    “你说什么?”

    我刚要开口,猛地打了个嗝,嘴里喷出一团白呼呼的寒气。十多条射工虫在内腑化作冷冽的游丝,快速窜行。游丝流过时,像一根灵巧的冰线,把断断续续的霜雪转串连起来。

    体内刹那一片冰凉,千万缕寒气渗出毛孔,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霜雪转在全身循环,开始速度比较慢,到后来飞快,每循环一周,身子就寒了几分。没过多久,就觉得细丝般的霜雪转变得粗大,犹如涓涓小溪汇聚成了洪流。洪流再凝结成冰,一片片在内腑扩散,很快体内就像冰封了一样,完全冻住。

    寒气不断渗出身躯,薄薄地白霜覆盖了我的眉毛、脸、四肢,迅速变成了一个冰雪人。

    甘柠真立刻抓住我地右手,输入一道温凉的气流,却被霜雪转排斥出来。

    眉心的内丹突然跳起来,内腑“咯噔”一下,鼎炉像是被硬生生从丹田内挤出来,轰然开启。如同长鲸汲水,鼎炉把冰冻的霜雪转一股脑儿吸入,全身霎时变得暖洋洋的,凝结皮肤表面的霜雪纷纷融化。鼎炉吸进霜雪转后,不断鼓胀,“轰”,鼎炉又把霜雪转反喷出来。

    体内骤然一片清凉,经过鼎炉炼化后的霜雪转不再寒冷,直到这时,我才了解霜雪转的大成状态。气息不再像从前那样呈流线形状,而是一颗颗米粒般的东西。无数粒子在内腑游荡,看似杂乱,却又遵循了某种奇异地轨迹。每一颗粒子都在不停地旋转,粒子和粒子一旦碰触,便各自弹开,无数粒子碰撞、轻弹,令我浑身畅快,带来一阵阵妙不可言的滋味。

    我舒服地长吟一声,只觉精气弥漫,妖力大增,虽然还没有到进化飞升的地步,但也差不远了。要知道,从受态进化到数态,至少需要几十年苦修,而我在进入受态的当年,便要迈入新的境界,可见丹鼎流的秘道术何等神奇。

    甘柠真檀口微张,震惊地看着我。不知不觉,我浑身大小伤痂已经脱落,肌肤犹如玉石一般洁白莹润。

    “多谢你喂我射工虫,我的伤全好了。现在生龙活虎,再来十个夜流冰也不在话下。”笑嘻嘻地回望着她,我故意张张嘴巴。

    “你这人说话老爱夸大。”甘真避开我的目光:“既然你伤势痊愈,我们可以立即启程,离开此地了。”

    我想了想,道:“还没到时候。夜流冰一定带领手下四处搜索我们的行踪,这几天的防范最为严密。我们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发现而陷于苦战。”

    “你地意思是待上十天半月,等夜流冰放弃追捕时再离开?”

    “再等三天就够了。”迎着甘真不解的目光,我微微一笑:“我们可以被夜流冰发现,但不是在他地地盘上。远离葬花渊的势力范围,老子再和他玩一场猫捉耗子的生死游戏吧。”

    甘柠真冰雪般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淡淡一笑:“我明白了,你想吸引夜流冰的追兵,好让海姬她们可以脱险。”

    我苦笑:“女人这么聪明会让男人害怕的。唉,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如果我有魔主那样的实力,该有多好。”攥紧拳头,生平第一次,我渴望拥有力量。就像我从前渴望吃一顿饱饭。

    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你已经很像个男子汉了。为了救我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忽然问:“你为什么又回来救我?”

    甘柠真神色平静:“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仅此而已。”

    我们都不说话了。我默默调息,一遍遍运转霜雪转,心灵缓缓进入平静无波的境界。

    第七册第三章(下)玩的就是心跳

    声流逝,这三天,我除了调息养精蓄锐,就在想我的思不解,在生死关头,那一声把我救出幻境的低吟到底是谁发出的?我为什么会看见黄泉天的景象?幻由心生,在我的心灵深处,难道始终潜伏着龙蝶的烙印?

    我心头一凛,脑海中浮现出三个白衣蒙面人把龙蝶逼到吊桥的一幕,以当时双方的力量对比,龙蝶要么交出地图,要么被杀,或者被迫进入黄泉天。对一般的人、妖来说,去黄泉天等于自杀。但对龙蝶,也许有些不同。

    难道他还活着?我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无比的想法,随后又暗自摇头。太可笑了,如果龙蝶还活着,那我算什么?何况黄泉天是所有人、妖的最后归宿,以龙蝶的妖力,怎么可能不死?

    “你在想什么?”甘柠真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随口道:“胡思乱想。”顿了顿,嬉皮笑脸地道:“和你这个绝色美人在一起,还能想什么?”

    甘柠真蹙眉道:“你为何总爱胡说八道?美貌只是外相,总有一天芳华老去,白发鸡皮。贪恋美色的男人只会让人感到浮浅。”

    “不贪恋美色的男人只会让人感到变态。”

    甘柠真瞪了我一眼:“够了。”

    “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我长吟一声,道:“但美人慢慢变老,犹如夕阳下山,未尝不是一种美丽。即使柠真你将来白发鸡皮,但在我心里,始终是初见时的莲花美女。”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甘柠真的脸微微一红,见到向来清傲的美女露出的羞意,我心里有种恶作剧般的快活。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了。”隔了半晌,甘真道。

    我点点头,伸手按向上方的雪层,魔刹天地图清晰浮现脑海。

    缓缓挤出厚厚地积雪,我们藏身的地方,是在山坳的几块巨石下,距地面足有三丈左右,交错嶙峋的山石恰好形成一个隐秘的夹角,向内凹陷,再加上冰雪堆积。难怪没有被妖怪找到。

    天空中,三个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正是清晨时分。周围没有一个妖怪,空中也没有飞猴。我看清方向,和甘柠真悄悄潜行,向山崖处飞快赶去。到了崖边,我吹出吹气风。带上甘真,腾空而起,向西面全速飞去。

    耳畔风声呼啸,俯视山脚,我看见一队妖怪还在来回巡视。

    甘柠真讶然道:“方向不对吧?我们应该向南,返回红尘天与魔刹天之间的天壑。”

    “如我所料没错。天壑附近一定埋伏了对方的重兵,正等我们自投罗网呢。所以我们的目的地。是魔刹天和清虚天之间地天壑,而非红尘天。那处天壑正是魔刹天的西北角。你明白了吗?我们要逃往清虚天,这样才能出人意料。”我胸有成竹地道,下方似乎有妖怪发现了我们,但我飞行速度奇快,故意兜了几个***,将它们抛出视线,再继续西飞。

    “如此一来,我们的行程岂不是要贯穿整个魔刹天?魔刹天已被魔主统一。夜流冰一定会转告其他三个妖王,协同追杀我们。到时我们只会越陷越深。”

    “我敢打赌,以夜流冰的个性,绝对不会向其他妖王求助。俗话说,置死地而后生。夜流冰一定想不到,我们不但不逃,反而深入魔刹天内腹。”

    甘柠真沉吟一会,终于点头同意。我一路向西疾飞,重重森林、山脉、河流在下方飞速倒退。沿途风景各异,或奇险诡异。或雄伟壮观,或瑰丽优美。在灿烂的阳光下。映出五光十色,千姿百态,色泽更是鲜艳无比,就像用大桶大桶浓墨重彩的色汁倾泼上去的。相比之下,红尘天地山水只能算是小盆景。

    三个太阳陆续落下,天色渐渐昏暗,**控吹气风,缓缓落地。霜雪转大成后,我不但飞行速度加快,而且丝毫不觉疲劳。换作过去,带一个人飞行一天肯定累死。

    四面是连绵起伏的草原,魔刹天的草又高又粗,色泽墨绿,长势旺盛得异乎寻常。草叶表面油光亮,十分肥厚。根据地图,这里应该是枯荣草原。如果说葬花渊还位于魔刹天的外沿地带,那么枯荣草原则是外沿的最后一站,再向西,算是真正进入魔刹天的内域了。

    和煦地暮风中,一根根草纹丝不动,高。我用手碰了碰,才发现它们非常重,沉甸甸得像毛茸茸的扎人,一点也不柔软。

    甘柠真道:“小心点。记得以前鸠丹媚说过,越是深入魔刹天,便越是凶险,怪物奇兽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咦?你干什么?”

    “美女啊,好几天没有出货,老子憋死了啊!”我挤进草丛,解开裤带蹲下,满足地叹息一声。早在雪窟我就内急,只是美女当前,只好痛苦地忍。

    等我完事出来,发现甘柠真也不见了。过了一会,才见她从草丛里出来,触及我地视线,神色颇不自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瞄着湿亮的草叶,脑子里转着龌龊的念头。

    甘柠真轻咬下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边笑边摇头,美女不是任何时候都美,常人关注的,也往往只是她们美好的一面。想到这里,我蓦地心头一震,任何人、妖、甚至法术也有不同的层面,如果能把握其中最弱的一面,岂不是可以击其软肋,战无不胜?

    怔怔地看着甘柠真,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些玄妙的奥理。老太婆师父说过,高手并非仅靠日久修炼,只有意境上地领悟,才能不断突破。这就是天才和庸人的区别。

    甘柠真施展氤氲身法,犹如一缕若有若无的水烟,率先向前掠去。我提气轻跃,施展渡术,平平贴着草尖滑行。这里的草又硬又重,如果老老实实在草原里穿行,一定累得够呛。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幽深的草叶尖上闪动着乳白色的星光。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衣衫下摆轻轻擦过草丛的声音。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草原太静了,反倒让人不安。

    月魂忽然道:“这片草原怎么没有任何生灵?感觉死气沉沉的。”

    我心中一动:“魅来过魔刹天吗?”

    “只匆匆来过一次,仅在外围逗留而已。昔日的魔刹天血腥无比,到处有妖怪互相残杀,魅不喜欢这里。”

    甘柠真倏地停下,警觉地盯着草叶。高肥墨绿的草开始发黄,肥厚地叶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干瘪,不断衰败。没多久,触目一片黄色,草原像是经历了一个长长地旱季。

    奇诡的变化还在继续,发黄的草叶迅速干涸、发枯,转为深褐色的枯草,整片草原如同被妖法吸干了血肉,只留下森森白骨,满目凄凉萧瑟。

    我骇然四顾:“这是怎么回事?”

    甘柠真若有所思:“难怪叫枯荣草原。”突然抬头,夜空中,一片片浓重的乌云从远处飘来,遮住了上方的星辰。从乌云的间隙里,透出闪烁不定的绿光。

    我神色一紧,那不是乌云,而是一群怪兽!

    就在这时,我发觉体内的霜雪转正一粒粒泻出体外,原本充沛的精力也渐渐变弱,莫明地感到疲劳。甘柠真忽然高高跃起,轻呼:“不好!这片草原会吸食人、妖的生气!”

    我恍然大悟,立刻吹出吹气风,顺手拉起甘柠真,向高空冲去。居然还有这么古怪的草原,难怪这里生灵绝迹,死气沉沉。

    无声无息,一片片乌云向我们飘过来。乌云哗地展开,原来是一片片黑色滑亮的肉膜,布满了恶心的绒毛。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怪兽,共有十头。每头怪兽腹部生有四片宽大的肉膜,足足十多丈长,可以灵活地舒卷伸展。怪兽的躯体精瘦,透出惨碧色的光。它们没有四肢,头颈细长,如同一根自如扭曲的管子,而整个脑袋就是一张血盆大口,没有眼鼻耳。

    我迎上最近的一头怪兽,毫不客气地劈出脉经刀。凌厉的刀气犹如实质,远胜从前。怪兽不慌不忙,前面的两片肉膜同时展开,卷住了金黄色的刀气,略一蠕动,像享受美食一样,把刀气吞噬得干干净净。我惊奇地发现,怪兽的身躯更亮了,碧光在体内像波浪翻滚。它的另两片肉膜随意一拍,一阵阴寒奇诡的力量笼罩住我,四周陡然变成了一个怪异的吞噬场,疯狂吸食我的内息。

    我大惊之下,立刻催动吹气风,向后飞退。怪兽们的速度更快,肉膜舒展,御风滑行,轻飘飘堵住了退路。

第七册 第四章 由技入道

    第七册第四章(上)由技入道

    拔剑,三千弱水剑化作绚丽的惊虹,击向一头怪兽。膜同时卷出,包住剑气,剑气随即黯淡下来,被肉膜缓缓吸入。我喷出一团三昧真火,击向另一头怪兽,嘴里嚷道:“这些怪兽和枯荣草原一样,都能吸食人的力量!”

    怪兽拍动肉膜,卷灭三昧真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甘柠真清叱一声,剑芒暴涨,滔滔弱水反过来卷住怪兽,其余九头怪兽立刻围了过来,纷纷展开肉膜,再次将剑气淹没。甘柠真手指一引,三千弱水剑骤然收缩成一根绣花针,快似闪电,猛地刺入一头怪兽的血口,又从后脑钻出。怪兽向下坠落,身躯黯淡,碧光急速消失。

    “砰”的一声,怪兽重重摔在了草原上。甘柠真趁胜追击,三千弱水剑灵动穿梭,接连刺落了四头怪兽。剩下的怪兽无声退后,肉膜齐齐掀动,周围暗流涌动,形成了一个吞噬的气场,把我们完全罩住。三千弱水剑也被气场紧紧锁住,在气场内,整个空间生出莫可沛御的吸力,不断向内凹陷,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不断吞敛生气。

    甘柠真神色微变,强行收回三千弱水剑:“林飞,快闯出去,不能被它们围住!”

    我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感觉,仿佛置身在一个死寂的坟场,一丝风也吹不进来。怪兽们的肉膜像庞大的暗黑天幕,遮住了四面八方。视野里越来越幽暗,黑沉沉的一片,连星光都一点点消失了,被吞噬干净。

    脚下的吹气风渐渐微弱,正被气场不断吸走。我赶紧驾驭吹气风向外猛冲,双臂化作疾舞的两柄钢刀,同时探出龙蝶蓝爪。击出一个呼啸的冰球在前方开路。

    蓝莹莹的冰球还没有碰到怪兽,就倏地碎裂,融化,蒸发,不过短短一息的时间,就被气场完全吞噬。面对我锋利地手刀,怪兽们向后退避了一下,整个气场随之后移,始终死死把我们罩住。

    草原上,蓦地射出妖异的绿光。映得四下一片惨碧。哇靠!被杀死的几头怪兽尸体重新亮起来,碧光大盛,怪兽纷纷爬起来,重新飞上夜空,加入攻击我们的阵营。

    我顿时头皮发麻,还有死而复生这种事!到底什么怪物啊?甘柠真抛出三千弱水剑,化作茫茫弱水。在身侧围成一条色彩斑斓、矫夭游动的洪流。怪兽们虽然不敢靠近,但不停地掀动肉膜,吸食剑气。

    眼看形势不妙,我准备射出螭枪。月魂制止了我:“不要用螭枪。虽然螭枪威力惊人,但你不能养成依赖它的习惯。每一次搏杀,对你来说都是最好的磨练。只有通过战斗。你才能不断提升妖力。”

    月魂说得也有道理,我暂时放弃了动用螭枪的念头。在三千弱水的守卫下。我施展各种妖术,轮番向怪兽们击去。但怪兽的肉膜太厉害了,任何法术都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被肉膜卷入吞噬。

    甘柠真面色一凛:“这些怪兽古怪得很,不要和它们多纠缠。”

    我苦笑一声,我也知道走为上策,但四下里全被围住,怪兽又飞得比我快,根本逃不掉。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先前地感悟,既然所有生灵都有不同的层面,那么怪兽最弱的一环在哪里?

    我目光转动,落在下方的草原。怪兽出现的时刻,恰好是草原转枯之际。而草原又能令怪兽复活,两者一定有某种奇特的联系。

    灵机一动,我驾起吹气风向上直冲,引得怪兽跟着我飞到上空,随后向下疾沉,探出龙蝶碧爪。暗含龙虎秘道术,犹如长长的藤蔓缠住下方两头怪兽。向外猛甩。怪兽虽然被我拖动了少许,但肉膜反倒通过龙蝶碧爪,不断吸食我地内息。但我顾不得了,利用怪兽闪出来的空隙,探出龙蝶赤爪,熊熊火球喷向下方的草原。

    “轰”,火焰腾起,干枯的草叶一点就燃,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草原噼里啪啦地燃烧,红通通的火焰像一群猛烈的野马,以惊人地速度狂窜。

    火光直冲夜空,怪兽的躯体突然剧烈抖动,腹部地碧光晃闪个不停,肉膜收缩,生出一道道裂纹。我大喜过望,自己所料没错,枯荣草原是这些怪兽的力量源泉。毁掉草原,怪兽就容易对付了。

    怪兽立刻分出一半,扑向草原。甘柠真清叱一声,滚滚弱水冲天激起,宛如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烟花,拦住怪兽,不让它们有机会扑灭火势。我的龙蝶爪不停顿地击出火球,加助火势,同时施展混沌甲御术,一拳击向气场。

    气场的吞噬力已经大大减弱,我拳击的位置恰好是气场中心那个向内凹陷的无底洞。“嘭”!吞噬生机的无底洞被一拳堵住,气场在一刹那消失,又在后一瞬重生。

    四周气浪汹涌扑来,山洪般的生气狂泄而出,向内凹陷地无底洞竟然变成向外膨胀,把先前吞噬的力量尽数吐回。千百道生气猛烈冲击我的身躯,直透内腑,又被霜雪转同化成粒子。

    我忍不住放声长啸,只

    力弥漫,百脉处处生气勃勃。混沌甲御术的奥义是刻,我才算完全领会。即便是死气,也可以转换成生气。吞噬一切的气场,同样能转换成释放。

    甘柠真惊讶地“咦”了一声,美目异彩涟涟,三千弱水剑光华大盛。这下子,我和她都因祸得福,不但得回先前被吸走的内息,还平白增加了不少。倒霉的是那些怪兽,肉膜急剧萎缩,腹中的碧光越来越暗,将近熄灭。

    “有枯就有荣,有死就有生。天地万物都有不同的层面,但凭我心,随意转换。”我对甘真微微一笑,将来只要我妖力增进,就能凭借混沌甲御术,把对手最强的一面转换成最弱地一面,再轻松击破。

    甘柠真若有所思。三千弱水剑吞吐不定,将一头怪兽斩成两半。我右掌轻轻松松拍向一头怪兽的脑门,掌心润白如玉,胎化长生妖术如意流转。

    怪兽呜咽一声,被我手掌紧紧黏住,身躯飞快缩小。我心中一动,怪兽肉膜地吞噬功能和胎化长生妖术有点类似,如果我稍微改变一下胎化长生妖术,是否也能形成一个无底洞般的气场呢?

    想到这里,霜雪转随意而动。一粒粒聚集掌心,在胎化长生妖术地心诀引导下,掌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向内凹陷的粒子洞。

    四面的气流“嗡”的一声,犹如遇上磁石一般,以我手掌为中心纷纷涌来。我心头一阵狂喜,胎化长生妖术全力运转,天地间的生气不断送入掌心。就连闪烁的星光也被吸了过来。

    这一刻,我仿佛置身于天地的核心,在茫茫虚无中,吸取雨露滋润,成为一颗破土发芽的种子。

    胎化长生妖术被我练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婆婆,法术到底要修炼到什么地步。才算大成?”沉浸在玄妙的氛围中,我蓦地想起昔日和师父地一次对话。

    “由技入道。永无止境。大成在狗屁屎尿里。”

    “哇靠,拜托说点简单易懂的好不好?”

    “法术的本义是变化,既然是变化的东西,哪有止境?哪有大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不断抛弃,不断获取。”我心头一阵激荡,终于明白了师父的回答。所有的秘笈心诀,不过是一级级阶梯,在不断攀登中。抛弃、变化、发展,直到迈入一个全新的天地。

    楚度早已在那个天地里了。

    甘柠真道袍飞扬,骇然看着我:“你在施什么妖法?快停下!”

    我哈哈大笑,暂时收手。她地内息也被我吸入少许,改良后的胎化长生妖术真是厉害。怪兽嘴里流出墨绿色的汁液,慢慢化作了胎形。我一面将它吸入,一面又伸掌拍向另一头怪兽。随着枯荣草原变成熊熊火海,怪兽的肉膜再也无法形成强大的气场,腹内碧光消失,个个变得有气无力。甘真的三千弱水迅如雷电。连杀四头怪兽,剩下地都被我用胎化长生妖术吸食。

    最后一团火焰“滋”地熄灭。火星微弱地窜闪了几下,化作袅袅升腾的黑烟,草原燃成了灰烬,露出灰黑色地焦土。

    甘柠真默默伫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法力似乎又有突破,整个人的气质和过去有些不同了。”

    “男大十八变嘛。”我冲她挤眉弄眼:“你别盯着我看,老子会想入非非的。”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臻至由技入道的微妙境界,所以气宇才会有所变化。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周围传来,泥土耸动,无数犄角从地下顶出。我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会吧,又有怪物钻出来了?

    爬出来的是一具具兽形白骨,有的像牛,有的像马,它们渐渐围拢过来,刨动着腿,响彻一片。

    这些兽骨瞪着我们,一根根青红色地血管爬出白骨外,犹如藤蔓缠绕,紧接着,沿血管附近生出强健的肌肉,最后,长出斑斓的兽皮,包住全身,变成了活生生的马妖、牛妖、驴妖、羊妖数妖怪仰天嘶鸣,蹄声如密集的雨点,震得大地颤动。

    “动手!”甘柠真雪衣飘飘,率先冲向一头壮硕的牛妖。还没到面前,所有的妖怪突然前腿一弯,扑通扑通跪倒了一片。

    我惊讶地一拍脑门:“这些妖怪倒也识相,知道我们的莲花美女厉害,所以趁早投降。喂,不杀你们也行,弄点灵丹法宝献上来。”

    四面鸦雀无声,妖怪们个个恭敬伏地,头也不抬。过了一会儿,不急不缓的蹄声由远而近,妖怪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星光下,一头美轮美的妖兽迈着优雅地碎步,向我们跑来。

    清幽的星辉被蹄声踏碎成点点光晕。

    第七册第四章(下)由技入道

    是一个鹿妖,人脸鹿身,蓝色的长眼睛温和而锐利,间,仿佛充满了洞悉的智慧。两根鹿角犹如高大茂密的珊瑚,熠熠生辉。它的皮毛雪白光滑如缎,比星光还要明亮,颈后柔软的鬃毛轻轻飘动,呈闪耀的九色。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鹿妖来到我的身前,凝视着我,前蹄点地,不卑不亢。它浑身流露出一种高雅的王者气质,脸很俊美,看不出是男是女。

    甘柠真收起三千弱水剑,我好奇地打量着鹿妖,揣测它话中的含义。

    “我叫猄侯,是魔刹天游牧一族的族长。”鹿妖平和的声音里透着激动:“两百年前,我率领族人经过这片草原,在这里休憩了一晚,结果被吸食了精气。从此,全族变得不死不活,沦为休眠地下的兽骨。您烧毁了枯荣草原,令它吸食的精气重新返回我们体内,救了大家的命。我代表全族,对您的恩德表示深深地感激。”

    我和甘柠真交换了个眼色,半信半疑地道:“你们既然变成了兽骨,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们?”不是我多疑,实在难以相信变成白骨的妖兽还能复活。现在整个魔刹天都知道夜流冰追杀我们的事,眼前一幕说不定是个陷阱,老子还是谨慎点好。

    猄侯微微一笑:“这原本是我们游牧一族的秘密,既然恩人相问,我不敢隐瞒。游牧一族天生具有一种神奇的妖术,一旦陷入危险,就会化作白骨,进入寂灭般的休眠状态,但一点灵智始终保留。所见所闻,和正常时没什么不同,因此你们在枯荣草原做的一切。都被我们看在眼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暗生感叹,这些妖怪打起来也许不堪一击,但妖术却有独到的地方。天地万物,奥妙之处真是无穷无尽。

    猄侯续道:“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开口,游牧一族将竭尽全力。”

    所有的妖怪呼声如雷:“游牧一族愿意报答您地救命之恩。”

    我眼珠一转,救命之恩?那就意思意思吧。这家伙的皮子挺好,做件裘衣送给海姬她一定喜欢。鹿肉脯的味道想必也不错。想了想,我试探着道:“我叫林飞,对你们游牧一族这种神奇的妖术很好奇,能详细介绍介绍吗?”

    猄侯深深看了我一眼:“恩人想学?”

    果然是个明白妖啊。一点就透。我厚着脸皮点头,这种妖术保命一流,日后用得着。

    边上有个白胡子牛妖摇摇头:“恩人,这是我们游牧一族天生就具有的能力,旁人是没法学会的。”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猄侯犹豫片刻,脸上出现毅然的神色:“既然是恩人的愿望。我当尽力满足。”

    “族长!难道您要?”白胡子牛妖骇然叫起来:“千万不可以!”

    猄侯用眼神制止了他:“如果没有恩人,我们游牧一族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脱困。这样的恩德,我付出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游牧族的妖怪们纷纷呼叫,似乎都在劝阻猄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连月魂都不满地嘀咕:“抰恩图报,真够差劲地。”

    我尴尬地一摆手:“既然族长为难。那就算了吧。”看来对方传授这种妖术要很大的代价,我当然不好强人所难。

    “没关系。恩人请勿介意。”猄侯目光扫过四周,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无需多说。”前蹄举起,化作两条修长的手臂,就像是个半人半鹿的人妖。他后腿踏地,忽快忽慢,响起一连串有节奏的蹄音。

    游牧族的妖怪发出叹息声,纷纷散开,在我们边上围起了一个大***。

    猄侯的大鹿角闪出一轮璀璨地光晕。罩住了我,我立刻像泡在温泉里,身心暖洋洋的。蹄声听在耳里,犹如奇特的催眠曲,弄得我昏昏欲睡。

    “我族的这种妖术,确切地说并非妖术,而是一种天生的力量,名叫寂眠力。”猄侯肃声道,眼中射出奇光:“虽然无法外传,但可以把寂眠力的种子播入恩人体内。使恩人也具备游牧族地这种力量。”

    说完,猄侯突然拔下了颈后的一根鬃毛。细长地鬃毛闪动着九色光芒,毛根还沾着一滴血珠,凝而不散。拔下鬃毛的同时,猄侯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手指一弹,鬃毛利箭般刺入我的胸膛。

    “轰”,我全身剧震,内腑刹那间急剧收缩,忍不住趴在了地上。猄侯张开嘴,猛地一口鲜血喷在我身上。

    鲜血顺着我全身流淌,雪白的毛皮绽出皮肤,四肢化作了四条毛茸茸的长腿,手脚变蹄,我竟然变成了一头鹿的样子!

    甘柠真清叱一声,闪到我身前,拔剑对猄侯,声色俱厉:“你们在搞什么?”

    猄侯神色萎靡,低声道:“姑娘不用担心,这是植入种子的必然反应。一个时辰后,恩人就会恢复原形。从今以后,恩人具有了我们游牧族的血统,不但可以使用寂眠力,还能幻变鹿形。”

    我听得心头一震,幻变鹿形?老太婆师父提过,传说妖怪进入阿赖耶态,便能拥有变化的妖力,可以任意变幻形体,化作飞禽走兽。想不

    游牧族种子之后,我也能变幻形体,虽然只能变鹿,足了。

    我对甘柠真点点头,示意自己感觉良好。九色鬃毛停在心脏处,犹如种子飞速发芽,生出长长地根须、茎藤。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随着藤须爬满心脏,我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头鹿,在一望无际的魔刹天原野飞奔。

    疾风在耳畔呼啸,大地飞速倒退。日出日落,草长草枯,我就是游牧族的一员,渴饮河水,饥嚼青草,追逐着遥远地平线上的一缕光芒。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浪起伏,密集的蹄声响彻天地。透过九色鬃毛,我看到了游牧一族的兴起、发展,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四处闯荡,追求自由的不羁天性。

    甘柠真摸摸我头上的鹿角,眼中露出戏谑地笑意,悄声道:“你现在地模样最可爱。”

    一个时辰恍恍惚惚而过,等我完全清醒时,已经直立而起,恢复了人形。

    猄侯温言道:“恭喜恩人了。”神色还是很委顿。语声有气无力,像生了一场大病。

    我歉然道:“你一定大耗元气吧,真是对不住。”

    白胡子牛妖苦笑一声:“何止耗元气?恩人有所不知,九色鬃毛是族长气血凝化,拔掉一根,便损失一百年的妖力,还会平白增加一次天劫。而且这一年内。族长不能施展妖力,也不能受到一点点皮肉损伤,否则会立刻死去。”

    有个羊妖插嘴道:“给恩人播种地过程也很凶险呢,万一恩人体内出现排斥种子的现象,族长大人也会遭到反噬而死。”

    我听得额头冒汗,对猄侯长长一揖:“没料到族长做出如此牺牲。实在让小子汗颜。”

    猄侯微微摇头:“滴水相报,怎及得上涌泉之恩?恩人救了我们全族上下。无论怎样回报也是不够的。您现在明白寂眠力了吗?”

    我心随意动,四肢在刹那间化作四条矫健的长腿,白色的皮毛覆盖全身,仰颈长鸣,完全变成了一头白鹿。九色鬃毛已经扎根我的体内,种下精神烙印,只要意念一动,立刻可以施展寂眠力,化作暂时休眠的白骨。

    猄侯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除非遇上必死地危险。才能使用寂眠力。因为一旦进入休眠,只能凭借外力才有机会复原。”

    我点头称是,猄侯扭过头,目光缓缓掠过游牧族的妖怪,举起双臂,激动地道:“风在远方呼唤。游牧一族,今天终于苏醒了!”

    “风在远方呼唤!”大地上响起妖怪们雄壮的欢呼声,蹄声刨动像擂鼓,一阵阵回荡在星空中。

    猄侯高喊:“大家记住今天这个新生的日子吧!”

    寂寞的深夜立刻变得沸腾喧闹起来,游牧族的妖怪们变成半人半兽的样子。大肆欢庆。几十个围成一圈,手臂勾着手臂。一边歌唱,一边转圈踢腿,跳起了奇异地舞蹈。

    猄侯对我微笑,优雅地伸出了手臂,我一时兴起,也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臂,加入游牧族妖怪们的舞蹈中,左摇右摆,不亦乐乎。

    猄侯问道:“恩人不是魔刹天的吧?”

    我兴高采烈地转着圈:“不要恩人恩人的,叫我林飞。我来自红尘天,现在正被一个很厉害的妖怪追杀。”

    猄侯毫不犹豫地道:“林公子需要我们游牧一族相助吗?”

    我拒绝了他地好意,并把魔主出世的事告诉了他。我不愿游牧一族为了我受到牵连,导致灭族。

    猄侯陷入了深思,我又道:“魔刹天地妖怪几乎全被魔主收服,既然游牧族复出,魔主很快就会找上你们,族长要提前做好防范。”

    猄侯长叹一声:“想不到这几年,魔刹天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令人吃惊。虽然魔主是魔刹天天命所定,但游牧族习惯了自由野性的生活,决不愿受人摆布。”

    “那你们以后遇到魔主能躲就躲吧,别干鸡蛋碰石头的傻事。”

    猄侯微微一笑,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林公子不用担心,游牧一族屹立魔刹天几百万年不倒,自然有点本事。魔主厉害,我们几万游牧儿郎也不是好惹的。”

    不再多说,亲热地和我把臂共舞。

    我兴冲冲地跳了一阵,眼角瞄到孤傲伫立的甘柠真,顺手一拉,把她也拽进了跳舞的***。

    “松手。”甘真玉颜微微一红,挣开我的手。我手臂顺势一揽,勾住了她地臂弯,不由分说地带动她一起跳,嘴里嚷道:“别整天像个刻板的尼姑,好不好?一起放松一下吧。你看,很容易跳。”

    边上的一个老马妖也勾住甘柠真的另一条手臂,边唱边笑,手舞足蹈,整个***欢快地旋转,甘柠真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融入了热情的海洋。她漆黑的长发闪闪发亮,在夜色下旋舞。身姿翩若惊鸿,雪白的道袍漾起星光的波浪,似要飞扬而去。

    “飞扬,飞扬。”我偏过头,凑到甘柠真耳边低声道:“你现在的模样最可爱呢。

第七册 第五章 过五关,斩六将

    第七册第五章(上)过五关,斩六将

    光出现在苍茫的地平线上。

    几万个游牧族的妖怪整阵待发,他们居无定所,永远追逐着下一片水草。

    猄侯挥手,与我们道别:“林飞,甘姑娘,以后有用得着游牧族的地方,请来找我们。”

    我笑道:“你们也一样。记得小心魔主,别被他拉壮丁啦!”

    “除了朋友,没有人能让游牧族臣服。”猄侯微微一笑,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露出深厚的情谊,“再见了,朋友。”从容转身,手臂化作线条优美的鹿腿,弓起背,仰天长啸,鬃毛飞扬:“风在远方呼唤!”

    “风在远方呼唤!”所有的妖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

    尘土飞扬,猄侯率众向远处飞奔,无数腿影晃动,蹄声风雷一般卷向遥远的地平线。在那里,一轮赭红色的太阳刚刚升起,光芒万丈。

    遥望游牧族的背影,甘柠真忽然道:“不知他们最后会停留在何处?”

    “永不停留。”我悠悠地道,幻变成鹿,撒腿向前方奔去,享受着酣畅淋漓的狂奔滋味。

    天空地辽,没有最后目的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自由吧。

    中午时分,我们走出了枯荣草原,进入一片繁茂的雨林。按照地图,这里被称作血戮林,连绵几十万里,林中的主干河流直接通向北端的冰海。鼠公公说过,不少杂交的妖怪后代生活在这里,楚度没有一统魔刹天之前,血戮林成为妖怪们彼此厮杀斗狠的集中地。能在这里存活的妖怪,大多有一手绝活。

    这时,三个太阳都已升起,但在血戮林里,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乔木高大茂盛,肥硕的树叶、粗壮的藤蔓层层叠叠,彼此纠缠着遮住了天空。只有极细小的丝丝阳光透过缝隙,渗进雨林,在纵横交错地河道里留下粼粼光影。

    空气阴暗而潮湿,浮动着迷蒙的水雾,河水很清,倒映出碧翠的丛丛树影,不时有色彩鲜艳的鱼群游过。我小心翼翼跨过一棵大章鱼般的怪藤,四周乍听沉寂。但仔细一听,又涌动着千奇百怪的声响。有的像蚊子嗡嗡叫,有的像老头咳嗽,有时突然从远处利刃般插出一声尖啼,又恢复平静。

    甘柠真问道:“为什么不施展御风术,直接飞过这片林子呢?这里怪兽众多,不好对付。”

    我耸耸肩:“你当我妖力无边啊?足足几十万里长的雨林。还得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的,老子哪里飞得动?”

    甘柠真直视着我,目光犹如空山灵雨,看得我心虚。知道瞒她不过,我老实交代:“要不了多久,夜流冰就会发现我们地踪迹。血戮林这么大。他就算知道我们的位置,一时也找不到。所以步行反而安全些。”

    甘柠真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遇到夜流冰的手下,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位置?”一拍剑鞘,剑气射出,将一条从树梢扑下的花蟒蛇斩断。

    我顺手挖出蛇胆,一口吞下:“我猜的。因为夜流冰是梦妖,靠吸取魔刹天妖怪地梦修炼妖力。一旦有妖怪晚上梦到我们,就可能会被夜流冰察觉。除非我们把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全部干掉,否则迟早暴露。”

    “你是担心游牧一族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上,游牧族的不少妖怪盯着你直流口水,难保以后你不会成为他们春梦的对象。万一被夜流冰窥到他们的梦境,你我行踪还能隐瞒吗?”

    甘柠真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满嘴污言。”倒也将信将疑了几分。

    我捂嘴偷笑,其实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我也想通过和妖怪们地一次次搏杀,提升自己的力量,血戮林越凶险,对我越有磨炼价值。再说我已经决定轰轰烈烈地干几仗,引来夜流冰地追兵。好让海姬她们安全脱身。

    曾几何时,我渐渐从习惯逃避。变成了勇敢面对。

    尖促的叫声蓦地从前方传来,一个人脸蛇身的妖怪从树荫里探出三角脑袋,脑门覆盖青蓝色的鳞片,湿滑的蛇身缠绕住一棵树干,密布金环鳞甲。灰白的腹部生有六条细腿,爪尖细小如钩,一张一缩。背部长着四片薄薄的翅膀,翅沿锋锐如刀。

    “你?怎么擅闯血戮林?”妖怪瞪着我们,声音犹如小儿

    我有心挑衅,懒洋洋地道:“老子来这里关你鸟事?快让开路,否则老子把你开膛剥皮,挖出内丹进补!”

    妖怪眼露凶光:“魔主早已颁布禁令,魔刹天内不准妖怪械斗。我们肥遗妖族受魔主重托,负责看守血戮林的入口。你再不交待来意,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去你妈的狗屁魔主!”我一记脉经刀劈出,妖怪慌乱闪开,却被我左拳化锤砸飞出去。这家伙倒也强悍,翅膀急颤,稳住身形,绕了个圈又飞了回来。

    “外敌入侵!快——”妖怪地尖叫嘎然而止,被茫茫三千弱水剑气斩落。

    树丛中顿时嗡嗡声大作,几百个肥遗族的妖怪从藏身处陆续扑来。为首的肥遗族妖怪身披铠甲,头戴铁盔,像个将军。背上的翅膀布满一条条金色的线纹,比其它妖怪大了好几倍。

    我毫不废话,上前就打,闪电般击杀了几个妖怪。为首的妖将截住了我,巨翅陡然化作四柄寒光闪闪的刀,轮番斩下。我用兵器甲御术化出盾牌迎上,“锵”,第一把翅刀斩中手盾时,我觉得手臂一麻;紧接着第二柄翅刀斩落,手上吃疼;第三柄翅刀再斩,手盾被打回了原形。我心头骇然,学会兵器甲御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失手。再看手臂,竟然有些红肿。我急忙劈出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撞上第四柄翅刀,“嘭”,我被震退一步,翅刀从身侧掠过,“轰隆”,身后一棵榕树被翅刀波及,碧绿的枝叶立刻腐烂,树干流出腥臭的汁液,几丈高地榕树眨眼化作了一滩臭水。

    妖将狂笑,四柄翅刀舞得眼花缭乱:“就凭这点本事,还敢闯血戮林?”

    我不惊反喜,对手越厉害,对我越有益。心灵霎时变得冰清玉洁,浸入由技入道的境界。

    翅刀再次轮番劈下。

    我安忍不动,运转地藏妖术,身心和大地融为一体。满地藤草如同波浪起伏,承接住四柄翅刀一连几十次地攻击。眼看刀势已弱,我一口三昧真火喷在刀刃上,对准翅刀和背部连接的柔嫩处,劈出手刀。

    这一击正是避敌锋芒,打击最柔弱的层面。妖将悲啼一声,背上鲜血直流。我顺势探出三只龙蝶爪,摧枯拉朽一般,将四柄翅刀连根拔掉。紧接着飞起一脚,幻变钢刺,送入对方腹部。

    妖将直瞪着我,慢慢倒在血泊中。我眼角瞄过,甘柠真正陷于苦战。她同时应付几百个肥遗族妖怪,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莲花美女,我们该走啦!”我冲向甘柠真,一口气连杀了十多个妖怪,再一掌拍向远处的河面,化出几十个傀儡水人,挡住妖怪们。同时左臂化作长索,缠上她的腰,倏地拉近,向河面飞速掠去。已经达到了练兵的效果,我当然见好就收,否则和几百个妖怪死缠下去,还是我们吃亏。

    脚步在河面上轻盈滑过,我携着甘柠真施展渡术,一瞬间已远去了几十丈。

    过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的追兵声渐渐不闻。甘柠真蹙眉道:“你在故意惹事。”

    “没错。”我摆出一副英雄气概:“老子要给这些妖崽子们一点颜色看看。日他***,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嘿嘿,那些蛇妖一定被我打怕了!”

    甘柠真白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和那几百个蛇妖激战,而你只对付了一个吧?”

    我讪讪一笑:“擒贼先擒王嘛。再说你我分什么彼此啊,多见外。”忽然心中一凛,停步不前。

    前方的水面上,露出几块灰不溜秋的巨石。石面粗糙,前端有两个孔眼,嘟嘟冒着气泡。

    那是活的东西!

    我和甘柠真交换了神色,这里的河道特别宽,两岸长满了密生尖刺的树,还有不少色彩斑斓、狰狞舞动的诡异植物,如果现在返回陆路,并不好走。

    水声汨汨,一块块巨石浮出水面,方圆几里的河面上,无数巨石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巨石上暴出一双双阴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第七册第五章(下)过五关,斩六将

    人敢硬闯血戮林?”河面下,响起闷雷般的吼声,水动。

    “你大爷我!你又是哪根葱?”我笑嘻嘻地回答,甘柠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又要动手了。

    “轰”!十几道水浪冲出河面,猛地炸开。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撞出水面,直立而起,足足十多丈高,巨人般俯视我们,大声咆哮:“本将军石鳄,受魔主大人的命令,率领鳄鱼族镇守血戮林的第二关。”

    我翻翻白眼:“说话那么大声,你他妈是个聋子啊?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大脑简单、四肢发达。要动手快点,老子没功夫和你蘑菇!”

    石鳄“哇呀呀”狂吼几声,长长的尖尾巴猛力一扫,河上轰然激起雪白的巨浪。周围的鳄鱼妖张开血盆大口,两排尖牙犹如森森箭雨,纷纷射出。

    我躲也不躲,双臂化盾,轻松挡住尖牙,不屑地道:“就这点伎俩还在老子面前卖弄?”忽然手盾一阵奇痒,“滋滋”,尖牙紧紧黏附在盾面上,犹如活物般耸动,不停地咀嚼手盾。不一会儿,奇痒从手臂传遍全身,就像无数颗牙齿在轻轻噬咬,痒得我难受极了。

    心知不妙,我赶紧发力,想震开鳄牙,但这些尖牙像扎了根似的,死死叮在我的手臂上。我暗骂自己太托大了,血戮林的妖怪各有异术,怎么能轻敌?

    疾风压面,石鳄的大拳头已经狠狠砸向了我。我施展魅舞,轻巧跃开,反腿撩向他的小腹。“砰”,脚像踢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石鳄连眉头也没皱一记,拳头张开。一根根手指长满尖锐的锯齿,犹如剪刀,一开一合,急速掠向我的脖子。

    我运转羽道术,飘然闪到石鳄上空。河面上根本不能待,无数血盆大口张开了等着我,而我一面要和石鳄打斗,一面浑身搔痒难当,只好偷空上下乱抓。密集的牙齿再次射来,这次我学乖了。运转镜瞳秘道术,将牙雨反弹回去。

    甘柠真忽然狡黠地一笑:“你喜欢惹事,就自己解决麻烦吧。”一朵硕大地雪莲钻出指尖,莲瓣把她层层包裹,静静泊在水面上。无论鳄鱼妖怎么撕咬,雪莲毫发无损。

    我的脸立刻变苦瓜,想不到一向冷静淡然的甘柠真也会耍人。这下子惨了。先不说妖怪人多势众,光是石鳄就不好打发。这家伙皮粗肉厚,妖力又深,中了我十几下脉经刀都没事。

    “小子,你有种下来!”石鳄暴跳连连,双拳狂舞。把岸边几十棵树剪得支离破碎。

    我忽然心生一计,从半空飘然落下。大大咧咧地道:“这么打既麻烦又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一个新鲜的打斗方式。”

    石鳄一呆:“你想怎么打?”

    “你我站着不动,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看谁能打死谁。挨打时不能还手,也不能躲让。怎么样?”我乜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石鳄吼道:“天下哪有本将军不敢的事?来吧,本将军让你先打!省得你到了黄泉天还不服气!”随手拔起一棵三合抱的大棕树,示威一般。狠狠砸向胸膛。锐利的尖刺扎在他胸口,连丝印痕都没有。

    四周的鳄妖们纷纷鼓噪叫好,石鳄得意地狂笑:“不开眼的蠢货!魔刹天有谁不知道鳄族的身体是妖怪中最强壮地?连血液、内脏都已经石化,早就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当年魔主大人收服本将军时,不过让我受点轻伤,就凭你,也能伤得了我?”

    我心中好笑,果然是个蠢笨的妖怪,老子怎会傻到和你硬拼?站到他对面,我装模做样地举起右拳。比划了一下,道:“要是我一拳把你打死了。你这些手下追在老子屁股后面报仇,倒也麻烦。”悄悄运起改良的胎化长生妖术,霜雪转粒子在掌心形成一个无底洞般的气场。

    石鳄不堪激将,怒吼道:“要

    一拳打死我,我的族人决不追究!”嘴角露出一丝狞小心你自己吧。本将军一定会挖出你的胆,瞧瞧到底有多大!”

    我不再废话,高高跃起,手掌纯白如玉,一掌拍向石鳄头顶,掌心气场向内凹陷,粒子洞全力吞噬石鳄地精气。

    石鳄先是一动不动,双臂抱胸,脸上挂满不屑一顾的表情。见我的手始终按在他头上,不耐烦地嚷道:“你这一拳打好了没有?”忽然露出惊骇的神色,嘶声道:“你搞什么鬼?”

    河面上水流窜动,气浪暗涌,林木颤抖。以我手掌为中心,吞噬气场逐渐扩大,四周生命的精气被粒子洞源源不断地吸入。石鳄首当其冲,充沛的生命力狂泄不止,通过掌心流入我地体内。如果他早点察觉,还有逃脱的机会,现在被粒子洞夺取了大部分精气,早就无力挣扎。

    周围地鳄鱼妖傻乎乎地瞪着我,茫然不知所措。它们的精气也被我悄悄吸取,连岸边的林木,叶子的颜色也开始泛黄。“噗”,一只树T从浓密的树荫里摔下来,奄奄一息地抽搐四肢。几条死鱼翻着白肚子,浮出河面。无论是花鸟鱼虫,只要在附近,就难逃被吸走生命力的结果。我忽然意识到,丹鼎流的秘道术是通过开鼎炼丹,在体内生出精气,而吞噬气场则是从外界掠夺精气,相当于在体外,形成了一个炼丹的鼎。

    石鳄脸色枯败,巨大的身躯慢慢变小,直到化作胎形,被我一口吸入。因为吸取了不少精气,内腑地力量激增,彭湃激荡的精气在百骸来回冲撞,我一边暗运霜雪转心法,把吸来的精气同化成粒子;一边不满足地继续运转粒子洞,吞噬天地万物的精气。

    体内的妖力犹如涨潮一般,一波高过一波,不断激增。而妖力的增加使粒子洞威力更强,吞噬的气场大幅度向外扩散。我心里乐开了花,吸取精气来助长妖力的效果太好了,如果这么修炼下去,不要多久,我的妖力就会突飞猛进,成为真正的高手。

    发呆地鳄妖们终于觉得不妥,凶猛地扑向了我。我冷笑一声,施展魅舞,巧妙避开他们的攻击,采取游斗地方式,用胎化长生妖术将鳄妖们个个击破。

    一个个鳄妖化作胎形,被我吞入。它们的身体虽然结实,但我避实就虚,直接吸取它们的精气。剩下的鳄妖惊惶失措,纷纷沉入河底。

    等我收起粒子洞时,四面沉寂得宛如坟场,两岸躺满了各种野兽的尸体,水面上浮着一群群死鱼。映入眼帘的一棵棕,已经黄叶斑斑,干瘪得像一截枯柴。

    雪莲绽开,甘柠真凝视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做有伤天和,以后别再施展这种妖术了,否则必遭天谴,引来难以逃避的天劫。”

    我不在乎地道:“我才不管呢。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谈什么都是屁话。夜流冰摧残了那么多女人,也没见老天收拾他,反倒追着我们到处逃。我算是明白了,无论大唐还是北境,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子。”清澈的水面上,映出我熠熠生辉的脸。红发艳丽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肌肤比玉石更光洁。吸取了精气后,整个人神采迥然,焕发出迷一样的光泽。

    甘柠真皱皱眉:“胡乱吸取万物精气,杂而不纯,你小心走火入魔。”

    我一笑了之,霜雪转能把杂乱的精气转化成精纯的霜雪粒子,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这时候,叮在手臂上的鳄牙纷纷脱落。一片片柔韧的薄膜钻出肌肤,编拼成一个蛋形,把我裹住。

    我楞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甘柠真苦笑一声:“不知是该恭喜你,还是说你够倒霉。居然在这逃命的时候进化。

第七册 第六章 过五关,斩六将续

    第七册第六章(上)过五关,斩六将续

    迈入了妖怪的进化。同时也带来最大的麻烦。

    从受态迈入数态,需要九天。这就意味着,九天内我不能和人动手,要是遇到夜流冰,只能任由宰割。

    甘柠真用一根麻绳拴住我,背着我上了岸。伏在她绵软的身上,我好像在云端里飘,遐思满怀,幽香满鼻。忍不住道:“莲花美女啊,在我的老家,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咱们好几次肌肤相贴,我的清白已经被你玷污了。你要对我负责啊。”

    “闭嘴!”甘柠真叱道:“再口出狂言,我就把你扔下不管。”

    我嘻嘻一笑:“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会乖乖保护我一辈子。对你来说,遵守誓约是第一位的,要不然也不会来救我。啧啧,你真是个守信的人,和尾生有得一拼。”

    甘柠真好奇地问:“尾生是谁?”

    “古时候,有个男人叫尾生,和女人在桥头相约。结果女人放了他鸽子,没去。这家伙等到半夜,洪水来了也不逃,最后抱着桥墩淹死了。”

    甘柠真默然半晌,道:“真是个忠于誓约的痴情人。”

    “我看他是一个顽固的傻瓜。”

    甘柠真扭过头,有些不满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说?”乌黑的鬓发散开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脖子,看得我一阵恍惚。

    我费劲地把目光从玉颈移开:“洪水来了还不逃,这不是顽固不化嘛。”

    甘柠真想了想,低声道:“因为尾生害怕自己离开后,女子突然来了,就会和她失之交臂。”

    “这么傻等,把命送了可不值。”我小声嘀咕,心想如果自己是尾生。和海姬约会而她不来,是否会一直等下去呢?以老子的法力,一点洪水是淹不死我的。

    “即使是死,也不想错过自己所爱的人。”甘柠真美目中浮起朦胧的水烟:“尾生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我眨眨眼:“你也会这样吗?为了自己爱的人,一直等下去?”

    “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真清楚,等待比错过更痛苦。”甘真淡淡地道:“我幼时明志,绝不轻易陷入男女地情爱。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柠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失落。不再说话了。一路上,甘真昼伏夜行,有时干脆停下来歇息。我现在成了累赘,所以要尽量避开妖怪和猛兽,度过这九天再说。

    虽然刻意放慢行程,但我们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很久,开始深入雨林。

    越往里走。树木越是高大笔挺,枝叶繁密如层层宝塔,长达几丈的树根钻出泥土,像一块三角形的平板抵住树干。很多树和藤蔓彼此缠绕,有的树藤上还开出色彩斑斓的鲜花,像一条条爬动的蟒蛇。树下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灌木和草叶。不再是纯绿色,夹杂着各色斑纹。半空的枝条上。也爬满形形色色的怪异植物,把四周挤得满满的,连阳光也透不进来。

    附近的河道更阔更密了,我们有时选择水路,有时直接在密集地藤木间穿行。遇到一些怪兽凶物,都被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轻松打发了。

    第四天的午夜,忽然下起雨来。我从睡梦里惊醒,发现自己没有淋湿。几片巨大的蕉叶被折下来,在我身上巧妙地搭成了一个帐篷。挡住了雨点,只有零星的水滴溅在头发上。夜雨声清亮,湿漉漉的泥土散发出腥味,缕缕水雾蒸腾而起。

    甘柠真站在河边,幽幽出神。远远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除了门派、兵器和龙蝶保镖地身份外,其它一片空白。

    “想什么呢?”我问她。

    甘柠真摇摇头,没有回答,黝黑的河面上,溅起白花花的一片。偶尔有一条鱼跳出水面。尾巴甩动,抽出“啪”的一声。

    我开玩笑地道:“难道是想情郎?”

    “不要胡说八道。”甘真沉默了一会。道:“只是突然想起和师叔的一些往事,有些惘然罢了。小时候,师叔总爱下雨天去河边钓鱼,明明是个小孩子,偏要盘膝静坐,摆出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偷偷把他钓到地鱼放走,他也不生气,反倒折下树叶搭成帐篷,为我遮雨。”

    我听得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小时候一定有很多同门宠着你吧?你的父母也一定把你当作了心肝宝贝。”

    甘柠真面色一寒,目光凌厉地直视我:“我双亲早已不在了。”

    我讶然道:“想不到你和我一样。”

    甘柠真目光渐渐柔和,忽然问道:“林飞,你生活地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我楞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见甘柠真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和我说话。精神一振,刚要滔滔不绝,甘柠真神色微变,倏地闪到我身边,将我背起,手按在了剑鞘上。

    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又细又轻,混在绵密的雨声里,不仔细听根本难以察觉。

    沿着繁茂交错的树枝,花花绿绿的毛毛虫妖怪爬近,缓缓蠕动,前腿像两把大钳子,咯咯摩擦;从地上厚厚的落叶层里,钻出密密麻麻地蚂蚁妖,大约一指来高,挥舞大颚,嘴里分泌出亮晶晶的液体,淌满了一地。河里跳出几百只蛙妖,通体蓝色,背生耀眼的金黄色花纹,呱呱乱叫,腮边不时鼓起两个大气囊。

    我头皮发麻,包围我们的至少有几千个妖怪。显然他们很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暗中调兵遣将,趁着今夜大雨,发动突袭。

    甘柠真沉吟道:“难怪这几天我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被跟踪了。”

    我惊讶地道:“这个跟踪的妖怪倒是有一套,竟然能瞒过你的莲心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开溜?”

    甘柠真一跃而起,急速掠向枝头。毛毛虫妖个个耸立而起,拔出身上的毛刺,对准我们纷纷投射。甘真施展氤氲身法,犹如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从茫茫刺雨中穿过。

    我只好缩颈,把头脸藏在甘柠真背后,虽然全身有进化的蛋壳保护,刀枪不入,但头脸却禁不住毛刺地袭击。甘柠真一拍剑鞘,白蒙蒙的剑气倏地射出,十多个毛虫妖被斩成肉酱。

    “走水路!”我低声道,林子里埋伏地妖怪太多,几乎没可能杀出重围。甘真足尖一点,犹如一只雪雁横空掠过,落向水面。

    蛙妖们不慌不忙,腮边的气囊鼓起,喷射出五颜六色的毒烟、毒汁,漫天激散。

    甘柠真清叱一声,一朵雪莲绽出指尖,在空中层层盛开,花瓣向外翻卷住毒烟毒汁,贴着河面,一连冲出了十多丈。眼看就要逃远,河面上陡然冒出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罩来。渔网是由一个个彩色鱼泡编织起来的,几十个大头尖牙鱼妖手执渔网,上下翻动,鼓噪呐喊。

    甘柠真并不停顿,三千弱水剑出鞘,直斩渔网。我忽然瞥见鱼妖们嘴角露出的狞笑,心中一动,喝道:“收剑,快退!”

    甘柠真略一迟疑,还是听从了我的话,凌空倒翻而退。耳听轰地一声,天动地摇,鱼泡犹如霹雳一般,纷纷炸开。整个河面仿佛被掀翻,几百道雪白的水柱冲天而起,靠岸的树木被激烈的气浪抛上了半空。

    我暗叫好险,要不是见机得快,早被渔网炸得粉身碎骨了。目光望向河流远处,几乎每隔一段河道,就有几十个鱼妖拿着大网,在水面上拦截。这一次伏击我们,对方是动了不少脑筋。

    蛙妖们趁势扑来,层出不穷地喷出毒雾。甘柠真无可奈何,只好先掠回岸上。忽然发觉不妥,地上沾满了蚂蚁妖分泌的黏液,这些黏液流到哪里,哪里的雨水就会变成同样的黏液,把甘柠真的双脚紧紧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倒抽一口凉气:“对方的伏击真是滴水不漏,一环套一环,将水陆两路完全封死。暗中的主使妖怪倒是个杰出的将才。”

    甘柠真神色镇静,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夜流冰应该知道我们在血戮林了。”

    我点点头:“否则这些妖怪不会主动伏击我们。不过夜流冰赶到这里需要几天时间,我们还有逃走的机会。”心里有点内疚,要不是我故意惹事,引起血戮林妖怪的注意,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危局。最倒霉的是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要命关头进化。想到夜流冰的变态嗜好,我忍不住打哆嗦,千万不能被这家伙活捉。

    笑声陡然从头顶上传来,层层枝叶被拨开,露出一个隐蔽的树洞。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绿袍,长得像蝗虫的妖怪从树洞里钻出,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盯着我们。他的鼻子是棕红色的,像一根高高竖起的尖辣椒,脸上长满了白麻子,瞳孔里生着一圈金色环纹,闪闪发光。

    第七册第六章(下)过五关,斩六将续

    到是我龙眼鸡立了头功。”妖怪挺胸凹肚,在树杈长鼻子耀武扬威地耸动。

    “龙将军神机妙算,天人难测。龙将军英明神武,智勇双全。龙将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四周的毛虫妖、蚂蚁妖齐声呐喊,河上的蛙妖们也大吹法螺。

    龙眼鸡摸了摸辣椒鼻,一本正经地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要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放在最前面。”一指我们,又道:“两个跳梁小丑,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是不是被我的飒爽英姿惊呆了?震撼了?瞧瞧,这个白衣女人眼里充满了痴迷之色啊!”

    我几乎要喷饭:“你从来不照镜子的吗?就你这歪瓜裂枣的模样,还英俊潇洒?”

    龙眼鸡鄙视地看着我:“瞧瞧,木秀于林必摧于风,本将军再一次被恶意中伤。小伙子,不要因为你长得丑,就嫉妒本将军的俊朗。说实话就这么难吗?其实两位的眼睛早已告诉我,你们被我的风采征服了。”

    哇靠!我瞠目结舌,不会吧?难道就是这个白痴布置下了如此周密的埋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龙眼鸡滔滔不绝地道:“你们两个胆子倒不小,连夜流冰也敢惹,还私闯血戮林械斗,触犯魔主大人的禁令,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为什么不说话了?本将军的神威令你们心惊胆寒了吧?”

    甘柠真突然高高掠起,只穿一双鸦头白袜,麻鞋仍然留在地上,上面爬满了蚂蚁妖。足尖一点树,甘柠真三千弱水剑横扫而过,把扑来的几个毛虫妖斩落。剑势回旋猛地一刺,把另两个毛虫妖钉死在树干上。借反弹力再次跃起。

    龙眼鸡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嗡嗡声大作,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从上空猛扑下来,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蜂鸟妖,全身漆黑如墨,尾羽张开,撅起屁股,射出一根根毒针。我心里叫苦,身在半空,甘柠真又不会飞,一旦被蜂鸟妖缠上。只能陷入苦战。

    一道绚丽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夜色,滔滔光焰中,蜂鸟妖化作粉末飞扬。甘真轻轻喘了口气,被迫落回地面,三千弱水剑的全力一击,让她损耗了元气。

    “当机立断,干得好!”我赞道。这种以寡敌众地战斗,千万不能和对方多纠缠,务必一沾即走,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龙眼鸡一溜烟退到树洞里,探出脑袋,嚷道:“别得意。本将军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你们是逃不掉的!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瞧瞧。我们的人数是你们的几千倍,难道你们不会数数?”

    蚂蚁妖们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几个蚂蚁妖攀过同伴的尸体,不怕死地冲过三千弱水剑的剑光,爬上甘柠真的袜子,后者被迫脱袜,赤足跃起。地上是不能待了,蚂蚁妖爬满方圆几里,到处是闪亮的黏液。

    树枝上。严阵以待的毛虫妖纷纷投出毛刺。甘真在纵横交错地枝叶间轻灵游走,长剑挥动,剑剑溅血,血水沾在枝叶上,又被雨水迅速冲刷。

    雨突然下大了,一根根雪白的线条抽打林木,淅沥哗啦地响。滂滂沱沱的水雾弥漫开来,视野里一片模糊。

    一团黑影幽灵般从远处逼近,手执利钩,急速划向甘柠真脸颊。

    “小心!”我惊呼。甘真一侧头,堪堪避开。不等她反击。黑影倏地后退,在半空滑过一道悠长的弧线,隐入树丛深处,动作快如鬼魅,样貌都看不清。我心里一寒,又来了什么厉害的妖怪?

    甘柠真在枝头轻巧腾跃,剑芒连闪,一口气送入三个毛虫妖的喉咙,把它们钉成一串糖葫芦。毛虫妖被激发了悍性,凶猛地直冲过来,几百根毛刺疯狂投射。甘真足尖点向枝头,要弹起避开,“咯嚓”,左侧闪出一团黑影,利钩快似闪电,劈断枝桠,令甘柠真一脚踏空。

    甘柠真身形顿时一滞,密集的毛刺迎面射来,避无可避。“呛”地一声清吟,三千弱水剑化作滔滔弱水,横挡在甘柠真身前,及时震开了刺雨。

    乌光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一闪,树荫里扑出另一团黑影,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甘柠真在半空无法借力,而三千弱水剑剑势将尽的一瞬间。利钩由下向上反撩,“嘶”地钩破道袍,在甘柠真左肩留下一道血口。黑影一击即退,十几丈的距离一荡而过,消失在郁郁的树丛中。

    甘柠真眉头微蹙,下落时接连踩断了好几根树枝,才稳住身形,伸手勾住一棵粗藤,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黑色。

    我骇然道:“有毒!”

    “这点毒还伤不了我。”甘真神色从容,伤口缓缓钻出一朵雪白地莲瓣,黑色的毒血自动渗入莲瓣,只过了片刻,就被全部吸干净,恢复了正常地红色。雪莲瓣随即融入伤口,消失不见。

    莲心眼绽出甘柠真额头,极目向丛林深处望去。我和她心知肚明,那些来去飘忽的黑影才是最具威胁的妖怪,也是对付我们的真正主力。如果不能除掉他们,今晚休想逃脱。

    龙眼鸡又从树洞里跑出来

    气扬地道:“看你们两个能撑到什么时候?小的们,攻!”长鼻子一翘一翘,发出号角般的怪声。

    瓢泼夜雨中,妖怪们发动了总攻。蚂蚁妖占据地面,不少还顺着树藤往上爬;毛虫妖在树荫里投出急雨般的毛刺;几十只马蜂妖在空中盘旋,伺机而动;蛙妖们纷纷游到岸边,鼓起气囊,配合陆路的进攻。龙眼鸡的长鼻子指向哪里,哪里地妖怪就开始攻击,一切调动井然有序,不留任何漏洞。

    “是蜘蛛妖,大约有百来个。”甘柠真跃到一棵箭根薯的阔叶上,冷眼望着妖怪们从四周扑近,声音沉静如清冽的雨声。

    我闻言一愕,随即明白她已经看清了那些黑影。但此刻我们被重重包围。就算知道对方是什么妖怪,也没用。

    “瞧瞧,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早点投降多好。小的们,卖力点!本将军在精神上支持你们!”龙眼鸡兀自大呼小叫。

    我心中一动,沉声道:“擒贼先擒王!”

    “你的意思是?”

    “活捉龙眼鸡,这是唯一脱困的办法!柠真,你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甘柠真一脸疑惑:“栈道和陈仓是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向她解释这则楚汉的著名典故,匆忙道:“你按我说地做!首先。向河岸突围!”

    甘柠真冰雪聪明,立刻明白我声东击西的战略。在妖怪中杀开一条血路,逐渐逼近河水。蛙妖们集结岸边,立刻喷出毒质毒烟阻拦,大多数的蚂蚁妖、毛虫妖也被我们慢慢引向岸边地战场,龙眼鸡附近的守卫兵力变得十分薄弱。

    “全力突围,冲向北面地灌木丛!”

    “向左折!”

    “后退。绕过凤梨木,再向北进!”

    在我的指挥下,甘柠真左冲右突,在林中迂回曲折,甩开一群群堵截的妖怪,在不经意间。一点点接近龙眼鸡。我眼看时机成熟,离目标不远。断然喝道:“下手!”

    甘柠真有点犹豫,此刻,我们和龙眼鸡相距三十丈左右,她如果冲过去,途中必须踏枝借力,暗中匿藏的蜘蛛妖完全来得及阻拦,赶到龙眼鸡身边担起保卫。

    “快啊!把我扔出去借力!”我喊道。甘柠真双目一亮,三千弱水剑化作绮丽璀璨的滔滔弱水,破开夜色。把周围近百个妖怪淹没。随后反手把我抛出,人高高跃起,追着我急掠。

    我如同腾云驾雾,在半空急速滑行,呼啸着飞向龙眼鸡。甘柠真追上了我,赤足在我脸上一点,借力跃起,同时伸手抓住我地头发,再次扔出。

    日他***,好疼!我又被甘柠真抓头发。又被她踩脸,心里有苦说不出。几个起落。甘真充分利用了我这块垫脚石,在空中连续急跃,迅速逼近了龙眼鸡。

    龙眼鸡终于察觉到了危机,狂呼:“快拦住他们!”一缩头,忙不迭地躲进树洞。

    十几团黑影在空中滑行,从两侧掠来,试图拦住甘柠真。轰隆一声惊雷,大地震颤,一道眩目的电光从夜空劈下,四周亮如白昼。借助电光,我看清了黑影的样子,是一些人面蜘蛛妖,身穿毛茸茸的黑色紧身衣,额套乌黑头箍,双手拿钩,嘴里衔着一根黑油油的细长蛛丝,蛛丝的另一头黏附在浓密地树荫上。依靠蛛丝,他们可以飘来荡去,在空中自如滑动。

    电闪雷鸣,暴雨倾泻。一棵枫树被闪电拦腰劈断,燃起烈火,又顷刻被大雨浇熄。甘真三千弱水剑化作一道长虹,在身侧矫夭游动,接近她的蜘蛛妖纷纷裂开,肢体残断,化作一滩滩溅开的黄水。

    甘柠真去势不变,离树洞不足两丈!

    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百来个蜘蛛妖纷纷现身,向这里飞速接近。黑油油的蛛丝纵横交叉,几个蜘蛛妖倏地弹到甘柠真面前,挥舞利钩,拼死拦截。

    龙眼鸡见机不妙,果断窜出树洞,背上展开一对翅膀,向赶来的妖怪们飞去。只要蜘蛛妖拖住我们片刻,他就能逃入己方阵营。

    成败在此一举!甘柠真突然甩手,把我全力掷出,越过了蜘蛛妖,犹如一枚花炮直射龙眼鸡。“砰”,我头晕眼花,和龙眼鸡撞了个满怀,双双往下掉,树枝被一根根压断。

    所有地妖怪都向我们扑来,

    彩虹般的剑芒在眼前暴涨,滔滔弱水犹如雨点溅开,闪烁地光点和透明的夜雨融为一体,每一滴雨都染上梦幻的色彩,化作瑰丽的水幕。妖怪稍一碰触,就消失在水幕中。

    无数水滴倏地聚合,形成一条闪烁的彩带,飞扬而起,卷住我和龙眼鸡,拉到甘柠真身边。我长长地松了口气,雨水、汗水顺着眼皮往下淌。日他***,虽然被甘真当作沙包又扔又踩,但好歹暂时保住小命了。

    “都给我住手!”甘柠真冷冷地道,一把抓起龙眼鸡,三千弱水剑化作一枚绣花针,紧紧抵住他的喉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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