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知北游TXT下载知北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知北游全文阅读

作者:洛水     知北游txt下载     知北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册 第五章 运筹帷幄

    第十七册第五章运筹帷幄

    妖怪们也随即飞落,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并没有冲上来的肥头大耳飞猪妖对我善意地一笑,做了个手势,其它妖怪向四周散开,跳上树顶,钻进草丛,鬼鬼樂樂地东张西望,到处聆听。

    我觉得奇怪,也不急于动手,守在盘膝疗伤的海姬和甘柠真前,为她们护法。过了片刻,众妖齐齐打出了相同的手势,飞猪妖才放松神情,收拢了背后粉红色的双翅,对我弯腰行礼。我忽然发现,刚才正是这些妖怪挤成一团,自乱阵脚,才造出了突围的缺口。

    心中一动,我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飞猪妖上前一步,态度恭谨,全无敌意:“奉龙眼君上之命,向林公子问好请安。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龙眼君上?是龙眼鸡这小子吗?”我恍然大悟,这些妖怪恐怕是龙眼鸡的忠实属下,才会刻意制造破绽,放出一条通道让我们逃出生天。

    “是龙眼雀君上。君上曾经千叮万嘱,如果遇到林公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护得公子周全。”飞猪妖道,“先前公子深陷重围,我等十分担心,偏偏无法明里相助,还望公子恕罪。”言辞谦鄙,巧妙点出暗中援手一节,端的是一个心思灵巧的妖怪。

    我心头一震:“原来是龙眼雀!”

    飞猪妖点点头,也不多话,垂手站在一旁,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我。我试探着问道:“你们今日对我暗中相助,就不怕惹怒楚度么?”

    飞猪妖神色不变:“我等是高贵的龙眼族的世代家臣,自然要以龙眼君上的号令为尊。”指了指胸前,青铜甲冑上赫然镀烙着一对闪亮的金银双环。

    我疑心尽去,满脸笑容:“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早就力竭战死了。”

    飞猪妖不卑不亢地道:“是公子神勇过人,才能杀出重围,小的们怎敢居功?”

    我亲热地拍了拍飞猪妖:“阁下太过谦了,我林飞怎是不知好歹的人?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诸位地救命之恩。”

    飞猪妖弯下腰,惶恐地瞟了我一眼:“林公子身份尊贵,在下可配不上兄弟这个称呼,切莫折煞小的们了。”目光流露出来的惶恐,似乎有点刻意做作了。

    “尊贵?我又是什么身份?”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飞猪妖垂目不语。让我无从套问口风。

    好一个机警的猪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愈发心痒痒的,急于搞清楚龙眼雀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想了想,我进一步试探:“麻烦兄弟一件事,能否为我画一张魔刹天的地图?最好能标出魔主军队的驻扎地,省得再被他们缠上。我小命不保。”

    这是逼对方表明态度的一手。从他的回应我可以得知,在我和楚度之间,龙眼雀究竟选择了谁。

    飞猪妖从怀中掏出一卷绘画山河的精美细致地图,摊在地上,俯身一边标志妖兵地点,一边解释道。“这卷魔刹天地地图,是龙眼雀大人两年前亲手绘制。让我等带在身边,以备公子急需。”

    我的心忽地一跳,两年前,恰好是我初见龙眼雀之时。看来在那次会面后,她就做好了我重回魔刹天的准备。

    难道以她灵异的龙眼,当时瞧出我才是天定的魔主?否则怎会轻易放过我这个绑架她亲弟弟的元凶,还让龙眼鸡追随我左右?

    脸上不露声色,我笑道:“龙眼雀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嘛。莫非她的龙眼能够预见未来?”

    飞猪妖回答得滴水不漏:“君上和公子都是显贵人物,大人物地心思。小的们是猜不透的。”

    我打了个哈哈:“四海之内皆兄弟,哪来什么显贵、卑微之分?你虽然是龙眼雀的家臣,却是我林飞的恩人。”

    飞猪妖连称不敢,我瞥见他左翅上鲜血凝结的小伤口,立刻撕下衫角,亲自替他包扎,并让毒影吐出几件芳香扑鼻地丹草,不容推托地塞过去。

    “公子,小的当不起。”飞猪妖低头瞧着珍贵地丹草,眼神里没有一丝喜贪。反倒似在思索什么。

    我一摆手,朗声道:“你再口口声声小的小的。我可要翻脸了。”目光扫过四周的妖怪,颇有深意地道:“多年前,我林飞只是一个低微的小妖,也曾颠破流离,饱尝世间疾苦,出身和大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远远不如。更不是什么高高在上,装腔作势的大人物。看得起我,各位就称呼一声兄弟,别用那一套淡出鸟的礼节来客套。你们不烦,老子还嫌烦呢。”

    最后几句话,说得妖怪们哄然大笑,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了。飞猪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沉默许久,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我留心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龙眼雀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直说吧。”

    飞猪妖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顿了顿,喝退左右妖怪,才压低声音,近乎耳语道:“君上让我牢记,要比效忠君上更忠心地效忠公子。君上还说,有几句话,需等时辰到了,才能让我对公子明言。”

    “哦?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好奇地追问。

    “以在下刚才所闻所见,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飞猪妖神色冷静,一字一顿地道:“君上言道,天命所定,人力难违,哪怕是北境第一高手也得认命。公子只管放手去做,君上定会鼎力支持。有朝一日,公子权掌天下,请不要忘记龙眼族。”

    “哪怕是北境第一高手也得认命?你在说笑?”我双目精光暴闪,厉电般紧紧盯着他。这个飞猪妖心智颇深,从我笼络众妖地一番话里,瞧出了话锋暗中贬低楚度的用心。

    飞猪妖坦然面对,脸上

    丝慌乱,尽显从容不迫:“君上说出这番话之前,曾大人。三上鹏山的沙罗峰顶,远观沙罗铁树。”

    我听得心潮澎湃,热血上冲脑门。龙眼鸡的龙眼才是货真价实的灵异之眼,龙眼雀特意带他登上沙罗峰顶,目的昭然若揭。而龙眼鸡也一定瞧出了沙罗铁树和我之间地神秘联系,才会让龙眼雀下定全力支持我的决心。

    与飞猪妖对视片刻,我忽然单刀直入,赤裸裸地问道:“罗生天那批人现在何处?我要找到他们。”勿庸置疑,眼前的妖怪一定是龙眼雀的心腹死党,否则不会知晓那些隐秘。此妖颇多机智。如果我耍小聪明套话,被识破反倒不好,不如直言更显得胸怀坦荡。

    “连月厮杀转战,罗生天十多万精英只剩万余。”飞猪妖指着地图左角,“根据前几日地消息,他们被困在云冈、烟丘一带。那里已被楚度的十万妖军包围,逐寸推进。不断缩小搜索范围,各条通道均被重兵卡死。如无意外,除了珠穆朗玛、无痕等几个有限地高手可以逃出,其余人必死无疑。”

    我注意到他只提楚度,不谈魔主二字,沉思许久。问道:“有吉祥天的动向吗?”

    飞猪妖苦笑一声:“吉祥天莲华会的事已经传开了,楚度、君上以及其他妖王都收到了请柬。照我看。莲华会只是一个噱头,想将罗生天最后的力量收为己用,顺便压制楚度才是吉祥天真正地目的。只是吉祥天的使者神出鬼没,行踪飘忽,至今查不到他们在魔刹天的下落。”

    我点点头:“到了下个月圆之日,他们定会现身魔刹天。这一个月时间,其实是吉祥天与楚度之间的某种妥协。”

    “不错。如果吉祥天现在就强行干预,带走罗生天众人,楚度拼着和对方开战。也绝对不会答应。这一个月的缓冲,给了楚度足够的颜面,才能逼得他不得不就范。如果在下一个月圆前无法消灭罗生天一行,楚度也无话可说,只好乖乖放行。”飞猪妖眯起细眼,瞳孔内仿佛有锐利地光芒闪动,“权势的斗争,有时需要双方各退一步,再做较量。本届莲华会相信会很精彩,楚度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他会在吉祥天找回场子。”

    我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刚开始,此妖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机敏的家臣。但深谈下去,越来越发现他是个不凡的人物:“龙眼雀的家臣中,你是最擅长计谋地一个。”

    “公子何以见得?”

    “若非如此,龙眼雀又怎会委派你作为传话之人?”

    飞猪妖谦恭地道:“在下虽然愚钝,但如果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万死不辞。”指着地图,侃侃而谈:“为了一举覆灭罗生天地余孽,楚度并不急于展开决战,而是不断调兵遣将,从各地向云冈、烟丘一带慢慢合围。再过十天,那里的兵力将增至百万,连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看了看我,又道:“这恰好是公子进入的良机。”

    我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混入前去支援的妖军队伍里。”

    飞猪妖欣然道:“公子玲珑心肝,一点就透。各方妖军鱼龙混杂,冒充妖怪混进去并不难,只需乔装打扮一番即可。难的是,公子如何要把人救出来。”

    我眼角情不自禁地跳了跳,面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救人?”

    “公子打探罗生天众人动向,原因不过有二。一是救人,二是杀人。后者楚度自会代劳,那么理所当然就是前者了。公子与海武神交好,天下皆知,想必此行是为了救出失陷的脉经海殿门人。”飞猪妖语气平静,“公子为了那些女武神不惜以身犯险,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份勇气豪胆都令在下钦佩不已。”

    无论出于何种目地?我瞥了一眼刚刚调息完毕的海姬,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猪哥亮。”

    “诸——葛——亮?”我一下子傻眼了。

    “猪——哥——亮。”飞猪妖不解地望着我,“难道公子以前听说过区区陋名?”

    我哭笑不得,反复瞧了他几遍。肥嘟嘟的脸孔白里透红,朝天鼻,招风耳,眼袋浮肿如水泡,哪有诸葛亮羽扇纶巾的儒雅派头?

    “有些耳熟。依你看。我这个险值不值得冒?”虽然此猪哥亮非彼诸葛亮,但他的智计也让我刮目相看,忍不住开口问策。

    “值!”猪哥亮毫不犹豫地道,“此事一旦做成,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公子是一个肯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人。谁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呢?如果整个北境地人都想成为公子的朋友,那么公子一旦起事,必然响者云集,一呼百应。”

    我犹豫了一下。望向海姬、甘真:“我要和猪兄单独谈几句。”

    海姬撅起红唇,撒娇道:“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啊?”

    “我们去附近警戒。”甘真拉了一把海姬,飘然而去。后者不依不饶地瞪了我一眼,才悻悻走开。

    我无声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我连她们都要隐瞒了。夜色晦沉,林木被风吹得黑影幢幢。两女地背影被密垂的藤萝一点点遮住。

    猪哥亮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显得非常有耐心。

    沉默半晌,我石破天惊般地道:“我同样可以令沙罗铁树开花。”

    猪哥亮纹丝不动,脸上一闪而逝地震惊表情没有逃过我的视线。“您,您去过沙罗峰顶了?”他迟疑着问。

    “你说呢?”

    “自从您离开罗生天以后,楚度座下的云大郎、水六郎等人率一支精兵。满北境地搜寻公子的下落。”猪哥亮闭口不谈魔主一事,却婉转透露出楚

    的重视。

    我突然道:“在众妖面前。楚度会不会让我登上沙罗峰顶?”

    “您太急躁了。”猪哥亮小心翼翼地瞧着我的神情,“楚度多年积威,在魔刹天地地位如同天神。即使您可以让铁树开花,也不见得能推倒重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要吉祥天莲华会事了,楚度就会全力对付我。”

    猪哥亮的眼袋微微颤抖:“看来楚度真的知道了。也由此可见,君上的判断没有错。”

    “猪兄好高明的试探手段!”我心里一寒,这个妖怪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

    猪哥亮略一踌躇,道:“魔主大人见谅,此事关系重大。亮不敢轻易置信。”

    “魔主大人。”我默念了几声,苦笑:“我现在只是一个四处流浪,毫无根基的野小子罢了。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显赫地大人物,哪怕我真是传说中的魔主。我要争的,也不是一个威令天下的位置。”

    握紧拳头,我望着夜空闪烁的星辰:“我只想证明,低贱的石头也不是可以被人一脚踢开地。”

    猪哥亮沉吟有顷,正色道:“您比起楚度纵有千般不如,但有一点,您远胜于他。”

    “楚度永远高高在上。俯视苍生。我会畏惧他,尊崇他。却不会把他当成一个亲密的朋友。他更像是一个难以接近地神。”

    “但您不同。和您相处,我觉得很轻松,您具有一种天赋的亲和力。龙眼鸡、无颜、海龙王,最初都是您的敌人,结果却成了您的朋友。”掌天下的魔主是自己的朋友呢?”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也是你的希望吗?”这个猪妖显然早把我的经历打听得一清二楚。

    指了指翅膀上简陋地绷带,猪哥亮道:“我很清楚,您这是为了笼络我,可我还是觉得心里很舒服。这就是我的答案,因为楚度永远不会为我做这些。”

    我仰天大笑:“我相信,你在魔刹天绝非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

    “过去是,但将来不会是了。”猪哥亮笑了笑,“战乱会为像我这样一直默默无闻的人、妖,提供一展所长的机会。”

    我仔细咀嚼他话中的含意:“你是说,我要重视那些现在还没什么名望,但有真才实料,将在战乱中崛起的人、妖。”

    “只有剥掉外层的石皮,才能看见深藏的美玉。”猪哥亮神色冷静,缓缓脱掉青铜甲冑,露出里面柔软的轻袍:“君上已把我作为礼物,赠送给了您。所以,请让我成为您地第一位臣子吧。”倒,肃声道:“猪哥亮拜见魔主大人。”

    黑暗中,我从猪哥亮幽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同样幽亮地眼睛。我意识到,我们是同一种人,都在等待机会,褪落外层粗陋的石皮。

    “猪兄快快请起,我不习惯别人这样行礼。”

    “会习惯的,您也必须习惯一些过去不曾习惯的东西。”

    我沉思片刻,道:“请猪兄指教,我该拿什么和楚度斗呢?”

    “您只要让他和别人去斗,到时落井下石便可。”猪哥亮不慌不忙地道,“您要建立自己的部属,自己的声望,然后耐心等待。楚度和吉祥天、清虚天的矛盾迟早会爆发,那就是您的机会。当楚度的军队无法抵抗北境最强大的吉祥天,当楚度连年征战,劳命伤财,却无法给妖怪们带来期望的自在天,当楚度的人气威望不断低落,才是您登上沙罗峰顶,给他重重一击打落谷底的大好时机。那时候,魔刹天绝对会相信你才是真正的魔主,楚度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楚度并不蠢,他已胁迫我订下明年沙罗峰顶之约了。”我冷笑一声,“他是打算解决掉我这个后患。”

    “胁迫之下的约定,您不必遵守。”

    “我躲得了吗?我越是不敢前往沙罗峰顶,楚度就越是怀疑我的身份。何况此行牵扯到我的道境修为,我根本无法逃避。如果修为迟滞不前,哪怕我当上了魔主,也会死在楚度手里。”

    “我明白了,您只有一年的时间。”猪哥亮皱眉苦思了一会,摇摇头,“可惜楚度孤家寡人,没什么亲人可以拿来胁迫。”

    天空中夜枭飞过,尖厉的叫声令我的心一下子抽紧,手脚发僵。楚度的亲人?我竭力抹掉了这个充满诱惑的念头。

    “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我该如何在楚度的千军万马中,把罗生天众人救出来?”

    “亮有一计,不知您是否听得?”猪哥亮重新指向地图,沉着地道,“云冈烟丘一带,地处南方,每到七、八月便会迎来漫长的雨季,出现山洪爆发、泥石泻流的现象。”

    我闻弦而知雅意:“你是想借水势?”

    “这还不够。只有数计兼施,才能万无一失。”猪哥亮的手指在地图上不停划动,声音渐渐悄不可闻。

    我乜斜他被阴影覆盖的侧脸,暗自狐疑。这么一个堪称智囊的杰出角色,为何心甘情愿屈为龙眼雀的家臣,在魔刹天混得毫无声息?虽然他是龙眼雀派来辅佐我的心腹,但言辞举动过于热心了一点,表忠心似乎也太早了。脱掉标烙龙眼族徽的青铜甲冑时,我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眷念。

    然而,此时此地,他是我需要的人,其它的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就像猪哥亮说的那样,我必须习惯一些过去不曾习惯的东西。

    四周万籁俱寂,夜风沁凉,我忽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孤独。

第十七册 第六章 坐山观虎斗

    第十七册第六章坐山观虎斗

    很多天后,我们成功混入了一支南下的妖军队伍,向云发。

    猪哥亮自愿相随,他还是个易容妙手。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我们几人都改变了模样,头发被树汁染绿,脸上涂满油彩,全身戴盔穿甲。海姬套上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甘柠真盘起发髻,斜插了一根尖锐的犄角,完全瞧不出原来的样子。就连猪哥亮自己,也画黑脸,裹起头巾,包住了一对肥大的招风耳。绞杀则变成蚂蚁大小,爬进了我的耳朵里。

    天空灰沉沉的一片,乌云密布,闷雷声隐隐滚动。

    “妈的,这个鬼天气,又要下雨了。”走在前面的虎妖仰起脖子,看了看天色,骂骂咧咧地戴上头盔。

    道路泥泞湿滑,被踩得深一块、浅一块,像被胡乱涂抹的大花脸,到处是乱七八糟、布满脚印的黄泥坑。连日暴雨,昨晚又下了整整一夜,刚消停不到半天,雷雨又要来了。

    前方十里有一座杨梅山,翻过山头,可以看到魔刹天的第三大江黄沙江,江水南岸就是云冈的范围。

    边上的豺妖摸了摸湿漉漉的尾巴,咕哝道:“俺们东北现在可是太阳当头的好天气哩。”胳膊捅了捅我,“小子,你是哪个旮旯的?”

    “西北狂犬山。”我龇牙咧嘴地回答。这支妖兵来自东北山林,是魔刹天刚组建的虎狼军,多为新兵。一路上,陆续有不少零散的妖军加入其中,妖多杂乱,常有内讧私斗发生,很适合我们混入。

    “原来大哥是狂犬山的好汉。”豺妖面色发白,赶紧和我拉开距离。西北狂犬山的狗妖凶名在外,凡是被狗妖咬过的。都会发疯而死,很少有妖怪愿意招惹他们。猪哥亮事先为我们编排了这个身份,就是要令妖怪心生忌惮,不敢轻易接近我们,自然就不会暴露什么破绽。

    空中猛然响起一记炸雷,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打落下来,迅速连成一条条雪白的鞭子,在四周溅起亮晃晃地水花。雨水汇流成河,积满坑坑洼洼,路不好走。浸水的冰冷盔甲贴着皮肤更不舒服,散发出酸臭味,妖怪们骂声一片。

    “杨梅山是围剿罗生天人类的最外沿战线。不出意外,我们将在那里遭受严格审查。”猪哥亮靠近我,目光谨慎地扫过周围。

    “希望你的计划可行。”我低声道,眼角余光瞥过,甘柠真混夹在臭烘烘的妖兵里。满脸雨水,几偻污浊的头发蓬乱搭在额前,衣摆、鞋面沾满厚厚的泥泞。

    “你丫的走快点,磨蹭个屁啊!”一个妖将骑着四不象兽飞奔而过,顺势扬起皮鞭,抽了甘柠真一下。后者默默无语。加快了步伐。

    我的一颗心仿佛被骤然揪紧,双眼被雨点打得酸痛。为什么。小真真要吃这样的苦?罗生天地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在碧落赋,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清傲出尘的的仙子。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处处担惊受怕,还不得不乔装成一个卑微的妖怪,任由打骂。

    刹那间,我热血上涌,恨不得拉住她掉头而去。老子不玩了。不争了,什么都不要了!老子***认命了!

    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我,猪哥亮平静迎上我怒火燃烧的眼睛:“您会习惯的。”

    “松手!”

    “要握紧,就要先松开。要得到,就要先准备失去。做大事地人,必须学会接受许多不喜欢的东西。”他缓缓地道。“率性而为,那是楚度,不是魔主。”

    我低吼一声,扑通半跪在地上,狠狠一拳砸向泥坑。冰凉的雨水顺着头盔滚落。迷花了眼睛。

    我恍惚听到月魂轻幽的叹息声。妖兵们从两侧纷纷走过,皮靴溅起的泥泞打在我脸上。麻木得没有一点感觉。

    暴雨如注,挣扎是一种痛苦,不挣扎一样是痛苦。

    “我会习惯的。”暴雨如注,我对自己说,仿佛告别岁月远去地影子。

    “我会习惯的。”我抹了一把脸,慢慢爬起来,大步向前。暴雨如注,苦涩地雨水流进嘴里,习惯了便不会再觉得苦涩。

    猪哥亮站在前方,凝视着我,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白茫茫的雨幕中,远处的杨梅山依稀浮出青翠的轮廓。

    “您一定会成功的。”我听到他用从未有过的肃敬语气说道。

    “我会的。”我冷冷答道。

    队伍行进的速度逐渐放慢。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一队队妖军,汇聚成庞大地洪流,向杨梅山推进。

    “还有十六天,就是月圆了。”我道,附近各条要道都驻扎了妖军,把这一带铁桶般围住。

    “楚度定会在这几天发起总攻。”猪哥亮胸有成竹地道。

    “心细、多智、有耐心,够狠够果断。”是我这些天对猪哥亮暗中观察所得。混入妖军的第一天,曾有妖将对我们生出了疑心,反复盘问。猪哥亮巧言蒙混过关,随后足足等了七天,在雨夜猝下杀手,悄悄结果了妖将的性命。

    “既然起了疑心,那就不能再留,否则总会生出祸事。”猪哥亮当时的话清晰印在我的脑子里。

    杨梅山脚下,妖军纷纷驻足待命。大批装备精良,妖力强悍的妖将从杨梅山奔出,分成几十个小队,分别迎向各路妖军。这些妖将神情冷漠,浑身透出无形的肃杀之气,显然久经沙场。

    我深深地看了猪哥亮一眼,一旦登上魔主之位,此妖我也不能留。“等到各路援军集齐再动手,楚度的耐心也不错嘛。”我淡淡地道。

    “这是关系他声威的一战,不容有失。”猪哥亮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随着杨梅山地妖将一路冲来,各方援军的队首出现了短暂地骚乱,涌成一团,我们这支虎狼军也不例外。雨声、叫骂声、兽吼声夹杂成一片喧闹。

    “你,一边待着!你站过去!”几个妖将骑兽来回驰骋,像挑选猪崽一般。大声吆喝着挥动皮鞭,把前面的妖军分成两个经纬分明地大、小阵营。小阵营里的妖怪多是身躯魁梧,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们在选兵。”猪哥亮道,“战力低弱的妖怪恐怕进不了主战场,只能留守此处,负责外围防线。”

    “我们一定要被挑中。”我站直身子,抬起头,凶狠地盯着纵马前来的花脸妖将,目光毫不退让。

    “小子,有种!滚去那边!”花脸妖将刀鞘一指远处的小阵营。我刚起步,后背就被刀背狠狠砸了一记。我故意一个趔趄,引来花脸妖将的狂笑。

    “您比我想象的还能忍。”猪哥亮从后面快步赶上,口气里透出钦佩。他和、甘真、海姬都被相继挑中,以我们的身手,只要稍微散发出几

    ,足可入选。

    “因为我早已习惯了。”我轻描淡写地道。

    挑选出来的精兵被整编成纵队。在数名妖将地带领下,继续向前进发。余下的妖怪在杨梅山外围安营扎寨,封锁住各条通道。山上,泥浆如流,涧溪暴涨,满山的杨梅树在狂风大雨中摇颤。不少山地看似坚实。但一脚踩上去,立刻化作稀软的泥石倾泻滑下。砸得下面的队伍满头满脸。数千个妖怪在山顶驻守,帐篷被吹得晃来晃去。

    一路上,妖将们催促行军,动不动便挥鞭叱喝。甘柠真倒还神色从容,逆来顺受,海姬眼神里充满了屈懑、怨怒,死死咬着嘴唇,一丝鲜血从唇角渗出,被雨水迅速冲淡。

    我叹了口气。走到海姬边上,悄悄握住她的手:“这些天你可吃苦了。”以她的大小姐脾气,和妖怪们虚以委蛇实在难为了她。

    “都怪你。”她一脸委屈,赌气般拍开了挡在前面地树枝,几颗紫红的杨梅砸落到我头上。

    “嗯,都是我不好。”我涩声道。“我应该一个人来的。”

    海姬内疚地看着我:“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才会冒险来救女武神的。是我不懂事,不该冲你乱发脾气。”

    我像是被猛抽了一个耳光,脸孔火辣辣的。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我掉过头去,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个会嫁给我。成为生命中最亲密伴侣的女人,我却要一次次欺骗她。

    这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我却无法用全部回报地女人。

    翻过杨梅山,波涛滚滚的黄沙江横戈在前方,绕过北面地沉香谷,呼啸南下,奔腾穿过两侧低矮的坡地。江水混浊,水流湍急,和灰白的雨幕连成滂沱一片,对岸的烟丘笼罩在朦胧烟水里。

    “多日暴雨,水位急速上涨,两岸不少地方都被淹没了。”猪哥亮指了指江水里冒出的树冠。迅猛的浪涛卷过,几棵漂荡的柳树残骸被彻底吞没。

    我们开始分批游淌过江,天空中妖群飞舞,江底无数水妖来回巡曳,亮晃晃的水下钩网沿岸密布。猪哥亮手臂划动,游到水流最汹涌的江心时,道:“我们要分头行事了。”

    “我记得,在楚度发起总攻后地第三天下手。”我仔细察看对岸地势,绵延隆起的烟丘像一道长长的堤坝,暂时阻挡住了江水的泛滥。我要做的,就是在妖军与罗生天交战最惨烈的时刻,用螭枪把烟丘地势最低处击穿,好让江洪从那里宣泄而出,冲向烟丘腹地,使战场变成一片混乱的汪洋。

    “我去沉香谷了。”猪哥亮身躯顺势一沉,在漩涡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手法术很特别啊。”我盯着猪哥亮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

    海姬游过来:“他真是龙眼雀的家臣吗?你怎么这么信任他?”

    我笑了笑:“他一定是龙眼雀的家臣,但我并不信任他。”

    海姬睁圆美目,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万一他把我们出卖给楚度,在这里来个瓮中捉鳖,我们逃都没地方逃。”

    “像他这样地人,是不会喜欢楚度的。跟着我,他才能得到更大地利益。而出卖我就意味着出卖龙眼雀,龙眼雀既然敢对他委以重托,自然有令他不敢背叛的要胁手段。叱咤魔刹天的妖王。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

    “奇怪,为什么龙眼雀宁可背叛楚度也要帮你?我怎么也想不通呀。”海姬俏脸一板,“老实交代,你和她有什么见不得人地勾当?”说完噗哧一笑。

    “勾当?我和娘子倒是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戏谑地探出手,重重捏了一把她突翘的丰臀。

    “小无赖。”她撒娇地打掉我的手,香躯却缓缓靠了过来。

    进入烟丘后,妖军的防卫分布愈见森严。时不时有大队妖怪一路吆喝,纵横驰骋而过。或是扎营的军队突然开拔,朝某个方向急行军,调兵遣将十分频繁。充满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我们这一队在江边原地待命多时后,收到传唤,继续深入烟丘。这一带都是低矮的丘陵,一连行进了几十里,妖军才在地势较高的一座丘坡上停下,安营驻扎。东、西两个小山头上,还各有一队妖军驻守。与我们恰好形成“品”字形,牢牢掐住了对面一片宽阔平原的出口。

    平原周围多山环抱,更像是一个盆地,另一端地出口通往云冈。一眼望去,附近烟雾迷蒙,仿佛灰白色的云浪贴着原野滔滔滚过。山岭上将旗招展。妖兵人头撺动,刀枪成林。不断有全副武装的骑兵冲入平原。兽吼声穿透风雨,响彻云霄。

    天空中,传讯的妖怪四处飞掠,将最前线的命令、消息传达给每一队的将领。

    “这里至少布下了五十万大军。”我站在军帐前,倒抽一口凉气。云冈那边应该还有五十万左右的妖军,加上外围、机动地军队,妖数超过了一百五十万。用来对付区区万名罗生天高手,楚度颇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

    甘柠真道:“这一战对楚度太重要了。如果不能全歼罗生天,不但颜面全失。还会让罗生天死灰复燃,彻底影响魔刹天的士气。”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的棋盘上,罗生天的人只不过是棋子,真正对弈地双方是楚度和吉祥天。这是他们交锋的第一仗,楚度决不会容许自己失败。”

    “如果猪哥亮地计划可行,楚度似乎注定要失败了。”

    “他一定要败。在破坏岛,楚度首次受挫于公子樱;在怨渊,又在我身上吃了瘪;回到魔刹天的老家,如果楚度再一次输给了吉祥天。他就真的到头了。接二连三的失利,对楚度这样的绝世高手来说绝对是会影响道境的。不但终生止步于知微的境界,甚至还有倒退的可能。”

    甘柠真唏嘘道:“楚度太强了,强得连吉祥天都要除掉他。”

    我惋惜地摇摇头。可惜毒影除了我之外,不分敌我。否则放出去,包管楚度百万妖军一蹶不振。但要是我不能救出罗生天那些人,楚度的妖军就算全死光,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得益地只会是吉祥天和清虚天。损人不利己的事,非智者所为。

    海姬插口道:“最好楚度这个魔头死在吉祥天手里,从此北境太平。”

    “不!”我冷漠地道,“我希望楚度一直活着,但不断地失败。”

    “为什么?”海姬满脸疑惑。

    我笑了笑。一旦失去楚度这个威胁,我就对吉祥天没有了利用价值,会被立刻抛弃,庄梦也会腾出手来对付我。在我没有登上魔主之位,号令魔刹之前,楚度决不能死。!急讯!罗生天余孽在云冈东面被发现!”天空中蓦妖怪的尖叫。大队平野巡曳的骑兵立刻出发,旋风般向云冈呼啸奔去。

    “要

第十七册 第七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

    第十七册第七章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

    “柠真、海姬呆呆地看着我,愣了半晌,海姬噗哧一笑什么呀,这只是巧合。”

    “巧合?”我摇摇头,指着刚画的草图:“你看,他们好不容易打到了云冈贺兰谷,只要能冲过三峡重兵区,前方妖军的防线便不多了。何必舍近弃远,掉头奔向平原,自动投入楚度早已设好的天罗地网?”

    “三峡有重兵坐镇,何况外围还设了数道防线,他们怎么冲得出去呢?”

    “难道这里便能冲出去?哪有再重新杀回腹地的道理?除非罗生天名门掌教都是傻子!”

    甘柠真沉吟道:“从常理推断,罗生天确实没有杀向平原的理由。他们应该想得到,烟丘的伏兵早就枕戈待旦了。”

    “从南岭、石林,再到云冈大窟,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只能进入平原。那里冲不出去,当然只有从这里突围啊。”海姬天真的解释让我哭笑不得。

    “海大小姐啊,你想问题别这么简单好不好?”

    “小无赖相公啊,你别搞得那么复杂好不好?”海姬娇嗔地扭了扭我的耳朵,“何况从一开始,罗生天就是从云冈东面突破的。”

    我沉声道:“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虚张声势一番,营造出要在云冈决战的假象,吸引妖军主力不断调防,再猛然掉头,甩开楚度的重兵。这些天,驻扎烟丘的骑兵都奔赴平原、云冈了,便是他们调虎离山的结果。我相信,从一开始,罗生天的真正目的地就是烟丘!”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这套把戏,对当年在洛阳乞讨诈骗小偷抢劫帮担任军师角色的我来说,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海姬睁大美目,像打量一个怪物似的看着我:“转世的脑袋瓜就是弯弯多呀。”笑嘻嘻地一戳我脑门:“我看你就是在胡思乱想。你这样子。很快就会变成满头白发地小老头了。”

    我一时气结,哑口无言。甘真踌躇半晌,道:“如果你的推断无误,那么罗生天一定清楚了我们水淹烟丘的计划。”

    海姬不服气地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呢?除非猪哥亮这个小妖是罗生天的人。龙眼雀的心腹和罗生天名门,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呀。”

    我静默了一会,涩声道:“猪哥亮可能是吉祥天的人。”

    “什么?”海姬不能置信地叫起来。

    “急讯!急讯!罗生天余孽窜入平原,烟丘各路守军立刻进入战斗戒备!罗生天余孽窜入平原,烟丘各路守军立刻进入战斗戒备!”夜空中,数百个传讯的鸟妖呱呱大叫,四处飞掠。

    “果然还是来了。”甘真喃喃地道。

    我呆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好一个吉祥天!厉害,实在是厉害!把我也变成了一颗棋子!”

    望着一头雾水的海姬,甘柠真耐心解说:“如果猪哥亮是吉祥天的人,就解释得通为何罗生天会知道我们地计划了。吉祥天是不会坐视罗生天全军覆没的,然而不能明着干预,只能暗中插手。在罗生天名门中,一定也有吉祥天的人。与猪哥亮暗通款曲,早就定下了突围计策。难怪当初在断魂桥,吉祥天的使者口口声声保证邀请者的安全哩。”

    海姬道:“但龙眼雀的心腹怎么会被吉祥天收买?”

    我淡淡地道:“恐怕他是吉祥天埋伏魔刹天多年的一颗棋子。清虚天、罗生天都有吉祥天地人,又怎少得了魔刹天?”

    “本来这趟混水和我们无关。偏偏我们自行闯入了魔刹天,替他们的计划补上天衣无缝的最后一针。”甘柠真续道。

    海姬这才恍然大悟:“猪哥亮撞见我们,一定喜出望外。借我们之手帮助罗生天,远比吉祥天的人直接出手要妙得多了。事后往我们身上一推。楚度也只好迁怒于我们这几只替罪羊。”对我一嘟嘴,“我早说了,这个小妖不可信,你偏不听。等见到猪哥亮小妖,我一定要宰了他!”

    “不行!”我断然否决,“你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妖怪我还有用。”心中暗忖,猪哥亮一定会把我才是魔主的消息报告给吉祥天。但这对我没有坏处,吉祥天会更加重视我。利用我挑起魔刹天地内乱。毕竟在他们眼中,楚度的祸害远胜于我。

    我最担心地,是吉祥天是否算准了我会进入魔刹天,还是我和猪哥亮的相遇只是巧合。如果是前者,吉祥天识人的本领可就太可怕了。

    海姬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我笑了笑:“原来这一盘棋,是吉祥天在摆弄我们、罗生天和楚度在斗啊!高,实在是高,权势的战斗居然是可以这么玩的。”

    海姬瞠视着我:“被吉祥天耍了,你还笑得出来?”

    “其实应该感谢吉祥天。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我平静地道:“何况做大事不论手段,只看结果。吉祥天能帮我们达成目的。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被利用?既然吉祥天正式插手此事,我们胜算大增,必然能救出罗生天众人。这是最完美的结果,我当然笑得出来。”

    遥望远方,我从容微笑:“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生命的棋局上能遭遇如此高明的对手,又是何等幸运和精彩?直到此刻,我真正有了逐鹿天下地意愿。”

    仿佛受到了感应,神识内的七情六欲怪物发出激昂慷慨的厉啸,刺激得我热血沸腾,斗志飞扬。第一次,不是它们影响了我,而是我主导了它们!

    “轰”,一记雪亮的闪电劈开了黎明前的黑暗,大雨倾盆而下,灰茫茫冷飕飕连成一片。远处响起悠扬雄浑的号角声,各处山头,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应,如雷鸣回荡。

    密集的蹄声震荡,大地抖动,一队队受命的妖军从杨梅山方向而来,犹如汹涌怒涛。直扑平原。天空中

    们像密密麻麻飞舞的蝗虫,配合陆地上的军队,奏响曲。

    “决战开始了!”我兴奋地喝道。遥遥平原地尽头,闪出无数绚烂璀璨地光焰,映得夜空色彩缤纷。

    决战第一天,风雨交加,主战场集中在平原北部边缘。

    第二天,出现了难得的晴朗天气,主战场逐渐移向平原中腹。

    第三天。阴雨绵绵,罗生天的众人终于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珠穆朗玛高冠金袍,一马当先冲来,浑身流烁着耀眼的白光。无痕、无颜父子紧随其后,一道道旋转的沙柱参天拔起,绕着他们飞转。琅森、隐无邪、牛郎、慕容玉树这些掌教浑身浴血,被弟子们重重护卫。只是不见了乾坤潭的掌门屈原。屈玲珑倒还在,娇嫩的脸蛋布满血痕,左袖空空荡荡,可见伤势之重。令我喜出望外的是,花生皮一家安然无恙。

    队伍地末尾,几十个女武神狼狈不堪。步履跟跄,不时回身。与追击她们的妖怪纠缠厮杀。浓艳的鲜血四处喷溅,又立即被雨水冲化。

    “嘿嘿,决战后的第三天动手,算得真准。”我冷笑,猪哥亮是吉祥天的人已确认无遗。一切正如我的推测,罗生天刻意地把战场引向这里。

    瞥见女武神们凄惨的景象,海姬痛喊一声,忍不住想冲出去,被我强行拉住。“小不忍乱大谋。我们就要动手了。”我低声道。周围地妖兵们早已布好防御阵式,严守以待。另两个山头的妖兵也都纷纷林立,引弓搭箭,做好了拦截对方突围的准备。

    冲入烟丘的唯一通道被彻底堵死,杨梅山附近又全被封锁。前有包围,后有追兵,如果不出意外,楚度确实可以令亿万年的罗生天成为历史。

    “罗生天还剩三百七十二个幸存者。”甘柠真绽出莲心眼,顿了顿,道:“三百七十一个。”就在刚才。一个乾坤潭的弟子冲到屈玲珑身前,以肉身挡住了疾射而来地冷箭。

    “万余到三百。楚度还不肯发动全线攻击,摆明是要一网打尽了。”海姬急切地道。

    “他在等。”我淡淡地道,“他在等吉祥天的高手出现。楚度至始至终都在防备吉祥天插手。他地胃口实在太大了,想要以罗生天这三百多人做诱饵,钓出吉祥天,一口吃光所有的对手。”

    在罗生天众人来的方向,布满了潮水般的妖军,漫山遍野,遮天蔽日。他们并不急于全部出击,而是排成坚实厚密的铁桶大阵,缓缓推动,如同移动的山脉一点点压过来。

    我望不见楚度和四大妖王,楚度显然坐镇后军,耐心等待吉祥天的出手。一队队强悍的重甲妖兵冲出阵营,轮番冲锋,与天空飞舞的妖军上下夹击,用车轮战不断消耗对方所剩无几地实力。

    天色渐明,罗生天的人一个接一个减少,这是最惨烈的消耗战,最终比拼的是数量。笑了笑,我道:“楚度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吉祥天的人到现在还不出现?他也一定想不到,令他功败垂成的一击重拳,会由我来最后完成。”

    “楚度!”一声金石清冽般的长啸响彻云霄,流转不停,压过了咆哮的风雨声。珠穆朗玛威风凛凛,转身面对衔尾而来的数十万妖军,大喝道:“楚度,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四周倏地一片寂静,这个时候,如果楚度避而不战,必然影响士气,消弱声威。如果楚度出战,就无法静观全局,分神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吉祥天。

    片刻后,楚度从容淡定地声音从妖军后阵内徐徐传来:“有何不可?”

    黑压压的妖军自动分开一线,让出通路。楚度青袍缓带,从千军万马中飘然而出,引来妖怪们狂风暴雨般地呐喊喝彩。

    海姬颤声道:“和精、气、神处于巅峰状态的楚度决斗,珠穆朗玛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吉祥天环环相扣的计划,在珠穆朗玛挑战楚度的一刻扣上了最后的一环:“他是打算牺牲自己,逼出楚度,为吉祥天争取到打破缺口的机会。”

    在心中轻轻叹息,远望着珠穆朗玛高大魁梧的身影,我目光里充满了敬意。无论平时如何勾心斗角,玩弄权谋。关键时刻。肯堂堂正正站出来牺牲的,依然堪称绝世无双地人物。

    罗生天第一人,名不虚传。

    “珠掌门,万万不可!”“珠掌门,切不可逞血气之勇啊。”“掌教,我们一起拼了!”

    罗生天众人纷纷劝阻,大光明境的众弟子全都跪下来苦苦央求,牛郎死死拽着珠穆朗玛的衣袖,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

    珠穆朗玛微微一笑:“我意已绝。”伸出手,抹掉牛郎脸上的泪水。

    “珠掌门!”牛郎泣不成声。

    “你是最懂我的人。就不该再劝。”珠穆朗玛眼神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牛郎抱着他放声痛哭。

    四周鸦雀无声,天空中的惊雷蓦然止住,仿佛上苍也被两人之间这份奇特而古怪的感情震撼了。

    轻轻推开牛郎,珠穆朗玛大步而出,走到楚度跟前。

    两人的目光久久对视,四周水气蒸腾如雾。密集地雨点被远远震开,莫能近身。

    “执迷数万年,今日终于还我本心。”仰天狂笑。挥手,扔掉了精美的高冠,扯去了织金的长袍。

    迈出弓箭步。珠穆朗玛抱臂如满月,一张雕纹鎏金巨弓缓缓出现在左手中。巨弓像一轮耀眼的太阳。放射出灿烂的光芒。

    “魂器射日弓!”月魂和螭同时惊呼。

    珠穆朗玛右手向虚空一抓,一丝暗淡的光线奇异般搭在了弓弦上。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一根灿烂的光箭。

    本该放亮地天色却一点点暗下来

    天地间所有的光都被射日弓吸引,融入了这一支光箭

    雪亮的光箭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要走了。”我遗憾地道,唤出绞杀,让它保护好二女。这一场巅峰决斗我是无缘得见了,楚度一定会全力以赴。用最短的时间结束决斗。我必须抓住珠穆朗玛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海姬和甘柠真点点头:“一旦江水冲入,我们会先救出脉经海殿的姐妹和花生皮一家。”

    “还有无颜,我欠他一个人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精气全身流动。

    珠穆朗玛长发飞扬,光箭轰然射出,炽热地光芒照亮了他高古清奇的面容。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

    我施展补天秘道术,倏地向黄沙江地方向掠去。

    黄沙江两岸,依然密布妖军,水位比前几日又高出不少。江水肆意泛滥,漫过了低矮的土坡。使许多地方变成一个个小湖洼。

    我大吼一声,对准烟丘地势最低处,螭枪喷射而出,数百次的疾射在一口气完成。随后,高高跃起,全力施展“轰”字诀,双拳不停顿地猛烈轰击。

    妖怪们措手不及,一时傻呆呆地瞪着我。

    “轰”,一座丘陵像散沙般塌陷下来,声音震耳欲聋。湍急的江水像发狂的猛虎,扑向缺口,顺势冲入烟丘地带。

    大雨滂沱,江水呼啸,烟丘的山地像一连串被推倒的骨牌,在滔天巨浪中纷纷塌陷,汹涌的泥石流从一个个山坡冲下,带动整座山体滑坡,像被抖开的地毯席卷过烟丘。

    妖怪们惊慌奔散,大呼小叫,陷入了滚滚地江水泥流。严密的防线被撕扯得漏洞百出,溃不成军、疯狂倾泻的洪流汇入江水,像一条条灰龙奔向大海,聚成千军万马般的狂涛骇浪,雨助水势,水借雨力,冲向平原。

    我驾起吹气风,跟着怒吼的洪水一路疾飞。“哗啦”,巨洪过处,我们刚才置身的山头顷刻坍塌,山石滑流,泥浆滚滚,镇守的妖怪被一冲而散。

    平原变成了汪洋大泽,我瞥见绞杀正背着花生皮一家、女武神们向这里疾飞,海姬和甘柠真环护左右,与空中的妖怪展开惨烈的血战。

    动荡的水波上,楚度指挥四大妖王和一些妖力强横地妖怪,竭力稳住溃散的妖军,调动兵马追击。两百多个罗生天精英在无痕地带领下,边战边退,逆流向烟丘逃亡。

    我长笑一声,刺字诀全力展开,以时光转换之术,迎向甘柠真、海姬。鲜血激溅,断翅纷飞,围攻二女的妖怪被我纷纷击毙。

    绞杀立刻杀开一条血路,与我会合。“林大哥!”花生果眼尖,率先冲我兴奋地挥手大叫。

    甘柠真血染衣衫,蹙眉道:“无颜不肯丢下其他人跟我们走。”

    海姬急道:“我们要尽快从杨梅山那里突围,一旦妖军稳住阵脚反扑,谁也逃不掉。”

    “就看猪哥亮的了。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来不及多说,我俯冲而下,杀入追击无颜等人的阵营中。

    “噗”螭枪从一个妖将的头颅贯穿而出,猛一摆尾,折向与无颜激战的夜流冰。后者吃了一惊,仓惶闪避,嘴里厉吼:“是林飞!是他在搞鬼!”

    “夜流冰,别来无恙吧。”我手上不停,神识气象术八字诀轮流使出,打得他狼狈不堪,疲于奔命。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我的身上,碧潮戈又喜又忧,悲喜和尚毫无表情,龙眼雀神色暧昧,罗生天众人惊喜交加。

    楚度的眼神最复杂,可惜他与无痕激战正酣,无暇分身。无痕全力而为的法术造诣令我震惊,空中簌簌滚动的沙流犹如一个个漩涡,巧妙消融了楚度海潮般连绵不断的攻势,仅仅稍落下风。

    无颜朗声大笑:“没穿内裤的小子,原来是你啊!”背着昏迷不醒的屈玲珑,恒河沙数盾幻化成绵密的沙影,封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哇靠,重色轻友的小子,你就这么诋毁自己的救命恩人吗?”我怪叫道,双腿以魅舞连环撩出,踢飞了两个缠斗牛郎的妖将。

    “公子高义,牵机派没齿不忘。”牛郎颤声道,左臂紧紧抱着珠穆朗玛的尸体不放。罗生天第一人,终究还是被楚度击倒。

    “各位,我们合力杀出去!”把众人感激的表情看在眼里,我厉啸一声,势不可挡地向外疾冲。龙眼雀、碧潮戈刻意避开我的锋芒,悲喜和尚也不动手,被我杀得胆寒的夜流冰更不敢阻拦。一时我所向披靡,挡者立毙,身前无一合之将,身后尸横遍野。

    经过短时间的慌乱后,密密麻麻的妖军开始了围追堵截。形势渐渐不妙,我们陷入了对方疯狂的反扑。

    远处突然响起了沉闷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响,变得犹如雷声般轰鸣,雨点般密集。空气中飘满了奇异的浓香,一片片色彩斑斓的云雾急速飞来,霎时席卷了整个战场。

    “七彩跟屁蛊!”妖怪们纷纷惊呼,阵脚大乱。

    我精神一振,猪哥亮果然把沉香谷的七彩跟屁蛊引来了。据猪哥亮声称,这些蛊虫十分奇特,水火不伤,没有毒性,咬人也不致命,但喜欢缠住人畜,像驴胶似地粘住不放。半盏茶的功夫,妖怪、人类的全身上下都叮满了厚厚的七彩跟屁蛊,像裹了几层蠕动的彩泥,只露出一双双闪动的眼睛。

    这时,再也分不清谁是妖,谁是人了。除了长翅膀、尾巴的妖怪以外,人、妖都变成了一个模样。敌我难辨,混乱不堪,正是溜逃的大好时机。一行人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再也难觅踪影。

第十七册 第八章 莲华花开

    第十七册第八章莲华花开

    八月十五,魔刹天,鼓浪戈壁。

    一轮落日坠在荒凉的地平线上,似浮似沉,晕影昏暗。如同丽人迟暮,脸颊上渐渐褪去红润的光彩。

    风沙扑面,我负手而立,遥眺日落残晖。罗生天最后的幸存者围坐在地上,沉默不语。无痕、琅森、隐无邪、慕容玉树、花生皮这几个掌门都安然无恙,牛郎抱着珠穆朗玛的尸体发呆,无颜懒洋洋地仰卧,手肘枕头,一个劲地打哈欠。

    “楚度会来吗?”甘柠真从身后走来。

    “一定会。因为他绝非输不起的人。”我斩钉截铁地道。今日就是月圆,鼓浪戈壁,正是魔刹天通往吉祥天的天壑。

    甘柠真看了看罗生天众掌门:“楚度会不会带兵前来,把他们?”

    “不可能。一月期限已到,楚度怎会再耍无赖?这点心胸他还是有的。何况他也不愿为吉祥天提供一个出兵的借口。”

    六天前,我们从杨梅山突围,得到猪哥亮接应,从他事先挖好的秘道逃脱。并在近百名神秘高手的帮助下,绕过重重阻截,甩开追兵,一路辗转藏匿,最终成功抵达天壑。

    经此一役,罗生天只剩下七十六人,其中包括二十二个脉经海殿的女武神。因为莲华会的受邀者只能带三名随从,多余的人只好由猪哥亮安排,带他们寻找藏身地,以后再想办法逃出魔刹天。

    “把姐妹们交给那个阴险的小妖,我真不放心。”海姬小声嘀咕。

    “猪哥亮是不会对她们不利的,吉祥天会竭力保护罗生天最后的一点血脉。”我安慰她道,忽然心生警兆。直视前方三丈处。

    地上的沙砾缓缓震动,向上竖起,像开出了一扇门,两个身影从门内先后跃出。当前一人身材瘦长,长袍破烂邋遢,脸上带着一副愁眉苦脸的面具。后面是个葛衣老头,背着药筐,脚旁地小白兔冲我直吐舌头,又对海姬、甘柠真挤眉弄眼。

    “孙思妙!阿凡提!”我惊讶地道,旋即明白。他们一定也收到了吉祥天的请柬。阿凡提贵为妖王,孙思妙则是医术上的一代宗师,当然够资格参加莲华会。

    孙思妙对我们善意地点点头,阿凡提定睛看了我一会,长叹道:“想不到昔日的无名小子,如今变成了北境的风云人物。”

    我笑了笑:“和楚度作对,想不出名也难。你的师妹还好吗?”

    “师妹在半月前去了。”阿凡提静默片刻。涩声道:“当年救出她时,师妹就快不行了。要不是老孙凭借神妙的医术硬拖了几年,她早就不在了。”

    我不露声色:“都是夜流冰害的。”

    听到夜流冰的名字,阿凡提眼角微微一跳:“听说你在罗生天重创夜流冰,前几天还以一人之力,从千军万马中救出罗生天众掌门。难道就不怕得罪楚度吗?”

    我淡淡地道:“你来赴莲华会。难道就不怕夜流冰找你算帐吗?”

    阿凡提和我对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和过去不同了。”

    我略一沉吟。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再见面。

    “你是我的朋友。”阿凡提打断了我地话,缓缓地道,“说出你的需要吧。”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简单。我道:“我可以为你杀了夜流冰。”

    阿凡提没有急着附和,反问道:“你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我,我还能给你什么?”

    我踌躇半晌,上前一步,凑近他,耳语道:“对于一个能令沙罗铁树开花的人来说。你能给什么?”

    “什么?”饶是阿凡提城府极深,也禁不住发出惊呼,“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不然,我为什么要和楚度作对?我又能得到什么?”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两个?”

    “其中一个自然是假的。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楚度可以令沙罗铁树开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谁会撒这种一戳就穿地谎?还要甘冒和北境第一高手势不两立的危险?”

    阿凡提急促喘息了几声,目光变幻不定,许久才道:“只有疯子和傻子才会这么干。你显然不是。”

    “我已暗中得到了龙眼雀的承认。”这句话再次震惊了阿凡提,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

    “我们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不击倒楚度这顶保护伞

    :;仇地希望会有多大。想想你还要忍受多少年漫长的煎熬。”

    阿凡提绷紧地指节发白,我笑了笑:“去投靠楚度吧。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成为楚度的首席谋臣。以魔刹天如今的形势,楚度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更不会在乎你和夜流冰之间的恩怨。”

    “所以,我需要你的智慧帮我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这是一个朋友的请求。”我温和地道,“也是未来地魔主对你的要求。”

    “考虑一下吧,聪明人是不会逆天而行的。”我微笑着慢慢退后,目光投向远处。

    落日缓缓消失在地平线,鼓浪戈壁隐没在灰暗中。楚度和四大妖王齐齐而至,四周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压抑。罗生天众人聚集成圈,脸上充满戒备。

    “大哥。”我亲热地和碧潮戈打招呼,夜流冰阴冷的目光在我和阿凡提之间游移不定。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越来越让楚某刮目相看了。”语气如同波澜不惊的海面下汹涌的激流。我清楚,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我从容道:“阁下过奖了。我只是运气好些而已。运气这东西是上苍的恩赐,谁也勉强不来。”

    楚度忽然微微一笑:“说起来,我要感谢你,令楚某此次功败垂成。”

    我笑了笑。等待他的后话。

    “楚某终于明白,人生是需要有一次失败地。“楚度从我身边洒然走过,气韵空灵,神意悠然,比过去更深不可测。这一次打击,竟然戏剧般地提升了他的道境。

    回头望着他地背影,我突然道:“比如——像我师父那样?”

    楚度身形顿时一滞,我在心中无声冷笑。

    “咚——咚——咚”远方蓦地传来奇特的鼓声。“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在催促月亮快一点升起。

    随着鼓点的节奏,在遥远的鼓浪戈壁边缘,冒出了一朵一朵深蓝色的浪花,纯净剔透,流光闪烁,很快哗哗连成一片。当朗朗圆月升起在中天时,那里已变成了光华璀璨的大海。

    “星海出现了!”甘柠真曼声道。众人纷纷向海边掠去。

    “猛火烧干柴,竹针穿麻线。来时买珠玉,归去踏云烟。”海上飘来古拙离奇的歌谣,一艘独木舟缓缓驶来。舟无底,摇橹的?蓑衣,轻飘飘立在舟中。麻鞋浑不沾水。

    公向我们挥手:“莲华会地各位贵宾,请上船。”

    从外看。窄小的独木舟长不过二丈,宽不足二尺。但几十个人全上了船,还不觉得拥挤,似乎更多的人也能容下。脚底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气幕,稳稳托住了我们。

    即将启程之际,一道身影急掠而来,飞鹰般落在舟上。他浑身裹在惨绿色的袍服内,三角形的瘦脸上双目深陷,幽幽闪着碧绿色的光芒。虽然静立不动。身体却不停地起伏抖动,像一团绿荧荧地火焰。

    “枭哭?”阿凡提、龙眼雀等妖王不约而同地叫道。

    水波湛蓝,映射出斑驳星光。独木舟向星海深处驶去,海面忽然像山坡般倾斜下滑,独木舟顺势疾冲,犹如风驰电掣般在一个圆球上滑行,使人生出坠落的奇妙感觉。

    “?

    “家常事。”公随口应答。

    无颜笑眯眯地道:“道乃家常事。”这小子系出罗生名门,打机锋比吃豆腐还容易。

    “公子高见。但何为家常事?何为天下事?你既已心存分执,又如何谈道?”?

    无颜沉吟不语。显然被公问倒了。

    琅森哼道:“那么依阁下所言,何为家常事?”灭。从此只能四处流亡,寄人篱下,却不愿轻易向吉祥天屈服,更不能在论道上输给对方一个小小的?

    公笑道:“凭一颗家常心。”

    琅森哑口无言,慕容玉树眼珠转了转,和颜悦色道:“敢问?何为家常呢?”有明确的界定。

    公拍拍蓑衣:“小老儿这件蓑衣三斤二两。”

    我暗自叫绝,对待空泛地苛问,这种间接回答远比直答巧妙有力,令人无从接口反驳。慕容玉树讪讪一笑,退了开去。

    “原来你心中背负着三斤二两。”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几十双目光唰地聚集在我和楚度身上。

    对视一眼,我和楚度同时露出复杂的表情。这一句回击?锋,竟然是我们两个同时说出口的。

    公呆了呆,苦笑一声

    愧是叱咤北境的魔主,不愧是北境最出色的后起之秀拜下风。”

    罗生天众人木然无语,想不到论道辩战,是我和楚度替他们扳回了颜面。

    独木舟恰好在这时靠岸。

    一轮清皎的明月高悬在蓝冰般明澈的夜空,彩云缭绕,锦霞氤氲,长长的银白色光梯从月亮内垂落,一直延伸到我们跟前。

    我目瞪口呆,吉祥天在月亮里?我一定还没睡醒。推了我一把,海姬咯咯笑道:“傻了吧?多年前我跟着姐姐来过一次。比你还吃惊呢。”

    拾梯而上,我恍惚是在光芒交织的梦中游荡。下方的星海退潮般缓缓消失,变成了浩瀚深邃地虚空。

    迈步踏入月中,我进入了吉祥天。

    清幽地异香扑鼻,视野内是一座座无穷无尽,流光溢彩的莲花池。池水乳白生烟,莲花是闪闪的金色,大如伞盖,绽放出无数道霞光瑞气。圆润的荷叶犹如翡翠雕琢,滚动着珍珠般的水珠。

    莲花池边。零星坐着几个麻鞋麻袍的老者,正在凝神奕棋,也不搭理我们。

    “各位贵宾请随意。”领路的公洒然离开。

    我一愣:“这就是北境最顶级的莲华会?怎么连个迎接的使者、侍女都没有?至少也要剪个彩、放点烟花,顺便吃喝,赠送一下礼品嘛。”

    无颜幸灾乐祸地道:“土包子了吧?随意,懂吗?这里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客套排场。讲究地是道心通明。”

    我笑骂道:“你小子还道心通明?怕是内裤通透吧。”不知为什么,和无颜斗嘴我觉得很快活,就像面对一个童年地玩伴,可以丢开所有沉重地心事。

    边上的屈玲珑立刻打抱不平:“林小子,熟归熟,可别把你自己的脏水泼在我们无颜身上。”

    “没关系。我是出了名的淤泥不染。”无颜笑嘻嘻地道。

    “两位一勾一搭,在下佩服。”我翻翻白眼。多日不见,无颜倒是和屈玲珑打得火热,看来生死战场就是能培养痴男怨女啊。

    “应该是一唱一和吧?”海姬小声道。

    我坏笑道:“勾搭成奸嘛。”

    一路绕过荷花池,前方奇石耸立,怪峰成群,千姿百态,形成一片巍峨壮观的石林。石林中三三两两站着人,有的席地而坐,有地干脆躺下。公子樱、庄梦等清虚天掌门赫然在内。

    在一座形似莲花盛开的秀丽石峰顶上,一个相貌清奇的黄衣老人盘膝而坐,娓娓说法。众人都在仔细聆听,偶尔有人发问。说到精彩处,竟然有不少岩石抖动,纷纷点头。

    “这是菩提院的丁长老,论道机锋可排在吉祥天前十位。菩提院和天刑宫并列为吉祥天法、力两部,他们动嘴皮子论道,我们费力气干活。”隐无邪从身后接近,悄声对我道。

    我有些奇怪。从这些天隐无邪对我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就是魔主的秘密。难道猪哥亮没有告诉吉祥天?

    “长老。请问如何才能分辨是非呢?”一个吉祥天仆役打扮地男子开口问道。

    “不迷不昧。”丁长老答道。

    “何来是非?”楚度清越悠扬的声音,引得听法地众人纷纷向他望去。

    “原来是魔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丁长老微微一笑:“是非因人而来。”

    “既然因人而来,莲华会岂不是招惹是非?”楚度淡淡地道。

    我暗道好戏开锣,魔刹天这次失利的场子,楚度是铁定要在莲华会上找回来了。果然,双方唇枪舌剑,展开了激烈的辩驳论战。

    “柠真,你也来了。”公子樱翩翩迎来,微笑着向我们依次打招呼。趁众人交谈时,隐无邪对我暗中使了个眼色,起身离开。

    我稍等片刻,瞄见无人注意,悄悄尾随而去。

    “这次你做得非常好,不枉我们在海妃身上折损了六名天刑宫的高手。”拉我进了一个隐秘的石洞,隐无邪满意地道。“特别是你救出了罗生天的人,大长老非常赞赏。”

    我淡淡地道:“可我成了楚度的眼中钉。”

    隐无邪干笑几声:“楚度可没功夫对付你。趁他此次失利,士气低迷,我们和清虚天都会有大动作。你要尽快迎娶海姬,重新打起脉经海殿的招牌,我们会给你人手的。”

    我心中暗暗冷笑,这岂不是变相控制我?不过听隐无邪地口气,他确实还不知道魔主一事,否则决不会说出“楚度可没功夫对付你。”这样的话。

    猪哥亮为什么不告诉吉祥天呢?我默默沉思,仿佛陷入了迷雾中。

第十七册 第九章 暗定盟约

    第十七册第九章暗定盟约

    带着清新莲香的风吹进石洞,沁人心脾。这里的岩.灰中透红的色泽透出独特的凝实感。岩石表面,奇异的花纹隐隐浮现,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动植物形貌,仿佛无数生命长眠于此,沉淀出漫长的岁月。

    “短期之内,我恐怕无法和海姬成亲。”望着隐无邪被阴影笼罩的脸庞,我平静地道。“海妃死了没多久,现在还不到办喜事的时候。”

    隐无邪微微一愕:“凭你还掌控不了海姬那个丫头?何时成亲,不过是你的一句话罢了。”我这种推托之辞,他当然听得出来。

    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会全力配合吉祥天打击楚度的计划。”

    隐无邪眼中爆出一丝森冷的精芒,我从容迎上他的目光。想让我对吉祥天惟命是从决无可能,但我会尽量与吉祥天合作。

    “呵呵。”石洞内回响起隐无邪低沉的干笑声:“林飞小友,这可是你难得的机会。北境众生,能令吉祥天瞧得上眼的又有几个?难道说,罗生天名门掌教的位置也满足不了你?以你的才智,将脉经海殿发扬光大指日可待,未来罗生天第一人的宝座多半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一再推托:“脉经海殿的殿主历来由女子担任,我是高攀不上的。”脉经海殿殿主的位置一定要让给海姬,由我幕后操控,才能避免沦为吉祥天的傀儡。

    隐无邪默不做声,目光有些阴冷。我语气谦和:“我不在乎什么虚名权位,只想为吉祥天对付楚度尽一点微薄之力。”与吉祥天周旋,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拿捏分寸至关重要。

    隐无邪嘴角牵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话未免太假惺惺了。”

    我笑了笑,试探着道:“还望隐长老替我在吉祥天多担待一些。”

    沉吟许久。隐无邪叹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我心中一喜,闻弦知雅意,隐无邪这句“为难”透露了他的心思。如果他是吉祥天一条愚忠的走狗,自然会把我的态度如实禀告天刑宫,不会和我再做纠缠。但人总有私心,我的利益已经和隐无邪挂钩,他想在吉祥天爬得更高,就离不开我地帮助。特别是我这次在魔刹天的出色表现,令我的价值水涨船高。

    明年腊月,我就要远上鲲鹏山赴楚度之约。生死难料。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这一年里,我必须绞尽脑汁,抓住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沉思良久,我大胆抛出了诱饵。

    “隐长老,一个人可以站得多高呢?”我静静地道。“首座长老的第一执事,形同傀儡的影流掌教,真的可以让你满足吗?”

    隐无邪瞳孔微微收缩:“林飞。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有话直说无妨。”

    “一旦北境安定,你我便再也没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一旦吉祥天重新掌控了天下大势,你我还能继续往上爬吗?没有了纷争,刀剑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这几句话近乎赤裸裸。我留神观察隐无邪地眼神变化,只要他有野心。就会接下我的话茬。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得很长远,但也想得太多了。”

    我暗骂一句老狐狸,循循善诱:“要好好把握北境战乱带给你我的好处。天刑宫首座长老的位置,隐长老就没有一点动心?”

    隐无邪断然摇头:“你说笑了,隐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胸有成竹地道:“以吉祥天强大的实力,击败魔刹天或许不难,但要想杀了楚度以绝后患。根本不可能,楚度的羽道术出神入化,逃跑轻而易举。想要除掉他,吉祥天不但要出动长老级别地高手,还需要一个绝顶高手作为主力牵制楚度。届时,天刑宫首座长老恐怕不得不亲自出马,带领众长老围杀楚度,双方势必两败俱伤,死伤在所难免,空缺出来的位置隐长老当然会有机会。”

    饶是隐无邪隐忍深沉。也被我的言外之意吓了一跳:“你难道要?”

    “不错,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将他们一网打尽。无论是楚度还是天刑宫长老,谁也休想活着回去。”我冷冷一笑,无论是否能登上魔主之位,我迟早都要摆脱吉祥天的控制,让他们和楚度双双败亡是最完美的结果。

    过了好半天,隐无邪才涩声道:“你疯了,隐某怎能做这种毫无希望的蠢事?”

    他拒绝地言辞别有一番深意,让我不惊反喜。如果他没有一点野心,当会直接指责叛逆,而不是用“蠢事”这两个字。

    “若是有希望呢?若是碧潮戈、龙眼雀、悲喜和尚也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呢?”我紧紧盯着隐无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别忘了,公子樱、庄梦不会错失这样地良机。只要你事先将吉祥天围杀楚度的详细计划泄漏给清虚天,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当一只黄雀,而你我则是最后得利的猎人。”

    静寂的石洞内,隐无邪微微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可以令三大妖王背弃楚度?”

    我正色道:“碧大哥那里决无问题,悲喜和尚我有五成把握,至于龙眼雀,你比我更清楚吧?”

    “你手里掌握

    还真不少。”隐无邪和我对视片刻,坦言道:“猪们的人,连首座长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龙眼雀会站在你这一边。这也是吉祥天对你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顿了顿,道:“猪哥亮是天刑宫最年轻地长老,潜伏魔刹天多年。和他打交道,你要多留个心眼。”

    我心头一震,终于确定猪哥亮并没有泄漏魔主的秘密,同时听出了隐无邪刻意表露的善意。虽然他表面上是位高权重的罗生天名门掌教,但充其量是个傀儡,隐无邪又怎能甘心?只是他老奸巨猾,不会轻易冒这种叛逆的风险。“隐长老。你终其一生,也不见得再有如此良机了。事成之后,你可以权掌吉祥天,堪称北境风光无限的第一人。”

    “那你能得到什么呢?难道是整个魔刹天的拥护?”隐无邪想了想,摇摇头,“除非是沙罗铁树预言中地魔主,否则就算你收服四大妖王,也没有多少用处。难道你想借助脉经海殿一统罗生天?虽然你对各大名门有救命之恩,但即使吉祥天不干涉,以你的资历仍然难以服众。”

    他眯起眼。似是想看穿我的心思:“为什么要冒这样大地风险?你得不到太大的好处。”

    “你我想要地都是同样的东西。”我笑而不答:“我们都希望站得高一些。”

    “嘿嘿,高处不胜寒啊。”隐无邪沉吟了一会,问道,“你已迈入空的道境了吧?”

    “如果我全力放手一搏,不会比知微高手差多少。”龙蝶与我合体的威力,让我充满自信。那种充满幽冥死气的力量,连楚度也深深忌惮。

    “你好像很有把握。”

    我洒然一笑:“有了你地合作。我才有把握。”

    隐无邪眼神变幻不定,久久才道:“路要一步一步走。何况,有一句老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我会让你看到的。”我淡淡地道,他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要想彻底吊起他的野心。我必须做出一些证明。

    彼此深深对视,会心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心中雪亮,只要利益所在,我们既会成为互助的盟友,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

    “林飞小友,你初来吉祥天,我带你四处逛逛。”隐无邪亲热地携住我的手,缓步走出石洞,忽而道:“托你的福,我已升任天刑宫地外事长老。手上的实权比普通长老要强一些。”

    我眼神一亮,隐无邪的地位越高,他就越想往上爬。如果只是区区执事,首座长老的位置当然对他遥不可及。

    仰望云霄,隐无邪笑得意味深长。探手一招,空中响起脆生生的清鸣,气浪颤动,浮出一只水波般晶莹剔透的大鸟,展开银光闪闪地双翼,缓缓飞落到我们跟前。

    隐无邪跃上鸟背。道:“这是吉祥天特有的月空雁,只要向虚空催运内息。便可召唤而来,供莲华会地贵宾们驱策。”

    我试着运转气息,向空中虚招,一头月空雁浮出虚空,翩然而至,比隐无邪召唤的个头几乎大了一倍,十丈宽的翅膀宛如弥漫的月光,皎洁生辉。

    隐无邪语带羡慕:“道境越高,召唤出来的月空雁就越大,菩提院和天刑宫的两位大长老召出的月空雁堪比魔刹天的巨鸟鲲鹏。”

    我跨上月空雁,会心一笑。隐无邪这样的人决不会说废话,他无疑是在暗示我,吉祥天法、力两部地首座长老可能都有知微的境界。

    月空雁的飞行十分奇异,看似速度不快,下方千姿百态、雄奇秀丽的石林却在飞速倒退,犹如跳跃一般。吉祥天清奇悠古的地貌犹如旋转的万花筒,绚丽纷呈,目不暇接。

    “刚才是八百万里环绕的莲花池,一直通向东方的翡羽江,北面是三千万里的药圃,遍植奇花异草,灵芝妙果,由法部隶属下的药系掌管。参加莲华会地贵宾可以前去采摘、服食。”隐无邪指着一片花花绿绿的北方,笑道:“其中许多珍稀药草堪称绝品孤种,天材地宝,连灵宝天、色欲天都找不出来。”

    “三千万里地药圃?我也能去采几株么?”我俯视广阔无垠的药圃,在北境,药材是战争最强有力的支援,比金银珠宝贵重多了。

    “任何贵宾都可以,哪怕是楚度。”隐无邪语声忍不住透出一丝骄傲。“这就是权掌北境的吉祥天的气魄。”

    我摇摇头:“楚度是不会要的,他太讲究风范。”

    隐无邪嗤之以鼻:“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死要面子呢?”

    我欣然称是:“能忍辱才能负重。楚度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配做魔刹天的领袖。”

    “不错,上位者必须有一颗百无禁忌的心。”隐无邪连连点头,一路指点江山:“再向北,是方圆九十万里的冰火石窟群,由地下的一条赤阳火龙脉和一条寒魄冰髓脉交汇形成。是吉祥天炼丹造器地场所。石窟群旁是庞大的精矿山脉,蕴藏了数以亿计的珍稀矿石,提炼出来的兵器比昆吾石更坚硬锋利,还能打造各种法器。西面是占地三百万亩的聚宝盆地,每一百年,都会自动生出千万颗昂贵华美的宝石珠钻。”

    我暗暗咂舌,以吉祥天如此雄厚的底蕴,一旦出兵与魔刹

    久战,必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似是猜出了我的想法,隐无邪叹了口气。“吉祥天地宗旨是操控,而非破灭。菩提院的大长老曾言,万物成住坏空,北境的气数同样有自身的平衡。任何一重天灭亡,都有可能造成整个北境的连锁溃灭。像楚度这么搞下去,最坏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完蛋。”

    我吃了一惊:“还有这么玄乎的事?”

    隐无邪苦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懂。不过法部地玄系擅长命理占卜。天数推算。他们力主平衡北境,避免生灵涂炭。所以法部一直要求我们力部尽量以暗杀的方式对付楚度,而不是直接出兵魔刹天。唉,暗杀一个知微高手谈何容易。楚度又没有亲人可以要胁,随时可以一逃了之。”

    我的心忍不住一跳,以干笑掩饰:“楚度孤家寡人。的确无从下手。”就算他们知道老太婆师父的存在,也很难在红尘天的茫茫大海中找到龙鲸。

    月空雁飞过一片巍峨群峰。山势峥嵘伟岸,高耸入云,岩石莹泽如玉,光润细腻,上面刻满密密麻麻地字迹。

    “这是吉祥天最着名的书山,绵延一千五百万里,数以亿计地北境典籍、秘法、掌故被刻在山峰上,隶属于法部下的书系。”隐无邪介绍道:“有些山上还刻着不少长老的修炼心得,天道感悟。”

    我饶有兴趣地催动月空雁。向书山飞落。还未近身,磅礴而又混乱的气息狂涛骇浪般冲来,我几乎立足不稳,要从雁背上摔下来。

    仿佛陷入了无数高手的包围,各种各样凌厉、沉浑、灵动、诡异的气劲从书山四面八方扑至,山石上刻的字隐隐跳动,透出庞大惊人的压力。霎时,我臻至空的境界,整个人恍若虚无空冥,任由气劲压身。

    可怖地气息顷刻消失。四周一片平静,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压力。山石上的字迹也停止了跳动。

    隐无邪落到我身边,道:“吉祥天的历代高手在书山上刻书时,暗蕴各自的精气内息,一旦入山,如同面对这些高手残留的气势威压。除非佩戴吉祥天炼制的玉符,否则只有迈入空的境界,才能在书山来去自如。”

    我微微一哂,隐无邪无非是想测试我是否真的迈入了空。老家伙小心谨慎,的确是个很好地合作伙伴。“未必要动用空。”我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撤去了空的境界。

    刹那间,山洪般地气息滚滚扑来,冲撞得我气血翻涌,胸闷心燥。我脚步闪动,身影飘逸,以平衡之法迈步,卸去压力,巧借外势,犹如一叶扁舟在怒海中颠簸。

    隐无邪惊异地瞪大了眼,我的身形越来越灵动,初始还有些滞涩,后来已是行云流水,举重若轻,完全掌控了各种气息的节奏。

    仰天清啸,精、气、神在某一刻忽然攀升至顶点,我这叶扁舟反客为主,主宰沉浮,驾驭起气海的惊涛骇浪。

    “衡!”我仿佛立于天地的深渊尽处,悠悠拍出一掌。以神识为基,平衡节奏为主,时间快慢为辅。一掌划出,至柔至微,不露一丝锋芒,仿佛在不同的时光中穿越,飘渺不定。

    这一招突悟的“衡”,真正超出了拓拔峰的破坏六字真诀。它不再是刚猛的毁灭攻击,而是平衡御守,取自天地未开,宇宙混沌时的天象。

    神识气象术终于有了第九式。

    “无痕断言你三年内必将迈入知微,看来所言非虚。”隐无邪长叹一声,“你真是天纵奇才。”

    我心中泛起复杂的感受,平衡之法得自楚度,将各门法术融会一炉创出属于自己的法术。也同样受了楚度的影响。然而,上苍却注定了双方敌对的宿命。

    或许在天地的棋盘中,我和他都只是被摆布地可怜棋子。可悲的是,明知如此,我们还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都没有退路,抑或是我们都不愿意选择退路。这究竟是本心的抗争,还是本心的扭曲?我已经无从辨别。

    狂风暴雨般的气息一浪高过一浪,我心念一动,双掌变得莹白如玉,施展胎化长生妖术。毫不客气地吸取四周庞大的气息。自从我法力精进后,胎化长生妖术吸取精气的作用越来越薄弱,俨然达到了瓶颈。但此刻置身书山,等于无数高手硬把精气朝我的体内塞,稍一运转胎化长生妖术,精气便滚滚入体,毫不费力。

    我心中大喜。体内气息不断膨胀,浑身精力弥漫,经脉如同充气的皮球急速暴涨。直到像要炸开来,我才停止吸取这份厚礼。一丝奇妙地感觉涌上心头,魂魄仿佛要透体冲出,飞升向茫茫虚空。我清晰觉察到。三十日内,我必将进入世态飞升。

    隐无邪骇然望着我:“你似乎和刚才有些不同。”

    长笑一声。我这才留心观看书山上的典籍。上面的内容几乎包罗万象,从琴棋书画到医卜星相,洋洋洒洒的各种法术秘芨、北境历史典故、秘闻使人目不暇接,许多法术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几句片羽鳞光,往往令我霍然感悟。我一时心醉神迷,浑然忘却了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明转为半边昏暗,再到逐渐尽墨。又光亮满天,犹晴圆缺。当我攀过重重书山,来到一座陡峭高险的山峰前,发觉峰前已有一人独立,对着石壁怔怔出神。

    “枭哭?”我轻呼道,想不到这个一直潜藏不出的妖王也到了空的境界。哭双目发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兀自望着山峰发愣,一副浑浑噩噩地模样。

    “这是上一代天刑宫大长老临终前留下的心得。枭哭沉迷其间,一时无法自拔。所以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在说什么。”隐无邪目视山壁。诺大的石峰上,仅仅刻了一个“一”字。

    简简单单的一划,看似歪歪扭扭,细瞧却灵妙多姿,仿佛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似是法术诀窍,又似玄妙招式。最奇特的是,这个“一”字看久了,让人眼花缭乱,意动神摇,仿佛心智被它牢牢摄制住,挣脱不得。

    闷哼一声,我口喷鲜血,强行运息猛冲内腑,才从“一”字中摆脱出来。“厉害!”我骇然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想再瞧一眼。

    隐无邪满脸苦笑:“只有真正地高手才瞧得出其中奥妙,寻常弟子看了反倒无事。”眼中精光一闪,“想不到你如此轻易就挣脱了出来。”

    我沉声道:“此人道境绝对在我之上,这便是知微么?”暗施胎化长生妖术,试图吸取“一”字内蕴含的精气。然而精气犹如一条滑不溜手地鱼,怎么也吸不到,再强行吸取时,精气好似分解成了无数条游窜的小鱼,从胎化长生妖术的渔网里钻出。

    隐无邪点点头:“这位长老惊才绝羡,修炼千年已迈入知微境界,执掌力部。可惜十多万年下来,始终无法再做突破,难逃奔赴黄泉的命运。”摇摇头,叹道:“也许是天刑宫的诸多琐事耽误了他的修为。”

    我心中泛起百般滋味,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会对“道”充满向往。犹如食髓知味,很难抗拒更高境界的诱惑。此时,便必须在虚无缥缈的道与世俗的权利中做出选择。当日楚度在罗生天军情紧急地时刻,毅然丢下大军,只身进入怨渊,无疑是选择了前者。

    而我的选择只会是前者,但这未尝不是属于我的道。

    隐无邪瞥了一眼枭哭,道:“此妖性行孤僻,向来离群索居,据传哭是其母飞升色欲天时,遭精怪强暴产下的孽种。”

    见到我吃惊的表情,隐无邪笑道:“这有何奇怪?据我们力部属下的密系探知,大约在一千多年前,罗生天还有女子被阿修罗岛的天精凌辱过,只是查不出究竟是谁。”

    “怎么可能?”我失声叫道。

    隐无邪冷冷一笑:“你以为迷空岛上被楚度杀死的天精是唯一进入罗生天的吗?实话告诉你,千万年来,共有三个天精前后抵达过迷空岛。其中千年前那个可怖之极,不但未曾陷入沉眠,力量也只消耗了稍许。亏得天刑宫首座长老亲自出马,才将他收拾了。世人只道我们吉祥天控制北境,争权夺利。孰不知我们维护北境平衡出过多少力。光是监控迷空岛,就花去无数人力、物力,前后牺牲了近百多名天刑宫的高手。”

    我越听越震惊,看了看泥偶般一动不动地枭哭,不由生出一念:“此妖如今心神沉迷,倒是控制他的良机。”在我修炼地秘芨中,有一门摄心术,最适合在对手心神恍惚的时刻趁虚而入,令其变成惟命是从的傀儡。

    隐无邪断然摇头:“莲华会期间,决不允许伤害任何贵宾。”目光扫过四周,悄声道:“你以为这里只有我们?每一座书山禁制重重,都有法部的高手潜伏监测。”

    我暗叫可惜,远方倏然传来浑厚的古钟声,悠悠回荡。天空中,荡开层层气浪的涟漪,一朵朵红莲凭空而生,清香扑鼻。

    妖异的烈焰灼烧,连神识都隐隐生出疼痛的感觉。

    好诡异的妖力!

    “咫尺天涯桥开通了!”隐无邪仰望盛开的红莲,欣然道:“走吧,莲华会已经正式开始,北境各路高手一展神通的时刻到了!”

    召唤出月空雁,隐无邪领着我向莲花池飞去。一路上,吉祥天各处掠起数十只月空雁,纷纷飞来。孙思妙赫然在内,背上的药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药草,显然刚从药圃满载而归。

    有几个骑着月空雁的人相貌陌生,我从未见过。隐无邪低声道:“北境藏龙卧虎,不少高手闭门潜修,所以寂寂无名。凡是有资格参加莲华会的贵客,无一不是宗匠身份,不可小觑。”

    我暗忖吉祥天岂不是更厉害,天下高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回到莲花池畔,附近已是人流云集,三五成堆。千万朵莲花中,隐隐浮出一座青翠欲滴的柏木桥,通向彩雾缭绕的深处。

    17册完

第十七册 第九章 暗定盟约

    第十七册第九章暗定盟约

    带着清新莲香的风吹进石洞,沁人心脾。这里的岩.灰中透红的色泽透出独特的凝实感。岩石表面,奇异的花纹隐隐浮现,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动植物形貌,仿佛无数生命长眠于此,沉淀出漫长的岁月。

    “短期之内,我恐怕无法和海姬成亲。”望着隐无邪被阴影笼罩的脸庞,我平静地道。“海妃死了没多久,现在还不到办喜事的时候。”

    隐无邪微微一愕:“凭你还掌控不了海姬那个丫头?何时成亲,不过是你的一句话罢了。”我这种推托之辞,他当然听得出来。

    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会全力配合吉祥天打击楚度的计划。”

    隐无邪眼中爆出一丝森冷的精芒,我从容迎上他的目光。想让我对吉祥天惟命是从决无可能,但我会尽量与吉祥天合作。

    “呵呵。”石洞内回响起隐无邪低沉的干笑声:“林飞小友,这可是你难得的机会。北境众生,能令吉祥天瞧得上眼的又有几个?难道说,罗生天名门掌教的位置也满足不了你?以你的才智,将脉经海殿发扬光大指日可待,未来罗生天第一人的宝座多半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一再推托:“脉经海殿的殿主历来由女子担任,我是高攀不上的。”脉经海殿殿主的位置一定要让给海姬,由我幕后操控,才能避免沦为吉祥天的傀儡。

    隐无邪默不做声,目光有些阴冷。我语气谦和:“我不在乎什么虚名权位,只想为吉祥天对付楚度尽一点微薄之力。”与吉祥天周旋,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拿捏分寸至关重要。

    隐无邪嘴角牵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话未免太假惺惺了。”

    我笑了笑,试探着道:“还望隐长老替我在吉祥天多担待一些。”

    沉吟许久。隐无邪叹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我心中一喜,闻弦知雅意,隐无邪这句“为难”透露了他的心思。如果他是吉祥天一条愚忠的走狗,自然会把我的态度如实禀告天刑宫,不会和我再做纠缠。但人总有私心,我的利益已经和隐无邪挂钩,他想在吉祥天爬得更高,就离不开我地帮助。特别是我这次在魔刹天的出色表现,令我的价值水涨船高。

    明年腊月,我就要远上鲲鹏山赴楚度之约。生死难料。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这一年里,我必须绞尽脑汁,抓住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沉思良久,我大胆抛出了诱饵。

    “隐长老,一个人可以站得多高呢?”我静静地道。“首座长老的第一执事,形同傀儡的影流掌教,真的可以让你满足吗?”

    隐无邪瞳孔微微收缩:“林飞。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有话直说无妨。”

    “一旦北境安定,你我便再也没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一旦吉祥天重新掌控了天下大势,你我还能继续往上爬吗?没有了纷争,刀剑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这几句话近乎赤裸裸。我留神观察隐无邪地眼神变化,只要他有野心。就会接下我的话茬。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得很长远,但也想得太多了。”

    我暗骂一句老狐狸,循循善诱:“要好好把握北境战乱带给你我的好处。天刑宫首座长老的位置,隐长老就没有一点动心?”

    隐无邪断然摇头:“你说笑了,隐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胸有成竹地道:“以吉祥天强大的实力,击败魔刹天或许不难,但要想杀了楚度以绝后患。根本不可能,楚度的羽道术出神入化,逃跑轻而易举。想要除掉他,吉祥天不但要出动长老级别地高手,还需要一个绝顶高手作为主力牵制楚度。届时,天刑宫首座长老恐怕不得不亲自出马,带领众长老围杀楚度,双方势必两败俱伤,死伤在所难免,空缺出来的位置隐长老当然会有机会。”

    饶是隐无邪隐忍深沉。也被我的言外之意吓了一跳:“你难道要?”

    “不错,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将他们一网打尽。无论是楚度还是天刑宫长老,谁也休想活着回去。”我冷冷一笑,无论是否能登上魔主之位,我迟早都要摆脱吉祥天的控制,让他们和楚度双双败亡是最完美的结果。

    过了好半天,隐无邪才涩声道:“你疯了,隐某怎能做这种毫无希望的蠢事?”

    他拒绝地言辞别有一番深意,让我不惊反喜。如果他没有一点野心,当会直接指责叛逆,而不是用“蠢事”这两个字。

    “若是有希望呢?若是碧潮戈、龙眼雀、悲喜和尚也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呢?”我紧紧盯着隐无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别忘了,公子樱、庄梦不会错失这样地良机。只要你事先将吉祥天围杀楚度的详细计划泄漏给清虚天,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当一只黄雀,而你我则是最后得利的猎人。”

    静寂的石洞内,隐无邪微微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可以令三大妖王背弃楚度?”

    我正色道:“碧大哥那里决无问题,悲喜和尚我有五成把握,至于龙眼雀,你比我更清楚吧?”

    “你手里掌握

    还真不少。”隐无邪和我对视片刻,坦言道:“猪们的人,连首座长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龙眼雀会站在你这一边。这也是吉祥天对你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顿了顿,道:“猪哥亮是天刑宫最年轻地长老,潜伏魔刹天多年。和他打交道,你要多留个心眼。”

    我心头一震,终于确定猪哥亮并没有泄漏魔主的秘密,同时听出了隐无邪刻意表露的善意。虽然他表面上是位高权重的罗生天名门掌教,但充其量是个傀儡,隐无邪又怎能甘心?只是他老奸巨猾,不会轻易冒这种叛逆的风险。“隐长老。你终其一生,也不见得再有如此良机了。事成之后,你可以权掌吉祥天,堪称北境风光无限的第一人。”

    “那你能得到什么呢?难道是整个魔刹天的拥护?”隐无邪想了想,摇摇头,“除非是沙罗铁树预言中地魔主,否则就算你收服四大妖王,也没有多少用处。难道你想借助脉经海殿一统罗生天?虽然你对各大名门有救命之恩,但即使吉祥天不干涉,以你的资历仍然难以服众。”

    他眯起眼。似是想看穿我的心思:“为什么要冒这样大地风险?你得不到太大的好处。”

    “你我想要地都是同样的东西。”我笑而不答:“我们都希望站得高一些。”

    “嘿嘿,高处不胜寒啊。”隐无邪沉吟了一会,问道,“你已迈入空的道境了吧?”

    “如果我全力放手一搏,不会比知微高手差多少。”龙蝶与我合体的威力,让我充满自信。那种充满幽冥死气的力量,连楚度也深深忌惮。

    “你好像很有把握。”

    我洒然一笑:“有了你地合作。我才有把握。”

    隐无邪眼神变幻不定,久久才道:“路要一步一步走。何况,有一句老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我会让你看到的。”我淡淡地道,他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要想彻底吊起他的野心。我必须做出一些证明。

    彼此深深对视,会心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心中雪亮,只要利益所在,我们既会成为互助的盟友,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

    “林飞小友,你初来吉祥天,我带你四处逛逛。”隐无邪亲热地携住我的手,缓步走出石洞,忽而道:“托你的福,我已升任天刑宫地外事长老。手上的实权比普通长老要强一些。”

    我眼神一亮,隐无邪的地位越高,他就越想往上爬。如果只是区区执事,首座长老的位置当然对他遥不可及。

    仰望云霄,隐无邪笑得意味深长。探手一招,空中响起脆生生的清鸣,气浪颤动,浮出一只水波般晶莹剔透的大鸟,展开银光闪闪地双翼,缓缓飞落到我们跟前。

    隐无邪跃上鸟背。道:“这是吉祥天特有的月空雁,只要向虚空催运内息。便可召唤而来,供莲华会地贵宾们驱策。”

    我试着运转气息,向空中虚招,一头月空雁浮出虚空,翩然而至,比隐无邪召唤的个头几乎大了一倍,十丈宽的翅膀宛如弥漫的月光,皎洁生辉。

    隐无邪语带羡慕:“道境越高,召唤出来的月空雁就越大,菩提院和天刑宫的两位大长老召出的月空雁堪比魔刹天的巨鸟鲲鹏。”

    我跨上月空雁,会心一笑。隐无邪这样的人决不会说废话,他无疑是在暗示我,吉祥天法、力两部地首座长老可能都有知微的境界。

    月空雁的飞行十分奇异,看似速度不快,下方千姿百态、雄奇秀丽的石林却在飞速倒退,犹如跳跃一般。吉祥天清奇悠古的地貌犹如旋转的万花筒,绚丽纷呈,目不暇接。

    “刚才是八百万里环绕的莲花池,一直通向东方的翡羽江,北面是三千万里的药圃,遍植奇花异草,灵芝妙果,由法部隶属下的药系掌管。参加莲华会地贵宾可以前去采摘、服食。”隐无邪指着一片花花绿绿的北方,笑道:“其中许多珍稀药草堪称绝品孤种,天材地宝,连灵宝天、色欲天都找不出来。”

    “三千万里地药圃?我也能去采几株么?”我俯视广阔无垠的药圃,在北境,药材是战争最强有力的支援,比金银珠宝贵重多了。

    “任何贵宾都可以,哪怕是楚度。”隐无邪语声忍不住透出一丝骄傲。“这就是权掌北境的吉祥天的气魄。”

    我摇摇头:“楚度是不会要的,他太讲究风范。”

    隐无邪嗤之以鼻:“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死要面子呢?”

    我欣然称是:“能忍辱才能负重。楚度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配做魔刹天的领袖。”

    “不错,上位者必须有一颗百无禁忌的心。”隐无邪连连点头,一路指点江山:“再向北,是方圆九十万里的冰火石窟群,由地下的一条赤阳火龙脉和一条寒魄冰髓脉交汇形成。是吉祥天炼丹造器地场所。石窟群旁是庞大的精矿山脉,蕴藏了数以亿计的珍稀矿石,提炼出来的兵器比昆吾石更坚硬锋利,还能打造各种法器。西面是占地三百万亩的聚宝盆地,每一百年,都会自动生出千万颗昂贵华美的宝石珠钻。”

    我暗暗咂舌,以吉祥天如此雄厚的底蕴,一旦出兵与魔刹

    久战,必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似是猜出了我的想法,隐无邪叹了口气。“吉祥天地宗旨是操控,而非破灭。菩提院的大长老曾言,万物成住坏空,北境的气数同样有自身的平衡。任何一重天灭亡,都有可能造成整个北境的连锁溃灭。像楚度这么搞下去,最坏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完蛋。”

    我吃了一惊:“还有这么玄乎的事?”

    隐无邪苦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懂。不过法部地玄系擅长命理占卜。天数推算。他们力主平衡北境,避免生灵涂炭。所以法部一直要求我们力部尽量以暗杀的方式对付楚度,而不是直接出兵魔刹天。唉,暗杀一个知微高手谈何容易。楚度又没有亲人可以要胁,随时可以一逃了之。”

    我的心忍不住一跳,以干笑掩饰:“楚度孤家寡人。的确无从下手。”就算他们知道老太婆师父的存在,也很难在红尘天的茫茫大海中找到龙鲸。

    月空雁飞过一片巍峨群峰。山势峥嵘伟岸,高耸入云,岩石莹泽如玉,光润细腻,上面刻满密密麻麻地字迹。

    “这是吉祥天最着名的书山,绵延一千五百万里,数以亿计地北境典籍、秘法、掌故被刻在山峰上,隶属于法部下的书系。”隐无邪介绍道:“有些山上还刻着不少长老的修炼心得,天道感悟。”

    我饶有兴趣地催动月空雁。向书山飞落。还未近身,磅礴而又混乱的气息狂涛骇浪般冲来,我几乎立足不稳,要从雁背上摔下来。

    仿佛陷入了无数高手的包围,各种各样凌厉、沉浑、灵动、诡异的气劲从书山四面八方扑至,山石上刻的字隐隐跳动,透出庞大惊人的压力。霎时,我臻至空的境界,整个人恍若虚无空冥,任由气劲压身。

    可怖地气息顷刻消失。四周一片平静,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压力。山石上的字迹也停止了跳动。

    隐无邪落到我身边,道:“吉祥天的历代高手在书山上刻书时,暗蕴各自的精气内息,一旦入山,如同面对这些高手残留的气势威压。除非佩戴吉祥天炼制的玉符,否则只有迈入空的境界,才能在书山来去自如。”

    我微微一哂,隐无邪无非是想测试我是否真的迈入了空。老家伙小心谨慎,的确是个很好地合作伙伴。“未必要动用空。”我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撤去了空的境界。

    刹那间,山洪般地气息滚滚扑来,冲撞得我气血翻涌,胸闷心燥。我脚步闪动,身影飘逸,以平衡之法迈步,卸去压力,巧借外势,犹如一叶扁舟在怒海中颠簸。

    隐无邪惊异地瞪大了眼,我的身形越来越灵动,初始还有些滞涩,后来已是行云流水,举重若轻,完全掌控了各种气息的节奏。

    仰天清啸,精、气、神在某一刻忽然攀升至顶点,我这叶扁舟反客为主,主宰沉浮,驾驭起气海的惊涛骇浪。

    “衡!”我仿佛立于天地的深渊尽处,悠悠拍出一掌。以神识为基,平衡节奏为主,时间快慢为辅。一掌划出,至柔至微,不露一丝锋芒,仿佛在不同的时光中穿越,飘渺不定。

    这一招突悟的“衡”,真正超出了拓拔峰的破坏六字真诀。它不再是刚猛的毁灭攻击,而是平衡御守,取自天地未开,宇宙混沌时的天象。

    神识气象术终于有了第九式。

    “无痕断言你三年内必将迈入知微,看来所言非虚。”隐无邪长叹一声,“你真是天纵奇才。”

    我心中泛起复杂的感受,平衡之法得自楚度,将各门法术融会一炉创出属于自己的法术。也同样受了楚度的影响。然而,上苍却注定了双方敌对的宿命。

    或许在天地的棋盘中,我和他都只是被摆布地可怜棋子。可悲的是,明知如此,我们还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都没有退路,抑或是我们都不愿意选择退路。这究竟是本心的抗争,还是本心的扭曲?我已经无从辨别。

    狂风暴雨般的气息一浪高过一浪,我心念一动,双掌变得莹白如玉,施展胎化长生妖术。毫不客气地吸取四周庞大的气息。自从我法力精进后,胎化长生妖术吸取精气的作用越来越薄弱,俨然达到了瓶颈。但此刻置身书山,等于无数高手硬把精气朝我的体内塞,稍一运转胎化长生妖术,精气便滚滚入体,毫不费力。

    我心中大喜。体内气息不断膨胀,浑身精力弥漫,经脉如同充气的皮球急速暴涨。直到像要炸开来,我才停止吸取这份厚礼。一丝奇妙地感觉涌上心头,魂魄仿佛要透体冲出,飞升向茫茫虚空。我清晰觉察到。三十日内,我必将进入世态飞升。

    隐无邪骇然望着我:“你似乎和刚才有些不同。”

    长笑一声。我这才留心观看书山上的典籍。上面的内容几乎包罗万象,从琴棋书画到医卜星相,洋洋洒洒的各种法术秘芨、北境历史典故、秘闻使人目不暇接,许多法术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几句片羽鳞光,往往令我霍然感悟。我一时心醉神迷,浑然忘却了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明转为半边昏暗,再到逐渐尽墨。又光亮满天,犹晴圆缺。当我攀过重重书山,来到一座陡峭高险的山峰前,发觉峰前已有一人独立,对着石壁怔怔出神。

    “枭哭?”我轻呼道,想不到这个一直潜藏不出的妖王也到了空的境界。哭双目发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兀自望着山峰发愣,一副浑浑噩噩地模样。

    “这是上一代天刑宫大长老临终前留下的心得。枭哭沉迷其间,一时无法自拔。所以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在说什么。”隐无邪目视山壁。诺大的石峰上,仅仅刻了一个“一”字。

    简简单单的一划,看似歪歪扭扭,细瞧却灵妙多姿,仿佛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似是法术诀窍,又似玄妙招式。最奇特的是,这个“一”字看久了,让人眼花缭乱,意动神摇,仿佛心智被它牢牢摄制住,挣脱不得。

    闷哼一声,我口喷鲜血,强行运息猛冲内腑,才从“一”字中摆脱出来。“厉害!”我骇然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想再瞧一眼。

    隐无邪满脸苦笑:“只有真正地高手才瞧得出其中奥妙,寻常弟子看了反倒无事。”眼中精光一闪,“想不到你如此轻易就挣脱了出来。”

    我沉声道:“此人道境绝对在我之上,这便是知微么?”暗施胎化长生妖术,试图吸取“一”字内蕴含的精气。然而精气犹如一条滑不溜手地鱼,怎么也吸不到,再强行吸取时,精气好似分解成了无数条游窜的小鱼,从胎化长生妖术的渔网里钻出。

    隐无邪点点头:“这位长老惊才绝羡,修炼千年已迈入知微境界,执掌力部。可惜十多万年下来,始终无法再做突破,难逃奔赴黄泉的命运。”摇摇头,叹道:“也许是天刑宫的诸多琐事耽误了他的修为。”

    我心中泛起百般滋味,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会对“道”充满向往。犹如食髓知味,很难抗拒更高境界的诱惑。此时,便必须在虚无缥缈的道与世俗的权利中做出选择。当日楚度在罗生天军情紧急地时刻,毅然丢下大军,只身进入怨渊,无疑是选择了前者。

    而我的选择只会是前者,但这未尝不是属于我的道。

    隐无邪瞥了一眼枭哭,道:“此妖性行孤僻,向来离群索居,据传哭是其母飞升色欲天时,遭精怪强暴产下的孽种。”

    见到我吃惊的表情,隐无邪笑道:“这有何奇怪?据我们力部属下的密系探知,大约在一千多年前,罗生天还有女子被阿修罗岛的天精凌辱过,只是查不出究竟是谁。”

    “怎么可能?”我失声叫道。

    隐无邪冷冷一笑:“你以为迷空岛上被楚度杀死的天精是唯一进入罗生天的吗?实话告诉你,千万年来,共有三个天精前后抵达过迷空岛。其中千年前那个可怖之极,不但未曾陷入沉眠,力量也只消耗了稍许。亏得天刑宫首座长老亲自出马,才将他收拾了。世人只道我们吉祥天控制北境,争权夺利。孰不知我们维护北境平衡出过多少力。光是监控迷空岛,就花去无数人力、物力,前后牺牲了近百多名天刑宫的高手。”

    我越听越震惊,看了看泥偶般一动不动地枭哭,不由生出一念:“此妖如今心神沉迷,倒是控制他的良机。”在我修炼地秘芨中,有一门摄心术,最适合在对手心神恍惚的时刻趁虚而入,令其变成惟命是从的傀儡。

    隐无邪断然摇头:“莲华会期间,决不允许伤害任何贵宾。”目光扫过四周,悄声道:“你以为这里只有我们?每一座书山禁制重重,都有法部的高手潜伏监测。”

    我暗叫可惜,远方倏然传来浑厚的古钟声,悠悠回荡。天空中,荡开层层气浪的涟漪,一朵朵红莲凭空而生,清香扑鼻。

    妖异的烈焰灼烧,连神识都隐隐生出疼痛的感觉。

    好诡异的妖力!

    “咫尺天涯桥开通了!”隐无邪仰望盛开的红莲,欣然道:“走吧,莲华会已经正式开始,北境各路高手一展神通的时刻到了!”

    召唤出月空雁,隐无邪领着我向莲花池飞去。一路上,吉祥天各处掠起数十只月空雁,纷纷飞来。孙思妙赫然在内,背上的药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药草,显然刚从药圃满载而归。

    有几个骑着月空雁的人相貌陌生,我从未见过。隐无邪低声道:“北境藏龙卧虎,不少高手闭门潜修,所以寂寂无名。凡是有资格参加莲华会的贵客,无一不是宗匠身份,不可小觑。”

    我暗忖吉祥天岂不是更厉害,天下高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回到莲花池畔,附近已是人流云集,三五成堆。千万朵莲花中,隐隐浮出一座青翠欲滴的柏木桥,通向彩雾缭绕的深处。

    17册完

第十八册 第一章 过桥

    第十八册第一章过桥

    “你去哪儿了?”瞥见我,海姬娇嗔地迎上来,指着莲若现的柏木桥道:“咫尺天涯桥开通了,你也去试一试吧。”

    “咦?”我微微一愕,这座咫尺天涯桥近在眼前,却让我生出遥不可及的错觉。

    隐无邪悄然离开,没等我细问海姬,边上已有一人急速掠起,冲向木桥。此人身法灵动,功力深湛,周围的莲花被他气势波及,纷纷摇颤,滚落无数露珠。

    眼看他就要落到桥上,不知怎地,“扑通”一声,他的脚堪堪落在桥旁空处,掉进莲花池,摔成了一个落汤鸡。

    他湿淋淋地从荷花池里跃出,头也不回地离开。虽然模样狼狈,却无人发笑。咫尺天涯桥显然暗藏玄虚,才会令高手也失足落水。众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木桥,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这座咫尺天涯桥是通向菩提院的第一关。”海姬道,“只要进入菩提院,你可以向那里的长老提出法术修行遇到的疑问,他们会尽心解答,同时代表吉祥天,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我心头一震:“什么愿望都行?”

    “只要合理,只要吉祥天可以办到。哪怕你索要吉祥天的秘芨、法宝,甚至要求在吉祥天修炼定居,也不成问题。”

    我默默沉思,莲华会不愧是北境最高规模的盛会,其中的诱惑好处是绝大多数高手难以抗拒的。然而,这未尝不是通过欲望控制人心的厉害手段。

    此时,又有一人走向咫尺天涯桥。此人小心翼翼,先以浮萍渡水的法术,双足稳稳踩在水面上,一步一步接近木桥。直到接近桥头,才缓缓举足。向柏木桥踏去。

    “扑通”,水花飞溅,近在咫尺的一脚居然踩空了,此人毫无悬念地摔入池中。

    海姬道:“你明白了吧?咫尺天涯桥被设下了奇特的法术禁制,即使是名门高手也不见得能通过。”

    我暗暗称奇,这座不起眼的木桥纹丝不动,偏偏使人踩不上去。运转镜瞳秘道术望去,我大吃一惊,咫尺天涯桥不见了。

    “这应该是宇地禁制。”甘真轻声道,“我的莲心眼只能勉强看出零星半点。”

    接连又有几人失败落水。据海姬道,亿万年来,能通过咫尺天涯桥的客人并不多,闯过数关进入菩提院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俨然成为了一种实力声望的标志。

    “让本王试试。”夜流冰森然道,抖手射出一朵黑色的冰魄花,直冲木桥。“啪”的轻响,冰魄花平平落在桥面上。微微颤晃。夜流冰身形展动,人已出现在冰魄花中。就在同一刻,冰魄花从桥面滚落,跌入莲花池。夜流冰破水而出,面色难看。

    几个年轻的吉祥天弟子指指点点,颇显幸灾乐祸。一时间。众人踌躇观望,无人再轻易尝试。

    楚度冷哼一声。飘然掠向咫尺天涯桥。一步踏出,似虚似实,完全捉摸不透落脚的方位,使人生出眼花缭乱的奇异感觉。

    “好!”公子樱击掌轻赞。楚度已经稳稳落在桥上,洒然而行,转瞬消失在莲花深处。

    众人纷纷叹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公子樱身上,今时今日,他已被看作可与楚度分庭抗礼地绝代宗师。

    公子樱微微一笑。优雅举步。一步踏出,恍然迈在了另一个空间。我清清楚楚目睹,他的脚是往桥旁空处踩下去的,偏偏落实到了桥上。而尽管身在桥上,却令人觉得他和桥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于‘无’中明‘有’,自绝处逢生。”公子樱曼声吟道,渐行渐远。众人大声喝彩,他这一手玄之又玄,比起楚度的虚实相间另有一番妙处。我暗暗心凛。如果将来和公子樱对敌,以他这样的法术境界。我无从下手,任何攻击都会落在空处。完全接触不到他所在的“宇”。而他落向空处地攻势,却很有可能击实对手。

    “小子,发什么呆?快上啊!”无颜挤过来,手肘捅了我一下,怪笑道:“让我欣赏一下你落水出丑的样子吧。”

    我微微一笑:“难道你能安然过桥?”

    “那当然,我们无颜样样都行!”屈玲珑抢白道。

    无颜神色得意:“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看我的!”直接扑入莲花池水,溅起浪花。

    我目瞪口呆,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居然不是奔桥去的,玩了个自动跳水。无颜双臂划动,游向木桥,随后伸出双臂,抓住桥梁,犹如攀索一般,双手交错,迅速向前。

    四周一片哗然,无颜过桥的方式匪夷所思,近乎无赖。“勘破执迷,直面真如!”一名吉祥天的长老目射奇光,大声叫好,正是先前与楚度辩驳道法地丁长老。

    边上有吉祥天的弟子质疑:“无颜公子此举似乎有欠正道。”

    丁长老正色道:“何为正?何为奇?能过去地就是道。孰不知万般皆法,众法归一?”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道并非强者的专利,无颜如此过桥,别具蹊径,倒是暗合万物皆有道的妙理。

    然而无颜此法虽巧,但参加莲华会的贵宾都是一代宗匠,谁也不能厚颜再模仿他的方法。一道凌厉的刀气劈向木桥上空,绽开层层气浪。碧潮戈白衣如雪,掠至咫尺天涯桥,掌锋劈出变幻不定的刀气,双脚强行落在桥面上。

    四周空气嘶嘶涌动,不时溅出五彩光芒。碧潮戈显然是以披靡的刀气,以强破强,硬闯咫尺天涯桥的禁制。

    蓦地,桥面地空间仿佛扭曲起来,空气如同水一般晃动,碧潮戈的身影也变成了怪异的麻花形状。雄躯微震,碧潮戈在桥上摇摇晃晃,举步维艰,仿佛随时会从桥上摔落。

    厉啸一声,一团雪亮的光芒猛然从碧潮戈体内爆出,整个人化作一道眩目的刀气。贴着桥面疾射,宛如流星飞逝而过,消失在远处。

    我暗暗摇头,比起公子樱、楚度过桥时的举重若轻,碧大哥究竟还是差了一筹。在道境上甚至还不如无颜。紧接着,龙眼雀、无痕也顺利过桥。阿凡提和孙思妙的过桥方式同样别具一格,前者以生花妙笔,在咫尺天涯桥上画出另一座桥,轻松而过。后者洒出一把碧绿色地种子,桥面上立刻长出肥硕茂密的藤萝。这些藤萝犹如触手舞动。托起孙思妙,向前而去。

    我目光转向闷头打坐的悲喜和尚:“前辈对咫尺天涯桥没有兴趣么?”

    悲喜和尚仰天打了个哈哈:“世上地路多的是,何必定要过桥?”

    我直翻白眼,老家伙摆明了是装疯卖傻,否则以他知微地境界,过桥犹如探囊取物。

    “林大哥,快上桥。你一定行的!”围观议论的人群中,花生果挥动白嫩小手臂,对我大声叫嚷。

    “小白脸行不行啊?别关键时刻软蛋了。喂,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这是花生壳的声音,我刚调匀内息,深吸的一口气差点被她呛住。

    对甘柠真、海姬点点头。我施展羽道术,飞向咫尺天涯桥。

    “轰”。四周仿佛炸开无数声惊雷,满池荷花消失不见,茫茫视野中,木桥以惊人地速度变换位置,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无从落脚。亲临桥上,与从远处观望完全不同。木桥犹如活物舞动,幻影纷呈。视线无法捕捉到桥的正确位置,难怪先前过桥者大多落水。

    我立刻臻至空的境界,施展神识气象术,身形似虚似实,向桥上踏去。

    一步终于踩实,我的心如水波不兴,空冥虚寂。桥面像一条不停扭曲的灵蛇,每一刻都在变幻位置。幸亏我的神识气象术与寻常法术迥然不同,一路有惊无险,从容迈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猛然雷电交加,风雨怒吼。木桥诡异地消失了,下方骇然升腾起滔天巨浪,扑面打来。我蓦地一惊,心神稍稍浮动的刹那,天旋地转,景物变幻,无数影像潮水般涌至。

    恍惚中,一个金盔金甲地美貌女子迎面走来,骇然是死去多时的海妃。她步步逼近,面目冷厉,音容宛如生时。我明知是幻象,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惊悸。海妃的死,我始终觉得愧对海姬,俨然成为了内心不愿触及的一根刺。

    海妃的脸忽然变成了龙蝶,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一条汹汹奔腾的幽暗大河如同黑色地脐带,将我和龙蝶紧紧缠绕。双方的身躯渐渐合一,不知不觉中,仿佛化为一体。

    我心头一震,龙蝶转瞬又变成了楚度。漫天白色地沙罗花开,纷纷扬扬。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我深藏内心的隐患,如今被咫尺天涯桥的禁制激发,生出无边幻象。

    四周空间轰然塌陷,炸开一个光华灿烂的漩涡,将我吸入。下一刻,成千上万的魔怪在眼前飞舞,有的绿肤红目,背生双翼,下体像一条斑斓巨蟒扭动;有的体形伟硕如山,通体墨黑,面目狰狞似鬼,头生螺旋形的粗长犄角;有的形似娇艳美女,披着华丽地羽衣,雪白舞动的臂腿上布满诡秘的花纹。

    我震惊地瞧见,楚度、公子樱赫然在内,各自盘膝端坐。一个密布蓝鳞甲的魔怪擎天柱般耸立,毛茸茸的磨盘巨掌紧紧按住楚度双肩,令他动弹不得。半空中的一个狮鼻魔怪摇晃着九只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楚度,正在吞噬他的血肉。十多头透明如水膜的魔怪盘绕在他的下身,不住蠕动,触手缠住了双腿。而楚度视若未见,任由魔怪咬噬,毫不反抗。

    “你也被打入了天魔幻洞。”公子樱对我微微一笑,他的咽喉被几十个状似吸盘地怪物团团叮住,十分可怖。背上攀爬着一头鹿冠羊头,满身褶皱的魔怪,魔怪耸起粗厚地脖子,仰天嘶吼,尖锐的爪子刺进公子樱的背肌,发出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我又奇又骇,这里仿佛是一个魔怪的世界,目光所及,四周旋转着无数艳丽发光的深涡,魔怪们源源不断地从漩涡内飞出。一头遍布雪白骨刺的魔怪扑上来,尾锥骨像一根锋利地长矛。从臀后弹出,呼啸着直刺我的胸膛。

    我刚要闪开,忽而想起楚度、公子樱的异状,不由暗忖,这两人岂是任凭宰割的角色?其中必有玄虚。一念及此,我索性不挡不躲,“噗”的一声,骨刺穿破胸口,痛彻心肺,鲜红的血水顺着骨刺喷涌。我闷哼一声。全身犹如痉挛一般,痛不欲生。

    “林兄果然机警。”公子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天魔幻洞里的天魔噬体是不能抵抗的,否则只会越来越糟,被天魔同化,沦为和它们一样的异类。”

    我暗叫侥幸,要不是楚度、公子樱的模样令我心生警兆。险些着了道。当下问道:“我们怎会到了这里?难道是咫尺天涯桥搞出来地鬼名堂?”

    公子樱悠悠长叹:“道心摇摆不定的人,便会在咫尺天涯桥的最后一段路跌入天魔幻洞。承受天魔噬体之苦后,才能脱离。”

    “道心摇摆不定?”我喃喃地道,公子樱和

    称当代翘楚,居然也会道心摇摆不定?相反,法力不潮戈、龙眼雀等人反倒没事。

    “林兄心中。必然有难以化解的矛盾心结。”公子樱缓缓地道,目光掠向楚度。“只是令我意外的是,楚兄也同样如此。”

    我暗自转念,公子樱身为碧落赋掌门,清虚天第一人,看似风光无限,但在门派重任与对小真真的感情之间,他其中地苦苦挣扎怕是外人难以体会,道心不坚尚可理解。然而,楚度又有什么矛盾的心结呢?他淡漠无情。一心向道,视苍生如刍狗,什么东西能影响得了他?

    “楚先生是为了阿萝么?你也会有愧疚么?”我平静地道,这两句话就像喷射的毒箭,刺得楚度嘴角微微抽搐。“砰”的一声,一个形如石球的魔怪从高空扑下,狠狠砸在楚度头上。

    公子樱眼神一亮:“不知林兄口中的阿萝是谁?竟然令楚兄心境动摇,引来天魔?”

    我微微一笑:“阿萝算是楚先生地原配夫人。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倒是值得推敲一番。樱掌门有兴趣听一听么?”

    “住嘴!”楚度厉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楚某拼着天魔噬体之苦,也要将你立毙此处!”

    公子樱不动声色:“楚兄此言差矣。这里是吉祥天,可不是魔刹天。你若敢对莲华会地贵宾下杀手,恐怕难以生离吉祥天。”

    我听出了公子樱的险恶用意,一方面,他急于打探楚度的隐秘,所以暗示我尽管放胆开口,凡事有吉祥天为我做主。另一方面,他故意激将楚度,最好后者一怒之下杀了我,给吉祥天提供一个最好的出手理由。然而,明知如此,我不得不和他配合针对楚度,毕竟楚度才是我首要铲除的对象。

    “你不敢动我。”我望着楚度,嘲弄地笑了笑,“否则多年来的雄心壮志,尽成泡影。你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楚度面色苍白,目光冷厉,额头的青筋轻轻跳动,似乎随时会一怒爆发。默然半晌,他终于平静下来,冷冷地道:“难道你有回头的路么?难道你不是一直在付出代价?继续说吧,现在你连阿萝都可以出卖了。”

    “原来你还很在乎她。”我淡淡地道,我当然不会把师父地消息透露给公子樱,刚才言语试探,只是想确定楚度道心摇摆的原因。掌握对手的弱点,才能更好地打击。

    公子樱是个聪明人,见我不再往下说,也知趣地不问,怅然道:“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谁没有付出过代价呢?有时候,我倒是羡慕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妖。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所以反倒安心从容,道心坚定。”

    “人总是羡慕别人的选择么?”我苦笑。做乞丐的我,和向魔主宝座苦苦攀爬的我,究竟哪一个更安心从容呢?一头魔怪从身侧扑来,肥厚的舌头舔过我地肩膀,腥臭的汁液“滋滋”滴落,我地肩头血肉立刻融化,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魔怪的舌头像刀锥一般,在肩骨上舔动,蚀骨的疼痛难以形容。随着魔怪噬体,我的身躯渐渐变得残缺。反观楚度、公子樱,吃到的苦头不见得比我少,却个个神色镇定,宛如不觉。

    “林兄,你有没有后悔过?”公子樱忽然问道,碧蓝的眼中仿佛浮起烟云。

    “你可以后悔吗?”我反问道。

    “即使可以,也不会吧。”公子樱轻轻叹息。

    “这也是我的答案。”我涩声道,“楚度你呢?”

    楚度沉默了一会,道:“或者被人当作垫脚石,或者踩着别人而上,你们说该如何选择呢?”

    我欣然道:“还是楚度说得干脆,你我都是不甘心被摆布的角色,自然要奋力一搏。”

    “不错。”公子樱笑得哀然:“现在后悔,没有任何意义。说到底,我们都是爱自己胜过了别人的人。”

    “这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被打入天魔幻洞。”楚度的声音冷硬如磐石。

    其实我们三个都明白,既然选择了,就必须毫不犹豫地向前,哪怕粉身碎骨,痛苦不堪。三人彼此相视,片刻后,我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重现的冷酷和坚定。心底的几偻烟雾,犹如被秋风横扫,荡然无存。

    轰然巨震,无数天魔惨叫悲吼,流光溢彩的漩涡不住缩小,漫天飞舞的天魔被纷纷吸入。

    我全身的伤口奇迹般地恢复了,身躯完好无损,不留一丝天魔噬体的痕迹。

    “天魔幻洞破除了!”我长啸一声,对公子樱、楚度一揖,“多谢。”在这里,我们了然彼此内心深藏的犹豫迷惘,却坚定了自己的道心,终于令天魔幻洞不攻自灭。这一刻,我们得到,也意味着将继续失去,付出更多。

    “多谢。”楚度狂笑:“自今日起,神挡杀神,天阻斩天!”

    “谁知来年折枝处,尽是昔日怜香花。”公子樱曼声而歌,洒然道:“多谢二位。”

    彩光的漩涡凝聚成一点,消失不见。四周景物突变,一道宏伟壮丽的天梯横亘在前方,高耸不见尽头。其间彩云飘浮,瑞霞舞动,映得天梯璀璨生辉。

    无颜、孙思妙、龙眼雀一干人正站在天梯脚下,凝神仰望。天梯上,碧潮戈白衣飘飘,刀气纵横,正与十几头色彩斑斓的奇兽战成一团。

第十八册 第二章 天梯蓬门

    第十八册第二章天梯蓬门

    “小子,怎么现在才来?一座小小的咫尺天涯桥就把你了?”无颜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耸耸肩:“我可学不会你那般耍无赖,只好凭真本事硬闯了。”

    无颜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充分理解你酸溜溜的嫉才心情,哈哈。”

    我嘿嘿一笑:“看来头脑简单的人的确活得快活一些。”

    无颜懒洋洋地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没有烦人的心事?关键在于你是否放得下。所谓知足者常乐,你做得到吗?”

    我闻言一呆,当年为了海姬,我远上罗生天比试抢亲,大削了无颜的面子,他却浑不在意。这等洒脱纯是天性使然,谁也学不来。

    无颜指了指天梯:“让本公子热心指点一下你这土包子吧。这里是通往菩提院的第二关——罗浮天梯,梯顶共设六扇蓬门,顺利登顶的人便可进入蓬门,直达第三关。而一旦有人成功进入,相对的蓬门也会随之关闭。”竖起四根手指,摇头晃脑:“所以,我们当中只有四个人可以进入第三关。”

    我奇道:“既然只有四名人选,你们该抢着上才对,怎么站在这里干等?”

    无颜道:“先前楚度、公子樱未到,所以大家并不急于登梯,乐得观望碧潮戈一展身手。何况罗浮天梯暗藏玄虚,你待会就明白了。”冲我神秘地眨眨眼。

    我淡淡一哂,心知众人是把碧大哥当作了探路石子。细瞧罗浮天梯,每一级阶梯色泽雪白,材质非石非玉,不断喷出氤氲云雾。光润的阶面上,雕琢了栩栩如生的奇禽异兽,花鸟鱼虫。刀枪剑,魔怪妖精。刻的生物也随之复活,向他展开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这些怪异的东西是被吉祥天封印在罗浮天梯内的。”无颜道,“一旦有人登梯,触动禁制,封印就会自动解除。”

    我神色凝重,如此逐级登梯,一路耗费地法力可想而知。雪玉似的刀芒中,碧潮戈陷入重重围困。艰难地向上突破。

    楚度毫不犹豫,足尖一点,缩地成寸,一步跨越几十级台阶。疾风呼啸,台阶上雕刻的一柄黑沉沉的利剑破阶飞出,暴射出刺眼的乌芒,向他兜头斩下。

    “轰”!利剑只斩中了一个残影。楚度已身在更高的阶梯上,不等阶面的奇兽扑出,楚度再迈一步,十丈高的距离被倏然缩短,奇兽的攻击纷纷落空。楚度脚步连错,身形晃动。闪过一连串攻击,向碧潮戈不断接近。

    无数触手从台阶上射出。一只浑圆如球的土黄色奇兽浮出台阶,触手交织成漫天罗网,封住了楚度四面八方。

    楚度身形一滞,在触手地挥舞下,四周的空气竟然被凝成浅黄色的实质,隐隐泛光,犹如铜墙铁壁,再也无法轻易穿越。清啸一声,楚度十指宛如鲜花绽放。轻柔弹拨,仿佛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牵动,巧妙引导触手自行纠缠成一团,打了多个死结,再也无法舞动。飞起一脚,楚度将奇兽踢飞出去,连跨数层阶梯,一路势如破竹,风驰电掣般直掠而上。

    天梯上,蓦地升起一座古色古香的三耳青铜鼎。喷出耀眼的七彩火焰,冷不防罩住楚度。将他吸入鼎炉。炉身光华变幻,七条色彩各异的虬龙张牙舞爪,绕着鼎炉嘶吼。

    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想不到罗浮天梯越往上,威力就越强,连楚度也被困住。“砰砰砰”,鼎盖剧烈跳动,鼎肚一点点鼓起,虬龙发出惨厉地吼声,一条接着一条断裂。轰然巨响,鼎炉炸开,楚度冲天而起,全身肌肤莹润,不带一丝伤痕,只是青衫下摆被炉火烤得焦黑。

    底下的人瞧得心动神摇,鸦雀无声。无颜凑到我耳边,悄声道:“你有几分胜算?”

    我沉吟半晌,道:“我与碧大哥在伯仲之间,但法力底蕴远远不如。连碧大哥都这么吃力,我多半也徒劳无功。”如果使用毒影,或许机会很大,但这等秘密武器不能轻易亮出。

    无颜窃笑一声:“我的恒河沙数盾堪称北境防御第一的魂器,倒是能赚点便宜。不如我们合作。”说罢细细道来。

    “各位,我先上了。”公子樱对众人一拱手,徐徐拾级登梯。他手拂琶,不急不燥,意态优雅得犹如闲庭信步,不带一丝烟火气。“叮叮咚咚”,琵琶声空灵清越,像是一个个深奥玄妙的法咒,竟然压得天梯上的奇禽异兽无法破阶而出,一个劲地挣扎蠕动,被乐声死死束缚。

    天壑般凶险地罗浮天梯,在公子樱面前变成了坦荡通途,他一路如履平地,从五花八门的生物中缓步穿过,犹如观光赏玩一般。

    无颜咂舌道:“怎地公子樱比楚度还厉害?”

    我摇摇头:“不见得。公子樱以乐声强压天梯上地奇兽,看似轻松,其实已尽了全力。因此他只能一步步逐级攀梯,无法像楚度那般扶摇直上。”不出意外,楚度、公子樱势必占去四个名额中的一半,剩下两座蓬门就成了争夺的焦点。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展动身形,向罗浮天梯跃去。

    无痕化作一团沙影,出现在罗浮天梯上。几头背生双翼的白虎怒吼着飞出,无痕不慌不忙,周遭生出一颗颗沙粒簌簌滚动,聚合成一朵沙之花,花瓣层层合拢,将他密密实实地包裹在苞心里。

    “砰!”锋锐的虎爪砸在沙花上,如击败革。沙花的花瓣骤然绽开,把白虎震飞出去。

    “以你家老头子的实力,大有可能进入蓬门。”我看了看无颜,奇道,“要是你和无痕父子联手,登顶应该十拿九稳吧?”

    无颜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色。“以家父的身份,怎能和我联手闯关?”默然了一会。他掩饰般地笑道。

    这时,无痕已连越数级,沙之花犹如一座坚不可摧地移动堡垒,挡住了天梯层出不穷的攻击。

    一时间,众人好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枭哭像一团绿莹莹地鬼火,幽灵般移动。奇禽异兽一旦触及,顷刻变成一具具白骨,不剩半点肉渣。阿凡提发疯般地挥动生花妙笔,彩汁淋漓泼洒。凭空生出无数鸟兽,为他作战。孙思妙的天狗躯体不断暴涨,后肢人立而起,变成一个参天巨人,乌黑色的铠甲覆盖全身。天狗抡起前腿幻成的巨锤,猛砸猛打,威风凛凛地在孙思妙身前开道。小白兔躲在药筐里。一个劲地扔出各种药草、花粉,许多奇兽一嗅之下,便懒洋洋

    地上,打不起一点精神。

    一些隐世的无名高手也显露出真才实料,一名蓬头乱发的老者面对金光灿烂的蛊虫群,也不动手。嘴里“叽哩咕噜”念念有辞,蛊虫群像被驯服的绵羊。乖乖散开。一个凶狠地花脸木魈居然还把脑袋凑过去,任由老者抚摸,丑陋的脸上露出幸福地笑容。

    “复生秘道术!”无颜突然惊异地叫道。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枯瘦如槁木的汉子不急不缓,向天梯攀去。他面目僵硬,形如泥偶,任由奇兽怪虫蜂拥而上,咬破、抓烂了他的肩、胸、腿、臂各处,但全身的伤口飞也似地生出血肉。急速愈合。甚至脑袋被一道雪亮的刀光斩落后,颈腔内又冒出了一个头。

    我目瞪口呆:“这还是人吗?简直是一个打不死的怪物。”

    无颜脸上骇然犹存:“复生秘道术失传了数百万年,想不到今日能得一见。传说中,这种秘道术可以肉身进入黄泉天,在万鬼噬体、幽冥炼魂后依然不死不灭,魂不飞魄不散,保持原有地灵智,称得上是北境最神秘的法术。”

    我脑中倏然闪过一丝灵光,猛然抓住无颜:“你说什么?复生秘道术可以凭借肉身进入黄泉天?”

    无颜点点头:“我书房里的古残本《法网罗志》是这么记载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喂。干吗抓得我这么紧?本公子可不习惯和男人亲热。”

    “多半是真的。”我松开手,喃喃自语。心中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地念头。龙蝶与格格巫,都研习了《轮回妖典》,利用幽冥河的涨潮期得以转世,而前者显然更高明,不但分出了无知地“我”进入大唐,有知的“自己”依然藏匿在北境,伺机而动。一旦吞噬了我,龙蝶将合生死的力量为一炉,前生后世的智慧、经验、法力融会贯通,达到最理想的转世效果。

    这才是真正完美的转世,不但重生,还能令力量暴增质变,一举破道,颠覆天地法则,迈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最玄妙的是,他能使两个“自己”同时身处北境,前世、今生各行其是。

    相比之下,格格巫简直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尽管转世成功,但他始终被困在蟒身内,难以恢复前世地原态。浸淫《轮回妖典》多年的格格巫,岂会不如龙蝶?除非后者掌握了格格巫不了解的异术,从而创出更胜一筹的转世方式。

    而龙蝶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是黄泉天,那么他如何保持不死不灭,避免魂飞魄散?甚至吸取黄泉天的死气加以修炼,拥有全新的力量?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拥有类似复生秘道术的奇术,所以他极有可能接触过天梯上的枯瘦汉子。进入黄泉天地复生秘道术,转世必修的轮回妖典,利用被吉祥天追索自在天地图地时机假死遁世,迫使甘柠真三人成为我的保镖,仿佛一张交织的罗网,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我清楚地知道,龙蝶在等待我的成长,等我“生”的力量增长成与他死的力量完美契合的一刻,彻底把我吞噬。想到这里,我又惊又佩,当楚度、公子樱还在天道途中苦苦求索,超越知微时。龙蝶已经踏上了一条崭新的路。

    无颜在我眼前一晃手,眼神古怪:“你发什么呆?复生秘道术的确神奇,但说穿了只是挨打地法术。碰上楚度、公子樱这样的高手,连续的重击足可令他灰飞烟灭,血肉根本来不及复生。何况谁会活得不耐烦,去黄泉天转悠?”

    我随口称是,目光死死盯着这个枯瘦男子,只要莲华会一落幕,此人我势在必得。这时候,天梯脚下只剩下我、无颜和龙眼雀三人还在观望。

    痛呼声陡然从半空传来。一人被几头火红色的貔貅围住,硬生生打下阶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浮天梯只能进不能退。”无颜解释道,“否则就会被自动送出此地。”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被击飞出去,消失在天梯上。

    龙眼雀瞅瞅我和无颜,摸出十几颗干梅子。一骨碌丢进嘴里,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两位才俊怎么还不上?”

    我刚要答话,脑海中传来龙眼雀的声音:“林飞,顺利闯过三关进入菩提院的人,事后必然名震天下。你若成功,当可在将来行事时建立足够的威望。”

    我微微颔首。瞥了一瞥毫无所觉的无颜,后者不解地道:“龙姑娘为什么不登梯呢?”

    “我只爱瞧热闹。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还是让给你们小伙子吧。”龙眼雀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

    我心知这是龙眼雀送的人情,以她深不可测地精神大法,登顶颇有胜算。如果她再占去一个名额的话,留给我的希望近乎渺茫。

    “没穿内裤的小子,轮到我们出场了。”无颜望着天梯上被云霞渐渐遮住的人影,率先冲了上去。

    我随即施展羽道术,飞起跟上。谁料到,身形一滞,似被粘在了半空中。“轰隆隆”。眩目的蓝光映亮了视野,四周炸开无数天雷闪电,劈头盖脸击来。

    无颜怪叫一声:“糟糕!忘记提醒你了,罗浮天梯上是禁止飞行的。”眼中透出恶作剧般地笑意。

    “哇靠,你是故意的!”我郁闷地道,难怪先前楚度没有飞,我还当他故意炫耀法力,原来另有原因。

    “封!”我厉啸一声,神识气象术将四面八方的雷电悉数挡住。足尖连点数级台阶,追上无颜。

    几十头奇兽气势汹汹地破印扑出。为首的奇兽面如童子。豹身凤尾,滴淌脓水的獠牙传来腐臭的气味。

    无颜地胸口立刻幻化出恒河沙数盾。一化百,百化千,绕着我们形成绵密的防御网。“砰砰砰”,兽爪沉闷地轮番撞击盾牌,如击败革。没有了后顾之忧,我放心进攻,猩红色地螭枪呼啸而出,一连射穿数头奇兽,足不停顿地向上冲去。

    一攻一守,我和无颜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全力开路冲锋,螭枪锐不可挡,好似出海狂龙,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而无颜紧随身侧,恒河沙数盾防守得风雨不透,将天梯形形色色的攻击一一化解。

    半注香的功夫,我们已陆续越过五人,以惊人的高速逼至天梯中段。头顶上方,不时有人因为抵挡不住被送出天梯。等我们又冲上数百丈时,登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楚度一马当先,距离梯顶已经不远,正与一团似雾似云的东西交战。相隔近百丈的下首处是无

    遭被一节节碧绿的竹笋组成的道阵围住,笋尖时而破时而又被沙之花吞没。其后是公子樱,从容迈步,风姿雅然。最先登梯地碧潮戈反倒落在了第四,只比枭哭领先了一级阶梯。

    他们五人遥遥领先,显然是最有希望进入蓬门的。只是越往高处,天梯的阻力就越大,加上法力急剧消耗,每登一级花去的时间变得更长。

    “锵”,螭枪射中一个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蛋形怪物。出乎我的意料,无坚不摧的螭枪只在对方咽喉留下了一个小洞孔。怪物并不见血,腹内发出“隆隆”的噪音,对准我狠狠直撞过来。

    无颜倏然转到我身前,翘起拇指,将怪物化成一座沙雕。螭枪紧接着喷射而出,怪物化作粉末飞溅。

    “小子,卖力点,快追上前面几个了。”置,急速飞掠。在上方数十丈处。是阿凡提、孙思妙以及擅长复生秘道术的汉子。三人中,反而以修为较低的孙思妙赶在前面,他手里挥动着一把异香扑鼻地药锄,在天狗和小白兔的护卫下,屡次涉险过关,还不时回头察看身后地阿凡提。

    “老孙,我不行了,管你自己吧。”阿凡提咬牙道,他被一团黏稠蠕动的溶液缠住,从溶液张开地嘴巴里。喷出一串串混浊的泡沫,沾满了他全身。

    孙思妙留在原地,犹豫不决。片刻后,我已掠至阿凡提身侧,对准溶液,喷出一口三昧真火。

    “滋!”的一声,火光熄灭。溶液不但完好无损,而且急速膨胀起来。

    “没用的,这个怪物根本就不怕火。”阿凡提匆匆瞥了我一眼,咬牙道,“老夫承你的情了。”

    “老哥不必见外。”我全力运转神识气象术的“化”字诀,右拳击出。溶液从阿凡提身上轰然滚落,化作一大滩湿漉漉的泡沫。与此同时。我左手抓住无颜,施展“刺字诀”向上急掠。

    枯瘦汉子的背影映入视线,我冷冷一笑,螭枪瞄准他的后背,冷不丁地射出。枯瘦汉子惨叫一声,背上溅起一连串血雨。他正应付一头正面冲撞过来的白玉犀牛,怎料到突然腹背受敌?仓促之下,他身形一个趔趄,我们已擦身而过。飞起一腿,我将他踢下天梯。

    消失在空中地一刹那,我清晰瞧见他脸上愤怒、怨毒的表情。

    “这样也行?你也太黑了吧?”无颜蹙眉道,恒河沙数盾倏然横移,挡住了左侧银芒闪闪的箭雨。

    我脚步连错,以玄妙的轨迹避开几头凶兽,淡淡地道:“既然只有四个名额,那么挡在我们前面的就都是敌人,何必假惺惺地客气?”离开吉祥天后,此人一定会怀恨盯上我。到时不用我满北境地查访,他就会自动送上门。这才是我暗算他的真正目的。

    “我们已经赶过他了。没必要平生枝节。”无颜略一沉思,道:“你想要复生秘道术?”

    我心头一跳,这小子够聪明,居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你也说了,这种秘道术形同鸡肋,我怎会稀罕?难道我喜欢在黄泉天安家么?”口中满不在乎地道。

    随着不断攀高,我们突破每一级地速度也越来越慢。无颜的法力消耗大半,胸膛急促起伏,汗流浃背。我却越战越勇,神识内的十三只七情六欲怪欢舞奔跃,焕发出流光溢彩。全身精气流动,生生不息。

    再上一层阶梯,碧潮戈赫然就在眼前。他笼罩在弥漫的刀气中,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而在这一层,压根没有任何奇兽怪物出现。

    “碧大哥!”我刚上前一步,一股深不可测的巨力犹如汹涌的暗流,突兀地从右方袭来。可怖地是,这股巨力无声无息,轻松穿透了恒河沙数盾。

    “飞弟小心!”碧潮戈右掌猛然劈出,“轰”的一声,气浪交击震荡,我身躯微晃,无颜被震得向后跌去。我地左臂顷刻化作一根铁链,闪电般缠上无颜的腰,把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好险!”我骇然道,要不是碧大哥及时出手,我和无颜多半摔下了天梯。

    “这一级天梯十分古怪,只要你移动,就会生出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你,使人无法再上一层。”碧潮戈匆忙解释道。

    我试探着向前迈步,四周压力骤增,一道道狂暴的气浪犹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我全力运转轰字诀、化字诀、封字诀、裂字诀,四诀并用,才堪堪挡住。

    “我们岂不是被活活困死在这一层?”我心中焦急,抬眼望去,在罗浮天梯的尽头,四扇青藤缠绕、枝叶婆娑的木门在霞光中半遮半掩。楚度距离梯顶,仅仅一步之遥。而楚度、公子樱、无痕三人之间,各自相差了一级阶梯。

    与他们相距十多级阶梯的,则是枭哭。他变身成一团碧绿欲滴的磷火,不断扭曲,断裂、分解,而与他对敌的生物也在同时扭曲、断裂,化作了飞散地残肢断臂。

    “枭哭难道比大哥还强?”我惊讶地道。

    碧潮戈豪笑一声:“那倒未必,只是对付罗浮天梯上的怪物,他的解体分尸妖术更管用一些。”欣慰地看了看我,又道:“你也不差,居然能登到此处。”

    无颜咕哝道:“看来我们也只能到这里了。唉,累个半死,今晚定要好好睡一觉。”

    我还不肯轻易放弃,脑中意念急转,数百种法术在心中流过,苦苦思索该如何突破这一层。实在不行,只有试一试我刚领悟的“横”字诀了。

    碧潮戈突然喝道:“飞弟,静气凝神,做好准备。”浑身衣衫如风帆鼓动,刀气疯狂暴涨,散发出雪玉般的光芒。刀芒愈来愈盛,又渐渐转淡,直到变成若隐若现的半透明色。

    碧潮戈的四肢开始发抖,这是刀气催发到极致,超过身体承受极限的征兆。

    “大哥,你要?”不等我说完,碧潮戈猛然掠起,犹如一颗光芒万丈的流星划破长空疾射。排山倒海的气浪随即扑来,正面相撞。“轰”,仿佛天崩地裂,空间猛地撕开一个小缺口。

    “还不抓住机会?”碧潮戈厉喝道,身躯被澎湃地气浪震飞,向天梯外跌去。

    “大哥!”我狂叫一声,含泪抓住无颜,冲向缺口。这是碧潮戈舍弃自己,成全我的兄弟情义。无论如何,我都要登上梯顶,进入蓬门!

第十八册 第三章 进还是退

    第十八册第三章进还是退

    突然巨震,背后气浪狂喷,碧潮戈消失在下方的虚空中。

    无颜轻声叹息:“海龙王是条汉子,宁可错过自己的机会,也要成全你。”

    我抓住无颜,两人如同弹丸般被震荡的气场抛起,借助冲力,突破缺口,一鼓作气连掠数级阶梯。“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涩声道,心里隐隐作痛。在那一刻,碧大哥可以为我如此牺牲,我却不能。

    “还真是残酷呢。”无颜仰望梯顶,眼中闪动着沉思的光芒。“不停止地攀向高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我心中执着的道。”没有时间感怀,我一拳击飞扑来的怪兽,再上一层,距离上头的枭哭已经不到十级。

    “如果要付出太多的代价,兴许放弃更好。”无颜喃喃自语。

    “小子,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我冷然道,四周陡然迸出绿光,一颗颗种子破梯而出,瞬间长成茂密古木,把我和无颜围得严严实实。浓重的叶影覆盖下来,绿得浓烈而妖异,像一团化不开的汁水。边缘布满锯齿的枝柯微微抖动,映得我和无颜浑身泛出惨绿的光。

    无颜不敢大意,恒河沙数盾化成绵密的沙影,护住周遭。我的螭枪激射而出,一棵棵巨树轰然倒塌,然而前方古木重重叠叠,形成了一座没有尽头的密林。随着不断深入,我愈发觉得不对劲,毅然停下了脚步。按理说,每一级天梯宽不过一丈,几步就该走出,怎会一直在这片林子里打转?

    莫非是幻觉?我凝神静息。运转镜瞳秘道术,眼前的古树树皮薄得近乎透明,上面脉络分明,生有细小的绒毛。树纹酷似人的五官,幻化出各种喜怒哀乐地表情。看久了,恍惚都变成幢幢人影。在我们身后。断折的古树发出怪异的呻吟,缓缓爬起,封住了退路。

    “是返魂木!”无颜惊呼道,他的脸色森碧,连头发也映出了绿芒,显得异常诡秘。

    “说清楚!”我深吸一口气,喷出大团的三昧真火。沐浴在熊熊火焰中的返魂木不但没有烧焦,反而越加翠绿。疯狂摇晃起来,犹如跳舞地恶魔。

    “返魂木产自色欲天,水火不伤,是一种吸取生灵精魄,借以寄生的植物。时,无颜手抚咽喉,嘴里发出枝叶的“沙沙”摩擦声。

    他的眼睛射出呆滞的碧光。四肢僵硬不动,衣衫像苍老的树皮起褶,肌肤越来越绿,一根根血管暴起,像树干上绽开的脉络。

    我眼睁睁地看着无颜双脚化作深褐色的根须。身躯渐渐凝实成树干,俊美地五官一点点隐去,长发散下来,变成摇晃的枝叶。

    他竟然化成了一棵返魂木!

    察觉到了危机,我毫不犹豫地向空中冲去,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被死死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糟了!我感觉整个人像是突然换了一副躯壳。不由自主地大口吸入浊气,反把体内的精息吐出。碧色的纹路悄悄沁入皮肤,像树皮般虬结出粗糙的褶皱。不要片刻功夫,我也会遭受无颜同样的下场。

    来不及多想,胎化长生妖术即刻运转。既然返魂木要吸取我的精魄,那么我便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吸取返魂木地生气比我想象中还容易。一缕缕阴邪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进入体内,源源不断,顷刻间充满了每一条经脉。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阴邪的气息竟然慢慢凝滞,堵塞经脉。无法将它们转换成我的精气。

    如同作茧自缚,我的内腑被返魂木地气息占据,开始僵化,喉咙干涩,已经说不出话来。而返魂木的精息像冲破闸口的洪水,无休无止地涌入体内,双脚开始萎缩,脚趾拉长成扭曲的根须。

    眼看不妙,眉心的内丹骤然一热,剧烈跳动,竟将返魂木的精息从我全身飞快抽去,吸入内丹。一会儿功夫,周身经脉畅通无阻,双脚恢复了原样,碧绿色的树纹融化成一滴滴汁液,从皮肤上滚落。

    四周的林木发出痛苦地叫声,返魂木的精息排山倒海般被吸入内丹,一棵棵返魂木发黄变枯,化成一具具僵硬的人尸,轰然倒下。碧光从无颜的身上渐渐褪去,五官浮现出来,如梦初醒地睁开了眼睛。

    “臭小子,我没事了?”无颜望望周围,讶然道,“厉害啊,你是用什么法子干掉了这些返魂木?”

    我有苦说不出,内丹里气息滔滔翻滚,鼓胀得仿佛要炸开来。“怦——怦”,内丹茁壮有力地跳跃,比过去强盛了数倍。霎时,我的意识一片模糊,魂动魄摇,仿佛被内丹控制住,几欲失去知觉。

    “哈哈哈!”龙蝶的狂笑声突兀响起:“返魂木的精息近乎于黄泉天的死气,对你有害,对我却是大补。”

    我如堕冰窖,没想到和返魂木蚌相争,反倒便宜了龙蝶。如今我心神恍惚,被内丹所控,正是龙蝶夺舍附体的绝佳机会。

    所有的挣扎、牺牲、抗争,在这一刻尽付流水。我心如死灰,歇斯底里地狂吼:“龙蝶你做梦去吧!”

    螭枪矫夭飞出,这一次,目标是我自己。

    锋芒灼灼地红光顶住了我的咽喉,狞笑着,我的喉咙感到火燎般的刺痛,渗出了鸡皮疙瘩。

    “大不了玉石俱焚,大家一起完蛋!”我厉声道,在意识彻底失控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毁灭自己。这是最理智、最果断的做法,也是唯一可以逼退龙蝶,死中求活的手段。

    依稀听到龙蝶的冷哼声,内丹忽然平静下来,狂暴的气息慢慢敛去。等了片刻。也不见龙蝶回话,显然已经离开。

    “你发什么疯,好端端地玩自杀?”无颜吓了一跳,瞪着螭枪道,“至少把遗产、法宝先留给我,再死也不迟啊。”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被冷汗湿透。要不是用自杀威胁龙蝶,此刻怕是凶多吉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龙蝶既然早就计划好了夺舍重生地一切步骤,又怎会不考虑到我以死要胁这一招?他刚才老老实实地退去,必然是还没到吞噬我的时机。

    上空,蓦地传来敲金击玉的清鸣,霞云璀璨。

    丈,碧绿色的藤蔓化成翩翩飞舞的青鸟,欢悦鸣叫,扇蓬门。

    “楚度登顶了!”无颜仰首凛然道。

    云端的尽头,楚度负手立在蓬门前,没有急于进入,目光睨睥俯视下方。宛如实质般破空而来,冷冷落在我地身上。

    彼此的目光仿佛雷火相击,寸步不退。我望着他,这段天人相隔的距离,却令我的斗志燃烧得更加激烈。

    淡碧色的刀芒一闪而逝。虽然只有一刀。但刀光千转百折,每一次转换方向,仿佛都劈开了一个空间,衍生出无穷的变化。公子樱清啸一声,收刀跨上一级,从容站在了楚度身侧。

    在青鸟清脆的鸣叫中,第二扇蓬门缓缓开启。

    —

    无痕相距两人,仅仅一级之遥。

    “我们来不及了。”无颜耸耸肩。脸上一派轻松,不再有丝毫失落的表情。“看开点啦,小子。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现在认输还太早了。最后一级天梯能逼使公子樱出刀,定然不简单。你家老头子和哭未必能顺利闯过。”我一咬牙,催动全身法力,向上疯狂掠去。

    精气在内腑流转不息,此时此刻,我不再做任何保留,整个人臻至空地境界。螭枪呼啸飞射,神识气象术不要命地击出,只攻不守。即使无颜的恒河沙数盾没有挡住天梯的攻击,我也毫不闪躲,靠息壤硬生生地接下来。

    和枭哭的距离飞速拉近,我身上也平添了十多道伤口。

    “枭哭!”逼近他下首时,我的暴喝蓄满了摄魂音秘道术,令他身形一僵,不由自主地看向我。

    双方霎时面对面,四目凝视。我目光凝聚精神大法,将书山上刻的那个“一”字映入枭哭的心神。

    _.

第十八册 第四章 各有巧妙不同

    度、公子樱、无颜先后出现在庭院内。

    “哦哟,好痛!”无颜捂着屁股,睁开眼,神色茫然:“发生了什么?臭小子,你没事吧?千万别告诉我进入了黄泉天。”

    “此地是菩提院的外院,无颜你已顺利登顶,进入蓬门。”公子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无颜呆了呆,我扶起他,心中涌上一阵患难与共的暖意:“我们做到了。”

    无颜指着我大笑数声,旋即愁眉苦脸地嚷道:“这下完了,我家老头子事后定要找我算帐。”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干脆以后你跟着我混吧,咱们兄弟一起打拼。”听到此话,楚度和公子樱的神情显得不太自然。

    无颜默然有顷,婉拒道:“我懒散惯了,一心只问***,无意争斗。”

    我冷笑:“你自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却怎知身后未尝不是万丈悬崖?”

    无颜只是苦笑摇头:“所以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我无奈地道:“你不也一样登顶天梯了么?”

    公子樱目光一瞥楚度,轻描淡写地道,“说起来,林兄还要感谢魔主,要不是他出手相助,你哪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呢?”

    楚度木然而立:“樱掌门弹奏的琵琶更为精彩吧。”

    我心知肚明,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公子樱以琵琶音破开楚度气场,决不是好心帮我。一旦我就此逃脱,心中必然留下挫折的阴影,从而影响道法进境。侥幸偷生后。再也难以超越公子樱这样的绝世高手。此外,留下我的命既可威胁楚度,还能从我嘴里骗出老太婆师父地隐秘,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无颜东张西望,奇道:“既然是菩提外院,怎么一个人也看不到?”

    庭院空寂。鸟语花香,我的灵犀脉隐隐察觉到了许多细微的波动。用镜瞳秘道术观望,视野中清气氤氲,似是被布下了高深的法术禁制,阻挡住我的窥视。

    公子樱微微一笑:“诸位菩提院长老已在此处了。”

    楚度长袖一拂,声势如潮,淡淡地道:“出来!”庞大的气势横扫之下,整个庭院像被揭开了一层迷雾地面纱。浮现出幢幢人影。碧绿的古松旁,有鹤发童颜的古朴老者正在奕棋;莹白的石头上,飘然出尘的道者盘膝端坐,吞吐露珠;花丛间飞舞嬉戏的蝴蝶,变成了宫装广袖的女子;枝头鸣叫的蝉鸟,原来是诵卷论道地童子,红润娇嫩的脸上透着古怪的沧桑。的长老悠然自得。各行其是,全然不理会我们。

    我低叹一声,这就是“空”和“知微”的差距。哪怕菩提院的法术隐藏得再玄妙,也逃不过楚度、公子樱明察秋毫的感知。

    “恭喜四位当世翘楚登越天梯,光临菩提院。妾身黄鹂。司职菩提院总执事。”庭院地梧桐木平台上,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身影,她麻衣荆冠,身形窈窕,风姿优雅,雪白如霜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脚踝。无论怎么细瞧她,都只得一个隐约的轮廓。

    “侥幸而已,当不得什么翘楚。黄鹂长老谬赞了。”无颜抖袖、振衣,彬彬有礼地一欠身。看得我直翻白眼,这小子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倦怠模样,转眼间摆出了潇洒温文地贵公子风度。

    黄鹂道:“无颜公子太客气了,罗浮天梯险恶重重,岂是碰运气可以登顶的?能在莲花会上连闯两关,进入菩提院外院的,莲华会史上不过寥寥百人,无不是当时豪雄,一方宗匠。

    她款款走下平台。续道:“四位中,魔主权掌魔刹天,号令千万妖众,被誉为北境第一高手。樱掌门执清虚天之牛耳,拥者云集,广得人心,法术造诣比起魔主也不遑多让。无颜公子天纵奇才,文武双全,琴棋书画各道无一不精,天赋的读心术举世无双,日后必然领袖罗生天。林飞公子更是近年来最惊才绝羡、炙手可热的少年英雄,飘香盛会一战成名,勇闯葬花渊、罗生天比试夺亲,道法会上连败数位掌门,自创一门独特奥妙的法术。

    “黄长老说得天花乱坠,在下听得汗流浃背。我林飞孑然一身,无权无势,比起他们三位差远了。”我赶紧打断黄鹂的吹捧,她看似盛赞我们,其实巧妙挑动我们的攀比好胜之心。

    黄鹂悠然道:“林公子又怎是孤家寡人?碧落赋地甘仙子、脉经海殿的海武神、魔刹天的海龙王、鸠丹媚,再加上无颜公子,皆是你的知交好友。来日成为一方雄主也未可知。”

    楚度面色微变,道:“黄长老,最后的第三关何时可以开始?”

    黄鹂道:“只要各位能在六个时辰内,从这里进入菩提内院,便算闯过第三关了。”

    楚度目光一扫庭院内的近百名长老,道:“莫非要我等与众长老一较高下,击败他们才能进入内院?”

    黄鹂轻笑一声:“菩提院可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诸位只需查找通往内院的路,长老们决不会动手阻拦。”

    “就这么简单?”我微微一愕,信步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忽然觉察出异样。这里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无论我走多远,脚下的地面也会跟着一起延伸,永远没有边际。整个庭院就像是随着水涨而不断升高的船,把我们死死困在这里,根本就看不见什么菩提内院。

    出入口到底在哪里?蓬门消失后,这座庭院似乎变成了汪洋中与世隔绝地孤岛。我潜心思索,既然那些长老不会理会我们,那么从外院进入内院的通道必然另藏蹊跷。不是迷宫之类的阵法便是布下了重重法术禁制。

    “我在内院恭候各位大驾。”黄鹂地身影越来越稀薄,化成了一缕淡淡的白烟,袅袅消散。

    楚度和公子樱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黄鹂堂而皇之地消失在眼前,连他们也看不出其中的玄虚。

    “吉祥天的术法果然神妙,难怪千

    北境始终在他们的掌控下。”公子樱凝神注视着四老。

    楚度颔首不语。这两人都有一统北境地野心,吉祥天越是高深莫测,他们便越是忌惮。

    公子樱有意无意地道:“听说楚兄精通各门各派法术,对吉祥天的法术同样造诣颇深?”

    楚度目光灼灼:“昔日楚某周游天下时,曾经斩杀过几个吉祥天天刑宫的长老,在楚某的搜魂炼神大法的拷逼下,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的是。楚某对碧落赋的秘道术了解甚少。”

    公子樱洒然一笑:“本门的精妙心法别有修炼之道,楚兄就算抓到几个碧落赋地弟子拷问,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

    双方一来一往,言辞中暗流汹涌,既有试探,也含威慑。此时此地,我们虽然都为闯关而来。然而四人立场大不相同,勾心斗角在所难免。

    无颜忽然道:“刚才的黄鹂长老应该不是她本人,更像法术造拟出来的千里传影。”眼。

    “千里传影?”公子樱蹙眉道:“无颜兄的意思是我们所见的黄鹂长老并非真实的血肉躯体?”

    迎向我好奇的目光,无颜笑了笑:“先前我曾用读心术悄悄窥探黄长老。谁料对方地心思竟然一片空白。除非她是死人或者幻像,否则心中怎会毫无波动?记得古籍《混沌万象志》记载,远古时有一门异术名曰千里传影,人在千里之外,可在别处投下自己的身影,言行举止与本人无异。据传那位创出千里传影的高手,后来归隐于吉祥天。我猜黄长老多半就是使用这项法术了。”

    公子樱长叹一声:“亿万年来,吉祥天不知吸纳了多少宗师巨匠。保留了多少秘法奥术。”

    我重重一拍无颜:“你倒是龌龊,居然偷窥美女芳心!”心中佩服不已,论起博闻广记,无颜算是北境第一高手了。什么《混沌万象志》、《北境搜异》之类的古籍背得滚瓜烂熟,如数家珍。

    无颜一摊双手:“第三关乃是进入内院,我本想从黄鹂心中探出其中的窍要,可惜没得逞。”

    “那么从他们身上下手——?”我眼光投向吉祥天地众长老,无颜微微摇头:“这些人个个法力深湛,读心术只能察觉他们情绪上的些许波动。小子,还是别动歪脑筋了。凭真本事找到内院才是正道。”

    我哭笑不得,先动歪脑筋的人好像是你吧。

    公子樱展颜一笑:“这第三关倒是有趣,也不知我们四人之中谁先找到内院。”洒然走开,在庭院中悠闲散步,时而赏花低吟,时而观人下棋,全然看不出闯关的迹象。

    楚度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心,一言不发,负手望天,似是已经神游物外。

    无颜干脆躺在花丛中,嘴里一边嚼着草芯,一边对着几个秀美的女长老摇头晃脑,评头论足。

    四人中,反倒显得我最勤奋卖力,几乎要挖地三尺,逐寸敲打察探。只是我对法术禁制一窍不通,忙活了半天,始终摸不着半点头绪。正渐渐心焦,蓦然听到楚度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啸。

    扭头望去,楚度所在处,已是空空荡荡,就像是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珠,庭院中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

    他竟是找到了出口,率先闯出了菩提外院!

    然而楚度至始至终,一直静立出神,根本就没有挪动过脚步。

    略一沉吟,我恍然大悟。楚度应该是以无上法力,将自己彻底融入这座庭院,成为其中地一部分,从而破悉了出入口的奥妙,得以顺利闯关。这法子虽说简单,但除非我拥有楚度那样超强的法力,不然难以效仿。

    “叮叮咚咚”琵琶声犹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最终如一只羽鹤绕着一棵古松四周翩然飞舞,碧绿的松针随着乐声簌簌抖动,浑融成一曲天籁。公子樱会心一笑,缓步走到古松下,手掌轻拍树干,忽轻忽重,忽急忽缓,奇异的节奏与松涛天籁巧妙无间,宛若一体。

    “噗”的一声,一颗结实的松子从树梢掉下,落到他的掌心时,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张淡褐色的绢丝卷轴。

    摊开后,绢丝上赫然写着:“宝剑未出匣时如何?”

    公子樱闭目沉思片刻,手指划动,写下:“在匣内。”三个字。

    丝绢倏然变大,腾空而起,犹如一朵云般载起公子樱,向上空飞去。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得一头雾水,继楚度之后,公子樱也成功离开了菩提外院,只是他的法子过于离奇,我完全琢磨不透。

    半个时辰后,无颜欣然向我道别。

    “小子,我要离开了。”无颜手里捻着一朵娇艳地金黄雏菊,在鼻尖深深一嗅:“你找到你的出口了吗?””你发现通向内院的路了?”我心中大喜,搂住他的肩膀,亲热地道:“咱们还分什么你我?你找到出口的话,我当然和你一起走。”

    无颜摇摇头,道:“你还没有明白吗?这最后一关,并非简单地破除阵法禁制寻找出口,而是考量我们心中的‘道’。我的出口并非你的出口,怎么带你离开?”

    “考量心中的道?”我呆了呆,似乎有些明白了。

    无颜点点头:“你仔细看我是怎样出去的。”走到对弈的两名长老当中,伸出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接着一颗,依次放回棋钵。

    奇怪的是,两名下棋的长老既不出声,也没有动手阻止,他们神态平静,眼睁睁地瞧着无颜中断他们的棋局,脸上没有丝毫不愉,反而浮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棋秤上的子越来越少。当无颜将最后一颗黑子放入棋钵时,一阵清风吹过,无颜像是被风带走了,空中只留下一朵缓缓飘落的雏菊。

    “原来各人有各人的出口!”犹如瑚醍灌顶,我恍然大悟。

第十八册 第五章 我之天道

    座庭院一下子清晰起来,每一处景致投入我的心灵,细致入微。如同深夜的大海透出了光亮,平静的水面下,翻涌出重重澎湃的激流,连浪花上的鳞纹也不曾遗漏。

    我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向庭院外走去。

    其实人的一生便是在寻找出口。

    楚度的闯关,凭借的是横扫一切的法力,在绝对的力量下冲破禁制。正像他所说的——神挡杀神,天阻斩天。这是他的道,君临天下,所向披靡,是一种寻找生命出口的强势。

    花木的阴影浸凉我的脚步,我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哪怕距离不曾拉远,仍然没有半点犹豫。

    公子樱寻求的,大概是一个答案。对碧落赋的责任,对甘柠真压抑的爱,公子樱或许永远在疑问和回答之间徘徊,在徘徊之间寻找出口。就像有时候,我们要靠他人的疑问来验证自己的本心,公子樱借助古松禁制,找到了出口的答案。

    我向前走,脚下的地面水浪般延伸,无穷无尽。无论我走多远,都像是在原地打转。

    庭院是一座缩小了的天地囚笼,道是一把打开锁的钥匙。

    无颜选择了彻彻底底的退出。拥有读心术,看透和厌倦了人心的欲望。所以他宁可没有这一盘争斗无休的人生棋局。收拾黑白,还抱一襟清风,自然就不再有囚笼。无颜的道,更像是一种摆脱。

    我脚步不停,方向不改,掠过长老们注视的目光。

    就这样。向外走,一直走下去。不用担心走不到出口,我的心比囚笼更广阔。

    这就是我的道。不需要超强地力量,因为不停的步伐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不需要疑问和答案,因为始终向前,没有迂回的路简单明了。不需要摆脱。因为我的道从来都是逆水行舟,只进不退!

    路长一尺,道高一丈!走下去,总会有一个出口。只要走下去,哪里都会是出口。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身心倏然臻至一个微妙明透的境地。仿佛挣脱了所有地羁绊,无拘无束,畅游天地。花木渐渐朦胧。人声慢慢消寂,庭院仿佛变成了抛在背后的影子,越来越淡,消失无踪。

    前方像被撕开的迷雾,豁然开朗。重重青山绿水,柳屏花障中,一条小路若隐若现。从我脚下遥遥爬向深处。

    楚度、公子樱、无颜站在小路中央,三双目光齐齐落在我的身上。

    “我跟他们打了个赌,赌你能不能在时限前找到出口。”公子樱叹了口气,笑了笑“谁料这个赌毫无意义。因为我们三个都认为你能成功。”

    无颜道:“差点以为我们都料错了,要白等一场哩。你小子够愚笨的。竟然用足了六个时辰才侥幸闯出来,本公子等得快睡着了。”

    “六个时辰?”我一愣,适才心无旁骛地向外走,浑然不觉时光流逝。只是楚度和公子樱怎会有闲情逸致,甘愿浪费几个时辰等我?

    “幸亏你运气不错,总算在时限前找到了出口。”无颜凑过头,兴致盎然地问:“说说看,你是怎么混出来的?”

    “最笨。但也是最简单的办法。”我拍了拍两条腿,笑道:“说来还要多谢你的提醒。”

    “怎么谢?灵丹若干,美女法宝数个?”无颜一撇嘴,“你小子太没诚意,心里压根就没想过道谢。”

    “卑鄙地小子,又对我耍读心术!”我作势一脚踢向他的屁股,无颜大笑跃起,向后掠去。

    临近菩提院,即将会见北境的真正执掌者,哪怕是楚度、公子樱也神色俨然。不敢松懈。唯有无颜身心放松,和从前一样惫懒。他是真的不在乎。

    小路两侧,时而鸾凤在树丛中清鸣,时而袅袅烟云从山腰升腾,环绕的山水像一幅幅古秀清奇的扇面,向我们层层绽开。

    路尽头,一座雄峻奇峰平地拔起,高耸入云,横在前方。先前还不曾望见,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多出了这座万丈高峰,挡住了我们地去路。更奇异的是,这座山不但与附近的山脉连成一片,还不停地往上攀升,直到遮住天光,与青霄交汇成浩瀚无匹的气势。

    到后来,完全分不清什么是山,什么是天。山天一色,渺渺漫漫。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在山势惊人的威压下,我仿佛只是一只微不足道地蝼蚁,随时会被粘得粉碎,还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念头。

    好可怕的天地之威!

    “菩提院好大的架子。”楚度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冽之色。按理闯过三关,就该顺利进入菩提内院。如今在路上横生枝节,吉祥天不免有些刁难的味道。

    公子樱淡然道:“此山乃周遭所有的地脉灵气汇聚而化,与上空秘设的法阵形成天地交泰之势,应是菩提内院的门户。除非我和楚兄联手合力,方可毁地灭阵,破门而入。只是——。”

    他神情踌躇:“此举过于消耗法力,势必折损你我二人地锐气。何况,硬闯未必是良策,反落了下乘,应该还有其它的法子。”

    楚度沉吟不语。

    我顿时明了两人患得患失的心情。

    这一次莲华会,骨子里是一场吉祥天、魔刹天、清虚天的较量,是三方彻底撕破脸、动刀子之前,彼此之间的试探与暗斗。其他贵宾无足轻重,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凑个热闹罢了,还不够资格加入这一盘风云动荡的北境棋局。

    楚度和公子樱以闯关的姿态,向吉祥天昭示自己的实力,伺机摸一摸对方的虚实。犹如奕棋时,向对方阵地遥遥挂飞一子,以探对方应手。

    吉祥天同样要拿出雄冠北境的力量,震慑住野心勃勃地楚度、公子樱,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天魔幻洞的奇怖、天梯封印地强大怪物、眼前的天地威压。甚至包括黄的千里传影,无一不是威慑楚度、公子樱的棋招,与对方试探的一手遥相对垒,封压侵入的通道。

    这么一来,三方最后在菩提内院地会面,才是短兵相接。正面交击的第一战。比起楚度、公子樱一路奔波闯关,劳心劳力,菩提院首座长老以逸待劳,无疑赚了便宜。而绝顶高手相争,不仅仅取决于法力高下、法术巧妙,精、气、神的状态、心理上的微妙差别也会影响战局,因此公子樱才会犹豫,是否要硬闯破门。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菩提院首座长老正式“过招”前,楚度、公子樱不愿多耗精力。

    而

    前之所以在路上等我,说穿了,无非是利用这几个时息,令精气神臻至最佳巅峰。3G.+?华夏网s*网友上传方便迎战而已。

    —

    “他们不肯开门,我们干脆在这里等好了,看谁先忍不住。”我装作无奈地道,心想,楚度原本就是为了雪耻而来吉祥天。又向来横行惯了,怎么能忍受在这里被困吃憋?最好他们斗得热火朝天,我热闹瞧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楚度冷哼一声,径直向前。这也是迫不得已,否则僵持下去,即使到时菩提内院主动打开山门,楚度和公子樱在气势上已输了一截。

    公子樱稍一犹豫。立刻跟上楚度。两人并肩走到山峰前的一刻,四周骤然一暗,整片天空都化成了浓重的山影,铺天盖地压下,生出庞大可怖的巨力,压得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竖。在我们头顶上方十丈处,山影停下不动,犹如一把骇人的巨斧垂悬,随时会凌空斩落。

    四人地修为高下立判。楚度、公子樱身躯岿然挺立,只有袍摆微微抖动。我虽然离得远,也只能勉强立稳,不住喘着粗气。无颜面色赤红,身不由己地向后连退数步,苦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嘿嘿一笑:“你倒是七窍玲珑心,明白得很。既然知道不能独善其身,就别辜负了你的大好身手,跟着我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你不会明白的。”无颜默默摇头,过了一会道:“若有一天,你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我定会全力相助。”

    “走投无路?”我大笑,斩钉截铁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楚度长啸一声,青衫如同风帆鼓起,猎猎作响。公子樱缓缓抽出一点黛眉刀,一缕清光飘忽不定,忽隐忽现。眼看他们就要强行破门,天空猛然响起浑厚的喝问:“前路险峰挡道,何应?”

    我微微一怔,无颜低声道:“果然是‘山门偈问’。看来《野趣幽秘》记载得没错。”对我解释道,“‘山门偈问’是菩提院最古老的论道仪式,山门提出关于道的疑问,来客只要作答,山门即会现出通道。以往的莲华会,菩提院从不曾开启这个仪式,如今为楚度、公子樱破例了。”

    我讶然道:“你怎么不早说?”

    无颜眼中露出狡黠地笑意:“《野趣幽秘》一书的作者是当年北境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书中内容多是偷香窃玉的私密,说出来,岂不是玷污了我的清名?让楚度他们虚惊一场,倒也有趣。”

    我心头一热,无颜是知道我和楚度、公子樱并不对眼,所以才故意不透露。

    “前路险峰挡道,何应?”雄浑地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天地的喝问。山影又向下落了数丈,“哗啦啦”,附近的路面裂开无数道细纹,恐怖强大的气势犹如实质,压得人透不过气。

    楚度与公子樱对视一眼,前者略一沉吟,昂然作答:“险峰挡道,斩!”

    奇峰轰然从中裂开,露出只容一人进入的山缝,楚度飘然而入,山峰在他身后重新合拢。

    “楚度明白得倒快,我还以为要看一场毁山破门的好戏呢。”我悻悻地道。山影的巨斧继续下压,竟生出隆隆的雷鸣,地面剧烈颤抖。

    “前路险峰挡道,何应?”

    公子樱洒然道:“险峰挡道,不如绕着走。”

    话音刚落,险峰旁奇迹般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公子樱踏足其上。渐行渐远。

    “又剩我们两个拖后腿地了。”无颜笑道:“你放宽心,‘山门偈问’的用意是让拜访者在论道之前,先审视自心。所以无论我们怎么回答,山门都会开启通路。”头!”转身就走,几步间,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山影轰鸣下落,要将我吞没。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我急急喝道:“道心所指,处处通途,又哪里来地险峰?”

    声势浩然的山影宛如冰雪消融,奇峰“噗”的一声坍塌下来。放眼再看,不过是一颗滚动的小石子。我松了一口气,向前走去,刚越过那座奇峰的位置,脚下突然步步生莲,赤红色的莲花犹如火焰盛开,托住我地脚步。向上冉冉升腾。

    眼前景物骤然一变,空中悬浮着无数白云彩霞凝结地洞窟,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静止不动,或轻扬飘浮;或光芒闪耀。绚丽多彩,或氤氲蒸腾,烟雾缭绕。个云洞霞窟内,都有人盘膝端坐,有的宝相庄严,气宇高华,有的像僵硬的尸体,衣衫。发鬓上积满灰尘,但偶一睁眼,精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原来这就是菩提内院。”我惊叹道,的确气势恢弘,不同凡响。四周传来悠远的钟鸣。似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尽;又像千万声汇聚成一个亘古不变的音,响彻在过去、未来地时空中。

    一时间,尘嚣尽去,心明气爽。我们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的仙境。

    “恭迎四位进入菩提内院。”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语声淡泊祥和,洗净铅华,仿佛从浩瀚的虚空遥遥传来,在耳畔环绕不去。

    刹那间,一道光华万丈的红莲之桥从前方延伸出去,曲折盘旋而上,没入天际。楚度、公子樱、无颜的身影前后出现在桥上。

    “险峰挡道,魔主斩山而入,气势无双,然能斩断天地否?樱掌门绕山而行,智者所为,只是绕来绕去,怕反倒偏离了原先要走的路。无颜公子知难而退,难道不知局势不由人,退无可退地道理?林公子视险峰为通途的豪气固然可嘉,但何尝不是盲目?而通途又怎见得不是另一种险峰?”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锋直指我们四人回答山门偈问时的弊漏,毫不留情地将了我们一军。然而,尽管他言辞凌厉,语气却不愠不火,仿佛诚意探讨,使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我微微一笑,吉祥天、魔刹天、清虚天的正式交火,以别开生面地论道方式开始了。

    楚度冷冷一哂,举首直视红莲之桥的另一头:“依首座长老所言,险峰挡道,何应?”

    “我也不知。或许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对方悠悠叹息,滑头地避开了楚度的反击。

    楚度冷笑:“首座长老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么?”

    “即然不知,又怎能妄言,以鱼目混珠?”对方心平气和地应对楚度

    ,“黄鹂长老,快请四位贵宾入观涯台一叙。”

    黄鹂绰越的身姿出现在红莲桥上,款款而来,引我们一路前行。

    桥尽头,八根雪白的参天云柱巍峨耸立,喷薄出白茫茫地云气,柱顶似要捅破苍穹,托起一座雄伟壮丽的青铜八角高台。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庞大的古鼎。

    步入高台,浩浩荡荡的云雾升腾起伏,犹如浪涛围住了孤岛。台角悬挂黄钟大吕,钟上雕刻着雄奇秀丽的山脉峰峦,随着悠长的钟声,山峰闪耀出千万条瑞气霞辉。高台周边浮动着无数繁复奇妙的符咒古文,色纹斑斓,如河流一般游淌不停。中央以绚丽的奇石异珠镶嵌出星辰日月,熠熠生辉。看久了,星辰仿佛在隐隐转动,日月交替升落,气象万千,神妙无比。

    最特别的是,头顶上的天像是空中切割出独立地一块,呈浑圆的光斑,与四际天色泾渭分明。犹如一面硕大无朋的明澈水镜,罩住了整座青铜高台。与此同时,我的灵犀脉生出微妙的气机感应,仿佛在那面水镜内涌动着神秘而浩瀚地天地力量。

    楚度、公子樱都察觉出了异样。凝望上空,久久出神,连无颜也仰头多瞅了几眼。

    “菩提院首座梵摩恭迎诸位贵客,我不良于行,无法起身礼迎,还望见谅。”一人半裸。盘坐在日月星辰的环绕中,对我们点头致意。

    直到话音入耳,我才看见此人。他的眼神纯净、质朴,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仿佛他原本是青铜台上的一颗星辰,璀璨流烁,是以无从察觉。如今突然蜕落了光芒,化为凡人现身。

    梵摩头发微微卷曲,像婴儿细小的绒毛。脸孔红润,身躯昂藏,饱满的肌肉透着古铜色地光泽。腰间系着一件洁白无瑕的麻衫,遮住了下身,小腿以下空空荡荡,失去了双脚。与青铜台接触的膝盖、腿弯闪耀着金属光泽,竟然铜化。与台面紧紧粘合成一体,无法挪动。

    我瞠目结舌,北境的幕后操控者,名震天下的吉祥天菩提院首座长老,据传迈入知微境界的绝顶高手。难道是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

    楚度、公子樱也楞了一下。后者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梵摩的残肢,道:“梵长老无需多礼,是我等打扰长老静修了。菩提内院气象万千,别有洞天,令人叹为观止。能一睹这北境圣地,别说是耗费些气力闯三关,哪怕是倾尽一切,也是难得地殊荣。”话中隐隐带刺。

    梵摩道:“自从昔日莲华会。清虚天的晏采子道友连闯三关,进入菩提内院之后,观涯台已多年不曾有贵客踏足了。今日见到各位,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梵某心中不胜欢喜。”

    公子樱轻轻叹息:“可惜那一届莲华会后,家师便孤身周游天下,从此再无任何消息。”

    梵摩肃然道:“这是我最钦佩晏道友的地方。当年他盛名无双,堪称北境第一人,正值人生风光无限的顶峰。他却选择了销声匿迹,悄然隐退。深谙‘道’字真髓。须知强不能持久,日不能永升,进退有度才是天道至理。”

    我心中暗忖,梵摩这几句话里有话,矛头分明指向楚度的野心,劝规他急流勇退,以免盛极而衰。

    楚度反击道:“此言差矣。若是万事遵循天道,岂不受困其中,何来突破?何况一山更比一山高,对楚某而言,人生哪有什么顶峰呢?”

    梵摩不以为忤,温言道:“魔主可曾见过不落山的太阳么?”

    楚度放声大笑:“正因为不曾见过,所以要极力追寻。人定胜天,才显大丈夫本色。”

    “人定胜天,并不意味着破坏。”梵摩叹道:“生长万物,并不据为己有;作遇万事,并不自恃其能;成就万物,也不自居其功。所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岂不闻先破后立?”楚度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之色:“吉祥天操控北境亿万年,也算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梵长老的这番妙理原来是对人不对己地。”

    梵摩眉头微蹙,与楚度四目相对。两人一言不发,久久沉默。

    霎时,梵摩整个人仿佛陡然消失了一下,复又出现。在消失的瞬间,我的灵犀脉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虽然渺若鸿毛,却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突然置身于洪荒险泽,被无数暴戾凶恶的怪兽团团围困。

    无颜轻呼一声,盯着梵摩,脸上露出惊愕地神色。

    与此同时,楚度一袭青衫猛地抖动了一下,四周仿佛凭空爆响了一记霹雳,令人气血翻涌,震耳欲聋。霹雷过处,那种蛮荒凶兽的戾气被炸得粉碎。

    短短一刹那,双方由论道辩驳,到气势突然正面碰撞,犹如天雷勾地火,触目惊心。两人几乎同时作势发力,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梵摩身躯微微晃动,楚度脸上闪过一抹红色。两人似乎平分秋色,谁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菩提内院的长老们也感受到了异样,千万座云窟霞洞内同时释放出气劲,宛如翻滚不休,滔滔不绝的云海,在观涯台四际动荡起伏。

    楚度、公子樱微微色变,四下里惊人的气场实在恐怖。吉祥天虽然人数远远少于魔刹天、清虚天,但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精英高手。我心里拿定主意,不到生死相搏的绝境。我决不能和吉祥天翻脸。

    许久,长老们地劲气才缓缓消退,余波犹在半空震荡。

    梵摩低叹一声:“魔主被誉为当今北境地第一高手,果然盛名无虚,我自愧不如。”

    楚度淡淡地道:“长老何必过谦?刚才你我并未分出胜负。”

    梵摩笑了笑:“不敢相瞒,我是借助观涯台孕育多年的天地灵气。才没有在魔主手下吃了亏。魔主的法力已快臻至知微巅峰,天下除了不知所踪的晏采子,再无人能与尊驾争锋。”

    他说破观涯台的优势,明言自己不如楚度,坦陈地风范极易赢得人的好感。然而,话语里暗喻公子樱比起楚度还是稍差一点,又有挑唆双方矛盾之嫌。我暗想,这个首座长老不是迂腐的老学究。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大奸大恶之徒。

    “梵长老太客气了。阁下的法术奇玄异常,楚某也琢磨不透。真个较技地话,楚某没有必胜的把握。”得到吉祥天最高掌权者的金口赞誉,楚度地神色不由缓和下来,梵摩那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无疑坐实了楚度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楚度叹道:“可惜晏采子下落不明。否则若能与他一战,当是人生第二大快事。”

    梵摩奇道:“魔主的第一大快事可否透露?”

    楚度长叹一声:“便是与破坏岛岛主拓拔峰相处的时日。唉,三人亭。”语气出现了难得地唏嘘。

    我听得一阵惘然,昔日我们三人在晏采子建制的古亭里论道谈法的一幕幕浮现脑海。往事如烟,知音大叔已经作古。我和楚度则成了势不两立的对头。

    梵摩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魔主与拓拔峰一战为何不手下留情?”

    楚度默然片刻,昂然道:“拓拔兄的挚友因我而死,清虚天各大掌门几乎被楚某屠戮一净,他早已心存死志,岂肯芶活?楚某了解他地心愿,敬佩他的为人,所以决战时断不会手下留情。否则便是羞辱了英雄。”

    “想不到魔主居然是拓拔岛主的知己,拓拔掌门泉下有知,当敢快慰。”梵摩抚掌叹道,伸手向参天云柱虚扬。一大团云絮冉冉飞起,随着梵摩手指轻抖,云絮凝聚成型,化作五只洁白如玉的高脚杯盏,飘向在座各人。

    我接过杯盏一瞧,里面盛满了晶莹的甘露,盏口蒸汽氤氲。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使人尘嚣尽洗,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无颜盯着梵摩的一举一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梵摩道:“此乃吉祥天的特产——云水露华,有补气归元地功效,诸位不妨一尝。”常听说魔刹天出了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魔头,还以为尊驾沉迷权势,心狠手辣。呵呵,传言果然不可尽信。听魔主刚才言语,当知为人胸襟。这一杯,敬魔主,敬拓拔岛主。”

    众人举杯,我一饮而尽,杯盏内又顷刻溢满云水露华,再饮再满,奇妙无比。云水露华清冽甘甜,我心中却生出一丝异样的苦涩,忍不住对楚度道:“说到底,拓拔大叔死在你的手里,究竟还是楚度你的野心强过了英雄相惜之心。”

    楚度静静地看了我一会,道:“征服北境,我求的是道,而非名利权势。你——不懂。”

    我冷冷地道:“你的道,无非是牺牲别人,成全自己。道是什么?难道是天地至理,万物运行的规律?依我看,道不过是内心深处的欲望罢了。”

    梵摩摇摇头:“高雅清玄的天道岂能和欲望俗念混为一谈?林小友此话有失偏颇。”

    无颜插口道:“我倒觉得林飞这话说得实在。来,小子,我敬你一杯。”举杯对我一笑。

    我侃侃而谈:“道是高雅清玄?再美地花草也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求道追仙是欲望,吃饱穿暖是欲望,争权夺利也是欲望。只要是人心,就会有七情六欲,无论是知微高人,还是乞丐富翁,谁能免俗?没有欲望,就不会有什么法术高手;没有欲望,罗生天至今还是一片汪洋湖沼,哪来千万座白玉桥梁?没有欲望,盲豚鼠永远是盲豚鼠,无法跋山涉水,化成美丽神奇的浪生兽。”

    “从来就没有谁注定是天生的高贵。”目光扫过凝神倾听的众人,我沉声道:“我不懂什么是道,每一个人心中的道也不尽相同。但我明白,什么是生命奔腾不息,渴求向上的力量!”

    许久的寂静后,公子樱忽然笑道:“春蚕结茧,化蛹成蝶。林兄的这番妙理值得喝彩。传说在自在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恰好是北境日落之刻。可见日升日落,只是出自我等凡人的一家之眼,称不上什么天地至理。因此道于每一个人,都不相同,概因我等的出身、境况、际遇也迥然不同。”

    梵摩沉吟道:“吾等凡夫俗子,一切行事理念皆从‘我’出发,以己之眼洞察外物,难免失之偏颇。唯有忘我,方得大道。”神往之色,“不知突破知微以后,又是怎样的一番天地?梵摩心中矛盾之极,既希望魔主早日功成,得窥大道,让我等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无上境界,为北境留下传奇佳话。又盼望魔主换一条求道之路,敛灭征服天下的雄心,使北境众生安宁,少些刀光血影的干戈。”

    楚度傲然道:“梵长老,你有你的思量,楚某也有自己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

    梵摩默然无语,片刻后道:“北境八重天自有其平衡规律,魔主强求一统,难免生灵涂炭,天下大乱,甚至导致北境坏空。还望魔主三思。”

    楚度仰天长笑:“成、住、坏、空难道不是天道运行的规律么?梵长老既然讲究顺天而行,理应赞同楚某所为。”

    梵摩涩声道:“即使北境有朝一日坏空毁灭,也该是天道自然运行的结果,而非人为强行破坏。”

    楚度道:“岂不闻事在人为?对楚某而言,天道即是人道。”

    梵摩叹息一声:“既然魔主心意已绝,我也不再多劝。只是吉祥天断然不会坐视北境纷乱,天刑宫必当倾尽全力阻止尊驾。”

    楚度冷冷一哂:“在清虚天,天刑宫的长老们不是早就开始阻止楚某了么?”

    双方本来缓和融洽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僵冷起来。梵摩苦笑道:“如果魔主肯从此罢手,类似的事将不再发生。如今是战是和,但凭魔主一言定夺。”

    凝视着手中的杯盏,楚度缓缓地道:“凡是闯过三关,进入菩提院的客人,便可向吉祥天提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他手掌轻颤,杯盏碎裂,化作一缕缕雪白的残烟浮起,袅袅飘散。

    “此时此地,楚某望能与梵长老一战。”楚度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双目暴闪出炫耀的光芒,“若是梵长老行动不便,天刑宫的首座长老亦无不可。”

    我恍然明白了楚度的用意,与梵摩约战,不但可以趁机剪除吉祥天的领袖人物,还能振奋魔刹天妖怪的士气,打破吉祥天在北境众生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

    梵摩闭目不语,许久后展颜一笑:“求道之心,原本就该坚定不移。若是魔主不觉得在观涯台上比试吃亏的话,我当与魔主一战。”

    盘坐在日月星辰的浮雕中,他平凡的身姿变得光芒四射,宛如一颗璀璨星辰冉冉升起,在浩瀚苍穹中运转不息:“魔主,请。”

第十八册 第六章 易形残玄法

    和公子樱、无颜退到了观涯台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难逢的高手对决。

    两人相隔数丈,久久对峙。楚度负手而立,好似一座孤峰耸峙,高不可攀。梵摩盘膝而坐,仿佛天体苍茫,深不可测。

    楚度一袭青衫微微飘动,越飘越急,翻滚不休,庞大的气势犹如山峦一般攀升。梵摩的全身忽而光华耀眼,忽而黯淡无光,如此忽明忽暗,转换不休,到后来,我连他的身影都瞧不清楚,满目都是流转的日月星辰。

    响声连绵不绝。观涯台角悬挂的黄钟大吕浑厚鸣动,上面雕刻的群山如活物一般变化,由青转黄,又由枯转荣,昭显出四季更替。观涯台沿四周的符文化作滔滔江河,涛声哗哗。

    观涯台变成了一个凝缩的天地,而梵摩已经与观涯台彻底融为一体。这一战,楚度面对的不仅仅是梵摩,而是整座观涯台,整个天地。

    “好!”楚度不惊反喜,一拳缓缓击出,看似轻柔无力,击至中途,楚度飘然飞起,像一只苍鹰居高临下,扑向梵摩,拳速蓦然快得无以复加,像一枚高速的花炮,凌厉疾射。

    梵摩纹丝不动,对楚度这突变迅猛的一拳犹如未见。

    轰然巨震,楚度一拳的威力在梵摩身前猛地释放,犹如天崩地裂,气浪连锁般翻滚炸开,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对方吞没。

    “人力岂可抗天?”震耳欲聋的气浪声中,梵摩地声音清晰可闻。观涯台星体运转,光芒万丈。浩浩荡荡的天地之力随着楚度地拳劲提升,与之相抗,不但毫不逊色,还隐隐压过了一线。

    “什么是天?楚某便是天!”楚度悬浮在空中,厉喝一声,拳劲还在不断攀升。愈来愈猛烈汹涌。四下里风云失色,天地无光。这一拳虽然早已击出,但拳势层出不尽,仿佛一拳生出一拳,千万拳化作了一拳,一拳又化作千万拳。

    梵摩哑然失笑,观涯台迸射出千万道霞光瑞气,窜跃闪耀,犹如一根根光索,死死束缚住奔腾的气浪。就像牢不可破的铁笼囚禁住了挣扎飞翔的雄鹰。楚度的拳劲越强,观涯台的天地之威也就越强。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楚度落在了下风。观涯台之势实在可怖,换作我是楚度,心中定会生出软弱无力地绝望感。

    楚度忽然落地,闭目,收拳。

    击出的一拳悠悠收回,狂暴的气场在刹那间平静下来。所有的劲气被一下子抽空。然而,整座观涯台突然凝固,钟声转轻,变化的山水重新变回了浮雕符文。

    天地之威越来越弱,梵摩的身影清晰出现在观涯台上。这一刻,他仿佛星辰陨落,从天空摔到了地下。

    我心头一震,楚度真的比过去更强了。以前,他的攻击有去无回,凌厉无匹。如今却收发由心,刚柔转换得毫无痕迹。这缓缓抽回的一拳。将梵摩与观涯台重新隔绝,把梵摩打回原形,彻底破除了对方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气场。

    “魔主地法力令我叹为观止。”梵摩柔声道,“若不是观涯台,我已败了。”

    楚度沉吟道:“观涯台已于梵长老气脉相连,浑然交汇,成为阁下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楚某根本谈不上什么吃亏,梵长老不必客套了。”

    梵摩微微一笑,道:“魔主法眼如电。既然如此,让我一展所长,领教一下魔主名震天下地镜花水月大法。”

    话音刚落,天色骤然昏黑一片,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连八根雪白的参天云柱也变成了浓厚漆黑的乌云。

    刹那间,观涯台消失了。我仿佛陡然置身于黑茫茫的虚空,看不见星辰日月,满眼尽是无边无际的空旷黑暗。

    “此法取天地坏空之意,魔主小心了。”梵摩端坐在虚空中,宛如一团凝固的黑影。

    楚度洒然一笑:“你说是坏空,我却要说是天地即开。”

    一丝暴戾地气息倏然从梵摩身上释放,像是远古凶兽的怒吼,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凶残的杀伐之气布满了整片虚空。

    “易形残玄法!”无颜忽然道,语声仿佛带着不安的颤抖,“梵摩修炼的果然是易形残玄法。”

    “无颜公子真是出乎意料的博学,连这等偏僻冷门的远古法术也知晓。”黑暗中,突然传来梵摩空寂的语声,仿佛贴紧我们的耳朵发出,然后像秋千一下子荡远,杳无声迹。

    无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惊骇:“梵长老胆色过人,居然修行这种天下第一凶厉的法术。”

    梵摩瞥了瞥无颜,随即移开目光,不再言语。我却感觉四周睁开了无数双眼睛,冷而无光地审视着无颜,似要把他从外到里穿透。

    “易形残玄法?”神识内地月魂喃喃地道。

    我奇道:“你也听说过吗?”

    “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月魂道:“根据魅传承上古年代的记忆,在北境天地初开,八重天略具雏形时,大地上到处都是强悍凶暴的荒兽怪灵,互相屠杀吞噬。最早的人类为了能够活下去,创出了一种肉体压榨精神的自虐.

    天地初开,最早的人类?我不由浮想联翩,生灵如果有源头,那又会是什么?在那个源头,“我”又是什么?——一个没有意识的生命印记?

    “不过很奇怪,易形残玄法这种远古失传的法术,不太可能被记载成书。”月魂狐疑道,“无颜怎么会清楚?莫非他像魅一样,都有传承远古的记忆?”

    我微微一愣,无颜这小子藏着不少秘密。比如神秘莫测的读心术,令魂器魂化地血脉。诞之极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无颜难道不是一个纯粹地人类?否则以他的法力,怎能在迷空岛行走自如?

    “易形残玄法?”楚度眼神闪耀,如厉电划破夜空,“楚某还是首次听闻。望长老全力施为,让楚某一窥其中奥妙。”

    “请魔主指点。”梵摩左手悬在额前,结莲花盛开之式。中指上翘,指向头顶,充满祥和清玄的气韵。然而,他勾起的右手像凶恶的利爪盘踞膝前,煞气冲腾,中指笔直垂落,点向下方,隐隐有血光从指尖滴落。整个人似分裂成截然相反的善恶两面。

    楚度朝着梵摩缓步而行。

    “天下第一凶厉地法术?”公子樱不解地看着无颜,也道出了我的疑问,“梵长老既持天地平和之道。怎会修炼此种法术?”

    无颜犹豫了一下,道:“易形残玄法初期修炼时。每日需屠杀百头凶兽,浑身浸泡血汤,用来培育丹田中的先天戾气。此时的修炼者,和残暴的野兽没有什么不同,仅凭一点善识不灭,维持自己的灵智。以免变成嗜血的疯子。修炼的过程更是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被戾气侵脑,成为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有时候,修炼者不得不自残形体,挖肉断肢,割肠刨腹,来抵抗愈来愈盛烈的戾气。”

    此时,梵摩紧闭地双目缓缓渗出两道血水。“咯吱”,眼球自动炸开。汁水激溅。紧接着,面容开裂。肌肉外翻,恐怖之极。

    “自残?”我瞪着梵摩,心头骇然。

    楚度流畅的步伐突然止住,像是被硬生生打断。他讶然望着梵摩,猛然一脚踢向空处。

    气劲犹如泥沙沉海,激不起半点波澜。楚度毫不犹豫,左腿在空中划过一连串玄妙地圆圈,一个圆套出一个圆,层层叠叠,眼花缭乱。

    楚度左足陡然下落,终于迈出一步。右足再向前踏时,又似遇上了无形的阻力,停滞在空中,根本迈不出去。

    “梵长老这门法术端的神妙!”楚度喝彩道,足尖轻颤,荡开一缕偻无形的波纹,向外辐射,寻觅阻力的空隙。

    “天地坏空,生灵不存,魔主自然是寸步难行。”梵摩的脸无声碎裂,只留下一具无头躯体,突直地颈腔平滑乌黑,看得人毛骨悚然。

    整片虚空陡然一震,楚度发出的波纹被碾得粉碎。

    楚度面色微变,如遭瘟疫,右足向后倒退,身影瞬息变幻,一连退出了十多步,不敢在原地做丝毫停顿。

    我直叫古怪,梵摩自残头脸,竟然逼得楚度疲于退守,无法近身一步。忍不住咂舌:“易形残玄法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邪术。”

    “这并非邪术,而是以恶入,以善出的奇术。”无颜摇摇头:“修炼者虽然变得凶厉残暴,但一点灵智善识被当作精神的种子,播植于心性内,不断生长壮大,抵抗恶念。戾气越强,善识

第十八册 第七章 天外天

    缓走向梵摩,楚度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楚某送长老最后一程。”楚度一拳似快似慢,带起莹莹月辉,击上梵摩胸膛。

    “彭”,梵摩胸口塌陷,碎肉横飞,旋即又新肉复生。

    “魔主言之过早了。”梵摩探手伸向幽深虚空,掌心赫然多出了一颗璀璨的星辰。他仰头张口,吞下星辰,面色迅速红润,神气渐复。

    楚度微微一愕:“原来观涯台还有此妙用。”哼道,“那就索性将观涯台送给你当陪葬吧!”

    梵摩脸露疑色:“魔主虽然拥有一身傲视天下的法技,但想要毁去与天地同体的观涯台,还力有未逮。”

    楚度目光悠然,有意无意地在我和公子樱身上掠过:“就让长老见识一下,楚某月法的最后变化。”

    “镜!”金黄色的圆月前,神奇地升起了另一轮月亮。光华鉴人,辉影虚幻,清渺而无法捕捉。——这是镜中的月!

    “花!”干枯的花枝从虚空绽出,鲜花盛放,花瓣上流烁着斑驳的月光。——这是花中的月!

    “水!”升起的月轮分明是水中的倒影,摇曳荡漾,时而碎成涟漪,时而连成一片。——这是水中的月。

    “月!”楚度傲然一指,圆月满野,天崩地裂,虚空猛然震动,黑暗像碎石纷纷坠落,现出观涯台的原形。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把镜花水月大法彻底融合了!”

    “叮”的一声清鸣,公子樱地琵琶透出一道清艳的翠光。映得他须发皆碧。颤个不停,腹内地一点黛眉刀似要蛟龙出水。破空飞出。

    手按琵琶,翠光渐渐隐没,公子樱抬首一笑:“一时失神,连刀也控制不住了。”

    “轰”,观涯台上,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圆月笼罩下,日月星辰化作虚无的幻影,飞快消逝。台沿的符篆像烧滚的粥沸腾起来,八根云柱晃动,摇摇欲坠,黄钟大吕发出嘈杂的噪音,雕刻的群山像蛇皮层层剥落。

    梵摩悚然动容。

    “咣当”一声巨响,东面地古钟猛然炸开。梵摩低喝一声,伸手虚点,纷飞的碎片在空中重新聚合成钟形。挂上台角。

    “咣当”,西首的古钟也接着炸开。沿台面裂开一道深纹,附近的字符化作袅袅彩烟蒸腾。

    楚度面色微红,不断催发法力,圆月光华如水银泻地,瀑泉滚流。爆炸声响彻云霄。北面的两座巨钟也轰然炸开,支撑的云柱猛然抖了一下。霞光瑞气变得黯然失色。

    梵摩的脸上蓦地恢复了平静:“魔主的法力惊世骇俗,只是能支撑多久呢?纵然毁掉观涯台,怕也要元气大伤。”

    公子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杀了梵摩,楚度回魔刹天的路便不好走了。”

    我心中雪亮,楚度即使除掉梵摩,也将在莲华会后迎来吉祥天倾巢出动的追杀。一旦公子樱倒戈相向,清虚天高手配合吉祥天两路夹击,楚度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只要围困住楚度,不让他返回魔刹天,他们便可趁虚率军攻占魔刹天。

    关键就看在公子樱心中。魔刹天与吉祥天孰轻孰重?后者地实力底蕴更为雄厚,按常理。公子樱应与楚度联手,先灭吉祥天,双方再一决雌雄。然而,楚度的力量、野心更让公子樱忌惮,吉祥天却持守衡之道,断然不会先撕破脸,侵占清虚天。

    想到这里,我不由心中一凛。梵摩反复劝诫楚度,实则是向公子樱暗示吉祥天决不妄燃战火地立场,打消清虚天的顾虑,从而破坏魔刹天与清虚天的合盟。只要楚度一死,清虚天再不济,也可保住自己的地盘。

    梵摩一言一行,平易谦和,却步步暗合兵家谋略,堪称不战而屈人之兵。

    “轰隆隆”,观涯台纵生无数道裂纹沟壑,满目狼藉,台角八钟尽毁,符篆乱窜,八根云柱像狂风中的树干,摇晃抖索。

    楚度是铁了心要杀梵摩立威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魔主一心赶尽杀绝,可知天地之威,非凡人可以想象?”梵摩言辞中隐隐带了一丝怒意,双手结出繁复的法印,直指苍穹。

    观涯台上空地光斑倏然隐去,仿佛揭开了面纱,露出一方惊心动魄的奇象:无数冒着火焰的陨石在空中呼啸飞掠、碰撞、爆炸。一条条金色的天河沸腾翻涌,喷涌出赤红的岩浆。光彩耀眼的星辰时而激射出艳丽的光线,时而被黑色的深洞吞噬——&#

    我身躯一震,几乎连脚也立不稳了。只觉得一股庞大无匹的生气从上空直贯而下,犹如天河倒泻,源源不断地冲入观涯台。

    一束灿烂的光芒从梵摩体内喷射而出,直冲青霄,与上空庞大地生气交织辉映。

    观涯台霎时爆发出刺眼的光亮。消逝地日月星辰一一浮现,流转升落,迷离生彩。无数道温厚湿润的气息犹如千龙入海,万鸟归林,从四面八方涌向观涯台。涛声激荡,滚滚江河环绕台沿四周奔腾流淌,溅起碎雪残玉,继而化作色彩鲜艳的符文。

    “嗡——嗡——嗡”,钟声洋洋盈耳,宛如浑厚天籁齐鸣。八口黄钟大吕同时浮上台角,刻的群峰苍翠巍峨,散发出草木的清香。

    观涯台重新焕发出浩浩荡荡的天地气势。

    一时间,我和无颜、公子樱都愣在当场,瞪着上空的异景,完全不能置信自己的眼睛。

    火焰、沸流、闪耀的光雨、暴乱的气浪——,:=一个搭出来的空中戏台。又像是一面神奇地宝镜被嵌入了吉祥天的云霄,而周围是风和日丽。天色祥和的镜框,瑞气缭绕,白云彩霞悠悠浮沉。

    “那是一个宇!”楚度震惊地喝道,满月的辉光如苍白的剪影,暗淡失色

    “原来是一个宇,吉祥天上空居然存在着一个宇!”我喃喃地道。这个宇和迷空岛上的宇迥然不同,变幻万千,狂暴混乱,瑰丽多姿又诡异神秘,甚至让我觉得隐隐不安,仿佛嗅到了一丝危险地气息。它先前像是被封印,如今被梵摩解开,引导它的力量贯入观涯台,同时激起附近的地脉灵气,汇成天地合一的威势。硬生生压制住了楚度的月法。

    人力有穷,楚度法术再高明。也不能击溃一个宇,何况这个宇蕴含了难以想象的神秘力量。我们目睹的,可能只是它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魔主可否就此罢手?”梵摩神情委顿。解开封印,引导天地之气明显耗费了他大量的法力。即便如此,楚度也拿他没辙,只要观涯台不毁。梵摩就永远杀不死。

    略一沉吟,楚度当机立断:“就依长老所言。”眺望上空,灼灼异彩在眼中一闪而逝。

    梵摩如释重负,双手结出法印,按向空中。与此同时,云洞霞窟里的长老齐声唱喏,千万道气劲迸发,利刃般强行切断了宇和观涯台地联系。

    上空像沸水一样翻滚,仿佛一头挣扎的困兽,在竭力抗拒封印。梵摩变幻双手法印。猛然喷出一口精血,手印结成似火红莲。忽上忽下,连续八次按向上空。

    我心中忽动,牢牢记下梵摩手印地姿势。收回目光时,发觉楚度、公子樱也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梵摩的双手。

    上空的光彩慢慢暗沉,宇像雾里的影子一点点隐没,云霞层层覆盖,铺上最后的幕布,最终化作一片明亮的光斑。

    “敢问长老,上方究竟是何妙境?”公子樱问道。

    梵摩脸色有些难看:“此乃吉祥天禁地,不便透露,还望樱掌门包涵。”

    我暗想,梵摩如果在决战开始就解开封印,未必会败给楚度,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直到万不得已时,才借用宇地力量,显然另藏蹊跷。

    “解开宇的封印,很可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月魂忽然道。

    “梵摩不是吐血了嘛?”

    月魂沉吟道:“封印这样的宇,不是喷几口精血就能做到的,一定别有奥秘。”

    螭洋洋得意地插嘴:“这个秘密,我略知一二,快点虚心求教吧。”

    我不禁气闷:“老子辛苦闯三关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条地头蛇指导窍要,现在倒卖弄起来了。吉祥天的禁地再奇妙,也和我没关系,你不说也罢。”

    “大爷是龙!不是蛇虫!不要败坏我的名誉!”螭气极败坏,暴跳如雷,脸涨得黑里透紫,居然动了真怒,让我有些惊讶。

    月魂轻叹一声:“楚度说,暂时的存在没有意义。但对拥有永久生命的魂器,什么才是意义?不断更换地主人,不断流逝的岁月,不断被主宰被利用,留给我们地又是什么?——只有名声。很可笑吧?最虚妄的名誉,却是魂器唯一可以抓牢的东西。”

    我这才明白螭大动肝火的原因。

    螭嘟囓道:“大爷的主人,必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高手。如果你连这三关都闯不过去,还要我帮忙舞弊,又怎配使用螭枪?”

    我讪讪地道:“事实证明,大爷你的眼光是雪亮的。”

    螭重重地哼了一声,拿足架子,才闷声闷气地道:“在吉祥天之外,可能还有另一重天。”

    “你说什么?”我又惊又骇,全然忘记了在与螭神识交流,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楚度、梵摩、公子樱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至于无颜,独自坐到角落,消遥自在地品尝云水露华,一派置身事外的样子。

    “抱歉,刚才没有听清梵长老的话。”我只好随口掩饰。

    梵摩涩声道:“魔主的要求我已经做到。樱掌门,林公子。无颜公子,请说出你们地要求。”

    无颜扬声道:“莲华会后。我想周游天下,四处转转,长老没有什么异议吧?”分明是不愿被吉祥天控制。

    梵摩微微一愕,看了看楚度,对无颜劝道:“如今北境大乱,公子千金之躯。何必涉险?不如先问问无痕掌门的意思,再做决断。”

    无颜丢开杯盏,长笑:“洗落胭脂泥,推盏笑别离。愿为篙莱鹤,不着千金衣。我意已决,望长老成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他心思,心中既黯然,又为他高兴,还有一点点羡慕。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无颜那样潇洒地摆脱所有地羁绊,放弃一切。然而。这究竟是本心的选择,还是逃避?

    挣脱了欲望的生命,还有意义么?

    “公子才是真正得道的人啊。”梵摩仰天长叹,终于应允了。

    我想起螭的话,忍不住问:“梵长老,我能否进入上空的禁地游览一下?”宇内蕴藏地庞大力量犹如磁石。强烈诱惑着我。毫无疑问,楚度和公子樱也对那个宇动了心。

    梵摩面色微沉:“林公子说笑了,既然是禁地,怎容外观?何况以你未入知微的道境,进去只是九死一生。林公子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我默默沉思了一会,法宝、丹药之类的东西,只要空空玄在,我就不怕断货。法术秘笈我也够多,无需向吉祥天索讨。

    “我想知道莲华使者是如何找到我的?当日我自问行踪隐秘,又远在黄泉天天壑边。贵使怎会知晓?”这个疑问不搞清楚,我始终有被毒虫死死叮上的感觉。寝食难安。

    “未入知微境界的人、妖,只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吉祥天都可清晰查出他们的位置,并非特意派人跟踪林公子。”梵摩微微一笑,“稍后请公子往天刑宫一行,自知分晓。”

    我的心不由一沉,直呼棘手。照这么说,我的形迹岂不是长久暴露在吉祥天眼中?定要想个法子解决才行。

    这时,只剩下公子樱一人了。他低眉沉思,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滑动。“叮”地一声,清越琤琮的乐音刺破云霄,仿佛一缕激荡地刀

    “我的要求和楚兄差不多。樱想与天刑宫首座长老一战,不知梵长老可否代为应允?”他温文浅笑,目光落在了楚度身上。

    众人哗然,梵摩神色木然苦涩。

    谁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公子樱选择了与楚度结盟,绝然向吉祥天挑战。

    楚度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敬意。

    向吉祥天宣战,也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吉祥天败亡之后,公子樱要独抗北境第一高手——所向无敌的楚度,面对你死我活的惊天一战。

    这兴许是双方早就商定好的,包括今日两人分别向吉祥天地最高掌权者挑战,无疑也是事先约定。

    然而,梵摩已向公子樱暗示了某种承诺。万全之策,莫过于公子樱坐山观虎斗,让吉祥天与魔刹天火并,再收渔人之利。这本是最明智的战略,进可攻,退可守,避开与楚度这样可怕对手的交锋。

    公子樱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这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豪气,还是源于一点黛眉刀不甘寂寞的清鸣?

    “好!楚某保证,无论将来如何,定会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楚度沉声对公子樱道。

    “我也想对楚兄说同样的话。”公子樱平静地答道,碧翠的刀气仿佛跃上眉梢。在优雅清贵的丰神下,原来也闪耀着金戈铁马地锋芒。

    梵摩宛如一尊铜像,陷入了沉默。隔了许久,他冷冷地道:“亿万年来,历届吉祥天天刑宫的首座长老虽然各有其名,但只有一个尊称——天刑。妄扰北境者,代天刑罚!吉祥天反对战争,但决不逃避战争。樱掌门地要求,我替天刑首座答应了。”

    他闭上双目,再也不看我们一眼:“天色不早,诸位一路奔波劳顿,不妨在菩提院休憩养神。明日此时,再领各位前往天刑宫。”

    当下,几位长老带着我们各自进入云窟休息。甫一进入,顿觉浑身舒爽清凉,浊气尽消。云窟口虽然只有一人多高,宽不过丈,里面却极为宽旷深远,丽霞为榻,彩烟做几,四壁白云如绵,呵气即化成清泉滴落,甘香芬芳。

    我运转镜瞳秘道术,四处张望。窟顶云雾缭绕,探伸出一根根水晶般透明的藤蔓,纵横缠绕。如果不是镜瞳秘道术,完全瞧不见。藤蔓上结满乳白色的浆果,鲜艳欲滴,果皮上犹自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我随手摘下一个,薄薄的果皮轻戳立破,流淌出紫红色的浆汁,吸入口中,初始仿佛吞下一簇滚烫的火苗,随后在腹内化作清冽的甘流,一直凉透到脚心,端的是滋味奇妙。

    “吉祥天的人还真会享受。”我靠在云壁上,思量明日的天刑宫一行。

    “小子,你对那个宇不感兴趣吗?”螭神秘兮兮地道,“它可是吉祥天最大的秘密,连隐无邪这样的长老都不清楚哩。”

    我摇摇头:“它已被封印,我虽然记住了解印的手势,但梵摩一直坐镇观涯台,根本无法进入。”

    螭怪笑一声:“谁说一定要从观涯台上进去?通往那里的捷径,就在你的头顶上。”

    我目瞪口呆:“老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大爷从不信口开河,我的上一个主人曾经亲自试过。”螭哼道:“不然你以为云窟顶上的藤果是怎么长出来的?吉祥天的高空中有一棵苍穹灵藤,吸天宵之气而生,御烟霞云彩而长,枝藤蔓延伸遍布了每一处有云霞的地方。只要攀上苍穹灵藤,就可直通那个神秘的宇。”

    我又惊又喜,稍作踌躇,决心一探究竟。

    轻轻一跃,我攀上藤蔓,双手刚抓牢,掌心忽然传来火燎般的刺痛。定睛一瞧,藤蔓内钻出密密麻麻的毛刺,几乎穿透息壤。松开手,毛刺又缩了进去。

    螭道:“幸亏你有息壤护体,否则被苍穹灵藤的毛刺钻进体内,至少昏迷一个月。”

    我小心翼翼地顺着藤蔓而上,穿过窟顶的云层,越爬越高。举目四望,云海浩淼,波澜壮阔。有的地方白茫茫一片,有的地方紫红如锦,色彩斑斓。无数根晶莹剔透的藤蔓穿梭其中,仿佛一张织天巨网,覆盖苍穹。

    “只要一直踩在灵藤上,云气就会自动裹住你,不会被吉祥天的老头们发现。”在螭的指点下,我沿着藤蔓七弯八拐,上绕下转,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一根根灵藤永无止尽,像繁复杂乱的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到后来,我心中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丝惧意。周围静寂无声,云霄冥冥,愈发显得人力渺小而微弱。

    “向左,不对,应该是走右边那一根灵藤。等等,让我再想想。”螭抓耳挠腮,犹豫了半天道。

    “到底是哪里?”

    “嘿嘿,隔得太久啦,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我们大概走错路了。

    我顿时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螭讪讪地道:“要不,我们回去算了?”

    折腾了半天,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偃旗息鼓,打道回府。途中一处,十多根藤蔓交织成尖耸的圆锥,锥尖上的藤蔓向外环延,形成一连串醒目的藤圈。我忽觉眼前的一幕异常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见到过。

    猛地停下脚步,我喝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废话。”螭垂头丧气地道,“这里是先前我们来的路。”

    “不对!”我指着锥形藤圈,断然道,“过去我一定见过它!”

    螭愣道:“难道你梦游过吉祥天?”

    “天?”刹那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嘶声道:“是自在天!在自在天的地图上,我亲眼目睹了此处藤萝的形状!”“是自在天!那个宇,一定是自在天!”

第十八册 第八章 天壑

    横交错,无限延伸的藤蔓,仿佛一根清晰的线索,将多支离破碎的谜团串连起来。

    为什么得到过自在天地图的人大都凶多吉少,什么样的势力才能令他们神秘失踪?谜底昭然若揭。

    然而,如果那个宇是传说中的自在天,为什么吉祥天要死死守住这个秘密呢?如果只是为了敝帚自珍的私欲,他们为何要将那个宇封印起来?早就可以大举向自在天开拔,直奔幸福生活了。

    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慢慢回忆自在天的地图,我决心继续前行,一探究竟。虽说我没有完全记住地图,但好歹也留下了七、八分印象,再加上螭,应该能走对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云气渐热,云霞仿佛火烧一般,熊熊翻滚。藤蔓的颜色也变得紫里透红,纠缠成千奇百怪的形状。

    “再往左,攀上中间的灵藤!这下不会错了,我们很快就要到达那个宇了。”螭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前方的藤蔓尤其粗壮,向上弯成巨大的拱形,犹如一座彩虹桥,跨向云霄深处。两侧细长的灵藤犹如尖锥,纷纷向外伸展,仿佛虹桥张开的翅膀。

    我的脚刚要踩上桥形灵藤,心中蓦地闪过一丝危险的警兆。在自在天的地图上,此处特别标识了许多颜色鲜红的“叉”形,与其它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由地缩回脚步,仔细察望。附近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藤蔓微微有些摇晃,云霞翻涌得更激烈一些。然而。那张自在天的地图决不会多此一举地添上标识,这里一定有什么古怪地地方。

    “别磨磨蹭蹭了,快点上,你明天还要赶回来哩。”螭急躁地嚷嚷,这一路反复摸索,至少花了四个多时辰。

    我沉吟道:“当年你主人经过这里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能有什么异常?”螭不解地道,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主人走上这座藤桥地时候,步伐忽左忽右,十分奇怪,像是为了避开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寒,连昔日天下第一高手都要小心翼翼,可见其中凶险。我更加不敢大意了。索性静立不动,放开神识。精神宛如无形触手向藤桥延伸而去。

    刚开始,神识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像探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空洞,越向内延伸,空洞就越广阔。但随着神识的不断深入,我发现在空洞极处。又有许多向无尽虚空辐射的空洞,这些空洞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生出极强的吸力。刹那间,我的神识犹如脱缰地野马,发疯般地挣脱我的控制,冲向空洞。

    我大惊失色,如果神识彻底脱体而出,我会变成一个失去意识的傻子。与此同时,神识内千万个漩涡激烈旋转。急速收缩,竭力把神识拉回来。

    “怎么会这样?”螭骇然大叫。在神识内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我头痛欲裂,神识变成了一个战场,在空洞与漩涡的拉扯中急剧动荡。就像天空中的风筝,脆弱的线在狂风中摇摆,随时会断裂。

    “不能这样下去了,你要快做决断!”月魂清鸣一声,明澈的光辉洒满神识。神识稍稍稳定了片刻,又猛烈震荡起来。

    此时,我想要转身逃跑已经不可能了。空洞的吸引力不断增强,神识渐渐遥远,变成了一颗渺不足道的微尘,在无垠的空洞深处迷失。我地神智开始模糊,往事潮水般涌现,又不断消逝。

    不再犹豫,我凭着脑海中仅剩的一点清明,控制住身躯,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冲上藤桥,紧追神识而去。

    轰然一声,四周景物变幻,藤桥消失了,茫茫天地中,只有一个个密布的空洞,通往不可知的深处。在某一个空洞内,陷入了我的神识。我扑入空洞,与神识重新合而为一。

    “这是哪里?”我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喘气声,在沉寂的四周久久回荡。

    “我们可能在苍穹灵藤地根须内。”螭发了一会呆,用不肯定的口吻道。

    “根须内?你的意思是我们正在苍穹灵藤里面?”我将信将疑,在我看来,藤桥上分明设置了许多极为厉害的法阵禁制,所以才会吸取神识,并将我也吸入了阵法中。何况这里空荡浩淼,何来藤木的迹象?

    螭哼道:“苍穹灵藤的奇妙哪是你想象得到的?它吸取天气云霞生长,早就不再是单纯的植株了,更像是一种‘气’。”

    “螭说得有点道理。”月魂沉吟道,“唯有如此,你的神识才会被苍穹灵藤当作气吸入,险些成为它生长的养料。我也能感觉到,这些空洞是一个个凹陷地巨大气洞,悄无声息地吞噬天地灵气。还有那个‘宇’,光靠人力是很难封印的,吉祥天应该是借助了苍穹灵藤地力量。”

    我目瞪口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能够结果抽藤的苍穹灵藤竟然不是植物,而是一种具有生命力的“气”。试问,气又怎么可能成为生命呢?

    “什么是生命?”月魂反问我。

    我脱口而出:“能呼吸的血肉之躯。”

    “呼吸吞吐的,不正是气吗?藤果不就是苍穹灵藤的血肉吗?既然呼吸是生命的标志,那么气当然应该被看作是生命。”

    我茫然无语,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荒诞的说法。月魂续道:“什么才是生命?你始终

    限于一个人或者妖的角度来看待。你的认知永远是就像楚度、梵摩、无颜或者公子樱,坚持的道也只能从自身出发。”

    “如果这样说的话,月魂和螭也是生命吧?”我沉思片刻道。

    螭蓦地一震。双目赤红,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地咆哮。吼声中充满了悲愤、不平、欣喜、激动。良久,螭停止了发泄般的狂吼,在神识内,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我地。像是要找一个合适的词,犹豫了许久。最终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说我们魂器也是生命的人。”

    月魂喃喃地道:“我们也是生命吗?林飞,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地话了。”

    我没有想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们反应如此强烈,心中不禁浮上一丝酸涩。螭枪再锋锐,月魂再聪慧,也需要主宰这个天地的人、妖认同。哪怕这种认同有多么局限。

    楚度试图征服北境,在他内心深处,需要的也是认同吧?孤独潇洒如无颜。也同样需要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怨渊选择了海沁颜。

    真正的生命。永远不可能是个体存在的。这是一种悲哀,但也是一种幸运。因为有此,生命从此不息。

    “好了好了,先想想怎么出去吧!”螭大声咋呼,脸涨得发紫,分明是想掩饰刚才的心情流露。语声却透露出一丝关切,“我们魂器无所谓,迟早能回到灵宝天,但你就不行了。万一出不去,你就得困在这里直到死。”

    我皱眉道:“难道硬冲不出去?”

    “螭枪是神识之枪,对付苍穹灵藤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的神识气象术源于气,一样会被死死克制住。”螭罕见地耐心解释,“而有形的利器也无法破开虚无地气,甚至你的毒影也无技可施。”

    我忍不住苦笑。照这么说,眼下等于死路一条。难怪自在天地地图在此处描画了许多红叉。藤桥上原来分布了大量的根须,任何人、妖一旦踩到,就会被吸入。所以当年天刑宫的首座长老也要避之不及。

    左思右想,我索性展开身法,向空洞深处掠去。螭惊讶地道:“你怎么反倒往里跑?这株苍穹灵藤至少生长了亿万年,体形硕大无朋,你要是深入根须,恐怕永远也转不出来了。”

    我断然道:“以苍穹灵藤根须的强大气洞,想要原路逃回根本不可能。只有碰碰运气了。”月魂说过,那个狂暴的宇很可能是靠苍穹灵藤封压住的,果真如此,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衔接地地方。找到那里,不但可以脱困,还有机会到达那个宇。

    “你大有长进。”月魂忽然一笑:“此时此地,深陷绝境,你不但没有为安危焦虑,反倒更激起了你对那个宇的探索之心。现在的你,颇有几分楚度勇闯怨渊的气度。”

    我摇摇头,当日楚度早就下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是一飞冲天般的毅然绝然。我却是看一步走一步,然而每一步,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沿着气洞不断深入,周围赫然现出更多的气洞,密密麻麻,四通八达,给人一种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走出的可怖感觉。不过,这里的气息清灵精纯,随着呼吸在肺腑内吞吐,使我神清气爽,灵犀脉水银般在体内贯流,连法力也略有增长。

    我稍稍放开一丝神识,任由气洞牵引,寻找根须最粗壮,引力最强地部位。我相信那是唯一可能与那个宇相接之处,否则难以抵抗那个宇狂暴庞大的力量。穿梭在无穷无尽地气洞中,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意识到这也是一种机缘,顷刻平心守神,默默感应四周的气,体会其中看似平静,实则无孔不入的波动节奏。

    渐渐地,我心与意合,完全沉浸入玄妙的气机感应。原来苍穹灵藤的气与天象的气不尽相同,前者蕴育了勃勃的生命力,犹如活物,滋养生长。想到此处,我怦然心动,要是神识气象术也贯穿了生命力,岂不是威力大增?而最有生命力的东西,莫过于魅舞。过去。我地神识气象术结合了魅舞,但两者还远远谈不上融汇一体。如果能将充满美妙生命力的魅舞与神识气象术彻底融和,我地力量一定会更上一层,臻至崭新的境地。

    隐隐中,我仿佛找到了向知微进军的突破口。

    “前面是什么?”螭激动地喊道。

    正前方,缓缓飘浮着一具异物,包裹在福寿图纹的深紫色绸袍中。它有手有脚。乌发浓亮,像是一个人,然而即使是尸体也不会这样干瘪,四肢、躯干包括脸都扭曲成麻花。

    我靠过去,轻轻拉起绸袍,衣带顺势滑落,一枚青色的高古玉佩、一册古籍从衣带上掉下。

    “欧阳圆。”玉佩上刻的三个字触目惊心,古籍地封面更让我惊喜交加——《太和自然胎醴》,丹鼎流秘道术的第一品!

    “他是如意城的城主欧阳圆!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抚摸着玉佩,失声道。对照眼前的干尸。我怎么也没办法和那个白胖油猾的家伙联系起来。

    月魂苦笑道:“他体内的气应该被

    藤慢慢抽取,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如果在这里待难逃此劫。”

    我“哗啦啦”翻动《太和自然胎醴》,不能置信地道:“像是真货!奇怪,欧阳圆怎么会有丹鼎流的最高层秘芨?”

    翻到秘芨的封底,几十行血字映入眼帘,字迹工整,词意条理分明。没有丝毫凌乱。在最后写着:“丹鼎流第四千一百九十七代掌门欧阳圆临终绝笔。”看完整篇遗言,我不由深深叹服:“欧阳圆真是一个人物!”

    这是一桩辛秘尘封的往事:在多年前,丹鼎流宣告炼出了一颗起死回生的灵丹后,灾祸降临。丹鼎流几乎满门被杀,只逃出了掌门在内地十多个法力精深的高手。这些高手各自携带本门秘籍,四处流亡。他们有地最终被杀,有的隐居遁世,秘收弟子,欧阳圆恰好是掌门一系的传人。

    肩负振兴门派重责的欧阳圆,明察暗访数百年。终于发现灭门惨祸与吉祥天的天刑宫有关。得到自在天地图后,他故意送给甘柠真。用我们牵制外人的视线,随后以丹药改变容貌,逃出红尘天,还想方设法加入了吉祥天,成为菩提院地一名长老。

    他和我同样发现了苍穹灵藤的秘密,试图寻找传说中的自在天,结果被灵藤根须吸入,丧命于此。

    “欧阳圆卧薪尝胆了一辈子,最终却功败垂成。”我收好秘籍,感慨万千。大浪淘沙,北境多少风光无限的英雄豪杰,谁又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城主?而那些可能成为英雄豪杰的人、妖当中,又有多少在半途倒下,化成默默无闻的尘土?

    螭疑惑不解:“吉祥天为什么要追杀丹鼎流?”

    “大概是因为平衡吧。”我继续追踪神识而行,深思道,“在吉祥天眼中,生死也是天道运转的一部分。如果丹鼎流真的炼出了起死回生的丹药,北境将会人满为患,会为了有限地物产争夺不休,黄泉天也不再有存在的意义,八重天地平衡势必被破坏。”现在想来,吉祥天谈不上什么善恶对错,他们只是顽固地守护着北境的法则。

    月魂涩声道:“为了守护北境,就可以任意杀戮吗?”

    “丢卒保车,无可厚非。”我淡淡地道,清晰感受到神识内月魂异样的激动。顿了顿,道,“正像你所说,每一个人都只能以局限的角度看待外物。除非,生命可以超越‘我’的存在。”

    月魂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螭也难得地安静下来。我不知疲倦地穿过无数个气洞,算算时间,应该是第二天了,如果梵摩发现我失踪,也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就在此时,神识猛然剧烈动荡,静寂的四周隐隐发出气流的窜动声,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气洞,光芒依稀闪耀。

    “是那个宇!”我狂叫一声,兴奋地向前冲去,扑面而来的气浪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一个狂暴绚烂的世界在视野中绽开:蝗虫般密集的陨石群从头顶上空呼啸飞掠,无时不刻不在碰撞,响声震耳欲聋,激溅的碎石掀起滔天乱尘。一条条金红色的火焰河流犹如瀑布,倾泻流淌,沸腾翻滚,无数团火浆此起彼伏地炸开,射出眩目的光线。千万个色彩缤纷的光环、光晕、光球在蹦跳,旋转,时而光芒大盛,溅起艳彩光雨,时而熄灭,化成幽深的黑洞。

    这是一个充满了浓烈色彩、丰富声响的宇,它像喷薄的彩汁,恣意挥洒,它是狂躁的怒兽,发泄着旺盛的精力。

    然而,它和我想象中世外桃源般的自在天差得太远了。

    在这个宇前,是铺天盖地的苍穹灵藤。晶莹剔透的藤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封住了宇。偶尔渗漏进来的宇的力量,令我心惊神悸,不能自持,连气也喘不过来。

    “这不是宇。”月魂突然道,“这是天壑!”

    我蓦地惊醒,如果自在天是一个宇,吉祥天是一个宇,那么在两个不同的宇之间,必然存在天壑。否则彼此力量撕扯,早就崩溃爆炸了。

    “原来是天壑。”我怔怔地道,在这狂暴绚烂的天壑对面,可是传说中的自在天吗?就算如此,我又有何能可以越过呢?

    月魂平静地道:“如果你能越过天壑,你会去吗?抛下一切,抛下你所追求的东西,你会去吗?”

    我一呆,木立良久,猛然放声大笑。此时此地,我终于明悟到楚度、拓拔峰这些绝世高手对自在天地图不屑一顾的心境。

    生命终究不是个体,也不可能是个体。就在同时,一个个曼妙的魅舞姿态在脑海乍现,与眼前天壑的万千气象交相辉映。“卷”、“裂”、“轰”、“断”、“封”、“化”、“缠”、“刺”、“缠”、“衡”九字诀的真髓仿佛化作魅翩然起舞,神识气象术脱胎换骨,与魅舞彻底融为一炉。

    冥冥气息在体内流转,盈亏循环,完满如意。充满了生命力的神识气象术犹如苍穹灵藤的一部分,不再受它牵引吸取,可以轻松抵达它的任何分枝,进出自如。

    在心境空灵,精气充盛的巅峰状态下,几种不曾修炼成功的秘道术、甲御术也水到渠成,豁然贯通。

    体内轰鸣如雷,白炽的光海将我淹没。我飞升进入了灵宝天。

第十八册 第九章 难找的玄机宝库

    进入灵宝天,切记带雨伞。”我丢掉顶在头上的芭田上,浑身湿漉漉地滴水。

    空空玄早被我召唤出来,小眼眯成缝,仰头痴迷地盯着对面的芝麻。我用手肘捅了捅他,这小子一进入灵宝天就像吃了壮阳药,心急火燎地赶到苑,一路上吵吵嚷嚷,兴奋雀跃。真看见了芝麻,他又说不出话来了,嘴唇一个劲地哆嗦,俨然是一个情场大菜鸟。

    芝麻也不开口,弯着腰,满脸笑容与空空玄对视。

    “空空玄,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吗?”我忍不住,指了指计时的玉树提醒他。

    空空玄如梦初醒,迸出一句:“艺高人胆大!”红着脸,走到玉田南径,信心十足地道,“暗库的入口就在这里。”

    上次来苑,我就发现玉田的南边比其它三边略短一些,告诉空空玄之后,他当即断言,暗库入口的机关就藏在那里。

    站在田角上,空空玄向前再次踏出一步,看似这一步要落到玉田外,却偏偏踩实了。这一步的距离,恰好是南边缺少的尺寸。

    “咯吱”一声,玉田竟然横生出一块,空空玄掏出稀奇古怪的工具,在多出的一块玉田上敲打按弄。“砰”,这块玉田弹簧般竖起,露出一道莹润的黄玉阶梯,延伸向下方隐藏的窟口。

    “芝麻,你输了。”空空玄小声道,目光迅速溜了一眼芝麻。再次魂不守舍。

    我怒其不争:“你没吃饱饭啊?说话比蚊子还轻。既然赢了,就要挺胸抬头。大声宣告!”悄声附耳道,“要赢得美人芳心,哪能这么胆小心虚?你上次可不是这样。”

    空空玄苦着脸:“我本来不这样啊。都是你灌输什么泡妞诀窍,又一个劲地说讨老婆如何快活,害得我反倒紧张不安。你摸摸,我的心跳个不停!”

    “我干吗摸你啊?要摸也摸芝麻。哦不。要摸也是芝麻摸。也不对。”我欲哭无泪,厚颜以对芝麻明亮如刀地目光。空空玄这几句怨声说得中气十足,都让芝麻听去了。

    芝麻定定地看了我们一会,目光最终落在空空玄身上,噗哧笑道:“谁说我输了?你也太小瞧我这个机关大宗师了。等你这个小贼找到真正的玄机宝库,再夸口宣告吧。”

    我微微一怔,听芝麻地口气,难道我们找错了?然而,这里明明出现了隐藏的窟口。

    “小贼?我是堂堂盗贼大宗师!”空空玄崇高的行业精神顿时爆发,大喝一声。“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只好忍痛伤害美人芳心了!”雄赳赳气昂昂地顺着黄玉阶梯而下。芝麻笑盈盈地跟在后面。

    “小心陷阱!”空空玄拉住我,陡然止步,小心翼翼地盯着下一级台阶,跳空这一层,才继续下行。短短百级玉阶,他如临大敌。时而用力踩踏,时而凌空跃过,有时他干脆站在玉阶上纹丝不动,直到听见一记细微的机关声响,才敢起步,终究有惊无险地抵达窟口。

    “怎么样?盗贼大宗师不同凡响吧?顺便说一句,你设计的这种‘层峦叠嶂陷阱’早就过时啦。”空空玄一脸得色地向芝麻夸耀。

    芝麻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更觉疑心。偷偷一扯空空玄地衣袖,我私语道:“我们会不会搞错了?她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怎么可能在几个时辰内找到宝库?其中或许有诈。”

    空空玄不满地道:“你怎能用凡夫俗子的眼光衡量一个天才呢?看在知己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目光傲然一瞥芝麻。摆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芝麻,你也太托大了,至少在窟口设上几道机关门嘛。唉,以后我有空再教你。当然了,再多的机关门也难以抵挡天才盗贼大宗师前进的步伐啊!”

    他越说越得意,笑容突然在脸上僵硬。顺着明丽的紫玉窟道望去,数千间密室分布两侧,每一间密室房门紧锁。我数了数,将近六千间密室。

    “前进吧,天才盗贼大宗师。”我一努嘴,六千扇关闭的机关门等着他的空空妙手。我更清楚,其中只有一间密室才是真正地宝库。

    空空玄愣了一会,深深吸气,鼻子四处嗅动。过了好半天,怪叫道:“怎么每间密室都没有宝贝的味道?”跳起来嚷道,“芝麻,你不会是耍诈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玄机宝库,对不对?”

    芝麻示以鼻嗤:“小矮子,你要是输不起,我就放你一马,带你瞧瞧真正地玄机宝库。怎样,是不是准备开口认输?”

    “我叫空空玄,不叫小矮子!”空空玄咬牙切齿,走到一间密室门前,端详抚摸许久,猛地抬头望向芝麻:“是紫脂缘木制成的机关门,难怪可以隔绝珠光宝气!”

    “你总算还有些眼力。”芝麻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的神色,“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慢慢地找那间真正的玄机宝库密室吧。”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空空玄笠帽下钻出无数条触手,竟然真的从第一扇密室门开始埋头苦干。

    “纹理,打开这一扇门地窍要便在于紫脂缘木的纹理!”忙乎了许久,空空玄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触手在门上轻灵滑动。“砰”的一声,门开了,一股彩色的浓烟从密室内喷出,裹住空空玄卷入。定睛再瞧,空空玄消失得无影无踪,密室门轰然关闭。

    芝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小矮子这下可遭殃啦!”

    不用她说,我也明白空空玄找错了密室,陷入对方布置好的陷阱。这个陷阱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在空空玄自以为成功。掉以轻心的时刻,突然发动。令他措不及防。

    “他不会有事吧?”我忍不住问。刚得到小火炉时,空空玄只是一件为我获取宝贝地工具。然而,相处日久,终究有些不同。现在已经说不清,我到底是利用他多一些,还是朋友之情更多一些。

    芝麻随意回道:“以小矮子的本事。最多吃些苦头罢了。”兴致勃勃地望着我,“跟我说说拓拔峰地事吧,人家很想听呢。”

    我不由一呆,随即将我和知音大叔相识地经历细细道来。芝麻听得入神,时而幽幽叹息,时而脸上充满神往之色。

    “可惜,我只见过他一次。”芝麻低语道,明润的眼睛浮上惆怅地烟云。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也很仰慕拓拔大叔,但是他已经死了。

    “哦。”芝麻轻呓了一声。

    我见她半天不提失踪的空空玄,仿佛彻底忘记了他。胸中禁不住生出一丝不平:“拓拔峰已经死了,空空玄还活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地。”在我看来,死者已逝,活着的人就要为同样活着的人付出。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空空玄狼狈不堪地从黄玉阶梯窜下,苦着脸嘀咕:“费了半天劲,竟然把我搞到彩虹桥下去了。”

    我吃了一惊。芝麻的机关密室果然巧夺天工,直接把空空玄弄出了苑。一来一往,势必又要耗费时辰。算了算,空空玄已经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六千扇门就意味着六千天,想要在一个月找到宝库,等同大海捞针。

    难怪芝麻这么有把握和空空玄打赌。

    像一头倔强的毛驴,空空玄冲向相邻的密室。我暗自摇头,玄机宝库既然考验盗贼的技巧与机智,就绝不是埋头蛮干可以破解的。就在此时。白色地光芒充斥视野。“我还要来!立刻就来!那扇门我很快就能打开。”空空玄跳进小火炉,心不甘情不愿地探头叫嚷。化作青烟的手臂兀自挥动。

    飞升结束了,下一刻,我重新回到苍穹灵藤内。眼前地天壑奇景万千,气势磅礴,苍穹灵藤气息蓬勃,生机昂然,是罕见的绝妙修炼场所,错过实在可惜。略一犹豫,我放下一切,潜心修炼未成的各种法术。对照变幻的天象,以神识气象术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为导,进境势如破绣,迅速功行圆满。

    一顿饭的功夫,我又飞升到了灵宝天。刚把空空玄唤出来,他就扑上来,猛咬我地耳朵:“好兄弟,够意思。我们立刻去苑!”

    “等一下。”我抓住他,静立在山脚下,任凭大雨滂沱,雨水湿透衣衫,清冽的水气蒙蒙扑面。

    “你干什么?还不抓紧时间?”空空玄纳闷地道。

    “我在等你清醒。”我淡淡地道,“你和芝麻的比试,明显失去了冷静。好好想一想,玄机宝库是像你这样破解的吗?”

    空空玄呆立半晌,嘿嘿一笑:“你说得对,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吗,难道还能翻出我的空空妙手?我急什么呀?”慢条斯理地往苑而去。

    我目瞪口呆,原本以为这小子会循循受教,戒骄戒躁,谁料气焰更嚣张了。

    月魂轻笑道:“这样的空空玄,才是空空玄。无论胜或败,都是他自己。你又何必强求他和你一样。”

    再次见到我们,芝麻吃了一惊:“这么快又来了?小矮子,还不服气?”玉指轻点身旁的玉树,一片树叶几乎完全泛黄,萎缩打卷,摇摇欲坠。

    空空玄哼道:“给你几分颜色,就敢开染铺。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一败涂地,拜倒在天才盗贼大宗师的脚下。”顺着黄玉阶梯而下,直入窟口。

    这一次,空空玄反其道而行,从最深处的密室着手。他猜测宝库就在最后几间密室当中,如果他按照次序破门,恐怕一年也找不到真正的宝库。

    “嘎吱”,密室地门缓缓移动,缩入玉墙。空空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示威般地看了看芝麻:“哈哈,果然是拉栓滑门!”小心翼翼地进入密室,里面顿时传来翻箱倒柜、敲砖击地的嘈杂声。突然,响起空空玄地怪叫,滑门从墙内缓缓移出,封闭了密室。与此同时,地面抖动,所有的密室内同时响起连绵不断的轰鸣。

    毫无疑问,空空玄又中招了。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砰”的巨响,左侧中间一扇密室的门猛然向外急弹,空空玄弹丸般飞跌出来,爬起身,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我又惊又疑,空空玄分明是从最里面的一处密室进入,怎地出来后,反倒换成了其它密室?

    “牵一发动全局?”空空玄瞪着密室门,扭头不能置信地望着芝麻。

    点点头,芝麻傲然道:“正是三大机关绝学之一,号称盗贼克星的——牵一发动全局。一旦你没有找对宝库,所有的密室就会重新轮换位置。”

    我暗叫辣手,这么一来,六千座密室的分布被打乱。意味着刚刚进去过的密室,在下一次也可能成为宝库所在地。如此无休无止,密室轮换不停,除非撞大运,否则猴年马月才能寻找到玄机宝库?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比试。

    “我还没输呢!”空空玄大声道,在几千座密室前来回走动、细察,反复摸索琢磨。

    “时辰又快到了。”芝麻冲空空玄嫣然一笑,“第一片叶子已经掉落。下次会面,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棋逢对手的惊喜。”

    跳入小火炉时,空空玄嘴里还着魔般念叨“玄机宝库”几个字。就连我也被奇妙的“牵一发动全局”的机关绝学吸引,苦苦思忖,究竟怎样才能破除这近乎无解的机关。

    返回吉祥天后,我施展崭新的神识气象术,从容离开苍穹灵藤,进入云窟,又借助刺字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观涯台下。

    “林公子,你去了哪里?”黄鹂长老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

    “四处逛逛,不想迷了路。”我耸耸肩,左顾右盼,“公子樱和天刑宫首座长老的比试结束了吗?谁打赢了?唉,错过一场千载难逢的好戏。”

    黄鹂审视我片刻,道:“林公子好手段,数千菩提院的长老搜索了方圆万里,居然都找不到你。为了等你,比试延迟,樱掌门他们在一盏茶前离开,此刻刚到天刑宫。林公子,你倒是有眼福。”

    我哈哈一笑,在黄鹂的领路下,骑上月空雁,飞往天刑宫。飞了半个多时辰,拂面的清风忽然生出了几分寒气,再到后来,清风锋锐如剑,隔得肌肤隐隐疼痛。月空雁蓦地一声悲鸣,犹如被无形的剑气割裂,碎成片片光羽。

    急施羽道术,我稳住身形,向远处依稀浮现的宏伟宫宇凝望。“铮——铮——铮”,金铁摩擦石头的清鸣一声响过一声,犹如利剑刺心,锋锐无匹。又似铿锵的擂鼓,敲得人心惊神摇。

    “哗啦”,天空中飘浮的云朵,刹那间散作丝丝白絮。虽然看不见,但我的神识清晰感应到,在宫宇尽头,一柄剑正慢慢褪去尘埃,展露出不可一世的锋芒!

    -----------------

    18册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86/ 第一时间欣赏知北游最新章节! 作者:洛水所写的《知北游》为转载作品,知北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知北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知北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知北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知北游介绍:
十六年,你的阳寿只有十六年。
这是洛阳的预言大师伽叶第一次看见林飞时,送给他的话。这一年,林飞十六岁。
一个崭新而玄妙的世界向林飞打开,三个关系古怪的美女高手,一个看似预定的命运走向。
这是一本东方玄幻的体裁,描述少年的成长经历。如果硬要写本书的内容简介,不如写一个这本书所要表达的东西,来得明白些。这就是对宿命的挣扎和反抗。
知北游,宇宙万物源于气,道法无处不在。北者,玄也,意指不可知的地方。
知北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知北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知北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