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册 第九章 光阴的裂缝
第十五册第九章光阴的裂缝
“轰!”我狂吼一声,神识气象术的轰字诀宛如山洪宣发,横扫披靡的气劲排山倒海般冲向楚度。与此同时,七只龙蝶爪喷火吐雾,眼花缭乱地探出,竟然也是“轰”字诀!
从未像这一刻,我和龙蝶如此心灵相契,水乳交融。两个“自己”的妖术、法术、神识、妖力完全共享。我们是最可怕的宿敌,也是最亲密的手足。我们是血和水,光和暗,虎和伥。我们彼此憎恨,却又刻骨纠缠,依傍依存。
“水法!”楚度身后虚空裂开,水瀑像一匹晶莹柔软的丝绸环绕周遭。
“轰”字气劲狂风暴雨般砸在水瀑上,水瀑跌宕起伏,在流动中巧妙卸力,使我的攻击落在毫不受力的空处。尽管如此,楚度也无暇反击,被迫采取守势。无数魅绕着我的拳头飞舞,结出玄妙的符咒姿态,令水瀑渐渐凝固。
与此同时,脑袋猛然剧痛,怨渊强大的力量向我的神识攫来。
“不要慌!”龙蝶的喝声响起,神识内出现了一个幽暗阴森的巨大轮子,我鬼使神差地施展出轮回妖术的精义,巨轮滚滚迎向怨渊的力量,如同转动的水车,引导外力不停旋转,再将它导泻出神识。
我心中大喜,想不到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股恐怖的力量。巨轮翻滚中,怨渊的外力如同被隔阂在了一个容器内,再也无法影响我分毫,此时,楚度的水瀑完全凝固,被七只龙蝶爪击碎,化作黑色的水气袅袅蒸腾。
“龙蝶!你是龙蝶?”楚度惊异地呼道,出神地盯着乌黑的水雾,“这不是妖力!这是死气!”
“死气?”我不由一愣。
“不错。这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死气。”龙蝶对我森然道,“你我一生一死,借轮回之力维持阴阳平衡。一毁俱毁,一荣俱荣。无论哪一个毁灭,平衡都会被打破,另一个将自动在北境消亡。”
我心中疑虑丛生,龙蝶口中的“一生一死”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是一个死妖?只是以鬼魂的方式而存在?既然我和龙蝶都不能杀死对方,唯一地选择便是融合,一点点吞噬消化对方的意识。只是双方一眀一暗,我显然处在不利的地位。
“龙蝶。想不到你并没有死。”楚度脸上的惊疑之色还未退去。
我洒然一笑:“我是林飞,不是什么狗屁龙蝶。老楚,接我第二招吧!”双翅振动,高高飞起,犹如苍鹰扑兔,裂字决凝拳挥出。
无穷的力量在我体内流转,一举手。一投足,莫不劲气纵横欲炸,酣畅淋漓的感觉令我只想大叫“爽”!
刹那间,四周像涟漪一般晃动,裂开无数道真空的口子,空气向内涌陷翻卷。嘶嘶作响。裂字决的力量竟然将无形的空气裂开,七只龙蝶爪的三十五根指骨宛如金戈铁刺。还未逼近楚度,他身后地岩石便纷纷迸裂,陷出蛛网般的深沟。
“镜法!”楚度喝道,菱形明镜浮出虚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缓缓探出,似快似慢,带着奇异矛盾的节奏,俨然将天精的时间差奥义融合入内。
转眼间,这只手接下了我双拳和龙蝶爪的轮番攻击。硬碰硬的交击之下。楚度和我同时身躯摇晃。我地神识气象术立刻转“裂”为“刺”,飞舞的魅化作一根根碧绿的光丝,密雨般射入菱形镜。“刺”字诀同时变为“化”字诀,明澈的镜子顿时一暗,魅舞动身姿,渐渐覆盖镜面,犹如碧云遮日,一点点遮住清亮的镜光。
“生死轮回,翻转成双!”龙蝶厉喝一声,目光燃烧成两簇黑红色的烈焰。魅地数量猛然翻了一倍,顷刻遮住镜面。那只如玉的手仿佛失去了力量地源泉。消失得无影无踪。
“卷!”,不等楚度反击,我背上的双翅倏然涨大,风卷残云般拍向楚度,翅翼间隐约滚动着阴森幽黑的重重涛影,从另一个天地滔滔卷来。
魅在若有若无的涛影里飞舞,隐隐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楚度面色一变,身形瞬间连换近百个方位,在狭小的空间内作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闪动。
“逃得了吗?”我的口中发出我与龙蝶混合的狂笑,已经辨不清,到底是谁地声音了。双翅不断暴涨,幽暗的涛影像洪水漫延,十多个靠近的女武神无声无息地倒下,血肉发黑,黄金盔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楚度蓦然立定,一根曼妙清玄的花枝凭空探出,映入眼帘。
第三招!
花开花谢,繁华衰败,仿佛历经了无数漫长的时光。花枝在死气沉沉的涛影中枯萎,又重新绽放,焕发出生命的异彩,与龙蝶的生死轮回奥义暗暗吻合。
轰然巨震,山崩地裂,我再次和楚度正面强抗。劲气波及下,碎石激溅乱飞,以我们立脚处为中心,“咯吱”裂开一道深沟,向下纵生,一直洞穿地下数十丈。
我气血翻涌,和楚度同时闷哼一声,双双后退。龙蝶爪舞动,以化字诀消除花法的余势,并在身前接连布下七道妖艳的异芒,以防楚度追击。
“三招了!”海姬娇呼一声,冲上来挡住我,“三招已过,楚度你要信守承诺。”
楚度默视了我片刻,似在沉思,良久淡然道:“你莫非得到了龙蝶地内丹?可惜道境与力量完全不符,这股外来的死气也和你功法相冲,走火入魔是迟早地事。”
我心中一凛,龙蝶有气无力地道:“那是自然,你我还未到合一的时候。如今强行联合,难免冲突,也会留下致命的隐患。”
“什么?还有后患?”
“若我所料不差,你的天劫将在十日内来临,而且凶烈无比。”龙蝶目光委顿,似是因为刚才的联手耗费了大量精力,“生死轮回是违反天道的力量,必遭天忌。你好自为之吧,谁也帮不了你。”面容渐渐隐去。
我想起一事。赶紧喝问:“龙蝶内丹定有古怪,否则你怎会知晓我的一举一动?”
“你离得开它吗?”龙蝶阴冷的笑声渺渺传来,再无一丝回应。
我木然
心中矛盾之极。龙蝶无疑是凭借内丹与我感应,没再受龙蝶贴身监测。然而,妖力的修炼要靠内丹,如果将它挖掉,我等于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地成就,我怎肯放弃一切。从头再来?何况内丹早与我气息相连,贸然挖除,搞不好连小命也丢了。龙蝶正是吃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不安地看着我,“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了?真会走火入魔吗?”
我连忙巧言安抚一番:“楚度是有点疯疯癫癫了,他的话怎能当真?我只是运转妙法。强行爆发体内潜能而已。现在三招已满,相信楚度暂时不会为难我们三个了。”刻意将“三个”念重,言下之意,那些女武神我可管不了了。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海姬颤声道:“我们离开这个恶魔吧。就算死在怨渊,我也不想看到他。”
我苦笑一声。避而不答。楚度的目光正投向刚才裂陷的地下深壑,沉吟许久。遥遥抓起一个女武神,施展控鹤驱龙秘道术,将女武神抛下沟壑。
海姬怒叱一声,正要冲向楚度,被我轻拍颈后动脉,娇躯一软,昏倒在我怀里。“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小真真,你来照顾她。”我轻叹道,将海姬递给甘柠真。避开了她疑虑的目光。
“嗖”,楚度掌心微吸,被扔下去的女武神从沟壑深处缓缓浮起,早已全无生气,变成了一具白骨。
“短短一息,居然血肉无存,也没有任何伤痕。”了尸骨,“这不是法力或者妖力所致,更像是某种密咒之术。”
“咒术?”
“不错,相当于令人飞速衰老的咒术。整个怨渊如同一个热气腾腾的毒缸。飘满咒术的毒气。而神识越强,对咒术的免疫也越高。所以你我暂时安然无恙。”
“如果真是咒术,施术者又是谁?难道是怨渊?”
“是它,或者它们。”楚度淡淡地道,“海沁颜地日志里写得很清楚。”
“它又是什么?”我将信将疑,吐鲁番的千千结咒号称天下任何密咒的克星,不知能否破解它们的咒术?可惜解结咒我至今没有炼成,否则倒可在那些女武神身上试试。
“你觉得怨渊是什么?”楚度反问道。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它拥有异乎寻常的精神力量,可以与你我强大的神识产生共鸣,令我们出现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楚度沉思了一会,道,“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时间地无限可能性。”
“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怨渊并不会令人生出幻象?”
“也是,也不是。”
楚度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我更糊涂了:“我亲身经历了两次幻象,难道还有假?”
“谁又能彻底分清世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楚度道,“在怨渊,海沁颜见到了两亿年后的光景,你目睹了一千年前的片段,而我亲眼看到浩浩荡荡的天精闯入罗生天的惊人一幕。”
“所以怨渊很可能是一个宙地裂缝,可以呈现出在不同的时光里,发生地景象。只有神识强大的人才能感应到。”
“宙的裂缝?”我新奇地道:“时间也会有裂缝?所以怨渊通向了不同的时光?就像是未来、过去、现在的某些片段掉进了裂缝,从而让我们亲眼目睹?”
“如果只有这个解释,哪怕它再匪夷所思,也是正确的解释。”
“这和幻象有什么关系?”
“即使面对相同的选择,一个人早一刻,迟一刻,早几年,晚几年做出的决定可能会迥然不同——这就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我们遭遇地幻象,也许只是怨渊让我们重复经历一些选择,或者说是我们内心深处渴望再经历的选择。”
“而只有宙的裂缝,才能做到这一点,才能生出无限的可能性。”楚度断然道。
我心中一惊。莫非跳入海井时。我看似义无反顾,其实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犹豫,所以才会生出重返镇邪殿,再次抉择地可能性?逃出亡狱海后,我下意识地希望能见到甘柠真,所以生出了她立在旷野呼救的可能性?
“就像无数条分叉的路,我们虽然已经走在了其中一条路上,但怨渊可以令我们有机会经历那些并未选择的岔路。”我恍然道,“怨渊就像一座时间的迷宫。”
“它或者它们就是生活在这座迷宫里的生物。”楚度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声音冷漠而平静。“要摸清迷宫,自然需要足够数量地探路石。”
我不置可否,道:“再神奇的生命,都只是生活在不同地宇中,而它们竟然属于‘宙’的生命,难怪如此可怖强悍。”
甘柠真厉声对楚度道:“我决不允许你再碰这些女武神。”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
楚度瞧也不瞧她一眼,我俯视沟壑。转开话题:“下面可能接近怨渊地核心。所以女武神一扔下去,立刻加速衰老成骷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彻底击败怨渊,我们必须亲自下去。”心念一转,想起隐无邪的话,又道:“女武神们太弱。跟着我们也只是白白送死,没什么大用处。”
楚度深深地望着我。再看了看甘柠真,突然大笑:“大丈夫行事,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束手缚脚,委屈了自己的心意?”笑声转冷,目光扫过女武神,“都跟着我下去,否则楚某一个不饶。”
“休想。”甘真静静地立在女武神们的身前,直视楚度,目光比三千弱水剑更清冽。
我暗暗叫苦。小真真的性子倔得很,一旦下定决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好对楚度好言相劝:“老楚,此时此刻,你我几人必须齐心协力,才有希望共渡难关。千千结咒你想很久了吧,我甘愿送上其中的解结咒,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女武神。”当下念出解结咒的部分。
女武神们地脸上纷纷露出感激之色,几日来担惊受怕、饱受折磨
|的斗志早已溃散,暴露出最软弱的一面。
趁楚度踌躇不定时。我袍袖一卷,迅速暴涨,施展袖里乾坤甲御术,将百来个女武神吸入广袖,只留下两个奄奄一息的女武神。这么一来,探路石有了,楚度的面子也给了,相信他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楚度默许了我的行为,凝神记诵解结咒。我当然不会白白便宜楚度,他一旦勘破解结咒,我们击败怨渊毒咒地希望也就大增,利人即是利己。
甘柠真倔强地挡住剩下的两个女武神,寸步不退。我低声道:“我体内气息萦乱,毫无再战之力。你非要逼得我和楚度翻脸,死在这里么?何况你们清虚天和罗生天近乎决裂,迟早一战,你就不怕惹麻烦?这两个女武神老弱不堪,就算放过她们,也必死无疑。”废物利用这四个字,我自然是不能对甘柠真言眀地。
甘柠真茫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由分辩地将她拉到身边。楚度顺势抓起两个女武神,青衫飘飘,向下飞去。我袍袖展开,放出女武神们,吩咐绞杀待在原地看护海姬,带着甘柠真跟上楚度。
地下的山岩完全崩裂,像撕开的血肉,向外翻卷,裸露出腐烂般的青黄色。内里凸起一条条管状物,色泽紫黑,非石非铁,犹如藤蔓纵横交错,贯穿了整片地岩。
两个女武神陡然呼吸急促,头发枯落,一条条皱纹像蛇群爬上脸颊,肌肉急速萎缩,直到变成薄薄的一层皮,紧紧裹住了凸出的骨骼,看上去十分恐怖。
楚度冷哼一声,双掌运息,按向女武神背心,一面将精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对方体内,一面观察她们的变化。“噗哧噗哧”,两个女武神的眼珠掉落,凭空蒸发,皮肤慢慢销蚀,直到剩下惨白的骨骼。
我赶紧瞧向甘柠真,出乎我地意料,虽然深入怨渊核心,但她的容颜一点没有衰老的迹象。难道玉葩真有神奇的功效?
“一定是咒术,否则我输入的妖力不会毫无作用。”楚度丢下两具骷髅。落在一块圆地岩石上,伸手摩挲。
我也觉得这些山岩形状太过古怪,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凸起的管状物。它不像石头,温润而稍带弹性。刹那间,悲厉痛楚的哭嚎千军万马般涌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惨烈,各种不甘、怨恨、凄厉的情绪像火山喷发怒吼。
“怦——怦”,手心隐隐传来管状物的跳动,仿佛沸腾地血管。烫得手心灼烈。如果没有息壤护体,此刻我的手大概已经熔化了。我大吃一惊,目光所及,周围赫然是一根根奔腾跳跃地粗大血管,宛如鲜红的巨蟒盘旋,将我重重缠绕。
视野内,血流成河。恍惚中。一道道金黄色的刀气破空飞来,纵横四射,纷纷斩断血管。血管抽搐扭动,啪啪乱跳,发出悲怨地惨叫。泉水般喷溅的血流中,那双诡怪恐怖的眼睛出现了。
“我不会死。我的魂魄将永远守候于此。以我残存的血、肉、骨、灰,以我毕生的痛苦、悲惨、愤怒、不幸。永远诅咒这个地方,诅咒所有背信弃义的生命。”我地神识中,清楚传来了怪眼的声音。
这声音,空空洞洞,没有一丝起伏的感情。仿佛所有的屈辱、哀怒、怨愤、痛苦已被绞碎,锉骨扬灰,只剩下了深渊般的绝望。就像一个人用锋锐的铁锯,一点点锯开自己地脖子,脸上还带着漠然的表情。
这一刻。我仿佛被怪眼占据了神识,内心灼烧着怨毒地火焰,恨不得大肆杀戮,毁灭一切,毁灭自己。
眉心内丹轰然跳动,一粒黑点破入神识,旋转膨胀,化作滚滚巨轮,散发出来的冥冥死气令我神智一清,眼前幻象倏地敛去。我的手依然放在岩石上。管状凸起物也纹丝不动,只是我的手掌血淋淋的。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瞪着手掌,大声喘气,胸膛起伏不定。神识内的巨轮袅袅消散,我心知肚明,龙蝶定然在内丹里留下了轮回妖术的种子,好令我应付怨渊。
“是它!”楚度厉喝道,猛然抽出紧贴岩石的手掌。他似乎也不好过,面容僵硬,额角渗出冷汗,右手不停地滴淌血水。
甘柠真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
“你也看到了?”我喘息着问。
“我不会死。我的魂魄将永远守候于此,以我残存地血、肉、骨、灰,以我毕生的痛苦、悲惨、愤怒、不幸,永远诅咒这个地方,诅咒所有背信弃义的生命。”楚度缓缓念道,面无表情。在幽深的地窟内,他森寒的声音宛如一个徘徊的幽灵,听得人毛骨悚然。他冰冷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仿佛他就是那双诡秘的眼睛,发出恶毒的诅咒。
“别再念了!”我似要释放出心中的恐惧,大吼一声,“它到底死了没有?”
“这也是当年海沁颜想知道地。”楚度深深吸了口气,闭目思索片刻,道:“它的肉身应该早就死了,因为我们正在它地尸体内。”
我蓦然一震,白骨彩柱、缭绕浓雾、肉瘤山峰、奇形怪状的岩石,凸起的管状物在脑海里一一闪现。“这是它残存的骨、灰、肉和血!”我尖锐突兀的叫声,让甘柠真吓了一跳。
“当年是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杀死了它!”我平息了一会急促的心跳,道,“金黄色的脉经刀气斩断了它的血管经脉,我听到了它痛苦怨恨的惨叫。”
“所以它要复仇,所以怨渊里充斥了它临死前的诅咒,所以海沁颜的日志里反复提到了‘罪孽’、‘代价’、‘报应’!”楚度沉声道。
我和楚度对视一眼,见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怨渊的神秘面纱正被我们慢慢揭开,一旦了解真相,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听完我们的推测,甘柠真面色微变:“我曾在碧落赋的古籍阁里,浏阅过一段关于金乌海的奇特传说。”
第十五册 第十章 它
第十五册第十章它
“金乌海之底,孕灵异之气,化奇物踞之,方圆万里,鱼虾藻草绝迹焉。”甘真缓缓吟道,“这段传说大约记载于两亿多年前。”
我沉吟道:“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在脉经海殿建立之前,附近应该是荒无人烟,生灵绝迹。而奇物,所指的就是‘它’。”
“脉经海殿原名脉经殿,始建址于罗生天东南的碧甘屿,到了海沁颜这一代,才率门人远赴金乌海,建殿于此,更名为脉经海殿。据传金乌海底灵气兴旺,适宜修炼,是一块罕见的风水宝地。”楚度如数家珍,攻打罗生天之前,他一定做足准备,对各大门派的底细了如指掌。
“也就是说,金乌海底本是‘它’的地盘,后来才被脉经海殿占去。多半还是强行霸占的。”我猜测道,“而‘它’则被海沁颜带人围杀,含恨而死。”
“绝非如此简单。”近,可见‘它’当时就有极为恐怖的力量,海沁颜未必杀得死‘它’。”
“这很容易解释。海沁颜她们一定是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它’,所以才会在日志里留下‘罪孽’之类的言词。而‘它’当时身受致命的重伤,逃入怨渊后,留下临终诅咒一命呜呼。后来海沁颜疑心‘它’未死,才会追入怨渊,查访真相。”
“怨渊是宙的裂缝,拥有时间的无限可能性。只要‘它’逃入怨渊的这一刻没有死,就还有机会,重新经历另一条时光的岔路,从而逃过死亡的命运。”
我目瞪口呆,楚度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怨渊是一座时间地岔路迷宫,而“它”本就是从这里诞生出来的生物。说不定真可以自由地再次选择,逃离某条时间岔路上的死劫。但既然如此,“它”又为何会丧命呢?除非“它”是在怨渊外被杀死的,可“它”的尸体明明白白地在这里。
“你我、海沁颜都有机会在怨渊目睹未来,难道‘它’无法预见日后会死在海沁颜手上吗?如果可以预见死亡,‘它’又怎会被海沁颜暗算?”楚度接着道。
我苦笑,这实在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悖论。原以为大致解开了“它”的死谜,谁料却更加扑朔迷离。
楚度明澈的目光也闪过一丝迷茫的烟雾:“‘它’理应可以逃过必死的命运,为何还会丧命呢?能够预见未来,不就意味着能够趋福避祸么?为什么?‘它’会躲不开呢?”
我哑口无言。作为宙地裂缝的独特生命,“它”拥有令人无比艳羡的重新选择的神奇力量,“它”是真正可以选择命运的生命!
甘柠真道:“海沁颜的日志被撕去了几页,真相也许就隐藏在其中。”
“继续向下走。”楚度宛如苍鹰掠起,直扑地底。裂开的沟壑足有几百丈深,随着我们不断深入,岩石地色泽也愈加多彩。形态离奇,倒真有点像肝脏、胃肠之类的东西。
最要命的是,眼前常常会浮现出鲜血横流的幻象,有时候,身畔的岩石忽然变成一道道血河,奔流而淌。厉嚎凄哭声纷纷从岩石内涌出,越来越刺耳。像恶鬼凶煞四面八方扑上来,要把我的心肺肉脏扯碎抓烂。
好不容易下到壑底,四周恍然变成了血地沼泽,黏稠蠕动。我和楚度浑身鲜血淋漓,都有些心悸神摇,难以自持。偶尔一个不察,我就觉得自己被拖入了血沼,越陷越深,掉入了一条茫茫时光长河。永无休止地漂荡。借助那头人形七情六欲怪的刺痛力量,我才恢复了正常。
甘柠真出奇地安然无恙,比楚度还好一些,后者不时闭目凝息。许久,楚度吐气,挥拳,击出。高度浓缩成团地劲气犹如一枚花炮,砸向壑底。
“隆!”山岩崩炸的声音震耳欲聋,石块浪沫般飞溅,壑底被贯穿一个深洞。周侧的岩石纷纷外卷,如同被撕裂开的伤口。凄厉的叫喊声如同迅猛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扑来。与此同时,一偻诡秘的气息从洞内射出,将我和楚度攫住。
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我的神识仿佛和这缕诡气连在了一起,犹如飞蛾扑火,不由自主地向洞内飞去,连七情六欲怪也无能为力了。楚度同样如此,只有甘柠真呆立须臾,紧紧跟来。
洞内静寂无声,像一个死气沉沉的坟墓。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寒战,犹如陷入了最可怕地梦魇,无法喊叫,无法动弹。然而,我的心反倒平静下来。这是最触近真相的一刻,我们为此而来。
最底下,有一大团隆起,两头尖中间椭圆,仿佛一只紧闭的巨大眼睛。当我们落到洞底的一刹那,眼睛倏然睁开了。
它是最阴森的深渊,最腐烂的血肉,最怨毒的恶魂。这是“它”的眼睛!
我们陷入了眼内,随后,眼睛在身后闭上了。
四面忽然都是山,奇雄陡险的峰巅白雪皑皑,冷冽地天风从空中呼啸吹来,打得我的衣衫猎猎作响。
白云低垂,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往下看,景物如蚁。我茫然站在山顶,这是怪眼内地天地,还是自己又陷入了幻境?楚度正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一棵高耸入云,傲岸雄伟的苍劲古树。
枝干似铁,霜皮龙鳞,古树宛如参天巨人,不可一世地傲立,铮铮枝叶风撼不动,散发出狂烈迫人的威势。周围寸草不生,蝼蚁绝迹。偶尔有秃鹫从高空飞过,也远远避开古树,飞出很远才发出“哇”的怪鸣。
“沙罗铁树!”犹如内心最深的一根弦怦然触动,从我的嘴里,发出嘶哑的喊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沙罗铁树像最艳丽璀璨的焰火,诱惑着我这只飞蛾的靠近。
“停下!”楚度喝道。但我身不由己,一步步走过去。我如同踏入了一条光阴的河流,只能随波而漂。
沙罗铁树猛然摇颤,似在竭力抗拒我的接近。但这一刻,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就像无法阻止干渴欲死地旅人,冲向沙漠中甘甜的泉眼;就像弱小的羔羊,无法逃过饿狼的猛扑;就像命运闪亮的果子,在这一刻瓜熟蒂落。
满树白花霎时盛开,如雪如云。我仿佛陷入了梦境。
山下,蓦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旌旗飞扬。妖头撺动,无数妖怪匍匐在山脚,叩拜呐喊。我站在山巅,站在满树白花中,站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我是魔刹天最闪亮的星辰!
“不可能!”楚度青衫颤动,猛然爆发出一声狂吼。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神情,怀疑、不甘、愤懑、悲厉。
我清晰感到了他目光中的杀
然清醒过来。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宛如天及。
没有甘柠真,这不是幻象。我唇干舌燥,一颗心狂跳不止。“铁树花开。魔主出世。”这句话被我死死压在喉咙口,像一团熊熊烈火。烧得我血脉贲张。沙罗铁树为我盛开,这意味了什么?我不敢去想,却又情不自禁地去想。
这是否是未来的某一个片段?我们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一条时光的河流?这是多少年以后才会发生的景象呢?
“这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过了很久,楚度涩声道。
“这只是幻象。”我强笑一声,笑声却在发颤,拖着嘶哑的尾音。
“这只是时间地无限可能性之一。”楚度重复道,声音冷得像千年寒冰。
“你也在,沙罗铁树是为你盛开的。”我艰难地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沉闷而压抑。
“这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楚度缓缓地道。“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先想办法离开这个幻境吧。”我拙劣地转移话题,心里却明白,一颗剧毒的种子已经深埋在了我和楚度的心中,再也无法移开。
幸好,我早先逼得楚度定下不杀我们三个的承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暂时敛去杂念,我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向天空冲去,试图强行破开幻境。眼角余光扫过。楚度兀自立在原地,如一尊沉默的孤独石像。
怨渊地外力冲入神识。这一次,外力比过去庞大强悍了无数倍,差点把我的神识在一瞬间拽出去。
我脑袋仿佛膨胀得要炸开,神识内,千万个漩涡旋转,七情六欲怪纷纷腾跃,眉心内丹破出轮回妖术的种子,三方合力,苦苦抗争。
恐怖的怪眼幽灵般出现在神识内,霎时,脑海一片空空荡荡,神识潮水般泻出,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到天昏地暗,冥冥渺渺,一点微弱的神智如同残余的火星,在极为遥远的地方闪烁。在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到处奔腾着黑气缭绕的汹汹河流。
无论怨渊的外力怎样疯狂暴涨,一点神智地火星始终不灭。我真切地感觉到了,这点火星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那个遥远的异域,属于另一个共同呼吸的灵魂。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合一的力量,两个自己的力量!”我仿佛听到龙蝶在狂笑,“这是轮回的力量!是颠覆生死的力量!是生灵们梦寐以求的对抗天地法则,对抗道的力量!”
微弱的火星慢慢涨大,一念化百念,百念化万念,如同黑暗中亮起漫山遍野地火把。脑海中“轰”的一声,神识倒卷而回。
“砰”,我地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撞入一个软绵绵的香躯。甘柠真紧紧抓住我,我们正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漂流。
“终于回来了!”神识内,月魂和螭如释重负地道。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四周像是充满了无形的波浪,时而柔缓起伏,时而猛烈震荡。我和甘真随波跌宕,楚度就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也逃出来了。”我说不上是应该庆幸,还是自认倒霉。虽然楚度脱困,增大了我们逃出怨渊的希望,但从今以后,楚度怕是不会放过我了。仔细想想,我又觉得不对劲,几年前,沙罗铁树怎会为楚度盛开?难道魔刹天亿万年来的预言是假的?而如果我没有逃出刚才的时空,是否会在那里成为妖众拥护的魔主?又如果刚才的一幕在未来真实发生,那么,我是否早已注定了能够脱困,能够逃出怨渊?预见了未来的命运,又是否意味着真的可以从容选择,可以高枕无忧?
一连串的疑窦弄得我有些糊涂了,或许如楚度所说,刚才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么?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甘真忽然道,我们在无止境地漂流,一点望不到出路。
“老楚,你的解结咒揣摩得怎么样了?如果‘它’真的死了,那我们只是困在了‘它’的诅咒里。”我大大咧咧地道,意图缓和我和楚度变得有些僵硬的关系,然而这一声“老楚”,叫得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
楚度微微摇头:“千千结咒号称天下第一咒术,岂能一蹴而就?咒诀看似不难,运转起来却断断续续。”长啸一声,喝道,“月法!”
一轮金黄色的满月浮出,清辉流溢,光影斑驳,变幻阴晴圆缺。在满月完全变成黑色月轮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黑月一口气吸入。
黑月消失了,“哗啦”一声,空气中仿佛裂开了一个洞,滚出来一只残破的怪眼,顷刻碎裂。我骇然发现,我们正站在一个幽深的洞底,立脚处,是一大团的隆起,两头尖中间椭圆,仿佛一只紧闭的巨大眼睛。
一切仿佛重新返回了起点,眼睁开,再次将我们吞入。
我们依然在无形的波浪中,无休无止地漂流。
楚度陡然变色:“月法分明已破怪眼,为何我们还会被困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三个人强自压抑的呼吸声。我想楚度也清楚,只是无法相信:我们陷入了一个重复的怪圈,就像在错综复杂的时间迷宫里绕***,从一条岔路走出,又从另一条岔路拐回去。
“‘它’到底死了没有?”我涩声道,“为什么海沁颜的日志里说,感觉‘它’还活着?”
“‘它’不可能还活着!此时此地,你我若再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恐怕真会像海沁颜那样疑神疑鬼,最终彻底崩溃。”楚度森然道,金黄色的圆月又一次浮出,变幻阴晴圆缺。月法之下,整个空间被吸入。
一切再次重复,黑月消失,怪眼滚出碎裂,我们重新回到洞底,立脚处隆起的怪眼睁开,将我们吞入。无穷无尽,循环往返,无论楚度施展了多少次月法,结果千篇一律,永远返回到虚无的波浪中漂流。
在螭枪射出了数千次后,我也放弃了。很长的时间里,三个人都沉默无语,谁也不知道,我们能否活下去。
“要是能射出传说中的极限之枪就好了。”螭不甘心地叫嚷。
“小真真,你不怪我吧?”我低声问道,“也许,你不该相信我的。要不是跟着我,你根本不会被困在这里。”
她凝视着我,目光温柔而明亮。许久,她缓缓地道:“我不会被困在这里。”
“因为我相信你会带着我出去,我相信你会保护我和海姬离开怨渊。”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放弃。”
第十六册 第一章 不再选择的选择
第十六册第一章不再选择的选择
四周静寂无声,我愣愣地看着甘柠真。
从不放弃么?哪怕饥寒交迫,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曾经是一个弱小的妖怪。我闭上眼,听自己血脉流动的声音,如冰层里艰难穿行的河流。
螭枪、魅舞、神识气象术,我全尝试过了。这里是怨渊最强大的核心,面对一个超越想象的恐怖存在,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如今已是无技可施。
“小真真,我尽力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我喃喃地道。闭着眼睛,黑暗将我包围,有一种释然后的疲惫。连楚度都无法做到的事,我更加无能为力。
甘柠真轻轻握住我的手,握得很轻,像柔软温暖的羽毛。
“小真真,我想听你唱歌。就是在人鱼族的族地那会,你哼的歌。”我梦呓般地道,“很温暖,很安静的歌声,想再听一遍。”
“原来那会,你没有睡着。”
“现在我却想睡了。这些天,实在太累了。这一辈子,我活得太累了。活着就像打仗一样,没有喘息的时候。”
沉默了一会,甘柠真轻声道:“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被家父遗弃以后,她常常哼唱那首歌。对着茅屋凄败的窗口,对着枯荒的草木,对着深夜幽暗冰凉的湖水,抱着我,她一遍遍哼那首歌。
“于是,窗栏的灰尘亮了,露珠在草叶尖上闪光,湖面阴湿的水雾是仙女们美妙舞动的纱衣。快乐的,满足的歌声,听不出一点点悲伤,没有彷徨,只有不息的力量。有时我在想,你们真的很像,哪怕再苦、再艰难。你们都不会倒下去。”
她慢慢地说道,声音柔和而有力:“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倒下地。因为他们的眼睛,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都能够望见星光。”
“你总是那样不服气,那样不肯认输。在水六郎的玄冰阵里是这样,在夜流冰的葬花渊是这样,在碧潮戈的琅玕崖上也是这样。我常常在想,一个法术低微的人,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多困难的事呢?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怎么可以去保护别人呢?”
“你却偏偏可以。就算你毫无法力,你也可以。因为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你都会大口地呼吸,用力地,拼尽全力地呼吸。”她的手热得发烫,热力仿佛缓缓渗透我地血脉。
“就像那些荒漠的沙石壁里,冰雪掩埋的深处。顽强生长出来的绿色。即使冰层再厚,岩石再重,生命的种子都会竭尽全力地向上拱。不会停止,不会放弃,不会绝望!”
“所以,我不会唱给你听。因为那首歌。你早已在唱了。”
她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得我生疼:“睁开眼!林飞,不要软弱地闭上眼睛!林飞从来不会这样!”
“睁开你的眼睛!”
我睁开眼,眼里恍惚有水光迷蒙了她地脸。
“在那里。”她指着虚无的远方,“那里有希望,你会带着我们看到它。”
我蠕动嘴唇,颤栗着,我凝视了她很久,有咸咸的液体沾湿唇角。
“告诉我,你大声地告诉我。活着就有希望。”清丽出尘的仙子像个小狮子一样吼叫,笑中含泪,“这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要你再告诉我一次!”
忽然间,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虽然她没有哼唱,但我听到了那首歌。
“活着就会有希望。”我慢慢地道。
“活着就会有希望。”
“活着就会有希望。”我反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我相信。”
我开始重新研习解结咒。潜心琢磨。只有解开“它”留下地诅咒,我们才有希望逃出去。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然毫无所获,只知道自己睡了练,练了睡,差不多有两天了。
楚度一直凝神不言,似也在苦思解结咒的奥妙。这实在是一种煎熬,看不见白天黑夜,看不见任何新鲜地景物,周围的世界永远一成不变。时间显得特别冗长而枯燥,令人空虚得要发疯。
也不知海姬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服下葳蕤玉葩,但已过去两天,恐怕她又会受到怨渊的影响。我机械地默念解结咒,愈发心事重重。
甘柠真柔声道:“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我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早知如此,我平时就该多花点心思修炼解结咒。”
“你要相信自己。”甘真郑重地道,“这几天,我反复思索海沁颜的日志,觉得怨渊最怪异的地方在于——它会让我们对一切产生怀疑,怀疑所见所闻的真假,怀疑身边的人,怀疑自己,直到怀疑所有的一切,精神渐渐垮掉。”
“你说得没错。”我心中一震,即使甘柠真和我,也曾相互疑神疑鬼。“所以海沁颜到了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连自己究竟在哪里都无法确定。”
想了想,我灵机一动:“小真真,你也试试解结咒,说不定你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练成了。”将解结咒逐句念给她听。
“术藏七窍,咒生心府。”甘柠真依法默念数句,脸上忽然露出痛楚的神色,手抚胸口,抖个不停。
“哪里不对劲?”我急切地抓住甘柠真地手,玉手滚烫,脉搏跳动得飞快。
甘柠真颤声道:“法诀运转到‘推心调谐’时,心痛得好厉害。”
我迷惑不解:“这一句我练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你运岔气了?”脉搏内透出一丝热流,传入我的手心,紧接着,我的脉搏也开始加快。像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我和她的脉搏相连。
“怦——怦——”,我和甘柠真的心跳也变得完全一致,如同两个人在共
心脏,彼此地心脉经络丝丝相扣,贯联一体,同时运她心脉的每一次律动,都推动着我的心脉,我再反过来推动她,仿佛争相追逐地浪头。
在我和甘柠真合力下。解结咒中晦涩难眀之处像被浪头冲垮,变得一马平川,畅通无阻。“刚施而退,柔化以滋。”我们一路势如破绣,心脉随着咒诀忽快忽慢地跳动。原本修炼到半途时,往往心脏狂跳,难以负荷继续。现在则变成两颗心一起消化压力,彼此分担。
一根根亮晶晶的咒丝凭空出现,在我们身遭闪溅,宛如烟花盛放。从对方地眸子里,可以看见彼此眼中闪耀的光芒。等解结咒运转到“雄不独处,雌不孤居。”这句要诀时。我恍然大悟,难怪吐鲁番修炼终生无成。解结咒需要男女合修,阴阳相济!
梦幻般的晶丝迸溅闪烁,像沐浴在美丽的光雨中。千万根咒丝最终化作两根,相互缠绕,打了一个同心结,袅袅消散。
“成了!”我兴奋地大叫,我和甘柠真同时修炼成了解结咒。原来,解结咒的真正境界并非在于解,而是结。以心脉之力化作同心结。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才是破除一切诅咒地力量!
楚度仿佛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惘然。
“小真真,你歇歇,让我来破咒。”咒术初成,我意气风发,默运千千结咒,体内闪出一个晶莹光丝打成的同心结,向外扩散。
同心结过处,空气像水一般扭曲。开始剧烈震荡,整个空间发疯似地抖动。裂开密密麻麻的洞孔。一只只怪眼从洞孔里掉出来,眼内流出腐烂发臭的血水。在这一刻,我的神识清晰“看”到了“它”凝视我的眼神,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毒和绝望,和浓得无法化开地两亿年的悲伤。
四周响起鬼哭狼嚎般的泣呼声,虚无的世界崩溃了,怪眼纷纷碎裂,血汁脓水到处流淌漫延,渐渐地,竟然化成了碧蓝的海水,e+|呈现出广漠起伏的海床,粗糙峥嵘地礁岩,以及海沟深处的怨渊。
我们看到了“它”!“它”从怨渊里轻轻跃出,在海底游动,方圆万里,鱼虫绝迹,藻草不生!
“它”浑身金光耀眼,像一个光芒万丈地太阳,照亮了这片荒凉的海底,令人无法直视。无数只明亮的眼睛镶嵌在浑圆的身躯上,像无数颗眨眼的星星。“它”或许可以称作“它们”,因为这些眼睛时而会跳出来,在海水中游荡,穿入怨渊,又鱼贯而出,宛如一群流星划过湛蓝的天空。
“这是‘它’!原来它这么‘美’!”甘柠真轻呼道,我们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望着“它”。这是一个美丽得近乎辉煌的生物,像一座眩目的宫殿,令荒芜的四周生出璀璨地光辉。
“‘它’死了。”楚度冷静地道,“这是两亿年前的情景。”
“解结咒理应破除了‘它’的诅咒。”我沉吟道,试探着走近“它”,慢慢伸出手。手掌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它”,灿烂的光芒照在我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这的确是两亿年前的“它”。
甘柠真奇道:“以我微弱的神识,怎能和你们一样,来到两亿年前的金乌海?”
我和楚度微微一愕,她说得没错,甘柠真应该看不到两亿年前的时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诅咒并未解除,我们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碧波流动,视野地尽头,出现了一个金发金甲的女子,正朝我们地方向缓缓游来。她不敢靠近,只是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它”。
我眼睛立刻发直,连楚度也看傻了。这个金发金甲的女子,实在太美了。即使是最华丽多彩的词藻,也无法描绘出她的姿容于万一。
甘柠真、海姬、鸠丹媚都算得上是绝色佳人。但和她一比,简直就像是凤凰边上的麻雀。她的肌肤比象牙更白腻,她地长发比阳光更流烁,她的眼睛比海水更蓝澈,她的嘴唇胜过了世上最娇艳的花瓣,她的声音让最美妙的琴弦也哑然失声。
她站在蓝宝石般的海波中,像一个最深最美的梦境,足以打动任何桀骜不驯的灵魂。
“她一定是海沁颜。”隔了好久,甘柠真道:“两亿年前,海沁颜身具三个第一的桂冠。北境第一高手。北境第一玄师,和北境第一美女。”
“就算是两亿年后,也是北境第一美女啊。”我咂咂嘴,不禁心驰神往。遥想海沁颜当年,丰神绝世,才色无双,不知多少男儿拜倒在她脚下。为了这样地女人。想必有不少英雄豪杰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宁死不辞吧。
一念及此,我的神识猛然被外力拉拽,诡秘的怪眼出现在神识中。刹那间,仿佛无数道电流冲入体内,我浑身发麻。脑海里嗡地一声巨震,意识竟然与“它”重叠在了一起。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我似乎变成了“它”,拥有“它”的记忆,“它”的感受,重新经历两亿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迈入了一条光阴的河流。
这是“它”最后地告白,两亿年前的秘密像一扇生锈的铁门,向我轰然开启。
诞生于怨渊,“它”可以预见未来,可以随意进出不同的时光河流。“它”是上苍的宠儿。因为“它”拥有真正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然而,着永远空空荡荡的水波。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接近“它”,灿烂地光芒美丽而致命。无论选择哪一条光阴的河流
如此苍白。
冗长神奇的生命,原来只是一座寂寞的广寒宫。
每一天的清晨,“它”总是跳出怨渊,呆呆地仰望海上的世界。一天又一天,听海潮重复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沉默。
直到遇见风姿绝艳的海沁颜。美丽的女子立在海波中,远远地望着“它”,忽而微笑。
笑靥如花。
从此,寂寞地宫殿不再是一个人。
“它”竟然爱上了她!一个异物,奇迹般地爱上了人类。“它”毁去了自身强大的灵力,变得黯淡无光,数万只星星般的眼睛在这一刻,全瞎了。不再有灿烂的光芒,生命却从此焕发出了最耀眼的光彩。她可以靠近了,可以靠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话,让她的手温柔触摸。哪怕明眀预见到未来“它”死在她手中的一幕,却还是固执地选择了相信。
相信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时光的河流不应该是苍白而孤独的。
从此,海底多出了一座金碧辉煌地脉经海殿。从此,“它”不再寂寞,亿万年的生命不再是寂寞地,因为有她陪伴,耳鬓厮磨,亲昵嬉戏。不需要再选择,因为那已是一条最美的光阴河流。
“这就是海沁颜的日志里被撕去的故事,是‘它’告诉我的。”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喃喃地开口道。神识内,“它”渐渐与我剥离,怪眼越来越模糊,所有的画面一一隐去。这些画面的闪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后来呢?”甘柠真追问道。眼前,海水簇拥着她和“它”,彼此凝望,温柔的波涛声宛如娓娓诉说。
“后来和我们猜测得差不多。‘它’被海沁颜无情背弃,试问一个风光无限的当世第一美女,又怎能生出畸恋的丑闻?何况脉经海殿已经建成,‘它’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我摇摇头,“‘它’被海沁颜和女武神们偷袭围杀,负伤逃入怨渊,死前神识不散,怨气凝结,留下了铭心刻骨的痛苦诅咒。”
默然半晌,楚度森然道:“这是‘它’背弃自己的结果,真是一个可笑的蠢货。”
“啪”,甘柠真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楚度的脸颊上。楚度呆若木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甘柠真居然打了他一记耳光。
“你,没有资格侮辱‘它’。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要毒害的人,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甘柠真咬紧银牙,胸脯急促起伏,一字一顿地道。
我半晌做声不得。小真真看似温和,骨子里燃烧的却是倔强刚烈的血。楚度的话,可能触动了她心中隐藏的亡母伤痛。
楚度目光凌厉地盯着甘柠真,青衫激烈起伏,似在拼命克制心头的怒火。许久,还是沉默了。
“‘它’的确死了,留在怨渊里的只是‘它’的尸体和怨气。”我叹了口气。
甘柠真激动地道:“‘它’本可以活下去的。负伤逃入怨渊的时候,‘它’还没有死,只要再重新选择一次,就可以避开死亡的宿命。”
“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因为如果这样,就再也遇不到海沁颜了。苍白荒冷的时光河流中,不会再有浓烈的色彩。
还是选择了相信啊。哪怕留下了怨毒的诅咒,在临终的一刻,还是选择了相信。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吧。我心中怅然若失,这是怎样的情感呢,相信对方胜过自己,这兴许是甘柠真不再受怨渊咒术影响的原因。
“海沁颜的死,真的是报应啊。”甘柠真低声叹息。
“换作是你,你会嫁给一个异物吗?”楚度忽然对甘柠真冷笑。
甘柠真愣了一下,楚度道:“说,永远比做容易。”
我苦笑:“海沁颜摆脱不了‘它’,所以只有杀了‘它’。”
“‘它’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宿命。”楚度目光闪电般掠过我。
我心中一寒,命运难道真是上天注定,无法改变?即使拥有选择权力的“它”也无法逃过。
可甘柠真却说,这样的宿命比逃脱更高贵。
怪眼在我的神识内彻底消失了,周围的海沟、岩石慢慢氤氲,化作了晃动的虚影,海床像蜡烛油一样融化。
我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见到海沁颜和“它”的一幕,并非我们踏入了两亿年前的时光,而是它在临死前,留下的一点意识形成的“宙”。所以甘柠真也能亲眼目睹。这是留在“它”记忆最深处,在生命最后一息的念头。
整个宙在缓缓消失,海水越来越稀薄,把“它”和她渺渺带走。我知道,“它”现在彻底死了,魂飞魄散,意识怨气消亡。
“轰”,天崩地裂,山石炸溅,我和甘柠真、楚度又回到了洞壑底。脚下形如怪眼的岩石,已经碎成了一堆粉末。在我们眼前,是那个不断融化的宙,像一幅渐渐缩小的画,依稀还能瞧见“它”和海沁颜。
这是我望见他们的最后一眼:在那一刻,金发金甲的女子看着“它”,忽而微笑。
笑靥如花。
这是他们初见的光景。
从此,寂寞的宫殿不再是一个人。
从此,相信她胜过了相信自己。
不用再整天望着海上的世界发呆啊,所以宁可被欺骗,宁可被熄灭,宁可不再选择,也要固执地踏入那一条光阴的河流。
只因为那是一段有怨,却无悔的彩色时光。
只因为爱是残酷的。
更是美丽的。
不知何时,耳畔,传来甘柠真轻柔哼唱的歌声。
她告诉我,歌的名字,叫做“希望”。
只要心存希望,“它”就从来没有真正死去过。
第十六册 第二章 断指明志
第十六册第二章断指明志
近的岩山纷纷塌陷,化作粉末飞扬。没有怨气的支实的尸体开始风化。
我们三人很快找到了海姬和女武神们,除了海姬还像个人样,其余的女武神早已形销骨立,奄奄一息。我当仁不让地施展解结咒,英雄救美。当同心结的晶丝闪过时,她们的皱纹缓缓消失、肌肤舒展,变得丰润,灰白干枯的头发重新闪耀出光泽。
甘柠真向海姬讲述了我们的遭遇,坦言这些女武神身上发生的异变,听得海姬花容失色,女武神们望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我心念微动,如果海妃真的死了,脉经海殿大有可能掌控在我的手中。
“小无赖,你怎么又抛下我,一个人去拼命?”海姬又嗔怒又心疼,扑入我的怀里,美目泪光盈盈,“我是不是你的累赘?总要连累你救我。下次再把我打昏,我可饶不了你。”
“当然不是累赘了,海武神一看就是旺夫相。你看,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不信你摸摸,全身上下一根毛也没少。”我笑嘻嘻地抚摸她的发丝,贴近耳鬓密语,“当初说好了,每天抱一次,亲一次。咱们这么久没见了,该亲多少次,抱多少次?”
海姬羞涩地一笑,我一本正经地道:“不消三天,你一定会胖出一大圈。”
“为什么?”
我坏笑道:“你想啊,要亲那么多次,抱那么次,还不把你弄肿了啊?”
“你真是个无赖。”海姬面红耳赤,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腰,眼波流媚,“那我先把你弄肿。”
我听得心中一荡,想起她欢好时的诱人风情。小弟弟不自禁地昂首肿大。搂紧了海姬的蛮腰,我悄然说了一个男人消肿的闺床私话,惹得海姬吃吃直笑。一行人开始按原路返回,四周的山脉像推倒的沙塔,纷纷塌碎,空中洒满了纷纷扬扬地粉末。没有了诅咒,我彻底放开身心,施展神识大法,体会怨渊这个宙的裂缝的奇妙。
神识似是钻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飞驰而过。时而遇到分散的岔口,却又能在每一条岔道内同时飞驰。就像一个人,正在不同的时光中漫游,无数奇象生灭,变幻流逝。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当初我陷入幻境,在时光的迷宫中沉沦。或者也是一种真实。在无数条光阴的河流中,没有真假,也不分真假。
因为即使虚幻,也是一种存在。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我不由得轻声感慨,这一刻,仿佛经历了无数。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时光中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害怕龙蝶?我蓦地大彻大悟,真正地自己,兴许是我,而不是将我创造出来的龙蝶!鹿死谁手,哪一个自己才能吞噬对方,不到最后永远不知胜负。
长声大笑,我驾着绞杀,旋风般冲出了怨渊。
碧潮戈正守在井边,焦灼地来回踱步。瞳孔内血丝隐隐。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寂静的镇邪殿内,回荡着他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想来碧潮戈一定不眠不休,为了我的安危苦苦担忧。瞧见我,他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
“碧——”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地压下,“碧——潮戈!如你所愿,我把楚度带回来了!”我恶声恶气地道,向碧潮戈暗暗使了个眼色。私放外敌。必然犯了楚度的大忌,虽然楚度已经猜出了几分。但我还是要尽量为碧大哥开脱。
楚度负手立在我身边,嘴角微微牵动,似笑非笑。
不等碧潮戈开口,我已是一连串地话脱口而出:“当初和你约定,你让我们进入怨渊,我替你打探楚度的消息,营救你的魔主。如今大功告成,你我两不相欠。”
碧潮戈一愕,旋即明白过来,对我微微一笑:“飞弟,何须如此?”对楚度坦然道,“恭喜魔主,安然返回。林飞和甘柠真是我私自放入金乌海的,与他人无干。碧某自知罪责难逃,请魔主惩处,碧某甘心受罚,决无怨言。”
楚度森然地望着碧潮戈:“你好大的胆子。”一指海姬等人:“你理应知他为谁而来。”
碧潮戈沉声道:“碧某只有这么一个情投意合的兄弟,他年少不更事,但一腔热血,营救心爱之人,我岂能阻拦?”看着我,他笑得骄傲而心酸,“飞弟,我虽然劝你不要入渊,但你真地进去了,大哥又高兴得紧。这才是血性男儿,这才是我海龙王的兄弟!若是我当年有你地几分勇气,也不致痛失了心爱之人。”目光黯然。
楚度沉默了许久,仿佛一下子变得很疲惫。挥挥衣袖,他对碧潮戈道:“军法无情,你自行鞭仗一千,即刻领军杀往沙盘静地,戴罪立功。”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老楚,我不也把你救出来了吗?没有我的解结咒,你至今还困在怨渊里呢。凭什么要碧大哥受责罚?我也不指望你感恩图报,只要让我带着海姬她们离开罗生天,就算你心胸宽大,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楚度淡淡一哂:“好,我还你的人情。潮戈,你就不必领罚了。”话锋一转,道:“楚某只答应放过你和甘柠真、海姬,可没有答应放过这些女武神。”
我心中一紧:“你想怎么样?”
“潮戈,杀了她们。”楚度面无表情。
碧潮戈嘴角微微抽搐,立在原地,没有挪步。海姬、甘柠真她们纷纷怒叱,亮出兵器,剑光金盾光芒闪耀,杀气冲得须发皆寒。
楚度冷然瞥了一眼碧潮戈:“潮戈,还不动手?莫非你要反了?”
碧潮戈木然片刻,忽然“扑通”一
倒在楚度膝前,一言不发。我脑中嗡地一声,仿佛天霹雳,热血直炸头颅。
“大哥!”我猛扑上去,拼命拉拽碧潮戈。嘶吼道:“大哥,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样做?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起来!你站起来!”
碧潮戈低着头,死死跪倒在地,任凭我拉拽,如磐石纹丝不动。
我虎目含泪,痛苦地抱住碧潮戈:“大哥,是我没有用!是做兄弟的没有用,才拖累了你!你起来,站起来!你不能这样委屈自己!”乌海内,妖兵千军万马。即使我和碧潮戈联手,也无法带着女武神们杀出重围。而我又不能放弃这些女武神,因为海姬必然要和她们生死与共。碧潮戈清楚知晓这一点,才会为了我,弯下铮铮傲骨。
否则,他是宁死也不会跪的。
“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无能,我无能啊。”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近乎麻木,整个人变得空空洞洞,血管内奔腾的热血倏然发冷,一直冷到了骨髓。
碧潮戈还是一言不发。雪白的长袍激烈抖动,像一棵折倒在风霜中的琅玕树。这个天神般地人。此刻仿佛被打落凡尘,沾满污垢泥泞。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像看到幼时乞讨地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悲愤得想要怒吼。
神识内,一头七情六欲怪蓦然暴涨,化成光芒闪耀的冰火奇兽。它身躯雄壮威武,脑袋如火球滚动,耸出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犄角,宛如一顶璀璨的皇冠,八条寒光剔透的肢臂均匀分布在两肋。各持一根冰杖。它仰头厉吼,吼声震得我心发疼。
我读懂了吼声的含意,原来任何的高贵,任何的铁骨,也敌不过强大的权势。我松开抱住碧潮戈地手,震颤着,一步步往后退。
海姬颤声道:“小无赖,我们拼了!”就要动手。
“等一下。”我冷厉地声音回荡在殿内,让自己也吃惊,
“楚度。说说你地条件吧。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交易的。”我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像午夜冰凉的殿石。“这几十个女武神的代价我还付得起。说吧,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开出你的条件。”
楚度凝视着碧潮戈,一声长叹:“潮戈,你是个英雄。你地大礼,我受不起。”缓缓跪下,还了碧潮戈一拜,将他扶起。
我转过头,无颜以对碧潮戈。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笑得我辛酸。
楚度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可以让这些女武神离去,不过明年腊月,你要来鲲鹏山脉的魔主宫一次。这就是楚某的条件。”
“好!”我咬咬牙,一口应承。老子不傻,承诺只当放了个屁。古书有云:“遇文王,讲礼乐。逢桀纣,动刀枪。”楚度你不仁,老子就可以不义。
“你尽管放心,到时楚某决不杀你。”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若畏惧不来,也由得你。”
我暗叫楚度阴险,如果我因为胆小害怕而爽约,一定会在心中留下阴影,从而影响法术进境,甚至停步不前。我明白得很,那颗埋在楚度心中的猜忌毒种,已经悄悄发芽。否则以他平日的气度胸魄,断然不会在碧潮戈跪倒后,对我提出交换地条件,还暗藏阻扰我法术精进的祸心。
“希望到时,我还能在鲲鹏山脉看到一统北境地魔主大人。”我语含讥讽。明年,说不定楚度已经兵败身亡。高高在上的吉祥天,是不会放过楚度的。而公子樱、庄梦,又岂是好相与的角色?魔刹天和清虚天的结盟只是权宜之计,不扳倒楚度,沽名钓誉的公子樱如何对死去的八大名门掌教交代?楚度一心逐鹿天下,却不知,他的人头也是别人眼中的肥鹿。
楚度豪笑一声:“潮戈,加急传令下去,任由他们离开罗生天。”丢给我一块乌金银丝暗花纹令牌,对我道:“这是魔刹天至高无上地‘遵行令’,可保你等安然无恙。不过出了罗生天,楚某的手下可不会放过脉经海殿的余孽。你再护着她们,就未必能活着等到来年之约了。”
“我们走!”我接过遵行令,本想向碧潮戈道别,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向殿门。只要出了罗生天,以我的补天秘道术,除非遇上楚度,否则便是龙归大海。天高任鸟飞。大不了放弃这些女武神,反正她们也只是我利用的工具。
楚度在身后吩咐碧潮戈:“封锁怨渊入口,关闭镇邪殿。任何人敢于接近,杀无慑。”
我收住脚步,回过头,对楚度笑了笑。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或许本该是我吧。
“连‘它’都无法逃脱宿命呢。”我意味深长地道,故意忽略楚度铁青的面色,放声长笑,仰头跨向高高的门槛。
跨过门槛的瞬间。“啪”地一声,我硬生生拗断了自己地左手尾指,鲜血迸溅。
“你做什么?”甘柠真面色大变,海姬急得眼泪也出来了,赶紧上来为我包扎伤口。
“你们不会明白,今日碧大哥为我做出的牺牲。”我慢慢地道,掏出遵行令。椭圆形地令牌像一只嘲弄的眼睛。冷得发热,热得烫手,烫得我心痛。
这是碧潮戈用一跪换来的。它是碧潮戈的屈辱,更是我的屈辱。当我以为自己拥有强横法力,可以不再乞讨时,却要别人来为我乞讨。
世事总是***如此残酷。
我艰难地笑了笑。笑得苍凉而悲愤:“因为我也曾跪过。如今,我害得大哥和我一样了。”
我忽然明白。在我心中,也许早已把碧潮戈当作了另一个父亲
仅仅是大哥。
“他那样的人,怎么能跪?”我地笑声比海水更幽冷,比哭声更凄凉。那样天神般的人物,怎么可以忍受屈辱?
“这一刻,我林飞断指明志,天地作证,神鬼为鉴。碧大哥为我受的侮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如违此誓,叫我林飞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为奴为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尾指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踩得粉碎,大步跨出了门槛。
这一步跨出,从此,我要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这一步跨出,我决意逐鹿天下。拼命往上爬,用权势让他人向我乞讨。楚度,总有一天,我要你像野狗一样跪倒在我的脚下,我要用最残酷的手段,让你尝尽世间痛苦,生不如死,我要你失去所有的一切!
“小无赖,这都怪我。”海姬痛惜地轻抚我的残指,女武神们更是对我感恩不尽。
“别傻了。这不是你地错,也不是我和碧大哥的错。”我平静地道,径直穿过重重殿宇,我搂住海姬,用肩膀遮住她的视线,尽量不让她看到一片狼藉的脉经海殿。巡逻站岗的妖兵已经得令,爽快地放我们通行。海姬死死盯着他们,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我轻声道:“他们只是工具,该死地是楚度。”
海姬点点头:“姐姐她们还在红尘天吧?她们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罗生天十大名门决意鱼死网破,所以海妃她们杀向了魔刹天。”我骑上绞杀,把道法会地事告诉了海姬。
绞杀变大后,足够容纳几百人。我们迅速离开了脉经海殿,一路上,借助遵行令,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重重关卡。一出金乌海,立刻向天空急速飞去。
“我们去哪儿?不如我们也去魔刹天?你放心,姐姐当众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便不会反悔。”夜风吹得海姬金发飞扬,她从身后靠上来,轻轻贴住我的背。
“去魔刹天不太妥当。楚度很快就会收到罗生天进攻魔刹天的消息,做出相应对策。魔刹天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战场,这趟混水我们不宜搀合。”我心中暗忖,海姬实在太天真了,海妃狗眼看人低,恐怕做梦都想反悔这桩婚约呢。
“那殿主她们不是很危险?我们应该赶去援救。”一个女武神担忧地道。
我心中冷哼,为了这些女武神,害得碧大哥忍辱出丑,不把她们好好利用一番,难道反便宜了海妃?亲切地对女武神一笑,我嘴上循循善诱:“一来,魔刹天地域茫茫,海殿主她们又是潜踪匿行,秘密出击,想找到她们谈何容易?二来,罗生天十大名门出动的都是精锐,你们法力不够,反倒连累了她们的行动。其三,等你们赶到魔刹天,那里的各处天壑必然被楚度派兵封锁,设下重围,你们以少击多。必死无疑。若被活捉,拿来威胁海殿主,岂不更坏?”这第三条,我是特意针对海姬而言,见她和女武神们都默默点头,我心下一宽,又道:“其四,你们要为脉经海殿的万年基业着想。海殿主她们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之心而去。你们这些人,说不定已是脉经海殿最后地骨血。留着有用之身。图谋报仇雪恨才是。”
“我听你地。”海姬毅然道,女武神们自然都以她马首是瞻。
我胸有成竹:“我们要在罗生天住上一段时日。”
海姬困惑不解:“为什么?我们应该尽快逃出这里才是啊。”
“眼下,各处天壑都有妖怪重兵把守,我们一出罗生天,楚度势必得到消息,派兵追杀。所以最好的策略,莫过于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避开这段风头,再做打算。同时也能出其不意,让楚度无法摸透我们的行踪。”
“罗生天妖怪众多,不是更凶险吗?”
“你别忘了,楚度亲口承诺,保证我们在罗生天的安全。只要我们在罗生天呆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动我们。”
“那我们该往哪里躲?”
“原本迷空岛是最佳地点,有我在。可保你们在死亡禁地内毫发无伤。但楚度曾和我共探迷空岛,我想得到,他恐怕也能想到,这一招奇兵便不能用了。我们要找个罗生天的小门派,要最早被剿灭的。躲在那里,附近妖怪的兵力会薄弱许多,也不会引人注意。但这个小门派的地点要偏僻一些,远离各处要道咽喉,又要距通往红尘天的天壑近一些。这个海姬你来拿主意。”
甘柠真问道:“你打算去红尘天?”
“魔刹天不能去。清虚天与魔刹天结盟。也不能去,只有逃亡红尘天了。”我沉吟道,“过不了几日,红尘天地妖兵都会向魔刹天聚集,所以那里妖怪地防卫不会像道法会时森严。烟岚山地天壑我们也闯过,没有太大凶险。”
对甘柠真、海姬微微一笑,我道:“大不了,我们回到龙蝶的洞府,在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唉,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鸠丹媚到底在何处。”
甘柠真柔声道:“放心吧,以鸠丹媚的身手心智。自保绰绰有余。何况她是个妖怪,对付魔刹天的小妖们熟门熟路,有的是花样百出地玲珑手段。”
海姬和女武神们商讨了一下,很快选中一个叫做凝脂宗的小门派,作为我们暂时的藏身点。凝脂宗位于罗生天北面的百花涧,门人弟子仅有千人,是最早被魔刹天剿灭的门派。而百花涧相距天壑,也只有半天的飞行路程。
夜色浓沉如墨,天空星稀,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地时分。绞杀开始向北疾飞,途中,偶尔会遇到一些巡逻游曳的妖怪,在绞杀
击之下,他们根本无法近身。
我目光扫过女武神们金光闪闪地盔甲,暗自皱眉。这身装扮太显眼了,明日一定要换掉。这几天,我们要昼伏夜出,还要反复迂回绕弯,尽量不让楚度摸清我们的行程路线。
海姬的娥首倚靠在我的背上,低语诉说相思之苦,慢慢睡着了。她是豪门暖房里浇灌出来的娇贵黄金花,不知人事艰苦,我却没有她的福气。
很早,我就尝尽了世态冷暖酸楚,知道什么是艰难。
坐在绞杀背上,我犹自苦心筹措,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事。我并非孤身一人,只要海妃一死,海姬的脉经海殿就会被我牢牢掌控;通过甘真,我也可以牵制公子樱;魔刹天血戮林的土著妖怪和我有些交情,和游牧族首领猄侯地关系也不差,夜流冰的死敌,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阿凡提欠我一个人情;而吉祥天,更是我最大的靠山。这些都是我可以利用的力量。
忽然想到龙眼雀曾经告诫我,在没有迈入阿赖耶态之前,最好别让楚度看到我。我的心“扑通”跳了一下,为什么龙眼雀会这么说?当时我浑不在意,如今细细思量,这句话十分奇怪。
难道她早已料到,楚度会对我生出猜忌之心?她并非什么玄师,也不是怨渊,怎能够预知未来?除非她是以龙眼感应到了这一点。而什么样的人,才会让楚度也猜忌?对绝世高手,楚度向来是惺惺相惜的。
答案呼之欲出。
夜风刮过。我猛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怨渊见到的一幕,莫非是真的?我才是上苍注定地魔主?回想起来,沙罗铁树开花的那一年,正是我进入北境地时刻!
“你在想什么呢?”甘柠真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她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到我脸上,清凉如雨丝,有一种痒痒的温柔。
“我在想,北境的门派有些奇怪。”我随口道,“门人弟子似乎并不愚忠本门,一旦掌门身死。往往树倒猢狲散。红尘天的颠三倒四派、狮吼秘道门是如此,清虚天的破坏岛也是如此。”
甘柠真摇摇头:“红尘天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罗生天、清虚天和他们不一样,世代名门,规矩森严,拥有强大的凝聚力。破坏岛烟消云散,那是拓拔峰性子随兴不羁。又没有立下继任掌门地缘故。我听说,他与楚度决战前,就自动解散了破坏岛。”
我冷笑:“公子樱和庄梦也出了一点力吧?星谷和碧落赋的弟子,最近怕是增加了不少,破坏六字真诀也搞到手了吧?”
甘柠真默然有顷,目光柔弱而痛楚:“这些天。我的心很乱。只要我呆在碧落赋,就迟早会卷入罗生天与清虚天的斗争中。甚至会和海姬兵刃相见。”
我轻轻叹了口气:“乱世洪流,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
“回龙蝶洞府吧。在那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可以避开战乱,避开那些险恶丑陋的争斗。”她似在急切向我呼唤,我却无法回答。她闪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沉默了很久,我低声道:“小真真,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一个人啊。”
我抬起头,仰望苍穹。我无法逃避。也不喜欢逃避。正像甘真说的那样,我是一个争强好胜,哪怕一息尚存,也要拼命挣扎地人。
四周一片漆黑,眼看已过四更,天色却没有转亮的迹象。夜空乌云低垂,浓重如铅,连天际几颗零星闪烁的星星也被密云吞噬了。
我心中莫明地生出了一丝不安,像是预感到了危机来临。神识被无形的巨力死死压抑,情绪变得焦躁起来。
一阵阴风呼地卷过。黑云翻滚,隐隐透着血红。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整个人像是被锁在了一个笼子里,心情压抑紧张,如同猎人雪亮屠刀下待宰的困兽。
厚实的云层轰然翻滚,犹如滔滔怒浪。风雷声大作,乌云地缝隙里,不时闪耀出怪异的红光。
“咦?铅云透红,这是千年一次地玄劫征兆啊。”甘柠真不解地望着夜空,“难道有高手要历劫?”
哇靠!我怪叫一声,跳了起来。玄劫?我的天劫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还是千年一次的超大劫!望着甘柠真,我苦笑:“这位高手,正是在下。”
“你?不可能!”甘柠真花容变色,“你才修炼了几年,怎么会有玄劫?”
“这个以后慢慢再说。小真真,快点告诉我,怎么渡劫?我一点没经验啊。”看来我和龙蝶的联手,彻底触犯了天忌,才会在短短几天内就引来这场声势浩荡的玄劫。
“若是天劫、大劫,还能借助法宝抵抗。但玄劫除了以自身的法力硬抗,没有其它办法,再精妙花巧的法术也不管用,因为你根本逃不掉。”甘真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天空响起了一个炸雷,惊得海姬从我背上苏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正对着我的头顶心,乌云“哗”地撕开一个巨洞,一大团燃烧的蓝色雷火呼啸而出,直扑而下,带着凌厉无匹地气势,闪耀得我眼睛发花。
刹那间,海姬、甘柠真、女武神们的惊呼声被隔绝开来,完全听不见了。我似已置身在另一个空间,茫茫天地中,只有我一个人,孤独而立,迎接雷火的迅猛到来。
第十六册 第三章 逆天
第十六册第三章逆天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在这个天地中,什么法术也施展不出来,像是被一条无形的枷锁完全捆绑,神识被禁锢,连息壤仿佛也从全身脱落。
雷火由远而近,在眼前不断放大,像一枚滚动疾射的花炮。滚烫的热潮扑面而来,空气被灼烧得像水一样晃动,我的头发“滋滋”冒烟,发出糊味。
除了以修为法力硬接雷火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而这偏偏是我的最弱项。
“轰”!雷火狠狠砸上来,一团沸腾的热气把我裹住,肆虐焚烧。我紧闭双眼,头痛欲裂,肌肉剧烈起皱,周身像噼啪燃烧的干柴,被榨干了每一滴水分。我痛苦地蜷起身躯,缩成一团,如同一条在火油中卷曲的焦鱼。
“林飞!林飞!”不知过了多久,娇呼声隐隐传来。我睁开眼,恍惚有两张俏靥在视线中晃动。
“玄劫,过了吗?”我舔了舔干燥的唇舌,吃力地道,才发现嗓子已经嘶哑了。
“还早呢,你千万要坚持住。”
蓝色的电光闪耀,庞硕的巨爪从天而降,每一根手指都是水桶般粗的电光,曲曲折折,像愤怒的毒龙昂首扑来。我痛吼一声,浑身被电芒插入,照得肌肤蓝汪汪。
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我只觉得身躯四分五裂,电光如无数利刃切割肌肉,疼得我汗如雨下,湿透背脊。
天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终于明白了天劫的含义。
电爪一闪而逝。不等我喘口气,空中猛然炸开一个接一个霹雳。“轰隆”,第一声,听得我手腿发软;第二声,听得我筋骨如裂;第三声;听得我魂飞魄散;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一声比一声猛烈,如同巨锤不停顿地敲打,打在身上。痛在心里。我只能徒劳地捂住耳朵,任凭血水缓缓渗出七窍。
霹雳声终于隐没,天地灰蒙蒙一片,开始飘起了细雨。密集的雨丝打在身上,犹如根根针刺,带来腐蚀般的酸痛,一直酸到了骨子里。雨点越来越大。如同无数条皮鞭,狠狠抽打我全身。“哗啦”,天空仿佛漏开了一个缺口,洪水倾泻泼下,没过多久,四周已是一片汪洋。将我席卷,随波奔涌。
浸泡在锥肉蚀骨的水中。我几番痛得昏了过去,又被屡屡痛醒。水越来越阴寒,冻得我肌肉僵硬,皮肤青肿。渐渐地,水凝结成冰,把我冻成了一座不能动弹的冰雕。
我又一次昏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惊醒。周遭地冰块正在碎裂,莹白的冰屑到处散扬。从一道道裂开的冰缝里,爬出密密麻麻的怪虫。它们满身是刺,牙鄂尖长锐利。纷纷咬开冰块,爬到我的身上,狠狠咬噬。
蠕动的虫群看得我作呕,一时全身又痒又痛,死去活来。这种折磨比单一的疼痛更让人受不了。虫群爬满全身,一点点将我淹没,塞住口鼻。
又像是过去了很久,我看到朦胧的身影,依稀有热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林飞。你觉得怎么样了?”姬在说话,声音又变得悄不可闻了。
天地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我匍匐在沙丘上。口鼻里灌满了黄沙,脸上好像堆了一层粉,稍微一动,沙尘便簌簌地滚落下来。好半天,我才勉强爬起来。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结满了厚厚地血垢。
狂风猛烈刮过,“噗”的一声,我双腿发软,膝盖跪陷在沙堆里。四周的沙尘急速滚动起来,一阵又一阵狂暴的旋风卷过,几百道沙柱冲天而起,滚滚的沙团遮天盖地,犹如千军万马从远方直冲而来。
眼前一片模糊,空气中像是炸开了惊涛骇浪。黄沙狂烈翻滚,重重涌动,层层叠叠压在我的身上。我吃力地伸出手,扒开埋住头脸的黄沙,旋即又被扑来地沙浪没顶。
我渐渐向下陷落。
“被吞没吧,这样就能安静地休息了,永远地休息。”沙丘深处,仿佛有一个靡靡的声音在诱惑我。
难道是心魔?我记得老太婆师父以前说过:渡劫时,人因为痛苦不堪,很容易产生心魔。一旦被心魔乘虚而入,主宰了自己的神智,就代表渡劫彻底失败,要去黄泉天报到了。
我忽然发了狠劲,奋力扒开沙丘,探出头脸,大口地喘气。无情的沙浪不断猛扑过来,我一次又一次扒开粗砾的沙粒,双手鲜血淋淋,指甲断了,指肉磨烂,露出惨白的骨节。
“我不能被吞没,我还有很多地事要做。”我咬紧牙,用裸露的指骨扒拉沙丘,疼痛连心。
天空中,忽然鼓乐齐鸣,洋洋洒洒。鲜花纷纷飘落,无数天女脚踏七彩莺燕,龙凤环绕,向我冉冉飞来。
天女们满头缨络,檀香木屐,鲜艳地裙袂是彩霞裁减,金色的阳光环绕成荡漾的飘带。她们向我伸出比美玉还要光润的手臂,撩起的熏熏香风,令人迷醉。
“跟她们去吧,去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境。没有痛苦,没有不幸,只有永恒的快乐满足。”心魔不停地袭来,夹杂着天女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闭上眼睛,天女的身影依然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我咬破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死死抵抗这份致命地诱惑。
当我发现自己躺在绞杀背上时,依然是深夜。甘柠真、海姬守在我身边,两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夜风虽然柔和,但吹得我很痛。全身血肉模糊,根本动不了,四肢痉挛般地直打哆嗦。就像一条病入膏肓的野狗,满身是伤。只能芶延残喘。
“我渡过玄劫了。”我虚弱地道,如释重负,“这是第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到百花涧?”
“还没有。”海姬泪流满面,语声哽咽,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没有什么?”我心头一沉,目光所及,天空浓云低垂,云层竟然是血红色的!
“你的玄劫还没有过去。”甘真
:“不过快了,你一定要挺住。看天兆,应该还有威。也是最猛烈的一道。”
我如堕冰窖,原来我只是短暂地清醒。今夜,还是离开金乌海的那个深夜。我还没有渡过玄劫。
“日他***。”
海姬泣不成声,甘柠真声如呜咽:“你一定可以平安渡劫。我们还要去百花涧,去红尘天,去任何你想去地地方。你一定可以的。”
蓦地,雷电轰鸣。红光刺眼,我又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天地苍茫,浩瀚空寂,我孤独地悬浮在半空,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天地陡然震荡,将我高高抛起。又猛烈甩下,旋转着飞扔出去。再一次抛起。我地五脏六肺仿佛被揉搅成了稀烂的粥,哇“地一声,我直吐酸水,然后开始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
轰然巨震,在我急速坠落的时候,下方猛然耸起一道道暴烈的震波,狠狠顶在我的腰背上。“咯吱”,我的腰椎像厚厚地冰层裂开。清晰传出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此时,我几乎失去了知觉。痛得太多,反倒麻木了。这个身体已经不像是我的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天地摆布。
浑浑噩噩中,我听到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痛苦的吼叫。这吼声,遮不住,淹不灭,似是灵魂爆发出来的呐喊。
这是龙蝶的怒吼。
原来。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抗劫。原来,此时此刻。龙蝶也在另一个地方承受着同样地痛苦。
这是天地对我们的惩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忽然狂笑,对天地狂笑。
嘶哑、干枯的笑声轻得像蚊鸣,但笑声不停。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对抗。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彻底瘫痪了。
但我的笑声不停。
你无法击败我!
我从不倒下!
我仿佛看到龙蝶也在笑,对天地狂笑。我们地笑声,遮不住,淹不灭,因为生命的抗争从来不会停止。也许,我和龙蝶有太多地不同,但有一点,我们是如此的相像。
我们从不倒下!
倏然,四周静止下来。朦朦胧胧中,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天际透出,照在我脸上。温暖的,明亮的光芒不断扩散,在我眼中闪烁。
晨曦的光斑在眼中闪烁,玄劫结束了!曙光洒满罗生天的大地,拂晓的风吹来,空气清新而潮湿。绞杀穿过玫瑰色的朝霞,拍动风翼,在晴朗地天空中划过一连串欢叫。
“林飞,你成功渡劫了。渡过了千年修为都未必挡得住的玄劫!”海姬美目红肿,大概想对我微笑,可是笑得很糟糕。
“怎么笑得这么难看?”我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想要笑给她看,面部却近乎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
海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瘫痪了,所以你笑不出来吗?”我柔声道,乜斜过被鲜血染红的胸口。虽然在玄劫中保住一命,但我全身皮开肉绽,如同一个血人。躯干的骨骼都碎了,筋脉寸寸断裂,腰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知觉。
日他***,老子的脉络可是灵犀脉啊,竟然也断了。但如果不是灵犀脉,我多半在玄劫中一命呜呼了。
“不是的,不是的。”海姬泣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尽胡说。我会变成什么样?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英俊神武,玉树临风。”:.要怜悯的眼神。
我还没有被击败呢。
“嗯。嗯。”海姬一个劲地点头,又疼又爱,“你永远是我地小无赖,是我的俏郎君。”
“你真地很了不起。”甘真凝视着我,袖角轻轻拭去我唇边地血块。
“柠真已经喂你服下了碧落赋秘制的九野环舒丹,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海姬安慰我道。
“该歇息了。白天我们必须找地方藏起来,以免暴露行踪,晚上再赶路。如果遇到大队妖怪就避开,零散的妖怪就杀了灭口,尽量不要使用遵行令。”我垂下眼皮。避开刺眼的旭日。现在,我连转一下头颈都做不到了,只有几根手指还可以稍稍弯动。
在一座三面环山的小湖洲上,我们暂时歇脚。洲岸长满了高高的芦苇,绵密如纱帐,白色的芦花映在碧波中,银光灿灿。仿佛曙光正顺着芦杆流下河。
洲上嵩草丛生,荒无人烟。一头水T
第十六册 第四章 阴阳双修
第十六册第四章阴阳双修
“嗡嗡”,一只花脚蚊子穿过香雾,再飞出时,竟然变棍,翅膀大如蒲扇,眼睛像两盏明晃晃的大灯笼。
嵩草还在不断拔高,香气弥漫过处,一株株鲜绿的嫩芽争先恐后地破土钻出,周围仿佛变成了郁郁葱葱的丛林。
“天下第一丹——逆生丸!”神识中,月魂一脸震惊。
甘柠真吃惊地看着空空玄:“难道是逆生丸?”
空空玄得意地一扬头:“正是昔日丹鼎流掌门玉皇真人,倾尽一生收集的奇花异草炼制而成,可医死人,肉白骨,令腐木生芽,死灰复燃的逆生丸!北境仅此一枚,别无分号。”陶醉般地捧着丹丸,反复摩挲。
月魂道:“传说逆生丸炼成那天,天现奇象,玉皇真人遭劫暴毙。没过多久,整个丹鼎流奇诡地烟消云散。”
“太好了,小无赖你有救了!”海姬喜上眉梢,伸手去抢逆生丸。空空玄死死攥紧逆生丸,眼巴巴地瞅着我,就是不放手。
“海姬,住手。”我强压心中狂喜,不露声色:“君子不夺人之美,何况空空玄还是我的知己好友,我怎能要他的宝贝?空空玄,多谢你的好意,你把逆生丸收回去吧。”
空空玄哭丧着脸:“拿都拿出来了,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回啊。天下除了这枚逆生丸,再也没有可以医治你的灵丹妙药了。”话虽如此,手仍然舍不得松开逆生丸。
海姬情急地去扳空空玄的手指:“你是男人吗?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地不痛快?”
“盗贼生涯有风险,逆生丸可是我用来保命的啊!”空空玄挣扎了半天,可怜兮兮地道:“逆生丸送给你也行,不过,你要帮我三个忙。”
我正色道:“此言差矣。你空空玄开口,别说三个忙。就是三百个,三千个,我林飞也义无反顾,但这和逆生丸无关,朋友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换。”
“听听,我们家林飞多么够男人!”海姬咬牙切齿地猛扳空空玄的手指,“小气鬼,你不觉得羞愧吗?”
空空玄迷糊地点点头,须臾。忽然委屈地嚷道:“明明是我吃了亏,怎么反倒变成我理亏啊?”逆生丸终于被海姬一把夺过,喜颠颠地送到我跟前。
空空玄露出肉痛的神情,伸长脖子死死瞪着逆生丸,直到被我吞咽,才像泄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在地。
逆生丸入喉。立刻化作一道冰津津的液汁,直冲丹田。空中地七彩香雾也随之化作甘霖,纷纷扬扬洒落在我身上。
我一个激灵,霍然觉得神清气爽,遍体彩雾缭绕,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忽而。液汁转热,像一道火焰流转全身。顷刻后,又迅速转凉。如此忽冷忽热,反复循环,我断裂的经脉渐渐有了一丝疼痛的感觉。
“有感觉了!”我兴奋地望着甘柠真和海姬,逆生丸不愧被誉为北境第一丹,经脉仿佛枯木逢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慢滋长。
空空玄兀自絮絮叨叨地道:“老兄,你千万记得,一定要帮我三个忙啊。第一。我要你飞升色欲天时,带我去阿修罗岛。第二,有机会你去吉祥天,一定要放我出来,去天刑宫转转。第三嘛,嘿嘿,你要帮我打败芝麻那个丫头。”
我一愣:“你去阿修罗岛和天刑宫干什么?”
空空玄双目放光:“阿修罗岛和天刑宫藏珍无数,不在九疑宝窟之下。我当然要参观一番,顺便拿点纪念品。”苦着脸,“这次救你。我可是亏了大血本,总得捞回损失。”
吃人的嘴软。我只好一口应承下来。空空玄走后,海姬小心翼翼地收好地上的三堆药草,放入金螺,又把小火炉藏进我怀里。
“各位需要什么,请随便挑吧。”用嘴努了努灿灿生辉的珍宝堆,我对女武神们殷勤备至,“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这些奇宝灵药,只有被英姿飒爽的脉经海殿女武神所用,才算得上物有所值,不被埋没。”
女武神们纷纷望向海姬。不待她异议,我柔声道:“海姬,我的就是你地。何况大家为保护脉经海殿吃了不少苦头,理应犒赏。日后与魔刹天作战,这些东西也是用得着的。”
海姬眉花眼笑,当即应允:“听他的。以后林飞的话,就是我的命令。”
女武神们欣然称是,我微微一笑,耀眼的阳光洒满草间。今日我付出的,来日必将得到更为丰厚地回报。
七日后,我们顺利抵挡了百花涧。
两面是轮廓秀奇,花树繁茂的山崖,中夹深涧,清澈的涧水缓缓流过,水面上落英缤纷,映得水光姹紫嫣红。如同一条夹花彩带。百花涧也因此而得名。
涧水向南岸,依稀是一片破败的水榭亭院,塌柱断栏,残红颓绿,周围的山崖光秃秃的,显然被焚烧过,裸露出丑陋地焦土。
绞杀飞落涧中,触须摆动,在水面上轻盈滑行。两畔,从山壁缝隙里探出繁茂花木,垂下婀娜多姿的腰,亲吻水波。
“那片临水庭院就是凝脂宗地所在地——彩英庭。”海姬俯下腰,撩起一片粉紫色的残落花瓣,唏嘘道,“和我们脉经海殿一样,凝脂宗的门人都是女儿身。”
甘柠真绽出莲心眼,略一察看,沉声道:“彩英庭里有人,一共十三个!”
我立即让绞杀放慢速度,相距彩英庭八丈多远时,一行人分散开来,潜入水下,将庭院悄悄围住。
绞杀背着我,向当先的一座水榭逼近,探出涧水的曲槛上,趴伏着一具腐烂的裸体女尸,头朝水面,长发像凌乱的水藻垂下,在水波里摇曳。水榭中,懒洋洋地靠坐着几个妖怪,大多是缺胳膊断腿受了伤的,边晒太阳边闲聊。我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个。
“你们猜猜,魔主大人几天能拿下罗生天?”妖怪边抠鼻屎,边嚷道。
“谁知道呢?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对面地黄毛妖懒洋洋地伸出残臂,挥开脸上飞绕的水蝇,漫不经心地道,“拿下罗生天,我们大概也战死了。再说打完罗生天,还有清虚天、吉祥天,到时还有几个能活着呢?”
“阿黄你小子找死啊。这么大逆不道地话也敢说。”青面獠牙的独眼
张地道,“要被上面知道了,你哪里还有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妖怪抱着断腿,咕哝道:“其实阿黄说得没错。这几天,死了多少弟兄?我们恶沙沟出来的一千多个老乡,除了我都战死了。魔刹天统一北境,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能找到传说中的自在天。可我们有命等到那一天吗?”勉强挪动了一下断腿,目光投向水榭北角,“白眼狼,你说说,你老婆、孩子都随军战死了。你还指望那个狗屁自在天吗?”
被称作白眼狼的妖怪独自躺在远处地栏凳上,沉默无语。眼神呆滞,清秀的脸庞被一道鲜嫩地疤痕从嘴角划到额头,深可见颧骨。
青面獠牙的独眼妖怪摇摇头,道:“其实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被安排留守百花涧,监控附近的动向。要是随队出征的话,怕是早完蛋了。我听说充当先锋的第四军差不多全军覆没了。”
“俺们又能怎么办呢?听说罗生天十大名门已经入侵魔刹天了,搞不好,俺们的老家都被毁了。”一个黑须黑发。尖嘴猴腮地猿妖叹了口气,“昨夜里做梦,俺还在吃家乡花果山的蟠桃呢,还把那个卖弄风骚的金丝母猴妖给办了。”
几个妖怪淫笑起来,边上一个红眼小妖怪舔舔嘴唇,望着趴伏在曲槛上的裸尸笑道:“还是罗生天的女人好,凝脂宗的娘们雪白粉嫩,圆圆地屁股能掐出一把水来。就是经不起干,被我们几个搞一回就挺尸了。我说呢,咱也别抱怨。抱怨也没鸟用,不如放开性子。烧伤抢掠一番,多干上几个出身名门的娇贵娘们,死也值了!”说得兴奋,不小心牵动了胸口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就是!跟着魔主大人干,总没错!”
“天定的魔主,还能有错吗?这都是上苍的旨意。”
“我们将来肯定是要去自在天快活的了!”妖怪们七嘴八舌地叫嚷。
“可是,自在天的蟠桃,真能比俺们花果山的好吃吗?”猿妖怔怔地发愣。
“自在天的娘们肯定比你那个母猴子漂亮。”红眼小妖怪咬牙道,“有机会,我倒是想干干脉经海殿的女武神,特别是海姬,以前在红尘天见过她一回,又白又嫩,奶子也够大。这种看似高贵的婊子最泻火!”
“扑通”一声,红眼小妖怪地头颅飞起,摔入涧水。金黄色的刀气盘旋斩过,满脸怒容的海姬挟带着一蓬水花扑出清涧,劈出脉经刀,刀气一化为二,再次将两个妖怪斩毙。
妖怪们发一声喊,四散逃窜,早被女武神们团团围住,当场格杀。一个钩嘴雕妖奋力振动双翅,歪歪斜斜地飞出几丈,就被绞杀追上,在风翼的拍击下粉碎如泥。
水榭中,只剩下白眼狼兀自一动不动,麻木地瞪着我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当女武神们的脉经刀纷纷劈去时,他仿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鲜血喷溅,碎肉块“啪嗒啪嗒”飞散在涧水中。
“把尸体全部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我冷冷地道:“他们都是些盲目的棋子,单凭楚度一个莫须有的魔主身份,便傻得为他卖命。”
甘柠真幽幽地叹了口气:“无休无止的杀戮何时才能到头呢?有时觉得,这个世间是如此丑恶。”
“这便是天道。你我能做的,只是在其中寻找。”
“寻找什么?”
“谁也不知道,只有在找到时才会知道。”我沉思道。风吹过时,从崖上纷纷飘落雪花似的花瓣,洒在水榭里,沾了血。
穿过重重水榭章台,绕过曲曲折折地水廊亭阁,迎面是一座圆月形的拱式环门廊。穹顶刻着“凝脂宗”三字,里面便是落英庭地内院,半边临水,半边靠山。一路上,横七竖八躺着腐烂水肿的尸体,蚊蝇环绕,散发阵阵尸臭。偏偏附近桃树李木,红白繁花相间,浓郁的花香与恶臭混杂,气味十分怪异。
庭院内。大部分厢房被焚烧一炬,只剩下焦木残灰,碎瓦断栋。女武神们仔细搜索了几回,没有再发现一个妖怪。
“凝脂宗是一个很特殊地门派。”在落英庭内,海姬找出了几个彩绘瓦罐,洗净后,为我生火熬药。“她们清修索居。很少与其它门派往来,修炼的法术也不以追求力量为主。”
一个女武神插口道:“她们主要研制一些花草露丸和香精,去疤除斑颇有奇效。用她们酿造的花汁沐浴,能让皮肤滑如凝脂,洁白如玉呢。”
我忍不住摇头:“搞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处?浪费时间。还不如炼制助长功力,抵抗天劫的丹药。像这种不思进取。耽于安逸的门派,迟早完蛋。存在也没什么意义。”
“可我觉得很好,至少她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甘柠真对我微微蹙眉,“你怎可如此功利?”
我嘿嘿一笑:“不功利,怎能活下去?怎能变得更强?”
“你已经够强啦。”海姬娇嗔道:“这几天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断裂的经脉已经重续。不要半个月,我又能如狼似虎了。”我从绞杀背上支起半个身子,晃了晃胳膊,伸伸腿。服用逆生丸之后,我伤势恢复得很快。虽然还无法行走,但肌肉完全恢复了知觉。
女武神们收拾干净了几间残破的厢房,陆续休憩。绞杀待在外边的百花涧,游曳警戒。我执意睡在院子里,餐风露宿可以迫使我时刻保持警觉,牢牢记住一些东西。
“何必这样苦自己呢?”甘柠真背靠庭角的梨树,幽幽地问道。月华如水,照得花树雪白,伊人皎洁。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海姬拿着湿毛巾。跪坐在身侧,掀开我地外衣。为我擦抹药汁。
“小真真,你对公子樱重要,还是碧落赋对公子樱重要?”我忽然问道。
“师叔对我,向来是百依百顺的。”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为什么这样问?”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公子樱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不会的,师叔是不会对付你的。”
“因为我还没有这个资格吧。”我淡淡地道,“公子樱到底有多强?”将来,等我正式入主脉经海殿,成为罗生天的一份子,势必会和公子樱产生矛盾。
“师叔的法力深不可测,二十年前便已迈入知微境界,不会比楚度差多少。他不但天资绝伦,而且远比常人刻苦,每日打坐、练刀至少八个时辰。”甘真担忧地看了看我,道:“我不希望你和师叔有什么冲突,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海姬冷笑一声:“如果清虚天对我们罗生天趁火打劫,柠真你怎么办呢?”
甘柠真默然,我苦笑:“小真真会远远地离开,躲起来装作看不见吧?”
“我不会离开你们地。”甘真毅然道。
“世事难料。”我慢慢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真真不用管我们,离开这盘战火纷飞,争斗无休的残酷棋局吧。否则,只会被伤害。”
我坦然望着她:“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也不愿意你为难。”只要身在这盘棋中,每一个人都会沦为不由自主的棋子。我是如此,公子樱是如此,楚度也同样如此。
甘柠真叹了口气,一缕幽郁凝上眉头。“今晚由我在外守夜警戒。”她心神不宁地道,飘然跃出庭院。
“别看啦,人都走得没影了。”海姬酸溜溜地拧了我一下脸,“小无赖,你是不是很喜欢柠真呀?”
“你们三个我都喜欢。”我笑嘻嘻地道,“特别是我的宝贝老婆。”
“你就是嘴甜会哄人。”
“甜吗?那你尝一尝。”我高高撅起嘴,向她凑去,嘴上足可挂一个油瓶。
“无赖。”海姬戳了戳我的额头,见我不依不饶地翘唇以待,只好红着脸,樱唇蜻蜓点水般在我唇角一沾。
“偷工减料。”我不满地道。“还没过门,就不听相公的话了,快让老子家法伺候。”伸手在她饱满地香臀上重重一拍。
海姬娇笑着躲开,换了个姿势,环抱着我,替我按摩双肩。我靠在她丰腴的胸脯上,一时心猿意马,忍不住轻轻抚摸她地大腿。
“别。”海姬微微喘息,死死抓住我探入裙下地魔爪,羞涩的目光瞥过四周。
“没有外人。都睡了。”我悄声道,扭过头,亲吻她滑腻的脖颈、耳根、脸颊。雪白的肌肤逐渐火热,泛出娇艳的粉色,
海姬媚眼如丝,终于低下头,红唇宛转相就。我贪婪地吮吸香舌。双手左右开弓,一上一下,逐寸探索她充满弹力的胴体。
“啊,不要。”海姬竭力压抑呻吟声,紧紧搂住我,娇躯滚烫。我心头火热。一把撩起她鹅黄色的肚兜,高耸白腻的双峰颤颤巍巍。犹如新剥鸡头肉,粉红地乳珠微微带紫,在夜风中僵硬。我喉头“咕咚”一声,张嘴猛然含住乳尖,舌尖撩拨吞吐,刺激得海姬美目喷火,娇躯颤栗。
庭院清寂,月色幽凉,海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别。你身子还没好。”她俏脸涨得通红,一次次拨开我解拉裙带地手。
“阴阳交合,万物滋长。我会好得更快的。”我热吻她起伏的酥胸,含糊不清地道,“师父曾经传授我一部《阴阳采补妖术》,具有‘将欲养性,延命却期’的神效,疏通内脏、筋骨、关节、脉络、气血各部分,从而增长妖力。我们试一下吧。”
“将欲养性,延命却期。审思后末。当虑其先。乾坤刚柔,配合相包。阳秉阴受。雌雄相须。我缓缓念出口诀,手指挑开罗带,宛如荷下游鱼,轻巧滑入一团香艳的湿润,海姬的娇躯顿时一僵,痉挛般抓紧我的手腕。
我在海姬耳勺轻轻吹气:“只要按此法双修,吸取元阴精气,七日内便可通筋活血,行走自如。难道你不希望我地伤快点好么?”
听到最后一句,海姬地手忍不住松开,眉梢眼角泛出艳丽的春潮:“可是,别在这里啊,这里不行,我们换个地方。”
“幕天席地再好不过。以天地元气为导,男女阴阳为源,形成体外体内地双重循环。”我不由分说,把海姬抱到胯上,衣带暗宽,挺入最销魂的湿腻处。
海姬嘤咛一声,俯下头,金发散乱地披洒下来,狂吻我的面颊。
“坎男为月,离女为日。日以施德,月以舒光。”我默运口诀,双臂托住海姬圆润地雪臀,有节奏地耸动。
幽庭滴花露,月丘流香脂,此际最当销魂。海姬满脸潮红,白腻的乳浪眩目动荡,压抑地呻吟听起来分外刺激。我体内精血急速涌动,周转全身,形成一个小循环
第十六册 第五章 偷得浮生数日闲
第十六册第五章偷得浮生数日闲
下来的十多天,我们一直留在百花涧静养。白天,谈笑风生,时不时地指点她们的修炼;夜晚,则和海姬合籍双修,颠倒鸾凤。在阴阳采补妖术的帮助下,我已经可以自如走动,内伤痊愈了七、八成。再过数日,便可完全复原。
“后天是十五了,我们是否那时候出去?”海姬从身后走近,温柔地环抱住我的腰,两团柔软的鼓凸在背上轻轻厮摩。几夜的香艳交欢,让她再无丝毫顾忌,彻底放开身心,在浓烈的情爱中迷醉。
“不,我们等到下一个月圆。”我盘膝坐在涧边的桃木栈桥上,手持鱼竿,凝神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春光明媚,白云如絮,一只展翅高飞的鸿影在涧水里倏地掠过。虽然我恨不得立刻离开罗生天,逃脱楚度的势力范围,但还是强行抵制心头的诱惑,选择更安全的时机。
养精蓄锐一段时日也不错。在我一生中,难得有这样平静悠闲的时刻。以后也不会再有。
“我还是有些担心姐姐。”海姬不安的神情映在了水波里。
钓竿微微一颤,我不太自然地道:“你们姐妹的关系难道很好?当初海妃为了让你嫁给无颜,不是还把你囚禁起来了吗?”
“母亲遭劫后,一直是姐姐照顾我。她一个人独自撑起脉经海殿,其实是很辛苦的。而我整日游山玩水,根本帮不了她的忙。”海姬顿了顿,玉颊贴住了我的脸,柔声道,“她虽然曾试图拆散我们,但也有她的苦衷。你别怨她了,好么?姐姐最后还是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呀。”
我口是心非地道:“当然了。她是你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暗地里不住冷笑,道法会上,这个姐姐还一心想除掉我呢。
“小无赖相公真好。”海姬亲昵地吻了我一下,娇笑道,“不过在长春会上,你让姐姐刮目相看呢。只是她说你是一个不安份地小子,不是一个理想的好相公。”
“哦?为什么?”
“姐姐说,你的眼神太热、太亮。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而无颜要安分守己多了。”她学着海妃的腔调,板起脸道。“小妹,无颜才是女子的终身良伴。”
我微微一惊,仿佛被人洞悉内心深处的秘密。也许海妃说得对,我若肯安分守己,早就躲在龙蝶洞府混日子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境今势,是老天逼我的。还是我自己愿意的呢?
然而这终究是一条无法回头地时光河流。
“小无赖相公,不高兴了?是姐姐说的嘛,和人家无关。我喜欢得你紧呢。不管你好也罢,坏也罢,我总是跟着你。”海姬腻声道。
我心中感动,反手搂住海姬:“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不免生出一丝内疚。如果没有我。吉祥天也不会打海妃的主意吧?一旦海妃被杀,我就是海姬唯一的依靠。
“呀。有鱼咬钩了!”海姬娇呼一声。钓竿颤动,一条硕大的金鲤绕着鱼线狂蹦乱跳,溅出阵阵白浪。
我摇摇头,停止运转神识气象术。金鲤“扑通”一声,跃出水面,打了个水花,迅疾游远。
“咦?你的鱼线上没有装钩?也没有饵吗?”看清钓竿,海姬迷惑不解。
“嗯,我只是在试练自创地神识气象术。”我解释道。“神识气象术脱胎于拓拔峰的破坏六字真诀,虽然融入神识,但骨子里仍然是刚猛爆发的法术,阴柔不足,因此一击之后难留余力,无法形成滔滔不绝的气场。我也是在和你双修后,才洞彻‘阴阳平衡,无休无止。’这个道理的。”
“这和钓鱼有什么关系?”听到“无休无止”四个字,海姬霞染双颊,轻啐了我一口。随着我阴阳采补妖术的不断精进。每一次欢好,海姬总被我弄得死去活来。疯狂虚脱,无休无止喷涌地高潮让她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我在吸取阴气的同时,将自身阳气反哺给她,早被我吸成了人干。
“我并非以钩饵垂钓,而是以神识气象术在钓鱼。如果劲气过刚,鱼儿便会像刚才那条金鲤一般,惊动挣扎。只有阴阳相济,刚柔浑然一体,才能引得鱼儿乖乖地自动咬线。”这也是我从玄劫地最后一道天威里得到的启迪。
放平钓竿,我重新开始试练,百尺内的水域都被神识气象术笼罩。百花涧里鱼虾不少,没过多久,一条星斑鳅窜近,我运转神识气象术,将它不知不觉地引向钓线。乍一看,像是星斑鳅主动扑来。
“哧溜”一声,星斑鳅脱离水面,沿着半透明的鱼线垂直上游,仿佛周围依然是涧水。海姬惊讶地叫出声来,我暗暗得意,以最刚猛的“轰”字诀将星斑鳅轰出涧,偏偏气势阴柔纯厚,水波不兴,令这条星斑鳅犹如盲人骑瞎马,毫无觉察,没有一丝挣扎。就算拓拔峰复生,也认不出这脱胎换骨的“轰”字诀了。
下一刻,星斑鳅忽有所觉,尾巴奋力抖动挣扎。我轻叹一口气,明白自己火候掌握不足,神识气象术仍然失之于刚,从而导致气势中断,惊动了星斑鳅。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溢,水光渐渐阴暗,高处的花树投下浓重的阴影。我一心沉浸在修炼中,海姬头枕着我的大腿,竟是睡着了。
“你垂钓地功法很特别。无形无影,似虚似实。”甘真翩然而至,在旁边仔细瞧了一会,目送一只青壳小虾受惊跳离鱼竿。
我沮丧地摇头:“你也看到了,还远远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大概是我天性不安份的缘故,总是把握不好持静守柔的气势。功法运转到中途,便因劲气过猛而产生动荡。”
甘柠真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外面情形怎么样?”我放下钓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几天,甘
乎都待在外面望风,打探消息。似乎刻意避开我和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附近陆续有妖军调动,看方向是往魔刹天的天壑而去。”
“珠穆朗玛他们一定在魔刹天闹了个天翻地覆,说不定把魔主宫也掀翻了,逼急了楚度,否则他决不会在此刻分散兵力。”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罗生天最后几个名门快要守不住了。所以楚度才会放心分兵。我抓了几个重伤掉队的妖怪,据他们交待,十大名门除了沙盘静地、风雷池两派还在苦苦固守,影流离奇失踪之外,其余七派全部沦陷。只逃出了极少数人。其余几万个小门派几乎全军覆没,罕有生还者。魔刹天地大军同样损失惨重,十路大军只剩下了六成。”
“够惨烈!”我重重一拍大腿,心中莫明地兴奋。海姬也被惊醒。我暗忖,影流离奇失踪?分明是老奸巨猾的隐无邪在一线峡早准备好了秘密通道或藏身地,得以保存实力。而风雷池则凭借死亡禁地之一地风雷深渊的天险,牢牢守住。但沙盘静地。又是凭什么顽抗到底呢?
甘柠真又道:“现在主力妖军都在向沙盘静地合围。”
我忍不住赞道:“无痕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难怪觊觎罗生天第一名门地宝座。”对付沙盘静地,魔刹天肯定是重兵强攻,居然还拿之不下,可见沙盘静地的实力。
“就在昨日。楚度亲临风雷池,指挥作战。”甘真道。“风雷池灭亡在即,沙盘静地也独木难支,罗生天的战役已到了尾声。”
海姬道:“沙盘静地易守难攻,是十大名门中最难啃的骨头。它位于极西的荒漠,春风难度,湖水难入,堪称罗生天最恶劣的环境。方圆几十万里内,暗伏无数阵法陷阱,威力惊人。”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曾听姐姐无意说起,沙盘静地分为子、母两地,子地是世人皆知地沙盘宫,母地深藏在荒漠底下,极为隐秘。可惜荒漠下没有水源,否则沙盘静地的门人躲进母地,楚度未必找得到。”
我嘿嘿一笑:“经此一役,沙盘静地的风头便盖过了大光明境。如果采取丢卒保车的战略,牺牲部分弟子。精锐躲入母地,或可求得生机。保存实力。”楚度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天攻陷罗生天,靠的是避实就虚、出其不意的奇袭战。妖军不能在罗生天战场上拖得太久,因为清虚天随时可能倒戈相向,坐收渔人之利。
不知此时,公子樱和庄梦又在谋划什么呢?他们不能让战局完全倒向魔刹天,否则危及自身。又不能大肆打击魔刹天,因为还要利用楚度试探高高在上的吉祥天。其中地分寸,极难掌握。
也只有公子樱、庄梦这样的人,才敢如此玩火。我凝视着幽暗的涧水,水中仿佛浮出两人深不可测的微笑。
“趁楚度无暇分身,我们是否改变计划,在这个月圆之日离开罗生天呢?”甘柠真问道。
“不,十大名门中既然还有人逃生,必然招来妖军追杀,本月十五各处天壑一定防范森严。”我微微摇头,捡起钓竿,远远地甩出鱼线。如今在楚度的心目中,恐怕我才是他最想钓的一条大鱼啊。第一个月圆日,他是不会放松钓竿地。另一方面,日子拖得越久,海妃被吉祥天刺杀的可能性就越大,被我笼络地女武神们才会彻底断去后路。
“还是小无赖想得周全,我们听你的。”海姬亲昵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水波摇曳,成双的倒影融合成了一个。
甘柠真默默转过身,独自离开。走出几步远,她身影一顿,犹豫片刻后,曼声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其色清莹,其状冥寞,未能穷其形。其体浩瀚,其势渺漫,不能穷其畔。”
这几句话深奥微妙,字字珠玑,听得我乍惊乍喜:“这是什么法诀?难道是?”
甘柠真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道:“多年前,师叔苦练一点黛眉刀,挥刀斩花而花不碎。悟冥渺之道,得动静真髓。”不待我再问,一袭白影飘然消失在浓阴处。像沉入幽暗水下的鱼线。
“傻子,她在偷偷告诉你碧落赋的法诀呀。”海姬咬着我的耳朵,娇嗔道,“小无赖相公,你好手段啊,居然哄得柠真把碧落赋的不传之秘也泄漏出来了。”
我胸口一热,这分明是甘柠真目睹我垂钓修炼,才特意用碧落赋地法诀加以指点。
“去找柠真吧。这些天,你有点冷落她了呢。”海姬似笑非笑。“把她娶到手做小吧,嘻嘻。我是雷打不动地正房。她可是要给我敬茶行礼的。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和真总爱较劲,谁也不服谁。你若是收她做小,她就不得不向我低头啦。”
我心中一荡,嘴上假正经:“别胡说八道,我有你就知足长乐了。不过话说回来,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嘛。”
“你胃口不小啊,还想采摘百花?”海姬眯起眼,笑得像一头大母狼,狠狠掐拧我的腰。我立刻苦脸求饶,手却悄悄地,去搔她腋下的痒痒。
一时风光旖旎。春息醉人,崖顶的明月害羞得用云纱遮住了脸。
隔了许久。海姬软绵绵地蜷在我的怀里,仰着头,满足地叹息。
“我是认真的呢。”她指着上空的月亮:“柠真就像它,清幽高远,淡漠疏离。不会强烈地去爱,也不会强烈地去痛。在龙蝶洞府朝夕相处了十六年,我从未见到她脸上出现过笑容。”
“可是你出现了,她变得不同了。她开始会生气,会焦急。会一个人发呆。这两天,她总是躲开
却又忍不住偷偷瞧你。当你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她美。”
海姬吃吃地笑道:“一尘不染地仙子,原来也只是个关起门来,害怕受伤地小孩子呢。”
我无声叹了口气。高空中地明月,皎洁而孤独,矜持而静闭。谁又知道在光芒背后,深深隐藏的伤苦呢?
“这些年,虽然我和柠真、丹媚嘴上不说。但在心里,早把对方当作了最亲密的姐妹。我希望真可以快乐。”海姬正色看着我。“小无赖相公,去打开那扇紧闭的门吧。”
我心潮起伏,仿佛一阵猛烈的夜风吹过。
“我不能。”想了良久,我艰难地摇摇头,“善良的傻老婆,你不明白吗?不要让小真真牵扯进来,不然以后她会很为难地。难道为了我们,要让她背叛碧落赋吗?你我都知道,我们迟早会和清虚天一战。”
“就让明月挂在天空吧。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我微笑着,偏过脸去,让山崖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忧伤。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和我们靠得越近,就越会伤害她。甚至,甚至有一天,她会成为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我心中暗暗抽痛,语气却越来越果断,“被我利用,或者被公子樱利用。所以,还是趁早放开她吧。”
海姬吃惊地道:“你不会的。”
“时势不由人。”我硬下心肠道,“你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
海姬还要再说,被我柔情软语相劝一番,依依不舍地回房就寝了。我独坐在涧边,好半天,才强行平静下纷乱的思绪。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地时候。
反复默念碧落赋的法诀,我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神识气象术源自破坏六字真诀,是刚的法术,是动的法术,与碧落赋要诀中的“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暗暗吻合。如何将“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的要诀融会到神识气象术,才是做出突破的关键。而公子樱挥刀斩花花不碎,足见刀势的阴柔缥缈,是我目前最好的参照学习目标。
夜间,凉露滴落,山风鸣响,似潮汐深沉,绵绵不绝。崖上不时落英飘洒,被澄明的月光一照,显得鲜丽明透。
一片桔色花瓣从眼前悠悠落下,我运转神识气象术,以“刺”字诀击去,花瓣顷刻碎成粉末。我摇摇头,仔细回味碧落赋法诀中地“静”字含义,再行演练。不知不觉,大半夜过去了,四周洒满残花碎粉。
“噗哧”,远处的水面上,突然浪花迸溅,一条亮晃晃的金束贴着水面直窜而来,速度快得惊人,激起两侧水浪“哗哗”后退。绞杀在后方紧紧追赶,触须一次次电射而出,总是被金束瞬息闪过。
原来是绞杀在捕食猎物。我定睛望去,金束像是一条竹筒般粗的大鳝鱼,但后半身被闪闪发光的金壳裹住。头呈三角形,顶生一簇色彩鲜艳的肉花冠,腮旁圆圆鼓起两只水泡。我暗觉差异,绞杀吞噬了浪生兽后,游水的本事大进,想不到依然追不上这条怪鳝。
“是花冠壳鳝!”螭惊讶地叫起来,“百花涧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瞧它金壳的长度,差不多已有万年气候。等金壳长到覆盖全身的地步,花冠壳鳝便可成精了。”
“它是大补之物。”还是月魂最明了我地心思,直接说出花冠壳鳝的用处:“壳鳝被称作北境最奇淫地生物,花冠壳鳝更是其中翘楚,平日里以花草为食,最爱闻脂粉女儿香。服用它头上的花冠,能够壮阳滋阴,专治男女不育之症。”
我忽然想起血戮林的土著妖怪们,心中大动。如果送于他们服用,产下后代的可能性岂不大增?对人口稀少的土著妖怪们来说,这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厚礼。
百花涧中,激烈的追逐战仍在继续。眼看绞杀一个猛扑,即将抓住花冠壳鳝时,后者一个轻巧的急停,任由绞杀从边上擦过,扑了个空。花冠壳鳝早已掉头逃窜,绞杀厉叫一声,回头紧追不放。
我蓦然一震,仿佛被闪电劈中,眼前闪动着花冠壳鳝急停的一幕。迅疾的速度刹那间变成静止,动静之间,转换得毫无间隙。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我喃喃地道。潺潺涧水东流,但在绞杀和花冠壳鳝的高速运动中,水流反倒像是静止了。
世上哪有绝对的动与静?我一声长啸,挥掌遥遥拍向山崖,花瓣雨点般洒落。我飘然跃起,凝神,静息,出拳。一片紫红色的花瓣在视线中不断放大,与我的拳头接近。倏然,拳头冥缈无形,宛如一个静止的瞬间。
花、拳相触,花瓣毫发无损,缓缓飘向水涧,像是根本没有被击中过。等落到水面上,被水波一卷,花瓣顷刻粉碎。
“你真是一个修炼法术的天才!”月魂赞叹道:“所谓挥刀斩花花不碎,其实花早碎了。只是刀势太过缥缈静虚,意韵不断,所以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螭乐呵呵地道:“我老螭选中的人,还会有错嘛。”
“公子樱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我却要今日才能完成。我们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我冷静地道,我也终于领悟,螭曾经说过“动静只是一个点。”的含义。
月魂迟疑了一会,道“林飞,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才是天定的魔主了。”
“天定?”我冷笑,目光所及,浪花激溅。花冠壳鳝又冲窜过来,绞杀在背后疯狂追击。
“这一份壮阳大礼,就便宜格三条了。”我大笑着,如苍鹰掠起,扑向花冠壳鳝。
逐鹿天下,从今日起!
第十六册 第六章 瞒天过海
第十六册第六章瞒天过海
终于等到了第二个十五。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盘坐涧边,我的心境如同手中钓竿一般平稳。经过夜以继日的苦修,神识气象术已经脱胎换骨,迈入崭新境界。而我的内伤,也在前日完全复元。
百花涧另一头,花木盛处,女武神们在涧水里沐浴,嬉闹声盈盈悦耳,一条条白玉似的手臂从翠幕朱屏里透出,宛如水鸟纷纷展翅。
“没想到,沙盘静地到现在还没有被攻克。”甘柠真立在身侧,出神地望着嬉笑的女武神们。这个月,魔刹天的妖兵不断向沙盘静地围聚,而风雷池在上一个月圆之日,被楚度亲率妖军攻破,所有门人弟子全被斩杀,没有留一个活口。
我笑道:“楚度现在一定头痛得很。一个沙盘静地,就把魔刹天大军死死拖住了。”
甘柠真点点头:“据我们抓来的妖怪透露,罗生天十大名门的精锐在魔刹天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弱小的妖怪都被他们杀光了。”
“这是斩草先除根的高明战略,让楚度无后备兵力可用。除了目前在罗生天的这支大军,以及留守红尘天封锁各处天壑的妖军之外,楚度再也没有后手了。”
“罗生天也所剩无几了。唉,亿万年来长盛不衰的罗生天,说倒就倒了。”
“北境会越来越乱的。”我打定主意,先去红尘天避避风头,等形势明朗,再谋定后动。
水波中,飞速掠过一只雀影。我运转神识气象术,全力施展,以鱼竿钓影。“扑通”一声,空中的雀鸟倏然出现在水中。湿淋淋地拍打翅膀,绕着鱼线飞动。我微微一笑,收住神识气象术,任由鸟儿飞走。
甘柠真神色讶然:“你的法术居然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你离‘空’的道境不远了。”
我感激地道:“全赖小真真金玉良言提点。”此时,我已清楚,冥寞渺漫到了极致,便是“空”的境界。就如碧落赋法诀所言:“其色清莹,其状冥寞,未能穷其形。其体浩瀚。其势渺漫,不能穷其畔。”。“空”者,无形无畔也。
“我可没说什么。”她像个孩子摇晃着脑袋,青丝像风中的柳丝跳呀跳。
“小真真,你怎么不去洗澡?怕我偷看?”我打趣道。
甘柠真白了我一眼:“是你自己想去和女武神洗鸳鸯浴吧?”
“哇靠,鸳鸯浴!想不到小真真能说出这么香艳的词。”我怪笑,“若是小真真真地这么想要。我林飞就牺牲贞操豁出去了,陪你一回鸳鸯浴!”
“去死!”甘柠真一个暴栗敲在我头上,似嗔似羞的娇艳眼波看得我一呆。
“为什么不躲开?”她有些意外地问。
“因为不想躲。”我心思恍惚地回答。
春风如醉,日光将花木的影子,婆娑辉映在甘柠真雪白的道袍上。一头乌油油的黑发,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因为不想躲。”对着水中的倒影。我梦呓般地重复道。“在大唐边疆的草原上,流传着一首美丽的民谣。‘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傻子。”对着水中地倒影,她颤声道,“何苦呢。”
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在那流浪乞讨的少年时,我曾经幻想,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远方。邂逅一位美丽的牧羊姑娘,而我是一只疲惫归巢的小羊。夕阳西下,姑娘轻轻挥动皮鞭,落下满天彩霞。
然而,不再是从前了。我已经不同。我想要的,牧羊姑娘再也不能给我了。
“我明白的。小真真,我们就这样吧。”我闭上眼,无尽地黑暗将我包围。这或许是长大的代价。
一个时辰后,海姬带着女武神们齐至。经历这段时间的静养,她们个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重新焕发出自信的容光。我们骑上绞杀。出了百花涧,向红尘天的天壑飞去。
途中,我们尽量高飞,避开下方不时出现的妖怪巡逻小队。甘柠真绽出莲心眼,四处察看。我地神识气象术笼罩了附近十丈左右,一旦空中出现妖兵,立刻击杀。可惜我的袖里乾坤甲御术未到火候,无法藏人过久,否则将女武神们装入袖中打包带走,倒也省事。
所幸一路上,妖怪寥寥。罗生天各处战役结束,妖兵们都已奔沙盘静地而去。偶尔遇见几队巡游地妖怪,不是被我迅猛击毙,就是被我用遵行令骗过来,女武神们再合围歼灭。既然我和楚度撕破了脸,自然要做绝。
眼看快要接近天壑,前方忽然传来喊杀声。一个锦袍白发老者骑坐虎鹰,仓惶飞来。他额头满是鲜血,一只手捂住左腿,大腿外侧流脓的伤口大如碗。胯下的虎鹰同样伤痕累累,屁股上的尾巴只剩下半截,不停地淌血。
在老者身后,足足有一百来个妖怪飞驰追赶,大呼小叫。望见我们,老者一怔,随即惊喜地对海姬大叫:“乾坤潭护法胡庚在此,请海武神施以援手!”向我们急急飞来。
“一共一百三十七个妖兵。”甘柠真转动莲心眼。
“不要急,一个都别放走。”我将遵行令交给海姬,自己驾起吹气风,绕到妖怪们的后方。
乾坤潭的护法胡庚迎上海姬,激动得老泪纵横:“天可怜见
遇到自己人了。海武神,乾坤潭完了,彻底完了。子,只逃出了千人。”
我暗忖,要不是楚度的重兵直指前三大名门,恐怕乾坤潭一个人也休想逃出。
海姬黯然道:“胡护法放心,有我们在,妖兵休想动你。”
胡庚喘着粗气:“我和一些弟子逃出乾坤潭后,只能东躲西藏,疲于奔命。本想在这个月圆日,逃亡红尘天,谁料天壑处埋伏了近万妖军。连妖王悲喜和尚也在。我被他一招击伤,要不是几个忠心的弟子拼死救护,早已亡命黄泉了。”
我暗暗叫苦,想不到红尘天天壑附近,竟然驻扎了上万妖兵,领军的还是我最捉摸不透地悲喜和尚。原本所作的最坏打算,不过是遭遇到夜流冰这个手下败将,谁料已经换人了。
想要瞒天过海溜出罗生天,似乎不太可能了。最糟糕的是,我们凭借遵行令一出罗生天。后屁股立马就被悲喜和尚带兵追杀,女武神们自然是凶多吉少,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心血算计。
我脑中意念飞速转动,苦苦筹谋。这时,妖怪们纷纷围住胡庚,为首地妖怪体形肥壮如熊,头戴青铜盔。腰围软甲,背上生有六翅,恶声恶气地吼道:“罗生天的崽子们不少嘛。大爷是魔刹天蜂蜜寨的寨主飞熊,你们快点乖乖自杀,省得大爷动手!”
海姬立即出示遵行令,飞熊眯眼瞅了一会。骂道:“娘西屁的,知道大爷眼神不好使。还敢拿块大饼消遣大爷!小的们,杀了他们!”
边上小妖慌忙阻止:“飞熊寨主,那不是大饼,是魔主大人至高无上的遵行令。”
飞熊恍然“哦”了一声:“娘西屁地,晦气,原来是脉经海殿的小娘们。咦?那个叫林飞地小子呢?魔主大人传令过,要好好盯着他们一伙人。”东张西望起来。
海姬森然道:“你们还不让开?”
飞熊张开血盆大口:“神气个屁,大爷我呸!脉经海殿的小娘们听好了,快快滚开。不要妨碍大爷杀人,否则连你们这些余孽一块儿收拾。”
“动手!”我突然有了巧过天壑地主意,大声喝道。蓄势已久的神识气象术使出,“刺”字诀下,几十个妖怪同时跌落,身上却不见一丝伤口。相信落地时,他们已化作粉末血汁。
在飞熊愣神的当口,又有几十个妖怪被我瞬间格杀。女武神们纷纷劈出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纵横,血肉飞溅。妖怪的惨呼声不绝于耳。甘真轻拍剑鞘,三千弱水剑犹如惊天长虹掠过。将两个逃出几丈远的鸟妖斩杀,带血的翎羽散乱飞扬。
几息地功夫,一百三十七个妖怪只剩下了十多个妖力高强的,还在负隅顽抗。大局已定,我悄然飞向胡庚,老头奸猾得很,早远远躲在了一边。眼见四周无人注意,我默运刺字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连同虎鹰一起击杀。
一人一骑急速坠落,无声无息。我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时,恰好遇上甘真清澈的莲心眼。
“是你杀了他?”她不能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瞄了一眼远处的女武神们,压低声音:“你说为什么?带着这个废物,妖军能让我们出罗生天吗?他一身是伤,只会连累我们。”
“那你也该任由他离开。”
“以海姬的脾气,是一定会带着他的。就算我强行阻止,这个老头一旦逃生,定会含恨到处宣扬脉经海殿见死不救,甚至诬蔑我们与魔刹天勾结,为脉经海殿惹来不必要地麻烦。”
甘柠真默然,我小声道:“小真真,我也是不得已啊。为了大家活命,只能牺牲不相干的人。”犹豫了一下,道:“就当你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妖怪们全军覆没,只剩下飞熊一个,孤孤单单地在空中左冲右撞,试图突破绞杀地拦截。他还有些本事,硬生生靠着一身粗皮厚肉,挡住了几百记脉经刀和绞杀猛拍的风翼,连一丝伤痕都没留下。嘴里兀自呐喊:“小的们,怎么不替大爷杀啊?”
“别杀他,我还有用!”我沉声道,飞到飞熊跟前,笑眯眯地道:“小的们都完蛋了,只剩大爷你了。嗯,我就是林飞,飞熊寨主很想见我吗?”
飞熊怒吼一声,蒲扇大的手掌对我猛拍。我轻松闪过,对着他肥大的屁股轻轻一脚,将他踢向绞杀。绞杀风翼拍出,又把飞熊击飞回来。一时间,他就像是个大肉球,在我和绞杀之间来回跳动。好一会,我才放过他。
飞熊头晕目眩,在空中摇摇晃晃。一个劲地揉眼睛,
“你想活,还是想死?”我好整以暇地问道。
“娘西屁的,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水,“大爷英雄无用武之地。一帮子小娘们,乱拳打死老师傅!”
我目瞪口呆,真看不出,这位肥壮地大爷还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内心啊。
“你想死,还想活?”我又问道。
“娘西屁地。你这不是废话?谁想死啊,大爷寨子里还藏着好多蜂皇浆呢。这下好了,便宜家里几个小王八蛋了。”
我强忍住笑,日他***,他原来是个浑人啊。当下道:“想活命,容易得很,只要你乖乖带我去见悲喜和尚。我就放过你。”
飞熊愣愣
我一会,恍然道:“娘西屁的,说了半天,原来是你一心求死,干吗不自杀?非要找那个老妖王杀你?哦,大爷明白了。你想出名!死在名妖手里,你也成名人了。”
我直翻白眼。没好气地道:“记住,到了天壑,没我的吩咐,你一句话也不准说。否则。”冷冷一笑,将他远远踢飞。
直到飞熊飞出去十多丈,我才施展卷字诀,霎时,飞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六只巨翅被神识气象术揉成面团。翻来卷去,再倒卷而拍,硬生生将他拖到我的跟前。
“明白了吗?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保护,老子一样杀你如草!”我厉声道。
飞熊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地道:“大爷明白。你拳头比大爷硬,大爷认栽。娘西屁的倒霉,为了求死当名人,就拼命捣鼓大爷。”悲愤地流下泪水,“大爷我真冤啊!”
“你很好,我喜欢。现在请闭嘴。说话先举手。”我笑嘻嘻地摸了摸飞熊地脑袋,“就让它暂时留在那里吧。”
飞熊立刻举手。
“说!”
“暂时是什么意思?暂时不杀大爷。那就是以后要杀大爷了?娘西屁的,你别糊弄大爷!大爷聪明得很呢。到时你先杀我,再被杀,大爷变成你地妖俑陪葬品了。”
哇靠!我吼道:“就让你的脑袋留在那里吧。闭嘴!”
飞熊举手。
“有屁快放!”
“脑袋留在哪里?那里是指哪里?”
“娘西屁的!留在你的脖子上!我不杀你!也不伤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飞熊满意地点点头,洋洋得意的眼神乜斜我:“大爷也是一个识字的文妖,想玩文字骗局蒙大爷,门都没有。”
“该死的,给大爷闭嘴!”
飞熊再次举手。
“你尽管说吧。”我有气无力。
飞熊理直气壮地道:“冠名权懂不?到底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
我呆了半天,懒洋洋地道:“你是大爷。”
“胡护法呢?”没有瞧见胡庚,海姬诧异地问道。
“他好像趁乱逃走了。保命要紧,他哪里会管我们?”我不露声色地答道,瞥了甘柠真一眼,后者望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女武神们群雌啾啾,纷纷指责胡庚地不仗义。我沉吟道:“如今悲喜和尚带着上万妖兵在天壑处埋伏,原先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飞熊又一次举手,我视而未见,继续道:“我已经有了打算。到了天壑附近,我和这头熊妖先去打探虚实。然后,再想办法帮你们混出去。”
海姬点点头,关切地道:“你小心啊。反正我们有遵行令在,大不了出了罗生天恶斗一场。”
飞熊频频举手,我自动忽略。一行人再次启程,傍晚时分,在天壑龙泉岭三里外停下。
放眼望去,整片龙泉岭林深草密,气宇森严。金黄的圆月正沿着山岭,一点点往上攀。月下山林光影幢幢,不知暗中埋伏了多少妖怪。
我运转息壤,改变形貌,看得飞熊直揉眼。软硬兼施地威胁了他一番,才拽着飞熊而去。
岭脚下。钉着数千根忽高忽低的白玉桩,笔直耸立,错落分布,恰好将四面围住。据飞熊交待,这是悲喜和尚布下的奇门阵法,可以将伏兵的杀气、躁动掩盖,令人难以察觉。
“难怪从外看,这里犹如空城。嘿,这个所谓地妖王倒是有几分手段。”我捏了捏飞熊的翅膀,“你直接带我去见悲喜和尚。其它什么也不用管。”
“娘西屁地,送死还这么理直气壮。”飞熊忍不住举手,嚷道:“大爷服你了,你是条汉子!”
“闭嘴!”我冷冷地道。举步上岭,幽深处,闪动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有飞熊领路,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妖怪现身拦截。在我击伤夜流冰的山洞前,悲喜和尚懒洋洋地侧躺在杂草上,背对我们,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
“终于还是来了啊。”悲喜和尚头也不回,打了个哈欠。
我心头一凛。揪住要溜走的飞熊:“有些话,小的要秘密禀报妖王。还请大王喝退左右。”
悲喜和尚怪笑几声,沙哑高亢,惊得林中夜枭乱飞。
我不动声色:“听说明镜山悲喜洞府内的悲喜换身秘芨,大王不小心遗失了。小的辛苦寻访到了秘笈下落,特来禀告。是真秘笈,可不是什么‘冒牌货’。”紧紧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丝毫细微变化。
悲喜和尚纹丝不动,倏然,消失在我眼前。“进来说话。”他的声音袅袅从洞内传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假货地妖术精深玄妙,绝对位于四大妖王之首。拉起愁眉苦脸,拼命举手地飞熊,我大步入洞。
洞中多孔窍,山风呜呜灌入,洞壁月影斑驳,照得悲喜和尚一张脸忽明忽暗。我不禁头皮发麻,月光怎会移动?分明是他以无上法术,不停变幻方位,偏偏看起来。宛如静止不动。这一手,楚度也相当纯熟。
“知微!”我倒吸一。北境达到知微境界的绝顶高手,竟然还有一人!知微境界的身手,何苦冒充悲喜和尚?他的本事可比你差了一大截。”我单刀直入,神情镇定自若。
飞熊听得一愣,我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我不会杀他,但亲耳听到了这个秘密,悲喜和尚一定会杀他灭口。借刀杀人的伎俩,还真是容易。
“露馅了,我露馅了!”悲喜和尚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却瞥见一道翠线一闪而逝,飞熊轰然倒地,后脑勺上,钉着一根纤细的翡翠针。
“你想要老夫为你杀人灭口?老夫偏不。这头傻熊只是昏迷而已,醒来后,自会把今日之事忘记得精光。“悲喜和尚抹了抹鼻涕,换上一副笑脸,扬扬自得。
我微微欠身:“前辈不但法术高明,心智也高明,林飞实在佩服。其实这头傻熊挺有趣的,如非得以,我也不愿杀他。”运转息壤,恢复原貌。
悲喜和尚双目精光一闪,宛如虚室生电,令人不寒而栗。转瞬间,原先疯疯癫癫地气质变得无比威严冷厉。“你胆子倒大,竟然自动送上门来。楚度的遵行令,老夫可不会放在眼里。”
“前辈足以和楚度分庭抗礼,当然瞧不起遵行令了。只是以我林飞之能,想要不被灭口,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霎时遁隐,又倏然出现。
“嘿,北境逃命第一的补天秘道术也学到手了。”悲喜和尚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缓缓地道:“还混杂了碧落赋地心法,甘柠真那个丫头,原来有意中人了啊。是啦,她长大了。”语声恍惚有了几分沧桑。
我苦笑:“前辈法眼如神,厉害,厉害!想来过去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你无需套老夫地话。你也不差,小小年纪,能有今天的造诣,固然是奇遇运数所致,也是天资骄人地结果。难怪海龙王那般孤傲的人物,也和你折节结拜。”悲喜和尚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我一番。
“可惜楚度要杀我后快哩。”
“他要杀你,是你们之间的事,和老夫无关。”敏锐捕捉到了我话中挑唆之意,悲喜和尚直截了当地道。
我一愕:“前辈一代高人,含辛茹苦甘当卧底,难道不是为了对付楚度吗?观前辈气宇风范,对补天秘道术、碧落赋秘道术的熟悉,当是清虚天或吉祥天的绝顶高手。楚度荼毒北境,前辈怎能坐视?”
“卧底?”悲喜和尚哑然失笑,“老夫还没有这么低俗。至于什么荼毒北境,也和老夫无关。即便清虚天各派被斩尽杀绝,只要不杀到老夫头上,老夫也照样坐视。”
我心中一个激灵:“原来前辈来自清虚天。”家伙到底出自清虚天哪一个门派?怎么心性如此冷漠?
“好小子,套话真有一手。你怎知老夫是假货?难道悲喜和尚还活着?”他一字一顿,语音暗蕴浩然正气,竟使人生出不得不说实话的感觉。
“前辈放心,真正的悲喜和尚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三言两语,将悲喜和尚的遭遇坦然道出。
他略一沉吟,忽然微微一笑:“你今日前来,原来是要以此威胁老夫的。嗯,你坏了老夫道法,老夫却又难以将你灭口,为了保全老夫身份地秘密,看来只好成全你了。”一时间,气质变得儒雅温文,潇洒从容,肌肤也微微透出美玉的光泽。
“岂敢。林飞今日拜见前辈,的确有一事相求。”我心想,你个老家伙明白就好,不然大家一拍两散,你也别想在楚度手下混。坏了他的道法?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说吧。”
“请前辈护送我、甘柠真、海姬以及女武神们从此处离开罗生天,务必掩人耳目,不使外人察觉。事后,也请前辈保守秘密,林飞也自当为前辈保守秘密。时间紧迫,还望前辈立刻成全。”
悲喜和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心如擂鼓,怦怦直跳。
须臾,他仰天大笑:“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要胁老夫的人。哈哈哈哈,真是新奇的感觉!想不到,我也会有被人要胁的一天,哈哈哈哈!”
“老夫答应你了!”他随手抛出百来张道符,“这是隐身符,贴在前额上,一个时辰内妖怪绝对看不见你们。”
“多谢。”我心中大喜,接过道符。符篆以乳白色的薄玉片制成,光可鉴人,符上雕绘奇纹怪案。为了证实有效,我先贴了一片在额头,玉符触肤即化。对悲喜和尚长长一揖,我大步走出山洞。
到了洞外一看,悲喜和尚赫然侧躺在草丛中,正对着我,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和先前的位置毫厘不差。
“真是绝顶高手啊。”我低叹。一路下岭,风平浪静。悲喜和尚的隐身符地确不假,即使我大摇大摆,从一个藏在树洞里的妖怪面前走过,他也视若未见。
这一步,我终究是走对了。不管冒充悲喜和尚地家伙目的何在,他还是不得不向我妥协。站在岭脚,夜风袭人,后背凉飕飕的。我这才发觉,早已汗湿单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驾起吹气风,急速飞去。
第十六册 第七章 噩耗
第十六册第七章噩耗
明月当空,光华朗朗,照得龙泉岭一片金黄。
借助玉符,我们一行人成功隐形,直上山岭。我没有把悲喜和尚的秘密告诉海姬她们,只含糊地透露隐身符是高人相赠。并非我信守诺言,而是悲喜和尚的把柄由我一个人掌握更好。
岭上飘浮着迷离的白雾,湿气甚重。到了山洞口,烟雾更浓,仿佛滔滔滚动的雪白云团,被月光镶上了灿灿的金边。
洞内奇迹般亮堂堂的,不见一丝一缕雾气。月光从洞壁各处孔窍透入,折射出一个个明澈的圆斑晕,宛如满洞生月。虽然没有瞧见悲喜和尚,但我隐隐感觉到,他就在洞内。
洞尽头,是一片青白如玉的石壁,皎洁光润,晃晃映出人的影子。女武神们摒声静气,立在石壁前,默默等待。我退出一丈外,缓缓走到西侧石壁前,对虚空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恍惚有两道耀眼的电光一闪而逝。
随着月光越来越亮,石壁仿佛渐渐转薄,光华流烁,晶莹剔透,像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
女武神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天壑要消除了。”甘柠真低声道。
月光陡盛,光影摇动。霎时,洞内光斑纷纷折射,犹如玉龙矫夭游动,最终齐齐聚焦在石壁上。石壁发出一声敲金击玉般的清鸣,浮出“镜门”两个缥缈浮动的大字。石壁变得完全透明,在另一头,是苍茫浩瀚的虚空。
“你们先过天壑,在洞中等候,我稍后就来。”迎上女武神们询问的目光,我指示道。她们已经学会事先征询我的意见了,这是一个好开端。
海姬领着女武神们鱼贯而入。随后便消失了。当甘真穿过镜门时,我依稀听到,虚空处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多谢前辈成全。”我对虚空处抱拳一礼,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你没必要客套,我们只是交换。”悲喜和尚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淡淡地道:“你要胁老夫,老夫不得不从,何来多谢一说?”
我微微一笑:“观空舍执,直见真如。原来前辈是一个视世俗情礼为粪土地高人。是我虚伪了。”
悲喜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你倒是了解老夫。”
“然而非世俗之人,为何纠缠于俗世之中?”我好奇地问。既然他不好名利权势,勘破世情,为何要伪装成悲喜和尚,屈身楚度?
“你早已回答了。”悲喜和尚仿佛拈花而笑的得道高僧,和我打起了机锋。“只为观空舍执,直见真如。”
“何谓空?何谓执?何谓真如?”
“问你。”
“为何反倒问我?”
“我的空非你的空,我的执非你的执。所以需问你。”
我咄咄逼人:“殊途同归。何来你我之分?即存你我之分,如何直见真如?莫非真如也分你我?岂不闻大道归一?”
悲喜和尚大笑:“我的回答可是你的疑问?”
我顿时语塞。如果我回答是,那么无论他说的是对还是错,都是我地答案。如果我答否,那么我又何必去问?悲喜和尚这句反问,恰好巧妙解释了你我之分。
“你也算是一个妙人。”悲喜和尚颇有兴趣地看了我几眼:“你特意留下来。绝非是为了向老夫道谢吧?”
我坦言:“是,我本来打算要胁你一辈子。本想使劲花巧手段。要你帮我除掉楚度。但现在我不准备这样做了。”和悲喜和尚这样特立独行的聪明人说话,任何粉饰伪装都没有意义,都会被对方一眼看穿,所以不如干脆讲实话。
“为什么放弃了?”
“因为你早已回答了。以前辈的道心,如果不愿帮我,如何威胁利诱也没有用。”
“你心志不小,竟然敢和楚度正面作对。即使是公子樱,怕也没有这样的豪气。”
悲喜和尚深深注视着我,“也许我会帮你呢?”
我微微一笑:“原来我的答案。却是前辈的疑问。”
悲喜和尚一愣,我深深一揖,转身而去。石壁透明如水,却照不出我的身影。我忽有所悟,喝道:“问你!”
悲喜和尚有些不解:“问我什么?”
“前辈刚才问,你地回答可是我的疑问?我却说,要问你呢。”
“不问何来答?”
“无答何来问?”
“好小子!这么不服输啊!”悲喜和尚仰天大笑,“缘何白云遮不住?”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曼声吟道,飘然穿过镜门。在这一刻,我感到自己离“空”的境界是如此接近。
众人早已在洞窟中等候。出乎意料,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妖物看守。我略一思索,道:“妖兵一定被调往通向魔刹天的各路天壑了。”以悲喜和尚之能,加上上万妖军,楚度自然认为我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闯过天壑,所以这边也就不再布防重兵。转念想到,身为知微高手的楚度,想必也
出悲喜和尚的境界高下,然而,悲喜和尚表面上臣服无从发难,楚度又不知道对方是个冒牌货,以悲喜和尚地法力,模拟出妖气并不难,因此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但楚度对悲喜和尚的疑心怕还是有地。双方并非铁板一块,我仍有可趁之机。
当镜门缓缓凝结成石壁时,女武神们开始欢呼雀跃起来,海姬也在欢笑,但难掩失落之色。我搂住她,柔声安慰:“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回来的。”目光缓缓扫过女武神们,大声喝道:“有我林飞在,就有脉经海殿在!”
女武神们一双双美目闪过崇拜仰慕之色。从怨渊脱险,到抗过玄劫、奇迹般地复元,再到如今带着她们安然逃出罗生天。我以铁一般的事实,在女武神们心中树立了绝对的威信。
相信力量,世人大多如此啊。我在心中冷笑,只有甘柠真、海姬和鸠丹媚。才会在我是一个法术低微的小人妖时,也对我不离不弃。
“我们该去哪儿?”甘柠真问道。
“阴阳渡。”我早已做好了打算,“那里与黄泉天接壤,朱家灭门后,阴阳渡便成为红尘天最荒凉的地方。我们暂时在阴阳渡安身,等待时机,与海殿主她们会合。”
众人即刻启程,顺利地穿过千洞窟。在甘柠真的莲心眼下,几百个隐匿在烟岚山上的妖怪斥候被一一揪住,当场格杀。确定无妖漏网后。我们才骑上绞杀,向阴阳渡地方向飞去。
炎热地晚风扑面,满圆像嵌在蓝色果露里的金橘,红尘天已是盛夏季节。绞杀拍击风翼,直冲云霄,下方的烟岚山渐渐成为模糊的一点。直到此刻,我才完全放下心来。
途中。我找了一家成衣铺,取了几百套男子服饰、笠帽,让众女换上,自己也用息壤改变了形貌,将近黎明时分,我们在一座小城里落下歇脚。
城内黑灯瞎火。一片沉寂。街上到处是散发着臭味的垃圾,不时还能见到腐烂的尸体、断折的刀剑。沿街。有几座屋舍已经坍塌,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黄惨惨的门板“吱呀呀”地摇晃。
甘柠真蹙眉道:“这里似乎也不太平。”
我从一具趴伏在街角的新鲜男尸前站起身,道:“人地尸体、妖地尸体都有,腐烂程度也不同。可见时常会发生人、妖之战。这是好事啊。”
女武神们迷惑不解,我解释道:“红尘天早已沦为妖怪的势力范围,人类哪敢和他们明斗?如今人妖争斗不断,说明魔刹天已经控制不住这些小城镇了,被欺压地人类开始反抗。楚度的主力大军应该是一分为二。大部分在罗生天,另一小半围住了魔刹天的各处天壑、以及红尘天的大城、交通要道,这里就变得兵力薄弱。”
“我们干脆把这里地妖怪全部杀光。”一个女武神跃跃欲试。
“这样岂不是自暴行踪?此行我们要低调,少管闲事。不要忘了,你们要留着有用之身,振兴脉经海殿。”我训诫道。
前方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朱漆脱落的店门紧闭。檐上斜伸出来的绣杆挑起一盏昏黄的风灯,***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敲了半天门,才听到慢慢跑出来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线。一只乌溜溜地眼睛透过门缝朝我们瞧。
“人?”他谨慎地问道。
“是啊,我们是行商的人类。一时迷路。错过了宿头,还请店家行个方便。”我把一锭金元宝塞了过去。如我所料,这种破旧地小客栈,多半还是人类经营。
“是人就好。”伙计接过金元宝,明显松了一口气。
进门后,我才发现伙计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钢刀,当下试探道:“最近行路可不安全啊。”
“待在家里也一样,都是妖崽子们害的。”伙计开始诉苦,“上月初的半夜,城南兵器铺的老东家就被妖怪杀了,妻妾也被先奸后杀再奸。一些人类开的大店铺都被洗劫一空,劫财还要害命。这不,我们睡觉的枕头边上,都放着刀剑呢。”
“幸好最近妖兵少了许多。”
“都往魔刹天去了呗。罗生天这一回干得漂亮,直接端了妖崽子们的老窝,真替我们解气了!听说杀得魔刹天血流成河,鸡犬不留!要我说,咱也杀,咱也奸,搞死妖崽子们!”伙计说得眉飞色舞,拳脚飞扬,差点把手上的灯笼也甩出去了。
我随意附和了几句,伙计领我们上了楼,打开十多间厢房,道:“各位人太多,只好麻烦你们挤一挤了。”
我暗叫失策,以后住店必须分批才行。否则百来个人聚在一起,迟早令人生疑。
伙计又道:“说来也怪,最近世道不太平,客栈的生意却好得很,常有人类光顾。”悄悄指了指斜对面地一间雅致厢房,压低声音:“那里就住了两位清虚天来的大爷,听说要干大事呢。”
“大事?干什么大事?”我又往伙计手里塞
元宝。
伙计谨慎地关上房门,悄声道:“反正是大事。前个半夜里,我亲眼瞧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神神秘秘地关在厢房里,天没亮又悄悄走了。”
我心中暗笑,魔刹天与罗生天杀得不可开交,清虚天便来捡便宜了。
海姬刻意粗声粗气地问道:“罗生天的名门还在魔刹天厮杀吗?他们没出事吧?”
“还在魔刹天呢。”伙计倒上茶水,叹了口气:“听说也损了不少人手,连脉经海殿的殿主海妃也阵亡了。”
我地心突地一跳。
“你说什么?”海姬又惊又骇,尖声叫道,吓了伙计一大跳。
一个女武神上前,一把揪住伙计衣领,颤声道:“海殿主阵亡了?”
伙计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是啊,这个消息红尘天都传遍了。不信,你问问别人。”
“不可能!一定是妖怪在造谣!”海姬凄厉地叫道,浑身颤抖,把桌上的茶水打翻在地。
我赶紧把伙计带到厢房外,小声解释:“我们是做药材生意的,脉经海殿是我们最大的买家。还了我们大笔的款子。如今海殿主阵亡,我们血本无归了。”
伙计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我沉吟着,是否立即杀他灭口时,伙计恭谨地道,“原来客官有罗生天地门路。真是失敬了。”
“我们生意做得很大,还有清虚天的买家。”我随口敷衍。目光盯着伙计微微颤动地颈脉。今晚杀他不妥当,还是留到明晚吧。
“客官手上有什么药材,可否卖给小的一点?这年头兵荒马乱,金银珠宝不值钱,药材丹草才是最紧俏的东西,保命用得着。城北地药材铺,一个月前就断货了。”
“哦,小意思。我们休整一下,明晚给你送几棵好药草。不过我们的货物贵重得很。不想惹麻烦。所以,你的嘴巴要上把锁。”
伙计一愣,旋即醒悟,点头如捣蒜:“客官放心,今天我什么也不知道。没听见,没看见,决不透露半点风声。”
我点点头,伙计还不走,迟疑了一会,赔笑道:“客官。你们这么多人住宿,能否交齐押金?没办法。现在外面太乱。”
我吃了一惊:“一锭金子还不够?”
伙计困惑地看着我:“客官行走在外,难道不知道吗?如今物资价格猛涨,一锭金元宝也就是过去的一钱银子,连一袋好米都买不到呢。”
我急忙掩饰:“前个月还没有这么离谱啊。”递去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
伙计仔细瞅了瞅夜明珠,欣然揣入怀中:“如今这世道,一天一个价,都是妖崽子作孽啊。”这才离开。
乖女儿,明晚去吃了他。我摸了摸耳朵里的绞杀,向海姬的房间走去。
门内,隐隐传出海姬地哭泣声。我的手按在门上,迟疑许久,不敢推,手仿佛僵冻住了。海姬的哭声,透过门板刺进我的掌心,刺得我生疼。
“我没有杀海妃,不是我杀的。她不是我杀的。她是隐无邪杀地,是吉祥天杀的。”我颓然靠在墙上,挣扎般地默念,一遍又一遍。
“不是我动地手,和我无关。”
“不杀海妃,她也会杀我。她不死,就是我死。”
“我没有选择。”
我猛然抱住耳朵,想盖住海姬的哭泣声,但怎么也盖不住。凄惨的哭声不断在我心中回荡,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来绞去,割得心痛苦不堪。仿佛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凄厉叫喊:“你杀死了爱人的亲姐姐!”
本以为,这是意料中的一幕,我可以坦然接受,甚至窃喜。我早已和隐无邪定下盟约,早就为这一天精心准备。但真正发生了,我还是不堪重负,戴上了沉重的内疚枷锁。
真是一条充满痛苦的争霸之路。我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直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如果再给我选择一次,恐怕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林飞,你还真是天定地魔主呢。我惨笑,慢慢地转过身,伸出手。
左手的残指触目惊心。
“缘何白云遮不住,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轻轻念道,终于心志如铁,毅然推开了海姬的房门。
第十六册 第八章 轰轰烈烈闹革命
第十六册第八章轰轰烈烈闹革命
等到三天后,海姬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
“这道蘑菇炒雀肝的菜味道不错,你尝尝。”坐在店堂里,我殷勤地为海姬夹菜。这几天,我们一直逗留在这个小客栈,因为海姬当日就病倒了。
海姬略微沾了沾唇,放下筷子,萎靡无神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她的脸被厚厚的面纱遮住,但我能窥见面纱后苍白憔悴的肤色,和两腮病态的火红。
“今晚启程吧。”隔了一会,海姬轻轻地道,“我们耽搁得太久了。”
“老婆大人说了算。”我接道,海姬勉强笑了笑。
甘柠真道:“海姬,你如今是脉经海殿一殿之主,怎可消沉下去?难道要让几亿年历史的脉经海殿在你手中断送吗?”
我欣然道:“你还有我们呢。海姬,我会永远照顾你,保护你的。”
“我明白,我会振作的。”海姬点点头,握住了我的手,伤痛地道:“小无赖,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你看,街上来了好多人。”我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大早,街巷里就聚了不少人类,三五成团,凑到一起神秘地窃窃私语。到了中午,陆续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小城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喧闹景象。披铠带甲的妖怪纷纷赶来,一瞅形势不对,又识相地开溜。
直到同客栈的两位清虚天“贵宾”加入后,人群猛然爆发出高亢激昂的欢呼声。
“打倒妖怪!打倒楚度!打倒魔刹天!”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来,喊声立刻涨成汹涌的洪流,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澎湃。
“杀死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妖怪!人类,从此站起来了!”,“干掉楚度,从我做起!”。“为我家二狗子报仇!”,“粮价***又涨了,去魔刹天抢粮啊!人们拿出准备好的横幅标语,狂呼乱叫。他们额头扎上白巾,腰间拔出刀剑,个个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清虚天的一位贵宾高声歌唱,充沛地丹田之气响彻天空:“大刀向,妖怪们的头上砍去!全城武装的弟兄们,杀妖的一天来到了!。”
另一位贵宾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人类!起来,全北境受苦的人类!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粮价而斗争!”
最终,大家热火朝天地吼道:“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妖怪送上前!没有枪,没有刀。妖怪为我们造!”
人群汇成一条声势浩荡的巨龙,疯狂冲向每一个妖怪的店铺。怒龙过处,变成一片废墟。打砸抢烧,人们发泄着郁积已久的怒火,与妖怪们杀成一团。血肉横飞,哭嚎冲天。整座小城沸腾了!
黄昏时,这场轰轰烈烈地人妖大战以人类胜利而告终。街上堆满了尸体。妖怪们死的死,逃的逃,受伤的被逮住,五花大绑,被勒令跪在大街上,接受人类的控诉批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下屠刀,重新做人!”一位老大娘霍霍挥动铜拐杖,向五体投地的鸡妖砸去。
“我有罪,我对不起红尘天的广大人民。我接受改造!”鼻青脸肿地鸡妖声泪俱下。折断的翅膀无力地扑腾着。
老大娘喝道:“你会下蛋吗?会下蛋俺们就让你戴罪立功。”
“会!还是双黄的!”鸡妖兴奋地嚷道。
一个满身是血的猴妖举起双手:“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祖上第三代是人类!”
客栈的老东家一个箭步冲出,猛扇猴妖的耳光:“小杂种,背祖叛宗更可耻!”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猴妖苦苦哀求。
老东家双眼放光:“换!怎么不换?你私藏了多少金子?”
我们结帐离开小城时,轰轰烈烈地斗妖大会仍在继续。在许多小城镇,类似的厮杀每天都在发生,也总会出现几个来自清虚天地神秘人。一些根骨上佳、法术底子较好的人类,连同满城的药材都被他们悄悄带走。清虚天显然是在趁火打劫,招兵买马,暗中挤压楚度的势力。
三天后。传出了沙盘静地沦陷的消息。楚度留下小部分兵力整肃罗生天,率主力大军赶回魔刹天。围剿罗生天最后的力量。我心知肚明,并非罗生天十大名门的精锐不想离开魔刹天,实则已是无路可走。红尘天、罗生天是妖军势力最盛的地方,清虚天、吉祥天又去不了,只能留在魔刹天,与楚度展开游击战。
从今以后,这批门弟高贵的人注定了流亡厮杀地生涯。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苦苦等待魔刹天与清虚天大战的爆发。他们也算准了,清虚天不会坐视魔刹天彻底吞没罗生天,否则便是养虎为患。而清虚天的确展开了与魔刹天“鲸吞”完全不同的“蚕食”战略,随着妖军主力返回魔刹天,红尘天无数城镇陆续落入清虚天的手中。
清虚天与魔刹天随时会撕破脸,就看谁先发动了。
一个月后,我们抵达了阴阳渡。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晒得大地发蔫。这一带地势偏僻,荒无人烟。闷热潮湿,沼泽遍布。杂草荆棘丛生,灌木藤箩纠缠,蚊呐蚁虫密集。很难想象,富甲北境的朱家就坐落在其中最大的一片沼地中。
“这里环境险恶,地形错综复杂,极易迷路,是朱家保护宝库财富的天险屏障。”甘真道,“在这片泥沼中,朱家请高人设下无数阵法机关,可谓凶险重重。一棵不起眼的灌木里,也许会刺出毒箭;湿软地泥潭内,随时会跳出朱家的护卫。”
绞杀触须舞动,在湿软地泥沼上轻盈滑行。浓重的
面袭来,漂着绿色泡沫的水洼冒着热气。不时有一怪虫探出脑袋,诡异地盯着我们。
“但这种鬼地方怎么住人呢?”我狐疑地道,神识气象术随意而动,拂开前方交叉的荆棘。
海姬微微一笑:“你到了朱家就会明白了。以前我随姐姐来过一次,当年,我也是这么问她。”神色平静,这些天,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污浊的泥水蜿蜒穿过一堆堆乱树丛,曲曲折折通向幽深阴暗的远处。四周飘浮着灰绿色的雾瘴,密不透风的灌木枝叶和粘滑的水草散发出腐朽的臭味。丛林深处。一个庞大如城堡的浑圆琉璃球若隐若现。
它就像是一颗巨硕华丽地夜明珠镶嵌在沼泽中,光华璀璨,色彩艳丽。一半浮在淤泥上,高达百丈,另一半深深埋在地下。在上半球的表面,攀爬着数万条长藤萝,色为五彩。粗如蟒蛇。藤箩扎入泥下的根已被砍断,残烂的主干半陷在泥潭里。
“这就是朱家。富赛神仙,风光无限的红尘天第一豪门。”海姬不胜唏嘘,“这是灵宝天才有的霓虹琉璃,不但冬暖夏凉,日夜生光。还水火难侵,刀剑不伤。称得上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奢丽城堡。”
看出海姬地伤感,甘柠真打趣道:“是啊,幸亏霓虹琉璃够硬,不然早被人打碎抢回家了。”
我连连惊叹:“想不到朱家是一个如此别致的琉璃巨球。他们倒会享受,居然住在球里。”
甘柠真道:“球顶心的琉璃板可以从内打开,伸出香琼红蕤玉梯,迎接从空中飞来的贵客。这也是朱家最高的待客礼仪。”
海姬指着五色藤萝:“这是北境唯一的一棵五谷藤,曾经结满各种沉甸甸地稻穗、粟黍、麦,随季节变化。结出当季的谷粮,是朱家仓縻丰足地象征。”
如今,五谷藤上皱丛生,黯淡干裂,显然枯死多时了。在琉璃球与泥沼接壤的一圈处,东、南、西、北各开出一道门户,供人进出。绞杀带着我们径直飞入。
尽管正值盛夏,里面依然凉爽怡人。四周空空荡荡,除了堆淌的虫兽屎尿,什么都没有。我只能从海姬的只言片语中。来想象昔日的辉煌奢靡。
“这里原本是旋转向下的霞纹浮金梯,直通三百六十五个兽窟。窟里豢养上万种珍禽异兽,连食槽都是龙杉石化木。那边应该是四季芬芳的瑶花泥道,遍植奇花异草,稀罕药材,尽头是一百零八间炼丹房。北首中间是近千排金碧辉煌的会客室,桌椅都是产自罗生天的芙蓉玉壁,地上铺着锦蚕丝、凤凰毛、紫龙皮,墙是麝香云母,镶满珍珠、玳瑁、玛瑙、宝石。西面全是游猎场,宛如大片蛮荒森林,并以清虚天地寒淹流沙造出人工大海,海边系着一艘艘华丽的星~|分别布置成‘春山花’、‘秋雾月’‘仲夏野’、‘冬谷雪’等自然场景。”海姬不停地说道,我越听越心惊。这些珍贵无比的物资,绝大部分落入了公子樱之手,如此惊人的财力物力,再加上清虚天原本雄厚积淀的底子,必然成为战争最有力的支持。
打仗称霸要有足够的物资。我心想,南宫平的九疑宝窟决不能落在楚度手里。
匆匆转了一圈,绞杀飞落到球底,透过霓虹琉璃,可以看见外面污浊涌动的泥浆。
“原先这里是朱家的藏宝库,足足有十八层,跳进去都会被琳琅满目地宝物淹死。”海姬道。
“黄泉天在什么位置?”我问道。自从上次与龙蝶合体,隐隐见到那条奔腾而来的黑色洪流时,我便生出疑心,隐隐觉得黄泉天与龙蝶休戚相关。这也是我来此地一个主要目的。
“再向西三里,有一条深不见底,终年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阴阳河。那里生灵绝迹,死气沉沉。据传过了河渡口,便是黄泉天的天壑——断魂桥。桥的另一头,便是黄泉天了。”
“我想去瞧瞧。”
海姬花容失色:“那里怎么能去?一上断魂桥,活人也变成死人!你千万别去!”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央求道,“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有事了。”
“我逗你玩呢,我怎么舍得丢下老婆一个人?”我笑嘻嘻地捏了捏她地脸蛋,也许龙蝶就藏在那里。断魂桥,我是一定要去瞧一瞧的,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只是需瞒着海姬她们。
“咦?”甘柠真神色诧异,紧紧盯着球底的霓虹琉璃,额头的莲心眼水光荡漾。
我沉声道:“发现了什么?”
甘柠真奇怪地摇摇头:“刚才我的莲心眼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仔细瞧却没有。”
“难道有东西躲在下面?”我沉吟了一会。忽然探臂抓向球底。霓虹琉璃被混沌甲御术轻松穿透,缩回手时,掌心多出了一大滩湿漉漉的淤泥,泥里蠕动着几条蛆虫。
女武神们看看毫无裂痕的球底,再瞧瞧我手里的烂泥,惊慕赞叹不已。
我摇摇头:“你的莲心眼真的感应到了吗?”
甘柠真点点头:“大概是生活在沼底地虫兽吧。”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我皱眉苦思,朱家称富北境多年。难道就没有秘窟暗道之类的玩意?难道没有为自己留下一条预防灾祸的退路?但霓虹琉璃光滑坚固,一览无遗,根本无法藏设机关。
思索良久,我摸出小火炉,点燃药粉,召唤出了空空玄。
“老兄。到灵宝天了吗?”空空玄一个筋斗蹦到我跟前,目光一转。
出失望的神色。
我奇怪地看着他,这小子如此热衷去灵宝天,莫非醉翁之意不在酒?“芝麻很美啊。”我故意道。
“是啊,贼漂亮,我天天睡觉梦见她。”空空玄脱口而出,随即小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没顺住,大声咳嗽,“梦见她,和她比试。每次都是我赢!”
我心中了然。微微一笑:“别说赢她,就算把她抢过来当老婆,也容易得很。”
“怎么容易?”空空玄紧张地追问,迟疑了一会,道:“我堂堂盗贼大宗师是不屑抢的,偷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我道:“到时候,你只要按我教你的去做,保管顺顺当当偷一个老婆回来。将来小火炉里贼公贼婆,亲亲热热,美不美?”
“美。美死了!”空空玄眉花眼笑,一脸神往。
我这才转入正题:“小玄子。你的盗技一定要多多磨炼,才能比赢芝麻。听说这附近暗藏一座秘窟,你能找出来吗?”指着球底。
空空玄贼亮地目光“唰”地扫过:“霓虹琉璃嘛,没啥稀罕的。”鼻子嗅了嗅,忽然趴在地上,用力嗅,边嗅边爬动了几寸。过了一会,他用手轻敲霓虹琉璃,侧耳倾听。
“怎么?”
空空玄理也不理我,许久,才猛地跳起来:“的确有丹草的味道!”
我大喜:“真有秘窟?”
“没有秘窟。”空空玄摇摇头,“如果泥沼深处建造秘窟机关,敲击声会有细微的异样。泥水的流动也会不同。”见我将信将疑,他不悦地嚷道,“我以盗贼大宗师地名义发誓,霓虹琉璃附近绝对没有秘窟。”
我失望地道:“难道是沼泽里生长出来的丹草?”
空空玄道:“至少一千种以上地极品丹草气味,性能各异,怎会长在同一个沼泽里?何况其中有一味肉芝车马草,遇泥即化。”
我绝倒:“哇靠,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空空玄哭丧着脸:“没有秘窟,但有丹草。我也搞不明白丹草到底在哪儿啊?”
“那就肯定有储藏丹草的秘窟机关!”
“肯定没有!除非这个秘窟机关看不见,摸不着!”空空玄话刚出口,蓦地神情一滞,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我的一颗心跟着他的表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不会是毒影吧?”空空玄眼珠狂转不停,自言自语,“老天,不会是毒影吧?”忽然发疯似地钻进火炉,掏出无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对着球底敲、磨、吸、照、烧、烤、冻。转,焰雾升腾,也不知空空玄到底使出了多少层出不穷的妙手盗技。
好半天,空空玄才颓丧地站起来。沉默片刻,他忽然对我道:“让其他人走远点,除了你,谁也不准靠近我。”
我一愣,随即让绞杀带着众人飞上半空。空空玄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缓缓吐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颜色灰白暗沉,毫不起眼。
“这是我的本命精丹,如果它也不行,我就无能为力了。”空空玄肃然道,本命精丹缓缓转动,越来越白,越来越亮,像是剥开壳皮,一点点露出雪白晶莹的果肉。
我心中感动不已,本命精丹事关空空玄身家性命,一旦被毁,空空玄必死无疑,但他却如此信任我。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助他偷得美人芳心。
陡然,本命精丹绽出一道雪练似地光斑,透射球底,一点点移动。光斑越来越耀眼,仿佛烈焰灼烧我的眼睛,让我不得不移开目光。
“看出来了吗?”空空玄表情大变,声音颤抖,指着光斑照耀下的一块霓虹琉璃。
我茫然摇头,即使以镜瞳秘道术仔细瞧,也看不出有什么蹊跷。
“笨蛋!这个地方比边上稍微暗一点,暗一点啊!”空空玄激动地大叫,“是毒影!真的是毒影啊!我还以为毒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原来世上真的有啊!”
我苦笑,怎么也察看不出明暗的差别。空空玄一本正经地道;“毒影是一种无形无色无踪的怪物,除非在纯烈的精光照射下,才会显出淡渺的影子。而这只毒影,就藏匿在这块霓虹琉璃下面!”
“这和丹草有什么关系?”
“丹草就藏在毒影地肚子里面。毒影像是一个无形无边的如意袋,再多宝藏都能吞吃进肚,而吃进去地东西都能保持原样。”
我兴奋地道:“所以我们只要抓住毒影,把丹草从它肚子里掏出来就行!”
空空玄嘿嘿冷笑:“你说得简单。毒影无形无色无踪,怎么抓?就算把它送到你跟前,你也掏不出毒影肚子里的丹草珍宝。我问你,你能从空气里抓出东西来吗?”
我欣然道:“这就要看我们盗贼大宗师的手段了。既然有人能把宝藏放进毒影的肚子里,你没有理由比不上别人吧?”
空空玄忽然冲我贼眉鼠眼地一笑:“这就要看你肯不肯冒险了。只要你敢不要命,我不但能把这只毒影骗出来,让它乖乖地吐出肚子里的宝贝。还能帮你真正收服这只毒影!”
我心中一动:“真正收服?”
“不错,藏宝的人并没有收服这只毒影。否则它就不会在这里了。”空空玄叹息道:“传闻中,一只毒影,胜过了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四个字,像一点火星溅在我的心中,燃烧起沸腾的热焰。
第十六册 第九章 最接近黄泉天的地方
第十六册第九章最接近黄泉天的地方
空空玄的要求下,除了我和他,所有人都撤出朱家,外面。
“传说中,毒影是天地混沌时的瘟气所孕。它吐出来的精息,能令草木衰败,江河枯竭,方圆百里的生灵染上恶疾。可谓是非常危险的生灵。”空空玄一脸郑重其事。
我不由眼红心热:“原来毒影就像瘟疫一样。”拥有毒影,便可让强悍的军队染上重疾,失去作战能力,难怪空空玄说它胜过了千军万马。
“好在毒影生性慵懒,不爱活动,更不会轻易吐出精息。但如果你成为它的主人,便可顺利操控了。”空空玄从小火炉里摸出一角珠灰色的纱巾,向上抛去,纱巾在空中盘旋放大,化作遮天盖地的幕布,将整个琉璃巨球封得严严实实,遮掩了霓虹琉璃的光彩。
四周顷刻变得一片灰暗,幕布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这是锦果浣罗。”空空玄指着幕布上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形斑点,道:“它们是寄生在浣罗内的千万种上古奇果,具有避毒神效,能暂时消化毒影的精息。”
空空玄又掏出一个青玉长颈水瓶,瓶中盛满乳白色的甘露。他取出几滴,洒在锦果浣罗上。一个个圆形斑点渐渐凸起,鼓成无数颗色彩缤纷的果实。浓郁的异香扑鼻,充斥了整个琉璃球。
“要尝尝吗?这是吉祥天才有的奇果金灵子,一万年才结实一次,每次只结一颗。”空空玄随手从锦果浣罗上摘下一只饱满的金黄圆果,抛给我。原先的地方,又奇迹般地鼓出一只金灵子。
金灵子色泽金黄的薄皮内,浆汁白如牛乳,肉瓢却是翠绿色的。嵌着一粒粒鲜红的籽。咬一口,浆液汩汨,甜如蜜汁,满齿留香,吃得我啧啧称羡:“你地宝贝还真不少啊,需要我替你保管吗?”
空空玄急忙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要把这只毒影骗出来,诱饵便是你要学鸡叫。”本命精丹高高悬在头顶上空,宛如璀璨明灯,在锦果浣罗上映出显眼的光斑。
我一愣:“学鸡叫?”
“毒影嗜食公鸡,你只要学鸡打鸣。它就会忍不住现身攻击你。到时候,你这般这般。”空空玄一席话慢慢说来,末了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虽然有锦果浣罗保护,但也只能防止毒影的精息在空中传染。一旦被精息直接沾身,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切准备完毕。空空玄跳到锦果浣罗的一颗大如车轮的碧果上,半透明的果壳缓缓裂开一道口子,将他裹入。空空玄的声音从果内隐隐传来:“老兄,千万悠着点啊,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我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喔喔喔!”我引颈高鸣。声嘶力竭,听得空空玄窃笑不止。还一个劲地嚷道:“是公鸡打鸣,别叫成母鸡下蛋了。”
足足叫鸣了一支香的时间,本命精丹的光斑内,倏然映出极淡的影子。
“小心,它出来了!”空空玄紧张地大叫。
我立刻闭息,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在琉璃巨球内风驰电掣般闪移,只以腹内的一口气息流转,不停地发出公鸡的叫鸣声。
毒影犹如附骨之蛆。死死跟着我,即使是我全力展开刺字诀,也难以摆脱它的追踪。我经过的地方,锦果浣罗上的异果几乎在同时腐烂,化作水,有的“噗哧”掉落下来,变成剧毒地蓝紫色。
我飞速移动,一颗心狂跳,情势凶险之极。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毒影的精息喷中。变成和这些异果同样的下场。幸好我神识气象术有了突破,气势连绵不断。否则早撑不下去了。
“一定要抓住机会!”空空玄嚷道,本命精丹的光斑遥遥锁住了毒影,跟着它瞬息移动。在光斑内,淡淡的影子以电光火石的惊人频率,忽涨忽缩。正如空空玄所说,毒影喷出精息前,必然会收缩,吐息时则膨胀。
锦果浣罗上地异果不断腐烂,空气中,也隐隐飘出了一丝蓝紫色的烟雾。“快啊!”空空玄焦急地催促,“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我一咬牙,目光紧紧盯着光斑,在毒影膨胀后,收缩前地一刹那,猛然冲入光斑。
眼前蓦然一亮,我进入了毒影的肚子。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毒影喷吐精息前,自然会吸气,只在抓住这短短的一瞬间,才有机会冲入它的腹中。稍快稍慢,都会被精息喷中丧命。
毒影的肚子里,反倒清静无垢,四周亮堂堂的,浩瀚无边,悬浮着一条火红如艳阳的腰带,一只古色斑斓的青铜鼎,一颗密布花纹的丹药,一个冰蒲团,一根白玉簪子、一串缨络以及三册书卷。
这就是朱家压箱底地珍藏。虽然只有寥寥几件,但我深知,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和空空玄预料的一样,在宝物前,盘旋飞舞着一只桌面大的蛊虫。它长了一张艳如桃花的美女脸,浑身毛茸茸的,粉红的双翅上密布尖螯,正是人面桃花蛊。这种蛊虫杀伤力不大,却生具操控生灵神智的异能。
“朱家应该是靠人面桃花蛊来操控毒影,驱使它吞吐宝物。只要你炼化人面桃花蛊,吞食服用,再将自身精血滴入毒影腹中,便能成为它的主人。”想起空空玄的话,我不再迟疑,对准人面桃花蛊,喷出三昧真火。
灼热的烈焰中,人面桃花蛊痛得吱吱乱叫,声音凄婉娇柔,充满魔异地诱惑力,美目楚楚可怜地瞟着我,令人忍不住心中生出怜悯之情。我谨记空空玄的叮嘱,毫不手软。不到一顿饭地功夫,人面桃花蛊被炼化成一朵
灿的桃花。
随后,我才收取了朱家的宝贝。让我惊喜万分的是,三册书卷赫然是丹鼎流地秘道术。分别是第四品的《朱光云碧腴》,第三品的《紫华流精》和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
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我兴奋地长啸一声,吞掉桃花,咬破中指。“滋”的一声,一滴精血在空中蒸发成一缕红烟,袅袅消散。四周猛然剧震,气流狂泻,将我从毒影的肚子里喷了出去。
“得手啦!”琉璃巨球内,空空玄兴奋地跳到我跟前。指着我的影子,手舞足蹈。
仔细察辨,我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比平时深暗了几分。意念稍动间,立刻感应到在影子里,潜伏着异物。
“收服了毒影,它就会一直藏匿在你的影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意念下令,它就会按你的吩咐去做。”空空玄得意地道,“我没说错吧?堂堂一代盗贼大宗师,哪有料错地时候?”眼睛贼溜溜地瞄着我手中的宝贝。
我笑嘻嘻地道:“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会抱住你大亲一口。这次我可赚大了。”把朱家的宝物递给他鉴别。
“这根腰带名叫分光火犀带,围在身上。能令对手攻击你的法术自动减弱一成;这只青铜鼎是号称最佳炼丹炉的否极泰来鼎;丹药是能增长妖兽力量的嗜血丹;坐在冰蒲团上修炼,不但事半功倍。还能防止走火入魔;白玉簪和缨络除了防身之外,还可使佩带者拥有飞行的能力。”空空玄双眼冒光,如数家珍。
“这些宝物不算什么,我很快就会再次飞升色欲天了。”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丹鼎流地秘芨,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法力,我才能与楚度一争长短。
“可惜了我的锦果浣罗,它已经彻底废了。”空空玄肉痛地惋惜道,伸手一指,锦果浣罗软软地飘垂落地。上面结实的奇果几乎全都腐烂。流倘汁,散发出阵阵秽气。
我沉声道:“也许我无法向你保证,但这是我林飞对朋友的承诺。如我有幸得势,北境地宝物会任你予取予求。”
空空玄呆了呆,认真想了片刻,难为情地搔搔帽子:“说实话,自从见到芝麻以后,宝贝对我的吸引力大不如从前了。”
听了他地话,我本该发笑,偏偏笑不出来。我正在慢慢失去的东西。他却在慢慢得到。人永远不会知道将来自己需要什么,现在被视若珍宝的。也许在某一天,会被弃如蔽履。
直到空空玄跳入火炉,海姬她们来到身边时,我犹自默立发怔。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摇摇我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我神智一清,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又怎容我迟疑迷茫?笑了笑,我道:“哪有什么事?得到了朱家秘藏的宝贝,我是欢喜得忘形了。”略一沉吟,我把缨络送给了海姬,嗜血丹则让绞杀吞下。
“这根簪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我走到甘柠真跟前,把白玉簪塞到她手里。
“还是你留着吧。”甘真犹豫许久,缓缓把白玉簪递回到我的手上。“我没有戴饰物的习惯。”
“难道我送你一样东西都不成吗?”我低声道。
甘柠真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接过了白玉簪。又迟疑了片刻,才将白玉簪子插在头上。洁白无瑕的玉簪,衬得浓密青丝愈发乌黑滑亮。
这时,绞杀陡然厉叫一声,震得四面的霓虹琉璃簌簌抖动。它双目尽赤,闪耀着不寒而栗地凶光,一道道血纹蜿蜒爬满全身,血纹如同青筋暴起,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悍戾的气势。
“爸爸,我要杀,我要杀!”绞杀狂暴地吼道,风翼拍击,目光贪婪地扫过女武神们,触须鼓胀舞动如噬人的蟒蛇。受惊的女武神们纷纷后退,即便是我,也被绞杀的凶残神情吓了一跳。
“好,我带你出去杀。”我心中一动,匆匆交待了海姬几句,便骑上绞杀,向外飞去。
一路径直向西,绞杀凶性大发,沼泽地内的毒虫蚊蚁,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已近子夜,夜空昏暗无光。沼泽地的尽头,草木不生,死寂沉沉,笼罩在阴晦森森的灰黑色云雾中。云雾很厚很低,诡异地滚动不停,仿佛紧紧压在头顶上。我听到呜咽的水流声,宛如野鬼夜泣,凄惨哀凉。
眉心的内丹开始隐隐跳动,我毅然前行。深入云雾,一条深不见底地大河横亘在前,半边河水漆黑如墨,半边河水惨白如纸,泾渭分明,毫不混杂。
“这就是阴阳河。”月魂叹道,“魅也曾经到过这里。”
我淡淡地道:“龙蝶也曾经来过。我有预感。总有那么一天,我和龙蝶会在此做一个了结。”一拍绞杀,全速向前飞去。
飞到阴阳河上空时,夏夜地风吹在身上,赫然冰冷,阴惨惨得寒人毛发。连我呼出来地气。也是森冷的。绞杀发出不安的叫声,触须僵硬地抖得笔直。
在阴阳河的另一边。到处是穷山恶水,风凄雾惨。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不远处,突兀耸起一片光秃秃的危崖,又高又险,色泽血红。崖顶若隐若现,仿佛悬浮在云雾中。崖下是万丈绝壑,一条铁索吊桥横在半空,被森森阴风吹得吱呀呀晃动。
这就是通往黄泉天的断魂桥。一过此桥,从此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据我猜测,龙蝶可能就躲藏在黄泉天的幽冥河里。
“当年,身怀自在天地图的龙蝶,可能被吉祥天地人逼到了此处。也说不定,这是他刻意而为。”我缓缓走上血色山崖,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无边无际的血河中,一条条白骨舟顺流而下,舟
;的黑影,宛如雾气凝化。飘忽迷离。
月魂道:“你的意思是,龙蝶为了恢复出第一个自己,故意生陷死地?”
“不错,那一刻,定然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涨潮期!”我冷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龙蝶也借此摆脱了吉祥天的追杀。还记得我在夜流冰梦潭中地幻觉吗?那些追杀龙蝶的白袍人,和行刺楚度的吉祥天高手很相似。得到自在天地图的人、妖,没有一个不被斩尽杀绝的,除了吉祥天,还有谁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如果不是楚度如同神话一般崛起,魔刹天染指北境,吸引了吉祥天地全部注意,恐怕此刻,我和甘柠真也被吉祥天穷追不放呢。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楚度。”
月魂踌躇道:“你真打算和楚度一争长短?”
我微微一哂:“你觉得我赢不了他吗?当年,汉高祖不过是个亭长出身的无赖汉,比起盖世英豪地楚霸王,自是远远不如。可结果如何?最终得到江山的,还是刘邦。楚度能权掌魔刹天,一是靠沙罗铁树开花的万古传说,二是凭借他天下无敌的拳头。人脉、根基还远远称不上牢固。俯仰众生的楚度,永远只是高高站在云端上,根本不可能了解底层妖怪们的喜怒哀乐。对大多数妖怪来说,楚度的抱负距离他们太遥远。他们只想过得快活,而不是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
“但我不同。因为我也曾经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平凡、弱小,在污泥里打滚,在喜怒哀乐里挣扎。我比楚度更懂得他们。你相信吗?如果我和楚度争夺魔主之位,四大妖王中,碧大哥定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冒牌的悲喜和尚多半会观望,两不相帮,龙眼雀肯让她弟弟追随我,早已暗中表明了立场。”
月魂默然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什么刘邦、楚霸王。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条逐鹿北境地路上越走越远,牺牲许多美好的东西。”
我望着风雾中摇荡的断魂桥:“坐以待毙,我会失去得更多。”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意味着失去。”
“我还能退吗?”我嘶声道,“海妃死了,我已经辜负了海姬。碧大哥下跪了,我已经辜负了自己的兄弟。我甚至放弃了对柠真的爱慕,辜负了自己的本心。我不能再退,也不想再退了!”
月魂悠悠叹息,我的声音渐渐转冷:“一步走出,如同踏上断魂桥,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小真真说的对,我是个不服输的人。我早已在牺牲,也将继续牺牲下去。如果怨渊展现地未来一幕属实,魔主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月魂沉默许久。道:“除了魅,你是我唯一地朋友。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
螭嚷道:“还有我!螭枪地主人,本来就该是叱咤北境的绝顶人物!”
我用力捏紧了寒冷似冰的铁索,凛冽阴气直透掌心,却让我的血气奔涌得更加灼热:“无论是楚度,或是龙蝶,都休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遥指断魂桥的尽头,呐喊:“龙蝶,我来了!过去。我总在害怕你,总想逃避你的阴影。但现在,老子来找你了!”
夜空如墨,响亮的喊声在山崖间回荡,滔滔血河,无声奔涌。眉心的内丹一阵急跳后,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此刻。我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种空空荡荡的玄冥状态。无肉无体,无牵无挂,无彼无相。如梦幻如泡影,如朝露如电光。阴冷地夜风从身上吹过,却不能令我的头发、衣衫拂扬,仿佛我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并非真实存在。
这一刻,我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在彻底放下对龙蝶的忌惮后,我终于成功迈入了“空”的境界。
断魂桥地另一头,龙蝶始终没有出现。
我仰天大笑:“月魂你看,有时候前进一步,就会逼得敌人后退一步。”长久以来,龙蝶在我内心压迫的阴影,一下子淡去了。
月魂问道:“你打算找到龙蝶,想办法吞噬他?”
“我不会傻得主动进入黄泉天。”我摇摇头:“我不去找龙蝶,他迟早也会来找我。”在断魂桥附近。我逗留察看许久。眼见四周无人,我索性拿出丹鼎流的三本秘芨,逐一修炼。一旦进化飞升,也不怕泄漏我人妖的底细,否则被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瞧见总是不妥。
从如意袋里,我选出了几十种补气固元的丹草,吞食服下,坐在冰蒲团上,开始修炼第四品地《朱光云碧腴》。
“采之类碧,造之则朱。炼为表卫。白里真居。方圆径寸,混而相拘。”我默运要诀。静心持守。丹田内缓缓升起一座鼎炉,体内的红华神种如同燃烧地炉火,环绕鼎炉,熊熊奔涌。
“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阙,状似蓬壶。”鼎炉越来越滚烫,肺腑好比火焚。红华神种将鼎炉层层包裹,宛如秋虫结茧。片刻后,红华神种鼓起一团,形状似壶,壶口微张,凝结着一滴半红半绿的液珠,悬而不落。
“轰”,鼎炉开启,热气喷涌。红华神种形成的蓬壶炸开,红碧液珠倏然滴落,在体内飞速循环一周,冲入炉内。“环匝关闭,四通踟蹰。”我运转完最后一句要诀,鼎炉犹如连珠弹一般,频频射出一颗颗半红半碧的液珠,霎时挤满内腑,在体内密密麻麻地滚动。
这时,我的体肤左半边呈艳丽的朱红色,滚热如火。右半边莹莹碧绿,清凉似霜。一个人像被分割成自相矛盾的两部分,左胳膊动一下,右胳膊必然会朝相反的方向抽动,踢出左脚,右脚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后甩出。
“《朱光云碧腴》明明炼成了,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我怪叫道,照
子,我连最简单的肢体动作也做不出来。
螭道:“根据我地经验,你体内阴阳精气各自为政,需要炼化融合。”
略一思索,我干脆重开鼎炉,继续修炼第三品的《紫华流精》。“紫华流珠,常欲去人。卒得精华,转而相因。”绕着鼎炉,朱光云碧腴形成的液珠簌簌滚动,鼎炉半热半凉,时浮时沉。耀眼的红碧光华在肌肤上走马灯般轮流闪烁。
炼至半途,阴阳精气愈来愈盛旺,我的左半身竟然隐隐冒出火光,而右半身阴雾氤氲。
“滋液润泽,施化流通。”在阴阳精气攀至极点的一刻,鼎炉轰然巨震,朱光云碧腴液珠纷纷裂开,流泻出碧红色的汁液,混搅在一切,冲入鼎炉。“化为流光,至散至凝。”一道闪电般的紫光猛地劈开鼎炉,满身飞驰。紫华流精闪过的地方,气息化作了明耀的光息,似散似凝。呼吸吞吐之间,紫芒流灿,光华灼灼,照得肺腑亮堂堂一片。纤毫必现。
体内地精气竟然被光质化了,我全身温热如汤,像是泡在了光海中。运息动作时,身躯化作一道明亮的紫色流光,瞬息闪烁,变幻不定。
月魂奇道:“想不到《紫华流精》如此神妙,可以将气息光化。”
我心花怒放,一鼓作气,研习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然而,运转紫华流精烧炼鼎炉时。丹田上方三寸处始终有一个暗点,无法被光息覆盖。我恍然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有修炼过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导致光息不能浑圆流转,无法进一步修炼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
似乎楚度手中,有一颗丹鼎流炼制的太清金液丹。我想起夜流冰曾经对孙思妙的许下的利诱,不禁怦然心动。那一册《太清金液华》。可能就遗落在魔刹天。
这时,一只只五彩缤纷的圆壳鼓出肌肤,连成一片,飞速覆盖全身。
月魂欣然道:“你就快要神态进化了!”
没过多久,圆壳纷纷变软变薄,洒落无数碎屑。从壳内。绽出一片片明净的柔光,形似羽毛。再次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月魂惊呼一声:“老天,原来是转态进化!你直接跳过了神态,迈入转态!”
我又惊又喜,妖怪随着进化递进,需要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在神态时达到顶点,整整半年的时间不能动一下。随后,时间又会逐渐缩短。转态进化只要耗一个月,就能顺利飞升。我让绞杀回去给海姬传信,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默默体会刚悟出来的“空”地意境。
“我的上一代主人,两百万年前吉祥天天刑宫的首座长老湿婆,论述过一句关于‘空’的精辟见解。”螭兴致盎然地道。
我心中一动:“快说来听听。”
螭摇晃着脑袋,拿腔作调地吟道:“空者,彼非彼。”
彼非彼?我犹如瑚醍灌顶,幡然醒悟。
螭老脸一红:“你真的懂了吗?我直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哩。”
我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断魂桥:“你说这是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桥。”
“为何说它是桥?”
螭一愣:“多少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我缓缓地道:“它被称作桥,并不代表它的本质就是桥。它只是架在空中。供人行走地铁索,因此它的本质只是铁,而非桥,人因它的用处才取名为桥。说桥非桥,便是‘空’。踏入空的境界,肉身也随即回归虚无的本质,隐入混沌。所以寻常法术,难以侵害分毫。”
螭嘟囓道:“这么说来,万物皆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空并非幻灭,只是不因得失而烦恼。若空而不空,便能达到真空生妙有的崭新境地。”如果我猜测无差,妙有地极限,应该就是知微。
闲来无事,我潜心思索各类法术的精要。在这里,天空始终阴沉晦暗,鸟影飞绝,四周空旷幽寂,兽踪灭迹,别有一种荒凉地孤寂感。
天地悠悠,万籁俱寂,生命的痕迹无处追寻。断魂桥下,一个个鬼魂随着白骨舟远逝,彼此视如陌路。生命孤独而来,也孤独而去,中间的悲欢离合只有自己懂得。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我心有所感,低声念道。
“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甘柠真清冽的声音顺风传来,她飘然走上山崖,暮色在肩头染上几许微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欢喜。我只是让绞杀告诉她们,我要远行觅地,闭关修炼一个月,再去朱家会合。
“我就是知道。”甘真淡淡地道,瞥了我一眼,道:“转态飞升?为何不让我们替你护法?”
我苦笑,甘柠真在我身旁坐下,双手抱膝,侧首凝视着我:“不想让那些女武神知道?”
我点点头:“碧落赋的门人知道你是人妖吗?”
甘柠真默然有顷,道:“只有师叔知道。初入碧落赋时,我很自卑,落落寡欢,谁也不愿搭理。”
“小时候,我也很自卑。”我笑了笑,“所以我总爱和别人套近乎。如果有人把我当朋友,我就会很开心。”
甘柠真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只有师叔常常陪着我,弹琵琶给我听,一听便是一整夜。据传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碧落赋后山的石头便会唱歌,有幸听到歌声的人,能永远快乐。于是,每当有流星的夜晚,师叔就偷偷来敲我地窗,拉着我去后山。在忽明忽暗的山道上。我们竖起耳朵,听呀听。”
“听到石头唱歌了吗?”
“从来没有呢。”甘真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但不
,我开心了许多。我和师叔在深夜地山上奔跑,灿后一一闪过,心里忽而觉得很亮。师叔说,柠真你瞧。流星喜欢你,所以跟着你在跑呢。”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多半就能听到石头唱歌啦。”我做了个鬼脸:“我老爱爬上树顶,偷瞧王员外的女儿。她可真漂亮啊!我常常想,就算她出嫁了,我也会跟到她的夫家。偷偷地瞧她一辈子。”
甘柠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不会有后来。”我平静地道。“现在,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会儿,我的心怦怦乱跳的滋味,却怎么也忘不了。”
甘柠真柔声道:“有忘不了地,就足够了。”
“嗯,那只是少年时的梦吧。就像划过夜空地流星,照亮一刻,便是一刻。”
“有机会。我陪你再去偷看她。”
“有机会,我陪你去听石头唱歌。”我顿了顿,故意摇摇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
“有我在,小真真一定会永远快乐,哪里还需要什么会唱歌的石头?”
甘柠真俏脸微红,啐道:“你的胡子一定是天下第一利器。”
我奇道:“为什么?”
“你的脸皮这么厚,胡子都能戳穿,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利器?”
我张嘴结舌,甘柠真玉指轻点我的下巴,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我也跟着一阵傻笑。
“你呆笑什么?”甘柠真娇嗔道。
“因为你也在笑。而你笑地时候。我也愿意笑。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愿意一起难过。”我低声道。和甘真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
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有后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甘柠真凝视着我,眼眶渐渐发红:“值得么?”
我心弦激荡:“你说的,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有短暂的忘不了,就值得。”
“我地父亲,是晏采子。”过了一会,甘柠真忽然道。
“哦。”我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心中狂震,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什么?晏采子?你你你,小真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甘柠真凄然道:“这是真的。碧落赋地前任掌教,昔日清虚天的第一高手晏采子,是我的亲身父亲。”
我目瞪口呆:“晏采子是公子樱的师父,和你整整差了两辈,怎么会是你的父亲?”
“这样才不会让外人猜出我们的关系。”甘柠真涩声道:“当年,晏采子云游天下,在魔刹天和家母相识相恋,也有了我。六年后,他厌倦了,于是弃我们母女而去,直到母亲应劫死后,才将我强行带回碧落赋,安排他的一个弟子收我为徒,以此掩人耳目。除了樱师叔和从小伺候晏采子的雷叔,碧落赋内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呆了半晌,才道:“太不可思议了。打破我的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晏采子地女儿。难怪以前海姬说晏采子因为寻找自在天而发疯,你的反应如此激烈。”
甘柠真淡淡一笑:“他怎会发疯?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到了碧落赋没多久,他便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你恨他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早已看淡了。”长发黑夜一般垂下,覆盖了她的脸颊。
“或许晏采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明白,清虚天第一高手怎能和一个魔刹天的妖怪结亲?为了门风清誉,晏采子一定是狠心斩断情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晏采子不会将世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包括碧落赋和他的虚名。抛下母亲的那天,他无悲无喜,神色自然,只是丢下一句‘万物无常,有生有灭。’,便扬长而去。”
我咂舌道:“世上居然有这样铁石心肠地人?”
“与其说是铁石心肠,不如说他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他不会恨,也不会爱,凡人地七情六欲似乎和他无关。”
我期期艾艾地道:“他毕竟把你接回了碧落赋。”
甘柠真沉默着,不说话,森冷的崖风,吹得她香肩愈发消薄,瞧得我心疼。
“不值得呢。”我缓缓地道,“小真真为了晏采子,便放弃心中的情爱,不值得。”
甘柠真微微一愕,我望着渐渐阴浓的天色,柔声道:“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的?小真真,放下它吧,放下这个包袱,你才会真正快乐。虽然我讨厌公子樱,但如果他可以带着你找到会唱歌的石头,我也会很快乐。”
甘柠真怔怔地看着我,我努力地对她平静微笑。天旷地寥,山风呜咽,夜色像覆水淹没了我们的表情。
一连三十天,甘柠真总是在黄昏而至,破晓离去。我们时而谈天说地,胡侃一气;时而长久沉默,享受两个人的平静。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却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有时我又会觉得,在公子樱的羽翼呵护下,小真真才会过得更好。
然而无论怎么想,我都想和她多待一会。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乐人生之暂欢呢?”我问她。
甘柠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模糊,四周倏然一片漆黑。在黑暗的尽头,瑰丽的彩光席卷而来,带着我冲向远方。
我飞升了!
本册完。
第十七册 第一章 逃不掉的桃花运
第十七册第一章逃不掉的桃花运
脚的地方,碧荫参天,杂花生树,宛如重重锦绣屏障万丈山壁,四面环抱,斜斜向上合拢,只在上空留出磨盘大的一块天。山壁岩石呈艳丽的粉红色,上面藤萝盘缠,形如伞盖向外伸展,花红卉绿,结满黄果紫实。
“神态飞升可以在色欲天待上一整天,加上转态的三天,你足足有四天的时间寻宝。”月魂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会,“这里是,是。
“是什么?反正这一次飞升,得陪空空玄去阿修罗岛,哪有空闲找宝贝?”我点燃小火炉,唤出空空玄,后者激动地在空中连蹦十多个筋斗:“是令人兴奋的色欲天的空气啊!阿修罗岛,我来啦!”
我一拍胸脯,爽快地道:“现在你是老大,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够意思,不枉我堂堂盗贼大宗师和你结交一场!”空空玄亲热地跳到我肩上,张开嘴,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
我一愣:“你干什么?”
“嘻嘻,少见多怪,这是我们精怪对待好朋友的礼节——咬耳礼。”空空玄目光一扫,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啊!你的运气还真是。么偏偏飞升到了这块地方?”
我顿生警觉:“这里难道很危险?”
空空玄干笑几声:“危险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很快活,嘿嘿。”
月魂苦笑道:“这里是姹精聚集的地方。姹精是色欲天一种奇淫的雌性精怪,性喜交媾,一被她们缠上,就是不死不休。精尽人亡。”
我毫不犹豫,拔腿就跑。在色欲天可没办法施展阴阳采补妖术,我非得被榨成人干不可。
“来不及了。”空空玄指着山壁,一缕缕粉红色的香雾袅袅透出,藤箩花卉一沾红雾,立刻簌簌抖动,发出娇媚蚀骨的笑声,满山回荡。
“姐妹们,有人来了!”,“三千多年了。总算等到男人的味道了。”,“这次轮到我先来!”,“不要急,所有的姐妹都有份!反正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箩花卉扭动枝条,变成一个个赤裸地女精怪,头戴荆冠,足系花球。胴体遍布花花绿绿的纹路,像蛇一样,在岩壁上滑动着向我们游来。
三千多年的压抑?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我望着漫山遍野,一双双饥渴放光的眼睛,不由头皮发麻:“这么多姹精?空空玄,你替我顶一顶。”
空空玄怪叫:“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还是你来顶。”双足一跳,就要逃入火炉。
我一把逮住空空玄:“你先操练起来。做兄弟的要有福同享。”
空空玄哭丧着脸:“我不行啊,我太小了。”
“堂堂盗贼大宗师,别说丧气话!”
“我是盗贼大宗师,又不是采花大宗师!”
几千个姹精飞快将我们围住,骚首弄姿,扭捏作态,浪笑得我心里直发毛。一个自称大姐,脸像褶皱树皮的姹精对我抛了个媚眼,又冲空空玄撅起红唇。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好冷啊。“空空玄打了个寒战。
月魂道:“姹精受困于这片山壁,只要你能逃出去,她们就拿你没办法。”
空空玄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姹精是罕世奇珍灯笼草的守卫者,呶,灯笼草就长在山壁中间的石缝里。我们别错过了,去阿修罗岛用得着它。”
“明白了。”我和空空玄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精悍,一个高大英武,都是如此可爱喜人。倒让我们不知先享用哪一个了。”
“他!”我和空空玄同时指向对方。
我大声道:“这位空空玄兄弟虽然个子矮了点,但俗话说的好。一寸短,一寸险。浓缩地才是精品。你们看,他唇红齿白,肌肤滑嫩,肢体矫健,眼神灵秀,端的是玉树临风美少年。”一边说,一边向山壁处退了几步。/.
第十七册 第二章 阿修罗岛
第十七册第二章阿修罗岛
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烧得我喉咙发干。整座峡谷沐冒出熊熊烈焰。峡口的岩石完全干裂,裂缝里喷出一道道摇摆的火舌。
仗着息壤护身,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火焰,跟着空空玄走入火焰峡。四周的山石红通通的,滋滋作响。在峡谷深处,立着六具巨大的石像,颜色红得发黑,暗暗泛出一缕缕金黄的光泽。
石像被雕刻成鸟的形状,脑袋像人,耷拉着,眼睛紧闭,狭长的双翅裹住了身躯,翎毛如箭。腹下生有粗壮的三足,爪子如钩,深深地嵌入地下。
“这就是三足乌精?还是石头?”我走近石像,刀刃般的热气又将我逼回去。它们附近的空气要烫得多了,简直像一团无形流动的岩浆。
“它们只是睡着了,羊角铁阴蛇一出现,三足乌精便会立刻苏醒。我们快藏起来。”空空玄躲到了山岩后,掏出铜管,拔开塞子,远远地扔向三足乌精石像。
铜管口,阴冷的黑气喷射而出,周围竟然凉爽了几分。紧接着,一只弯弯的犄角慢慢拱出铜管,犄角足有一丈多长,密布黑白相间的螺旋纹。随后,另一只犄角随着三角脑袋慢慢探出。
空空玄道:“羊角铁阴蛇的身体可以任意收缩弯曲,包括犄角,能叠成像纸一样薄。它和三足乌精是天敌,我们有好戏看了。”
羊角铁阴蛇完全钻出铜管,赫然粗如水桶,长达百丈,双眼大如灯笼。犄角当中耸起一个般的肉瘤,缓缓蠕动。它发现石像时,发出凶厉的啼叫,血盆大口吞云吐雾。森寒的黑气在空中化成一连串的水珠滴落。
三足乌精的石像忽地齐齐睁开了眼。“轰隆隆”,石像震动,光芒迸射。“呱呱”几声,石像抖动霞光灿烂的羽翅,化作了活生生地三足乌精,向羊角铁阴蛇扑去。
双方犹如生死大敌,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周围变得忽冷忽热。羊角铁阴蛇盘踞成一团,喷出阵阵黑气,以一敌六。明显处于下风。三足乌精羽翼掀起金黄色的火焰,从各方轮番冲向羊角铁阴蛇,配合得十分默契。
激战中,一个三足乌精的利爪击中了羊角铁阴蛇的七寸,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痛得羊角铁阴蛇全身狂跳,蛇尾猛然弹出。缠住了三足乌精,犄角顺势一顶,捅破了三足乌精的肚子,红艳艳的肠子顺着犄角流出。其余的三足乌精愤怒尖叫,疯狂反扑。羊角铁阴蛇也不再盘踞成团,昂首凶狠扑击。身躯忽扁忽圆,头上的肉瘤射出一丝丝灰白色地寒芒。纷纷击中三足乌精。
双方斗得昏天黑地,越来越狠,很快都遍体鳞伤。一个三足乌精被蛇身缠住后,不但没有挣扎,反而利爪反拍蛇头,把对方的两个眼珠活生生地挖出。羊角铁阴蛇惨叫一声,猛地挑起半丈来高,五个三足乌精的利爪同时探出,把蛇头撕拧下来。
三足乌精仰天欢叫。身子一抖,灿若云锦的羽毛整层脱落,露出里面鲜血淋淋的赤裸肉体,双翅的部位赫然变成了两条手臂。整层羽毛则化作鲜艳生辉,霞光氤氲的羽衣,软软地垂落在地。
随后,三足乌精们围着蛇尸纷纷躺下,一面抓起滚烫冒火地岩石,擦拭自己的伤口,一面大肆吞嚼蛇尸。
“羊角铁阴蛇怎么会来这里?”一个三足乌精忽然开口。发出人言。
另一个三足乌精道:“是很奇怪。”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空空玄指了指羽衣。我点点头,两人同时冲了出去。三足乌精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抓起地上的两件羽衣,向峡口飞奔。空空玄袖中弹出几根蛛丝,粘住另外三件羽衣,灵巧跳起,在空中车轮般翻着筋斗向外逃。
“是他们在捣鬼!”三足乌精纷纷怒叫,三足大步流星,向我们追来。追到峡口时,它们的身躯慢慢石化,眼睛瞪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僵硬的奔跑姿势。
“哈哈!”空空玄掉转头,举着羽衣,摇头晃脑:“没了霞光羽衣,三足乌精一出火焰峡就会重新变成石像。”
“什么时候去阿修罗岛?我只剩下两天的飞升时间了。”我抚摸着霞光羽衣,羽毛变幻闪烁着赤、粉、橙、紫地光泽,轻软似云,光滑如缎,散发出烘烘热气。
“等夜晚来临的一刻,这样才不会被天女发现。”空空玄神色凝重,“我们只有一注香地时间进入色欲天的天缝。到了阿修罗岛,我们只能碰运气了。你想清楚了吗?如果遇到危险,我可以逃进火炉保命,你就不行了。”
我咬牙道:“答应朋友的事,我林飞一定会做到。”从迷空岛的天精便可以想象,阿修罗岛上全盛状态的天精有多厉害。此行阿修罗岛,凶险异常。
空空玄嬉笑道:“不要露出这么悲愤慷慨的表情嘛。搞不好,我们还能满载而归,大捞一笔呢。”
“宝贝倒是其次。”我摇摇头。以往飞升,我对寻宝满腔激情,如今淡了许多。再多的珍宝,也只不过是利用的工具罢了。我之所以去阿修罗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见识一下天精们奇妙的力量,使自己地神识气象术得到些许启发,从而再做突破。
月魂微笑道:“你总算明白了,其实飞升的目的不是寻宝,而是历练。出生入死的经验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我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人类、妖怪飞升后,都不能再使用法术了呢?”如果可以施展神识气象术,即使正
天精,我也有拼杀的能力。
空空玄一点不感兴趣:“想那么多干吗?”喜滋滋地收好三件霞光羽衣,自言自语:“芝麻穿上一定漂亮。”
螭没好气地嚷道:“那你们还不把我们扫荡一空啊,灵宝天有些物种已经被人类灭绝了。”
“这或许是天地间的一种平衡。”月魂沉思道。“林飞,你真要去阿修罗岛冒险吗?”
“不仅仅是冒险。”我缓缓地道。直到此刻,我才了解楚度扔下战事,深入怨渊的真正原因——这是对未知天地的探索,对飘渺神秘的道地追求。
长叹一声。我笑了笑:“楚度的道心地确令人高山仰止,可惜。
月魂奇道:“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是一个称职的魔主。”我冷冷地道:“换作是我,绝对不可能抛下急迫的战事不管,去追求内心的道。一个对道的热衷超过权势的人,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君王的。”
“君王有什么好?盗贼大宗师才是万古流芳。”空空玄小声嘀咕,摸出一个紫金药瓶,倒出气味微腥的药草汁,抹满全身,又把药草汁抹到我身上。
“天精具有浓烈的体味,这种药草汁抹在身上。能散发出和天精相同地气味。”空空玄急不可耐地瞧瞧天色,把一件霞光羽衣递给我,再三叮嘱,“你跟着我就行了,万一被发现,赶紧逃跑。阿修罗岛分为十九层,每一层都辽阔似海。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算难。”
我接过霞光羽衣,刚刚披上,热气直冲内腑,全身发热、羽衣从头到脚裹住了我,身躯骤然一轻,化作一团绚丽流烁的云霞。稍一拍动双臂。就冉冉升起。
空空玄紧靠着我,也披上了霞光羽衣。我恍然大悟:“我们现在的样子。和天女们乘立的云霞一模一样!”
空空玄变化的云霞里传出得意的笑声:“准备好,马上就要天黑了。”探臂抓住了我。
天空骤然一暗,四周如墨。霎时,我和空空玄像鸟儿展动双臂,轻飘飘地升起,向天空急速飞去。
视野里,黑乎乎的一片。我好像碰到了什么软绵绵、圆鼓鼓地东西,接着传来女子的娇叱。
原来撞到了天女。我暗叫倒霉,不发一声地赶紧绕开。空空玄拽着我。不断向上飞升。在头顶上空,时而滚过迅猛的飓风,气势浩荡,声如闷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骤然放光,天色转亮。极目望去,天女们反倒在了脚下,瑰丽多姿的霞海变幻起伏,遮住了大地。周围浩浩渺渺,清清汤汤。在很远的地方,天际延伸成一道长长的黑线。不停地扭曲着。
“那道黑线就是天缝!”空空玄道。
陡然,风雷大作,刮得我们摇摇晃晃,一片庞大地阴影猛地罩住了方圆数十里。
“抓住它!”空空玄敏捷跳起,我探手向上抓去,握住了一根坚硬似铁矛的东西。仔细一瞧,居然是翎毛。手掌附近,根根铁翎乌黑滑亮,宛如巨枪,向外伸展成排云巨翅,拍动间发出呼啸地风雷声。
“这是?”我骇然道,身躯犹如风驰电掣,向前飞掠。我抓住的绝对是一个大家伙,看不见它的头尾,光是翅膀便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风雷犼。”空空玄扯下霞光羽衣,示意我也脱掉,道:“这是来往于天缝的猛兽,它可以把我们带入阿修罗岛。”
几息间,风雷犼逼向黑暗幽深的天际。天缝像是空中裂开的一条狭长豁口,翻滚着汹涌的气浪。轰然一声,风雷犼冲进天缝。四下里骤然一暗,我全身剧痛,仿佛被揉成了一团。好一会,才逐渐适应过来。但身躯变得异常沉重,就像突然增加了几十倍的体重。
耳畔洋洋琮琮鸣响,宛如金玉撞击清亮。一条壮丽宏伟地天河从冥冥上空奔腾而下,波涛激起千排雪树玉花,万重金山银峰,浩浩荡荡,冲向云雾弥漫的深处。水色清莹如玉,皎洁生辉,点点星辰亮如***,在天河中载浮载沉,色眩光迷。
几十条彩鳞巨龙在河里嬉戏追逐,吞云吐雾,吼声震天。风雷犼双翅掀动,俯冲向天河,巨硕无朋的身躯霎时遮住了星光。巨龙像老鼠见了猫,惊惶吼叫,纷纷飞逃。一条金鳞巨龙被风雷犼扑住,利爪破开龙头。挖出了一大团粘糊糊,冒着热气的乳白色脑浆,低头啄食。
此刻,我才看清了风雷犼的模样。马头狮口龙颈,颈部长满闪闪发光的鳞片,爪、牙如刀,隐隐火光迸溅。风雷犼抓起龙尸,向天河下游飞去。
云深雾浓中,一座河心岛若隐若现。
“阿修罗岛!”不用空空玄提示,我已脱口而出。阿修罗岛更像是一座浮在天河中的狰狞魔狱。通体墨黑,缠绕着明耀的蓝色电光,像一条条曲曲折折地毒蛇喷吐毒焰。全岛层峦叠嶂,奇峻高险,望不见顶端,四周向外凭空探出无数恶峰危崖,宛如千万鬼怪扑击。张牙舞爪。
“准备松手。”空空玄低声道,目光紧紧锁住越来越近的阿修罗岛。
“就这样跳上岛?难道不会被发现?”
“这是唯一上岛地办法。你我并非天缝里的生灵,如果走水路,天河水会把我们溶化得连渣子都不剩。”空空玄解释道,“放心吧,阿修罗岛远比你看起来要大得多。不见得会当场撞上天精。
风雷犼飞过阿修罗岛地一刻,我们松开手。向下斜斜落去。
像是陷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在落上岛的一刻,四周变得迷幻如烟。我全身骨“嘎吱”收缩,身体连同衣物一起缩小。随后,景物才清晰浮现出来。
“这座岛屿很奇怪,像是一个独立的宇。”我打量四周,刀山林立,犬牙交错,灰黑色的山石上爬着厚厚的苔藓、地衣。石缝里渗出浓稠地黑色液体,顺着岩石缓缓流淌。视线尽头,偶尔有几处瘦干的树丛,枝干多刺,半死不活地结着零星的栗壳果子。
望不见岛外的天河,上空交织着闪亮的电光,照得空空玄脸上乍明乍暗。“我们应该是在阿修罗岛的某一层。阿修罗岛共分十九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宇,彼此相通。层数越往上,天精就越厉害。”
猛然。大地震动,远处尘嚣弥漫。向这里席卷而来。那是一大群形销骨立的怪物,瘪瘪地脑袋像风干缩水的果子,头生独角,暗紫色的双眼深深凹陷,身躯细长直立,褶皱的灰皮紧紧包裹着骷髅般的身躯,六条绣杆腿飞速奔跑。在它们背后,一个高大魁梧,肤色靛蓝的天精紧紧追赶。
我和空空玄立刻闪入岩石背后。
“哗啦“一声,天精地背部绽出双翅,猛然掠起,嘴里吐出舌头,倏然伸展如蛇,缠住了一头怪物,倒卷而回,血盆大口豁然张到了极限,硬生生吞下了怪物。
“什么人?”天精似有所觉,双翅回掠转身,向我们藏身的位置低吼,语声含糊不清,仿佛卷着舌头在说话。
“老兄,看你地了。难道你指望一个盗贼大宗师和人肉搏?”空空玄充满期盼地看着我。“出去吧,我在这里替你压阵。”
我大步走出,故作冷漠地乜斜天精:“我是顶层来的,说了你也不认识。”
天精一愣,随即狞笑:“顶层的会来第十层?你骗鬼去吧!”飞扑而来。
我斜刺里冲出,与天精交错而过,以魅舞的姿势反腿撩出,狠狠蹬在了对方的裆部。
“噗”的一声,如击败革。天精的肉体简直强得恐怖,反震得我一个跟跄,腿脚酸麻。天精霍然转身,长舌射出,我顺势伏倒,贴地疾滚。长舌笔直钉入身旁的岩石,“崩”,石块炸开,泉水般喷溅出黑色的汁液。
天精脸上突然露出恐惧地表情,顾不上攻击我,翅膀振起,向上疾飞。与此同时,黑色汁液发出“呱呱”的怪叫,化作一只黏糊糊的黑爪,电射而出,牢牢扣住天精的脚踝。后者拼命挣扎,发出刺耳的哀嚎,强壮的肌肉急剧萎缩,渗出浓稠的汁液,和黑爪融合在一起。片刻后,黑爪重新变回浓稠的黑液,缓缓流向岩石,一点点挤入石内。
我低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空空玄慌忙远离那些黑液,干笑几声:“不排除也是天精的可能。”伸长脖子,向四处嗅了嗅,“我闻到了宝贝的味道,快走!”
“不走也不行了。”我指指身后,头也不回就跑。刚才那群形销骨立地怪物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瞪着紫芒闪烁的眼睛。气势汹汹地向我们逼近。
一路急奔,怪物们紧追不舍。前方地势渐渐平坦,是大片土黄色地荒漠,零星生长着墨绿色的刺球植物。荒漠处处裸露出一个个幽深地大窟窿,像是地下洞穴。怪物们忽然不再追赶,悻悻地对着我们叫了数声,便掉头跑开。
“这里多半有天精。”我不安地道,尽量避开附近的地穴。
空空玄趴在地穴边,向内仔细瞧了瞧。“里面天精的气味很浓,至少有上万个。”笠帽发出晶莹光泽。变幻成一个彩光闪烁的大水母,千百根触须急速抖动,齐齐指向地穴深处。
“里面有宝藏,我们下去!”空空玄兴奋地道。
我愕然:“进去不是送死吗?这些天精一定是负责看守宝藏的。一旦被发现,上万个天精踩都把我们踩扁了。”
空空玄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废话。有人看守我才要偷,没人看守那叫捡,有什么意思?”掏出灯笼草。在我面前晃了晃,“有它在,就算被发现也能挡一阵。”
我略一犹豫,远处的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向这里疾飞而来。看清对方密布鳞纹的凶陋嘴脸,我毅然跳下地穴。
沿着倾斜迂绕的穴道。我们飞速向下滑去。里面并非漆黑一片,黄色的沙土里夹杂了许多橘红色地闪光砂。隐隐透着光亮。穴壁上,攀爬着许多黄褐色的生物,有点像蝎子和壁虎的混合物,个头却大了好几倍。途中,穴壁会陡然松动,破出一根根紫色肉刺,又倏地缩回去。大约深入了数百丈,我们滑到了穴底。
水声呜咽,这里居然有一条混浊的地下河脉。蜿蜒流向远处。一个天精坐在河边,揽水自照,梳洗深褐色的长发。猝然见到我们,她没有吃惊,反倒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这是一个女天精,眼睛亮如琥珀,额头冒出两只月牙形的小犄角。身材娇小,半透明的紫色薄鳞覆盖了高耸地双峰,肚脐以下生满了柔软的紫色细绒毛,一直延伸到肌肉绷紧的大腿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镇定自若地向她招招手。
“你是谁?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女天精还算友好,没有立刻翻脸。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友好微笑。心想,这个天精似
一个天真的小妹妹,多半可以蒙骗。就算翻脸,看厉害到哪里去。
女天精摇摇头:“你真奇怪,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好像很深奥。能说得简单一点吗?”凑过来,闻了闻,疑惑地道:“你也是天精吗?为什么长得和我们不太像?你是外面来的吗?”
“像,怎么不像?我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像得不能再像啦。”
“可我有四只眼睛。”她转过身,背上赫然竖直生着两只眼睛。
“大同小异嘛。”我尴尬地干笑几声,岔开话题。“小妹妹,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里没人地话就请我们去坐坐好吗?顺便介绍介绍土特产啦,宝藏出产地啦。”
空空玄小声嘀咕:“你这话太没技术含量了。”
女天精瞧了我一阵,忽然咯咯娇笑起来:“你好有意思哦,自从前年的狩猎大会,我一口气杀了几百个族中最强大地勇士以后,就再也没人跟我说这么多话了。”
杀死了几百个最强大的天精?我额头直冒冷汗:“小妹妹,哦不,大姐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友好地分手可以吗?我会想你的。”
“叫我天娜族长。”女天精认真地看着我,道:“不管你是谁,这一刻我宣布,你正式成为阿修罗岛第十层地穴族族长天娜的猎物。是唯一的猎物哦,你要珍惜。”
“请问猎物是什么意思?”我欲哭无泪。这一次飞升色欲天,我的桃花运真是逃也逃不掉。
“服从我,伺候我。”天娜捏了捏我的脸,“你怎么还穿衣服?冒充上层天精的手法太拙劣了。要不是你身上的气味,我还以为你就是传说中地人类或者妖怪呢。”
“天娜族长,我们愿意跟着你。”空空玄双目放光,不说我也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我要你干什么?”天娜甜甜一笑,“你可以死了。”随手拍出,纤纤五指带起诡异的气流,霎时,空空玄四周一片模糊,仿佛随时会化作袅袅烟雾消散。空空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左冲右突,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淡。
“不可!”我猛然冲向空空玄,接近他时,身体一阵绵软,似乎正在急速溶解。
天娜收回手,诧异地道:“猎物要服从主人的命令,难道你也想死?”
我几乎想动手了,还是强行忍耐下来。在色欲天,我和天精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反正只要熬过两天,我就能自动返回红尘天了。“天娜族长,他也是我唯一的猎物。留着他,可以伺候我。”
天娜想了想,道:“好吧,这么弱小的东西也不值得我动手。不过不要再违背我的意见了。不然的话,我会杀死你然后吃掉。现在跟我走,你不是想去我家坐坐吗?我家里没有人哦。”
我只好忍辱负重,一边跟着天娜,一边问她:“刚才族长出手很奇妙,是什么法术?”
“法术?那是我的质解力。”天娜随口道,“不用多久,我就能向第十一层进军了。”
一路上,多是一些荆棘林、矮灌木,遗落着堆堆白骨。几乎随处可见天精们互相厮杀,或者捕猎怪兽。在我反复地巧妙套问下,总算得到了阿修罗岛的一些内幕。阿修罗岛十九层中,光是第十一层,就有地穴族、空巢族、沙族等十多个族群,各有领域狩猎范围,族长由族中最强大地天精担任。各个族群有时会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水,越界发生战争,但次数不多。每层环境都迥然不同,越往下生存条件越恶劣。天精们为了活得更好,往往会拼命提升力量。只要击倒镇守每一层入口的天精战士,便能成功攀上一层,进入更好的生活环境。而挑战失败的天精,多半是死路一条,成为天精战士的美餐。
“在挑战前,必须在神庙中向阿修罗神献祭,乞求神的保佑。有了你这个罕见的猎物,我的祭品不用发愁了。”天娜喜滋滋地道。迎面飞来了几十个雄壮的天精,望见天娜立刻落下来,垂手立在一边,等天娜走远后,才敢继续飞走。
听到神庙,空空玄竖起耳朵,轻轻捅了捅我。
“有幸成为族长的祭品,是我的荣幸。神庙离族长家近吗?”我会意地问道。前面是层层叠叠、颜色分明的山岩层,一直伸向上空,倚靠岩山,搭起大片简陋的木寨楼,宛如八百里连营。密密麻麻的天精在空中飞来飞去,时而抓着血淋淋的巨大兽尸降落寨楼,时而狂吼着冲出,掀起呼呼风沙,瞧得人头晕目眩。
“第十层唯一的神庙就在我们族地。”天娜骄傲地挺起胸膛,领着我们走向最高的一间寨楼。天精们一面毕恭毕敬地让开道路,一面凶光灼灼地盯着我和空空玄,爪牙不由自主地伸动。
“哗啦啦”,天娜的四肢忽地化作四翼,紫光闪烁的羽毛边缘锋锐如刀,背后的两只眼睛里射出妖异的光束,犹如实质地缠住我和空空玄,飞上寨楼。
楼前,挂着大量风干的肉块,以及一串串千奇百怪的爪子、牙齿。有的獠牙一直垂到楼底下,足足有十多丈长。楼里连一张床都没有,铺满了各色臭烘烘的兽皮。角落里堆着几个粗陶罐,盛着泛黄的水。
“这就是我的家。”天娜松开我们,羽翼化肢,惬意地躺倒在地。
第十七册 第三章 逃之夭夭
第十七册第三章逃之夭夭
空玄急不可耐地东张西探。从寨楼窗口的方向望去,彩纹土坡在远处高高耸起,周围是罕见的茂密丛林。土坡上,插着一排排鲜艳的羽毛旗帜,将近千来个强健威武的天精在林子外巡戈。这些看守神庙的天精明显不同,头戴羽翎编织的高冠,颈戴兽牙项链,面目冷峻如岩石,浑身流露出强大凶悍的气势。
空空玄对我暗暗点头,使了个眼色。我问道:“天娜族长,晚上什么时候可以休息?您睡着的时候,需要我为您警戒吗?”
天娜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晚上?天缝里哪有白天、夜晚的分别?累了就睡,不累就捕食搏杀。你到底是从第几层来的?难道是外面的世界?”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阿修罗岛是不可能让外人闯进来的。你真是太奇怪了,把你当作祭品,阿修罗神一定会很满意,保佑我顺利登上第十一层的。”
我趁机追问:“外人不能进来,那我们可以去外面吗?我听说,有的同伴去了罗生天。”
“你哪来这么多奇怪念头?”天娜摇摇头:“我们怎么可能去罗生天呢?一旦离开天缝,我们的力量就会严重减弱,甚至长眠不醒,任人宰割。即使是高层的强大天精恐怕也不行,否则早就出去了。传说外面的世界,比我们这里美得多呢。”
我心中暗忖,迷空岛上的天精必然来自阿修罗岛高层,而天娜到底只是一个中层天精,所以并不知情。从天娜流露出来的可怕质解力,可见迷空岛上的那个天精过去有多厉害。幸好穿越天缝会大幅消耗他们的力量,否则这些一生在杀戮中泡大的天精,定会令北境大乱。
和天娜闲扯废话了大半天,她终于侧过身。呼呼睡着了。然而,背上的两只眼睛圆睁,闪动着奇诡地光芒。
“那座彩色的土坡就是神庙。”空空玄轻轻说了一句,瞅瞅天娜没有反应,又道:“这一层献祭的珍贵供品,应该都在神庙里,我闻出了宝气。”
我无奈地对他摇头,天精们的休息时间完全不一致,加上负责看守神庙的强悍天精。想要趁它们全部熟睡时进入神庙偷盗,根本不可能。
“我一定要试试。你帮我。”空空玄毅然道,背对着天娜,慢慢摸出了灯笼草。捻出了两粒细小的草籽,一粒自己吞下,一粒塞给我。
“好,你尽管说吧。”我估算了一下,距离飞升结束大概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万一露馅的话。我就必须撑过一天。不由心中好笑,我以前飞升色欲天,总希望时间越长越好,如今却盼着早点挨过了。
空空玄把嘴凑向灯笼草,对着它吹气。不一会,灯笼草鼓胀起来。越涨越大,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满室通红。天娜背后的眼睛紧张地眨动起来,天娜也微微动了一下。
空空玄急切地道:“万一我被发现,你就戳破灯笼草,到时会大爆炸造成混乱。你我服用过草籽,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把小火炉递给他。空空玄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我笑了笑:“这样你好保命。”只要逃入火炉,天精们就拿他没有办法。
“你没了火炉,不怕我远走高飞?”
“你送给我地逆生丸,足以抵偿一切了。有了火炉。你从此可以成为自己的主人,不必再任人索取宝贝了。”
“吸了那么多生命之火,其实我也不吃亏。”空空玄沉默了一会,望着神庙:“我必须去。”
我欣然道:“这会是你盗贼生涯中最精彩的一笔,你一定会成功的。”
“不,最精彩的一笔是把芝麻偷来当老婆!”空空玄猛然把小火炉塞回到我的手里,“没了你,谁帮我偷芝麻呀?”一个筋斗翻出寨楼。
与此同时,天娜背后的眼睛陡然射出灼热地光芒,天娜立刻惊醒。翻身而起,四肢化作羽翼。“铮”地一声展开,闪烁凛冽的寒光。
“那个小东西呢?”她喝问道。
我不露声色地道:“我饿了,让他出去替我找些食物。”
“门口不是挂着肉干吗?”
“那是族长的东西,我不敢动。”
天娜瞥见灯笼草,一把抢过,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植物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道:“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眼角余光始终瞄着窗外。
“挺漂亮的,归我了。”天娜不由分说地道,闻了闻,“很香啊,可以吃吧?”伸出舌头舔了舔。
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乱。镇守神庙的天精们大呼小叫,展翅追逐。我暗叫不好,空空玄肯定是暴露了行踪,急忙道:“它有一个妙用,请让我为族长表演一下,您一定会非常喜欢地。”
“哦,让我自己瞧瞧。”天娜好奇地翻动着灯笼草,并没有递还给我。
神庙附近,闪过绚丽的彩芒。那是空空玄笠帽幻化成地水母,显然他到了吃紧的危急时刻。我再也顾不得和天娜周旋了,施展魅舞“飞扬”,急速前冲,一拳击中了灯笼草。
“你干什
天娜变色厉吼,羽翼一侧横扫而来,将我击飞出去。“噗”地裂开,迸溅出刺眼的红光。
“轰”!天崩地裂。刹那间,我的耳朵仿佛被震聋了。红光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辐射,火光冲天,灼烈的热浪像花炮滚滚弹出,顷刻淹没寨楼,将我狠狠撞了出去。
又是“轰”的一声,一朵黑红色的蘑菇状云雾在红光中心冉冉升起。地动山摇,坚硬的岩山像粉末一样簌簌粉碎,被夷为平地,远处地丛林、神庙陷入了熊熊火海,空中的天精纷纷坠落,哀呼惨叫。地上裂开无数道深壑,碎石尘土弥漫成几丈高的滚滚浓烟。许多天精烟消云散,尸骨无存。幸存的百来个天精浑身溃烂。痛苦地扑腾残翅,抽搐翻滚。
我暗暗咂舌,小小一棵灯笼草,竟然有如此可怖的爆炸威力,难怪空空玄说它是罕世奇珍了。借助浓浓烟火掩护,我向神庙的方向摸去。
“是你搞地鬼!”背后,蓦地响起凄厉的叫声。天娜满脸鲜血淋淋,摇摇晃晃地向我飞来。四片翅翼残缺不全,浸透污血的翎羽还冒着青烟。
哇靠,这样都没死?我瞠目结舌。这个地穴族族长也太强劲了吧,当时灯笼草就在她的手上。天娜竭力挥翅,遥遥拍向我,质解力在我左前方落实,地面立刻消融下去一块。虽然她身受重伤,准头不佳,但威力依然可怕。
“现在我们差不多了。”我不逃反进。冲向天娜,以魅舞“宽博”不时变幻方位,避开质解力,再以“飞扬”掠向空中,全力击出一拳。
“砰”地一声,拳头砸中了天娜的额头。她地翅翼也同时扫过我的肩膀上方,只差数寸。便要击实。我闷哼一声,向下落去,就地打滚,消去了冲击力。饶是如此,肩头还是一阵火辣辣地痛。
天娜直跌出去,在半空强行翻身,再一次向我扑来。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背部几乎被炸空了,上面的眼睛荡然无存。紫红色地脊椎骨几乎完全突出来,两侧贴着烂陷的血肉,像挂在竹竿上摇晃的破抹布。
“砰砰砰!”我迎上天娜,变幻魅舞,双方再次力拼数记。我猛然口喷鲜血,跌落在地。天娜的脸被打得近乎塌陷,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扑上来,生命力顽强得令人生寒。
斜刺里倏然飞出一个瑰丽鲜艳的大水母,半透明的触须飘出伞体,密集刺中了天娜的腹部。天娜狂吼一声。翅翼向下猛切。水母触须轻巧缩回,暴射出无数个小水母。打得天娜全身千疮百孔,如同筛子一般。
“砰”,天娜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片刻,终于毙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空空玄翻着筋斗蹦来,大水母不偏不倚,落在他光溜溜地青皮头顶上。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原来你是个秃子啊。”
“你不准告诉别人。”空空玄尴尬地摸摸笠帽:“说来奇怪,我吃了许多灵丹药草,就是长不出头发。”
“放心吧。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神庙里的宝贝到手了吗?没有被炸烂吧?”
“神庙的壁龛暗格里,的确有很多稀世珍宝。有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玩意。”
“连你也不知道?宝贝在哪儿?拿出来瞧瞧。”
“我没有取。”
我楞了一下:“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费了那么大劲才来到这里,差点连命都丢了。你竟然入宝山而空回?”
空空玄耸耸肩,道:“这次偷盗中途被天精发现,其实我已经失败了。借助灯笼草爆炸的威力才能进入神庙,那是抢,不叫偷。所以我再三考虑,还是没有取宝。”
他遥望着烟火中地神庙,一本正经地地道:“有些事,虽然做了会有结果,但没有意义。”
我默然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直到飞升结束,我依然在想空空玄的这句话。断魂桥畔,阴风沉沉,全身地光羽逐渐散去,化作飞扬的尘。
“结果重要,还是意义更重要?”我凝视着身旁的甘柠真,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呢?”
我摇头不语,想了片刻,道:“只有得到结果,才会知道究竟有没有意义。没有得到,又怎知哪一个更重要?”徐徐起身,深深望了一眼断魂桥的对面。“我们走吧。”
刚要起步,我心有所感,目光投向天空。三朵流光溢彩的筋斗云由远而近,急速飞落。
云气散去,现出三个麻衣麻鞋的男子,呈品字形,将我围住。
“阁下可是林飞?”当先一人长发垂肩,面目清俊,隐隐有出尘之态。左侧之人高大魁梧,目光凌厉。另一人矮胖如球,满脸笑容。在三人衣襟处,都别着一朵金色莲花,光华灿烂。散发出浓郁的檀香。
我点点头:“你们是?”
“我等是吉祥天的莲华使者。”清俊男子道。
我心中禁不住一寒。我自认为此行朱家,极为隐秘,居然还是让吉祥天轻易找上门来。难道他们一直派人在跟踪我?又或是隐无邪
么问题?瞥了甘柠真一眼,我道:“在下和吉祥天素位找我有何要事?”
清俊男子淡然道:“既然阁下就是林飞,那么容我们领教一下阁下的法术造诣。”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地是什么药。莫非我是龙蝶转世的秘密暴露,所以吉祥天要杀我灭口?但真要如此,他们应该伏下暗兵偷袭刺杀。
“林公子不用心存疑虑,我们绝无恶意。较法只为切磋。不做生死相拼。”矮胖的汉子笑容可掬。
甘柠真对我含笑点头,我刚好领悟了“空”地境界,加上妖力大进,臻至转态,有心一试,于是不再推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清俊男子上前一步,其余两人向后退出战圈。清俊男子长啸一声。左手屈指轻弹,无声无息。一道劲气蓦地从背后袭来,我向旁闪去,劲气如影随形,跟踪射来。
“化!”我施展神识气象术的化字诀,劲气逼近身侧时。犹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矮胖汉子笑道:“林公子的法术与众不同。新奇玄奥,难怪能与无痕战成平手。”
我心中一动,我和吉祥天如今只是互相利用,将来还难说得很,没必要完全暴露自己的神识气象术底子。当下身形屹立不动,只是运转“化”字诀,气势绵绵不绝,化解了一道道袭来的劲气。
清俊男子面色微变,双手十指疾弹。空中劲气纵横。“叮叮咚咚”劲气互撞,铿锵作响,碰撞激溅的劲气化作漫天气雨,向我罩来。
我不动声色,“化”字诀冥缈游移,忽刚忽柔,周身三丈内,气雨消散于无形。
“林公子,恕在下要援手了!”矮胖汉子豪笑一声,加入战圈。俯身左拳击地。
我顿时生出感应,施展“刺”字诀远遁。“咻”的一声。一束雪亮地白芒从原先立脚处破石射出,灿若流星,散发出的厉芒宛如有形之剑,在空中久久凝聚不散。
这胖子好厉害地剑气,法力更在清俊男子之上。他们两人一联手,我便不能单单以“化”字诀应付。雪亮地剑气时而从地下射出,时而从天空飞流直下,配合清俊男子无孔不入的密集劲气,逼得我连施“化”字诀、“封”字诀和“刺”字诀,才不落下风。
矮胖汉子苦笑:“林公子分明未尽全力。你还不出手,难道是要看我们的笑话?”
高大男子长叹一声:“加我一个也没用。林公子这套法术虽然脱胎于破坏六字真诀,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论法术本身,早已超越了拓拔峰,堪称北境无上绝学。敢问林公子,这套法术可曾命名?”
矮胖汉子和清俊男子对视一眼,罢手停战。我心中暗忖,高大男子的眼力倒是厉害,三人中,恐怕以他的法术造诣最强。犹豫了一下,我道:“这是在下随意胡创的神识气象术。”
高大男子欣然道:“公子创出此门绝学,足可开宗立派,位列北境一代宗师行列。本届吉祥天莲华会,公子是当之无愧的受邀贵宾。”
清俊男子从怀中抽出一张碧绿色地请柬,递了过来。请柬似荷叶剪裁,清香沁脾,触手滑如丝缎。上书“吉祥天莲华会”六个字,背后写着一个大大的“道”字。字迹圆润流畅,古拙中透出生动,内敛却又显出锋芒,竟然吸引得我目光久久逗留。
高大男子道:“光看公子凝神注视这个‘道’字,可见道境修为已经远在我们之上了。‘道’字,是我们吉祥天天刑宫的首座长老亲笔所书。”
矮胖汉子笑道:“这就可惜了。请柬是用我们吉祥天独有的九华金莲荷叶所制,煎水服用,可增一年法力。瞧公子的样子,是舍不得吃了。”
清俊男子正色道:“吉祥天莲华会,历来不定期举办,专门邀请宗师巨匠论道谈法,堪称北境最高盛会。贵宾由长老会选定,我等莲华使者出手试艺,过关者方能得到请柬。”
甘柠真对我点点头,清俊男子又道:“本届莲华会,将在下月月圆之日召开,请林公子务必光临各处天壑,我等定会备舟前迎。”
我想了想,道:“可否带人前往呢?”好不容易和海姬重聚,我可不想再抛下她了。万一她被魔刹天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清俊男子点点头:“受邀贵宾可带三名随从,但只限三人,不得逾越。”
我突然心念微动:“不知本届莲华会还邀请了何人?”
三人对视一眼,矮胖汉子笑眯眯地道:“魔主楚度,妖王碧潮戈、龙眼雀、夜流冰、悲喜和尚,清虚天、罗生天各派掌教均在受邀之列。”
我试探着问道:“罗生天各派掌教如今也能出席吗?”
清俊男子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纵有千难万险,只要贵宾们愿意来,吉祥天就能保证他们平安到达。”
我心头一震,原来如此!
第十七册 第四章 激战长空
第十七册第四章激战长空
“我会在这个月圆之日进入魔刹天。”回到朱家,我话令海姬花容变色,就连甘柠真也惊讶莫明。
道明了吉祥天莲华会的邀请,我对众人道:“吉祥天此时召开莲华会,摆明了是要正式插手魔刹天与罗生天最后的决战。如我所料无差,吉祥天的高手应该早已暗中潜入魔刹天,蓄势以待。”
甘柠真眼神一亮:“难怪你先前会问罗生天掌教们能否出席莲华会。吉祥天既然做出了保证,当然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安排。”
我微微一笑:“不战而屈人之兵,吉祥天莲华会这一招太厉害,不愧是真正掌控北境的最强势力。”
女武神们一脸疑惑,我解释道:“原本,罗生天名门覆灭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们被困魔刹天,无论是全力一搏进行决战,还是潜伏起来打游击,都会被回师魔刹天的楚度吞掉,区别只是时间早晚。如今吉祥天打着莲华会的幌子,邀请各派宗师,等于强行保留了罗生天最后的火种,留下继续抗争魔刹天的一股力量。如果楚度不能在下一个月圆之日前剿灭罗生天各大名门,吉祥天就可公然插手,护卫罗生天各掌门进入吉祥天。”
海姬不解地道:“楚度怎肯善罢甘休,眼睁睁瞧着吉祥天把罗生天的掌教们带走?”
甘柠真忽然道:“楚度只能善罢甘休。不然便是送给了吉祥天出兵的最好理由。”
“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清虚天。吉祥天一旦挥军魔刹天,清虚天自然要落井下石。到时再与罗生天的残部里应外合,魔刹天就岌岌可危了。”我赞赏地看了一眼甘真,“除非楚度有同时硬抗吉祥天、清虚天、罗生天的自信,否则决不敢现在就翻脸。依我看,楚度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海姬眼圈微红:“吉祥天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干预呢?那样的话,姐姐也不会死。”
我心中一虚。干笑几声:“罗生天最早和魔刹天合谋,不就是为了想让楚度对付清虚天、吉祥天吗?吉祥天任凭魔刹天攻占罗生天,便是对罗生天最好的惩罚,也是对清虚天地一个警告。如今,罗生天的残兵剩将再也成不了气候,除了投靠吉祥天,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吉祥天不花一兵一卒,就轻松接收了罗生天最后的势力,而现在偏偏是清虚天对魔刹天隐隐展开反击,楚度难以孤注一掷与吉祥天决战的微妙时刻。”
“所以莲华会召开的时机。掌控得妙到颠毫啊。”长叹一声,我道:“一石数鸟,却又兵不血刃,逼得楚度不得不忍气吞声。嘿嘿,楚度这一口强咽下的气,要如何一吐为快呢?本届莲华会定然精彩得很。”
甘柠真沉吟道:“所以你打算趁此良机进入魔刹天,救出脉经海殿的女武神。”
我淡淡一笑。不仅仅如此,帮一帮罗生天的那些丧家之犬也不错。反正吉祥天会暗中插手,我只是做一个顺水人情。在危难中为罗生天众掌门雪中送炭,好处实在太多了,同时也代表我向吉祥天巧妙示好。只有广积人脉,我才有挑战楚度的本钱。
“不行。太危险了。”海姬急切地道:“在下一个月圆前,楚度必然会尽起精锐。全力追剿罗生天各派。你好不容易从楚度手里逃出,怎么可以再自投罗网?”
“我怎能坐视脉经海殿的姐妹不理?”我摆出大义凛然地神情,“海殿主已遭不测,剩下的女武神对吉祥天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是不会管的。”
女武神们感激涕零,纷纷拜倒:“公子高义,我等誓死追随。”
我摇摇头:“你们就不必去魔刹天冒险了,暂时留在这里,我和海姬、真一起去。”
海姬神色忡忡:“可你原本不是打算留在这里。暂避风头吗?”
“躲避只是为了等待时机。难得吉祥天出手,这是唯一救出女武神们的机会。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日夜兼程,在月圆之日赶到天壑。”不等海姬再说,我目光一寒,斩钉截铁地道:“我已经决定了。”
四日后的傍晚,我们抵达香草峡。
从高空俯视,月亮悬挂山头,翠碧的山峰笼上朦胧地银纱,草木若隐若现。香草峡附近。风尘扬动,妖兽嘶吼。妖军人头撺动,旌旗招展,把狭窄的峡口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正是月圆之日。
“总算赶到了。”我一拍绞杀,让它放慢速度,在空中缓缓盘旋。
“我们硬闯?”海姬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挂在玉颈上的缨络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有了缨络和玉簪,她和甘柠真也能自如飞行。
“不用这么麻烦。”我心念微动,毒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扑向香草峡。
毒影过处,青碧的草叶发蔫,卷曲,泛出病态地枯黄。妖兽们不安地骚动转圈,发出哀叫,陆续匍匐在地,有气无力地喘息。“啪”,一杆旌旗斜斜倒地,执旗的小妖抱着脑袋,像喝醉酒似地身躯摇晃,脚步趔趄,扑通摔倒。不到一顿饭地功夫,妖怪们像推倒的骨牌,纷纷跌坐躺倒,神态懒洋洋的。一些勉强站立的妖怪脸色潮红,大声咳嗽,无精打采地四处张望。
“这就是毒影的威力?”甘柠真骇然望着峡谷,足足近万个妖怪,还能站着的不到千人。
我又惊又喜:“空空玄说得一点没错,毒影的确胜过了千军万马。有了它,我一定能大展拳脚,在北境开辟自己的势力!”这才收回了毒影。
甘柠真目光复杂,欲言又止。我故意忽略了她的神色,耐心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满中天,我才催动绞杀,直冲下去。
一路冲入峡口,如入无人之境。枯败地草丛里,纺织娘有气无力地鸣叫。一头头妖兽横七竖八地卧倒。口吐黄沫,肢体不时地抽搐。妖怪们趴在地上,痛楚地呻吟,咳嗽呕吐,皮肤上沁出白绿色的霉斑。见到我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无力仆倒。
一轮金黄色的明月高悬天际,对面的湖沟上,龙门巍峨耸立。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怪鱼跃出水面,跳过龙门。消
空中。
海姬骇然道:“鱼地数量怎么这么少?”
甘柠真望着四周厚厚堆积的纺织娘虫尸,叹了口气。毒影杀伤力之大,近乎恐怖。湖沟前,几百个妖怪勉强爬起身,双目赤红,向我们跌跌撞撞地扑来。
“一个不留!”我森然道,绞杀风翼拍动。狂暴的气流犹如秋风扫落叶,将妖怪们打得血肉横飞,脑浆迸溅。转眼间,尸横遍野,哀嚎不断,流淌的血河染红了峡谷。
甘柠真微微蹙眉:“他们已经全无反抗之力。何必再增杀孽?”
“因为我需要。”我冷冷地道,不为所动。举步向前,将地上一个挣扎欲起的妖怪踩在脚下。手指虚点,在峰腰上刻下金钩铁划地大字:“神识气象宗宗主林飞。”不用几天,我一人斩妖过万的声威就会传遍北境。
莲华会地召开,意味着吉祥天正式迈出了对付魔刹天的第一步。从今以后,楚度将被迫转为战略防御,正是我落井下石,趁势而起的天赐良机。
高高跃起,我踏上一条怪鱼。飞过了龙门。魔刹天地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妖怪守在湖边,刀山枪林,严阵以待。天空上,妖兵的翅膀遮天蔽日,连成黑压压的乌云,掀起呼呼狂风。
“杀出去!”我厉声道,迎向飞扑来的妖群。螭枪怒吼喷射,在空中闪过一道道艳丽的红芒。
鲜血飞溅,妖怪纷纷惨叫跌落。我一马当先,甘柠真、海姬紧随两侧。绞杀殿后,形成一个锐不可挡的梭形,利刃般刺入密集地妖群。
螭枪灵动吞吐,宛如羚羊挂角,变幻莫测,无迹可寻。时而消失在视线中,时而从虚空内诡异地射出,一连穿过几十个妖怪的咽喉,带起漫天血雨。自从悟通了空的境界,寻常妖怪再也难以对我形成威胁,加上甘真、海姬左右护翼,使我专心向前猛冲猛杀,犹如一条奔腾的怒龙,把螭枪施展得淋漓尽致。
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化作滔滔洪流,席卷而过,无数妖怪陷入弱水,挣扎悲呼。海姬的金螺吹出脉经网,罩向妖群。金光闪耀地网线纵横切割,妖怪们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横飞。
绞杀暴戾的厉叫响彻云霄,听得人毛骨悚然。回头望去,一具具干瘪如纸地妖尸从空中纷纷坠落。绞杀双目闪耀着兴奋嗜血的光芒,全身血纹像一条条赤红的毒蛇诡异爬动,令人生出要从皮肤内钻出,择人而噬的恐怖感觉。
妖怪们似乎被绞杀的凶残吓破了胆,远远散开,避之不及。虽然绞杀的风翼所向披靡,妖怪难近,但它更喜欢用触须吸噬对方的血肉,一条条触须如同舞动的幽灵,索命的恶魂,刺进拔出,中者立毙。
高亢地号角声蓦地响起,数长数短,忽快忽慢。在号角的指挥下,妖怪们渐渐稳住阵脚,不再像先前那般混乱,而是在空中有序地分成六支兵队,其中四队各自死死缠住我、甘柠真、海姬和绞杀,分别围堵。这些妖怪身手矫健,背上翅膀最少的也有三对,因此在空中飞翔转折异常灵活。它们采用游斗的方式,并不硬拼,只是尽量拖困住我们。
第五队妖兵个个穿戴厚盔重甲,手执砍刀长矛,骑在庞大的龙鹫、飞虎、豹鹰背上,像一驾驾战车来回横冲直撞,切断我们之间的相互支援,把彼此慢慢分隔开,造成各自为战的局面。
最后一队妖怪趁机杀入,他们彪悍凶狠,妖力高强,各持五花八门的凶器法宝,担当起攻击我们的主力。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烟雾滚滚,烈焰熊熊。在妖怪们井然有序,层次分明的围杀中,我们渐渐陷入了苦战。
眼看海姬、甘柠真形势不妙,我长啸一声,以空地心境,全力击出一记轰字诀。仿佛晴天霹雳,猛然震响。挡在对面的十多个妖怪被轰成粉。轰字诀余势不减,犹如一连串地密雷向外波及,触者粉身碎骨,血肉飞溅,在正前方硬生生地杀出了一个缺口。
我正要招呼海姬、甘柠真,借势冲出妖群,两柄紫金八角大锤呼啸而来,封住缺口,向我当头猛砸击。一个三眼金鹏妖手执双锤,挥舞如风。缤纷的锤影化作实质,花炮般密集砸来。
这个三眼金鹏妖妖力雄浑,锤法精妙,额头的竖眼喷出一束束穿金裂石地闪闪金光,十分难对付。我不与他过多纠缠,倏然倒退,施展刺字诀。将围住海姬的十多个妖怪同时击毙,在三眼金鹏妖追击过来的一刻,突然回身,螭枪摇曳射出,在空中以曲折离奇的轨迹,绕过锤影。刺入三眼金鹏的咽喉。
螭激情高吼,在半空折回。再次射穿一个妖怪的胸膛。这一招回马急旋枪源自螭的第二代主人,被我使得顺风顺手,痛快酣畅。螭枪不停回旋急刺,配合我的神识气象术,所向披靡,挡者立死。海姬附近的妖群被我杀得四散溃逃,我和她一前一后,又向甘柠真冲去。
妖怪的号角声有节奏地响起,妖群阵营又变。大批妖力强横地妖怪从后围向海姬。悍不畏死,凶狠搏杀。另一队妖怪斜向里插出,截断我和甘柠真之间的通路,而灵活多翅的妖怪则死死拖住我,死缠烂打,逼得我们难以形成合力,不得不又一次各自为战。
海姬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已经是强弩之末。甘柠真稍好一些,但也被迫转攻为守。最威风八面的反倒是绞杀。一味逞强斗狠,没有堪与匹敌的对手。然而妖怪们远远避开它。围而不攻,令它的威力无从发挥。一些妖怪故意发出挑衅的呐喊,靠近又逃开,引得绞杀在不知不觉中,距离海姬和甘柠真越来越远。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目光一转,向号角声响起地方向俯望。飘摇的旌旗下,一个主帅模样的狐妖在众妖的护卫下,吹奏号角,遥控指挥妖兵作战。要想冲出重围,必须先杀此妖,使妖军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术。
毫不犹豫,我猛然俯冲而下,螭枪瞄准狐妖脑袋,喷薄射出。“噗哧”一声,血花飞溅,几个妖兵同时扑到狐妖身前,以血肉躯体,强行挡住螭枪。我想要再
面面厚重的钢盾林立竖起,犹如重重堡垒,把狐妖遮实。
以空地境界,我施展刺字诀,神不知鬼不觉,悄然潜入狐妖身侧,正要暗施杀手。“叮铃铃”,狐妖旁边一个黄脸妖将手中的巨大铜铃突然鸣响,怪异刺耳地铃声令人心悸神摇,魂震魄颤。我一时心神失守,被铃声逼得现出身来。
“他在这里!”妖怪们纷纷大呼,不要命地向我杀来。黄脸妖将摇动铜铃,听得我心情动荡不安,眉心内丹急跳,仿佛灵魂要脱体而出。
“摄魂铃!”月魂惊呼道,“这是出了名的歹毒法器。不但能对人、妖魂魄产生灵敏的感应,连摇九九八十一下,更能吸取人、妖的三魂七魄,对付根基不稳的对手别有奇效。”
我暗暗心惊,自己是龙蝶转世,严格说来魂魄并不完整。加上这几年虽然实力飞增,但速成使我根基不稳,妖力的火候有所欠缺。摄魂铃可谓是我的天生克星。略一思索,我当前的目标立刻转向黄脸妖将。
运转紫府秘道术,苦苦宁心守神。我脚步变幻,以魅舞的灵妙姿势向狐妖逼近。螭枪不停顿地射出,数千次疾刺在瞬间完成,击碎无数钢盾,营造出不杀狐妖誓不甘休地虚假局面。
妖兵们前仆后继,疯狂挡在狐妖面前。半空中,蓦地传来一声痛呼。海姬香肩染红,金发散乱,被妖怪们轮番轰击,显然支撑不住了。
我狠下心,不去管她。如果这个时候赶去救援,又会陷入重围,到时候谁也走不掉,只能沦为力战而亡的结果。大吼一声,我连施神识气象术中最刚烈威猛的“轰”、“裂”、“断”三字诀,迅如奔雷,强行杀出一条血路,不断向狐妖接近。
“叮铃铃,叮铃铃”,摄魂铃连摇七七四十九下,我的神识也微微动荡起来。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与此同时,海姬的身影被潮水般的妖怪淹没,甘柠真三千弱水剑的剑光也越来越暗淡。
我突然脚步一错,身形横移,闪到黄脸妖将侧面地位置。螭枪以一个异常缓慢的速度射出,在空中如同老牛拉破车,一点点逼向狐妖。
没有一丝风,四周地空气被凝聚成坚固的实质,四周仿佛变成了一个密封地盒子。这是螭的第一代主人,昔日罗生天大光明境的掌教厉若天所创。枪速虽慢。然而带起强大可怕的无形压力,仿佛一座沉重的山峰压顶,逼得人气也喘不过来。
随着枪势慢慢吐出,赤红的光焰不断暴涨,粗如桶柱,笼罩方圆数丈。妖怪们纷纷涌上,紧张地围护在狐妖四周。任谁也看得出。这必然是石破天惊、声势浩荡地一击。
枪到半途,倏然一折,沉重的压力消失不见,螭枪化作飞舞的杨花,轻飘的柳絮,在空中连连改变方向。飘忽不定,最终陡然掉头。射向摄魂铃。
“咣”的一声,摄魂铃被射得粉碎,残片乱飞。我飘然跃起,施展魅舞,一脚踢爆黄脸妖将的脑袋,翻身再次扑向狐妖。
在妖兵的誓死护卫下,狐妖一边后退,一边吹奏号角。妖怪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向我发动滔天巨浪般地攻势。想要再杀狐妖。似乎不太可能了。我憾然抽身而退,向天空飞逃,不甘心地望了一眼下方的狐妖。
脑海中,忽然闪过楚度击杀天精的画面。我猛然一震,仿佛回到怨渊,在不同的时光通道里飞驰。
又像是飞升开始、结束的一刻,置身于两条不同的光阴河流中。
“我”只是联接时间地一个点,而四周是流动的永恒时光。
螭枪幻作一缕光影射出。
如同在不同地宙内变换,螭枪忽快忽慢,令人生出玄异的时间矛盾感。妖怪们纷纷扑上。挥舞刀盾阻截,却摸不到螭枪的一点边。似乎赤红的枪焰只是一个幻影。时光的错位,让妖怪此起彼伏的拦挡化作徒劳。就像今日伸出的手,无法采摘昨日的花。
“噗”,枪焰贯入狐妖的额头,拖起一腔血雨。狐妖惊目圆睁,脸上兀自带着不能置信地表情,号角颓然从手中滑落。
头也不回,我杀入空中的妖群,以刚刚领悟的快慢变幻之法,犹如切菜一般连杀数百妖兵,硬冲硬撞,突破封锁,靠近了海姬。尽管七情六欲怪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我还是微微气喘,心跳加速。
海姬浑身浴血,动作缓慢无力。见到我,勉强支撑的一股气终于消竭,疲软地倒在我怀里。我左臂抱住海姬,再次掉头,杀出重围,与远处的甘柠真会合。
甘柠真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雪白的道袍血迹斑斑,左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我长啸一声,唤来绞杀,由它开道,向妖群最稀薄的方向冲去。
妖兵急速围拢,主帅被杀反倒激起了他们地血性,个个如狼似虎,凶悍扑击。当先一排妖兵齐声呐喊,向我们纷纷掷出手中的利器。
我刚刚闪过,后排地妖兵立刻上前,贴身肉搏。等把他们杀散后,密集如雨的枪矛再次掷来,迫得我不得不闪避,无法形成有效的突破。加上我要维护甘柠真和海姬,只能被死死缠住,被动迎接一波又一波的无穷攻势。
激战中,左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缺口。一些妖怪不知是什么缘故,猛地撞在了一起,彼此牵制阻碍,乱成一团,使紧密的合围阵形漏出了破绽。
来不及多想,我抓住机会,螭枪呼啸射出,冲过缺口,向高空急速飞逃。妖兵们在后方紧紧追赶,无数道光焰、毒水、烟雾从身侧擦过,映得天空忽明忽暗,五色斑斓。
一连追出了几十里,后方的妖群才陆续减少,最后只剩下寥寥几十个妖影,弃而不舍地跟着。犹如附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下方是浓密苍莽的丛林,古树参天,密不透风。我招呼甘柠真,陡然飞落,打算在这里解决掉这些尾巴,顺便活捉几个,拷问出罗生天众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