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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水     知北游txt下载     知北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册 第四章 三擒天精

    第十二册第四章三擒天精

    岩浆滔滔起伏,不时喷溅出一道道金色的焰流。过,双足似在窜跃的焰苗上舞蹈,婉转流泻,潇洒自在。和我一样,他也是硬闯一个个波动阵,不过方式和我截然不同。像是用神识牵引波动,找出每一个波动阵的空隙,然后从空隙处破阵而出。几十个起落,楚度就进入了火山密集的半圆形狭谷。

    “穿过这片花海,狭谷最深处有一座奇形火山,守护者就沉睡在山里面。”我指着一朵朵钻出地面的解语花,悄悄闭上了呼吸。

    一朵解语花妖异地摇曳着,花盘探向楚度。后者广袖一抖,“啪”地击在花瓣上,解语花晃了晃,毫发无损。

    我幸灾乐祸:“吃憋了吧?这些花结实得很,不是靠蛮力能毁坏的。对了,你看到了什么?”

    “些许幻像,不值一提。”楚度一掌按向地面,大地顷刻起伏,解语花海左摇右晃,就像是随着桌布抖动而晃荡的杯盘。

    这一手地藏妖术威力大得吓人,地面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猛烈振荡,连地底下的泥土石块也被掀起。一朵朵解语花被强行甩出土壤,抛向半空,落下时,已经碎成了粉末。而地上沟壑坑洞遍布,深达十多丈,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楚度柔声道,如入无人之境,直奔远处那座奇形火山。几息之间,我们就来到山腰的深壑前。

    深壑骤然张大,强大无匹的吸力从壑内传来,要把我们吞入。楚度长啸一声,身躯剧烈摇晃,双足却仿佛深深嵌入岩石,纹丝不动。竟然硬生生地抗住了吸力。

    我看得头皮发毛:“你确实厉害得变态。不过没必要这么做,让它把我们吸进去好了,没什么危险。”

    楚度凛然道:“楚某生平,最厌恶被控制的滋味。”衣衫和长发受到吸力的影响,向前抖得笔直。

    深深吸了口气,楚度双目光华流转,灿若星辰。居然迈开步子,稳住身形,一边抓紧我,一边一步步向沟壑内走去。

    山腹里的吸力更强。像有千万只手将我们生拉硬拽。一开始,楚度走得很勉强,双腿不停地微微颤动。但走到后来,越来越轻松,步伐飘忽曼妙,身躯稳如渊停岳峙。望着我吃惊迷惑的表情,楚度大笑:“一千年前。魔刹天最暴烈地亡狱海发生特大海啸,是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楚某一人一舟,入海七天七夜,不施任何法术,与风浪相抗。终得‘平衡’二字的真髓。”

    我听得兴趣盎然:“你挺喜欢找刺激的嘛。有受虐倾向?”

    楚度自负的神色立刻僵硬。我暗暗好笑,斗法你行。斗嘴我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啊。眼看楚度表情不善,我赶快一指下方:“到了,那个洞穴里就是守护者!”

    地底红光耀丽,火浣鼠在岩石层里热闹穿行,一蓬蓬火星沾在雪白的皮毛上,像溅开的闪闪珠串子。它们很快认出了我,亲热地围过来,叽哩咕噜叫个不停。楚度看也不看。带着我施展缩地成寸的秘道术,闪入洞穴。

    进了洞道,楚度反倒不急了。仔细察看四壁的裂纹,用手来回抚摸,他甚至闭上眼,默默感觉附近空气的流动。好一会,才举步向洞尽头的守护者走去。

    站在巨大地透明蛋壳前,楚度随意看了守护者一眼,将目光投向虚空中的黑色裂缝,久久沉思。

    我咕哝道:“这条黑缝很古怪。一靠近就像被刀刮一样。”颜的天生沙脉,以我的息壤护体。都无法欺进裂缝的方圆一丈内。

    楚度放下我,缓缓向裂缝走去,神色十分凝重。倏地,楚度身躯微仰,闷哼声中,被迫退了半步。

    默默调息了一会,楚度再次迈步,双足忽进忽退,身子以眼花缭乱的姿势左右晃动,化作了一片连续的残影。在裂缝发出地惊人摧力下,楚度逐寸推进,逼到了裂缝前。

    厉喝一声,楚度的身躯如不倒翁高速摆动,一拳击向裂缝。轰然一声巨响,裂缝急剧扭动,释放出摧枯拉朽的巨力,一道道无形的利刃迸射,打得四壁沟痕无数,碎石激溅。

    楚度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顺势飘飘后退,欣然道:“它是个扭曲的宇!”

    我奇道:“是不是天缝呢?”

    楚度点点头:“所谓天缝,其实是两个不同地宇力量互冲,产生断裂后形成的一个新宇。这个新宇从而成为两个宇地连接通道,但因为它是一个新宇,所以力量性质和两个宇都不同。”

    我如听天书:“两个不同的宇互冲?能不能说得简单直白点?你这人说话一点不实在。”

    楚度没好气地道:“你做过梦没有?”

    “我虽然是人妖,但也有做梦的权利啊。”

    “如果说梦是一个宇,现实是一个宇,梦想和现实之间当然会有冲突。这就像两个宇的互冲。”

    我有点明白了,楚度又道:“若能顺利进入这条天缝,大有可能到达色欲天。”目光落回守护者身上,沉吟道:“它应该就是从天缝来到这里的。之所以昏迷不醒,多半是被天缝的扭曲力量损伤。又或者它是色欲天的精怪,所以无法适应罗生天的环境。”

    我不怀好意地道:“魔主大人怎么不进入天缝试试?”

    楚度瞥了我一眼:“在楚某进入之前,当然要先丢几个人妖进去,一探虚实。”

    我立刻低眉顺眼:“说得对,把这个天精丢进去吧。”

    “天精?”楚度微微一愕,随即恍然:“是空空玄告诉你的吧。嗯,以后还用得着他。”俨然把我地空空玄当作了他的囊中之物,我心中郁闷,知道这一定又是海妃的杰作。

    楚度走到天精跟前,伸手轻轻抚摸蛋壳,似有所悟。再探手向天精摸去,却落了个空。

    我摆出行家的

    “不可能。”楚度断然否决:“若是虚体,怎会呼吸?也瞒不过我地镜瞳秘道术。”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沙盘静地的无痕好像知道底细,要不,你把他抓来问问?”

    楚度蹙眉苦思,许久,喃喃自语:“既然它不是幻象,又和我们同在罗生天的这个宇内,为何触摸不到?”

    “把无痕抓来问问就明白啦。你不会怕他吧?”

    楚度不予理睬,又想了很久,眼神忽地一亮:“林飞,什么是宙?”

    “古往今来曰宙,宙也就是时间。”

    “如果有两个不同的宙互冲,会不会也像宇一样,产生一个断裂层。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宙呢?”

    我楞了一下:“两个不同地时间?产生一个时间的天缝?哇靠,老楚啊,虽然你是堂堂魔主,可也不能胡说八道吧。”

    楚度双目闪亮着婴儿般清澈无瑕地光芒:“你别忘了,罗生天的时间和色欲天的时间迥然不同!当它们互冲,很可能会形成一个新地时间宙——时间的天缝!因为是一个新宙。所以它和两个宙的时间流动性质又会不同。”

    我蓦地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天精就置身在时间天缝里。以我们所在的这个时间宙。自然是摸不到它了。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楚度反问我道:“在你飞升的一刻,应该也会有类似地感觉吧?飞离魔刹天,没有到达色欲天的中间一刻,就好像站在了两条不同的光阴长河里。其实,你是站在了时间的天缝——一个新宙里!”

    说到这里,楚度目光爆出异彩,喝道:“这个天精一定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才能处在时间天缝中!哈哈。今日它落入楚某手中,定要好好探究一番。”

    我呆呆地看着楚度,对他的疯狂猜测一时难以消化。

    “虽然我们所在地宙和它的宙不同,但都置身在同一个宇内。若是我用一个小宇对它进行长时间冲击,应该会有些作用。”楚度道,背后地虚空裂开一条缝,浮出菱形明镜,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镜子里探出,抓向蛋壳。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滋滋”。虚若无物的蛋壳竟然冒出了丝丝烟雾,守护者眉目颤动。胸膛急促起伏,快要醒过来了。

    楚度沉吟自语:“宇的互冲,果真能影响宙么?”

    我蓦地一震,瞠目结舌:“你,这面镜子是一个宇?你竟然能创出一个宇!”

    “何止是一个宇?”楚度仰天狂笑:“此乃楚某融会贯通九百六十一种法术,感悟天地之道,创出的镜花水月四大功法。镜、花、水、月,一法便是一宇,但愿北境有让我将四大法使全的对手吧。”双目深不可测,仿佛从刚才纯真好奇的孩童一下子变成威势披靡的魔神。

    我的一颗心不断下沉,光是镜法,楚度就杀得我和三个美女狼狈不堪,要是四法用全了,天下谁人能敌?

    四下里,陡然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蛋壳倏地消失,天精一声狂吼,睁开了漆黑地眼睛,巨大的翅膀“哗啦”铺张开来,犹如乌云排空,强悍的气势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镜子里的那只手一探,抓住了天精粗壮黝黑的脖子。天精狂暴挣扎,巨翅疯狂拍出一重重怒涛般的气浪,双爪如钩,狠狠抓向楚度。

    楚度神色平静,一步不让,镜子里的那只手骤然一紧。天精发出痛苦的嘶吼,两眼微凸,双臂无力地挣扎,巨翅拍过洞壁,划出一条条深深的沟痕。

    “不过如此。”楚度淡淡地道,瞥了一眼愤怒不甘的天精:“不服么?给你公平一战地机会。”镜子里的手随意一掷,轰地一声,天精脱手飞出,重重地砸在了洞壁上。

    天精猛然跃起,扑向楚度,双爪幻起一片浓密地黑影。楚度双足不动,十指犹如鲜花绽放,以蝶恋花的秘道术,轻松接下天精的猛攻。

    “铮铮”声响,天精的巨翅抖得笔直。闪射出乌黑的亮光。翅羽摩擦间,有硬亮的金铁之音。天精巨翅一掀,以两道锋锐似刀地侧翼划向楚度。

    左面的侧翼速度极慢,每一根羽毛的抖动都一清二楚;右面的侧翼正好相反,羽毛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快似闪电。然而诡异的是,左边的侧翼却先劈到楚度面前,右边的侧翼明明很快,偏偏仍在半空不断划动。这种快慢扭转的矛盾,就像是在两个不同的时间宙之内进行转换。

    我心头骇然。换作我是楚度,根本来不及应付天精地这一招。像这种时间变换的攻击,我还从来没在北境见过。无颜的光阴之沙和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错,难怪敢跑出色欲天了。”楚度从容挥出一拳。拳头似圆似方,似枪似盾,在空中不断变化形状。拳头划过的轨迹似曲似直。似左似右,漩涡一般转动前进。赫然把兵器甲御术、九曲十八弯秘道术、璇玑秘道术融为一炉。

    “锵”,拳头不分前后,同时击在两道侧翼上,力道千钧,分明用上了龙虎秘道术。只是羽翅坚硬得惊人。楚度足可打断精铁的一拳,居然伤不了一根羽毛。

    天精一个跟跄。脸上闪过惊惧之色。楚度收拳,再击。“锵锵”一连十多下,拳拳猛击侧翼,打得天精左摇右摆,巨翅再也无法维持平衡。

    狂嘶一声,天精向后退去,虽慌不乱。脚步忽快忽缓,如同在快、慢两个宙内瞬息转换,引起了奇妙的时间差。令楚度一口气击出的十多拳落空。

    我屏息观看,既紧张又兴奋,最好他们两个拼个你死我活,双双毙命,让老子捡点便宜。

    “好!”楚度大喝一声,陀螺一般绕着天精飞转,无数个拳头爆出陀螺影,密密

    击出。一瞬间,也不知击出了多少拳。只听锵锵地于耳,“砰”。天精像破麻袋飞起,撞上了洞壁。口中鲜血狂喷。散乱的羽毛纷纷落在地上,铮铮作响。

    楚度微微喘息,不再追击:“居然闪过了我九成多的攻击,你也算是色欲天第一流的守护者了。”刚才他至少击出了一千多拳,天精虽然以玄妙的时间差避开了九百多拳,还是中了近百下。

    天精挣扎着爬起,眼中闪动着凶残的光芒:“你,你是什么人?”语音生涩,十分拗口。

    楚度砰地一拳,击中它地胸口,将胸前的铠甲打得凹陷下去,漠然道:“我问,你答。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来罗生天?”

    天精狞笑一声,厚唇紧抿。楚度又是一拳,打得它嘴唇裂开:“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来罗生天?”

    天精恶狠狠地瞪着楚度,后者心如铁石,再次挥拳:“第一个问题——,一,不了,嘶声道:“征服,我们要征服你们。为什么你们能来色欲天,我们就不能来你们这里?你们来色欲天掠夺,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我们,比你们强!”

    我暗暗震惊,想不到这些色欲天地守护者也会有野心。出乎我的意料,楚度这次没有挥拳相加,反倒点点头:“言之有理。第二个问题,你来了罗生天多少年?”

    “我——,,很古怪,我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砰”,楚度无情的一拳打得它眼角绽开:“虽然你没说谎,但这个回答我不满意。”第三个问题,为什么要睡觉?为什么不跑出去征服?”

    这个问题天精怎么也不肯回答了。楚度几十拳下去后,天精已经五官溢血,奄奄一息。不过这家伙的生命力坚韧极了,挨了楚度这么多拳,还没有咽气。

    楚度沉吟了一会,目光投向那道流动的黑缝。蓦地,天精窜起,向洞外逃去。楚度冷冷一,目光所至,天精前方的虚空骤然裂开,荡漾摇曳,化作一片透明的瀑布。天精一陷入瀑布,就像被牢牢黏住了,动弹不得。

    “你倒会装死,可惜在楚某的水法封锁下,还从未逃脱过一人。”楚度缓缓走到天精跟前,道:“你地体质真是特殊,既能穿越宇的天缝,又能进入宙的天缝。我很喜欢。”精气透体而出,狂潮般冲入天精体内。

    我哭笑不得,楚度又开始他的“人体研究”了。谁要是引起他的求知欲,一定比死还惨。果然,天精的呻吟嘶吼声不断响起,惨不忍闻。

    “咯嚓”一声,楚度伸手,把天精头上那只螺旋角硬生生地拔下来,把玩一会,放入怀中。接着手掌化刀,切过天精肋下,翅膀连根而断,皮肉血淋淋地黏湿了一大片。楚度不停手,手掌依次切过手臂、大腿,把天精斩得血肉模糊,只剩下光秃秃的身躯和脑袋,看得我只想吐。

    “你明白了么?”楚度看向我,神色悠然:“在这里时间越久,它的生命力就越薄弱。刚苏醒的时候,我十多拳都伤不了它的皮肉,现在只用半成妖力,就可以切断它地四肢。难怪它要躲在时间的天缝里一直沉睡,蓄养力量。”

    我恍然道:“它恐怕适应不了罗生天地环境,所以只能靠长时间的睡眠,来减少消耗。一旦苏醒,久战之下便会力竭,生命力渐渐减弱。”再看那个天精,果然闭上眼,不由自主地睡着了,胸膛微微起伏,还没有咽气。

    “正是如此。”楚度道:“那个蛋壳,应该是它释放出来的护体力量,试图调节自身与罗生天的平衡。一旦让它达成,恐怕会立刻返回色欲天,引来更多的守护者。”

    我嘻嘻一笑:“外有天精入侵,内有楚度作乱,北境真是热闹。”

    楚度大笑:“现在哪里容得它们染指北境?我迟早会杀入色欲天,将那里彻底征服。至人无宅,天地为客;至人无主,天地为所。为何你我只能凭借飞升,才可到达色欲天?为何不能想去就去,想回就回?为什么妖怪只能飞升色欲天,为什么人类只能飞升灵宝天?总有一天,我楚度要色欲天、灵宝天都变成可以自由来去的乐土!我要所有的人、妖,从此不受上天的束缚!我要令北境每一个生灵的命运,就此改变!”

    我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地看着他:“原来所有人都把你小瞧了,想不到你竟然胸怀改变整个北境的雄心大志。”

    楚度微微一笑,目视天精,凝神许久。袍袖连连抖动,化作一片影子,绕着天精飞旋。

    当他重复了近千遍这个动作,令我迷惑不解的时候,楚度忽然大笑:“这个天精已经没用了。”一团广袖从连绵的袖影里甩出,忽快忽慢,像是在两个不同的宙内不停地流转,和天精刚才的时间转换法如出一辙!长袖卷起天精,扔向黑色裂缝。天缝急促扭动,转眼吞噬了天精。

    天纵之材!看着楚度,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么快就掌握了天精战斗的诀窍,这世上真的有天才。

    “你不是很快就要飞升了吗?也许在色欲天的某个地方,你会有缘见到这个天精。前提是它的运气够好。”楚度最后望了一眼流动的天缝,抓起我向洞外掠去。

    “现在去哪?”

    “清虚天。”楚度淡淡地道:“一个月前,我已向清虚天十大名门分别下了战书。我将一一登门拜访,和各派掌教一决高下。”

第十二册 第五章 顺流逆流

    第十二册第五章顺流逆流

    我们踏上了清虚天与罗生天的天壑——葫芦岛。

    岛如其名,恰似一大一小两个半岛连成的巨硕葫芦。较大的半岛上,古木参天,巍巍莽莽,浓厚茂密的枝叶连成黑压压的重影,透着森森碧气。

    暗红的夕阳从树荫掠过,摇摇欲坠,似要被逼仄起伏的林影吞没。踩着厚厚的落叶,楚度信步悠悠,如同流过枝叶丛的一缕夕晖。

    “你去挑战清虚天的高手,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我一脸诚恳地看着楚度:“我会成为你的累赘。老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短短两天,我已经对你生出了深厚的情谊。天天沐浴魔主神圣威严的光辉,吃饭更香,妖力更强。一天不见魔主,如三秋兮。但是——我不能拖累你,心里过意不去啊。要不,你把我丢下吧?”

    楚度道:“这么无耻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日他***,你找死不要紧,别拖累老子啊!”我急了:“清虚天那帮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你的帮凶!再说一旦混战起来,刀枪无眼,我被他们误伤了怎么办?”

    “那你只能自认倒霉。”楚度漠然道,捏着我脖子的手掌微微一紧,我非常聪明地闭嘴。

    穿过古树林,在两个半岛的衔接处,竖着一座伟岸壮丽的石门,门上刻“西天门”三个精整遒劲的鎏金大字。

    门下方,站着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守卫。瞧见楚度,屁都不敢放一个,远远地躲开了。

    “你还真是人见人怕,上古凶兽也没你这么威风。”我瞥了一眼楚度,揶揄道。

    楚度道:“你要是嘴巴一直说个不停,连我也会害怕。难怪阿萝收你为徒。你们的脾气倒是有一点像。”

    我不由得身子一僵,楚度也默然。穿过西天门,一片桑树林映入眼帘,桑树碧绿,英挺中带着一丝妩媚。叶子很大,像一把把蒲扇在风中“哗啦啦”地拍动。

    桑林遍布了诺大的半岛,一直延伸向最头端的岛岬——突出的葫芦尖上。在那里,云雾封锁,蒙蒙翻滚,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应该是天壑出现的地方。距离月圆还有十多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呆在岛上。

    放下我,楚度坐在岛岸边,随意脱去了鞋袜,两只脚浸入清凉地湖水,潇洒自在地摆动。青衣临波飘拂。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汪碧水,流进湖里。

    我盯着边上的鞋袜,直皱鼻子:“魔主也得讲卫生啊,你是不是几个月没换袜子?熏得我受不了。”

    楚度像是没听到,凝神注视着脉脉水波。我好奇地道:“湖水很好看吗?还是你故意装酷?”

    楚度广袖倏地甩出,卷起我。丢进湖,溅得我满头满脸。我刚要破口大骂。楚度淡淡地道:“水的流动。”

    “什么?”

    “你可曾用心去感受过水的流动?水流永远都在变化,每一个瞬间都不同,每一个瞬间都新鲜生动。就像是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我一愣,随即深思起来。虽然全身被彩泡覆盖,不能动弹,但正因为随波逐流,反倒更能感受湖水的流动。

    水波有时宛转轻柔,有时激烈,有时冷不丁地窜来一股暗流。将我冲开,有时又几乎静止不动地打转。千变万幻,无影无踪,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瞬间的水流会是怎样。

    “啊!”我大叫一声,突然想起螭枪。要是我的螭枪能使得犹如流水,变化无穷,镜法里的那只手又怎能捉得住它?想到这里,我兴奋不已,索性闭上眼睛,全心去感觉水流的微妙。

    不知不觉。夜色深沉。我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闭眼静躺。几乎折腾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我才觉得有些累,慢慢安静下来。

    楚度赤足站在一棵桑树旁,似在侧耳倾听。月光在清碧地桑叶上流淌,湖水银光闪闪,仿佛是从树梢流下来的。

    四周静极了。

    “老楚,在听什么哪?”

    楚度淡淡地道:“听桑树发芽的声音。”

    “桑树芽很嫩,炒来吃味道还不错的。”

    楚度:“。

    我讪讪一笑:“是听生命初生的声音吧?其实这两天,老子开窍不少,知道许多平凡普通的事物里,也蕴含了道的奥妙。天地到处是道,只是我们要去发现而已。”

    楚度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手掌向我遥遥一拍,掌心传出一股强大地吸力,将我吸到他身边。

    我咂舌道:“这是什么法术?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嘛。”

    “控鹤驱龙秘道术,清虚天第七名门白云涧的绝学。”楚度随口道:“两百多年前,我借阅了一下。”

    我直翻白眼,难怪这魔头敢上清虚天向十大名门一一挑战,原来他把人家的秘芨搞到手了。忍不住好奇地问:“清虚天十大名门里,你一共偷了多少家的秘芨?”

    “仅仅三派而已。炉火峰、白云涧以及音煞派。”楚度道,冷冷看了我一眼:“不是偷,物无常主,强者居之。你若是强者,海妃恐怕早急着把妹妹送给你了。”

    我一呆,他说得没错,要是我强如楚度,整个罗生天都得看我的眼色,何必被海妃算计来算计去?我又何必和无颜比武夺亲,像耍猴一样被人瞧热闹?心里不由得一阵激愤。

    指着桑树,楚度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一根斜斜伸展的桑树枝末梢,悄悄爆出一点嫩绿。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发觉新芽一点点抽出,沾满了纤细地绒毛。在夜风中,芽尖微微颤抖,新鲜得像是一滴露珠。

    “桑树在慢慢发芽,如同婴儿一样纯净、生动的新芽,充满了微弱而蓬勃地生气。”我洋洋自得地看着楚度。多么华丽的回答啊!

    “只看到这个?”

    “哇靠,还能看到什么?”

    “仅仅是一叶嫩芽么?你还是局限在这个小循环里啊。”楚度翩然而去,丢下我,一个人对着桑树发呆,直到天光发白。

    接下来的十多天,我要么泡在湖里,琢磨水的流动如何与螭枪融合;要么靠在桑树上,瞪着叶芽发愣。有时我在想,楚度是个很矛盾地家伙。他心狠手辣,残害师父。虐杀天精,用精

    折磨得死去活来;可他又对生活充满了赤子般的热诚北境,改变所有人、妖的命运,还愿意教我一些东西。

    最怪异的是,在我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和他很微妙的联系。

    “水地流动是最善变的。一颗石子,一阵风,一条鱼都可以令它生出无穷的变化。”楚度坐在岸边,曼声道。远处的水面上,几只白鹭贴着波光掠过,翅膀撩起串串晶莹的水珠。

    夕色溶溶入水。我靠在桑树干上,望着湖面上一道粼粼摇曳地金晖:“许多法术。都暗暗符合流动的精意。即使是纯阳炎这样的火性秘道术,也能运用流水的法则。还有九曲十八弯秘道术,完全可以添加无数个曲弯,令步伐变幻莫测。老楚你当日在白玉桥头一步步走来,是否施展此法,令我们把握不到你确切的位置呢?看似一步,其实包含了许多个曲弯变化吧?”

    楚度回头讶然看着我:“想不到短短数日,你地悟性突飞猛进。”

    我暗暗得意,如果有时间让我重新参透这些秘芨。飞升灵宝天几百次都没有问题。比起楚度,我的人妖体质占了不少优势,日后未必比他差太多。法力不够法宝补嘛。

    “今日就是月圆了。”楚度望着云雾笼罩地葫芦岛尖,缓缓站了起来。

    天壑今晚就要出现了,从白天开始,桑树林里到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像绵密的春雨。循声而覓,满林子都爬着春蚕,足足有几十万条,不停地啃咬桑叶。贪婪得好像无论吃多少都不够。这些蚕在早晨还很小,像一个个黑点。黄昏时已粗如拇指,圆滚滚的躯体白得近乎透明。

    最后一波余晖隐没在湖面上。

    桑树林变得黑黝黝的,几片残破的桑叶随风飘落,轻如暮霭。我猛地一震,抬头瞪着茂密地枝叶。朝夕更替,叶落叶生,大自然的循环永远变化无穷。

    一轮圆月慢慢爬上了树梢,清辉流烁。就在不久前,赭红地落日刚从树梢沉过。

    一点嫩绿默默爆出桑枝,芽尖凝着一点清亮的月光。老叶被春蚕咬净,新叶又生。

    楚度走到我身边,目视绽开的嫩芽,忽然问:“你看到了什么?”

    “生命不停向前,没有一刻停止。今日的桑芽,是明日伸展的桑叶,绽放的桑花,结硕的桑果,落地的种子。”我微微一笑:“一叶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动。”

    楚度大笑,抓起我掠向岛岬。

    月色越来越浓,金黄色的光线穿透前方地迷雾凄云,照亮了葫芦尖。一棵巨大的老桑树昂然耸立,临波照月。树干霜皮龙鳞,褶皱虬结,苍翠浓密的枝叶在月华下光彩闪耀。

    “洒洒洒洒”,一条条春蚕纷纷蠕动,沿着交缠的枝叶,争先恐后地向老桑树爬去。半个多时辰后,春蚕爬遍了树冠,对着金黄色的圆月,纷纷吐丝。一根根雪白晶莹的蚕丝扭缠在一起,渐渐地,结成一匹又长又宽的雪亮丝带,向半空攀伸。

    月满中天,一座宏伟的牌门浮出虚空。雪白的牌匾上,紫色的“丝门”二字在粲然地月光映射下,慢慢转为亮闪闪的金色。

    随着春蚕无休止地吐丝,雪白地丝带越攀越高,蜿蜒伸向丝门,缠绕住了牌匾。这时候,春蚕变得干瘪瘦小,一只接一只从树上滚落,顷刻僵死。

    楚度望着牌门,感慨一声:“天壑是否高不可攀?除了静等月圆,你我是否再无它法?人力就无法打破天壑吗?”

    我刚要说话,目光瞥到身侧半尺远的地方,正慢慢渗出一粒粒黄色的细沙,在月光里闪烁不定。心猛地一跳,急忙大声道:“人力不能。你老楚的妖力一定可以!打破天壑,一统北境,我看好你!”

    楚度沉吟道:“天壑莫非就是两个不同的宇之间的天缝?”

    我飞速瞅了一眼细沙,沙粒慢慢聚成堆,缓缓流转。我心头一阵狂喜——是施展沙漏结界的征兆!

    十有八九是无颜这小子!他是来救我地吗?离白玉桥头一战已经半个多月,我被楚度擒获想来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以无颜在罗生天的人脉和神通广大的读心咒,知晓此事并打探出我们的下落并不难。日他***,这小子冒险来救我,很够意思啊。当下嚷道:“错了!老楚你这话说得就有问题了,大问题。非常错误的大问题!”

    楚度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我胡乱说道:“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吧,嗯,楚度是一种妖怪,但不代表妖怪就是楚度。又比如——,如说——(此处省去数千字)。总之,天缝连接了两个不同的宇,不等于连接两个不同的宇是天缝。”

    楚度欣然道:“你说得有理。天壑和天缝是有些不同。只是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冰冷地笑意:“世上不怕死的人也太多了。”看也不看,长袖倏地抖出,击向沙堆,与此同时,无颜从沙堆里跃出。

    “啪!”恒河沙数盾倏地浮出。挡在无颜身前,硬接了楚度一记流云飞袖秘道术。盾牌微微一晃。无颜脸上红光一闪而逝。

    “恒河沙数盾,难怪能硬抗我的一击。“楚度打量了一番恒河沙数盾,森森的目光宛如实质,直射无颜:“莫非沙盘静地对楚某有所指教?”

    我知道无颜这一趟注定是白跑了,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我了。这不穿内裤的小子,还真他妈讲义气。虽说没救成,我心里还是一阵热乎。

    无颜瞄了瞄我,又看了看楚度。懒洋洋地道:“无颜就算吃了龙胆,也不敢冒犯魔主大人啊。我只是听闻您即将征战清虚天,来这里瞻仰一下魔主大人的风采而已,并无恶意。请您千万不要多心。”

    此时,雪亮的丝带开始变得稀薄,若有若无,像是要融化在月色里。楚度略一沉吟,道:“看在无痕地面上,饶你一命。”带着我向丝门掠去,双足踏上丝带。瞬息滑至牌匾。

    我扭过头,下方光华明丽。枝影斑驳,无颜兀自伫立在月色中,向我遥遥相望。

    “他是来救你的?”楚度一脚踏过门匾,目光投向月色深沉的清虚天夜空。

    “怎么会?我抢了海姬,他杀我还来不及呢。多半这个兔崽子是来暗算老子的。”我摆出咬牙切齿的嘴脸,望着无颜的身影被宏伟地天壑遮没。

    在丝门这一头,同样延伸着一条莹白的丝带。一根根亮晶晶地丝线陆续从丝带里剥离,袅袅飘散出来,像雾气一样蒸发了。丝带越来越窄,近乎透明,只剩下几百根蚕丝扭缠成小指粗细的一股,在夜风中纤弱地摇曳。

    顺着丝带,楚度疾行如风,掠下天壑。在我们踏上清虚天大地的一刻,丝带消失了。“轰”,四周的月光仿佛被一下子揉碎了,我眼前一片模糊,五感瞬息封闭,魂魄恍若离体,向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扑去。

    意态飞升了!

    我如同一叶孤弱的小舟,在惊涛骇浪般的黑暗中跌宕,时而被高高抛起,时而急速坠落,被压向茫茫最深处。黑暗的狂潮源源不断地向我聚拢过来,远处渐渐透出微薄的光线,忽闪忽灭。不知过了多久,光线越来越强烈,像无数柄雪亮地利刃刺穿黑暗。轰然巨震,空间如同打碎的镜子裂开,一块块碎片剥落,露出瑰丽如画的色欲天。

    “哗啦”一声,白晃晃的水浪扑过头脸,湿透全身。不等我弄明白,已经被湍急的波涛裹住,冲出了半里远。

    两岸奇岩险石。色泽莹白,光溜溜一片,寸草不生。我陷在一条奔腾的山涧中,顺着水势疾流。四面水气溟溟,涛声轰轰,如挟白茫茫的风雨。

    “日他奶奶地,怎么这么倒霉,居然飞升到了水里!”我仰起头,把灌入喉头的一口涧水喷出。水温凛冽,冰透心肺。无意中吞了几口下去,仿佛连内腑都被冻僵了。

    月魂嘻嘻笑道:“飞升的落脚点全凭运气,你也不算太坏,只是当个落汤鸡而已。运气最糟地妖怪刚到色欲天,便陷入险境,宝贝没见着就一命呜呼了。我和魅曾经亲眼目睹一个妖怪飞升入一座山谷,被谷底升腾的毒瘴吞没。全身溃烂,顷刻化作一滩脓水。”

    “想不到飞升也有凶险,我还以为旱涝保收呢。不过总算可以暂时摆脱楚老妖了。”望着天空彩霞似锦,美女散花,我顿觉一阵轻松,也不急于跃出山涧。四肢舒展开来,顺着每一道水流地冲击轻摆身躯。宛如一尾飞鱼。轻盈灵动,在汹涌的水浪波峰中滑翔。

    月魂啧啧赞道:“葫芦岛短短数天,你修为大进,简直是脱胎换骨。举手抬足间,隐隐流动着天地自然绵绵不断之势。”

    我眉花眼笑:“那是我天生慧质难自弃,悟性高有什么办法?对啦,意态飞升有多久?”

    “能呆上三个时辰左右。这片地带我熟悉得很,沿这条山涧顺流直下,途经一座元宝峡。峡内遍生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你可以在那里慢慢挑选宝贝。”

    我精神一振:“有什么宝贝能让我从楚度身边逃走吗?”

    “少作白日梦了!就算有这样的宝贝,也不是你能得手的。色欲天的宝贝越是神妙,守护者就越厉害。何况你跟着楚度也没什么不好,你俩地法术几乎源出一脉,只要他稍加指点,包你修为突飞猛进。也省得你和海姬、甘柠真她们粘糊在一起,整天打情骂俏,反倒没心思修炼。”

    我老脸一红。不满地抗议:“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好不好?和美女们在一起阴阳调和,也是追寻天道嘛。总比落在楚老妖手里。朝不保夕的强。再说楚度和清虚天大干起来,一定殃及我这条无辜的池鱼。”转过念头,寻思月魂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有美女们相伴的那几天,我确实乐不思蜀,连魅舞都没心思学。

    难怪碧大哥当年在刀道与琅瑛之间痛苦挣扎,人的精力有限,选择必然意味着某种舍弃。我蓦地一凛,楚度毒害师父,莫非也出于这个原因?

    俗世地情爱,和心中梦想的道的彼岸,哪一个更重要?我恍惚起来,换作洛阳时的我,眼里只有包子大饼,怎样也没闲情去操心这些东西。

    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么?

    是北境改变了我,还是我自己在变?恍然中,那个白马桥头的乞儿已离我越来越遥远,如同一抹雪白地泡沫,消逝在身后的山涧里。

    “噗噗”,几条亮闪闪地银线迎面窜来,从身旁掠过,又短又细,犹如尖针,瞬息隐没在水涛里。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奇道:“月魂,刚才游过去的是什么玩意?”

    “冷香鱼。它们生活在这条山涧里,喜欢逆流而上,觅食源头一种叫做蜜浆的虫子。可惜山涧的源头我们去不了,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在那里找到什么稀世奇珍。”

    “为什么去不了?”我被月魂勾起了好奇心,急忙追问。

    “靠近源头处,有一座怪异的无顶山拦在涧中,连魅也无法翻越。谁也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只有这些冷香鱼能从石山的缝隙里穿过。”

    “无顶山?天下还有翻不过去的山?”我将信将疑,越发好奇。要是真能找到什么奇宝,说不定老子就能逃出楚度地魔掌。想到这里,心头一热,敏捷地一扭身,四肢划动,逆流游上。

    月魂奇道:“你要做什么?你根本过不去的,何必浪费时间?”

    我豪笑一声:“就算我去了元宝峡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一件寻常的宝物罢了。有了空空玄,我一样能得到那些东西,何必再浪费时间?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不花大力气怎能找到好宝贝?月魂,就把这当作是对我意志的挑战吧。今日我若知难而退,将来恐怕再无与楚度争锋的勇气!”

    月魂默然片刻,轻笑道:“好小子,你真的长大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不错,我最多只是你在色欲天的向导,想去哪里,想找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即使失败,那也是属于你的道。”月魂郑重地道。

    “人生在世,岂能永远顺流而下?”我大笑,身形忽左忽右,绕开一道道汹涌的暗流,擦着浪涛游过。

第十二册 第六章 闯

    第十二册第六章闯

    逆流比顺流艰难多了,一不小心,便会被浪涛冲葫芦岛泡了十多天,早已熟悉水流习性,此刻不慌不忙,肌肤感应每一偻最细微的水波动向,四肢借力,灵妙挥摆。时而前进,时而稍稍后退;时而猛地冲刺,时而放缓全身,原地打转。

    越往上游,冷香鱼就越多,涧水也越寒冷,到后来,我的眉发上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全身也冻得有点僵硬。我暗叫邪门,别说我现在妖力大进,不畏寒热,就是护体息壤和冬暖夏凉的莲衣,也足可挡寒,怎会还觉得冷?

    月魂嘻嘻窃笑:“吃到苦头了吧?这条山涧冷冽无比,充满阴煞之气,源头更是奇寒蚀骨。要不是你有息壤,早被冻晕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冷香鱼和蜜浆虫,你大概是唯一能在这条山涧里游泳的活物了。”

    我避开几重汹汹叠浪,轻巧跃起,借助来势,贴着浪尖一滑数丈。再一扭腰,让开一道激浪,顺着浪头带起的漩涡打了个转,顺势前冲。冷香鱼纷纷从两旁窜过,快若游丝。我一时兴起,追逐鱼群,臂腿挥摆间,竟然融入了几分魅舞的姿势。在月魂赞不绝口声中,我在水里尽情挥洒魅舞,舞姿犹如连绵不断的水波,浑然天成,再也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涧水中的冷香鱼愈加密集,水面恍若万千银丝窜动。前方,霍然横出一座雪玉似的山峰,阻在涧水中,正是月魂口中的无顶山。

    无顶山和两岸石壁连成一个凹行死角,除了翻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前行。山体布满了一条条弯曲的裂缝,涧水从缝隙里喷出,水泛异香。闪烁金光点点。细看,是一只只金黄色的小虫子,亮如蜜汁,显然就是蜜浆虫。

    不少冷香鱼迎头而上,扑向蜜浆虫。更多的冷香鱼直接穿过山缝,消失无影。我破水跃出,施展魅舞,足尖在山壁不停顿地点过,一眨眼功夫,向上攀了十多丈高。

    山壁陡直。岩石莹润,寒冽刺骨,呼出的气都是白花花地。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腰背一挺,身姿宛如行云流水,时而盘旋,时而冲霄直掠。一口气爬上了几十丈。

    然而无论我爬多高,爬多久,山巅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没有尽头。我心知不对劲,从山涧往上看,无顶山不过区区百丈来高。我早该登顶了。可眼下,这座山似乎跟着我在移动。我向上爬了多少,它就向上延伸多少。如同一个人背光奔跑,跑得再快,影子总在前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心念一转,干脆返身下山。到了山脚再看,无顶山分明只有百来丈高。

    月魂叹息道:“当年魅试了很多次,爬得再高也到不了顶。不然此山也不会被称作无顶山了。”

    我心有不甘:“这些冷香鱼都能游过去,难道我林飞连它们还不如?”目光落到与无顶山相连的两岸夹壁上。又朝涧底望去。

    “别指望能绕过去。”月魂一言道破了我的心思:“无论在夹壁上爬多远,最终都会绕回到无顶山上。而涧底被山彻底堵死,水下不存在任何暗道。”

    我点点头,理应如此,寻常的法子早被魅用尽,想要翻山,只有另僻蹊径。我的心更痒了,无顶山后又是怎样一番奇异风光?究竟藏了什么好宝贝?世上最诱惑的,莫过于遮遮掩掩的东西了。

    沉思中,我目光一转。临山的涧水里,隐隐盘踞着一块磨盘大的卵石。圆陀陀,滑溜溜的,似是山脚鼓起地一个大瘤子,在波涛里载浮载沉。先前我游得急了,一时没有发现。

    我游过去细看,卵石细润光洁,虽然浸在寒冷的涧水里,摸上去却有一丝暖意。最奇特的是卵石中间有一个深孔,孔里插着一根雪亮浑圆的石棒。摸了摸,石棒微微摇动,想把它拔出来,又拔不动,似是死死粘在了石头里。

    月魂眨眨眼:“你试一下魅舞热爱。”

    踏在疾涌的水浪上,我翩然舞出热爱,手臂撩过石棒顶端。“嗡”的一声,石棒犹如遇上磁石,随着手臂跳出了卵石,被我一把抓住。

    月魂道:“魅舞热爱,浸透了浓烈的生命力量,对天地万物都会产生一种奇特地牵引力。”

    我反复摸索着石棒,它的底端并非石质,而是半凝固的液体,呈尖锥形,宛如一滴透明晶亮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七色光彩。

    “当年,魅也觉得这块卵石和石棒十分奇特,按理说,它们应该和这座无顶山有关。但是魅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清它的用途。”

    “有点像一支笔。”这根石棒握在手里,竟然隐隐跳动,宛如活物。我想了想,拿着石棒,再次掠向无顶山。

    刚刚攀上山壁,石棒就开始变冷,棒尖地液体渐渐暗淡,仿佛要凝固成石头。据我估计,这根奇特的石棒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山脚,多半是越过无顶山地关键。略一思索,我满山寻找孔洞,猜测石棒是类似钥匙的东西,插入孔洞,便能开启通向另一头的秘道。

    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我甚至握着石棒到处敲敲打打,始终一无所获。除了山壁上的一条条裂缝,不见任何洞窍。而石棒尖端已经变成了石头,完全失去了彩虹的晶莹

    月魂有点着急了:“只剩一个多时辰了,不能白白浪费在这里。干脆返回元宝峡吧,现在还来得及。”

    我心中虽然生出一点退意,但还是不愿放弃。俯视山下,我蓦地发现,无顶山和两面夹壁恰似形成一个“门”字!

    其中莫非藏着什么奥妙?我暗暗琢磨,忽地掠下山,把石棒插回卵石里,来回摇动,或是施展魅舞热爱,提着石棒上下捣弄。可还是白费力气,无顶山岿然不动。没有现出什么地道秘径。

    再次拿出石棒,棒尖赫然又变回了半凝固的液体,莹莹流烁,如同蘸满了彩虹汁水的笔尖。我不觉心中一动。离开卵石的时间一长,石棒棒尖就会慢慢石化,回到卵石里,又会恢复原样。这么看来,卵石和石棒,倒有点像是砚台和毛笔。一旦沾上砚台,笔尖自然饱浸液汁。否则便逐渐干枯。

    月魂催促道:“你再逗留的话,连回元宝峡地时间都没有了。”

    “我可没打算回头。”我平静地答道,深深凝视着无顶山。彩霞辉映下,皱的裂缝奇形怪状,纵横交错,仿佛一幅幅熠熠生辉地图案:有的像梳着鞭子的童子;有的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有的像一匹奔腾的马。

    奔马!我猛地一震,瞧瞧手中形似笔的石棒。再看看那个“门”字,心中冒出了一个奇异地念头。

    “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娇笑声隐隐传来,一袭碧影踏着波涛,幽灵般由远而近,绣花鞋底生出一块块绿色的斑晕。染在水面上。

    碧四娘!我头皮发麻,这个碧珠地守护者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如今我的魅舞大进。不怕和她拼一拼,但怎能耗费宝贵的飞升时间?

    月魂苦笑一声:“你服食了碧珠,守护者会对你生出微妙的感应。只要你人在色欲天,她迟早能找到你。”

    眼看碧四娘飘近,我果断拿起石棒,掠向“门”字当中,急速挥棒,在水波上写了一个“马”字。

    石棒尖端碰到涧水,异彩涟涟。彩虹般的光芒从棒尖沁滴,化作七彩汁液,在水面浮动,聚而不散。一匹五光十色的奔马出现了!一声长嘶,彩马跃出涧水,四蹄翻飞,驮着我冲向无顶山。

    “哗”,水花激溅,碧四娘刚好逼近,一爪拍了个空。锐利的指风几乎贴着我地后背刮过。

    “哈哈,再见啦。小美人!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呢。”我得意地大笑,扭过头,冲碧四娘挤眉弄眼。

    彩马奔掠如烟,“轰”,对准山壁,一头撞了过去。四下里光芒大盛,灿如旭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睁开时,已经站在无顶山另一边的山脚了。

    天地一片莹白,雪花飘飞,冰雪皑皑,染白了半座无顶山。上空被纷纷扬扬的白色淹没,天空仿佛消失了。

    一棵晶莹璀璨的冰树耸出山腹,斜斜探向半空,闪烁着湿淋淋的银光。一大团一大团金黄色地圆球挂在冰树上,缓缓蠕动。仔细一看,是扭缠成团的蜜浆虫。冰树纵横交生着千百根透明地枝茎,如同长长的触手,延伸出去,几乎覆盖了全山。远看,如同一只闪闪发亮的巨掌牢牢扣住了无顶山,抓裂出无数道山缝。从枝茎里喷出寒冽清澈的冰水,透过裂缝,流向山的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冷香鱼一游进来,就被透亮的枝黏住,慢慢化作了银光灿灿的脉络,与冰树渗融一体。

    “滴答滴答”,胯下的彩马渐渐透明,化作冰水滴落。握在手里地石棒,也奇诡地不见了。我左看看,右瞧瞧,兴奋地问道:“月魂,那棵冰树是不是绝世珍宝?这么大的冰树,搬回去有点费劲啊。”

    月魂苦笑:“我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不过你真的很让我佩服,竟然找到了翻山的诀窍。”

    我沾沾自喜:“对我这个天才来讲,世上无难事嘛。无顶山和夹壁形成了一个门,而那根古怪石棒分明是暗示飞升者提笔写字的意思。门里写什么,可以穿越无顶山呢?老子灵机一动,想起了‘闯’字。”

    “多,多少年,年了,总算又,又有人,人进来了。”从山上,遥遥传来一个生涩含糊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还有些结巴,好像是从牙齿和舌头间艰难挤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守护者?目光一扫,山上没人啊。再仔细望望,无顶山还是白茫茫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小朋友,请,请上来。”那个艰涩的声音继续道,透着一丝激动。千真万确。是从山上传下来的,依稀在冰树附近。

    多半是守护者!我心生警觉,滴水不漏地答道:“是哪位朋友啊,请现身一见。千万别误会,咱只是来这里风光游览一番,对宝物全没兴趣。”一步步,慢慢向山上走去,目光紧紧锁住冰树。

    “呵呵。”那个声音干笑几声,“你,你走上来。自然看,看得见我了。你放心,老夫绝不会对你不利。看你骑着彩马而入,是在涧水中写了一个‘马’字么?嗯,门里藏马是‘闯’,你比老夫当年有豪气多了。唉,你的运

    老夫好得多了。”话声越来越流利。一点也不隔楞

    我渐渐生疑,听他地话意,似乎也是一个翻过无顶山的飞升妖怪。走到冰树九尺远地地方,我停下了,小心翼翼地审视四周。

    “我在这里。”声音在冰树背后幽幽响起,我愣了一下。绕过去一瞧,竟然是一个洁白矮小地雪人!

    无论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僵立不动的小雪人,而且堆得非常粗糙,更像是隆起的小雪堆,哪有丝毫妖怪的样子。圆坨坨的脑袋上,连鼻子、嘴巴都没有,腰肿背驼,两条粗短腿近乎合并成了一条。当他挥动瘦小的雪臂,向我微微招手时,我才从雪人的脸上。辨认出了眨动的双眼——两个蚂蚁大小的黑点。

    哈哈,这家伙的眼睛小得可与月魂媲美。我忍住笑,不卑不亢地问道:“朋友是守护者还是来自魔刹天?”他地身体完全和山连在了一起,如同一截被冰雪覆盖的突岩,看情形是站不起来了。一个不能活动的家伙,有什么好怕?我胆气一壮,向前跨了一大步,和他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我是——,”雪人迟疑了一会。才涩声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是算守护者呢。还是原来的悲喜和尚?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哇靠,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朋友你脑子没问题吧,冻糊涂了?咦,悲喜和尚?这个名字很耳熟啊。”我抓抓脑袋,猛地惊喊:“魔刹天的一代妖王悲喜和尚?日他***,你蒙谁呢!妖王悲喜和尚正在魔主麾下效力,怎么会在这里?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哪根葱?”

    雪人地小黑眼射出惊异的光芒:“魔主?魔刹天传说中的魔主出世了?鹏山脉的沙罗铁树真的开花了?你说还有一个悲喜和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夫这些年一直被困色欲天,如何分身魔刹天?”

    我困惑地看着他,既然知道魔刹天的传说,那他应该是飞升来地妖怪而并非守护者。按理,他没必要用悲喜和尚的名头骗我,又捞不到什么好处。除非他真地是魔刹天的一代妖王!那么如今魔主手下的悲喜和尚,又是哪根葱?面前的雪人连魔主出世都没听说,显然至少是四年多前才飞升的。而悲喜和尚是在这几年,才被楚度收召的。想了想,我道:“要么你吹牛,要么魔刹天的那个悲喜和尚是假货。”

    “居然有人假冒老夫,难道他会变形术?”雪人呆了呆,喃喃自语:“他若是我,那我又是谁!”雪臂随意一摆,打得冰雪迸溅,岩石炸开,硬生生击穿了一个深洞。

    我暗暗惊讶,雪人仅仅是随手一挥的动作,不含任何妖力,又不可能使用法术,为什么还有这样惊人的力道?

    雪人目光茫然,仿佛一个丢失了躯壳,无处游荡地魂魄,只是不停地道:“魔刹天又有了一个悲喜和尚,那我是谁?我什么都不是了么?”

    “不!”蓦地,雪人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吼叫,震得满山轰隆,雪块崩滚。雪人声色俱厉:“不!老夫不能让人抢走我唯一的东西!悲喜和尚是我!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悲喜和尚!”

    他的吼叫越来越狂烈,像发了疯似的:“悲喜和尚这个名字,是老夫如今唯一拥有的了,谁也不能夺去!”轰然巨震,无数雪块宛如天河巨浪,滚滚冲下,席卷起一片茫茫白雾。

    日他***,一个名字有什么大不了。先前雪人叫我时,语气平缓,一派深沉莫测的高人风范,怎么一下子变狂犬了?我轻松腾挪。避开声势猛烈的雪崩。

    雪人忽然死死盯着我,颤声道:“老夫真地是魔刹天十大妖王之一的悲喜和尚。小朋友,你相信我。虽然老夫如今面目全非,但地地确确是悲喜和尚。”

    我不动声色,心里又信了几分。如果雪人不是疯子,那多半是悲喜和尚了,否则听到有人冒名顶替,情绪反应决不会这么激烈。只是飞升结束后,他应该返回了魔刹天,怎么还在这里?当下进一步试探道:“我相信有什么用呢?北境所有的人、妖。都会认为那个假货才是悲喜和尚。”

    雪人一呆,目光赤红充血,语无伦次地叫道:“告诉我,告诉我魔主和那个自称悲喜和尚的杂种是怎么回事?我要杀了他,不,你帮我杀了他!快说!帮帮我!”

    此时,我几乎可以确信。魔主手下的那个妖王是冒牌货。哈哈,这下热闹了,竟然有妖怪冒充悲喜和尚,投靠楚度,其中大有文章啊。

    眼珠一转,我理也不理他。打量着冰树,啧啧道:“这应该是一件宝贝吧。不错,怎么把它弄走呢?怎么瞧不见守护者?悲喜老兄,别干瞪着我,你的遭遇和老子无关。我是来寻宝,不是来听你申冤的。”话锋一转,重重叹气:“你也可怜啊,堂堂妖王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还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小雪人?那个假借你名头的杂种,可是在魔刹天作威作福呢。”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怎么得到灵犀脉!它没有守护者。它的守护者早死了。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灵犀脉?这棵冰树叫灵犀脉?我见对方入了,心里偷乐,

    耐烦地道:“我的飞升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快点说。大概几百万年都不会再有我这么聪明地妖怪进入这里了。唉,谁是悲喜和尚的真相,从此被永远尘封。真正的一代妖王,只能含恨、屈辱、无奈、愤懑、压抑。

    “咬住灵犀脉,就是树干。用嘴使劲吸!快!快啊!”不等我唠里唠叨讲完。雪人急不可耐地嚷道。

    我一个饿虎扑食,大口咬住冰树树干。“哇哇”。冰树被咬出一个缺口,竟然发出了婴儿的啼哭。枝茎抖动,流烁出霓虹色的光芒,映得雪山色彩斑斓,明霞丽空。我用力一吸,银亮冷澈的液汁犹如泉喷,汩汩冲喉,化作一道道清流,先钻进任脉,再转入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然后流向下身,进入足少阴肾经。每流过一道经脉,不少汁液就凝固下来,与经脉融合。

    雪人开始滔滔不绝,诉说他的长篇苦难史:“老夫悲喜和尚,一千岁时由兽修炼成妖,随后一路高歌猛进,五千年后迈入进化地末那态,成为魔刹天的妖王。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万多年,即使日以继夜地苦修,老夫的妖力也难作寸进,始终停留在末那态的后期。那时,漫长的生命成为了一种重复:修炼——抗劫——修炼——抗劫,永无尽头,也永无突破。老夫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一时间,浑然不知活着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不断地重复一天又一天,如同蚁虫每日寻食、睡醒?”

    我一边猛吸汁液,一边嘟囓:“老伯,何必想太多?自己找罪受。”

    “老夫一代天骄,岂能过这种一成不变地虫蚁日子?我决心孤注一掷,强突飞升,便斩杀了九百九十九个妖怪,挖出内丹,以血浸泡一年后服食,再配合我独门的悲喜换身妖法,激发全身潜力,破碎经脉,强行进化,终于迈入阿赖耶态!”

    我差点没一口把嘴里地汁液喷出来,进化还能用强的?还是阿赖耶态?老家伙太牛了!魔刹天十大妖王,他绝对排第一。

    “这样逆天而行的阿赖耶态飞升,几乎是九死一生,除非能在色欲天寻到罕世奇珍——灵犀脉,把断裂的经脉重新炼塑成天人合一的灵脉。否则一旦飞升结束,回到魔刹天也变成废人。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关于灵犀脉的记载,知道有一种叫做蜜浆的虫子性喜栖宿在灵犀脉上,而色欲天的冷香鱼又喜食蜜浆虫。于是,我在长达一个月的阿赖耶态飞升期间,踏遍色欲天地千河万涧,苦苦寻找冷香鱼。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这里。”

    我不由感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最后灵犀脉还不是便宜了老子?这时,冰树的汁液渐渐干涸,再也吸不到一滴。清流从足太阳膀经流出,徐徐转入督脉,督脉顿时变得冰津津的,舒适极了。

    雪人续道:“站在无顶山前,老夫用了三日,终于识破其中奥妙,想出了翻山之法。”

    我欣然道:“你也很聪明嘛,被你想出了闯字。”

    雪人苦笑:“我写的是一个‘开’。”

    我恍然大悟,门里藏开,不正是一个开(繁体)字嘛。

    雪人道:“当无顶山壁奇迹般打开了一道门时,老夫欢喜得无以复加。穿山而过,我一眼就望见了灵犀脉。然而灵犀脉的守护者雪精太过厉害,一场血战下来,我被它拼死抱住,用秘法将我身躯慢慢融化,虽然最后老夫奋力一搏,除掉了雪精,但由于我一直被雪精抱住,不知不觉,双方气血交融,加上老夫自己的肉身被雪精融化,竟然一下子相貌全改,浑身从内到外,变得和雪精一模一样,还和这无顶山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隔开。从此,我被困在了色欲天,不知过了多少年,再也无法返回。”

    发出一声酸楚的长叹,雪人低声道:“除了意识,我等于就是一个雪精。小朋友,当你的外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能说,你还是你吗?我是魔刹天的妖王悲喜和尚,还是色欲天的守护者雪精?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我木然无语,区分每个人地,正是不同的样貌。如果我变成了猫、狗,怎么还能叫做林飞?海姬又怎会嫁给一只猫、狗?如果转世北境地我长得和龙蝶一样,三个美女又怎会把我当作林飞?即使拥有截然不同的意识,我在北境还是会被当作龙蝶的存在。

    “存在,何谓真正的存在?”霎时,我脑海中浮现出楚度灼灼的目光。我忽然了解,为什么雪人这么在乎悲喜和尚这个名字了。

    那是唯一还能确认他存在的东西吧。

    精神高于肉体,却不得不屈服于肉体,这或许是所有生命的悲哀。

    “咯嚓”一声,灵犀脉迅速干裂,萎缩,最终变成一小块冰渣,簌簌碎裂。谁还能说这块不起眼的冰渣,就是奇宝灵犀脉?

第十二册 第七章 暗战

    第十二册第七章暗战

    蜜浆虫掉了下来,满山滚动。这时,清流早已流遍一条条经脉变得透明轻灵,仿佛化作无数条触手,向四周延伸。我宛若新生的婴儿,体内灵气洋溢,站在无顶山上,经脉吞吐天地精华。如同混沌初开,以最原始的状态和天地贯穿一体,不分彼此,不分内外。

    从这一刻起,我正式踏入了“道”的大循环。

    雪人的小黑眼里透出复杂的神色:“吸食灵犀脉,能令全身经脉换化成天地灵脉,自动吸收精华之气,从而进入天人感应的境界。一招一式,不仅仅局限于法术的威力,还暗含天地气势。有此机遇,最多三个月,你就能再次飞升了。你的运气比老夫好太多了,唉,命啊,人力果真无法逆天吗?”

    “悲喜老伯啊,有时埋头蛮干是不行的,要讲究时机。不过悲喜老伯你身残志坚,能返回魔刹天也说不定。”我看他十分郁闷,随口安慰了几句。飞升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我想了想,抓紧套问:“你说你飞升时,经脉断裂,又如何打得过强悍的雪精?拔出那根石棒?你一定有什么秘法吧?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不如把秘法说来听听,让我替你发扬光大。”

    雪人干笑一声:“秘法?哪来什么秘法?在北境,无论人、妖,都极力追求法术妖力,而忽视了肉体的本原力量。孰不知飞升时,往往只能凭借单纯的肉体对抗守护者。一旦不用妖术法术,他们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于是老夫另僻蹊径,花了一千多年的时间苦修肉身力量,终有所成。不然,老夫怎敢冒冒失失地自断经脉,飞升色欲天?”

    我心中骇然。单凭肉身击败强大的守护者,悲喜老妖还真不是盖的。

    “肉身力量的诀窍,其实很简单,只要迈入天人感应境界,便可修炼而成。”仿佛知道分别在际,雪人飞快说道:“天地万物,不论死的活地,身上都存在最薄弱的一环,只要击中这个最弱点,以肌肉的爆发力加以振荡扩大即可。其中要诀是——用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修炼方式,达到肌肉群的完美操控,令每一块肌肉都成为流动的力量。”

    我默念他的话,牢牢记住,虽然还不太明白,但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当下得陇望蜀,贪心地道:“还有你那个很野蛮血腥的悲喜换身妖法。也一并说了吧。”

    “小朋友,贪多嚼不烂。”

    “技多不压身嘛。”

    雪人略一沉吟,哼道:“魔刹天明镜山悲喜洞府的后门口,有一棵菩提树,树下深挖三丈,即得《悲喜换身秘芨》。小朋友。你答应我地事呢?”

    我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可怜的雪人悲喜。你都没说让我答应什么,我的保证还不是一句空话?不过看在相识一场,替你尽量骚扰一下那个假货吧。

    雪人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道:“在你离开前,叫我一声悲喜和尚吧。”闭上眼,默默地道:“名字,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我无言,雪花纷飞。洒落光秃秃的无顶山。灵犀脉消失后,涧水也从此断流。不用多久,连另一边的山涧也会干涸。将来的某一天,谁还能证明这条曾经寒冽奔腾地涧水,这银光闪闪,万千窜动的冷香鱼,这金黄如蜜的蜜浆虫?

    这些消失的东西,时间久了,会被遗忘。也会有一天,我们消失。被遗忘,被当作不曾存在过。如果说。真的留下了一丝存在的痕迹——那或者,叫做“名字”。

    然而,仅仅是名字么?传承了肉身力量地秘诀,传承了悲喜换身妖法,悲喜和尚便不能算是彻底消失吧。无论是人、妖,一草一木,不都在不断地传承么。

    这是生命拒绝被遗忘的方式。

    “我——不会叫你地名字。”我看着悲喜和尚,一字一顿:“因为我留下了你的存在。”

    悲喜和尚蓦地一震,目光暴出闪闪异彩。漫天大雪里,他的样子有些模糊了。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啊!你的生活改变了!”我大叫,眼前骤然一黑,下一刻,我已回到了清虚天。四周月色朦胧,桑林苍碧,地上到处是一条条僵硬的蚕尸。

    在桑林北角上,笼罩着一片凄迷的白雾。

    我仍然被楚度牢牢抓在手里,没拿到什么逃跑的宝贝,只好继续阶下囚的倒霉角色。

    月魂忽然问:“虽然得到灵犀脉,但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宝贝,失望吗?”

    “不。”我沉吟片刻,露出一丝微笑:“当我在山涧掉头,逆流而上地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楚度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洒然走出桑林,倏地,止步,目光遥视前方。

    桑林外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迎面,一个大汉满脸虬髯,衣衫落拓,龙行虎步而来。

    明朗的夜空,骤然乌云密布,腾腾翻滚。随着大汉前进的脚步,浓厚的云团几乎贴着林梢,低低掠来。我心头骇然,这个大汉的法力可谓惊世骇俗,竟然可以引动天象。

    楚度面如止水,静静伫立。

    “拓拔峰,清虚天第二名门破坏岛岛主,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大汉朗声道,每踏一步,沉稳无比,仿佛落地生根,牢不可摧。

    楚度双眼闪过一丝异彩,倏然信步向前,宛如行云流水,飘渺不定。随着他

    ,半空的乌云越来越稀少,明澈的月光穿透云层,洒

    在距离十丈左右,双方同时停步,绝顶高手之间地微妙感应令人惊赞。

    拓拔峰目光厉电般扫过我和楚度,又在瞬息隐没了逼人的光彩。他面容泛黄,眉淡目细,灰色地旧布衫还染了几许尘土,乍看实在平淡无奇。但细细一瞧,他肌肤光滑,隐隐流动着莹润的光泽。四肢健长舒展,仿佛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不用你楚度找上门,老子自己来了。”拓拔峰仰天长笑,身躯宛如一座巍巍大山,无形的气势透体而出,霎时压遍了整片桑林。

    “有劳拓拔岛主前来相迎。”楚度丢下我,和拓拔峰的目光刹那交击,久久纠缠。如果说后者是高山仰止地雄壮气势,楚度就是海潮般连绵不断的气势。“哗啦啦”,一棵棵桑树被拓拔峰的威猛气势压弯了腰。又被楚度的气势向上卷起,硬生生地抬直。纷纷扬扬的桑叶刚刚飞洒下来,就被碾成粉末。

    “精彩,高手对决,大家加油!”我倚坐在一棵桑树边,鼓掌嚷道:“我叫林飞,被楚度所掳。和他毫无关系,两不相帮。”心里暗喜,楚度和清虚天第二名门的掌教决战,老子大有机会开溜啊。

    “若是你走出一步,必先杀你。”楚度漠然对我道,在双方气机牵制下。他依然能分神和我说话。

    我没好气地嘟囓:“以小妖之心,度君子之腹。”随手摘下一串紫色的桑。塞进嘴里。

    “楚度,够豪气!不带一个手下,硬闯清虚天,老子很佩服。”拓拔峰翘起大拇指赞道,强大的气势倏地消散,说收就收,控制自如。又对我道:“小兄弟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林飞么?嗯,长得是比我俊,难怪连甘仙子也爱陪着你了。”

    “好说好说。”我嘻嘻一笑。

    楚度淡淡地道:“拓拔岛主主动来此迎战。一样出乎楚某的意料。”潮水般地气势也消失无形。

    拓拔峰摆出惊异的神色,连连摆手:“谁说老子现在要和你打?你送来的挑战帖上,可是清清楚楚写明了第一个挑战第十名门音煞派,难道你说话像放屁?”嘴角露出一丝顽劣的笑容。

    我目瞪口呆,拓拔峰出场时风采奇伟,气势压人,一看就是来和楚度生死决战的。谁料一下子来个大转弯,开口说不打了。

    楚度也愣了一下:“拓拔岛主在开玩笑么?”

    “他娘的,谁会拿小命开玩笑?”拓拔峰耸耸肩:“楚兄刚才也说了,有劳我前来相迎。所以只是接个风而已。没兴趣打打杀杀。楚兄你不会口是心非吧?”

    我听得直翻白眼,这个拓拔峰满口粗话。还大耍无赖,避不交战,哪里像清虚天第二名门的堂堂掌教,分明是老子地同道中人嘛。

    楚度哼道:“多谢拓拔兄的接风盛情。如岛主之愿,就按战书所写,明年一月——,

    “好了好了,楚兄不说我也背得出你这份挑战清虚天的战帖。”拓拔峰肆无忌惮地打断了楚度的话,竖起指头,一一说道:“九月初三,楚兄将登门挑战清虚天第十名门——音煞派。十月十九,挑战第九名门神通教。十月重阳,挑战第八名门步斗派。十一月立冬,挑战第七名门白云涧。十一月初三,挑战第六名门补天门。十一月初十,挑战第五名门璇玑宗。十二月大雪,挑战第四名门炉火峰,十二月冬至,挑战第三名门星谷。来年一月初十,就是我拓拔峰和你的生死一战。清虚天第一高手公子樱,将在一月的最后一天,于碧落赋静候楚兄大驾光临。”

    我心道这些名门全是傻鸟,居然任凭楚度上门个个击破。要是我,早就联络大伙,来个暗杀下毒围剿之类地,杀不死他也累死他。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名门实在顾忌太多,第一是被虚名所累,楚度以一人之力挑战清虚天,可谓光明正大,这些名门自诩身价,也不好玩阴耍赖;第二有罗生天在侧虎视眈眈,欲收渔人之利。第三,十大名门一旦以多打少,会立刻引起魔刹天兵发清虚天,掀起蔓延全境的烽火大战。

    楚度一笑:“清虚天十大名门,只有拓拔兄一人来此么?”

    拓拔峰眼睛一瞪:“有我还不够吗?莫非你要我们清虚天大小几万个门派掌教都来对你评点围观?或是楚兄觉得我拓拔峰还不够看,要请公子樱一起来?好啊,那咱们叫上公子樱,找个没人地地方聚聚。”

    我偷偷窃笑,拓拔峰辞锋凌厉,暗带威胁,若能惹急了楚度。一场血战势必难免。此时此刻,我绞尽脑汁,盘算着怎么让这两个绝顶高手鹬蚌相争,老子渔翁开溜。

    楚度微微一哂:“久闻拓拔兄豪爽不羁,机变多智。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你试图激起楚某怒火,向你发难,从而落下我不守信的罪名。即可打乱我早已安排好的挑战表,使各大名门化主动为被动,又可动摇楚某心境。可惜。拓拔兄白费功夫了。”

    拓拔峰嘻嘻一笑:“既然被你识破用意,也算不上什么多智了。”坦荡承认,不做一句狡辩。

    “告辞。”楚度抓起我,举步前行。拓拔峰随即跟上,嘴里道:“楚兄

    虚天,人生地不熟,我就勉为其难。当个向导吧。

    楚度蹙眉:“不敢有劳。”施展缩地成寸,一步踏出十丈外。

    拓拔峰身形一晃,闪到楚度身边,满脸热情洋溢:“要的要的,楚兄何必客套呢。楚兄擅飞,想是嫌我拖累你的行程。其实多虑了。”伸手一掏,从怀里取出一块皱皱巴巴地绸布。迎风一展,绸布自动飘起,浮在半空,像翅膀一样轻轻拍动。在月光映射下,薄如蝉翼,映出五光十色的华美图纹,流动生辉。

    楚度仔细看了一眼绸布,上面的图纹是一个个天神般地人物:或俊美秀雅,或威猛狰狞。或手执乐器兵器,或手捧佳肴花果,或打斗骑射,或歌舞嬉戏。照,那些人物仿佛动了起来,千姿百态,惟妙惟肖。

    “敦煌绸?”楚度讶然道。

    “楚兄好眼力。”拓拔峰道:“敦煌绸有三大奇效,其一便是载人飞行。速度之快,不比楚兄的羽道术慢多少。所以我总是跟得上楚兄的。”

    我忍不住大笑,拓拔峰摆明了要一路死缠楚度。这家伙太狡猾了。如果楚度和其他名门掌教决战时,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一直在旁边窥测。怎么能安心发挥实力?

    楚度神色微变:“拓拔兄一再挑衅,当楚某杀不得你么?”

    拓拔峰故作吃惊:“杀我?我好心给楚兄当向导,你却要杀我?赫赫一代魔主,胸怀如此狭窄吗?哦,我明白了,你怕了我!”目光霎时犹如雷电交轰,竟然让人生出天空打了个响雷的错觉,直射楚度:“你怕在决战时,我会偷下杀手!哈哈哈哈,你要是怕了,老子现在拍拍屁股就走。”

    楚度眉毛微挑,从容迎上拓拔峰的目光:“你走或留,全凭自心,何必依赖于我?”

    双方目光再次交击,似迸溅出电光石火。

    我蓦地一震,想起老太婆师父曾经说过,真正的高手对决,天时、地利、心理、状态都可以化作取胜的本钱。拓拔峰刚才地话,就是对楚度展开心理攻势,若是楚度不让他跟在身边,等于承认自己的怯意,从而留下心理阴影。将来两人对战,楚度已先输了一分。楚度若是让他跟在身边,等于骨鲠在喉,一样影响心境。

    无论楚度答应与否,都会陷入被动,甚至生出被拓拔峰摆布的无力感。但楚老妖就是楚老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避实就虚,指出拓拔峰地所作所为,只能取决于楚度的想法,反将了对方一军。

    其中你来我去地心理斗争,微妙处不下于任何法术。两人来年一月的决战,其实此时此刻,已经开始了。

    双方错开目光,谁也没有再说话。楚度走出桑林,拓拔峰收起敦煌绸,昂首阔步,如影随形。

    桑林外,水声潺潺,碧荫翠幕,一派秀丽清幽地田园风光。放眼望去,数不清的湖河、溪涧、池塘、水井,像千万颗明晃晃的星星,嵌在一望无际,翻叠着深浅不一绿浪的大地上。

    一路走去,小桥流水长亭,园林荷塘田庄,秀藤幽树丽花。偶尔有鸟声划过夜空,像透明的夜露,簌簌滴落下来。

    时不时,有黑影出没。远远地跟着我们。楚度道:“清虚天的人类喜欢半夜出来活动么?”

    拓拔峰潇洒地耸耸肩:“最近北境治安不太好,所以清虚天地各个门派自发组织成队,巡视各处天壑,以免被不怀好意的歹徒混了进来。还有地人听说魔主大驾光临,特意赶来一瞻风采,又怕冒犯楚兄,所以只是远观。要不,你给他们签个名?”

    楚度轻笑一声,拐上一条白石小径,径旁有一座六角凉亭。亭子素朴端雅。顶覆灰瓦。柱子不着一色,裸露出青灰色的石头。燕尾般翘起地檐角上,挂着一串绿锈斑斑的铜铃,被夜风一吹,叮当鸣响。

    “咦?”楚度停下脚步,深深地凝视石亭,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静立许久。楚度翩然入亭,足尖点着铃声的起伏,反倒像是被这婉转的铃声吸进亭子里去的。

    拓拔峰击掌赞道:“楚兄举手抬足,无不与自然景物合拍,宛如天成。”踏步入亭,却是踩在铃声的间隙中。步伐重如千钧,硬生生将铃声踩得支离破碎。

    楚度放开了我。惬意地靠在勾栏上,任由月色如雪,洒满衣襟。斜斜地瞥了我一眼,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选这座石亭休憩?”

    “因为你无聊呗。”我伸了个大懒腰,四下里看看,道:“这座石亭很不错嘛,气势古朴,不带一丝斧凿匠气,又处处显出秀雅。亭顶、亭柱、勾栏线条流畅。浑然一体,不像分开制造,倒像是一气呵成地。”说来也怪,自从这次飞升结束,迈入天人感应的境界后,许多寻常的事物在我眼里,多出了一番味道。

    拓拔峰惊讶地看着我:“小兄弟妖力平平,怎也到了天人合一,于平淡中见真章地境界?了不起!不过这座石亭最精彩的一笔,你还没有讲出来。”目光有意无意。和楚度相触,两人齐齐一笑。

    我顿起好胜心。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是当世天骄,法力绝伦,但我林飞也不是什么鱼腩。当下绕着亭子,左瞧右瞧,里看外看。

    “叮当

    吹铜铃,悠扬清脆。我下意识地仰起头,一串铜铃暗生辉,仿佛是从檐角流垂下来的一缕月光。

    “我明白啦!”我欣然叫道:“亭有六角,但只有这一个角悬挂铜铃,原本失衡。偏偏看上去,没有一点突兀感,反显得六角错落有致,达到另一种玄妙的平衡。妙啊,画龙点睛,这一串铜铃挂得妙!”

    拓拔峰哈哈大笑,一拍勾栏:“小兄弟硬是要得!不消百年,北境必将多出一个绝世高手!”

    “请问拓拔兄,此亭为何人制造?”楚度忽然问。

    “正是多年前失踪的清虚天第一高手——晏采子亲手建制。”拓拔峰肃然道。

    “原来是他。”楚度长叹一声:“果然绝代高手。石亭六角均匀分布,再添一物,本该破坏平衡。然而此铃插入其中,妙到毫巅,韵味无穷。犹如月影映湖,镜中生花,虚实相间,使整座石亭都活了起来。”

    拓拔峰点点头:“楚兄说得一点没错。当年晏采子打造此亭,便是将他对道的感悟融入其中。其实,他建造此亭,还有一个用意。”

    “原闻其详。”

    “昔日,曾有不少人、妖远道而来清虚天,挑战晏采子。他烦不胜烦,便以此亭考量对手。要是瞧出石亭奥妙地,自然会比较彼此法力高下,生出退意。要是瞧不出的,当然没资格见他一面了。要是瞧出奥妙又敢上门挑战地,必为高手,晏采子才会与之一战。”

    楚度目光灼灼:“可惜楚某来得太晚了。”

    拓拔峰嘿然道:“楚兄你妖力通玄,融会百家,或许称得上是当今北境的第一高手。但若晏采子还在,你未必是他的对手。”言辞又巧布心理攻势,暗示晏采子不在,楚度即使击败清虚天十大名门,也算不上真正的第一高手。

    楚度长笑:“楚某不看过去,只望将来。”巧妙回击拓拔峰,表明晏采子早已辉煌不再。

    从楚度问我石亭地奥妙,拓拔峰借我之口答出开始,双方又开始了一轮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暗战。

    拓拔峰转换话题:“此亭建造多时,无人命名。不如我们三人为它各取一名,然后选出最佳地一个名字,刻在亭柱上。也算纪念大家今晚相会,留一段佳话。”

    我拍手叫好,想了想,道:“就叫向铃亭吧。”

    “呵呵,小兄弟取的名字颇为雅致,只是缺了一点大气。”拓拔峰沉吟一会,正待开口,楚度已探出一指,遥点亭柱,凌空虚划。石屑飞溅下,“三人亭”几个古拙大字深深刻入青石。

    楚度此举抢占先手,造成既定事实。连一丝较量的机会都不给拓拔峰。而“三人亭”这个名字看似普通,却切合此情此景,又暗敛睨睥锋芒。恰似画画留白,给人以无限想象,我推敲许久,也找不出比它更合适的名称。

    最神妙的是,这三个字写得素朴厚拙,余韵无穷,气势渗透亭柱,与整座石亭浑然无间,简直和那串铜铃是异曲同工。

    拓拔峰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亭”,许久,轻轻叹息:“楚兄惊才绝羡,霸气盖世,拓拔佩服不已。可惜你我只能有一人活下去。楚兄,何必让魔刹天与清虚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大家和平相处,互相切磋法术,快快活活地共探大道,岂不是好?”

    楚度默然半晌,道:“拓拔兄豪放不羁,自创破坏六字真诀,被誉为北境有史以来的第一刚猛法术,楚某也向往得紧。只是人各有志,楚某心中的道,并非常道。”

    拓拔峰沉思片刻,哈哈一笑:“好,我也不婆婆妈妈地当说客了。大家到时生死一战便是。说了半天,肚子饿啦,一起吃一顿吧,老子请客。”拍拍屁股,席地而坐,动作洒脱之极。

    我一愣:“哪有吃的?”

    拓拔峰神秘地眨眨眼,拿出敦煌绸,铺在地上。一拍绸布,喊道:“拿吃的来!”

    敦煌绸光芒四射,图纹流烁,一些手捧佳肴瓜果地人物动了起来,一盘盘五颜六色的佳肴琼浆从绸布里纷纷跳出,热气腾腾,喷香诱人,转眼铺满了一地。

    “够了。”拓拔峰一拍敦煌绸,绸布上的人物嘎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也不再跳出美食了。

    我看傻了眼,面前一盘金黄色的烤乳猪上,还滋滋冒油,简直是刚刚出炉的。螭道:“敦煌绸是灵宝天的极品宝贝了,据说取自空城。它除了载人飞行、变出美食两大奇效外,还能驱使绸上人物,攻击对手。当然了,我也是灵宝天的极品宝贝啊。”

    日他***,你是个极品宝货还差不多。我迫不及待地探出双手,抓起烤乳猪,狼吞虎咽。虽说现在我法术有成,不太会肚子饿,但嘴巴还是馋的。

    拓拔峰的吃相比我还难看,左手一只酱汁龙腿,右手一只五香麒麟翅,左右开弓,唾沫飞溅,啧啧大嚼声不绝于耳。

    楚度瞠目结舌,许久才道:“以你们地修为,还需要如此么?”

    “吃是一种享受。”我和拓拔峰异口同声地回道,四只手抓向佳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齐声道:“日他***(他娘地),知音啊!”

第十二册 第八章 横扫清虚

    第十二册第八章横扫清虚(上)

    三,凌晨,暴雨。

    龙凤山——音煞派所在地。

    楚度青衣飘飘,立在龙山山巅。对面的凤山山巅,立着音煞派掌教——柳永。两山多洞窍,大小不一。各有一匹银灿灿的瀑布从龙山、凤山的皱间冲出,穿过无数洞窍,雪龙般咆哮而下。

    一条狭窄的铁索吊桥,长约七丈,在风雨中哗啦啦晃动,将龙山和凤山相连。吊桥下,是百丈激流,洪涛翻滚,白茫茫一片,和滂沱大雨、轰鸣瀑布、呼啸山风汇成惊天动地的巨响。

    天昏地暗,雨水雪亮。楚度、柳永一动不动,犹如石雕,目光紧紧相锁。纷急的雨点打到他们附近,向外弹开,衣衫半点不湿。

    我和拓拔峰在龙山上的一座石亭里,远远观看双方决战。音煞派的近千个门人拥在凤山上,离柳永三十丈开外,一个个手执油布伞,翘首遥望。远远望去,像灰蒙蒙的水雾里浮着的一片片秋叶。

    “今日一战,柳永占据天时地利。虽说他和楚度相去甚远,但如果好好利用周遭环境,未尝不能一搏。”拓拔峰倚在亭柱边,双手抱胸,扭头对我笑道:“此刻大好良机,你怎么不逃?”

    我仰靠在栏边,翘起二郎腿,高高搁在亭心的石桌上:“大叔你在耍我啊?柳永的本事也就和老子差不多,根本牵制不了楚度,一旦发现我逃跑,楚度定会撇下柳永,先杀了我。尽管目前双方对峙,然而楚度已分出一丝气机,遥遥锁住此亭,任何动向,都瞒不过他。知音大叔啊,你让我多活几天吧。”

    拓拔峰眯起双眼:“你倒是机灵。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楚度要将你囚在身边?换作是我,要不杀了,要不放了,何必带着一个麻烦到处和人决斗?”

    我满不在乎地道:“反正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由得他好了。”这些天,楚度带着我在清虚天闲逛,游览各处名胜古迹。拓拔峰一路相随,尽展向导天赋,三人处得还算融洽。我也把楚度抓我一事,源源本本地告诉了拓拔峰。楚度也不拦我。任由我和拓拔峰打得火热。

    然而,我和老太婆师父以及楚度的纠葛,并没有透露给拓拔峰。我心里揣测,恐怕这才是楚度要囚禁我的真正原因。看了看手扶亭柱,目光不漏过楚度任何一个细微神情的拓拔峰,我道:“知音大叔,干吗这么紧张?是不是打算偷袭啊?我顶你!”

    “他娘的。你小子想混水摸鱼啊?”拓拔峰爽朗一笑:“偷袭这种事老子是做不出的。万一偷袭不成,无论是信心、斗志、心境都会在楚度面前矮了一截,来年决战,必败无疑。”

    “你已经矮了一截。”我挪动了一下屁股,避开扑进来的雨水。亭外地几棵苍柏,被风雨打得乱颤乱抖。亭子里也湿透了半边。横栏上纷纷跳动着粗大密集的雨点。

    “哦?”

    “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楚度,不外是想给他制造威胁。让他无法安心挑战清虚天各派。要是你对来年决斗有把握,怎会如此?信心,你的信心已经矮了一截!楚度情愿吃个暗亏,也任由你一路相随,气度上你又输了一筹!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战,这两点足以决定胜负生死。”

    拓拔峰霍然转身,双目精光闪闪:“小兄弟,你说得好!只是我拓拔峰既然做此无赖行径,早已把个人荣辱得失放下。我若不牵制楚度。让他心生顾忌,楚度必然趁势将各大名门杀得血流成河,元气难复。你相信楚度会是一个人来清虚天么?他要是硬逞匹夫之勇,也当不得什么魔主了。”

    “难道楚度还带了手下?”

    “据我们所察,四大妖王月前失踪了。”

    我骇然变色,目光扫向龙凤山四周。这么说来,四大妖王早已暗暗潜入了清虚天,楚度完全是有备而来。以他们五人联手的可怕实力,足可灭掉任何一个名门了。

    “知音大叔,想不到你为了清虚天。宁可牺牲自己。”拓拔峰明知跟随楚度,势必在心中种下败因。也在所不惜,那是把个人的胜负生死放在了清虚天的安危之后。

    “他娘的,说得这么酸,老子受不了了。”拓拔峰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老子也不那么傻。你想想,楚度挑战清虚天前,一定做足功夫,对我们十个掌门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而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岂不明摆着吃亏?我一路跟来观战,也是想摸清楚度地妖术底子,找出弱点。知己知彼,方可一战嘛。快看,双方气势蓄到了顶点,要开战了!”

    “轰隆”,一道闪电撕开天幕,黑沉沉的铁索吊桥霎时雪亮刺眼。两个对峙的身影忽然动了,楚度上前一步,左足踏上吊桥,右足似动不动。柳永则盘膝坐下,双手合成喇叭形状,放在嘴前。

    “投靠楚某,留你一命。”楚度的声音穿透风雨,悠然淡定。

    “魔主说笑了。头可断,志不屈。”瓢泼大雨中,柳永清瘦的身影稳如磐石,秀气的面容上,挺着不可动摇的坚定风骨。

    “头可断,志不屈!”远远地一把把油布伞下,爆发出音煞派门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宛如一声平地惊雷。激昂澎湃的热血浪涛卷起,掩过了狂风暴雨。

    “你听到了么?”拓拔峰一拳击碎亭栏,长声厉啸:“头可断,志不屈,这便是我清虚天的大好男儿!这便是清虚天对魔刹天唯一的回答!”

    我用力点头,胸中的一腔热血顷刻沸腾起来。

    “魔主放心,纵然柳永落败身死,门中弟子也不会横加插手。”柳永地语声非常柔和,带着奇妙的节奏,与风声雨声瀑声涛声汇成一片宏伟跌地天籁。

    “天籁之音!”拓拔峰面露惊讶:“想不到,柳永的法力进步到了这个层次。”

    “原来你炼成了天籁之音。音煞派开创以来,你算是第一人了。”楚度仰天狂笑:“楚某就给你机会,尽展所长吧!”

    右足迈出。楚度站在了摇荡的铁索上。

    柳永缓缓闭上双眼,嘴唇蠕动,合成喇叭的双手剧烈抖动。风雨声猛然大作,比先前响亮了十倍!宛如一记记声势惊人地霹雳,轰隆炸开。一记比一记猛烈,一记比一记狂暴,龙凤双峰也仿佛在巨大的咆哮声中颤栗。

    这是天地的怒吼!

    “好,挟天威而发!”吊桥疯狂摆动,楚度从容迈出了第二步。

    突然间,暴雷般的巨响仿佛化作了一道道凌厉的闪电。撕开渺渺天地。如果刚才地声音是铁锤,现在的声音就是锐不可挡的刀枪!地动山摇,岩石碎裂迸溅,“噗噗”滚动,一片片松木翠柏被连根拔起,“咔咔”折断。拴住铁索两头的粗壮石墩一个劲地颤动,“滋滋

    一道道纹缝。

    楚度倏地踏出第三步。缩地成寸,站在了吊桥中间。犹如一偻飘摇的雨丝,随着铁索跌宕起伏。

    “哗啦”,浩浩荡荡地雨幕被整片掀起来,罩向楚度。亿万颗雨点仿佛都在狂吼,吊桥下的激流卷起百丈峰涛。宛如一头庞大怪兽跃出,向楚度猛扑上去。

    霎时。楚度被白茫茫的惊涛骇浪淹没,短短一息,身影又浮现出来。“嘎崩”铁索从中而断,荡然垂下。楚度凌空虚渡,如履实地,在半空中稳稳迈出了第四步。

    狂风呼啸,瀑布奔涌,犹如两条盘旋怒吼的银色巨龙,要飞腾扑空。搅云捣雨。随着柳永不停诵念,龙凤山洞窍齐鸣,吞吐收翕,像千万个大钟同时敲响,洋洋汤汤,轰轰隆隆。顷刻间,瀑布分流迸溅,化作无数条银色长蛇,嘶嘶作响,全山涌窜。吊桥下波涛滚滚。卷起漩涡,一道道蟒蛇般粗壮的水柱冲起。迎向瀑流银蛇。

    这一刻,风声雨声涛声瀑声,成为不分彼此地天地之声。

    “柳永的天籁之音并不完美。”伸手接着檐角流下来地白花花水柱,我忽然道:“风声雨声涛声瀑声之间,还有细微的空隙,不能完全融和。”

    “确实差了点火候。”拓拔峰叹道:“不过把音煞派的二流秘道术修炼到这个地步,也难为他了。”

    “柳兄技止于此么?”楚度长笑绵绵不断,迈出了第五步。他的笑声宛如软刃,从空隙处巧妙插入,把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割裂开来,变成一片杂乱之音。

    柳永兀自闭目静坐,喇叭形的双掌忽地收拢,发出一声清柔婉转的吟唱。蓦地,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像一颗颗珠子,被串连起来。不再有震耳欲聋地猛烈,不再有无坚不摧的狂暴,所有地声音变得盈盈洒洒,柔和悦耳,像无数金玉丝竹乐器,奏出了曼妙灵动之音。

    “这才像点样子。”楚度不经意地道,身躯微微一晃,再次迈出一步。此时,他距离柳永已经不足一丈。

    拓拔峰沉声道,“柳永要败了。”

    我赞同:“雨水把他的衣服全打湿了,可见不剩半点余力。”

    “说得没错。”拓拔峰脸上露出激赏之色:“小兄弟资质极佳,潜力惊人,将来或可成为与楚度匹敌的对手。”

    我苦笑一声:“但愿我能活那么久。”

    拓拔峰目光一闪:“你机灵跳脱,飞扬不羁,却又心志坚毅,通达乐观,和我年少时的性子很像。所以只要你一心求生,就一定能活下去。”

    “大叔你呢?来年一战,能活下去吗?”

    “我已不仅仅是我了,我代表了清虚天第二名门。而你不同,你只须背负着自己的希望。”拓拔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地霍然一片寂静。

    柳永倏地睁开双眼,面色苍白,喇叭形的双手猛然合闭。风仿佛停了,雨仿佛静了,瀑仿佛冻住了,涛仿佛凝住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龙凤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度迈出的左足停在半空,将落未落。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踩上凤山。然而这一步,也像是止住了,似乎很难一下子迈出去。

    蓦地,楚度地喝彩声惊破寂静:“好一招无声胜有声!”风雨大作。瀑涛澎湃,楚度左足在半空悠悠划了一个圆,落下,终于踏上凤山山崖,迈出第七步,一拳击向柳永胸口。

    拳头快似闪电,却又缓慢得让人清晰看见流动的轨迹,正是从天精处学到的时间差秘法。这一拳,根本不像是刚刚学会地,如同经过了千锤百炼。苦练千万年般炉火纯青。

    拳头落在了柳永的胸膛上,骨头碎裂的咯吱声听得牙酸。

    柳永神色不变,平静地凝视楚度,单薄的身躯始终纹丝不动。

    “头可断,志不屈。”柳永低声道,慢慢仰倒,胸膛炸开。碎烂的内脏、鲜血狂喷而出。

    风雨如晦,音煞派的门人木然僵立,一把把油布伞从手中滑落,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滚,宛如泥泞里的残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楚度仰天狂笑。魔神般地身影像无可披靡的刀锋,劈开了重重风雨。

    十月十九。午时,阴。

    百鬼岩洞——神通教所在地。

    “嘀嗒,嘀嗒,冰凉地水珠从洞顶滴落,溅在钟乳石上,像黑暗中闪烁地一点点微光。

    幽深的岩洞内,湿气阴寒,怪石奇峰丛生,如同森森獠牙,刀林戟山。高低起伏,参差不齐。顶壁上倒悬着大小不同的钟乳石,锋锐狰狞,有的密集林立,有的稀疏交错。地上一样崎岖突兀,尖耸起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和顶壁的钟乳石上下相对,有地犬牙错开,有的紧紧相抵。置身岩洞,就像站在了一个怪兽阴森森的巨嘴里。

    一块宛如秃鹫展翅的钟乳石前。楚度负手静立,双目粲然如星。盯着一丈外的神通教教主阎罗。峥嵘的石翅在楚度身后展开,更添飞扬霸气。

    “楚度你尽管放心,百鬼岩洞里除了我们四个,没有第五人。也没有设下任何机关埋伏。所有门人,早被我遣往了洞外。”阎罗立在一根石柱地阴影下,冷冷地道。他面目僵硬,表情森冷,一头刺猬般的短发根根竖起,滑腻地黑皮衣紧贴瘦骨嶙峋的躯体。

    楚度洒然一笑:“我自然信得过阎兄。这是林飞,并非我的手下,这位拓拔兄,你应该很熟了。”

    阎罗看着拓拔峰,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我死之后,你应该知道把我埋在哪里。”

    拓拔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偏开目光,望着脚下的尖锐石齿:“嗯,我会把你和娟儿埋在一起。”

    “娟儿死了有十八年零三个月二十一天了吧。她一个人在黄泉天,一定很寂寞了。”阎罗咧嘴一笑:“能去陪她,我很高兴。这一次我又赢了你。”

    拓拔峰声音微颤:“是啊,娟儿生前也只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比你英俊潇洒,比你法力高强,可娟儿还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真想再揍你一顿。”

    “可是,娟儿却把爱若性命的敦煌绸送给了你。你是顾着咱俩的过命交情,才忍痛拒绝娟儿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娘的,胡说什么!”拓拔峰嘶声道,手指深深地嵌入洞壁。

    “我虽然知道,可还是放不下娟儿。我.

    :.

    我知道。,也不愿欠别人的。”

    “这么多年了,我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却总是没有勇气。现在说出来了,很好。

    “他娘的,做兄弟的,说这鸟话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阎罗深深地看了一眼拓拔峰,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必难过。”他慢慢地道。恢复了僵冷的面容。

    “楚度,来吧!”阎罗冷冷地道,身形一闪,像一条蛇滑过钟乳石柱,满洞游走。

    楚度倏地掠起,霎时,两道人影宛如旋风一般,绕着林立石群飞转。岩洞里犬牙密耸,空间狭窄,两人却连一块石头也没撞到。仿佛贴着岩石滑翔一般。

    “阎罗是你的朋友?”我看着呼吸渐粗的拓拔峰。

    拓拔峰垂下头,涩声道:“他是我最好地朋友,最相知地兄弟。从小到大,我们好东西一起吃,一起用,一起偷看女人洗澡。就连彼此地法术心得,也背着本门偷偷交换。”

    我心道。你连喜欢的女人都让出去了,当然是过命的交情了。

    “可是现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拓拔峰的大手不停地抖,宽阔的双肩都缩了起来:“我不能出手,我看着兄弟死,却不能出手!他娘的。真他娘的。”

    我心中一动:“我们三人合力的话?”

    “我们和你不同。何况,”拓拔峰眼角跳了一跳。语声渐渐冷静:“楚度要是想逃,谁也拦不住。到那时,清虚天死的人远比现在要多。那些人,一样有过命地兄弟,一样有心爱的女人。”

    我唏嘘不已,还是老子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地快活啊。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痛痛快快地以本心选择呢?

    “彭”,一块桌面大的钟乳石在阎罗和楚度当中炸开。碎石激溅。阎罗闷哼一声,闪入岩洞深处,楚度紧追不放,我们也跟了上去。

    岩洞深处,越发阴森。无数奇峰怪岩耸立在黑魆魆的阴影中,如同恐怖的百鬼夜叉,飞舞扑跳,更显得凶险可怖。

    阎罗忽地手舞足蹈,发出凄厉的叫声。霎时,他的人仿佛变成了狰狞地怪石。又或者说,岩洞内所有的怪石都变成了阎罗。黑影幢幢。无数厉鬼凶煞恶嚎着扑向楚度。

    “好!神通秘道术果然别有洞天。”楚度赞道,倏地静立,十指鲜花般曼妙舒展,运转蝶恋花秘道术,迎上对方狂涛骇浪般的攻击。

    拓拔峰手撑石柱,忽然掉头问:“林飞,换作你是我,可会出手?”

    我呆了呆,道:“会!当然会!日他***,清虚天死多少人关老子屁事啊,门派的虚名又算个屁啊!”

    拓拔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和我年少时,还真的很像。可惜,我已不是你了。”默然片刻,嘴唇蠕动,一个雄浑地声音突然响起在我脑海:“神通教的秘道术,分为报通、修通、鬼通、妖通、依通五种。精要在于利用环境景物,变化神通。由一生万,由死化生,由虚变实。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拓拔峰神色一厉:“还不记下?”

    我这才意识到,拓拔峰要把神通秘道术传授给我,当下屏息默记,不敢漏过一个字。

    一声长啸,楚度飘掠而起,流云飞袖穿过重重鬼影,不停顿地击出。“砰”,千百个恶鬼夜叉里,奔出阎罗跟跄地身影,鼻孔溢血,左肩血肉模糊,裸露出白森森的肩胛骨。

    楚度微微一笑,收手而立:“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不必藏了。”

    阎罗的身躯倏地化作黑烟,深深地弥漫开,笼罩了岩洞。楚度屹立不动,施展璇玑秘道术,浓厚的烟雾如同漩涡一般,绕着楚度旋舞,难以近身。

    “出来吧!”楚度暴喝,倏地后滑半尺,看也不看,一拳击向左后方,浓厚的黑雾倏地荡开。

    “砰”的一声,阎罗应声飞出,重重撞上一块尖锥突起的钟乳石,鲜血狂喷。尖耸的岩石刺穿后背,从胸前突出,当场气绝。

    楚度缓步走到阎罗尸体前,蓦地,面色一凛。

    异变陡生!

    阎罗的尸体,赫然变成了一块钟乳石,而原先插入尸体地尖锥钟乳石,竟然变成了阎罗!说时迟,那时快,阎罗高速扑出,掌心钻出一根乌黑锋利的獠牙,刺向楚度胸膛。

    就在此时,拓拔峰念完了最后一句神通秘道术的口诀。

    “魂器鬼牙!”楚度喝道,贴着鬼牙向后飘飞,身后虚空骤然裂开,浮出菱形明镜,一只雪白的手从镜子里探出,从容抓住了鬼牙。略一挣扎,鬼牙被强行拽进了镜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意思,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楚度大笑,跨步,挥拳。拳头迅如奔雷,刹那抵上阎罗额头,蓄势不发。

    阎罗冷冷地盯着楚度,鲜血不停地从口鼻流出。

    “看在拓拔兄的份上,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楚度淡淡地道:“死,还是降?”

    阎罗发出嘶哑的笑声,目光越过楚度,望着拓拔峰:“其实,早在娟儿遭劫那天,我就想走了。只是舍不得你。”

    拓拔峰神色惨然:“我明白,你是不愿见我也如此痛苦。你们都走了,我是挨不下去的。”

    “是啊,两个人一起难受,也许都会好一点。只是,苦了娟儿。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黄泉天,一定更难受。”

    拓拔峰虎泪盈眶,双拳紧攥,嘴唇被咬破了血。楚度瞥了拓拔峰一眼,沉吟道:“我可以不杀他,不过……

    拓拔峰一咬牙,声音嘶哑颤抖:“不过什么?”

    “我走了。”阎罗毅然打断了两人的话,看也不看楚度,反手一掌,拍在天灵盖上,脑浆迸溅。

    拓拔峰仰天悲啸,热泪滚滚,头也不回地狂奔出洞。

    第十二册第九章横扫清虚(下)

    阳,暮时,晴。

    抱暮山庄——步斗派所在地。

    穿过几十排青瓦白墙的矮房,一个步斗派的道僮领着我们,径直进入抱暮山庄的后院,在一片紫竹林前,停了下来。

    “家师正在林中相候,各位请进。”道僮忿忿看了楚度一眼,昂首离开。

    夕阳斜照,橙黄色的余晖在林子里浮动,暮鸦点点飞过紫竹林,翅膀卷起天际的雾霭。

    站在林外,楚度并不急于进去,而是细细观赏着一根根秀丽挺拔的紫绣。绣干笔直,滑润如玉,透着莹莹光泽。紫红色的绣叶十分纤薄,宛如透明,映出了黄昏的暮色。

    “这片紫竹林一定有人常年修剪照料。”楚度沉吟道:“竹叶、枝节分布参差优美,疏密相间,绝无杂叶乱枝。可见修剪竹叶的人,定然精通法术,而且法术走的是清雅的路子。如我所料不差,应是出于步斗派掌门浮舟真人之手。”

    拓拔峰道:“这片紫竹林是浮舟真人的清修之处,每次冒出一个竹笋,他都要瞧上好几日,可谓爱竹如痴。”

    楚度看了看拓拔峰,忽然长长一揖。

    拓拔峰怪叫:“好端端地,楚兄干吗对我行大礼?”

    楚度正色道:“拓拔兄忍辱负重,为了清虚天,宁可牺牲至交好友,也不与楚某翻脸。这份高洁情怀犹如此竹,当得我一礼。”

    拓拔峰默然片刻,也对楚度一揖:“你杀我兄弟,这一礼,我当不起。”

    楚度轻轻叹息,翩然入林。绣林里,光影斑驳,一个玄衣道袍老者半蹲。弯着腰,轻轻抚摸身前一根折断倒地的紫竹。这株紫绣干涩枯裂,光秃秃的,只剩一根枯涸的竹枝,挂着几片发蔫卷起的黄叶。

    老者缓缓站起,目光兀自停留在这根枯老的断竹上。

    “浮舟真人安好。”拓拔峰向老者打了个招呼。

    浮舟真人点点头,抬头望向楚度。后者悠悠地道:“既是爱竹之人,必有竹之风骨,真人想来是不会投靠楚某了。”

    “嗯。”浮舟真人道,他似乎不喜多话。回答了楚度一个字后,再也不发一言。

    “得罪了。”楚度默立一会,施展流云飞袖,倏地卷向浮舟真人。

    浮舟真人左步跨出一个玄妙的弧线,忽左忽右,忽急忽缓,这短短一步。竟似跨出了无数步。一偻偻淡淡地紫气掠起,沿着他步伐划过的轨迹,排成奇特的阵法。

    楚度飞舞的广袖顿时陷入紫气阵,变得缓慢滞重,好像背上了千斤重担。楚度目光一亮,十指探出袖口。施展蝶恋花秘道术,弹拨挑颤。以柔对柔,在氤氲紫气内绽开一朵朵指影之花。

    “楚度有一个习惯。”拓拔峰遥遥望着楚度,忽然道:“他喜欢让对手一展所长,等对手的气势法术攀至巅峰后,再出手击溃。”

    我苦笑:“那是他故意的。让对手把所有的精妙法术都施展出来,他才好观摩偷学。楚度太聪明了,无论怎样深奥的法术,他只要多对几招,就能领悟其中的奥妙。你信不信。百鬼岩洞一战,他至少学到了三、四分神通秘道术。”

    拓拔峰淡淡一哂:“如果遇到匹敌的高手,他还让对方一展所长地话,就等于自寻死路了。而习惯这个东西,是很难改的。”

    我心情一振:“你和他差不多啊,你能利用这个弱点击败他吗?”

    拓拔峰沉吟道:“你说他擅长镜、花、水、月四宇,没有见到花、水、月三宇大法之前,我不敢轻断胜负。”

    我惊奇地问道:“难道你想出了破除镜法的招数?”

    拓拔峰嘿嘿一笑:“破坏六字真诀是天下最刚猛的秘道术,以其中的‘轰’、‘裂’两字真诀合用,应该可以打碎那面怪镜子了。”

    “知音大叔就是牛啊。嘻嘻,什么是‘轰’、‘裂’二字诀啊?”

    “你小子。胃口倒不小。贪多嚼不烂,你的神通秘道术学得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了嘛,这些天,我没日没夜地参修,加上大叔指点解难,已经基本领悟了。只是第五种依通,还不大明白。”

    “阎罗临死前,和钟乳石互换的一击就是依通。你只要仔细琢磨‘虚虚生实,实实化虚。’八个字,就会有所领会。你要切记,依通是神通秘道术地最高境界,也是破釜沉舟的一击。无论伤敌与否,自身都会受到反噬而元气大伤。”

    这时,楚度十指收拢,化作双拳击出,蓄满混沌甲御术,将紫气阵击得荡然无存。

    浮舟真人飘然掠起,踩上一根紫竹,双脚在一片片舒展的竹叶间灵妙跨动,袅袅升腾的紫气阵如同一座座迷宫,将他裹起来。

    楚度冷冷地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身形不动,一拳猛击紫绣绣干。“咯嚓”,坚硬似铁的紫绣应声折断。

    浮舟真人哼了一声,倏然掠下,绕着楚度脚步疾闪,踏出一片虚幻的残影。

    “可惜真人爱惜竹子,否则借助这片竹林优势,还能和楚度相持一段时间。如今失去地利,落败在即。”拓拔峰叹道。

    我欣然点头:“既然一战,就该放下心中所有牵挂,不舍怎得?”

    一重重紫气罩向楚度,整片竹林仿佛在茫茫紫雾里浮动。乍一看,楚度身外有无数只脚飘闪不定,在冉冉紫气里载浮载沉。

    “好,我们就比比步法!”楚度傲笑一声,双足连错,速度惊人,走出曼妙灵幻地轨迹,同时一拳接着一拳,重如泰山,快似闪电,不停顿地击向浮舟真人。

    在楚度的强压下,浮舟真人步步后退,踏出地紫气越来越淡。楚度忽地变拳为掌,犹如奇峰突现,一掌斜斜切出,翩若惊鸿,掌缘闪动着锋锐的金属光泽。

    浮舟真人脚步连环晃动。再向后一步,本可避开这一记掌刀。但他忽然迟疑了一下,在他身后,正是那棵折断的枯竹。

    楚度的掌刀瞬间斩中浮舟真人的胸膛,

    袖齐齐卷出,击中对方地左右太阳穴。

    怦然一声,浮舟真人七窍流血,向后摔倒,压在了断竹上。我和拓拔峰不由得围了上去,楚度转过身。向竹林外走去。

    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浮舟真人半撑起身,凝视着枯裂的紫竹,嘴唇微微颤栗。

    拓拔峰默默叹息,我忍不住安慰浮舟真人:“老竹虽死,新竹又生,真人不必介怀。”

    浮舟真人虚弱地喘息着:“这绣子。是,我五岁时,恩师手把手教我所栽。昨夜,死了。”

    我想起老太婆师父,心中一阵难过,颤声道:“真人如今的弟子,也会继续栽种下去。一代一代的紫绣。一代一代地弟子,永远不会枯死。”

    浮舟真人脸上泛出一丝笑意:“谢谢。”

    暮风吹过,竹叶沙沙。在断绣旁,慢慢冒出了一小点笋尖。紫红晶莹的笋尖,似把余晖也照亮。

    十一月立冬,清晨,晴。

    引鹤山——白云涧所在地。

    “法术诚可贵。美女价更高。若为佳肴顾,两者皆可抛。”沿着引鹤山的石径,拓拔峰豪情高歌,对我道:“小兄弟,我这首诗作得还不错吧?”

    我憋住笑:“老楚一定不同意了。他是若为法术顾,两者皆可抛。”见到拓拔峰彻底放下胸中积郁,重新豪气风发,我也为他高兴。阎罗的死对拓拔峰是柄双刃剑,要么他就此消沉,一蹶不振。而一旦恢复常态。便意味着他在道的境界里又迈出了一步。

    对拓拔峰这样的绝顶高手来说,平日要求小一步突破。难如登天。

    “恭喜拓拔兄,成为我、公子樱之后,当今第三位迈入知微地高手。”楚度微笑道:“来年一战,楚某甚为期待。”

    拓拔峰没好气地道:“他娘的,你期待老子可不期待。”

    我听得心痒痒的,什么时候,老子也能尝尝知微的滋味啊。浮舟真人送给我地道袍里子里,藏着步斗秘道术的法诀。半个多月地参悟,我已对步斗秘道术地奥妙了如指掌。向知音大叔悄悄请教过后,我决定不照搬步斗秘道术,而是吸取其中“以步凝气”的精义,和自己的九曲十八弯秘道术、渡术相融。只要苦练几年,相信我的步法不会比楚度差。

    落叶积满了灰色碎石子的山间小路,放眼望去,满山色彩缤纷,鲜艳锦簇。十一月,在清虚天已是秋末冬初了。引鹤山上,大多数林木由绿转黄,翠褐镶嵌,苍黄交叠,唯有向南的一片枫树林,叶子火红,宛如灿烂朝霞,与环绕山峰地白色云海交相辉映。

    山上,错落分布着几百间精舍雅屋,青瓦白墙,灰檐乌门,白色的仙鹤飞进飞出。庭院内佳木葱,一泓曲水引山溪泉水而入,金色地三须鲤鱼在波光荷叶底游曳。

    “这些鲤鱼倒是稀罕。”我推开一间半掩的雅舍木门,走入庭院,啧啧称奇。金鲤鱼的三须颜色各不相同,有红有白有绿,鲜丽得很。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拓拔峰道:“这里的任何一幢房子,都值得上几千万两银子。”

    楚度微笑道:“白云涧的历代掌门,都是喜欢享受的人,这一代的掌门司马子凌也不例外。一切生活用品,极尽精美尔雅。建屋的砖瓦是用清虚天秋水江底地翡翠泥烧制;石材来自罗生天的蓝田琼玉谷;木梁取自魔刹天龙山顶的龙檀木。非十万年以上树龄不用;最大的手笔则是所有染色涂漆的料汁,乃是从北境各地收购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压榨成汁,混以不褪色的瑞露浆,用鸾胶调和而成。“指着院子里亮盈盈的彩色廊栏,道:“一旦染色后,不但色泽鲜艳柔和,还能泛出异香,令人神清气爽。”

    “日他***,有钱人啊。”我嘀咕道。湛蓝色的天空中,掠过阵阵鸟鸣。一行大雁拍动着灰色地翅膀,排成“人”字形,渐渐消失在乳白色的云层后。

    望着远去地雁群,我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感觉。清虚天的气候是最像大唐的地方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分明。也没什么怪兽凶物。一派秀丽恬静风光。以后和海姬成了亲,在这里安家最好。

    走出雅舍,楚度倏然止步,目光转向枫林。随着翅膀的扇动声,一只白色地仙鹤从林子里翩跹飞出。

    楚度微微一笑:“司马子凌在等我们了。”举步向枫林走去。

    “是等你,别扯上我们。”我一撇嘴。拓拔峰连连点头。

    丽阳高照,枫林红艳胜火。枫叶上,薄薄的白霜正在融化。片片枫叶婆娑舒展,映得林间白卵石铺砌的小路也微微泛红。十多只白鹤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回走过,时而飞起,展开的羽翅像是火焰里飘舞的雪云。

    林子深处,水声潺潺,隐隐传来女子地嬉闹娇笑,比流水更盈盈。

    拓拔峰苦笑:“司马子凌这家伙。改不了的风流脾气,决战前还和美妾们瞎闹。”

    顺着水声而去,一条碧清地山涧曲折穿过枫林,在远处闪烁着波光。一个头大如斗,皮肤白腻,半裸上身的中年肥胖男人站在涧水中,双臂张开,左扑右跳,动作笨拙可笑。他的两眼蒙着一块红丝巾,在后脑打结。哦不。

    丝巾,是一条玫红色的女子亵裤!

    我当场绝倒。

    几十个美貌女子一边围着他娇笑。一边轻盈躲闪他的搂抱,白嫩的脚丫踩起一片片水花。薄薄的罗裙虽然卷到了大腿处,还是被涧水湿透,玲珑凹凸的曲线毕露。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他娘的,几个月不见,司马子凌又收了一个女人。死色胖子,真他娘地会享艳福。”拓拔峰悻悻地道:“也不知他行不行。”

    楚度走到涧旁,静静望着司马子凌。

    “姓楚的,马上就好。”司马子凌头也不回,也不拿下亵裤,依然站在山涧里,猛地向前一扑,双臂从几个女子高耸的乳峰上擦过,扑了个空。

    “死色胖子!”女子们娇嗔莺呼,闪开了,弯腰撅起溪水泼他。司马子凌转身一扑,又落了个空,被一个女子伸出娇纤白皙的小腿一绊,“扑通”摔倒在涧水里,溅起大片水浪。

    “输了输了,死色胖子输了!”女子们纷纷拍手娇笑。

    我哭笑不得:“这家伙真的是白云涧的掌门?”

    拓拔峰道:“如假包换。除了他,清虚天谁还有本事搞定那么多女人?一旦争风吃醋起来,烦也烦死了。”

    “那是你没本事!”司马子凌轻轻拉掉亵裤,冲拓拔峰挤挤眼:“我传你几招,包你几十个女人都能摆平。”目光转向我:“你呢?小伙子?咦,你下面不对劲啊。”

    我老脸一红,收回紧盯美女雪白大腿的目光,拉了拉莲衣,遮住反应强烈的小弟弟。

    “比我还好色?年少就是好啊!”司马子凌瞪着我,捧腹大笑:“山顶的琉璃房的红蕤木床下,压着几卷御女春宫图,喜欢地话拿去吧。”

    楚度柔声道:“白云涧向来是清虚天最富贵安逸的名门。司马掌门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如此逍遥美妙地生活,令人艳羡。而一旦生命结束,便再也无法享受。失去或拥有更多,全在司马掌门一念之间。”

    司马子凌笑道:“你是来动口的,还是来动手的?动口快滚,动手来吧。”

    我暗暗咂舌,这个胖子看上去一团和气。性子却刚暴得很。前几个名门掌教看见楚度,也是客客气气,哪像他直接开骂。

    楚度面色一凛,庞大的气势瞬息蔓延了整片枫林。枫叶摇摆,卷起一片片翻滚的红浪。

    司马子凌满不在乎地跨上岸,湿漉漉、肥嘟嘟的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扭过头,对女子们道:“艳阳虽好,总有下山地时候。春梦无痕,只求尽欢,你们——都散了吧。”

    女子们惨笑。俏立在涧水里,没有一个挪动脚步。

    “好了好了,随你们吧。”司马子凌咕哝一声,双手插入裤带,目光乜斜楚度:“姓楚的,放马过来吧!”

    楚度一拳击出。

    司马子凌不躲不挡,伸手一摸。从裤裆里掏出一座金光闪闪的九层小塔。金塔迎风而长,化作巨型宝塔,光芒万丈,罩向楚度。

    “乾坤塔?”楚度讶然道,冲天飞起,直入云霄。乾坤塔也跟着飞上天。绽射出千万偻闪耀光线,照得朵朵白云灿似黄金。

    楚度翩然飞舞。金塔紧追不放,就像老鹰抓小鸟一样,在白云间飞速追逐。

    拓拔峰盯着高空,沉吟道:“楚度明明可以用镜法收入乾坤塔,却舍本逐末,无非是想引诱出司马子凌更厉害的杀着。只是他既已翻阅过《控鹤驱龙》的秘芨,何必再多此一举?”

    我道:“以楚度目前的境界,单靠修炼已经很难提高了。我觉得楚度是以一次次的决斗,来使他的妖术浑圆纯融。臻至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拓拔峰一拍大腿,“这说明楚度目前并非毫无破绽。甲御术、秘道术、妖术心法各异,有的甚至截然相反。除非是人妖修炼,否则必生冲突。楚度是纯妖之体,强行融合人类的法术,一定会存在缺陷。”

    “纵有缺陷,我们也发现不了啊。”

    “那倒无妨,一旦他遇到我或是公子樱,必然会暴露其中破绽。就算不暴露,在他全力催发妖气下。也会引起体内气息冲突。”

    “我不太懂,以楚度地妖力。体内气息早已汇合成流,融会贯通,怎么会冲突?”

    “当甲御术、秘道术炼至巅峰的刹那,便会飞升,对不对?产生飞升的力量之源,实质是功成一刻,我们体内膨胀到顶点的精气。而借助飞升,我们也导泻出了过满的精气。满则溢,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

    我惊呼一声,恍然大悟:“楚度是个妖怪,所以他就算炼成甲御术、秘道术,也无法飞升。这样日积月累,过满的精气越来越多,囤积体内,无法炼化。这些乱糟糟的精气性质不同,一旦楚度全力催动妖力对敌,势必引发气息冲突。哈哈,妙!太妙啦!”

    拓拔峰眼神越来越亮:“即使不遇上知微级别地对手,楚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无法炼化的过满精气长期堆积,就像是一个皮球,一直吹下去,迟早要吹爆!除非楚度再进一步,迈出知微境界,达到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否则迟早会自爆而亡。”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楚度会用精气冲入我和天精体内了——他是在寻找炼化多余杂气的办法!

    半空骤然一亮,原本金光灿烂的天色,绽出霞光万道。楚度停在半空,右掌赫然变得绚丽多彩,不断暴涨扩大,化作一只遮天光掌,拍向乾坤塔。

    “大罗兜率手!”拓拔峰怪叫:“他娘的,这是吉祥天天刑宫地九大镇宫绝技之一!他竟然连这个也偷学到了!”

    “轰”的一声,彩光缤纷地巨掌把乾坤塔拍得稀巴烂,远远地飞了出去。楚度俯身冲下,巨掌不断缩小,敛去光芒,化作不停旋转的一拳击向司马子凌头顶。

    司马子凌头也不抬,“唰”地又从裤裆里掏出几件光芒闪烁的玩意,扔向楚度

    银光闪闪的梭子;一条飞舞的晶莹玉带;还有一个赤子,罩子周围盘旋飞动着九条火龙,张牙舞爪,咆哮喷火。

    银梭绽出一道道曲曲折折的银色闪电,劈向楚度;玉带宛如蟒蛇,缠向楚度腰际;火龙罩从上往下,罩向楚度。九条火龙连成一片滔滔火海。

    我瞠目结舌:“司马胖子是开法宝店铺的?还有他那条裤子,怎么塞得下这么多宝贝?”

    拓拔峰笑道:“北境除了红尘天的朱家、罗生天地牵机派,就属白云涧最富了。偏偏白云涧历代掌门都喜欢收藏法宝,长久下来,自然法宝如云了。至于司马子凌那条裤子,是连一座大山都能藏进去的法宝芥子裤。就算他从裤裆里掏出一头洪荒巨兽来,你也别觉得奇怪。”

    半空中,楚度暴喝一声,拳碎银梭,掌断玉带。双腿连环踢飞九条火龙,再以纯青炉火反烧圆罩子。不等他喘气,司马子凌又掏出一连串五光十色地宝贝扔了过去。

    我呆呆地张大了嘴,这不是打斗,这是在用钱砸人啊!

    拓拔峰忽然道:“现在楚度被法宝缠住,是你逃走的大好机会。万一楚度追击,老子帮你挡一下。”

    我心中微动。想了想,毅然摇头:“楚度的镜花水月大法还没用,明显留了很多余力,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再说,我也不喜欢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强如知音大叔也一样。”拔峰挤挤眼:“要不。你把敦煌绸送给我,让我试试它飞得有多快?”

    “说得好。自己的命怎能依赖他人?至于敦煌绸,你想也别想。”拓拔峰略一沉思,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塞给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记不住也得还给我。”

    我一愣,目光扫过黄纸,头一行赫然写着:“‘轰’字真诀。”立刻心中狂喜,知晓这是破坏六字真诀。再往下看,整张纸上只有“轰”这一个字地真诀秘法。没有另外的五字真诀,不由得空欢喜一场:“怎么不给全啊?”

    拓拔峰翻了个白眼:“破坏六字真诀,刚猛悍烈,炼不好就会反噬。我破坏岛上数千弟子,没有一个能学全地。你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来吧。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哇靠,大叔你喝茶也太快了吧!”我怪叫一声,赶紧低头强记。等我背完真诀,司马胖子还在不断“砸钱”,一件件法宝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映照得天空瑞气千条,霞彩万缕。像开了盛大辉煌的烟花会。

    楚度终于不耐烦了,厉喝一声,虚空裂开裂缝,现出菱形明镜,镜子里的手不停地抓起一件件法宝,拽入镜子。司马子凌也不怕,继续砸。这样僵持了三个多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司马子凌又一次掏裤档时,才终于捞了个空。

    楚度倏地飘落,长长舒了口气,显然也被司马子凌上万件的法宝搞得吃不消了。

    拓拔峰脸上闪过一丝悲哀:“司马子凌马上要完了。”

    我正看得兴高采烈:“还得过一会吧,死胖子的控鹤驱龙秘道术还没使呢。”

    拓拔峰神色黯然:“你别看司马子凌和气顽闹,骨子里是宁折勿弯,刚烈至极的性子,加上控鹤驱龙秘道术是只攻不守地秘道术。所以司马子凌和人对敌,从来都是一招决胜负。瞬息之间,输赢立判。”

    我苦笑一声,和楚度决斗,落败和死没两样。一招决胜负,等于是一招定生死了。

    不等楚度开口作势,司马子凌已经扑了上去,双臂幻作两团急舞的旋风。霎时,左臂旋风里冲出一条腾空飞跃的银色巨龙,右臂旋风里飞掠出一只翩跹舞动的雪白仙鹤。银龙挟满强悍的冲击力,仙鹤起舞的翅膀里生出拉拽地吸力。一龙一鹤,生出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卷向楚度,要把他撕扯成两半。

    “控鹤驱龙,当一刚一柔。你驱龙刚猛不足,控鹤却刚劲有余,阴柔不足。”楚度冷冷一,双臂旋舞,同样施展控鹤驱龙秘道术,幻化出银龙白鹤迎去。

    鹤鸣龙吼,清厉高亢,胜负立分。楚度地银龙白鹤把对方的龙鹤冲击得粉碎,余势不消,撞上司马子凌,后者闷哼一记,双足却寸步不移,硬生生受了一击。

    楚度瞬息击出几十拳,拳拳命中司马子凌,后者还是犹如磐石劲松,晃都不晃一下。

    “咯嚓”,楚度又是一拳,拳头打得司马子凌胸口塌陷一片,后者依然不退一步,腰背挺得笔直。

    “好硬的骨头!”楚度收拳,沉默了一会,叹道:“楚某今生,再不踏入白云涧一步。”

    司马子凌微微一笑,扭过头,对女子们张开双臂:“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胖躯兀自僵立挺直,两道软软的雪白玉筋从鼻孔流出,再无一丝呼吸。

    女子们默默走上岸,齐齐跪倒在拓拔峰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为首的一个女子道:“子凌日前,早已遣走所有门徒家仆,散尽家财。他希望在墓碑上,铭刻‘来时无限风光,去时寥寥白云。’这十二个字。”

    拓拔峰惨然道:“他的后事,我会料理。你们,何苦如此?”

    “子凌的女人,可不能给他丢脸。他的骨头硬,妾身们的自然不能软。”女子脸上浮出一个美艳如花地笑容:“多谢。”猛然一头撞地,香消玉殒。几息间,几十个美女纷纷自杀,仆倒在司马子凌身旁,地上流淌的鲜血比枫叶还要红。

    夕阳残照,枫林如血,声声鹤唳悲凉。

    “笑对繁华阑珊,只求一晌尽欢。”拓拔峰遥望着天际一朵缓缓飘过的白云,默默地道:“子凌,一路走好。”

    本册完

第十三册 第一章 化作春泥更护花

    第十三册第一章化作春泥更护花

    初三,晨时。

    “穿过这座古镇,向南一里,就是补天门的驻地——簪衣巷。”拓拔峰站在镇口的牌楼下,敞开衣襟,任由蒙蒙细雨扑满健壮的胸膛。

    晚秋的小雨,寒凉清婉,像一片朦朦胧胧湿湿漉漉的水粉,在风中飘来荡去,把古镇染成一团团水墨晕。

    “系——思——镇。”我把头顶上的残荷叶往脑后一拨,望着深褐色的牌楼顶,慢慢念出上面模糊的字迹。牌楼不算高,由六根三丈长的石柱撑起,重脊翘檐,斗拱古雅,最特别的是石柱上分别题写了三幅残联,都是只有上联,没有下联。

    最前头的左侧柱联上题写:“青山不舍云辞去,”,中间的左柱上联为“一骑风尘,披星戴月,池边洗剑波光寒。”,后端则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而三根右柱上空无一字。

    “怪了,怎么都没有下联?”我好奇地问道。

    拓拔峰道:“这和补天门有关了。补天门是清一色的女子门派,个个美女,才艺又佳,引来许多男人追求,搞得簪衣巷人山人海,鸡飞狗跳,天天上演求爱痴情大戏。补天门不胜烦扰,索性立下规矩,在牌楼柱上题写三幅上联,能对出令她们满意的下联,才有资格进入簪衣巷,不然连这座系思镇也进不去。”

    “听说系思镇上,驻扎了一个叫做‘护花流’的秘道术小门派,和补天门交情菲浅,多年来为她们挡了不少狂蜂浪蝶的骚扰,也算是簪衣巷的一道门户屏障了。”楚度手执绣伞,立在凄迷烟雨中,青衣淡得像暮秋的最后一缕碧色。

    这把竹伞,是楚度折下路边的篁竹。用竹衣竹片随手编制出来的。伞形清雅流畅,浑然天成,细看,又好像不是伞,依然是那一根迎风展叶,生机勃勃地翠竹。

    再普通的一草一木,经过楚度之手,也化腐朽为神奇,充满了清玄美妙的气韵。在迈入天人感应前,我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道道。现在看明白了,反而有些茫然若失。好比一条大江日夜奔腾,因不断汇入的河流而变得壮阔时,突然望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们漫步走进镇子。古镇里十分宁静,路上人烟稀少,石板路水淋淋地发光。两旁遍植杨柳,院落毗连。屋顶一排排黝黑的瓦片被雨打得淅淅沥沥。

    “知音大叔,这些院子里住的都是修炼门派?”我靠近宅院门,眼睛贴住门缝向内瞧。满目萧索,没看到人,杂乱的黄叶堆积庭院。

    拓拔峰道:“原本有两、三个小门派,风闻魔主大驾光临。大概都跑光了。”

    我对楚度嘲弄地挤挤眼:“魔主威名赫赫,人家虚宅以待嘛。”

    拐过弯。一座弯月形的石拱桥出现在前方,桥下流水悠悠,蒙蒙雨丝荡出一个个涟漪。

    “三位止步。”凄风细雨里,远远走来一个蓝袍散发地青年男子,拦住了我们。他面目英俊,气宇轩昂,一条雪白的丝巾环系额头,更添几分风流。

    拓拔峰豪笑一声,迎向青年男子:“原来是护花流的小许掌门。有什么事吗?”

    小许向拓拔峰一礼,朗声道:“请三位按照惯例,对出联,才能进入系思镇。否则,请你们绕道而行。”

    拓拔峰道:“小许掌门说笑了。十大名门早已联名告示,魔主拜会清虚天期间,任何人不得阻挠。你难道不清楚吗?”

    小许神色昂然:“昔日,护花流的开派祖师深受补天门大恩,所以立誓为她们世代守护。多年来,我护花流弟子恪守誓言。不敢丝毫违背。纵然是号令清虚天的十大名门,也不能更改。还望拓拔掌门见谅了。”

    拓拔峰叹息:“若是补天门的掌教丁香愁在此。也会让你们退下。这原本就是清虚天十大名门的共同决定,补天门并没有任何异议。”

    “这和补天门无关。”小许不为所动:“守护此镇,是护花流地事。请三位对出联。”

    我看出来了,这个护花流掌门是故意找茬,阻拦楚度入镇。楚老妖何等地位,怎会听从一个小掌门摆布,老老实实地对对子?双方势必动手恶战。小许这么做,多半是想报恩,为补天门拼死一击楚度了。

    拓拔峰面色微沉:“护花流打算被赶出清虚天吗?”

    “拓拔掌门是在威胁我吗?”小许放声大笑,笑声充满悲怆:“百万年前,清虚天本来就没什么护花流,百万年后,谁知护花流又在哪里?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安身?北境之广,何处不可埋骨?”

    拓拔峰默然一会,道:“小许掌门和丁香愁掌门情分不浅吧,我想她也不愿你做些无谓的事。你这份心意,她自然明白。”

    “无谓?为了清虚天这三个字,为了大部分人可以芶且偷生,就要让另一些人去送死,这才是无谓吧?音煞派的柳掌门死了,神通教的阎罗死了,步斗派的浮舟真人死了,白云涧的司马子凌也死了。明天,又要轮到丁掌门。比起清虚天数万门派,千万弟子,这些送死地人只是九牛一毛吧?但对他们的亲人、朋友来说,失去地却不仅仅是一条命,而是无法承重的生活!”

    “这是四位掌门自己的选择,楚度也是光明正大将他们击败。十大名门的每一位掌门,都可以随时为清虚天去死,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护花流的责任就是守护补天门。”小许冷冷地道:“大丈夫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轰轰烈烈地一战,死便死了,总胜过了忍辱偷生!”厉视楚度,

    默然无语,我心想小许一定和丁香愁有一腿,所以宁也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不错,很有老子的风范。

    楚度淡淡一哂:“小小对联,不值一提。只是楚某生平。不喜被人勉强。既然你想为补天门尽一份心意,我就成全你。”执伞向小许走去。

    “楚兄且慢。”拓拔峰身形一闪,挡在楚度身前。两人气势甫接,身躯都微微一震。楚度手中的绣伞滴溜溜一转,雨丝飞溅,灵幻闪烁,逼得拓拔峰向旁让开。

    一抹翠绿地伞影,映上楚度白洁的高额,他似笑非笑:“拓拔兄迈入知微之境,想一试身手么?”

    我瞧瞧拓拔峰为难的神情。灵机一动:“杀鸡不用宰牛刀,老楚,让我替你打发这傻小子。”不等楚度开口,飞速冲向小许,一拳击出,在半空陀螺般旋转。

    拳头忽圆忽尖忽钝忽扁,在半空不断变化形状、轨迹。“砰”地一声。落在小许左肩,打得他一个趔趄。我笑嘻嘻地道:“你连我也打不过,还想螳臂当车,和老楚交手吗?”暗示他快快躲开,别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小许木然而立,拓拔峰对我使了个嘉许的眼色。道:“楚兄,这一拳像是出自你的手笔啊。”

    楚度微微一笑:“学得倒快。只是欠了几分浑朴。”

    我正色道:“老楚你和我性子不同,使出来的法术自然有差异。你说我差了浑朴,我还说你差了一点灵动呢。”

    “说得好!”拓拔峰大声喝彩:“道本是不拘一格,因人而异。小兄弟这几句话深得其中三昧。”

    小许忽然清啸一声,双掌展开,犹如缤纷落英,眼花缭乱地拍向我。

    日他***,不识好歹的小子。我劈出脉经刀,金黄色地刀气像一泓流水倾泻。随着对方的掌势曼妙变幻,虽然只劈出一刀,却似从不同地角度劈出了无数刀,把脉经刀地精要和我对水流的感悟完美互融。

    小许被迫后闪,脉经刀势眼看将尽,倏然峰回路转,以一个圆悠悠划过,斜斜劈出。这一刀,像是重重叠浪,永无尽头。劈得小许连连闪躲,要不是不想伤他。早把他打残了。

    楚度赞道:“短短两个月,你已脱胎换骨,真正迈入一流高手的境界。”

    我心道这些天来,老子每晚加练,只睡两、三个时辰,就连拉屎的时候,也在琢磨各种法术精要如何融会贯通,再加上拓拔峰这个知微高手的指点,不进步才怪。

    眼下,小许正好当我的试招对象,各种玄妙灵动的法术如同潮涌,奔流不息,把小许完全压在了下风。无论是甲御术、秘道术还是妖术,都融入了我对道地领悟,和原先的法术似是似非。等到日后把所有的秘诀熔于一炉,我使出来的法术就会焕然一新,彻底摆脱秘芨的巢臼。就好比一团面粉,楚度用它捏大饼,老子则可以做糕点,因人而异,灵活使用。

    打得兴起,我左掌生出刚硬的冲劲,右掌生出柔和地吸力,正是白云涧的控鹤驱龙秘道术。那日在白云涧,拓拔峰忙着埋葬司马子凌一干人,我则摸上山顶,去找色胖子口中地春宫图,无意中发现了白云涧的秘道术秘芨。几天修炼下来,也有点心得。

    小许被控鹤驱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拉扯,立刻失去平衡,左摇右晃。我越打越兴奋,仰天长啸一声,脑海闪过楚度编做竹伞的手法,一拳翩然击出,击到半途,拳头倏然打开,十指曼妙颤动,敲碎漫天掌影,一指接着一指弹上小许颈部动脉,硬生生将他弹得酸软倒地。再飞起一脚,把他远远踢飞,嘴里嚷道:“不知死活的蠢货,滚远点!”

    小许愤然跃起,又向这里扑来,拓拔峰一个大步,已抢到他面前,手掌按在小许肩上,重如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侧首对楚度道:“小许自不量力,让楚兄见笑了。”

    楚度摇头:“拓拔兄这话说错了。人之一生,总要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方有意义。”

    拓拔峰讶然道:“想不到楚兄也有一份轻狂冲动的少年情怀。”松开小许,后者僵立不动,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圆瞪的双目充满了怒火。

    “拓拔兄的破坏六字真诀果然奥妙无穷。”楚度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许,信步走上前方地石拱桥。

    桥中央,摆着一个小摊,摊主是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头。蹲在地上,眯眼打盹。手里拿了一根长长的草棒,上面插满了一串串红艳艳地糖葫芦。我心中一动,目光暗暗四下里一扫,颇有深意地问道:“知音大叔,清虚天怎么也有小摊贩?”

    拓拔峰不露声色:“清虚天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少得了衣食住行?许多小门派为了生存下去,也得做点买卖。何况这也算是一种修行。”

    楚度立在桥上,望着河中心一条渔船缓缓划来,似看出了神。恰好此时。桥对面走来五个挑担的粗布汉子,担子里的糯米枣泥糕香气四溢。

    渔舟慢悠悠地驶近半月形的桥洞。

    拓拔峰面色微变,楚度忽地长笑:“护花流今日灭门于此!”左脚抬起,往下踏去。

    桥面轰地崩碎,裂开一个大洞。与此同时,两柄长枪如同两条毒蛇从桥下向上刺来,枪尖闪烁着绿油油的暗光。刚好与楚度左脚相触。一记沉郁的闷雷声响起,两柄长枪寸寸断碎,桥下传来短促的惨叫,大片血花浮出水面。

    挑担地汉子们向楚度疾冲,扁担舞得像旋风。卖糖葫芦的老头双目精光四射,草棒脱手掷向楚度。糖葫芦炸开,飞出一只只碧绿色地怪虫。

    点磷火。笼罩了石桥。

    楚度倏然身躯下沉,穿过桥面地裂洞,双足踏上桥下渔舟的乌蓬。一张银光闪闪的大网从蓬内抖出,撒向楚度。“嘶”,楚度左掌化刀,切开渔网,右拳眼花缭乱地击出。“砰砰砰砰”,四条人影从舟内抛飞,摔进水里。已变成了几摊血肉模糊的烂泥。

    楚度并不罢手,掠上河面,双拳不停顿地击向河水。惨叫声尖锐,短促,此起彼伏,仿佛刚冒头,又被人用力按了下去。一团团鲜血从河里炸开,不一会,近百具身穿水靠的尸体陆续浮上来。

    整个过程犹如兔起鹘落,快得让人透不过气。一眨眼功夫。楚度便杀掉了百来个人。青袍飘飘,楚度倒飞回石拱桥。浑身冒出纯青炉火,将碧绿的怪虫烧成灰烬。

    厉啸声从身后响起,小许飞扑而来,双掌拍出缭绕青气,遥遥击向楚度。

    我一愣,这小子不是被拓拔峰制住了吗,以他的实力,怎能这么容易脱困?再看他身法,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掌劲沉浑柔和,远胜和我交手地时候,显然刚才故意藏起了大部分实力,连拓拔峰都被他瞒过了。

    楚度看也不看不断逼近的小许,步伐忽曲忽弯,将五个挑担的汉子一口气击毙,右袖拂出,卷住卖糖葫芦的老头咽喉,向外一抖,老头喉头标出一道血水,“扑通”掉河。

    小许的双掌距离楚度不足半尺。

    “心机倒是不小。”楚度冷笑一声,从容转身,一拳击向小许。后者坦然迎上,任由楚度一拳击中他的胸膛,炸开淋淋血水,溅得满桥鲜红斑斑。

    血水浸洒石桥,竟然变成了怪异地墨绿色,硬梆梆的石头桥突然发软、冒泡、膨胀,化作了粘糊糊,厚稠稠,湿腻腻地烂泥桥。刹那间,我的双脚像是被桥黏住了,动也动不了。碧绿的泥桥像一只巨掌急速合拢,小许脸上露出奇诡的笑容,身躯也化成一团湿软的泥浆,缠上了楚度。

    “这是护花流的春泥护花秘道术,也是与敌偕亡,玉石俱焚的一击。”拓拔峰叹道,双足震开卷动的绿泥浆,轻松跃起,落向对岸。

    眼看泥桥要将我包裹,我忽地瞥见水面上自己的影子,心中灵光一闪,霎时,虚实互易,河上地倒影转换成了真实的我!泥桥上只剩下一个暗淡的影子,一晃而逝。“啪啪”,我背仰在水面上,溅起涟涟水花。足尖一踩河面,我向前挺起腰,直冲上岸。

    “你终于领悟了几分依通。”拓拔峰欣慰地拍了拍我,望着满河尸体,叹道:“这些都是护花流的弟子。”

    “护花流这一局暗杀布置得漏洞百出,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屑地道:“下着雨,老头连糖葫芦也不用纱布遮挡一下,哪里像是做生意的?挑糕的汉子一步步走得如临大敌,摆明心中有鬼。桥下埋伏的人杀气外泄,根本是心浮气躁。渔舟划过来的时机不免巧了一些,河面上冒出的水泡也稍稍大了一点。这种烂透地杀局,连我也瞒不过,更别提楚度了。不过小许的心计深沉,故意和我打斗,装作弱手糊弄老楚,暗里蓄势发出致命一击。”

    “他们本来就不谙暗杀之道,只是拼死一搏罢了。护花流地秘道术过于方正,并不适合用来暗杀。清虚天中,只有补天门的补天秘道术合‘暗’字的精意,是真正属于刺客的秘道术。”

    “护花流的春泥护花秘道术倒是奇诡,居然把石桥变成了烂泥。”遥望楚度,墨绿色的泥浆渐渐将他淹没。

    “卖糖葫芦的老头放出的绿虫叫化石虫,叮咬在石头上,可以令石头变软,再配合春泥护花秘道术,确实威力奇特,防不胜防。可惜对楚度毫无用处。”

    这时,泥浆巨掌伸展到楚度上空,再也无法合拢,像是被另一只无形的巨掌扳住了。

    “你可以拦住他们的,为什么还让这些人白白送死?”

    “也许小许说得对。”拓拔峰沉默了一会,道:“轰轰烈烈地一战,死便死了,总胜过了忍辱偷生。我们可以顾全大局,可以丢卒保帅,但他们不可以。他们有权自己选择。”

    拓拔峰的眼睛映在水波里,仿佛闪着光:“这是慷慨的气血。清虚天可以亡,这股气血不能断。小兄弟,你我都是机变油滑的人,也许会觉得他们很傻。但我们不能,也没有资格瞧不起他们。”

    “只要是热血,就永远高贵,绝不容任何人践踏!”

    我瞧着神色索寞的拓拔峰,在他内心深处,被苦苦压抑的气血,恐怕翻滚得更加汹涌激烈吧。

    “哗啦”一声巨响,楚度一拳击出,混沌甲御术!泥掌倒卷而回,缓缓铺开,竟然重新化作了一座弯弯的石拱桥。一摊绿泥“啪嗒”摔落在桥上,变回了小许的模样。他面色惨绿,身躯支离破碎,慢慢蠕动。

    拓拔峰掠到小许身边,轻轻握住他稀烂一团的手:“你有什么遗愿?”

    小许嘴唇不停地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拓拔峰沉声道:“我会将你今日之事,转告丁掌门。”

    “不不必了。强挤出几个字:“她只把我当作弟弟。”头一歪,泪水滚滚,气绝而亡。

第十三册 第二章 只如初见

    第十三册第二章只如初见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声,径直来到簪衣巷。

    雨渐渐停了,一轮月牙初上柳梢,水气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树影。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长,弯弯的望不见出口。楚度收起竹伞,仿佛一个探幽的闲客,融入了满巷的月色。巷子里梧桐挺拔,枝叶郁郁,一条条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绕,犹如一幅繁密的刺绣。两边是黑压压的屋墙,墙砖很厚,爬满墨绿的苔藓。屋墙高处,向外撑出一扇扇清碧的绣窗,用柳条斜支着,窗口透着绛红的烛光,里面传来织布机的“咣当咣当”声,依稀有娇影浮动。

    “补天门平日里以织布绣花为生。”瞧见我诧异的神情,拓拔峰解释道。

    “织布可以锻炼眼力,绣花可以控制手劲。”楚度沉吟道:“补天门的补天秘道术必然讲究出手的精确细腻,所谓静如处之,动若脱兔。一击不中,飘然远逝。”

    “补天门的美女们怎么不出来亮亮相啊。”我遗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们都躲在闺房里。细听美女们的织布声,有些萦乱,想来是心绪不宁的缘故。

    巷道内月光斑驳,仿佛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子深处望去。与此同时,一盏银色的宫灯在远方的高楼上亮起,照得楼旁的梧桐树银光闪闪,柯叶耀目。

    我暗暗叫绝,楚度的这种感应力太厉害了,对方在点灯的一刹那,已被他察觉。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楚度徐徐走向高楼,楼窗的珠帘上,映出了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走到楼门口,刚要跨过门槛进去,一颗冰凉地水珠从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额角,心突如其来地一跳。

    “补天门丁香愁,恭迎楚先生。”高楼里的女子道,声音纤弱,柔软,仿佛花瓣轻轻颤动,有暗香袭来。

    我心中蓦地一阵茫然。霎时,眼前闪出无数模糊的场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进楼,淡紫色的门扉,淡紫色的楼柱,淡紫色的厅阁,一抖落岁月的蒙蒙尘埃,重新浮现。

    一切是那样熟悉,却又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有些惊异,有点迷惑,还有一丝丝慌乱,眉心的龙蝶内丹莫明其妙地颤动起来。

    真他***怪了。怎么一下子心神不定,难道老子中邪了?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排去脑海中混乱地杂念。

    踩着“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楼的窗口,一个紫衣女子手执宫灯,背对我们而立,浅紫色的长发在月色下迷离,宛如袅袅紫烟。

    夜风吹得宫灯晃荡,光影摇曳,莹白的珠帘簌簌响动。女子用罗帕捂住嘴。轻轻咳嗽了几声。纤长的柳腰似不胜风重,微微颤栗。

    楚度看着女子的倩影,道:“丁掌门地身子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择日再战?”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挂怀。今日一战,势在必行。”丁香愁转过身,平静地道:“拓拔掌门安好,还有这一位林飞朋友。”

    我脑子轰地一声。看着容颜宛如凄迷烟雨,身姿弱不胜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脱口叫出:“青山不舍云辞去,闺妾尤盼君归来。”

    “啪”的一声,丁香愁手上的宫灯掉落在地,一滑而过的灯光,映得她脸色苍白如霜。

    “你,你怎么会?”丁香愁吃惊地盯着我,朱唇微微抖索:“一骑风尘,披星戴月,池边洗剑波光寒。”

    我呆若木鸡,完全搞不懂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那应该是系思镇牌楼上的残联啊!愣愣地看着丁香愁,我仿佛望见了蒙蒙细雨,幽深小巷里,一对并肩伫立地身影,我心头不禁一震,掠过一丝浓烈的悲伤。

    “一骑风尘,披星戴月,池边洗剑波光寒。几缕芳魂,嫣红姹紫,楼上竹花香气幽。”就像是埋在心深处地一段记忆,凭地冒了出来。我忍不住嘶声叫道,抱住头,眉心内丹剧烈跳动,一幅幅破碎的画面蹦跳出来,在眼前乱晃。

    日他***,活见鬼了!我又惊又骇,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脑子乱成一锅粥。

    丁香愁跟跄后退,细腰颤抖得仿佛要折断,左手攥紧珠帘,颤声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眼中闪出美丽的异彩,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楚度和拓拔峰惊异地看着我们,我额头直冒冷汗,龙蝶内丹狂跳不止,像要从眉心硬生生地钻出来。一个飘渺不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地在说:“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宝剑困匣,胭脂蒙尘。”

    我竭力抗拒这个声音的诱惑,死死咬紧牙关,强守心神,神识大法运转,清心守笃,冥冥浩浩,万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终于将奇异的声音化作烟消云散。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迎着丁香愁充满期盼的目光,我毅然

    鳏夫爬墙,寡妇上床。嘿嘿,我林飞对出地这三幅还满意吗?”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哗啦”,手松开了珠帘,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暗下去,显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联。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继续胡说八道:“你们簪衣巷不是立下规矩,如果男人答出让你们满意的对联,可以赢得美女吗?嘻嘻,我林飞的下联对得不错吧,够资格追求补天门的美女吗?”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语。凄婉的神情让我惘然若失。我故作惊叹:“丁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老子很像你过去的熟人?”转头对拓拔峰耸耸肩:“日他奶奶地,北境难道还有一个像我这样英俊洒脱,聪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吗?”

    拓拔峰莞尔:“除了我之外,绝无仅有。”看了我和丁香愁几眼,沉声道:“丁掌门,楚兄已迈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应战。”点醒丁香愁,大战在即,不可分神。

    丁香愁目光渐渐清明,遥望窗外夜色。轻咳了几声:“林公子地对联让我思及故人,一时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美女失态,老子失魂。哈哈!说实话,我也觉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识,前世有缘哩。”我装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脸。心里重复了一遍“前世有缘”这四个字,猛地醒悟。

    “你还用装色迷迷?本来就是。”神识里,月魂嘀咕了一句。

    “有劳楚先生久候了,开始吧。”丁香愁飘然闪出窗外,掠入巷子。临去时,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这凄迷幽凉地一眼。弄得我眉心内丹又跳起来。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子里时。丁香愁杳然消失,仿佛被浓浓的夜色吞没了。静静地立在巷中,楚度左手兀自拿着竹伞,右掌似动非动,目光熠熠生辉,镜瞳秘道术延伸向周围的每一条巷道。

    满巷的织布声也默默停下来,天地一片寂静。

    “咦?丁美人怎么不见了?”我避开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里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么掩饰。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补天秘道术原本如此,讲究地是以暗击明。”拓拔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不会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大叔你别取笑我啦,这是我第一次来清虚天!要么老子在春梦里和她有过一腿。”心里阴晴不定,和丁香愁有过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龙蝶啊。听到我的前两个下联,丁香愁惊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旧情人。而我说这两个下联时,如同前世的记忆突然浮现,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地龙蝶内丹,那个奇异响起的声音。更让我确定,这两幅下联是龙蝶的意识说出来的。

    龙蝶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他躲在一个幽深的角落,企图操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背脊上仿佛游动着一条阴森森地毒蛇。

    “你小子有不少秘密。”

    “大叔,窥人隐私不是高手作风哦。不过你想知道也不难,把破坏岛的其余五字真诀交出来,我考虑一下。”我随口道,心里暗忖,从转世踏上北境开始,我就走入了龙蝶设下地陷局。龙蝶内丹一定有问题,但我现在还缺不了它。日他***,头痛啊。

    拓拔峰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破旧的黄纸:“看在阎罗的神通秘道术有了传人的份上,赏你‘卷’字真诀,一盏茶内看完还我。”

    我赶紧抢过真诀默背。深巷内,忽地闪出银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丁香愁依然没有现身。

    楚度斜跨一步,闪过流星势头,右掌翩然切下,斩中长长拖曳的尾芒,然的银光被顷刻吸尽。这一招控鹤驱龙秘道术,施展得羚羊挂角,妙到毫巅。楚度同时左肘反向后击,“轰”,背后地巷墙破开一个大洞,墙后空空如也。

    楚度毫不犹豫,穿墙冲过,挥拳再击破一面巷墙,向巷尾直掠。银光点点闪烁,巷子尽头仿佛飞舞出无数只萤火虫,扑向楚度。后者双袖拂出,卷起细碎银点,反甩出去,打得墙上千疮百孔。楚度紧接着飞起,掠过两道屋墙,一拳击向巷角的梧桐树,强横无匹的气势刹那笼罩了方圆十丈。

    “哗啦”,粗壮的梧桐粉碎,木屑飞扬,夹杂着零星的紫色布末。

    丁香愁还是渺无踪影。

    “丁美女闪得真快。”我把卷字真诀递还给拓拔峰。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势,最容易发挥补天秘道术的长处。”拓拔峰道:“可惜丁香愁病体抱恙,状态不佳,否则衣衫不会被拳风殃及。”

    “反正丁美人迟早是死,没什么区别。”我冷冷地道。心里隐隐预感,这个女人对我是一种祸害。只有尽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迹,我才能在和龙蝶这一场凶险无比的意识暗战中活下来。

    楚度伫立在巷角,渐渐地,他周遭的月光越来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地异芒,向四下里滚滚倾泻。月光的浪涛激烈翻涌,如同一条条银色巨龙扑向每一道小巷。

    我对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样,都能引动天象。”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问我,怎样才能以法术引动天象吧?这也不难。只要你地法力够深,再

    人合一的精神气势即可。”

    我讪讪一笑,法力是老子的弱项啊。看来只有尽快找齐丹鼎流秘道术,才能大幅跃升妖力。

    下方,铺天盖地的月光大潮蓦地凝聚,将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围住。楚度高速掠去,长笑不绝。笑声宛如刀光剑影,摧压得人气血浮动,心惊胆战。

    一束艳丽的五色光芒从月光里破出,犹如旭日初升,驱散月华。金色、黄色、红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烁,直射楚度。

    “魂器五彩石!”楚度轻喝一声。左手的竹伞倏地打开,滴溜溜旋转。灿烂逼人地五色彩芒落在伞面上。纷纷滑过,如同轻盈溅开的雨丝。

    “传说五彩石是仙人补天时用过的法宝,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伞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经到达了至柔蕴于至刚的程度。”

    我深知,这是璇玑秘道术另出巢臼,至柔化作至刚的结果。只听到楚度一声厉喝:“与其补天,不如换天!”抛出竹伞,伞面在半空飞速旋转,将五色彩芒不断地罩入。

    彩芒骤然一收。紧接着一颗鹅卵大的五色石头破巷射出,在空中划过千万道五色斑斓地彩线,犹如绣花一般,绕着楚度来回穿梭,织出一幅幅精美细腻的花案。

    楚度身后的虚空骤然裂开,荡漾摇曳,化作一片晶莹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织出的花案纷纷陷入瀑布,被一个个黏住,如同悬挂在水晶墙上的刺竹图。

    望着千姿百态地绣花图,我心中一动。目光转向楼阁北角。在那里,密密的珠帘低垂。闪烁着一帘诱惑地莹光。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乱跳,隐隐觉得,珠帘后藏着一个秘密。

    “出来!”楚度蓦地暴喝,瀑布顷刻化作一面菱镜,镜子里的手向外一探,将飞旋的五色石抓住,拽进了镜内。水法和镜法的转换犹如水过无痕,衔接得没有一丝空隙。

    “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语,出神地盯着楚度。后者闪电般踏出一步,缩地成寸,贴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墙,摧枯拉朽的劲气宛如实质,灌满了整个小巷。脚步声跟跄,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巷子里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脸上,花容惨淡,嘴角溢血,娇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我胸口忽然一阵刺痛,眉心内丹发了疯似地蹿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运转神识大法,宁静心神。犹豫了一下,我扭过头,向楼阁北角走去。

    就像走近一个遗失地梦境,我慢慢走过去,撩开珠帘,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绣图映入眼帘。图上,用银灰色的丝线绣出蒙蒙细雨,右角上一朵纤柔的紫色丁香花,幽幽开在雨中。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慢慢揭下绣图。在竹图后面,赫然挂着另一幅竹像。

    这是一个妖怪的绣像,绣工精美,栩栩如生。他头生双角,面目冷厉,背生双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躯密布彩色鳞甲。赤红的双眼仿佛两团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烧。

    这是龙蝶的绣像!

    丁香愁和龙蝶一定有一腿!否则一个没成婚的女人,怎会藏着陌生男人的绣图?

    我紧紧盯着龙蝶,他仿佛也在盯着我,眼神似地狱里冒出来地炽炎灼热,又闪烁着彻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杀了他,而他也想杀了我。我们是分裂地,也是交联的。我们曾经是一个“我”。现在却成为彼此最大的敌人。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地,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绣像,攥在手里,龙蝶的脸被揉成了皱褶。“就算你能回来,我也会毁灭一切证明你存在的痕迹。”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绣像,转身向拓拔峰走去,脑海中闪过丁香愁凄迷的姿容。

    楼外响起楚度的清啸声。

    “丁美人死了吗?”距离拓拔峰几尺远,我停下脚步,目光掠过他,落到空空荡荡的巷子里。

    一转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还没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借助补天秘道术惊险脱身。”

    我吃了一惊:“还没死?楚度刚才不是已经占尽优势了吗?”

    “只要楚度的法术还有漏洞,丁香愁就能与之周旋。”拓拔峰解释道:“补天秘道术号称补天,最擅长死中求活。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天地间存在一丝缝隙,即使是细微的墙缝、地缝。或者是对手法术地一丝空隙,补天秘道术就能从那丝缝隙里遁逃、移动、潜匿。”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一棵梧桐树梢上,双目犹如虚室生电,扫过四周。夜风吹得他青袍飞扬,像一只展开羽翼的猎鹰。

    “所以楚度击败丁香愁不难,杀死她却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龙蝶能在幽冥河涨潮时,潜入飘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补天秘道术。即使是黄泉天的水,在涨潮泛滥之际,也会存在一闪而逝的空隙吧。以龙蝶和丁香愁的暧昧关系,学会补天秘道术不足为奇。

    楚度突然冲天飞起,梧桐树干里暴闪出一道凌厉地银光,将树劈成两半。身在半空,楚度挥掌遥遥拍向梧桐,纯青炉火喷出掌心,将树烧得连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个焦黑的大凹坑。

    “刚才丁香愁一定潜入树皮的裂缝,袭击楚度,又借助

    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锋,的打了。”

    我的心绪阴晴不定,这个女人活着,龙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于传承了下来。天知道,龙蝶在转世前和她说过什么,也许还牵涉了我地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丝强烈的杀机。正想着,内丹猛地跳动,胸口一阵抽搐。仿佛有一种痛苦地情绪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为如此,更坚定了我的杀心。运转神识。我将杂念一扫而光,心境清寂,无喜无忧,如同烈焰上的一点不化冰雪。

    杀了丁香愁!杀了她!这个念头终于压倒了一切,我全面展开神识大法,精神的触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踪迹。

    楚度屹立在巷中,庞大无匹的气势不断膨胀,笼罩了方圆几百丈。一重重的气浪无声涌动,连绵不绝,似将簪衣巷变成海潮里跌宕飘摇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无影无踪,我用神识大法搜寻了片刻,也没什么进展。补天秘道术果然有两下子,连施术者的精神波动都能隐藏。

    “等等,你地神识和过去不同了!”螭忽然兴奋地大喊,又连连怪叫:“别转了,别转!我头晕!”

    我也发现了,达到天人感应以后,神识内的千万个漩涡发生了变化。一旦运转神识大法,漩涡会剧烈振荡,转速加倍。而精神的触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涡状,向外旋转时,会产生一缕缕起伏的振荡波。

    我心中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开竹图,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这是什么?”

    “龙蝶?红尘天的龙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绣像吸引的一刹那,我耗尽心力,把神识大法施展到极限,千万个精神漩涡渗透一条条巷道,在漩涡的疯狂急转下,大肆振荡。只要丁香愁还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会被我的精神振荡波带及,出现暂时的波动。

    楚度受到感应,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幅绣像似乎是丁香愁亲手所绣。奇怪,她怎么会和龙蝶扯上关系?”拓拔峰仔细看了看绣像,有些不解。

    “这是我在那里找到地,还被藏得十分隐秘哩。”顺着我的手指,拓拔峰地目光投向珠帘后,再次被我引诱得分神。

    蓦地,在一道巷墙的砖缝里,我的精神振荡波触及到了一丝异样。刹那间,神识大法迅猛贯入,在对方心中幻出龙蝶的身影。紧接着,又让龙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里,念出:“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宝剑困匣,胭脂蒙尘。”

    空寂的巷子里,隐约响起一声泣呼。楚度霎时掠至,轰地一拳,将巷墙击得粉碎。丁香愁应拳飞出,神色凄艳,鲜血溢红了半个身子。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神识,嘴上道:“她还是逃不过楚老妖的魔掌啊。”

    楚度背后的虚空裂开,水法运转,波光涟涟的瀑布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楚度犹如陀螺般绕着丁香愁高速旋转,无数只拳影探出来,霍霍击向对方。

    丁香愁避无可避,十根纤指交叉缠动拨弄,犹如纺线一般,扬起一道道万紫千红的光线,在夜色中交织出凄美的绣图,迎向重重拳影。

    “绝地逢生,憾天可补。”五光十色的绣图占满视野,如同在我记忆中亮起璀璨的烟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这一句话。心神被猛地触动,我展开龙蝶的绣像,手指摸到龙蝶犄角上绣针的起始处,捻住线头,慢慢抽出了丝线。

    这张龙蝶绣像,融入了补天秘道术!

    我盯着夜色里缤纷闪烁的绣图,心神沉醉在手上绣像的针法里。勾、挑、引、拉各种针法走势,脉络清晰,轨迹分明。五颜六色的丝线随着我挑动的手指,不断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补天秘道术口诀,在澄澈的心境流过。

    龙蝶的绣像渐渐消失。

    楼下,一幅幅绣图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烟花般消逝在夜色里。

    我抽出最后一根黄色的丝线,手里只剩下空白的绢布。“啪”,楚度的拳头击上丁香愁的胸膛,溅起艳丽的血泉。

    “我想起来了,龙蝶曾经来清虚天拜访过碧落赋。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和丁香愁相识。”拓拔峰望着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尸体,涩声道。

    “无论他们发生过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了。这段情爱的存在,已经彻底消亡。”我把手里的绢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内丹彻底沉寂下来。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龙蝶,那么,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子,你帮楚度暗算丁香愁,有点不上道啊。”月魂不满地咕哝。

    “有时候,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我无奈地叹息,目光与楚度相遇。强如魔主,为了完成胸中抱负,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笼烟,苍白的绢布在夜空中缓缓飘过,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颜。

第十三册 第三章 暗流

    第十三册第三章暗流

    ,我们来到了黄家村。

    大名鼎鼎的璇玑宗,就在这座不起眼的村庄里。一路田地陌纵横,砖屋茅舍林立。两旁的田野上,零星立着稻草人,在风中摆舞干瘦的手臂。乳白色的炊烟从村子里袅袅升起,融入淡蓝色的暮霭。

    “璇玑宗是一个家族门派,世代定居黄家村,过着普通的农耕生活。”拓拔峰站在田垄上,向我介绍道。几个农夫挑着满晒好的稻籽,从他身旁悠然走过。这些农夫粗布短褂,黝黑的脸上闪着健康的红光。扁担前后的两个筐虽然一摇一晃,但仔细分辨,却发觉在依循圆的轨迹晃动。

    楚度目送农夫们的背影,道:“千万年来,璇玑宗在清虚天的排名一直稳居第五,既不越前,也不会落后。如果不是历代宗主的法力游刃有余,深藏不露,断断做不到这一点。本代宗主黄真,听说更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我嘿嘿一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对璇玑秘道术了如指掌,击败黄真不过小菜一碟。”

    楚度不做声,自从杀了丁香愁,他对我一直有些回避。毕竟借助我的力量毙敌,并不光彩。无形中,我在楚度心中制造了一丝无法抹去的阴影。

    “明日就要决战,楚兄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失去了前几战的锐气。”拓拔峰目光一闪,宛如电光石火,似要射穿楚度内心,逼出对方的心灵破绽。

    “楚某的心在何处,不是拓拔兄可以料知的。”楚度淡淡一笑,负手走上垄边的稻田。刚刚收割过的稻田留下一截截金黄的短茬,硬直地翘起,像一根根阳光地手指。不远处,堆着几个厚实的草垛。散发着阵阵干燥的清香。

    拓拔峰捡起一根稻穗,放在嘴里咀嚼,含糊不清地道:“可我始终觉得楚兄心绪不宁啊。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也好打发漫漫长夜。”

    我暗自好笑,拓拔峰这家伙够恶毒,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要让楚度心浮气躁。

    楚度哼了一声,靠着一堆草垛坐下,闭目调息。无论拓拔峰如何言语相激。就是不理。

    我也安静地坐下来,思索补天秘道术的奥妙。这几个月,我的法术一路猛进,加上有楚度、拓拔峰两个知微高手做伴,天天耳濡目染,不耻下问,对道也有了焕然一新的感悟。以前许多困扰心中的难题,也一一迎刃而解。而因为灵犀脉的功效,妖力臻至了意态的最后阶段,只差一步,便可突破飞升。

    夜幕渐临,村子里传来一阵阵喧闹声。打谷场上人影涌动,像是有什么集会。

    我笑道:“他们不会是在商议怎么对付老楚吧?”

    拓拔峰一拍脑门。恍然道:“十一月初九,是璇玑宗每年庆祝秋收的丰登祭。走,老子带你去见识一下。”一把拉住我,向村子里掠去。

    我不用回头瞧楚度,就知道他地气机遥遥锁住了我。其实现在我也不急着逃跑,一路观看楚度与高手们的决战,获益匪浅,顺便还能捞点死人的外快,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美事。我早盘算好了。明年一月的最后一天,楚度与公子樱的决战一刻,才是我逃走的最佳时机。

    走近村子中心地打谷场,几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迎向我们,和拓拔峰寒暄作礼。他们都是璇玑宗的长老,个个农夫打扮,精神矍铄。一层层无形的气圈在他们四周散开,浑厚圆转,颇见功力。

    “黄真宗主呢?”拓拔峰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一个眉毛耷拉到耳根的长老道:“宗主刚用过饭。多半是一个人散步去了。”

    拓拔峰欣然道:“也好,大战在即。我就不打扰他了。”

    一个秃头长老凑近拓拔峰,声音压得极低:“各派传来消息,至今没有发现四大妖王的行踪,红尘天、魔刹天地妖怪也没什么大动向。”

    我心中一动,看来清虚天的人早已渗透北境各地,做好了开战地准备。楚度和各大掌门的决战,不过是双方互相试探较量的前戏。

    拓拔峰道:“四大妖王如果刻意躲藏的话,很难找到他们。据我这些天的暗察,楚度和他们应该保持了一种十分隐秘的联络方式。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密切监视罗生天的一举一动。”

    秃头长老愤然道:“罗生天这帮兔崽子,迟早养虎为患。”

    拓拔峰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罗生天的野心不小,怕是楚度也在他们地算计里。”

    这时,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门口,点起一堆堆篝火,通红的火光照得屋檐下悬挂的一串串瓜果蔬菜色彩鲜艳,五光十色。农夫打扮的璇玑宗门人手持一束束饱满的稻穗,肃立在篝火前,神色庄穆。

    一个相貌敦厚的中年汉子站在打谷场中心,手握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身前耸立着一个高高的谷堆。夜风虽大,但他手上的火把焰苗摇都没摇一下,凝聚成一个明亮地大火球。

    秃头长老自豪地望着中年汉子,道:“这是黄宗主的小儿子黄亮,也是璇玑宗下一代地宗主,一身法力已经不在我们之下了。今年的丰登祭,就由他主持。”

    黄亮高高举直了火把,在头顶上慢慢划过一个圆,四下里顷刻安。

    “丰登祭。”黄亮苍凉雄浑的喊声响彻夜空,众人齐齐爆发出一声呐喊,高举起手里的稻穗,绕着篝火游走一圈。

    黄亮在谷堆前,缓缓跪下,抓起了满满一把谷子,激昂念道:“昔有谷神兮,巍巍然。御山河以驰骋,摘日月为舆轮。推闾阖,沦自在,穷极丰登盈满之道。

    我像听天书一样,直翻白眼。拓拔峰笑道:“黄亮说的是清虚天的一个传说故事。最早的时候,世上是没有谷粟的。后来有一位清虚天的勇士,寻找到了自在天,并在那里杀死了一头鹰头羊身的金色怪兽。从怪兽地囊里。得到了一粒谷种。这位勇士也被尊称为谷神。丰登祭便是感谢谷神赐予,庆贺丰收的节日。”

    “日他***,谷种明明是前人耕耘收获的,怎么变成神仙给的了?”我小声嘀咕,引来几个璇玑宗长老不满的眼神。

    拓拔峰正色道:“万物皆是天赐神授,你我追寻的不也是天之道吗?”

    我在心里叹息,要是换了楚度,一定不会这样说。天道在楚老妖心中,不过是追求自我之道过程中的一个小循环罢了。

    “谷种不断!”黄亮蓦地一声大喝,火把上的焰苗窜跃。燃烧成一束稻穗的形状。众人挥动稻穗,击打篝火,一颗颗迸溅地金黄色稻籽宛如点点星光。

    “火种不断!”黄亮手上的火把窜出千百蓬闪耀的火星。

    “心种不断!”黄亮将火把抛向天空,犹如一颗急速的流星,照亮了众人仰视的眼睛。

    璇玑宗的门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纷纷围坐在篝火旁,三五一堆。一边把稻穗烤熟了大嚼,一边高声谈笑,全然没有决战前地紧张气氛。一群孩子爬上谷堆,嬉闹玩耍,手上撒出一片片金沙般的稻籽。

    “一颗平常心。”拓拔峰拍了拍我,道:“璇玑秘道术的精艺是反璞归真。所以他们用最平凡的农家生活,来进行修炼。”

    黄亮径直走到拓拔峰跟前。瞥了我一眼,像是有所顾忌。拓拔峰笑道:“林飞小兄弟是自己人,不必瞒他。”

    犹豫了一下,黄亮道:“我们的人已经动手了。”

    拓拔峰点点头,对我道:“清虚天各派选拔出了不少精英,匿伏北境,暗地铲除那些与魔刹天、罗生天勾结的人类。过了今晚,红尘天地朱家就要在北境消失了。”

    “朱家?”我吃了一惊:“清虚天对朱家下手?”

    拓拔峰道:“朱家富甲北境,财雄势大。人脉广博,向来和罗生天各大名门关系密切。一旦北境燎起战火,他们必然成为罗生天的坚强后盾。与其等到那时让他们支援罗生天,不如先杀了干净。”

    黄亮沉声道:“这既是警告那些暗中勾结地敌对势力,也是我们对楚度的一个还击。各大名门的掌门,可不能这样白死。”

    拓拔峰微微一笑:“公子樱亲自出马,想来朱家是不会有活口了。”

    哇靠,我又吓了一大跳,居然连公子樱也出动了?“你在开玩笑吧?”我瞪大了眼睛:“他也会干屠门这样的事?”在我的印象里,那个丰神皎洁。风姿如仙的贵公子和血腥狠辣是完全不沾边的。

    “公子樱以弱冠之年执掌碧落赋,清虚天第一名门始终盛名不衰。你以为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你以为清虚天第一名门的掌教应该是什么样地?”拓拔峰神态平静:“无论是谁,只要坐上了清虚天第一人的位置,都已身不由己。”

    我默然沉思了一会。楚度挑战清虚天,罗生天无疑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最好魔刹天和清虚天全面交战,他们可以审势而动,收渔人之利。现在朱家突然灭门,罗生天就算想翻脸,也会暂时隐忍,否则只会白白便宜了魔刹天,反让自己先当了炮灰。而且罗生天和魔刹天的结盟只是相互利用,双方都有防范之心,谁都不愿先和清虚天大肆火并。否则楚度就不会单枪匹马来挑战,而是直接率领大军入侵了。

    所以在这个当口灭了朱家,绝对是最好的时机。有公子樱出手,朱家连一只老鼠也别想逃出去,也就证明不了是清虚天干的。而朱家库藏的灵丹妙药,自然被扫荡一空,成为清虚天将来救死扶伤的丰富资源。

    “够狠!”我啧啧道:“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忍气吞声,想不到一旦干起来,也决不手软。”

    拓拔峰笑了笑:“楚度和清虚天各大掌门的对决,看似激烈,其实只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罢了。真正地较量,是隐藏在海下的。”

    “这样地机密大事,为什么要告诉我?”盯着拓拔峰。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你们打来打去,和老子无关,别想把我也拖下水。老子法力低微,无权无势,没资格搀合进来。”

    拓拔峰狡黠地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罗生天和魔刹天灭了清虚天,你还跑得了?就算楚度放过你,海妃、无痕他们能放过你吗?你本事练得再大,罗生天的名门也只把你当作草根贱民,影流长老这种虚衔根本没屁用。

    有不少小道消息。说你是半人半妖,更不会被人瞧

    他深深地望着我:“你没有选择。”

    我狠狠瞪了一眼拓拔峰,这家伙,摆明了是要把我拉进这趟混水里。不过他说得没错,真要让楚度灭了清虚天,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等你把破坏六字真诀都传了我再说吧。”我打了个哈哈,赶紧开溜。再不走。多半要和他们血为盟,成为对付罗生天、魔刹天地烈士了。

    远离人群火光,我走在黑沉沉的稻田里,觉得有些茫然。在北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我更像是一个过客。虽然自由。却没有根。如同散落在田野上的孤单的稻穗,离开了土地。也被农人遗忘。

    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拓拔峰的建议,前提当然是要有足够的油水。我跳上一堆高高的草垛,任由松软的干草陷没身躯。空气里浮动着稻香的芬芳,我想起了三个美女,想起了龙眼鸡、鼠公公,想起了来到北境地第一天。

    “爸爸,我肚子饿啦。”绞杀从我的耳孔里爬出来,悄声道。

    “记住啊,毁尸灭迹。别让人发现。”我提醒道。这些天,绞杀一直躲在我的耳朵里,半夜偷偷出去找东西吃。乖女儿太嗜血,非活物不欢,也不知有多少清虚天的人、兽被它噬光了血肉。

    绞杀出去没一会,就慌乱逃窜回来,钻进我的耳孔叫嚷:“爸爸,有一个很好吃,但是吃不下去的怪人!呶,就在那里!”

    我心头一凛。能把绞杀吓得逃回来的人,绝对是高手。顺势望去。半亩之外,一个老农站在稻田中,后背微驼,投向我地目光如同夜色般沉凝温和。

    哇靠,先前我怎么没发现有人?他就像是一个空空洞洞的存在,泯灭了所有气息。

    高手!而且高到了“空”的境界!我头皮发麻,想不到乖女儿居然看上这样一份“美食”。无奈,我只好跳下草垛,迎上去一礼:“老伯是璇玑宗的高手吧?果然相貌堂堂,老当益壮。在下林飞,楚度的一个阶下囚。”

    老农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在夜色中分外悦目:“我有这么老吗?”话一出口,空茫虚幻地感觉消失了,眼前分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夫。肤色黝黑粗糙,如同田地里一块不起眼地泥巴,一身粗布短衫洗得发白,裤管高高卷起,赤脚上沾满草屑。

    “不老不老,您年富力强,小荷才露尖尖角哩。”我飞快盘算着:“不知您高姓大名?除了名满清虚,威震北境的璇玑宗宗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高人,能有如此照人风采。”在这个地头出现,法力还这么强,十有八九是黄真了。

    “你倒是会说话。嗯,我是黄真。”他定睛看了看我:“你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林飞?”

    “与宗主相比,我好比萤火遇上皓月,蚊子撞见龙鲸,差远啦。”我连拍带捧,要把绞杀袭击他的事蒙混过去。不等黄真开口,我又道:“宗主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难道对明天的决战忐忑不安?”

    “有生就有死,有胜就有败,没什么好不安的。能和楚度这样的高手一战,我的心里只有欢喜。”

    “欢喜?”我一愣,想不到外表老实巴交的黄真,竟然是一个好战狂人。

    “世上本就充满了欢喜。”穗:“你看,它虽然被收割,生命终结,但也有一份丰收的欢喜。”

    我若有所悟,黄真眯起眼,粗布衫在夜风中轻轻飞扬:“静下心来,静静地感受:星星在夜空闪耀的欢喜,风吹过田野的欢喜,你可以自由地站在这里,聆听的欢喜。你总能够找到许多生命里最简单最平凡的欢喜,哪怕是在最悲哀的结局面前。”

    他对我笑了笑:“修炼不就是为了寻找生命中的欢喜吗?这也是璇玑秘道术返璞归真的意义。听说楚度和你都会璇玑秘道术,如果璇玑秘道术能在你们手中发扬光大,我只会觉得欢喜。”

    我怔怔地看着黄真,不禁肃然起敬。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看淡争斗地人。在他淳朴的笑脸上,感觉不到任何世俗地东西,只有对生命的享受。

    “黄掌门,璇玑秘道术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教教我吗?”我恭敬地问道。

    黄真微微一笑,气流涌动,整座稻田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了漩涡的一部分。

    “璇玑秘道术的奥妙,不在于形成一个圆满的气圈,而是要忘记圆。”

    “忘记?”

    “世上没有真正圆满的东西,有缺憾的圆满,才是真正的圆满。”随着黄真低沉的声音,漩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十三册 第四章 势如破竹

    第十三册第四章势如破竹

    第一道曙光穿透云层,照亮稻田。

    楚度倏地出现在田垄上,仿佛踏着曙光而来,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飘忽不定。目光宛如云雾中的闪电,直射黄真。

    拓拔峰一把拽住我,笑问:“你这小子,怎么和黄宗主待了一夜?一定又是骗到了什么好处!”

    我亲热地和他把臂私语:“知我者,莫如大叔也。”经过黄真一夜提点,我对璇玑秘道术的领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欢迎楚兄光临璇玑宗。”黄真对楚度微笑点头。

    楚度短短一步,就跨到了黄真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长叹:“直到今日,楚某才遇上一个份量相当的决战对手,心中既喜又悲。喜的是能够放开手脚,与黄宗主痛快地较量一番;悲的是今日过后,清虚天又有一位高手陨落。”

    黄真丝毫没有因为楚度的话流露出不悦,道:“楚兄只需忘记悲的,记住喜的。”

    “想不到黄宗主为人如此洒脱,倒是楚某有点婆婆妈妈了。就让我以同样的璇玑秘道术,和宗主切磋一番。”楚度一掌拍出,庞大的气圈宛如层层涟漪,沿手掌向外荡出。

    黄真似乎虚不胜力,被气圈带动起来,在漩涡中轻盈游转,恍若化成了气流的一部分。楚度的气圈再浑厚,转速再快,也伤不了他半根汗毛。

    楚度沉喝一声,璇玑气圈刹那间凝固,气流像一圈圈浑凝的堡垒,压向黄真。

    黄真的身影变得空空洞洞,仿佛随时会消失。楚度的璇玑气圈如同穿过一个虚影,从“空”中透过。向左一步,黄真轻松迈出了璇玑气圈,身形一转。划过一个美妙的圆弧,转守为攻,左掌拍向楚度。

    这一掌在空中转动,竟然确定不了它的具体方位,四周的空气随着这一掌出现了一个凹陷地漩涡。

    “好!”楚度喝彩道,同样生成一个璇玑漩涡,疯狂涌动的气流声势比黄真强了几十倍,将对方的漩涡一口吞噬。

    黄真手掌轻轻一拐、一绕,倏然变向,不但消解了楚度的气圈。还趁势反击,直取楚度胸膛。我不由大声叫妙,这一击将璇玑秘道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表面看,攻击楚度中路,但如果楚度迎上封挡,必然扑个空。这一掌永远都在以圆的方式流转不定。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转瞬间,这一掌已变幻了无数次方位。逼得楚度连连晃动,以九曲十八弯的步法灵动闪避。

    这还是楚度进入清虚天以来,第一次被迫转攻为守。

    拓拔峰看得神采飞扬:“这个黄老头,平时不显山露水的。想不到法力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他娘的,连我们也被他瞒过了。”

    我屏息盯着黄真地动作。生怕漏过一点。

    黄真的手掌如影随形,紧随楚度转动,双方在稻田中兔起鹘落,瞬息闪动。楚度终于不耐烦了,一拳轰然击出,拳眼爆出一重重璇玑气圈,宛如惊涛骇浪,气流嘶嘶作响。

    狂风大作,刚暴的璇玑气圈卷起泥土、碎石、地里的稻茬。把它们碾得粉碎。披靡纵横的气劲压得黄真不得不抽身后退,再次采取守势。

    “楚兄真是天纵之材,居然别出蹊径,将璇玑秘道术变化出了至刚的境界。”黄真的语声透着欣喜,身形转动,整个人化作一个流转地气圈。这个气圈似圆非圆,不带一丝锋芒,气圈内始终有一处空隙,空隙也在不停地流动,将楚度狂风暴雨般的璇玑气圈纷纷吸入。

    楚度面色微变。幻出漫天拳影,一眨眼至少击出了近百拳。每一拳带起强横无匹的气圈,刚硬似铁,猛烈砸向黄真。

    与此同时,黄真气圈中的空隙也以惊人的速度移动,把楚度的近百拳全部接下。我清楚知道,黄真地肉身就藏在那个空隙里。黄真说“过满则溢”,空隙看似是璇玑圆的缺口,其实正是不圆满地精意所在。

    见强攻没什么用处,楚度果断收拳,后退,涩声道:“黄宗主的璇玑秘道术造诣,还在楚某之上。”

    我窃笑不止,楚老妖总觉得自己很牛,学什么都比别人强,现在总算吃瘪了。但以璇玑秘道术而论,黄真淡泊平和的性子,比楚度更适合修炼这门绝学。

    璇玑气圈内回荡着黄真的声音:“楚兄过谦了,我也奈何不了楚兄,只能算是平手。”

    楚兄目光一冷,再次出手时,已施展了水法,晶莹的瀑布仿佛银河倒垂,遮淹稻田,将黄真的璇玑气圈围得水泄不通。

    璇玑气圈也在顷刻涨大,向稻田四周漫延。轻微的“滋滋”声不断响起,田地里钻出一棵棵嫩绿的秧苗,飞速生长、结穗。空中散发着浓郁的稻香,千万棵稻穗生机勃勃,展示着生命地饱满和喜悦。

    稻穗刺穿瀑布,后者变得千疮百孔,被金黄色的稻浪彻底淹没。

    楚度的水法瞬间被破!

    “流水无情,生命有情。”拓拔峰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以有情破无情,真亏黄老头想得出来!”

    我兴奋得摩拳擦掌:“难怪黄宗主说,璇玑秘道术以生命循环为本,可以令枯木逢春。”

    楚度仰天大笑,冷漠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好一个生生不息,滋养万物的璇玑秘道术。今日一战,楚某获益良多。”徐徐向前迈步,背后的虚空骤然裂开,探出一根花枝。

    花枝似曲似直,干枯光秃,淡褐色的枝端生着一只萎缩的小花苞,像是已经谢败。

    “花法!”我和拓拔峰异口同声地道。黄真的强大实力,逼得楚度不得不施展从未出手的花法。

    花枝轻轻一抖,刺向璇玑气圈。

    刹那间,枯败地花枝重新焕发出了生气,干涸的精血又开始在枝间流动,生出纤长地叶子。萎谢的花苞曼妙绽开,仿佛一个美轮美奂地惊艳佳人。光华流丽,灿烂耀

    花枝在空中闪过一个玄妙的轨迹,不偏不倚,投入了璇玑气圈中的空隙处。即使是螭枪,也不过那样的速度。

    花枝填满了空隙,随着气圈流转,使不圆满的璇玑气圈变得圆满。

    我的心骤然一沉,过满则溢,圆满的璇玑气圈意味着落了下乘,再也无法维持生生不息的状态。

    楚度轻笑一声。花瓣层层叠叠地盛放,色如凝脂,香似幽兰。璇玑气圈轰地一声巨震,气流乱窜。半晌,一件鲜血斑斑的粗布衫出现在半空,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半空无力飘落。

    黄真杳然无踪。

    “花法之下。尸骨无存。”楚度面带憾色。

    我一个箭步抢前,拾起地上地粗布衫,双手剧烈颤抖。扭头望着拓拔峰,我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出黄真没有死的结论。

    拓拔峰指了指稻田,黯然摇头。四周稻穗纷纷枯萎。化成飞散的黑灰。正因为黄真生机已灭,先前被他法术控制的稻穗才会被打回原形。

    “他不会死的。他一定还在!”我呆了呆。一时接受不了黄真被杀的事实,激动地嚷道:“黄宗主,你在哪里,出来吧!”仓惶四顾,想起黄真的音容笑貌,心里乱糟糟地。

    “他死了。”拓拔峰叹了口气,用力抓住我:“小子,冷静点。”

    我木然而立,虽然只有短短一夜的传授。但我仿佛和黄真相处了很久,了解这个不起眼的老人,了解这个淡泊而淳朴的灵魂。

    楚度收回了花法,缩入虚空时,花枝重新变得干枯。它像是一个可怕的恶魔,转瞬间,就夺去了一个高手的性命。最可怕地是,花法虽然杀了黄真,却不损他的衣衫一丝一毫,力度控制得不多不少。将知微地境界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红着眼,怒瞪楚度:“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

    楚度淡淡地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嘶声道:“你的道是改变北境所有人、妖的命运,但你想过吗,他们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每一个人的命运,只能由自己决定,你太自以为是了!”

    楚度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世上有什么是不变的吗?绝大多数人能做的不是抵抗,而是适应。”

    “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不会适应的。”我慢慢跪下,抓满黄土,把黄真地粗布衫一点点掩埋。

    稻田荒肃,秋风卷起陌上尘土,迷乱了眼睛。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风吹过原野的欢喜。

    即使是在黄泉天,即使再凄暗惨淡,黄真也会感受到一份独特的欢喜吧。

    那样的人,是不会改变的。

    十二月,丹青山顶,楚度击毙炉火峰掌门无涯子。这一仗毫无悬念,楚度以火对火,靠技压一筹的纯青炉火活活烧死了无涯子。

    大雪纷飞,落满山径。夜色下,大地一片莹白。

    今天是十二月冬至,楚度挑战第三名门星谷的日子。短短几十天,楚度势如破竹,当者披靡,清虚天七个名门掌教落败身死。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精神抖擞地站在星谷谷口。就在半个月前,我再次进化,迈入神态,在色欲天吞食了一个肉芝小人,大补精元。又从拓拔峰手里软磨硬缠地搞到了破坏六字真诀中的《裂》、《断》二字真诀。一时意气风发,大有和世上任何高手都敢干上一架的豪情。

    “瞧你双目贼光熠熠,是不是又快飞升了?”拓拔峰搂住我地肩头,打趣道。当着他的面神态进化,我是人妖地身份自然瞒不过去了。好在他没什么种族歧视,对我亲厚依旧。

    “知音大叔啊,你以为飞升像吃豆子那么容易?再说老子这是神光熠熠。”:.然花木繁茂,千万点嫣红碧绿透出积雪,散发清香。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修炼的功法十分奇特,因此才能飞速进化。”

    听楚度这么说,我反倒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他对我修炼的丹鼎流法术有觊觎之心,就不会急于要我的小命。

    楚度走入谷中。忽地目泛异彩。前方几百个水井星罗棋布,隐现在葱佳木中。井水澄幽,倒映漫天霜白星光。

    楚度在井前停下脚步,沉吟道:“久闻星谷掌教庄梦深谙星相卜、天人玄学之道,与罗生天沙盘静地的无痕、魔刹天血戮林的格格巫并称为北境三大玄师。今日楚某亲临星谷,果见盛名无虚。”

    我微微一愣,想不到格格巫的名头这么响亮,能和无痕、庄梦并肩。

    拓拔峰目光一闪:“楚兄何出此言?”

    楚度微微一笑:“这百来口水井分布玄妙,暗合天相,内藏深涩地数理阵法。寻常高手一旦陷入。就会被它们生生困住。即使是我,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进谷。”

    拓拔峰狡黠地眨眨眼:“所以,你要想进谷和庄梦一战,不得不耗损一点点的妖力。”

    “怕不是一点点吧。”楚度一:“由此看来,庄梦此人行事灵通不羁,不受条规常理约束,法术多半也是走灵活多变的路子。”

    我心中生出一丝莫明的寒意。以庄梦清虚天第三名门掌教的身份。要借助阵法,在决战前消耗楚度妖力,未免有失风度。但此人毫不在乎,可见是一个洒脱机变,做事肆无忌惮,讲究利益的人。

    在洛阳当乞丐混了那么多年。我深知,最厉害的就是这类角色。

    长笑一声。楚度昂然走进水井阵法中,转瞬失去了踪影。

    我和拓拔峰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奸诈的笑容。过于自信,太讲气度,无疑是楚度性格上的弱点。

    “你要是现在逃跑,楚度一定追不上。”拓拔峰道:“星谷内,共有三百六十五口水井

    星宿大阵,步步玄妙扑朔。交织天人感应。没有半度休想破阵。”

    看到我怀疑的表情,他又道:“老子怎会骗你?我和公子樱早就亲身试过了,足足用了六个时辰才破阵!怎么样,逃不逃?眼下是千载难逢地机会,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我被他说得心痒痒的,转念一想,不由直呼拓拔峰阴险。“大叔,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精!我逃走。等于给楚度出了一个大难题。等他破阵后,已经过了大半夜。这时如果想追上我,势必还要花上半夜。这么一来,就来不及在今日决战庄梦。堂堂魔主,从此背上了一个不守信的臭名。只要再造造声势,泼泼污水,楚度的威信定会在北境一落千丈。”

    拓拔峰哈哈大笑:“楚度主动投下战帖,如果不能按期赴战,当然要被天下耻笑。他既然可以任意更改决战日期,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自己选择迎战日期,好处实在太多了!”

    “如果楚度不追我,任由老子逃走,势必耿耿于怀,大大影响决战庄梦时的心情,从而减少胜算。事后你们还可大肆宣扬,说楚度连一个俘虏都看不住。”我哼道:“所以无论楚度怎么选择,都没什么好结果。”

    拓拔峰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似要把我的内心看透:“那你到底逃还是不逃?”

    我目光毫不退让地迎向他:“一旦我逃走,不管楚度怎么选择,将来都会对我全力追杀,双方再也没有缓转地余地。不杀了我,魔主的威名何存?所以老子就算要逃,也不会选择此时此刻!”

    “说得好!”蓦地,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像是从某一口水井深处发出的,带着清冽的寒意。顺着语声寻找,却发现余音袅袅不定,在几百口水井里同时回荡。

    我向拓拔峰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耸耸肩,也不告诉我说话地是谁,递来一页秘芨,咕哝道:“算你小子过关了,拿去吧,破坏六字真诀中的‘封’字诀。”

    “过关?”捏紧手里地秘芨,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拓拔兄问你要不要逃,是想试试你的定力。只有放下一时的得失,才能清楚计算将来,才有资格接受他破坏六字真诀的衣钵。”陌生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变得犹如融融温泉,洋洋春风,带着一种魔力般的诱惑。吸引着我要向水井走去。

    “跟他去吧!”拓拔峰突然从背后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一步跨出,清冽之气扑面而来,整个天地仿佛变成了水中的倒影,恍惚了一下。不知不觉,我已经站在了一口水井边。

    拓拔峰消失了,星谷消失了,连漫天大雪也消失了。天地空空渺渺,只剩下身旁地一口水井。

    我惊呼一声,忍不住向井中望去。乍一看。井水清澈,映出我惊异的面孔。再过一瞬,井水赫然变得幽邃无比,我地倒影也怪异地消失了。

    井水像夜空一样深蓝,深得没有底,没有一丝水波的动荡。又过了一瞬,我竟然在井里了。不停地往下沉。周围没有水,如同凝冻的夜露,凉飕飕,蓝汪汪。

    这种感觉十分妖异,明明身体是在向下沉,偏偏觉得像是飞上了天。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颗颗灿烂的星辰在视野里陆续亮起,光辉闪耀。四周变成了浩瀚的虚空。繁星时而炸开眩目的光环;时而碎裂,雨点般纷纷坠落;时而又燃烧成一团急速的流星,呼啸着飞入深邃的远方。

    “如果没有楚度,我一定会杀了你。”陌生地声音又一次从背后传来,冷得如同闪烁的冰棱。

    我猛然回头,星辰烟花般向四周迸射,光芒激溅,托出一个羽扇纶巾,颔下三绺清须地中年文士。静静地站在虚空中。

    “庄梦?”我心中一动,试探着道:“这里是哪儿?”

    中年文士点点头:“本人庄梦,你此刻正处于星宿大阵的阵眼中。”语声平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他地声音一直都在变化,时而冷,时而热,时而清雅动人,时而血腥无情,让人捉摸不透。

    我有点莫明其妙,好端端地。这个星谷掌门干吗要杀我?难道老子抢了你的女人,杀了你老爸?

    中年文士目光一瞥我狐疑的表情。道:“你地面相是大乱大祸之相,为人又狡诈机变,北境动荡,必由你起。杀了你,北境可保安宁。”

    我差点没冲他吐口水:“哇靠,庄掌门有没有搞错啊?虽然你很会看相,号称什么玄师,但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诬蔑北境有为青年啊。北境动荡明明是楚老妖兴风作浪,关老子屁事!”

    庄梦神色平静:“这也是我迷惑不解的地方。但你的面相,我决不会看错。”

    我心头火起:“想杀我?也要看你杀不杀得了啊!”日他***,居然碰上一个无理取闹的货。

    庄梦淡淡地道:“想杀一个人,有很多办法。比如说,我可以请公子樱出手,或者叫人给你下点毒,搞些暗杀;又或是败坏你的名声,栽赃嫁祸,让你成为北境重矢之地。”

    语声如同一条毒蛇在嘶嘶舔信,听得我一阵恶寒。这么阴险地手段,亏他说得面不改色,完全不顾忌名门掌教的身份。

    “只是眼下却不得不放过你。”庄梦不紧不慢地道:“一来,楚度和你地面相相生相克。有你在,如同为楚度种下祸根,迟早生变;二来,拓拔峰很喜欢你,我要给他几分薄面;三来,我心中有个疑问,想请你回答。”

    我越听越稀奇,忍不住大笑:“你为了什么狗屁面相,就想杀我,还指望老子为你解疑答题?见过白痴,没见过这么洁白无瑕的白痴。”

    庄梦倒没有发怒,轻摇羽扇,好整以暇:“作为交

    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哦?”我心中一个激灵,他倒是摸准了我的性子,知道老子不干没好处的事。想了想,我慎重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先说你的条件,看我能否答应。”

    “嘿嘿,你倒是谨慎。我的条件很简单,你把星谷的绝学传授给老子。”我漫天要价,恶毒地道:“反正过了今晚,你也用不着了,何必把它带进棺材呢?”

    庄梦笑了笑:“看相问卜的本事,你一定没兴趣学,不如让你一窥星谷四大绝学之一——星罗棋布秘道术的奥妙吧。”

    我一愣:“你真肯教?”我觉得这个星谷掌门地脑子有点问题,一会说想杀我,一会又愿意教我秘道术。

    庄梦微微一哂:“你还是不明白。杀人并不一定需要法术。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伸手一招,漫天星辰变幻,如同一颗颗棋子,闪耀在虚空的棋盘上。

    “星罗棋布秘道术,以天地为盘,法术为棋,精髓是一个‘弈’字。”随着庄梦幽深地语声。星辰迸射出一条条灿烂的光线,纵横交错,如同经纬分明的棋盘。每一颗星斗光华流烁,不停地变换方位,组合成一幅幅玄妙无比的图案。

    我目眩神迷,仿佛也化作了其中的一颗星辰,在苍茫虚空中飞舞。

    “斗转参横!”也不知过了多久。庄梦一声高喝,星辰纷纷陨落,四周变得混沌黑暗,仿佛回到宇宙初生的起点。无形无相,无声无色。“怦——怦——”,我忽然听到自己清晰地心跳声。刹那间,天地巨震。明耀的光彩从头顶倾泻而下,洒满混沌,一颗又一颗星斗亮起,繁烁满天,瞬息万变。

    我仿佛从一场离奇地梦中醒来,浑身被汗水湿透,喃喃地道:“以死为盘,以生为棋,星罗棋布秘道术原来是生死转换。妙化天地的绝学。”

    庄梦冷冷地看着我,半晌道:“短短七个多时辰,你就领悟了星罗棋布地精髓,难怪拓拔峰也夸你资质绝佳。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我暗暗琢磨庄梦的话意,难道他真对我动了杀机?就为了该死的面相?日他***,只是在楚度手里,他逃得了一死吗?哪还有机会对付老子?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见过格格巫?”

    庄梦的话让我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要知道,在世人眼里。格格巫早死了。

    “他果然还活着!”庄梦手中的羽扇不经意地抖了一下,目光璀璨如星:“你去过血戮林。如果没有那里地土著妖怪相助,根本逃不出夜流冰的手心。假设格格巫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想必和你做了某种交易。”

    我暗叫厉害,庄梦从我逃出血戮林一事,便可把我和格格巫之间的关系推测出个大概,可谓智计绝伦。只是,他怎么知道格格巫还活着?

    庄梦观色知言,道:“多年前,我和格格巫见过一面。他眉纹从中而断,本是应劫而死之相,然而他中间的额纹过长,恰好续补上了这条断纹,形成死而复生之相。我就知道,他不会死于那场天劫。”

    此时,他的语声带着一种玄奥高深地意韵,如同高高的上苍,俯视脚下地刍狗。一时间,我竟然被他的声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庄梦羽扇指了指我的脸:“他的面相和你也有些类似,只是你的面相更奇怪,按理说,你只有十六年的阳寿,但井纹生于额上,应该是有贵人相助,才逃过此劫。”

    哇靠,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我头皮发麻,仅凭面相,就能推断生死,还说得一点不差,庄梦真是相术如神了。但我想来想去想不通,老子怎么会是他口中北境祸乱的根源呢?

    庄梦默默沉思,自语道:“格格巫有一门轮回奇术,莫非凭此才逃脱了劫数?他为何选中你和他交易?莫非和你们都是死而复生之相有关?”

    我越听越心寒,再推测下去,恐怕老子的底裤颜色都会被他算出来。幸好这家伙马上要被楚度干掉,否则北境有这么一个人在,太可怕了。

    这时,远处地一颗星辰猛地摇晃起来,光辉渐渐黯淡。庄梦温文一笑:“楚度要破阵出来了。了不起,八个时辰才破阵。”

    望着我不解的神色,庄梦欣然解释:“我这个星宿大阵,闯阵的人法力越强,破阵的时间就越久,一点法力没有的人反倒能顷刻出阵。”

    我恍然道:“是否法力越深,心中的执着也越深呢?破除星宿大阵的关键,在于无执无碍吧?”

    “说得好。”庄梦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轻叹一声:“若不是你的面相,我定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收为关门弟子,传承星谷所有绝学。可惜。”

    我心中茫然,难道老子真是大祸之相?庄梦不露声色地看着我:“命也,奈何。”

    “哈哈哈!”听到这句话,我忽然醒悟,傲然长笑:“事在人为,天命由心。庄掌门怎能凭借区区面相,就判断我林飞一生的祸福?”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庄梦轻轻摇动羽扇,目光投向远处那颗越来越暗的星辰。

    轰然一声,星辰碎灭,卷起惊天动地地风暴,将周围的星斗疯狂卷入。虚空晃悠了一下,闪过楚度地身影。眼前景物变化,我又站在了星谷中。浑身湿漉漉的,浸透了寒凉的井水。

    楚度立在对面,青衫湿了下摆,胸膛微微起伏,漠然望着我身边的庄梦。拓拔峰从一棵青松后现出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第十三册 第五章 心腹大患

    第十三册第五章心腹大患

    和这位小兄弟多聊了几句。还望楚兄恕我怠庄梦笑容和煦,眼神充满了对我的欣赏。

    我的一颗心向下沉去,庄梦这句话分明是想挑起楚度对我的猜忌。

    拓拔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楚度淡淡地道:“庄掌教的星宿大阵的确神奇。你我可以动手了吧?”

    庄梦讶然道:“楚兄好豪气,竟然不愿稍作休憩么?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战吧。”五指如钩探出,到半途忽地暴长,瞬息递到楚度面前。

    “星谷四大绝艺之一的摘星手?”楚度目射奇光,不闪不退,五指挑动宛如鲜花盛开,以蝶恋花秘道术迎上。

    拓拔峰拉住我,退出两人战圈,悄声道:“他没为难你吧?”

    我哼道:“你说呢?”

    拓拔峰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庄梦的相术从未失算过。他要对付的人,也从来没有一个能逃出掌心的。我虽然不赞成他的意思,但也劝阻不了他。你今后——小心了。”

    “今后?”我心头一震,庄梦还有今后吗?听拓拔峰的口气,似乎庄梦今晚死不了?

    拓拔峰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就算他自己,对上楚度也是凶多吉少。而庄梦的法术虽然奥妙无穷,但还没有迈入知微的境界,又如何从楚度手上逃命?

    我越想越不对劲,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还有心情问我格格巫的事?甚至不惜用星罗棋布秘道术来交换?庄梦又不是那种朝闻道,夕可死的人。

    “啪啪”,清亮的交击声响彻山谷。庄梦和楚度硬拼数下,连连后退,发髻也散开。

    庄梦在示弱!我陡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有白痴,才会和楚度硬拼法力。身为清虚天第三名门掌教,又怎么会犯傻?

    楚度如影随形。广袖流云般卷向庄梦。

    “星罗棋布。”庄梦清啸一声,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道星光纵横成广阔无垠的棋盘,困住楚度,仿佛将他变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楚度飘然跃起,双拳连环击出,将几十道灿烂的星光击灭,欲破盘冲出。庄梦轻灵游走,掌心吐出一团团璀璨地星芒,纷纷落在楚度周遭。星芒和星芒之间彼此交错。形成一盘盘千变万幻的棋局。楚度刚刚破盘,又陷入新的棋盘,一时间,竟被层出不穷的棋盘死死缠住。

    “看情形,庄梦是在消耗楚老妖的法力。”我刻意大声道,暗盼楚度能除掉对方。我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庄梦不死。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拓拔峰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闯过星宿大阵,楚度至少耗费了两成法力。如果庄梦能再设法消耗他一成法力,就有取胜的机会。”

    我不服气地道:“楚度早已达到精气神合一的地步,只要一息不灭,消耗再多的法力也会很快恢复。”

    拓拔峰摇摇头:“庄梦又怎会给他喘息的时间?”

    楚度在棋盘中腾挪飞跃,一口气连换四十多种法术。法术和法术之间转换流畅,不带一点滞塞。饶是如此。他还是无法脱困,身影被越来越盛地星光淹没。

    我瞧得入神,对星罗棋布秘道术中的“弈”字有了更深的体会。对手一旦陷入棋盘,就变成棋盘上的棋子,在被动中苦苦挣扎。而掌控棋盘的庄梦可以步步先机,自如调动、变幻棋局。换作三个月前的我,恐怕也会被星罗棋布秘道术活活困死。但如今凭借神通秘道术中的依通,或是补天秘道术,大可逃出棋盘。

    楚度地身形忽然凝立不动。刹那间,无数个拳影呼啸击出,时快时慢,忽曲忽直,如同大海咆哮肆虐,连本体也消失在惊涛骇浪般的拳影中。

    轰然巨震,地面抖动了一下,纵横的星光棋盘被拳影击得粉碎。庄梦面色苍白,脚步跟跄。

    “哇靠,两千七百多拳!”我倒抽一口凉气:“短短一息。楚老妖竟然击出了两千多拳。”

    “你错了,是三千拳。不多不少。刚好三千拳。每一拳都到了雄浑古朴,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只是——,”拓拔峰的眼神慢慢亮起来:“眼下他又少了一成法力。”

    “砰”,楚度拳不停顿,运用时间差的快慢转换,狠狠一记砸中庄梦左肋,将他击飞出去,鲜血狂喷。

    缩地成寸,楚度倏然逼近庄梦身前,又一拳击向对方胸膛。

    庄梦不躲不闪,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地神色:“斗——转——参——横。”充满诡异节奏的语声,像一句从幽冥地狱地最深处冒出来的诅咒。

    奇变突生!星谷霍然一片黑暗,充满了冥冥沉沉的死气,天空的星辰仿佛也被吞噬了。楚度的拳头递到庄梦胸口,无法再进一寸,被死气硬生生地定锢住了。

    转瞬间,死气又化作生气,从三百六十五口水井里迸射出一束束辉煌的星光,如同三百六十五根光索,经纬纵横,锁住楚度浑身上下。

    双方形势陡然互易,庄梦出其不意地发动阵法,反将楚度压制。

    拓拔峰嘿嘿一笑:“星宿大阵其实是一个连环阵。一阵主生,一阵主死。生阵在明,死阵在暗。庄梦先前并没有发动死阵,任由楚度破除生阵,麻痹对方。再等到楚度认为大局已定,精神松懈的机会,突然发动死阵,抛出决战的胜负手。”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先前庄梦只发动了一半的星宿大阵,而留了一半作为后手。此人不但机智绝伦,而且隐忍深沉,真是太可怕了。

    庄梦手中地羽扇猛力一抖,变得大如风帆。再一抖,羽扇急剧扩大,连夜空也遮。

    “这是什么?”我盯着羽扇,扇面隐隐环绕着电闪雷鸣,带起气流急促涌动,听起来像鬼哭狼嚎。

    “魂器黄泉扇。”拓拔峰道:“这件魂器很邪门,听说被庄梦用黄泉天幽冥河的河水淬炼过。”

    我吃了一惊:“活人也能搞到幽冥河的水?”

    “据传北境三大玄师都有这个本事。借助部分魂魄离体的奇淫巧技。短暂来回黄泉天。只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部分魂魄离体。”我不由得心情激荡,这无疑是操控意识的奇术,要是能深悉其中的奥妙,对我应付龙蝶大有好处。

    呼地一声,风云变色。庄梦手执黄泉扇,对准楚度遥遥扇去。后者被三百六十五道光索紧紧缠住,暂时无法动弹。只好施展水法,虚空中裂开一匹晶莹的瀑布,护住楚度全身。

    “哗啦”,一扇过后。瀑布支离破碎。庄梦紧接着又是一扇,把瀑布扇得倒卷而回,强行破除了水法。

    “好!”楚度气度从容,不见丝毫惊慌,双目闪过异样地神采。庞大的气势透体而出,狂潮般冲向三百六十五口水井。

    “斗转参横!”随着庄梦的低吟声,几百口水井喷出阴惨地死气。直冲云霄,与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辉映,形成生气、死气互为倚助,生转死,死转生。不但化解了楚度地气势,还将它反弹出去。令楚度脸上红光一现,身躯微颤。

    我心中一动。想不到星罗棋布秘道术也可用于阵法,先前庄梦却没有告诉我,无疑是留了一手。

    庄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黄泉扇再次挥向楚度。

    虚空裂开,一根干枯的花枝探了出来。

    花开,花谢,妙的线条,不停地盛开、谢败。忽枯,忽荣。时而明艳照人,充满了摄魂荡魄的魔力,时而颓败成干瘪的枝条,平淡无奇。

    短短一瞬间,花枝仿佛经历了无数回季节地更换,千万次的开谢。

    三百六十五道星索同时断裂,三百六十五口水井同时炸开。花枝不徐不疾,轻轻击在黄泉扇上,握扇的庄梦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也向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掉进一口炸裂的水井里。

    拓拔峰仰天长叹:“以花开化解星罗棋布的死气。以花谢消融星罗棋布的生气。以生对死,以死对生,实在是妙!庄梦也算死得不冤了。”

    我冲到井边一看,井中水波激荡,庄梦已经尸骨无存。

    楚度轻轻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抽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捂住嘴。抛掉丝巾时,上面渗染了一团鲜红地血。

    “几千年来,这还是楚某第一次受伤。”楚度默然片刻,向谷外走去。

    “等等,井里怎么找不到黄泉扇?”我狐疑地嘀咕,没看到庄梦的尸体,我始终有点放心不下。

    “这一次我已将花法施展到了极限,力量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楚度头也不回,飘然出谷:“无论庄梦拿了什么宝物,都和他一起被毁灭了。”

    我欲言又止,我当然相信楚度的本事,但不知怎地,总有些惴惴不安。拓拔峰出神地注视着楚度的背影,从他脸上,也瞧不出一丝端倪。

    “下一战就是老子了。”拓拔峰豪笑一声,大步出谷。我犹豫了一下,再朝井里仔细看了看,还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愿庄梦真的死了。否则,一个让楚度都差点阴沟里翻船的角色活在世上,还视我为敌,老子一定寝食难安了。压下心中忐忑地情绪,我跟上拓拔峰的脚步。

    前方,蓦地传出楚度地厉啸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我心中一惊,飞速掠去。

    星谷外,幽灵般立着三十来个白袍蒙面的人,仿佛和冷耀的雪光融为一体,把楚度团团围住。楚度脚边上,还躺着两具白袍人的尸体。

    我惊骇地张大了嘴,我见过他们!在夜流冰的梦境中,就是这些白袍蒙面打扮的人把龙蝶逼入了黄泉天!

    拓拔峰也吃了一惊,稍作思索,主动向后退去:“楚兄,这些人和清虚天绝无瓜葛。”摆明态度,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相助。

    为首的白袍蒙面人扫了我和拓拔峰一眼,涩声道:“这是我们和楚度的恩怨。不相干的人不要插手。”

    “没人爱管闲事。”我也退出了几丈外。这些白袍蒙面人全是高手,加上楚度又受了内伤,栽在他们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楚度仰天狂笑:“你们也配和楚某有恩怨?”青袍飘飘,冲天飞起。他不是笨蛋,不会傻得和对方硬拼,多半是想用飞行地绝技采取游斗,个个击破。

    几十个白袍蒙面人各自翻了个筋斗,脚下生出五颜六色的彩云,踏云冲向楚度。

    筋斗云!他们难道是吉祥天的人?我正要开口,拓拔峰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地手势。

    我会意地闭上嘴。喝破这些人的身份没什么好处,搞不好还会惹来杀人灭口。只是吉祥天为什么非杀楚度不可呢?他们此时出动,确实选择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莫非又和庄梦有关?

    楚度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在半空倏然变向,向远处疾飞。白袍蒙面人紧追不放,脚下的筋斗云光华氤氲,激荡得雪片簌簌四散。

    筋斗云被老太婆师父称作飞行之冠。速度远胜羽道术和吹气风。几息间,白袍蒙面人就追上楚度,里三层、外三层,将楚度远远地合围堵截。看他们在空中分布的位置,颇

    层次,疏密有间。人多而不乱。

    青衫呼地贴身,楚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骤停动作。从容顿在半空,眼神闪过淡淡的嘲弄:“想不到高高在上地吉祥天,也会对楚某感兴趣。”

    白袍蒙面人一言不发,纷纷扑上。楚度凌空踏出一步,看似上前迎战,身躯陡然下沉,一脚似快似慢,踩上一个白袍蒙面人的头顶。脚立刻化作一柄尖锐地匕首,插入对方天灵盖。

    “这么快就杀了一个?”我又惊又佩。只见楚度身法奇幻。气势如虹,拳头快似奔雷,眨眼又杀了一人。

    “这是最耗力地打法。瞬间毙敌,表面上很威风,但消耗的法力要比游斗多得多。”拓拔峰目不转睛地望着半空:“可惜楚度只有这个选择。时间拖得越久,和庄蝶决战时受的内伤就越加剧。”

    清啸一声,楚度冲向人数最稀疏的西面,白袍蒙面人立刻分出十多个赶来堵截。眼看双方正面交锋,楚度忽地倒退,看似向左飞出的弧线倏然变向。直直冲向正东方的六个白袍蒙面人,令赶到西面的一批人扑了个空。

    一拳击出。凶厉披靡,生出千军万马般地庞大杀气。“砰”,只听到一声闷响,六个白袍蒙面人胸膛同时中拳,炸开血花。赫然是六丁甲御术练到极致,连拳影也消失的结果。

    眼看前方被杀出了缺口,楚度不进反退,一腿反向撩出,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背后追袭的一个白袍蒙面人猝不及防,惨叫声中捂住下体,从高空直坠。不等他落地,一轮纯青炉火从上喷下,把他烧成一团焦炭。

    “好豪气!好神勇!”拓拔峰呆呆地望着楚度,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原来他不是想逃走,而是要全歼对方。”

    大笑三声,拓拔峰喝道:“这样的伤,这样的劣势,竟然还有君临一切地气势!楚度,楚度,我拓拔峰从不服人,今日也要对你说一声——老子服了!”

    我看得热血沸腾,也忘了和楚度是敌非友,兴奋地嚷道:“这才是魔主啊!”

    “轰”!又是摧枯拉朽的一拳,重若千钧,打得一个白袍蒙面人筋骨寸断。楚度在半空中,以微乎其微地轨迹飞速移动,瞬息变向,屡屡冲出白袍蒙面人的合围,再反客为主,倒戈一击。每次出拳,必死一人。半注香下来,白袍蒙面人只剩下十多个了。

    夜空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片也沾不到楚度身上。

    “砰”,楚度声势惊人的左拳,被一个白袍蒙面人的双掌稳稳接下。楚度的拳头立即化刀,谁料到,对方的双掌也同时化刀。楚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刀变回轻柔五指,曼妙弹出。

    对方的手掌就像是一面镜子,手刀也在这一刻变回灵巧十指,盈盈弹出,蝶恋花秘道术的出手姿势被他模仿得丝毫不差。

    趁楚度被此人缠住的当口,几个白袍蒙面人从后方飞至,袭向楚度。后者头也不回,右手广袖向后拂出,犹如一片连绵地流云罩向对方。同时欲抽回左手,然而怪事出现了,左手就像和对面的白袍蒙面人的双掌粘在了一起,竟然抽不回去。

    “是天刑宫九大镇宫绝技之一的镜像手。只要和对手的拳掌接实,就能摹拟出敌人的攻击法术。而且会生出一股奇特的粘缠力量,让对方难以挣脱。”拓拔峰虎目灼灼生辉:“此人的身份比其他人高得多了,应该是天刑宫的长老。”

    “天人?”我不由想起甘柠真的话。看来吉祥天这一次围剿楚度下了血本,连天刑宫地长老也出动了。

    “嗯,居然是难得一见的镜像手。”楚度饶有兴趣地盯着天刑宫长老地一双手,左手连换十几种法术,而对方也依样画葫芦地变换法术,牢牢控制住楚度的左手,让他只能靠右手应付后方层出不穷的攻击。

    “呲啦”一声,楚度的广袖撕裂开来。身后,一个白袍蒙面人的手臂化成了蠕动的白蚁群,咬破衣袖,还要向楚度手上爬去。适才,楚度以变幻不定的方位瞬息移动,对方往往来不及施展绝学,就被击杀。现在他被镜像手缠住,这些白袍蒙面人终于得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

    淡碧色的纯青炉火“蓬”地闪出,白蚁群灰飞烟灭。纯青炉火顺势暴涨,卷向几个白袍蒙面人。其中一个瘦小的白袍人不慌不忙,空手插入纯青炉火。火焰由青转蓝,由蓝转紫,由紫转红,最后转变成一团普普通通的火焰,被轻松扑灭。

    另一个白袍蒙面人旋风般冲了上去,无视楚度向后撩出的一脚。“噗哧”,鲜血喷溅,楚度的脚深深踹入对方小腹,却面色微变。

    这个白袍蒙面人小腹里喷出的血,竟然是纯白色的,比雪还要惨白上几分。白血溅在楚度左脚上,像诡异的活物一般,急速向肌肉内渗透。纯青炉火顿时从楚度脚面上冒出,但被瘦小的白袍蒙面人空手抓住,再次把它转换成普通的火团。

    其余的白袍蒙面人趁势夹击,各种稀奇古怪的拳风、电光、劲气、光焰劈头盖脸地砸向楚度。后者右掌轻拍,空中飞舞的一片片雪花变成一个个胖乎乎的傀儡雪人,将对方密集的攻势挡住。然而一眨眼,傀儡雪人被打得破碎四溅。

    长笑一声,楚度双目闪过凛冽的杀机:“就让你们吉祥天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阿赖耶态吧!”

    楚度的左手、左脚应声炸开。

第十三册 第六章 四大妖王

    第十三册第六章四大妖王

    我和拓拔峰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楚度不会是靠自残肢体来脱困?

    相应地,施展镜像手的长老左手也不得不炸开,渗透肌肉的白血也在爆炸中,随着楚度炸毁的左脚荡然无存。

    “砰”,楚度转身一拳,将能转变纯青炉火的瘦小白袍蒙面人击得头颈断折。

    他用的是左拳!

    修长的手指、晶莹的指甲、光润的肌肤,滑嫩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儿。炸毁的左手赫然奇迹般地再生了!

    我和拓拔峰瞪圆了眼,变成了两只呆呆的木鸡。

    “可惜没功夫研究你的镜像手了。”楚度淡淡地道,重生的左脚向后退出一步,右腿横扫,将背后的长老踢飞出去,标出的鲜血在半空划过一道艳丽的红泉。

    瞬息移动,楚度再杀两人。雪花纷纷飘落在他身上,眉发沾了莹白。我清楚,楚度的速度、力量不如刚才了。没有喘息的连番剧斗,使他的法力接近强弩之末。剩下的白袍蒙面人也察觉出来了,悍不畏死地扑上,与楚度硬抗。

    楚度击出的一拳突然被另一只拳头顶住,拳锋交击,楚度和对方同时一晃。

    这个白袍蒙面人就像是蛮荒巨汉,足足比楚度高出两个头,拳头大如酒瓮,泛出灰蒙蒙的光泽。虽然楚度的法力只剩下两三成,但此人能和他硬拼一拳,抵住其中暗蓄的龙虎秘道术,同样是力量惊人。

    “砰砰砰”,空中仿佛响起一连串的炸雷。没有片刻停顿,楚度和巨汉硬拼了十多拳,身躯剧震,青袍怒浪般鼓荡。巨汉拳头周围的十丈之内,空气凝固。片雪不存,隐隐呈现出一条黑龙、一只白象的光影。

    “龙象般若拳。”拓拔峰苦笑一声:“这也是天刑宫九大镇宫绝技之一。***,天刑宫居然动用了两名长老。”

    “不用镜花水月大法,楚老妖是混不过去了。”我断然道,龙象般若拳的威势控制了方圆十丈,凝固地劲气犹如实质,逼得楚度不得不耗费妖力,和他硬拼。

    “再施展镜花水月大法,楚度的妖力就将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拓拔峰沉吟道:“再怎么样,他也会留一点妖力防身。谁知道吉祥天还有没有后援?”

    激战中,两团彩光潋滟的筋斗云分别从楚度两侧飞近,上面的白袍蒙面人被云气包裹,身形若隐若现。也不见他们出手,楚度突然身躯急速晃动,“嗖”的一声,楚度青袍左肩裂开一道口子。对面的巨汉紧跟上去一拳。震得楚度向后飞退。

    两团彩光潋滟的筋斗云又飞了过来,一左一右,同时起伏,划过的轨迹也一模一样,像一双对称的鸟儿翅膀。

    两团筋斗云掠过来地一刻,楚度如避蛇蝎。迅疾下沉。“嘶”,一偻乌黑的发丝从楚度飘散的长发上断落。下方几个白袍蒙面人齐齐出手。攻向楚度,而巨汉的龙象般若拳又在此时追至。

    “砰”,龙象般若拳结结实实地轰中楚度,如击腐木。巨汉盯着忽然变成一段烂木头的对手,一时反应不过来。刹那间,楚度的身影出现在下方,左晃右闪,挥拳再次击杀三人。

    李代桃僵的妖术,让楚度争取到了一点宝贵地时间。将白袍蒙面人的数量减少到了五个。但也中了一人临时反扑的重击,背部衣衫尽裂。

    两团光彩氤氲的筋斗云又飞了过来,左右对称,将楚度夹在中间。这一次,楚度不再躲闪,凝立如山岳岿然。虚空骤然裂开,浮出菱形明镜,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向外伸出,恰好抓在两团筋斗云的中间空处,不偏不倚。恰好是对称地中心一点。

    两声尖锐的惨叫同时从筋斗云内传出,鲜血喷溅。两具血肉模糊地尸体从筋斗云里翻落下来。

    下一刻,明镜消失,镜法转换成花法。一根干枯的花枝轻灵探出,迎向巨汉不断逼近的龙象般若拳。

    惊艳绽放的花瓣轻轻碰上拳头。

    一时悄寂无声,巨汉两眼发直,一动不动。诺大的拳头一点点消失,再到手臂、肩膀、躯干、大腿直到整个人消失在空中。

    收回花法,楚度负手停在半空,平静地望着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天色渐亮,衬得积雪耀眼,几十具残破的尸体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洁白的雪地宛如红梅绽放,鲜血斑斑。

    “此时无论你我谁出手,都有斩杀楚度,名扬北境的机会。”拓拔峰地眼神锐利如电,在接连施展镜法、花法后,楚度实已到了力竭的边缘。

    我心头一热,杀了楚度,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杀了楚度,就能为师父和黄真报仇。杀了楚度,从此天高任鸟飞,我大有希望成为北境的第一高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拓拔峰不露声色地道。

    仰望楚度孤傲的身影,我忽然心头一凛,我林飞怎么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念头转过几回,我长叹一声,还是坚定摇头:“即使我要杀楚度,也要堂堂正正地击败他。大叔,还是你来动手吧,我为你摇旗呐喊。”

    拓拔峰哈哈大笑:“老子难道连你还不如?”

    我像是放下了一个重包袱,轻松地做了个鬼脸:“我们是聪明人,但也是傻子。”相视一笑,彼此莫逆于心。我和拓拔峰虽然都是机变不羁,会耍花样的性子,但在内心深处,始终保

    点坚守的底线。

    两个白袍蒙面人全身冒出异光,劲气鼓荡,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楚度如同未见,凌空踏步,向对方徐徐走去。

    对视一眼,两个白袍蒙面人一个往西,一个向东。猝然向外飞逃,终于丧失了再战的勇气。

    楚度从容飘落,也不追赶对方,目光在我和拓拔峰脸上扫过,微微一笑。我不由意动,虽然老子不杀楚度,但脚底抹油,趁势逃跑未尝不可。

    正在犹豫,一记惊栗地吼叫从东方传来,筋斗云上。白袍蒙面人像发狂的野兽,双手撕扯头脸,把自己地眼珠、鼻子、耳朵血淋淋地抓下来,塞进嘴里大嚼。

    “吓疯了?”我瞠目结舌。

    “龙眼雀拜见魔主。”随着娇滴滴的语声,一个肥胖地美女手抓油腻腻的鸡腿,从东面款款而来。

    “嘶”的一声,向西飞逃的筋斗云陡然一分为二。披靡的刀气纵横直上。鲜血溅开。一颗头颅冲天飞起,筋斗云上,僵立着一具无头尸体。

    头颅从高空直掉,落在一个白衣如雪,雄伟如山的男子手中。望向我的狭长凤目里,闪动着温暖的光。

    “碧大哥!”我激动地大力挥手。

    “小飞。”碧潮戈大步走来。冰雕般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春风笑容。

    “夜流冰拜见魔主。”

    “悲喜和尚拜见魔主。”

    北面、南面。陆续走出了夜流冰和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和尚。

    四大妖王竟然齐齐而至!

    和拓拔峰判断地完全一样,失踪的四大妖王潜伏在了清虚天!

    楚度果然留了后手!

    我顿时感到一阵后怕,还好老子仁义,没对楚度落井下石,否则现在已经死翘翘了。真是善有善报啊。

    拓拔峰目光闪动,豪笑道:“先前楚兄连绵不绝的长啸声,应该是通知座下的四位妖王吧?有他们在,再来几个吉祥天的长老也不必担心啦。”

    楚度坦然相告:“他们早我一步,先行潜入清虚天。平日里自有一套暗中联络的方式。用以预防意外。”嘴角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他当然知道拓拔峰也有一种传递消息地秘密法子。关于楚度此行的任何音讯,都会被清虚天各派了如指掌。

    拓拔峰故意扮了个苦脸:“好险,幸亏老子刚才没对你下黑手。”

    楚度正色道:“没有他们,拓拔兄也不会对我动手。就算有他们,又怎能挡得住拓拔兄的神威?楚某深悉你的为人,没有一定的胸襟气度,怎能达到知微?”

    拓拔峰肩头微颤,避开楚度的目光,仰天打了个哈哈:“老楚你再这么说。来年你我可就打不起来了。”

    楚度默然一会,道:“其实我已不愿和你生死决战。然而楚某知道。就此放弃地话,反倒小瞧了拓拔兄,拓拔兄也是断然不肯。”

    拓拔峰仰头看天,衣衫激烈抖动:“嘿,你倒是了解老子。”

    “所以来年一战,我必将全力以赴。”楚度长叹一声,对拓拔峰弯腰一揖:“阎罗之死,还望拓拔兄见谅。”

    拓拔峰木然而立,神色黯然,终于受了楚度一礼。

    龙眼雀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扔掉手里的鸡腿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我等护救不力,累及魔主受伤,请魔主降罪。”

    楚度淡淡一笑:“是我不让你们出手地,何罪之有?何况今日一战也有好处,终令我清楚了自身的极限。”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染得衣襟深红一片。

    “魔主大人,以后万万不能这样冒险。”夜流冰跪伏在地,面色苍白,露出又惊又痛的神情。四大妖王中,似乎他对楚度最虔诚忠心。

    楚度摆摆手:“流冰,你若事事谋求万全之法,此生休想再做突破。”话没说完,又“噗哧”吐出大口鲜血。打斗时他强行压制伤势,现在放松了,内伤也大肆发作起来。

    楚度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睛,调息疗伤。四大妖王分散四角,呈方阵将他护在当中,以防再有外敌来袭。我兴高采烈地走到碧潮戈边上,刚想和他聊聊,突然发现他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白色的光影倏地一晃。

    “小心!”四大妖王齐声惊呼。雪地上的一具尸体突然跃起,掠向楚度,速度快得像一抹寒冽的白光。

    尸体的位置本来就距离楚度不足三尺,猝起发动下,瞬息到了楚度身侧。四大妖王别说救援。连施术阻拦的时间都没有。

    我恍然大悟。

    这才是吉祥天围杀楚度最精彩,最致命的杀招!也是楚度彻底松懈,完全失去防备,精气神最弱地时刻!这个人无疑法力卓绝,但故意假死在楚度手里,伪装成尸体,耐心等候最好的时机。

    先前所有的惨烈厮杀,仿佛都成了陪衬,在这一击下黯然失色。

    楚度倏地睁开双目,正要所动。

    “倒!”白袍蒙面人摊开左手。掌心赫然印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符咒——“倒”字。楚度身躯一僵,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没有多余的动作,白袍蒙面人挥动右掌,掌心印着一个“锐”字的符咒,一道尖锐的气流呼啸着喷出掌心,直射楚度心脏。

    “符咒掌!”拓拔峰面色一变:“天刑宫九大镇宫绝技之一,他们居然出动了三名长老!”

    楚度连施

    桃僵妖术的时间都没有。

    “轰”!一个震耳欲聋的霹雳平地炸开。楚度暴喝一声,震得尖锐气流微微一偏,从心脏边上擦过,直没胸口,带起一蓬血雨。

    白袍蒙面人也被蓄满摄魂音秘道术的暴喝震得一呆,等他反应过来。龙眼雀地精神大法又使他身形一滞,一道凌厉无匹的刀气从后掠至。将他双腿斩断。“噗”,一朵黑色地冰花闪烁着寒光,嵌入他的额头,从后脑勺穿出。

    三大妖王同时出手,威力骇人,将一名吉祥天的长老瞬间斩杀。

    拓拔峰仔细看了看尸体,沉吟道:“这个人一定会龟息秘法,能敛闭浑身所有气息。”他和楚度都迈入知微境界,对各种生命的气息、动向都有微妙的感应。寻常高手装尸体根本瞒不过他们。

    “绝对是万中挑一地高手。”楚度神色淡定,手扶胸口,缓缓跌坐。这一道尖锐的气流杀伤力十分恐怖,伤口血流不停,胸口附近的肌肉尽毁,白骨都裸露出来。过了许久,楚度才止住了血,伤口开始愈合,慢慢生出娇嫩的新肉。

    “吉祥天若是多安排一个长老伏击,我必死无疑。”楚度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呼吸变得绵密稳定。

    “魔主大人天命所定,岂是区区吉祥天可以暗杀得了的?”夜流冰敬慕地看着楚度。目光忽又阴冷:“只是今日的血债,一定要从吉祥天讨回来。”指尖弹动,一朵朵冰魄花激射出去,洞穿满地尸体。

    我努努嘴,挑衅地看着夜流冰:“葬花渊那些女人地血债,又找谁去要?”

    夜流冰冷森森地盯着我:“你要想找死,本王一定成全。”

    碧潮戈哼了一声,茫茫刀气透体而出,劈向夜流冰。后者面色一变,全身冒出色彩缤纷的气泡:“海龙王,你又发什么疯?”

    刀气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碧潮戈轻松地道:“一不小心,体内地刀气失控了。不会伤了你吧?”

    我哈哈大笑,龙眼雀咬着一根香喷喷的腊肠,兴致昂然地盯着我们,没有一点劝架的意思。

    楚度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四下噤声。

    悲喜和尚慢悠悠地走到一具尸体前,刚刚揭开蒙面纱,一股青烟“滋”地冒出,尸体的脸迅速腐烂,很快,躯身也烂成了一滩稀泥。

    “哦,原来面纱上还附了秘法,揭开后就会毁去面容,来个死无对证。”悲喜和尚咧开大嘴,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悄悄打量着这个冒牌货,秃顶圆脸,枯眉亮目,一袭破烂肮脏的袈裟松松垮垮地裹住瘦弱的身躯,脖子上,还套着一圈怪兽头骨雕刻的骷髅珠。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悲喜和尚?像是察觉到我注视的眼神,悲喜和尚冲我一呲牙,“桀桀”地嚎笑几声,听得我汗毛倒竖。

    “既然这些尸体没用了,不如留给本王。”夜流冰冷酷地一笑,冰魄花犹如利刃,在每一具尸体上快速切割,血肉内脏横飞,白骨断裂地“咯吱”声令人牙酸。

    半个多时辰后,一具具形状各异、造型奇特的白骨出现在众人眼前。有的像森森枪戟,尖锐丛立。反射出明亮的冰光;有的似玉树琼枝,妖娆多姿,斑斑点点的血晕如同枝柯上盛开地红梅;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像什么,古怪得很。

    割雕完毕,夜流冰欣赏地望着白骨:“从此清虚天又添一处名胜了。”

    我看得只想吐,夜流冰真是太变态了,尸首也拿来乱搞。

    “呸。”龙眼雀一口吐掉嘴里的腊肠,厌恶地直皱鼻:“夜流冰,你恶不恶心啊?尽弄这些丑陋肮脏的玩意!还让不让老娘吃东西了?”

    夜流冰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楚度微微一笑:“昔日,魔刹天曾有一位叫波德来地巧匠。自创一门‘恶之花’的雕刻绝学,擅长从丑恶中发现美。流冰地骨雕倒和他有些类似,不但深具天马行空的想象,而且线条流畅,意韵奇妙,给人无限启迪。”

    “魔主大人真是流冰生平的唯一知己。”看夜流冰感动的样子,恨不得跪下来吻楚度地脚了:“波德来正是我的师叔祖,魔主大人见识渊博,流冰钦佩万分。”

    楚度续道:“过去你是以美入法,如今以丑入法,丑中见美。可见你的妖术又有长进了。是否和上次被林飞大闹葬花渊有关?”

    “正是拜这小所赐。毁去了我大半的夫人藏品,倒让流冰有些感悟了。”夜流冰眼中含着刻骨的恨意:“魔主大人。能否让我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小子呢?”

    “我自有主张。”楚度沉思了一会,道:“流冰,你的心胸需放得宽广一些,才能再有所突破。”

    顿了顿,楚度目光投向龙眼雀:“雀儿,你不可被表象误导,而忽略了流冰骨雕中的独特真意。”

    “是。”龙眼雀恭恭敬敬地道。

    听到楚度称呼龙眼雀为雀儿,再看看浑圆肥大地龙眼雀,我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是啊。夜流冰不算恶心,因为还有一个更恶心的!雀儿,赫赫!笑死我了!”

    夜流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龙眼雀似笑非笑,一缕精神波动倏地袭来。霎时,眼前的龙眼雀变得娇小玲珑。我赶紧运转神识大法,驱除幻象。却不管用,龙眼雀还是一副苗条婀娜的体态,眼波盈盈流动,看得我直发愣。

    “假作真时真亦

    :

    我立刻醒悟:“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容!我想呢。你和龙眼鸡一母所生,怎么体形差那么多。”

    龙眼雀白了碧潮戈一眼:“就你多事。我还想耍耍这小子呢。有你这个结拜大哥撑腰,这小子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呢。”

    “再大地祸我也替他担着。”碧潮戈淡淡地道,两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楚度。我心头一暖,终于明白了他们这番话地用意,是希望楚度能看在他们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

    楚度莞尔:“潮戈,你是想求我放过他么?”

    碧潮戈默然片刻,道:“是。”

    楚度淡淡一笑:“我记得你从不求人。”

    碧潮戈缓缓地道:“潮戈孤独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当然在意他的安危。何况小飞和我们魔刹天并没有不可化解的深仇,魔主有什么非杀他的理由吗?”

    “大哥,你何必求他?”我又焦急又感动。

    “若我一定要杀他呢?”楚度平静的语声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威压,庞大的气势海潮般压向碧潮戈。短短一个时辰,他的伤势居然好了大半。

    碧潮戈凤目中爆出凛冽地光芒,澎湃的刀气与楚度分庭抗礼,毫不退让。

    “碧大哥!”我心情激荡,眼都红了。替他担心,也为他高兴。因为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楚度的手下,不再是一个俯首听命的妖王,一个顺从的追随者。他是海龙王碧潮戈!他是傲立在琅玕崖上,白衣如雪,风采凛冽的天神!是一柄孤峭不折的刀!

    “大胆!”夜流冰变色道:“海龙王,你竟然对魔主大人不敬!”

    看到碧潮戈正面冲撞楚度,龙眼雀也吓了一跳。悲喜和尚似乎幸灾乐祸,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碧潮戈仰天长笑:“魔主,昔日潮戈跟随你,是为了追求刀道的极致。如今我已经明白,在这个世上,还有比刀更重要的东西。”

    出乎众人的意料,楚度没有发怒,反而流露出赞赏地神色:“好!”顿了顿,又道:“但还不够好。”惊人的气势倏然消散。

    除了悲喜和尚,其他三个妖王一脸迷惑,猜不透楚度地意思。拓拔峰大笑:“楚兄说好,是因为碧兄不再把刀道看得最重,从而摆脱了人为刀役的下乘境界。说不够好,是因为你还不能把刀道彻底忘记。听说碧兄舍弃了魂器无量刀,但你心里的刀,还没有完全舍弃哩!否则,你又何必刻意丢掉无量刀呢?”

    碧潮戈身躯一震,闭目沉思,一言不发。

    楚度和拓拔峰相视一笑,前者缓缓地道:“先得后忘,忘而再得,此谓真空生妙有。”

    见楚度没有怪罪碧潮戈,我总算松了口气。仔细咀嚼两个知微高手的话意,我不由暗暗称妙。目光一瞥,发现龙眼雀和夜流冰也在低头深思,只有悲喜和尚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挖鼻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由疑心大起,楚度和拓拔峰的一番话,绝对是金玉良言,道法真。一般的人想听还没机会,怎么这个假货一点不在意?要么他妖力没到这个层次,听不懂;要么就是超越了这个层次。而前者的可能性极小,没有强大的妖力根本冒充不了一代妖王。

    难道他也达到了知微的境界?想到这里,我心头骇然。

    半晌,碧潮戈霍地睁开双目,对楚度深深一礼,又对拓拔峰一礼,郑重地道:“多谢魔主成全,多谢拓拔兄提点。”

    拓拔峰嬉皮笑脸地道:“别谢我,老子也是从别人那里照搬来的。公子樱学艺有成后,就把魂器一点黛眉刀沉入了碧落赋的瀑潭。然后闭关潜修十年,重新把一点黛眉刀捞了出来。”

    楚度轻叹一声:“公子樱惊才绝羡,名不虚传。”

    碧潮戈也露出神往之色,龙眼雀津津有味地舔着一块奶糕:“真想见见这个北境第一美男子呢。”色咪咪的眼神,似乎嘴里舔的不是奶糕,而是公子樱了。

    我满不是滋味地哼道:“沉来捞去,也不怕麻烦,多半在装模作样。”

    “是啦是啦!既然捞了,又何必沉?既然沉了,又何必捞?还是放不下嘛!”悲喜和尚忽然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可怜了这把刀啊!”

    我瞠目结舌,这个冒牌货的演技不错,装疯卖傻的确不会引人生疑。龙眼雀没好气地道:“死驴子又发痴了。整天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楚度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芒,一拂青袍,飘然而起:“你们都散了吧。”

    夜流冰不安地道:“魔主大人的伤?”

    “他的伤应该好了七、八成了。”拓拔峰眨眨眼:“刚才楚兄和我们交谈时,语调抑扬顿挫,节奏与呼吸相合,分明是一种借助话音来疗伤的奇术。”

    “还是拓拔兄厉害。”楚度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犹自迟疑的碧潮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多谢魔主。”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不作任何儿女之态,碧潮戈大步而去,和其他三大妖王消失在茫茫远方。

    雪停了。站在一棵银妆素裹的树下,我怔怔地望着碧潮戈离去的方向。寒风吹过,枝柯的冰雪簌簌落下,恍惚又听见琅玕果清脆鸣响的声音。

第十三册 第七章 破坏六字真诀

    一月初十,午时,破坏岛。

    红日当头,蔚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最后一批破坏岛的门人登上小舟,停泊在海上,远远观望。几百艘雪白的舟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如同蓝天里的朵朵白云。

    楚度负手立在浅滩上,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丈外,乱礁林立,怪石峥嵘。拓拔峰高高地站在一座悬崖顶上,衣襟敞开了,露出坚实雄壮,被冷冽海风吹得发红的胸膛。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隔空紧紧相锁。一个如大海深不可测,一个似崇山高不可攀。

    摸了摸怀中的破坏第六字——“化”字真诀,我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岬角的边缘上,心情一阵激动。

    这是旷古绝今的一战,也是我一生绝佳的机缘。可以亲眼目睹两大知微高手决战,对我日后法术的修行好处多多。

    浪潮澎湃,卷起千堆雪。双方气势遥遥相应,谁也没有先动。

    “楚度,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来!有私生子也快点告诉俺,老子替你照顾!”拓拔峰喝道,雄浑的声音压倒了波涛声。

    楚度微微一笑:“拓拔峰,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尽管开口,我替你完成。”相处多日,两人终于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听起来,却比“楚兄,拓拔兄”来得亲切。

    “哈哈哈哈!”拓拔峰仰天长笑:“我早就交代好徒子徒孙了,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把老子的尸骨扔进大海,省得埋来埋去地添麻烦。”

    楚度的目光竟然投向了我,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神色:“告诉她,只要挖出龙鲸的内丹。混合沙罗铁树的树根服下,便可解开毒咒。”

    我心中一震,惊异地看着楚度,半晌没回过神来。

    “但你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那一丝温柔,就像是昙花一现,转瞬消失在楚度淡定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他又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君临北境。胸怀大道地魔主。

    “屁话说完,老子要动手啦!”拓拔峰大吼一声,冲天跃起。他的身影越拔越高,一直冲向天上的太阳。

    向上望去,拓拔峰仿佛嵌入了一轮耀眼的红日中,浑身放射出灿烂的光辉。这一刻是正午,也是阳光最强烈的一刻。

    “轰”!。他一拳抰着千万道太阳的光芒,俯冲下来,击向楚度。

    这一拳似烈日流光闪耀,炽热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一拳“轰”字诀,轰出的是太阳!是天象!

    观战的破坏岛门人喝彩声如同雷动,楚度一动不动。双目低垂,宛如入定。四周地浅滩被拓拔峰的拳势波及。泥沙猛烈炸开,灰飞烟灭。

    直到拓拔峰接近头顶,楚度目光倏地一闪,向后飞退,宛如一缕青烟无声滑入了大海。碧浪滟,起伏跌宕,楚度似已变成了千万波浪中的一朵,清啸一声,挥拳迎向拓拔峰。

    无数拳影带起重重叠叠的波涛。冲向轰下的千万道光芒。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海敞开了怀抱,迎接辉煌的落日。

    两只拳头终于碰撞在了一起。波光日光交相辉映,灿烂不可方物。

    轰然巨响,耳朵都快要聋了。拓拔峰被震得直飞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不偏不倚,落在崖顶上。“砰”,他脚下悬崖裂开,岩石迸溅。双足深深没入石下三尺。

    楚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半个身子被压入海下。浑身湿透,还在海中飞速旋转,一直转了几十个圈,才化去拓拔峰这一拳的余势。

    “他娘地,敢正面接下我这一拳轰字诀,楚度你还是第一个。”拓拔峰不停地挥动拳头,似是十分疼痛的样子。

    “半条命被你轰掉了。”楚度苦笑道:“破坏六字真诀不愧是北境威力最刚猛的法术。如果不借助海潮,我也不敢硬接。”

    “再试试老子的断字诀!”狂笑声中,拓拔峰双臂一振,大鸟般俯冲向楚度。

    双方身影不断接近,拓拔峰一拳击出,大海断流!

    在断字诀下,涌动的海水竟然凝固了!截断一切的拳威压得楚度身影僵直,难以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拓拔峰地拳头由远而近。

    楚度背后的虚空骤然裂开,现出晶莹剔透地瀑布,在海中高速搅动,硬生生地驱使海水流动,形成声势浩荡的漩涡,终于使海水复流,波涛滚动。楚度的身形也在同一刻展开,脚踏奇步,在水面上瞬息移动,绕着拓拔峰展开眼花缭乱的法术,进行反击。

    “卷!”

    的拳势又化作“卷”字诀。大海咆哮,巨浪翻腾,如同千万头发狂的凶兽,排山倒海般卷向楚度。先前楚度制造的流动旋涡,反倒成了拓拔峰的利器,要把他卷入吞噬。

    楚度突然直直沉入海中,急速下潜,避开巨浪席卷地锋芒。深海下,海水的流动远比海上平静,卷字诀的威力无法深达海下。

    “楚度你这个老滑头,看老子把你逼出来!”拓拔峰狂笑一声,左拳卷字诀不变,右拳击出轰字诀,直插海水。

    “轰”,海下仿佛炸开了锅,无数道暗流激荡奔腾,形成一条条冲出海面的怒啸巨龙,翻江倒海,上天入地,似要把海床也轰穿。

    整个大海变成了沸腾的滚粥,没有一处是安宁的。海面上,巨浪墙立而起,呼啸席卷。海下,深洞漩涡无数,雪玉似的浪头纷纷炸开,轰然崩溅。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波涛中,陀螺般急旋,数千拳影顷刻间向外击出。每一拳速度不同,轨迹不同,法术不同,如同几千个门派不同的高手同时施术,眼花缭乱。变幻无穷。

    不断化去海潮的“卷”、“轰”之力,楚度在旋转中越拔越高,冲出巨浪地包围,向天空飞去。

    “再卷!”拓拔峰一拳击向上空,风起云涌。

    明朗灿烂的晴空,忽然变得一片昏暗。黑压压地乌云密布,完全遮住了上空。狂风大作,雷声隆隆,厚重的云层像翻滚地怒涛卷向楚度。拓拔峰也顺势让乌云卷起自己,藏入浓密的云团。蓄势待发。

    对照拓拔峰传授的破坏六字真诀,我看得心醉神迷,领悟良多。破坏六字真诀,最大的特点就是引动天象,以强悍猛烈的天威横扫一切。

    它是自然力量的极致!

    楚度直冲天空,眼看要陷入重重云层,突然以一个超出常理的势子。缓缓向下飘落。急速拔高和缓慢下落这两种矛盾的节奏,被楚度不可思议地结合在一起。

    “他娘的,没阴到!”拓拔峰刚好从云团里扑出,拳头从楚度头顶上空擦过。落了个空。

    双拳轮番击出,拓拔峰不断催动卷字诀,云层如同滚滚弥漫的浓雾。剧烈翻腾,与下方席卷地海潮形成交击之势。把楚度活动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

    眼看楚度要被云浪卷噬,一根干枯的花枝倏然探出。花开花谢,枝枯枝荣,似是道尽了自然的沧桑变化。

    霎时,云灭、浪平,风静。花法所至,一切灰飞烟灭。

    花枝向拓拔峰掠去,带着某种玄妙难明的时间韵律。这一枝花仿佛豆蔻梢头,初沾雨露;又似繁华落尽。斯人憔悴,只剩几瓣凋零的叹息;却又像随时会破茧化蝶,来年重生,开出烂漫的姹紫嫣红。

    光阴流年,花事来去。我赫然醒悟,花法中,已不仅仅包含了宇,还有宙!

    昂然伫立,凝视着曼妙变幻地花法,拓拔峰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欢喜、期待、激动。有的表情归于无。我从来没有在拓拔峰脸上,看到这样冷漠无情的神态。

    拓拔峰一拳击出。封字诀!

    花枝忽然静止下来,不再变化,仿佛一段被尘封的光阴,静静地搁置在某一个点上。这一拳封字诀,无声无色,绝情绝性,封住了光阴流动,封住了繁华兴衰,沧桑变更。

    这一拳的天威,是无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威是漠视一切喜怒哀乐。花开花谢,不过是自然规律。盛衰繁败,只是天地循环。天若有情天亦老,花开有意,天却无情。

    “好一个以无情破有情!”楚度身在半空,仰天狂笑,热泪滚滚:“花法终于被破,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哀。”花枝缓缓缩入了虚空。

    “什么是无情,什么是有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度你是有情之人,为何要行无情之事?我真想以一条命,来换取清虚天地安宁。”拓拔峰低叹一声,收拳于背后,雄壮的身躯如同海中岩礁,岿然不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楚度神色转为平静,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为谋。今日一战,只求打个痛快罢了!”

    拓拔峰哈哈大笑,像一枚激射地花炮射向楚度,拳头频频击出,巧妙转换破坏各字真诀。短短一刹那,双方在空中交击了无数下,一时天昏地暗,风生水起。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分开,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楚度从高空坠向海滩,拓

    空倒翻,重新落到悬崖上。

    双方的目光凌厉纠缠,气机紧紧相锁,强大无匹的气势让整座岛屿都在微微发抖。

    相视许久,拓拔峰须发眉张,一拳击向天空,裂字决!

    天崩地裂,电闪雷鸣,风云变色。一道道雪亮的闪电破空穿出,凌厉劈向楚度,似要将他活生生地撕裂开。

    “啪啪啪!”,闪电宛如暴雨击下,无数银蛇狂舞,曲曲折折地闪耀在半空。岛上的岩石险峰一块接一块迸裂,破坏岛猛烈震颤。“轰”的一声,一道狂暴的闪电击过,全岛裂开一条深深的壑沟,海水从深壑内喷涌而出,岛竟然被切成了两半!

    楚度背后地虚空裂开,施展镜法。镜子里的手抓住每一道击来地闪电,拽入镜中。

    “轰!裂!”拓拔峰狂吼一声,扑向楚度。炸雷为轰,闪电为裂,狂雷怒电击向镜法。即使以我的法力,也听得受不了了,耳膜像要被撕裂开,赶紧退得远远的。

    滚雷厉电也不知轰击了多久,“锵”的一声,菱形明镜裂开几百道细缝。猛然炸开,镜子里的手也炸得粉碎。

    楚度跟跄后退,青衣破烂,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变成了大花脸。拓拔峰摇摇晃晃,背靠住坍塌一大半的悬崖,不住地喘粗气。

    饶是如此。双方庞大的气势还是在瞬间交击了几十下。

    “他娘的,为了打破你那块破镜子,老子都快散架了!”拓拔峰胸膛起伏,半晌,喷出一口鲜血。

    楚度鼻血长流,咳道:“看来你我不得不使出全力。一决生死了。”

    拓拔峰黯然一笑:“来吧,反正你我只能活一个。”

    楚度轻轻叹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和你坐在三人亭时地情景。”

    “那时老子一心想着怎么悄悄干掉你哩!”

    两人哈哈大笑,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交击的目光似有电光石火迸溅。

    “化!”拓拔峰沉声道,慢悠悠地击出一拳。这一拳同前五字真诀不同,出拳柔和,拳势平淡,速度也慢得像老牛拉破车。

    楚度脸上露出庄重之色,身后地虚空缓缓裂开。

    拓拔峰的拳头一点点逼近楚度,霎时。无数天象涌现:仿佛风和日丽,云淡风轻;又好像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时而变得烈日炎炎,时而变得和风细雨,时而又化成繁星点点的浩瀚夜空。让人目不暇接,心神沉醉在无穷无尽,千变万化的天象中。

    这一拳化字诀,转化所有天象为己用。第六字的真诀不再一味刚猛,而是迈入了返璞归真,刚柔兼备的境界。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气象万千。

    一轮金黄色的满月浮现在楚度身后。月光缭绕,楚度似也化成了一偻流泻地清辉。楚度清啸一声。满月光影斑驳,变幻阴晴圆缺。

    镜花水月中最强的月法,对破坏六字真诀中最强的“化”字!

    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拓拔峰变化无数天象的拳头击上了月亮。然而,他击中的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月影,没有碰到任何实质。而他也像是奔月地嫦娥,硬生生地嵌入了月亮,成为其中的一道风景。

    霎时,月亮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月食一般,吞噬了拓拔峰。

    片刻,黑色地月亮消失了。虚空仿佛裂开了一个洞,拓拔峰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与楚度面对面而立。

    海风吹得两人须发飞扬。

    “这就是月法?”沉默了许久,拓拔峰喃喃地问道。

    “是。”楚度的声音十分虚弱,鲜血从嘴角缓缓渗出:“施展月法,化解你包罗万象的化字诀,我已拼尽了全力。”又喷出大口的鲜血,剧烈咳嗽着。

    “原来月法的真意是道。”又沉思了一会,拓拔峰的眼神一点点明亮起来:“人追求道,但也会在道中迷失,变成道的附庸品。我明白了。也许,我早已迷失在清虚天中,失去了一些东西。”

    他狂笑着流泪:“换作多年前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阎罗送死的。”

    楚度神情一震,隔了片刻,喘息着道:“可惜。”

    “可惜什么?”拓拔峰瞪着楚度,嚷道,鲜血从全身激溅而出:“打得痛快,还有什么狗屁可惜地?”

    他不停地笑:“痛快,他娘的痛快!”笑声越来越轻,渐悄不闻,只有脸上还挂着一丝凝结的笑意。

    “拓拔兄一路走好。”楚度轻轻伸手,扶住了拓拔峰倒下的尸身。

第十三册 第八章 墓灵节

    第十三册第八章墓灵节

    逃跑是我唯一的选择,飞行的话等于找死。四肢划~力,头也不回地全速游逃。海水淹没了身躯,我向下急沉,同时化出一个傀儡水人,操控它向东面飞快游去。

    以楚度目前的糟糕伤势,追上我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何况他还要应付公子樱和庄梦。只要楚度稍作迟疑,就错过了抓住我的机会。

    不断向深海潜去,我并不急于逃离破坏岛,而是折转身,悄悄绕到岛的西北岬角,游向几天前我偷偷观察好的一个海下岩洞。

    岩洞四周,长满了深褐色的海藻,遮住了洞口。拨开海藻,我潜入岩洞,熟门熟路地向洞深处径直游去。来破坏岛的第一天,我就借着洗澡的机会,游遍了岛屿附近,发现了这个隐蔽的藏身之所。

    楚度一定想不到,我不但没有远远逃离,反而游回来,躲到了他的眼皮子低下。

    岩洞内灌满了海水,峥嵘凹凸的洞壁上,密布一层厚厚的海苔。十几条色彩斑斓的胖头鱼懒洋洋地来回游动,见我闯进来,也只是吐了几个泡泡,并不躲避。我屏住呼吸,凝神倾听片刻,没有察觉任何人追来的迹象,才继续向前游去。

    洞很深,曲曲折折地游了十多丈,洞道开始变得狭窄,尖锐突兀的岩石割破了我的外袍。我小心翼翼地抓起撕缠在石角上的布料,手指轻搓,把它们揉得粉碎,不留下一丝痕迹。

    前方,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礁从洞壁凸生出来,堵住了通道,只留下一个窄小的缺口。施展软骨妖术,我全身绵软如蛇。轻松从缺口里挤了进去。

    到了里面,岩洞又豁然宽敞起来,洞势向上攀延,海水越来越少,最后只是漫过了我的腰。再往前,便是洞的尽头,被岩壁牢牢封死。

    长长地松了口气,我一屁股坐下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岩壁上,攀附着一只只灰纹白底蚌。蚌壳半闭,米黄色的蚌肉肥硕浑圆。我不客气地打烂一只蚌,取出蚌肉,生吞大嚼。

    “爸爸,我也要吃。”绞杀倏地跳出我的耳孔,娇躯慢慢涨大,触手一下子卷起十来只蚌。刺入硬壳,把蚌肉吸噬得一干二净。

    腥味多汁地蚌肉入喉,我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乖女儿蜷缩在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澎湃的波涛声。过了很久,我才确信。我终于逃出了楚度的魔掌。

    也不知楚度和公子樱他们情形如何,不过楚度的脸色一定不好看。想到这里。我就偷笑。从现在开始,我要在这里委屈几个月,等到楚度离开清虚天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也能让楚度摸不清我的行踪。然后,就要去找三个美女了。当然最好是月末一战,楚度和公子樱双双毙命,同归于尽。胡思乱想了半天,一丝倦意袭来。靠着岩壁,我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呆在岩洞里,苦修法术,仔细参研一路学到地各大名门秘芨,试图将步斗秘道术、补天秘道术等融为一炉。

    自从告别师父,我已经很久没有刻苦修炼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在暗无天日的岩洞内,仿佛又重拾过去在龙鲸里的岁月。我常常在想。那些日子虽然很苦,但回忆起来。却有说不出的快活。

    手指凌空虚划,我在洞壁上,刻上第十一道刻痕。今日是一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楚度与公子樱一决生死的日子。强烈克制跑出岩洞观战的念头,我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运转神通秘道术。

    生生不息地红华神种在体内流转,灵犀脉生机盎然,与身外的天地水乳交融。也不知过了许久,当我运行到神通秘道术的依通时,体内轰鸣,白芒大盛,耀眼的光海将我淹没。

    我飞升到了灵宝天。

    好像刚下了一场暴雨,湿漉漉的群山滴淌翠绿,白烟袅绕,空气里渗出草木的清香。碧蓝如洗地天空中,彩虹潋滟,浮出一座座水汽蒙蒙的空中之城。

    幢幢城宇在虹色地辉映下,越发艳丽多彩,飘渺不定。

    “啊,回到灵宝天了!”螭在神识里感慨万千,连连大吼。

    “哇靠,老螭你别大发离骚了,难不成还要做几首缠绵悱恻的回乡赋?快尽尽你的地头蛇义务,带老子去寻宝!寻常的宝贝就不用跟我说了,老子没兴趣。”我兴致勃勃地道,敏捷地爬上一座山,摘了几十个黄精菌菇,丢进嘴里。连续吃了半个月的蚌肉,可把我吃得反胃了。

    “伙伴?这就是伙伴吗?倒像是你的寻宝向导啊!”螭义愤填膺地叫屈,想了想,道:“要是你的胆子够大,就去空城转转吧。”

    “胆大?难道逛逛空城还有性命之忧?”我不解地问道。

    月魂解释道:“空城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谁也解释不清。有的人飞升灵宝天后进入空城,会离奇失踪,再也回不去了。当年,魅也只在空城里稍作游览,就立刻离开了。”

    我哈哈一笑:“老子不信这个邪,偏要去空城转转!走!”毫不犹豫地攀上峰顶,纵身跳上彩虹桥。

    盈盈流烁地虹芒,忽暖忽凉,软绵绵的,脚踩上去像陷进了云堆。我一路飞跑,很快到了虹桥的尽头。

    眼前宛如琼绡瑶纱,水光迷蒙,变幻着绚烂斑斓的彩光。空城一座连着一座,楼台浩浩,檐阁莹莹,城与城之间,漾漾云烟吞吐,水雾弥漫。

    我走进了第一座空城。

    出乎我的意料,城里竟然一片荒凉,与外面看到的华美光鲜就像是两个世界。四周悄寂无声,泥泞的黄土街道上,空空荡荡,两边灰暗的房舍高低参差,门户紧闭,如同一头头匿伏的怪兽。

    “哇靠。这就是号称灵宝天藏宝最多的空城?”我怪叫道:“开什么玩笑,月魂,你让老子来捡破烂啊!”

    螭幸灾乐祸地道:“那是你地运气太烂。不同地时辰进

    ,见到地景物也会不同,这也是空城最神奇的地方。

    我吃了一惊:“难道空城一直在变化?”

    “不错,空城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地方。”月魂道:“不过你也别泄气,我们可以去下一座空城。”

    “岂不是和抓阄一样?”我嘀咕道,灵机一动:“不如我先退出去,过一会再进来,不就不同了嘛。”

    螭怪笑一声:“退?你回头看看!”

    视野中白茫茫一片。身后的城门诡异地消失了,连彩虹桥也看不见了。月魂道:“你只能从另外一个城门出去,无法倒退。”

    日他***,什么鬼地方啊。我呆了呆,刚要向前走,从远处突然奔来一个绯红色的身影,一路尖叫:“鬼啊。见鬼啦!救命啊!”

    “砰”,红影一头和我撞了个温香满怀,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我们异口同声地叫道:“粉刺姑娘?”、“下流的林长老?”

    “下流?”望着气喘吁吁的少女,我哭笑不得。这个脸上长满粉刺的姑娘化成灰,我也认得出!在罗生天和无颜比试时。就是她说了一句让我至今心惊肉跳地话:“林长老好下流,故意不穿内裤跳到半空。让大家看。”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她也在这个时候飞升灵宝天,还和我在空城狭路相逢。不过仔细一瞧,除去满脸粉刺,她长得挺秀气的,特别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黑白分明,如同水银里滚动的两丸黑珍珠。

    把头凑近她,我故意淫笑连连:“美女,一起找个乐子。快活快活吧。”

    粉刺少女恶狠狠地一把推开我:“乾坤潭掌门屈原是我亲叔叔,林长老休得无礼!再说了,本姑娘是无颜公子的忠实崇拜者,法术不能移,俊美不能淫。根本看不上你这种不穿内裤的下流小白脸!”

    我气极败坏地嚷道:“日他***,不穿内裤地是无颜,不是老子我啊!”

    粉刺少女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听听,你的言语多么粗俗,举止多么野蛮,替无颜提鞋也不配!竟然还想诬蔑无颜公子。人品太差了!”眼珠转了转,大放异彩:“你打败无颜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一定是!老实说出来。本姑娘要替无颜公子讨一个公道!”

    我瞠目结舌,见我哑口无言的样子,粉刺少女更来劲了:“你看,被我说中了吧!我屈玲珑的智慧,在罗生天可是数得着的!不!在北境也是可以排上号地!只是擅智者无赫赫之名,本姑娘平时为人低调,所以不太出名而已。”

    原来这个叫屈玲珑的少女,脑子里缺根弦啊。我赶紧掉头就走,不再多罗唆,却被她从背后一把揪住。

    “放开我,不然我喊非礼了!”我正气凛然地道。

    屈玲珑尴尬地松开手,讪讪一笑:“林长老,陪我一会好不好?”

    “瓜田李下,你我孤男寡女,不便独处,还望屈姑娘自重。”

    “这里有鬼呀!”屈玲珑脸上露出畏惧地神情,东张西望个不停。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确定她没有耍花样,才道:“鬼魂都在黄泉天幽冥河里泡澡呢,灵宝天哪来的鬼?”

    屈玲珑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街旁的屋舍,颤声道:“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略一沉吟,走到一座房屋前,随手拍了拍紧闭的石门,突然傻眼。

    灰白色的石门上,慢慢渗出一行蚂蚁大小的血字:“横公鱼兽,一百二十七万年。”一滴滴鲜血,从字上不断流下来。

    我吓了一跳:“月魂、老螭,这是什么玩意?”

    月魂也是一头雾水:“魅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空城。”

    我跑到毗邻的一座屋子,拍拍石门,门上渗出滴血的字迹:“三头驴鼠怪,三千九百四十一万年。”

    两排鳞次栉比地屋舍门上,只要拍击石门,无一不渗出类似的血字:“合欢双面兽,一亿六千九百九十九万年。”,“寓鸟,五千七百二十六万年。”一眼望去,这些石门和墓碑倒很相似,方方长长的,还刻字。

    “难道你撞上了墓灵节?”螭迟疑了一会,猛然大吼:“快跑,跑出这个城!”

    没有一点犹豫,我拔腿就跑。屈玲珑也糊里糊涂地跟着我,紧紧拽扯着我的衣带:“别丢下我,你有点君子风度呀!”

    “哇靠,别拉裤子,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啊!”

    街道笔直,直通城门,眼看城门在望,街旁屋舍的石门,突然“吱吱呀呀”地响动,仿佛有人要推门而出。

    这时候,即使不去拍门,门上也开始渗出鲜红的血字。石门颤动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响,一滴滴鲜血从门上滚落,在街道上汇聚,滴溜溜地转动。

    “真是墓灵节!灵门要开了,快闭上眼,千万别看!”螭急促的声音透着慌乱,我一把抱起屈玲珑,不顾她杀猪般的尖叫,手掌蒙住她的眼睛,同时闭眼,疯狂向城门掠去。

    “咯吱咯吱”地怪声不断响起,仿佛一扇扇石门被推开。我忽然觉得腿变得像铅铁一样沉重,脑子晕乎乎的,一片空白。不知不觉,我地脚步慢下来,想睁开眼瞧瞧。周围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喊:“来吧,进来吧。”

    “快跑!别停!还有十来丈!”螭急吼吼地道:“你他妈快跑啊,不然我也得死!”

    神识内,螭化成熊熊火焰,猛烈燃烧,灼热的感觉刺得我神智一清,立刻强行迈动双腿,一步一步,艰难走出了城门。

    身躯骤然一轻,脚下踏空,我坠入了一团团绵软的东西里,又被轻轻弹起。睁开眼,我正在两座空城间的云烟里浮浮沉沉。

第十三册 第九章 巧取豪夺

    第十三册第九章巧取豪夺

    “棉花糖啊!”屈玲珑兴奋地从我怀里跳起,用手抓烟。水气蒙蒙的云烟捏在手心里,缩成一团,又倏地膨胀开,轻飘飘地扬起。

    忽然,她瞪着我,嚷道:“你刚才为什么抱我?还蒙住我的眼睛!你以为蒙上我的眼睛,我就看不见你强暴我了?影流怎么会有你这样下流而又愚蠢的长老?”

    “你不是说见鬼了吗?老子带你逃出去!救了你的小命,还不知道感激,乾坤潭怎么会有你这样白痴的弟子?”我勒紧被她拽松的裤带,没好气地一顿训斥,把这个黄毛丫头的气势压住。

    屈玲珑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我:“哦,真的吗?我是第一次来罗生天,没什么经验。”把她撞鬼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原来,她只比我早一步进城,看见房屋石门紧闭,就认定里面藏了宝贝。拍敲石门后,发现了渗出的血字,于是好奇地想进屋看看。无奈打不开门,便想出什么滴血开门的怪招,咬破手指,滴血在门上。

    “结果,四面突然全是白骨,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白骨堆里盘踞着一个水雾般的怪兽,人脸虫身,披着翠绿条纹的金黄色翅翼,翩翩起舞。我吓死了,想要逃,它伸出爪子搂住我,明明是碧绿色的爪子,可是我却摸不到,它从舌头里吐出一颗金绿相间的圆乎乎的珠子,要塞进我嘴里,我拼命挣扎。”屈玲珑拍着酥胸,又惊又怕地道:“然后白骨、怪兽都不见了,我半个身子站在石门外,半个身子陷在门里。石门上的字血如泉涌,刻着‘霓虹羽衣兽’。我拼命抽身往回跑,就撞见你了。”

    “原来真的有墓灵节。好险。”螭惊魂未定地道:“我曾听三哥眦说过,空城在某个特定的日子,特定的时辰内,会出现灵兽种子寻找肉泥的情景。这个时候就叫做墓灵节。当时还以为三哥在吹牛,想不到是真的。”

    “寻找肉泥?肉泥是什么?”我想起石门上地那些刻字,恍然道:“屋里就是什么灵兽种子?”

    “那不是屋子,是坟墓——灵兽坟。”螭道:“空城里有许多守卫宝库的灵兽。灵兽在死前,会主动刨挖自己的坟墓,并在墓中留下生命的种子。这个小丫头见到的怪兽,其实是霓虹羽衣兽死后留下的种子。那颗金绿色的珠子则是霓虹羽衣兽的内丹。一旦她吃了,就会和霓虹羽衣兽的种子彻底融合,丧失神智,变成一头真正的霓虹羽衣兽,守卫空城宝库。”

    “原来刚才进入地那座空城,是一座灵兽坟场!”我毛骨悚然。

    螭得意洋洋地表功:“幸好有我,否则你死定了。再晚走一会。墓门会自动打开,灵兽种子纷纷跑出来,抓找肉泥。瓦嘎嘎,你会被强行服下内丹,与灵兽种子融合,成为供种子生长的泥壤。到了那个时候。你根本回不了清虚天。最可笑的是这个丫头,居然主动用自己的精血开启灵兽墓门。不是找死嘛。”

    “老螭,你好歹也是龙,怎么笑起来像鸭子?”

    螭郁闷地闭嘴,我想了想,问道:“灵宝天的灵兽都是靠这种方式传宗接代的吗?”

    “也有交配的,不过许多珍稀灵兽是用生命种子传承地,不然早灭绝了。”

    “太残暴了!”我一想到许多灵兽,其实就是灵宝天飞升的人类肉泥养出来的,不由得一阵恶寒。

    螭忿忿不平地道:“难道只允许你们人来到灵宝天劫掠吗?灵兽当然也可以劫掠你们人类。你们凭什么把魂器硬从灵宝天、色欲天带走呢?你们问过我们的意思吗?大多数魂器。只喜欢呆在原来的地方自由自在地活着,根本不愿成为厮杀斗法的工具!”

    呆了呆,我道:“你是不是拐着弯要我放你回灵宝天啊?”

    螭老脸一红:“那倒不是,其实在灵宝天混了这么多年,早腻了。跟着你小子也挺有意思地。”

    屈玲珑的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一个人发呆?吓傻了?你也见到鬼魂了?”忽然面色一整,英气勃勃地呵斥起来:“差点被你蒙混过去,刚才你抱了我,该怎么负责?我地清白都被你玷污了!”

    我差点岔气:“抱了你就要负责?鬼魂也抱了你,它先抱的。你找它!”

    屈玲珑愣了一会,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今天的事。你不准对别人乱嚼舌头。特别是无颜!”

    我暗自偷笑,这个傻丫头倒是痴迷无颜,脑筋一转,我立刻有了主意。

    “玲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和无颜是生死之交。”我打量着对面的第二座空城,神秘兮兮地对屈玲珑道。

    “真的?”她兴奋地跳起来,旋即摇头:“谁都知道你和无颜为了争抢海武神势不两立,才会有脉经海殿安排的五场比试夺亲。你们怎么可能会是好朋友呢?喂,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叫我玲珑了呀?”

    “不信就算了。唉,其实比试夺亲,是无颜事先和我商量好的。他根本不想娶海姬,所以在比试中,故意输给了我。你想想,无颜才华横溢,法术高强,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自然是他顾全朋友情义诈败的。反正说了你也不信,我

    嘴了。”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脚踏云烟,足尖发座空城。

    “等等我啊,我相信!”不出所料,屈玲珑立刻变成了我地跟屁虫。

    我故意不理她,站在城门口,仔细察看了一会,以免误入灵兽墓地,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城。

    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差点花了我的眼睛。一座庞大无匹的黄金台阶斜斜向上延伸,阶上雕花纹兽,图案精美。台阶两旁,琼柱高耸,缨络密垂,气宇华贵。我迫不及待地冲上台阶。一口气连登九九八十一级,终于爬到了顶。

    “怎么什么都没有?”我望着空敞宽广的黄金台,迷惑地道。

    “空城的宝库五花八门,有的灵兽镇守,有的暗藏玄机,有地布下陷阱,需要识破机关才能进入。”月魂沉吟道:“有灵兽看守的宝库倒也简单,只要闯过灵兽一关,便可拿到宝贝。最难地是暗藏玄机的宝库,往往琢磨半天。也不得其法而入。”

    我苦叫一声,老子不会这么倒霉吧,刚从灵兽墓地逃出来,又撞上最难进地宝库。

    这时,屈玲珑才娇喘着赶上来,小脸涨得通红:“你话怎么不说完呀?无颜和你是生死之交,然后呢?”

    “然后?”我乜斜了她一眼:“既然是生死之交。当然彼此了解。比如,爱吃什么,身高体重多少,睡觉的姿势,各种怪癣,内衣裤尺寸。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老子一清二楚。”

    憋了半天。屈玲珑小手揉着裙角,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他,他喜欢什么样的呀?”

    我差点没笑岔气,表面上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对了,我记得无颜说过,只要我觉得不错的女人,他也一定喜欢!”

    屈玲珑面色一变:“你们要一女共事二夫?”

    我目瞪口呆,连连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你肯。老子还不肯哩。生死之交的兄弟嘛,当然心有灵犀了。只要我大力推荐,多多美言,就算你不穿内裤,无颜也照样喜欢。”

    屈玲珑呆呆地看着我,若有所悟:“难怪他会和你这样地人成为好友,原来是因为你不穿内裤的缘故。”

    我听得七窍生烟,郁闷地从怀里掏出小火炉,点着燃料,召出了空空玄。

    “灵宝天?”空空玄鼻尖耸动。双目贼光大亮:“太好了,是灵宝天的空城!哈哈。宝库啊,成千上万的宝贝啊,我空空玄来了!”凌空连翻了几个筋斗,冲我亲热地晃动小触角:“老兄,还是你想得着我。算啦,这次燃烧的生命之火连本带利还给你。”

    他跳上火炉顶,对准炉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炉内通红的光芒一闪,一颗米粒大小的火点从炉子里窜出来,被空空玄吸到了嘴唇上。“嘴张开!”空空玄嚷道,唇皮一鼓,火点激射喷出。

    虽然有点恶心,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大嘴,接住火点,一口吞下。火点入腹即化,我只觉得胸口微微一暖,精神也抖擞了几分。

    “你们,你们。珑吃惊地看着我和空空玄:“好恶心哦。莫非无颜公子和你也是?也是这种关系?所以他才会知道你不穿内裤。”

    我绝倒了,愤然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无颜,侮辱你地梦中情人呢?像他这样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做出无耻变态的勾当来?”

    屈玲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我,我没有侮辱无颜——我是在侮辱你啊。”

    我喉头咕咚一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北境有两个人我是万万不能和他们动口辨嘴的。一个是龙眼鸡,另一个就是屈玲珑。他们看似缺心眼,但说起话来,能把你憋得死去活来。

    空空玄早就忙活开来,兴奋地绕着黄金台阶来回溜达,拍拍台阶,再侧耳听听,激动得像一头闻到肉骨头的小狗。

    “这是一座玄机宝库。”空空玄唾沫横飞,指手画脚,滔滔不绝,“它既考察了盗贼的机智,也考察盗贼破解机关地技巧。而通常情况下,越是难入的宝库,里面地宝贝就越是珍贵。”

    我看他废话连篇,赶紧提醒:“还有小半天,飞升就结束了。”

    空空玄立刻闭嘴,窜到最低的一级台阶,对准阶上的青鸟图案用力踩上一脚,接着窜上第二级台阶,照着阶上雕刻的一朵奇葩一脚踏下,如此依法炮制,直到跳上顶端的八十一级台阶。

    “看明白了吗?”空空玄趾高气扬地道:“这八十一级黄金台阶,每一级台阶上都雕刻着十多种花鸟鱼兽的图案,然而仔细瞧瞧,便会发现这些花纹并不搭调。”

    我立刻瞧出了端倪:“不错,第一个台阶上的青鸟居然有三只翅膀,雕刻的线条也比周围其它的花纹丰满流畅。第二级台阶上,这朵奇花与周围地怪兽格格不入。第三级台阶上地这条比目鱼也和四周的鱼群不同,要找出每一级台阶上与众不同的图案,就能打的门!

    “轰”的一声,光芒大盛,在第八十一级黄金台阶上,倏然出现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门。门上,悬挂着一把把奇形怪状,质地各异的锁。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奇光。

    空空玄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盯着这些锁,啧啧自语:“七窍玲珑锁,鸳鸯蝴蝶锁,子母同心锁,七零八落锁,十面埋伏连环锁。帽子里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工具,专心致志地开锁。这时候地空空玄,神情肃穆,气势浑然,两眼精光熠熠。白嫩地小手指急速翻飞,大堆工具如同转车轮般在指间环绕。

    “他是个惯偷?”屈玲珑一脸诧异。

    “就是不会偷心。”我嘲笑地看了屈玲珑一眼。后者尖叫一声:“差点又被你混过去了,你还没告诉我,无颜喜欢什么样地女人呢?”

    我笑而不答,等把她吊得急了,才慢吞吞地道:“你能飞升灵宝天,想必是对乾坤潭的袖里乾坤甲御术很精通了?”

    “废话,本姑娘聪明伶俐,天生就是法术奇才。再说袖里乾坤甲御术太简单了,奥义无非是须弥纳于芥子。变化大小。行功起来也容易,只要气息从手掌劳宫穴开始运行,然后流经。

    我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本来我想利用无颜当诱饵,慢慢从她嘴里套出一点袖里乾坤甲御术的奥妙,想不到她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出了大半,态度还十分积极主动。以我此时的领悟力,再加上她肆无忌惮的快嘴,很快便明白了袖里乾坤甲御术的奥妙。

    拿人地手软。吃人的嘴软。骗到了袖里乾坤甲御术,我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赶紧还礼:“无颜这个人,最喜欢说真话的女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要怎么说,千万别心口不一。”

    看到屈玲珑一本正经点头的样子,我暗自窃笑。无颜啊,老子抢了海姬,也该还你一个老婆。

    “开了!”空空玄忽然欢呼一声,只听到“咯噔”、“嘎”、“锵锵”几十种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水晶门上的锁纷纷掉下来。

    空空玄容光焕发,用力一推门,门后俨然是另一个天地。

    一座镶金嵌玉地牌楼高耸,写着几个古文篆字。牌楼下,是一大片琼光瑶影的美丽花田。田里没有泥土,而是明净莹辉地古玉石。花田中心,亭亭玉立着一株高约三丈,颜色火红,花瓣如玉,彩光潋滟的奇。

    “葳蕤玉葩!”空空玄轻巧地窜过去,一把摘下它,乐不可支:“这可是罕见的宝贝啊,具有驻颜的奇效。服下它,不但可以永葆青春,还能使肌肤光洁如玉,润滑如丝,冬暖夏凉,不生任何疤痕。”

    驻颜?冬暖夏凉?哇靠,女人一定喜欢,我正好欠一份送给海姬的聘礼呢。眼巴巴地瞅着玉,我决心从空空玄手里把它弄过来。

    想了想,我展开如簧之舌,问道:“空空玄,你的梦想是什么?”

    空空玄毫不犹豫地答道:“成为偷遍北境的天下第一盗贼!”

    我用失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错了。我觉得以你出神入化的才技,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开派立宗地盗贼大宗师。而不仅仅是一个小偷。”

    “大宗师?”空空玄双目放光:“老兄,我太喜欢你了!历年这么多主人当中,你是我的第一知己啊!不错,我空空玄胸怀大志,一定要做一个继往开来的盗贼大宗师!”

    我肃然道:“你也清楚,要想成为大宗师,光有聪明的脑袋和灵巧的偷技是不行的,还要有宽广的胸襟和气度。”

    见到空空玄连连点头,我循循善诱:“偷,要偷出境界,偷出水平,偷出‘道’!这才是大宗师。偷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累赘宝贝吗?错!真正的盗贼大宗师,是为了享受偷盗的美妙过程,是为了偷而偷。如果为了宝贝去偷,就沦落到了人为宝役地下乘境界。”

    淡淡一笑,我流品素雅,语声清幽:“先得后忘,忘而再得,此谓真空生妙有。如果不能忘记那些宝贝,你怎能迈入偷盗大宗师的‘道’呢?”

    望着呆若木鸡地空空玄,我语重心长地道:“昔日,我有一位好友,学艺有成后,就把辛苦得到的魂器一点黛眉刀沉入了碧落赋的瀑潭。你懂了吗?”

    木然半晌,空空玄猛地狂叫一声,高高窜起,在半空连翻几十个筋斗,激动地叫道:“我懂了!我懂了!谢谢你!老兄,宝贝我不要了,送给你!以后我所有偷盗的宝贝,全都送给你!”

    我微笑,平静地接过葳蕤玉葩,稳稳地放进怀里。唉,我说了公子樱故事的前半段,可惜,没有说出故事的结局。

    13册完

第十四册 第一章 通天下一气耳

    第十四册第一章通天下一气耳

    “走了我的葳蕤玉葩?”一个女子的声音像一只扑棱翅脆生生地响起。

    脚下的古玉石田变得光华灿烂,宛如透明,一缕淡白色的烟气在玉石里轻盈游走,声音赫然是从烟气里传出来的。

    “鬼魂啊!”屈玲珑下意识地尖叫,紧紧抓住我的衣服。

    烟气倏地冒出玉石,在半空袅袅散开,化作一个肤如玉脂,姿容灵秀的美女。她足有一丈来高,刚健婀娜,体香芳郁,没有头发,莹白的光头比玉石还要明润几分。

    我和空空玄张大了嘴巴,合也合不拢。因为这个光头美女全身也是光溜溜的,连一缕遮羞布都没有。她大大方方地飘落下来,全然不顾我和空空玄肆无忌惮的目光。

    屈玲珑愣愣地瞪着光头美女:“居然还是一个不穿衣服的艳鬼!”

    美女微微摇头:“鬼魂?没见识的人类,我可不是什么鬼。我叫芝麻,是这里的主人。”

    芝麻?我盯着她胸前两团巨大的隆起,应该叫西瓜才对啊。

    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光头美女问道:“葳蕤玉葩在你这里吧?”

    我刚要装傻充愣,光头美女一摆手:“我并不想要回葳蕤玉葩,你们人类觉得它价值连城,我却不稀罕。我只想知道,你们当中谁是打开宝库门的人?”

    空空玄目光一亮:“你真是这座玄机宝库的主人?你应该是亿年古玉孕育出来的玉灵吧?”

    芝麻好奇地打量空空玄:“你这小矮子倒有些见识,是个精怪吧?”

    “人矮不要紧,只要本领高。”空空玄竭力伸长脖子,仰视对方:“破了你这座玄机宝库的人就是我,葳蕤玉葩也是我拿走的。怎么样?我的手法不错吧,解开你门上的几十把锁不过用了半盏茶地功夫。你人长得虽高,设置玄机的本事可是低陋得很啊。”

    “你吹牛!”屈玲珑义正严词地喝斥空空玄:“你至少花了一个多时辰!”

    空空玄偏过脸去。小声咕哝:“这是修辞,是说话的艺术。”

    芝麻噗哧一笑:“能用一个时辰解开那些锁,你也算是个中高手了。只是,我这座玄机宝库分为明暗双库,你现在见到的不过是一个明库罢了。真正藏宝的暗库,恐怕你还要大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呢。”

    “还有暗库?”空空玄小脸一红,尴尬地道:“刚进来一会,还没来得及到处看看。不过以我未来盗贼大宗师的身份,找出暗库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未来盗贼大宗师?”芝麻的玉颊微微透出一丝兴奋的粉红色:“太好了。总算遇上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了。我地愿望是成为一代机关大宗师,设置出人类无法破解的宝库。怎么样,咱们两个比一比吧?”

    空空玄傲然道:“和我比?尽管划出道来吧!”

    霎时,一高一矮两个精灵目光交击,齐齐爆出异彩,犹如两只气势凌厉的斗鸡。我看得眼发直,芝麻本来是一个气质皎皎的文雅美女。现在却变得咄咄逼人,神气高涨,温润的肌肤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空空玄更是双目贼光大盛,触角夸张地耸动。

    “这座玄机宝库是我毕生心血所建,名曰苑。”芝麻道:“只要你能在一个月内找到真正的暗库,并能安全进入。就算我输了。”

    “一个月?”空空玄呆了呆:“我可没办法自由来去灵宝天,这一次来还是沾主人地光呢。”

    “没关系。时间可以累计。”芝麻轻轻划破手指,渗出一滴乳白色的汁液,滴落在地,迅速长成一棵洁白无瑕的玉树,晶莹的根须、枝柯四处盘踞延展。树上不多不少,恰好三十片叶子。

    “一旦你到了苑,此树就开始计时,满十二个时辰掉落一片叶子。当你离开灵宝天时,计时也会随之中止。直到你下一次回来。反正你我的生命比人类长得多,无论你换了多少主人,总会有机会再来灵宝天。”芝麻道

    “一言为定!”空空玄毫不犹豫地道,高高跳起,在空中翻了几个眼花缭乱的筋斗,越过了芝麻地头顶,得意地道:“看看到底你我谁更高!”

    “你答应得太早了一些。”芝麻嫣然一笑:“若是你在三十天内进不了暗库,输了这场比试,你就得自断双手。若是我输了,同样如此。”

    空空玄吃了一惊:“只是比试而已。用得着这么血腥吗?”

    “你不敢?还是对自己没信心?”芝麻脸上露出狂热的神色:“为了自己地目标,难道不值得付出一切吗?”

    空空玄抓抓笠帽。一咬牙:“好,比就比,谁怕谁啊!”

    “就从这一刻开始!”两个精怪大眼瞪小眼,同时说道,像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空空玄犹如离弦之箭,绕着玉田四处急窜,敲敲玉石,伏头贴耳聆听,判断下方是否另藏机关;又反复摸索周围的玉树琼花,试着移动;再不然,就是从笠帽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法宝,摆放在玉石上比划,忙得不亦乐乎。

    “灵宝天的空城水市和这些宝库是谁建造出来的?”我饶有兴趣地问。

    螭嚷道:“空城水市自古就有。至于宝库,是灵宝天的生灵

    防止飞升的人类无止境地掠夺宝贝,特意建造出来的

    月魂轻轻叹息:“没有宝库地话,许多灵宝天的物种早灭绝了。昔日灵宝天生有一种叫做肉芝的灵物,只因为服用后可增加百年法力,便被飞升的人类捕杀一空,从此绝迹。”

    几个时辰过去了,空空玄还是一无所获。芝麻跟着空空玄,兴致昂然地看着那些小法宝,不时低头思索。

    我和屈玲珑比较惬意,大口喝着芝麻敬客的玉液琼浆。只要把芝麻给我们的玉杯放在玉石地上,不一会,杯里就会汨汨冒出乳白馥郁的玉液琼浆。滋味甘甜,粘稠如蜜。当螭告诉我,这种东西可以培元固本,增长法力时,我喝得更起劲了。

    “风度,林长老你要注意风度。”屈玲珑咽下一大口琼浆玉液,指了指我胸前的一大片湿渍:“饮食时,也要讲究礼仪啊,干吗像头饿狼似的。”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芝麻听到屈玲珑的话,扭头道:“自然不做作。”隔了一会。脸上露出回忆地神情:“很久以前,苑也来过一个人类,他也是这般毫无顾忌地豪饮,敲杯高歌,玉液顺着胡子淌湿了一片。记得他说过,当人开始学着讲究什么的时候,也是开始失去一些东西地时候。”

    我心下好奇:“他是谁?也是偷盗高手吗?”

    芝麻目光幽幽:“他说他叫拓拔峰。”

    “拓拔峰?”

    “是啊。他仅凭蛮力,就弄断了水晶门上的锁。他说他飞升回去,就要参加生平最好的兄弟的婚宴了。他不停地喝着琼浆玉液,不停地说他很开心,可是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芝麻喃喃地道。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过了片刻,她才将注意力放回到空空玄身上。

    我兀自出神。拓拔峰,无疑是一个豪放率性的人。然而当阎罗爱上自己心爱的女子,当楚度挑战清虚天,他不得不违背本心,做出选择。

    人生有时便是如此无奈,然而你偏偏知道,无奈的选择往往是正确的。又正是这些选择,将一个人渐渐地改变。

    现在,拓拔峰魂逝大海。在黄泉天里,他或许可以做回自己,做一个痛快地爱,痛快地恨地拓拔峰吧。

    月魂忽然道:“飞升快结束了。”

    我赶紧提醒空空玄,后者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如痴如狂地忙碌不停。这块玉田只有十多亩,被他搜索了不下几十遍,玉皮恐怕都被磨掉了一层。

    “急什么,还有一个月的期限,暗库怎么可能被你轻易找到?”我跟在空空玄身后。绕着玉田转悠。

    “咦?”我诧异地叫出声。这片玉田乍看四四方方,但我走过的时候。南边的田径比另外三边似乎少走了几步路。为了确认,我特意跨步丈量了一番,赫然发现,南边的田径要少跨两大步。

    玉田四边,疏密有间地生长着各种瑶树琼花,而南边的花树略微稀少,稍显空旷,所以即使它短一些,看上去也和其它三边等长,造成了一个视觉误差。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心中一动,在空空玄耳边猛然大喝,把他惊醒过来。冲他眨眨眼,我暗示道:“我们该回去了。至于寻找暗库嘛,有地是办法。”

    芝麻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手一招,一朵绽放的琼花化成一只亮晶晶的玉蝴蝶,绕着空空玄飞舞了几圈,落在他的笠帽上。

    “计时暂停,等你下次有缘再来灵宝天,这只玉蝶会引你到苑。”芝麻对空空玄道,目光转向我和屈玲珑:“下次再见各位,不知要过多少年了。也许永远没有相见的时候。”

    我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飞升灵宝天对老子来说轻而易举。”目光瞥过,计时的玉树上,有一片叶子地叶尖已微微泛黄。

    屈玲珑看看芝麻,皱眉道:“谢谢你的琼浆玉液,不过我还是要说,虽然你是一个玉灵,但也不能不穿衣服,不知羞耻吧?”

    芝麻嫣然一笑,身影渐渐笼罩在轻烟中。空空玄刚跳进小火炉,四周白光铺天盖地涌现,瞬息吞没了我们。在光地海洋中,依稀回荡着芝麻的声音:“我出生时,就是这个模样,以我本来的相貌见人,坦坦荡荡,又有什么羞耻呢?你觉得羞耻,那是因为你心中有邪念的缘故。”

    四下里一暗,潮湿狭窄的岩洞内,依然只有我一个人盘膝端坐。刚才苑的热闹情景,恍然如梦。我忽然觉得,灵宝天和色欲天,就像是一个用内心的欲望编织出来的梦想,让人神往,又让人沉溺。

    涛声隐隐,楚度和公子樱这一战,就要开始了吧。我有点兴奋得坐不住,想象着这一战激烈的厮杀场面。如果楚度战死。我固然暂时安全了,但恐怕要面对庄梦这个可怕地敌人,对我未必是个好结果。如果公子樱战死,我同样要面对楚度的追杀。

    无论此战是谁胜出,对我都没什么好处。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如果我有拓拔峰、公子樱那样地实力,又何需整日担惊受怕?

    “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我蓦地想起死鬼老爸常常唠叨的废话。沉思片.

    调息,生平学过的每一种法术犹如一条条清澈小溪,在平静的心境中缓缓流过。

    这几百种法术,有的纯正雄浑,有的精妙灵巧。有的奇诡多变,能战胜楚度。强如黄真、拓拔峰,把璇玑秘道术、破坏六字真诀施展得出神入化,也在镜花水月大法下惨败身死。

    与其耗费大量时间,去精修这些法术。不如把它们熔于一炉,取长补短。博采众家,创出我林飞自己地绝学!至于前两次进化后生出的两只龙蝶爪,我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动用它们。我不想让自己留下任何龙蝶地烙印,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身上地六只龙蝶爪全部消失。自从在补天门察觉到龙蝶内丹的异常,我连挖出内丹的心也有了。我不敢想象,当我占据龙蝶内丹,生出七爪双翅。拥有和龙蝶相似的妖形后,我还是我吗?或许就像变成雪精的悲喜和尚,被另一个身份代替。

    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断提升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无论面对楚度、龙蝶或是庄梦,我都有可与他们周旋地本钱。

    首先,要找到各种法术的融合点。比如龙虎秘道术讲究力量,可以和破坏六字真诀中的轰字诀结合,增强威力,但和以浑圆柔和克敌的璇玑秘道术就背道而驰了。而补天秘道术虽然身法奥妙。可以和遁隐妖术互融,但受限于潜匿的特质。无法和袖里乾坤、混沌甲御术这种堂堂正正的法术结合。还有曼妙多姿地魅舞,与人类的法术、妖怪地妖术风马牛不相及,根本找不到融合点。

    我开始陷入不断深思,不断尝试的修炼中,过得浑浑噩噩,痴痴迷迷。饿了,就随手抓几个海蚌,睡梦中还在思索法术的问题,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直到冰凉的海水变得微微泛暖,我才如梦初醒。此时下巴的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

    “你足足练了六十二天。”月魂笑道:“很久没看见你这么老实地修炼了。”

    “这么久了?楚度、公子樱大概早不在了吧。”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游出岩洞,活动一下手脚。温暖的水波轻轻簇拥着肌肤,五色斑斓的鱼群从身边急速掠过。这些天的修炼让我明白,融会贯通几种法术并不难,但要把所有地法术都融为一炉,实在难如登天。

    慢慢浮出海面,我游向破坏岛。岛上静悄悄的,断垣残壁,空旷无人。几百只停栖的水鸟被我惊动,哗啦啦飞起,像一片乌云卷向天空。绞杀下手快,闪电般冲出我的耳朵,触须缠住两只来不及逃走的海鸟,啧啧地吸噬血肉。

    连破坏岛的门人也走光了。楚度和公子樱这一战,到底谁打赢了?我孤零零地站在岛中心,胡思乱想起来。天色灰沉沉的,整座岛像一块四分五裂的龟壳,崩裂的岩石缺隙里,不时喷溅出道道海浪。

    “轰”的一声,天空蓦地响起一记炸雷,阴风大作,一颗凉飕飕地雨点从空中落下,滴在我的脸颊上。

    “今年地第一滴春雨吧。”我喃喃地道,抬头望天。阴晦的天空转眼变得黑如锅底,浓厚的乌云层层堆砌,仿佛要将远处的海平线压垮。

    四周越来越昏暗,海鸟群早飞得无影无踪。蓦地,一道耀眼的蓝光一闪,照得天空雪亮,下一刻,电光消失了,天地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狂风夹着稀疏的粗大雨点。卷起岛上的碎石沙砾,打在身上。沉闷的雷声在云团里不安地滚动,仿佛被捆缚的巨兽,咆哮着要冲出来。

    暴雨将至,风云变色。我忽然心有所悟,天象瞬息万变,忽刚忽柔,和我所学地各种法术有相通之处。而无论是风和日丽,雨雪霏霏,还是惊雷闪电。都是无穷无尽的天象的一部分,在天地中融为一炉。

    “轰”,一个震耳欲聋的霹雳在头顶上空炸开,下意识地,我挥拳击出,暗含破坏轰字真诀,拳气引动隆隆的天雷。将远处的岩礁击得粉碎。

    我脑海中灵光乍现,如果取破坏六字真诀的天象奥义,以千变万化的天象为炉,当能够充分融炼五花八门的各类法术。璇玑秘道术,恰似温淳恬静的明月当空;脉经甲御术却像光芒耀眼地烈日;补天秘道术仿佛是诡异灵活,无孔不入的风;袖里乾坤甲御术又如同云卷云舒;混沌甲御术好比春风化雨。万物复苏;星罗棋布秘道术就像繁星满天,闪烁不定。

    所有法术的融合点。就是天象!时而雄奇,时而诡异,时而柔和,时而刚猛,无所不包的天象!

    “哗”,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白茫茫的雨幕仿佛和黑暗的四周交替闪映。天际钻出一条条曲曲折折地蓝色电光,将大海撕裂开来。风雨呼啸。怒浪奔腾,隆隆的雷声滚过海面,把波涛碾压成迸溅的雪白泡沫。

    “一千年前,魔

    暴烈的亡狱海发生特大海啸,是夜狂风暴雨,电闪雷人一舟,入海七天七夜,不施任何法术,与风浪相抗。终得‘平衡’二字的真髓。”我忽地想起楚度的这番话,胸中豪情一涌。仰天长啸,冲向大海。

    暴雨如注。雷电轰鸣,巨浪掀起十多丈高地水墙,排山倒海般扑来。“轰”,我大吼一声,将龙虎秘道术、胎化长生妖术、兵器甲御术、镜瞳秘道术与轰字诀结合,硬生生地从拳头里迸炸出一记威势猛烈的惊雷!

    山峦般地巨浪被这一拳轰得四散飞溅,下一重巨浪墙立而起。

    “卷!”我大袖张开,袖里乾坤甲御术、蝶恋花秘道术等十七种法术和卷字诀相融,波涛被源源不断地吸入袖中,再倒卷而回,与迎面而来的海浪相撞,发出毛骨悚然的巨响。

    “裂!”,我劈出脉经刀,暗含裂字真诀、傀儡妖术、六丁甲御术和二十多种刚硬的法术,在半空转变成狂舞的金色电蛇,一条条钻入咆哮的浪幕,将海面撕裂成蛛网形状。

    在“断”字诀下,混沌甲御术化成无形凝固的力量,波浪赫然断流。

    “封!”璇玑秘道术和星罗棋布秘道术相融,犹如天圆地方,以封字诀的奥义将四面八方涌来的雨浪悉数封挡。

    我浑身早已湿透,斗志却像烈火般熊熊燃烧,越打越兴奋,各种法术层出不穷,与破坏六字真诀结合,变幻出无数天象。

    波涛呼啸,云团滚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酣畅淋漓地挥洒生命地激情。

    “化!”一拳击出,我岿然凝立,清啸声如同连绵不绝的波涛,响彻云霄。方圆十丈内被化字诀笼罩,风平浪静,滴雨不沾。我恍然明白,天地万物源于气,各种天象也只是气聚气散的变化,而妖术、法术正是源于对气的操控。

    接下来的几十天,我干脆待在了破坏岛上,苦修猛练。闲来时,静观日出日落,潮起潮退;兴起时,捉水月而舞,披星辉而歌。晨晖、浮云、海风、月华、霜露,万千天象与毕生所学水乳交融,早已脱出了破坏六字真诀的巢臼,以气为本,以术为器,以心为道,形成了真正属于我林飞的“气象之术”!

    红华神种在体内流转,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轮血红的落日燃烧,宽广耀眼的光波在水上跳烁。我深吸了一口气,“刺!”身形转实为虚,整个人融入夕晖,发出无声无色无形地一击。

    夕阳光芒微微一黯,宛如被水浇熄的火球,轮廓模糊起来。海面下,却骤然一亮,反射出无数缕霞光瑞气,闪电般刺向半空,虚空竟然被刺出了一个空气地漩涡。我欣然一笑,知道这一招融合了补天秘道术、遁隐妖术、步斗秘道术、神通秘道术、地藏妖术而自创的“刺”字诀,终于练成了。

    破花六字真诀,被我改头换面,打造成了林飞招牌的“气象八术”。除了原先的“轰”、“裂”、“断”、“卷”、“封”、“化”之外,还加入了“刺”,以及融合千千结咒的“缠”。

    最巧合的是,在月魂的神识内,第二阶段的魅舞也刚好分为八式,分别是最早学会的“热爱”,以及“浩然”、“飞扬”、“执着”、“尔雅”、“冲和”、“宽博”、“繁妙”。通晓了万物源于气的至理,我将魅舞八式的身法和气象八术结合,令后者更添了一股玄妙的符咒力量。

    “还差一点。”月魂忽然道。

    我一愣:“还差什么?”

    “你自创的神识大法,还没有融入气象八术。”

    “你在开玩笑吧?一个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一个是借助肉体的法术攻击,一虚一实,根本是南辕北辙,没有一点共通的地方。”

    月魂眨巴着眼,颇有深意地道:“神通秘道术中的依通,不正是虚实转换之术吗?你的神识大法具有吞噬的特点,而你的胎化长生妖术同样如此,这不就是共通点吗?你可以射出神识之枪,为什么不能击出神识的气象八术?”

    “神识气象八术?”我喃喃地重复道,心情越来越兴奋,仿佛一扇崭新的道的大门,向我缓缓打开。

    苦苦思索三十天后,明月当空,碧海生潮,海风的气息带着暖湿的春意,使人心醉神怡。不知不觉,岛上已是春意盎然,岩石缝隙里滋生出点点碧绿,把这片废墟变得生机勃勃,宛如重生。

    月华流泻,从破坏岛的孤崖上,探出了一枝艳丽的野花。绯红的花瓣绽开,好像盛聚了浮动的月光;又好似只是一个婆娑的花影,嵌在了清皎的月亮中。

    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仿佛变得琢磨不定。

    清风拂过,我的精神倏然变得一片空灵,各种繁妙的法术在心中渐渐淡去,到最后,连明月、大海、野花也化作了若有若无的影子。整个人空空荡荡,似盈似亏。我静静地站了一夜,忽然大笑三声,带着绞杀飘然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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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介绍:
十六年,你的阳寿只有十六年。
这是洛阳的预言大师伽叶第一次看见林飞时,送给他的话。这一年,林飞十六岁。
一个崭新而玄妙的世界向林飞打开,三个关系古怪的美女高手,一个看似预定的命运走向。
这是一本东方玄幻的体裁,描述少年的成长经历。如果硬要写本书的内容简介,不如写一个这本书所要表达的东西,来得明白些。这就是对宿命的挣扎和反抗。
知北游,宇宙万物源于气,道法无处不在。北者,玄也,意指不可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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