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发稿
车在盘山路山行驶缓慢,夕阳照在两边山上闪闪发亮,北方的山在夏天似乎像正装的爷们去赴一个久盼的宴,兴致勃勃,生机盎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大学期间曾带一个同学去他家,这位同学是南方人,当时是元旦放假,在火车上,他的同学看着窗外对萧寒说:“你们北方的山怎么都不穿衣服?”当时萧寒笑的肚疼,后来回答说:你们山都穿俏皮多彩的衣服,我们的山都是灰土布朴素一身。
想起过去,不由就想起那一次回家,韩笑也回去了,她穿的就很多彩俏皮,后来返程他的同学一个劲夸:“萧寒,你的女朋友真好,漂亮豪爽,你真有福气!”……
伸手轻轻拍打了下脑袋,萧寒努力拒绝想起韩笑,但陈云芳一句“她也离婚了”勾起他很无限遐想,其中想最多的是“再一次重新走在一起”。
掏出烟递给司机一根,自己点一根,打开车窗抽了几口,眼见天逐渐黑下来,盘算了下到省城得晚上九点多了。抽完一根烟,萧寒拿出手机先给郝运来打了一个,他仍旧在工地,身边似乎有挖掘机的轰鸣。再打给欧阳一,她正准备下班,电话里一再埋怨:“你的手机除了关机就是关机,扔了算了!再忙也没时间报个平安啊?”
萧寒想着她撅嘴的样子,有些心动:“我被人家关在一个破窑洞里,饭都吃不上,怎么聊天?”
欧阳一“呀”了一声,马上就问:“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
萧寒将脑袋舒服的躺在靠背上:“我已经在返回省城的路上了,你帮我在咱们单位招待所订个房间。你晚上有事吗?没事我回去请你吃饭,但是会晚一点。”
欧阳一毫不迟疑:“我现在订房间,等你就是了,大概几点?”
萧寒又给他长山的同学打过去电话:“快翻过分界岭了,到省城估计半夜了,我已经在单位招待所订个房间,让师傅休息一晚明早回去。”
司机看他一眼点头道谢,萧寒摆摆手:“我应该感谢你,这么远跑来送我一趟。”
车翻过分界岭,路明显好走了,但好景不长,距省城一百公里左右的时候开始堵车——北龙省在修的一条省内高速路在国道上高架吊装。很多车掉头,准备另找路绕过去,萧寒对司机说:“咱等等吧,欲速则不达。半小时四十分钟就放行了,绕路咱不熟悉,这么多车再出点啥事就更耽误时间了。”
果不其然,由于大量车辆掉头,二十多分钟后萧寒他们的车就通过了修路区域,而掉头的车辆在经过一个村庄时被当地村民收费,其中有一辆车的车主不服气下来理论,引发大的冲突,这位车主被当地村民打成重伤。
第二天到单位萧寒才知道,当时他们部的郎军恰好在现场,但他提交的稿子被白甫毙掉,只是给他记产量,原因是这个事件省里不让炒作,全力保证“全省高速公路三小时到达”——这是一个概念,就是当时的省里主要领导提出“从省城到各个地市,均要达到三小时内到达”。三年内北龙全省地市高速贯通,但省城离最远的地市要有四百多公里,就算限速全程提高到最高的时速一百二十公里,三小时也到达不了。
车进了北龙日报大院,萧寒看表整整十点,欧阳一已经将自己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口,将土特产倒腾过去,司机坚决不去跟萧寒吃饭,于是萧寒给他开好房间便与欧阳一离开了。
欧阳一自作主张就将萧寒带到一家西餐厅,进去有一位经理模样的走过来:您是欧阳女士吧,欧阳先生已经订过座了,请跟我来。
欧阳一给萧寒解释:“这里一般晚九点半拒客,只有vip客户才可以到晚十一点,没办法,我让我爸爸订的座位。”
萧寒点头微笑:“谢谢老泰山!”欧阳一亲热的打了他一下,随即挎着他的胳膊跟着经理走到靠窗的一个雅座。
人不多,环境很优雅,一个白衣少女在餐厅正中间弹奏钢琴,曲目很平缓。两个人落座,欧阳一拿起菜单递给萧寒,调皮的说:“今天吃饭记老爹账,所以不用客气,想吃啥点啥。”
萧寒闻听此言笑了笑,翻看菜单只是点了最便宜的牛排与一个蔬菜沙拉,欧阳一把夺过菜单:“你这几天都瘦了,不用怕我爸爸不高兴,这账单我想他是不会看的。”
欧阳一点了最好的牛排,还点了生鱼片与一些海鲜,萧寒点的蔬菜沙拉她保留,又点了培根芦笋卷等几道萧寒都是第一次听的菜。
放下菜单,欧阳一问服务员:“我父亲在这里有存的红酒吧,拿过来一瓶。”
菜陆续上来,红酒也打开,欧阳一端起杯子习惯性撅嘴:“为你平安归来!”
碰杯喝一口,萧寒放下酒杯,拿起刀叉:“饿死我了,这几天吃饭都有一顿没一顿。”欧阳一拿叉子吃了口蔬菜:“你先吃,吃饱了好好给我讲讲这次出去采访怎么回事,让人担心死了。”
萧寒低头专心吃牛排,心里丝丝感动汇集,不由就抬头深情的看了欧阳一一眼,俩人都有些脸红。
吃的差不多,萧寒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让服务员倒了一杯清茶,欧阳一摆弄了下手机随意放到桌上,静静听萧寒将整个采访说了一遍。萧寒说完检举、报案,常常的舒了一口气:“我从公安局出来,突然觉着责任更大了,这个事情如果得不到妥善处理,不仅仅是对党春恩的不公平,我想北龙晚报的威信也得大打折扣。”
欧阳一将自己的手覆在萧寒放在茶几的手背上:“我不会想那么多,谁的公平谁的威信,我只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
萧寒翻过手掌握住欧阳一:“嗯,我懂!我以后再出去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欧阳一松开萧寒的手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不许反悔!”
萧寒伸出小拇指跟她勾了下,再伸出中指勾起在欧阳一鼻子上轻轻刮了下:“不反悔!”
饭后欧阳一把萧寒送到家门口,她母亲一再打电话,于是就匆匆告别回家去了。萧寒看着车远去,正自发呆,手机响了,他以为欧阳一忘记了什么,随即就接起来:“你是萧寒吗?我是栾人豪……”
萧寒厌恶地挂断手机,随手又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开门进门,屋里很闷热,看来郝运来也是好久没回来,打开所有的窗户换气透风,萧寒冲澡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这回是欧阳一,她回到家了,说要加班写会东西,问萧寒在干吗,还说车上的土特产忘记给他拿了。
萧寒说在冲澡,又说土特产都给她家,自己不开灶。欧阳一随即说:“你冲澡吧,土特产我留一份,剩下归成两份给袁锋与白甫吧。就这样,明天见。”
冲完澡出来看了会电视,萧寒便困的睁不开眼睛了,于是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早晨起来萧寒煮了包方便面当早点,正吃着电话响,欧阳一说在他家门口等着接他上班。三口两口把面吃完,萧寒换了身衣服赶紧出门,一上车欧阳一就递给他一叠打印稿:“看看,我觉着你再修改修改就能交稿了。”
萧寒接过来看了几行,完全就是自己昨晚的叙述,原来欧阳一在他讲的时候手机录音,回去就整理了出来。萧寒伸手摸了摸欧阳一后脑勺,心疼地问:“熬夜了吧,我语速快,整理起来费事了吧?”
欧阳一撅撅嘴发动车:“没熬多久,我已经习惯你的讲话,不用反复听,一遍即可。”
萧寒看了一遍稿子,车也到单位了,并排上楼的时候碰到一些同事,寒暄里都有问询他俩关系的目光,萧寒置之不理只是跟欧阳一探讨叙事性新闻稿的写作。
到办公室,欧阳一将电子文档拷贝到他的电脑。除了上厕所,萧寒一上午都没有起身,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写稿子。中午欧阳一回家吃了饭又给萧寒装了一饭盒,没有休息就又返回单位,发现萧寒仍旧在电脑前趴着,不由分说上前就把他拉起来:“不要命了,吃饭,吃饭,然后活动活动再写。”
吃过饭,萧寒装模作样扭扭腰就又趴到电脑旁,快下班的时候稿子终于写完,期间还改了两个稿子,一个就是郎军写的高速修路堵车绕路引发的打斗,另一篇是欧阳一写的空巢老人调查报告。最后校对一遍,萧寒站起来扩扩胸,再坐下将稿子传给白甫,随即就去了白甫办公室。
稿子标题很简单:一个志愿者之死。
白甫扔给萧寒一根烟,转身打开电脑看稿子,萧寒拿起白甫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说长山的同学给带的点土特产放他车上吧,白甫头也不抬专心看稿:“这标题好!嗯,谢谢啊,你找个人下去弄一下就是了,你马上过来说稿子的事情。”
萧寒出来到部里把车钥匙给了欧阳一,看郎军还在,就含糊说:“昨晚你说的事情,白总说可以。”
欧阳一冰雪聪明,接过钥匙“嗯”了一声就出去了,萧寒又对郎军说:“你的稿子现场感很强,估计又是头条!”
郎军嘿嘿笑了:“正好赶上而已。我看你奋笔疾书一天,写了个大东西吧?”
萧寒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烟,他刚才见白甫给他扔烟后就将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还不是那个志愿者的事情。你没事早点回吧,我等会看看咱们部的发稿情况。”
再次到白甫办公室,他将烟放到桌上,白甫拿起抽出一根:“萧寒,这个稿子很好,非常好!但我刚把郎军的稿子撤下,最近省里三令五申,提升北龙省的对外形象!你这几天在下面采访不知道,各个报社、电视台、电台的老总,无论大小,最近被集中起来开了好几个会了,中心思想就一条:大幅度减少批评报道!”
萧寒有些不服气:“舆论监督,舆论监督,没有批评哪来监督?”
正好袁锋推门进来:“说的好!我刚在总编辑库里看了稿子,郎军的可以不发,咱不能顶着干,但萧寒的这篇我觉着完全可以发!新闻立意很高,事件清晰,记者暗访穿插,可读性很强,我看就打头条吧!这两天都市报的稿子就比咱们猛,再忍气吞声,咱那点优势将荡然无存!”
白甫点头:“好,发,出了事情咱俩顶着!”
袁锋嘿嘿笑了,拿起桌子上烟抽出一根:“能出什么事?”萧寒掏出打过机上前点着,他拍拍萧寒肩膀:“这是你到报社后写得最好的一篇报道,达到甚至超过南方媒体的记者了。这样的新闻叙事无需尝试,可读性非常强!”
抽口烟他对白甫说:“明天加印报纸,让咱的发行人员都上街,加印一万份,我觉着没问题。”
白甫“嗯”了一声:“我也觉着没问题能卖了,只是这稿子一万多字,我看了两遍一个字都删不了。”
袁锋哈哈笑了:“还有你删不了的稿子啊?一万字就发一万字,三个版面,我再写个评论配上!”
返回专题部萧寒很激动,郎军还在,他假装平静很惋惜的对郎军说了稿子的事情,郎军气哼哼去找了下白甫,很快回来,拿起包打个招呼就走了。
萧寒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下午郝运来打电话说回来了,晚上约潘洋崎一起去烤肉,他琢磨叫上欧阳一吧,反正最近俩人都想公开关系。
欧阳一推门进来说都办妥了,袁锋那份也让他司机放上了,萧寒正想说晚上去吃饭的事,电话响了,长山市公安局刑警队刘队长很高兴的告诉他:“胡二成下午自首了,并且将自己的犯罪事实全盘坦白。”
萧寒放下电话有些失落,这个消息本该去庆祝,但他明白如果现在告知袁锋、白甫,他的这个稿子就得大修改,且会失去很多价值,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是栾人豪在弃卒保车。
再点根烟,欧阳一上前就拿走,指着满满的烟灰缸:“你一天抽了多少,还抽!”
萧寒失魂落魄般:“胡二成自首了,就是欺负党春恩的那个狗日的村长。”
第三十二章 影响
欧阳一也有些意外,但她想事情一般都不愿意复杂化,随即就把从萧寒嘴里拿出的烟掐在烟灰缸:“你又没收到正式通知,再说这个稿子这么辛苦采回来,不让他们有压力,那不就像你说的‘北龙晚报’都没威信了?”
萧寒点头,盘算了一番还是觉着当不知道最好,如果把胡二成投案自首写进去,整个稿子的力量会锐减,甚至他冒着危险采访的过程都成了“多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将胡二成绳之于法肯定是目的之一,但总觉着不解气,就像憋着一口气去找人打架,约好了地方约好了人,去了后发现人家“死猪躺在案板上”。
正在这时郝运来电话进来:“我们都到了,你快点啊,肉烤老了就不好吃了。”
下了决心,萧寒放下电话对欧阳一说:“走,这个事情就这样,咱去吃烤肉吧!”
坐在车上,萧寒还是有些忐忑,欧阳一开导他说明天发一条胡二成自首的后续不就是了,到时候给长山市公安局要一条正式的通知,毕竟这个事情不是一个人一句话就能证明。
萧寒想想也是,但还是给山狼打了个电话,拐弯抹角问了县里啥情况,山狼说就那样,没啥变化,还问啥时候发稿子。萧寒这时候才放心点,看来这个胡二成是直接去长山市自首的,为何不在县里自首,估计也是栾人豪安排——你萧寒不是去长山市报案吗?那就去报案地自首,这还是想堵住萧寒的嘴,拉住萧寒的笔,从而给他自己余地。
潘洋崎临时有事没有到,萧寒跟欧阳一到烤肉店发现郝运来跟一个女孩在,略显亲密的感觉肯定是对象。坐下后,郝运来先给自己的“女友”介绍:“萧寒,我最铁的大学同学兼‘同居密友’;欧阳一,萧寒的女朋友。这两位是北龙晚报的大记者。”
萧寒跟郝运来交流过一次自己跟欧阳一的关系,并且说了准备进一步。但这个家伙有了对象却从没说过,萧寒假装生气盯着郝运来,看他怎么介绍这女孩。
郝运来倒是没客气,伸手搂着女孩子的肩膀:“这是我对象,吴萱萱,今年大四。萧寒,是咱校的师妹。”
师妹?萧寒不由就多看了几眼这个吴萱萱,很普通的一个女孩,但眼睛很亮,整个人也显得比较清爽,淡色的t恤浅色的牛仔裤,穿着也不哗众取宠,萧寒很赞赏的伸手跟吴萱萱握了下。
欧阳一很高兴,她第一次被称为萧寒的女朋友,有些心花怒放。
这是省城新开的一家韩国烤肉,大厨据说是韩国来的,讲究也多,现场给烤肉的小伙子让烤好的肉包着菜叶子吃,说去油腻味道好些。
四个人谈谈说说,这个吴萱萱话不多且你问她她就微笑,萧寒很为郝运来高兴。欧阳一刚开始兴致勃勃吃了不少,还跟郝运来打趣开玩笑,后来不知怎么就话少了,但萧寒没有留意。
萧寒跟郝运来最近都在忙活,偶尔通通电话但很少能坐下来吃顿饭,有点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于是俩人放开喝啤酒,连干了十多个扎啤,后来都有了醉意。
吃完饭出来,吴萱萱悄悄给郝运来说宿舍门肯定关了,郝运来大着舌头对萧寒说:“狗日的宿舍还是这么早就关门哈。”
萧寒掏出两根烟同时点着,而后递给郝运来一根,再把他拉到一边附耳吩咐:“你带吴萱萱回家住,我去办公室对付一晚就是了。”
郝运来眼睛一瞪:“那我不成了重女色轻友了!”
萧寒照他屁股轻踢一脚:“你声音轻点,我办公室有空调,要不我去公司住。”
郝运来搂住萧寒脖子嘿嘿笑了,像吊在树上的考拉:“我回公司,你带欧阳回家吧。”说完他伸手拦出租车:“萱萱,来,跟哥去公司打游戏去。”
欧阳一撅噘嘴,萧寒没有坚持,看着他俩打车离开,伸手拉着欧阳一向停车场走:“你噘嘴是什么意思?不信他俩去打游戏?那他俩去干嘛了?”
欧阳一甩开他的手:“喝多就不是你了!啥玩笑也开?我噘嘴是想你俩男人那么亲密,不害臊。”
车缓缓向前,萧寒觉着自己轻佻了,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随即找了个借口:“这几天太累了,就像放松下,喝多舌头大,欧阳小姐不要见怪啊。”
欧阳一扑哧笑了:“萧大爷,你真适合去雁门关外放马牧羊,或者找你的完颜阿骨打弟弟,天天喝酒打猎,岂不快哉?”
萧寒不由惊奇:“你也读金庸的武侠?居然对《天龙八部》的情节如此娴熟,读了多遍吧?”
恰好红灯,欧阳一缓缓停车回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位师弟送我一套金庸全集,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本想做萧峰但没那么执著,而你一辈子都不会是阿朱’,当时真的蒙了,猜他是追我被拒绝的气话。后来就到报社,听你跟郎军经常引用金庸小说里的东西说事,就认真读了一遍。”
红灯变黄再变绿,欧阳一松刹车踩油门:“其实我最喜欢令狐冲,钟情但能变通,对小师妹由苦恋变亲情,对日月神教任大小姐由感激变爱慕,多好。再加上生性洒脱淡泊名利,什么教主、掌门人都视若粪土。”
萧寒坐正身子:“刮目相看啊!这个观点好,只是令狐冲那家伙胡闹任性、轻浮好酒,老泰山肯定不会看上!”
欧阳一嫣然一笑:“你讨厌!金庸UU小说对男主人公性格着墨最多的就是令狐冲,倪匡就评价过这个‘最多’。”萧寒呵呵笑了:“金庸自己也说过,令狐冲不是大侠,是陶潜那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隐士,我辈做不到啊。”
正聊得投机,车停下,萧寒看窗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本想问问欧阳一上去吗,马上想到刚才出饭店被甩手,遂下车绕到欧阳一这边低头吩咐:“你开慢点,回家打电话报个平安。”
欧阳一探头出来:“你的小师妹又成了自由身,那么任大小姐是不是该哭了?”萧寒愣了下,车已经开出去,他没有想任盈盈,而是想郝运来这个货又多嘴了。
吃饭中间他去洗手间,返回饭桌发现郝运来正跟欧阳一说着什么,见他回来就住口不说了。从长山回来的路上萧寒给郝运来打电话,他说在工地,当时萧寒觉着憋的难受就跟他说了韩笑离婚的事,郝运来马上说这么薄情寡义的女人,理他作甚,当时他身边的挖掘机轰鸣,这话是喊出来的。
在小区门口站着又抽了一根烟,有些好笑,这个欧阳一从金庸谈起,绕了那么一大圈原来是想说这个。到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萧寒捏着手机走到家欧阳一也没打电话,忍不住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韩笑与欧阳一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犹如扎根深厚的大树与羽毛鲜亮的鸟儿,轻轻随风摇动与迎着晨曦歌唱,各有动人。
实在睡不着,萧寒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他这几天反复思量党春恩这个事情,写了新闻稿件后还能加工成一个短篇小说。喝了一瓶矿泉水,酒劲也过去了,随即凝神开始创作,自题开始到正文到结尾两万多字一气呵成,题目仍旧是《一个志愿者之死》。小说不同于新闻,人名地名都虚构,故事情节也多了些夸张,并且把县里主要领导写成了包庇者。
又修改校对一遍,再拷贝到软盘装进包里,看表已经快八点,于是冲了个澡下楼,出小区他正想打车,突然发现欧阳一戴着个墨镜坐在自己车里,正扭头看着他。
上车,萧寒从兜里也掏出墨镜:“你回家关机,害我一夜没睡。我迷糊会啊。”
欧阳一撅撅嘴:“谁知道你干啥去了,甭把罪名放我脑袋上,回家发现手机没电了,等洗澡出来充上电又怕打扰你休息。”
萧寒确实困了,含糊的“嗯”了一声就睡着了,欧阳一伸手关了音乐,努力使车平稳。到单位门口,北龙晚报的零售自行车队正蜂拥而出,其中性急的已经在喊了:重磅消息,山村恶霸村长兽性大发 美丽助教少女跳崖自尽。
欧阳一戳了下萧寒:“你听听你的稿子被“翻译”成啥了?”
萧寒摘下墨镜揉揉眼睛,听了一遍不由就笑了:“劳动人民智慧高,这标题我都想不出。”
后来听说,尽管加印了一万份报纸,但不到一个小时就零售一空,北龙晚报的几部热线报料电话当天几乎被打爆。而最大的影响力是省委阅报组——退下来的省委老领导成立了个阅报组,每天早上集中阅览省内及全国主要报纸,而后提出参考意见给省委书记省长。萧寒的这篇报道就被画了很多圈:建议书记读读,岂有此理!该一查到底,违法犯罪分子要严惩,违纪基层干部要严处!
这还不算,当天中午,国家级通讯社全文转发,国家电视台也派驻地记者了解相关情况,准备介入采访。党春恩所在学校辗转看到报道后马上组织人员到良县,并且声言已经报告了教育部;团中央负责青年志愿者的部门更是痛心疾首,直接给北龙省委、省政府来了函。
省纪检委与省公安厅看到后马上打给长山市相关部门,问询具体情况,因为他们都明白省里主要领导肯定会过问此事。果不其然,下午三点左右,省委书记召集了这两家单位还有北龙日报一把手开紧急会议,了解了相关情况后,省委书记指示省纪检委与公安厅马上成立调查组派驻下去协助督导此案件,随时汇报。而后把北龙日报一把手留下,拍着桌子大发脾气,主要是两点:第一,没有全局观念,这样影响力巨大的负面新闻把北龙努力很长时间扭转的对外形象马上抹成了黑乌鸦(袁锋后来说这是原话);第二,既然记者已经举报并报案,就该等着结果再发,这样发出来会给司法部门很大影响,甚至会影响司法公正。最可气的是,记者已经得知胡什么投案自首了(也是原话),为何在消息里不体现,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北龙日报一把手擦着汗听着,省委书记喝口水:建议北龙晚报班子调整,本文记者调离采访部门,北龙日报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马上召开专题会议,就发生的问题进行讨论,举一反三,下不为例。
袁锋后来对萧寒说,桌子上当时就摆着当天的北龙晚报,在北龙日报一把手要离开时,省委书记叹口气说:这个萧寒……
第三十三章 处理
北龙日报的一把手在路上接到省委书记秘书的电话,说刚才书记在气头上,要先召开专题会议,其它处理暂缓,毕竟在风头浪尖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到办公室后就靠在座椅背上睡着了,刚开始还接了两个读者的电话,后来电话声音此起彼伏,他就捏了两个卫生纸蛋塞住耳朵,示意有电话下面同事们接听就记录,不用叫他。
迷糊到中午十一点多,事情已经发酵到了高点,但萧寒在睡梦里一无所知。其实他也没有睡踏实,这个事情的影响肯定是他关注的,只是在等,直到欧阳一过来碰了碰他:“袁社长叫你过去。”
睁开眼,欧阳一指指他耳朵,赶紧掏出塞耳朵的卫生纸,“袁社长叫你。”答应着,搓搓脸,站起来就去了袁锋办公室。
袁锋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的一间是他办公与休息的地方,外面两间是会议室,北龙晚报的编委会基本都在此开。萧寒敲门进去,乌烟瘴气,袁锋与白甫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另外还有编委会的几个人也在吞云吐雾。
袁锋抬头看见萧寒,指了指靠窗的一个座位:“来,你坐这。”萧寒走过去,先拉开窗户才坐下。袁锋笑了笑:“我们萧寒做事情向来都是靠谱的,我们都在抽烟就不知道开窗户透气。好了,现在开会,今天萧寒列席编委会。”
袁锋讲话从来就是直接点题,从不啰嗦:“今天的编委会就一个议题,《一个志愿者之死》引发了北龙省地震,甚至国家级媒体与国家级相关部委都开始介入,这对报纸是个好事情,但对于我们领导班子及萧寒就未必是好事了,这个不多说。”袁锋拿起桌子上的一摞传真:“这都是要求跟咱们加强新闻互换的全国媒体,可以说这个长篇报道开创了北龙晚报的一个新高度,无论写法、立意都是如此,各位回去后组织分管部门编辑记者,就此稿件展开学习讨论。”
说到这里袁锋又去拿烟,白甫接着说:“相信这个稿子起的作用不仅仅如此,报道所涉及到的犯罪会被查明,渎职会被处理,相关人员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就是我们舆论监督的意义吗?已经有了消息,报道里涉及到的胡二成慑于压力,已经投案自首!弘扬真善美,鞭策假恶丑,这不就是我们新闻工作者应该尽的义务吗?”
袁锋点着烟等白甫间歇,随即就开始安排下一步工作:“这个事件后续报道要跟上,萧寒你负责!”在白甫说到胡二成自首,萧寒脸红了下,随即低下头,听袁锋提到自己,赶紧抬起头答应了一声。
袁锋继续安排:“今天起,发行部门要全力以赴,每天加印一万份报纸,起码持续一周,必须借此机会大大提高影响力,尤其是在省城,目的很明确,全力争取阵地,力求超过省城晚报、青年报还有咱这的都市报,这就是机会。”
随后又对报纸的编务与广告进行了安排,短短十多分钟讲完,袁锋看看白甫,后者摇头,他就宣布:“散会!老白,你与萧寒留一下。”
待人都出去关上门,萧寒站起来:“袁社长、白总编,我检讨!昨晚我接到长山市刑警队队长电话,说胡二成已经自首了,当时考虑如果写这个会影响稿子质量与力量,就没有汇报。”
白甫摆手:“你坐下,就是你汇报了,我们也会考虑这个内容放在今天后续里体现,但你该说,要不我们很被动!”袁锋扔给萧寒一根烟:“我能猜到你的想法,这么辛苦的采访,就像上了弦的发条,对方自首马上就呼啦啦松的没劲了。但这个事情估计会成为最后“定罪”的借口,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听说省里大为震怒,只是泼出去的水又收不回来,还是泼的一帮混蛋,所以也无须多想。”
萧寒点着烟抽了一口:“我不怕,每每想起党春恩的笑脸,豁出这条命也得给她找回公平。”
白甫笑了:“你今天写个采访后记,还是你昨天的笔调,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句都能写,还有后续报道,你现在给长山的谁打电话对方都会客气配合,哈哈,萧寒成了名记了,大记者了。”
袁锋叹气去:“咱这一把手估计会借机报复,上次拍了桌子后,一直对咱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如果省里有个风吹草动,我看他就会跳出来扑过来。”
萧寒刚想开口道歉,白甫摆手:“你去忙吧,今天的后续报道与采访手记写好,我来配评论,事已至此,顺流而下是唯一的路。”
萧寒出了会议室,白甫悄悄对袁锋说了一件事,袁锋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白甫说的这个事情很龌龊。昨晚北龙晚报摄影部主任去参加个公益晚会,回来交了稿子就晚了,便在办公室整理了下自己图片库。凌晨下办公楼的时候恰好白甫跟他一起,于是约着白甫去吃点宵夜。俩人在报社大院聊着走着,突然白甫指了下靠墙根的一辆车,摄影部记者定睛一看这辆车正在上下左右摇,恰好在路灯下,隔着窗玻璃隐约可见里面正在“办事”。白甫本来想一笑了之,但下意识看了眼车牌,随即就悄悄给摄影部记者说:“你走近点,拍几张。”这是一把手的车,他跟北龙日报一个女记者按耐不住,看夜也深了院里无人,就把车当床看云流雨。
这个一把手在这个事情上很不检点,关于这个的传说很多,其中还被编成段子在流传,一个文人扎堆的地方,很多玩意就被赋予乐呵的意义,还得有深度。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个是:夏天有一个晚上,有个编辑有急事请示,敲了敲一把手的门就进去了,发现一位女同事穿得很少在沙发上坐着。这个编辑有些脑残,请示问题后问女同事在这干啥,这位女同事红着脸没说话,一把手摆摆手:我房间里蚊子太多。这位脑残编辑恍然大悟:对对,她穿得少,您把衣服穿上吧,光着屁股蚊子也咬您。
萧寒回到办公室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于是很大方的约欧阳一出去吃饭,当时办公室同事大多都在,欧阳一笑呵呵站起来就跟萧寒出去了。这是一个回答,“小师妹”他不要了,而她这个“大小姐”是他的选择。
简单吃了个饭,萧寒简单把情况说给欧阳一,欧阳一撅撅嘴:“能出啥事情,所有新闻点都有出处。不过,你现在树大招风,在北龙日报这个院子里,还是小心小人作怪吧。”
回到办公室萧寒马上就开始忙活,欧阳一安静的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书。期间站起来去包里掏烟,萧寒顺手把昨晚写的小说软盘递给欧阳一:“你看看,给提点意见。”
给长山市纪检委、公安局打过电话,萧寒又给良县相关部门打了电话,这个事情如愿朝着积极的方向推进,并且是迅速的推进。栾人豪已经被双规,派出所的刘卫也被调查,打人的两个协警被开除并被拘留问询。
萧寒还特意给山狼打了电话,正好雪雀也在旁边,这夫妻俩欢欣鼓舞,萧寒念念不忘一件事,就让他俩给办一下:“胡大成的孙女,就是晚上陪党春恩的胡小花,公安部门肯定会找她录证词,会被牵连。第一要保护下,不要让在村里被他的‘家人’欺负;第二最好能让这孩子继续上学,费用我来付。”
山狼与雪雀马上就答应了,雪雀还提到一点:“我们不是一直没孩子吗,小花我们本来就想领养,但一直也没说妥了。这个事情出来,我估计胡大成会怕他的侄子打击报复,明天我就回去下,能领下来就领下来了。这孩子懂事善良,也聪明。”
萧寒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很是放松。而后他又给薛平打了个电话,县里已经宣布薛平主持乡里工作,纪检委找过他,但就是和和气气了解情况,他提供的材料详实、有根有据,例行问询罢了。
欧阳一读完一遍小说击节叫好:“我帮你投稿了啊,我有个同学在杂志社——国家级的,我联系了啊?”
萧寒点点头,微笑着开始写稿子,后续报道、采访后记,到下午五点左右都也就写完了,而后传给白甫。
待他进了白甫办公室,发现袁锋也在,北龙日报的一把手刚把他俩叫上去也是一顿骂,并且说省委书记大发雷霆。萧寒默默站着听袁锋讲了一把手叙述省委书记的发火,还有书记秘书的话,袁锋大致说了下就拍了下萧寒肩膀:“这个萧寒……”便出去了。
看萧寒有些不解,白甫笑了:“袁社长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省委书记给一把手说的最后一句,你小子在省里都挂号了,可喜可贺啊!放心吧,这个事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袁锋是谁啊?在这个院子里他混迹了几十年,游刃有余。”
萧寒笑了,便说稿子提交了,白甫看了后说没问题,但他得请示北龙日报一把手看怎么发,“你回吧,累一天了!”
真是累了,萧寒坐进欧阳一的车里腿都有些软,这一天就像坐过山车般,天上地下的旋转,一圈下来都不知道害怕了,惊恐也不是,但明知不会出啥事但仍旧心有余悸。他预料这个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化了,但发展到什么程度,又想不出,索性就不去想。
路上欧阳一在杂志社的同学联系,萧寒打过去与他探讨了会小说,对方说他们主编很感兴趣,最近就安排刊发。
大门口下车,萧寒说不想吃饭了,就想睡觉,欧阳一撅撅嘴便挥手告别。
回到家里,破天荒郝运来在,更惊奇的是在下厨,他的小女朋友在打下手,鱼啊、鸡啊厨房到处都是。萧寒马上掏出手机:“欧阳一,你没走远就掉头,郝总亲自下厨,咱俩蹭饭吧!”
郝运来回头说:“刚给你打电话,占线,本就是请你两口子一起回来吃饭的!”
萧寒下楼接上欧阳一,俩人去超市又买了些啤酒饮料。
说实话,郝运来这个厨师很业余,就是能弄熟而已,但家的感觉是饭店无法比拟的,满满一桌子菜,再加上一个电扇摇头摆脑,温馨快乐。
四人坐定,郝运来拿出一瓶洋酒对萧寒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咱喝点好的,咱哥俩自大学毕业到今天五年多了,不算成功但算是找见了方向。”
萧寒呵呵笑着不说话,以他对郝运来的了解,这哥们今天很反常,肯定是有高兴的事情,这些话不过是铺垫,但郝运来打开酒倒上,没说其他。
萧寒端起酒:“兄弟,说吧,还有啥好事宣布,是有个大工程还是什么,不要憋着。”
郝运来嘿嘿笑着喝一口酒:“一会说,一会说!”
欧阳一与吴萱萱喝饮料,依次尝菜,萧寒与郝运来就是喝酒了,她俩拦也拦不住,只能不停给夹菜,眼看着俩人就喝了一大瓶洋酒,欧阳一拿起瓶子看了看,差不多二斤,且度数不低。看也没酒了,欧阳一站起来到萧寒房间转了一圈,桌子上一堆书,床上一堆书,不由笑着摇头,本想给他整理整理,但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怕好心反而成捣乱。再看一圈,她发现墙上挂着一支唢呐,于是轻轻摘下来拿住走出来。
一夜没睡,这一周又跌宕起伏的经历,萧寒有些醉意,郝运来更是摇摇晃晃:“萧寒,咱哥俩都不容易啊!走,我再宣布一个好事情!”
萧寒抬头看欧阳一拿着唢呐,便伸手拿过:“欧阳一,我给你吹个曲子吧,你说你想听啥?”
欧阳一看看表晚九点多了,于是撅撅嘴:“这个点,你不怕邻居砸门啊!”
郝运来扶着桌子站起来:“萱萱,你去哥房间把二胡盒子拎上。嫂子,你去我哥房间把他的唢呐盒子拿上,这支是摆设,挂回去,挂回去。”
欧阳一以为这哥俩是想去无人的地方吹奏,想想夏夜郊外,虫鸣星闪,再有唢呐与二胡,很是期待,于是又去了萧寒房间,将手里的唢呐挂回远处,但找不到郝运来说的箱子:“萧寒,你来下,我找不到箱子。”
萧寒走进来靠在墙上,指了指写字台:“在下面。”欧阳一弯腰拖出一只箱子,提起来还有点沉:“这是什么唢呐,这么沉?”
萧寒直起身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娇嫩的脸庞:“里面有七支,”没忍住就抱住她吻了一下,欧阳一没有躲闪但很快推开他:“走吧,他们等着呢”。
下楼上车,郝运来指挥着向东向南,拐,拐,半个多小时候,车停在一个新建的小区中间的楼前,几栋楼都没住人,个别窗户亮着有电锯等装修声音。萧寒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郝运来掏出两串钥匙摇得哗啦哗啦,他板着萧寒脑袋:“兄弟,咱哥俩有家了!”
萧寒努力睁开眼睛:“你说什么?这是到哪了?”
郝运来哈哈笑着下车,得意的喊:“到家了!”
萧寒扶着车门下来,看着眼前的楼很快明白这就是郝运来说的回迁楼,酒似乎醒了一半,在这个城市奋斗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份惊喜是巨大的。待走进楼里,到了门口,进了家门他更加的感动,郝运来已经将两套房子都装修好了,门对门一模一样。
欧阳一两边都看了看,不由就笑了:“你俩啊,喝醉了肯定走错门。从防盗门到床,里里外外一模一样!”
郝运来嘿嘿笑:“不会不会,萧寒比我大,左为首,欧阳拿着,这是钥匙,我交工了!”
欧阳一拿过钥匙撅撅嘴调皮地说:“欢迎郝总来做客,请!”四个人进了萧寒这边,吴萱萱迫不及待就打开盒子取出二胡:“总听你说自己二胡拉得多好,给我们露一手吧!”
郝运来见萧寒自下车一直没说话,他知道萧寒这是内心在感激,尽管这是他要的效果,但他又不希望如此,彼此扶持的兄弟嘛,不见外:“萧寒,还是咱俩合奏一曲吧,这楼里都没人住呢,咱可劲来一首吧!”
萧寒拍拍他肩膀,拿起唢呐盒子放到茶几上打开,拿出一支:“今天是我这几年最高兴的一天,咱就来一曲《百鸟朝凤》吧!”
郝运来拿起二胡:“这个我太不在行,本就是唢呐曲,辅助你吧!说实话,我都没有正经看过你吹奏这个曲子,咱俩合作的都是悲调。”
萧寒从欧阳一手里拿过她喝的半瓶水,喝了一口再递回去,而后站在客厅中央开始吹奏,郝运来刚开始合了下发现不行,索性就放下二胡转为欣赏。
借着酒劲,萧寒吹响唢呐,刚开始他还看着欧阳一,看着郝运来搂着吴萱萱,后来他微微闭合着眼睛融入乐曲:他看到爷爷坐在四合院的摇椅上,抚摸着胡须微笑着看着他;他看到故乡的春天万物复苏,柳叶轻轻摇动;他看到村边的树林,树梢上的鸟儿起起落落的飞着;他看到各家各户在办喜事,人人脸上都是笑容;他看到韩笑在水库边跑向他,红扑扑的脸蛋,红扑扑的嘴唇……
一曲结束,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吴萱萱带头鼓掌喊好,欧阳一更是一脸崇拜,只有郝运来明白这个曲子都能流泪,萧寒肯定是又想起了韩笑。
第三十四章 和盘托出
第三卷悲欢离合总无情
第三十四章 和盘托出
郝运来在萧寒吹奏了《百鸟朝凤》后,拉了一曲《赛马》,也震撼了欧阳一与吴萱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后她们俩要萧寒再吹一曲,萧寒以太累婉拒,尽管强装微笑但都看出他有些失落。
“今天高兴,我再为大家来一曲《烛影摇红》,萧寒,我就会拉,你先给讲讲这个曲目的来历吧。”郝运来拿起二胡边调弦边说,他怕冷场,更怕欧阳一多心。朝夕相处了五六年,他知道萧寒太重感情,这也让他有时候显得摇摆不定。
欧阳一把手里的水递给萧寒:“甭想你的稿子了,今晚这么开心!来,‘百科全书’,给大家讲讲这个《烛影摇红》,我记得是个词牌名,怎么成了二胡名曲了?”
萧寒明白自己很难过一个坎——当年要不是韩笑在高考前的‘以身相许’,他肯定会崩溃,大学肯定考不上,也就无从谈起现在。其实从陈云芳说了韩笑离婚,他就白天夜里的琢磨韩笑现在是不是很凄凉,举目无亲一个人在省城生活,肯定恓惶……
这就是郝运来担心的太重感情,哪怕人家对他的一点点好,他都会珍藏起来找机会回报一片雨。
欧阳一的发问让他回过神来,这两年的历练也让他可以‘见风使舵’,随即强压下心事,接过水笑了笑:“我的运气好,最近正好看北宋的一些词牌来历,这个便是起源于宋徽宗时代,本就是描写帝王将相家歌舞升平的景象,精彩的不多,传世的也就不多,有一句 “数峰江上,芳草天涯,参差烟树”还不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北宋词人写的,名字是廖世美,不是陈世美啊。”
郝运来点根烟递给萧寒打趣插话:“你运气最好是遇见欧阳一!可不要当陈世美啊!”
萧寒接过烟假装“呸”了下:“后来,中国近代音乐家刘天华创作了这个二胡曲目,其实最早就是个舞曲,华尔兹节奏。”抽口烟萧寒接着说:“后来有人考证说这个曲子创作于日本鬼子占领东北,成立满洲国的时期,一九二几年吧,民族危亡之际,有警示、觉醒的用意。其实无论是词牌还是曲子,字面上解释:燃烧着的蜡烛发出红光,与自己的影子摇动在一起。”再抽一口烟:“我说完了,运来你拉吧,似乎我没听你拉过。”
郝运来嘿嘿笑了:“我说萧寒,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博什么识……”欧阳一笑着插话“博闻强识”,郝运来连忙点头:“嗯,是这个词,你说你读那么多书,记得那么多东西,怎么有些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看不透呢?”
萧寒挥手作势要打他:“怎么那么多话呢?你拉不拉,不拉我们去吃宵夜了!”
欧阳一听郝运来说“萧寒看不透”若有所思,但马上接话:“郝总,你就让小女子见识见识这个《烛影摇红》,一会宵夜我请。”
不再说话,郝运来开始投入——也许是听了萧寒的解释,完全理解了背景,他将这首曲目演奏的非常完美,有圆润的舞曲节奏,也有了感慨与激愤。萧寒听得都入了迷,并且首先鼓掌:“这是我听你演奏最好的一次!”
萧寒将唢呐放进箱子,拿起来打开一个柜子就放进去:“运来,我这就开始搬家了啊。”
郝运来呵呵笑了:“再晾晾,估计得两个月左右小区各方面能完善,咱们到时候一起搬过来。我父母那边的房子要拆迁,他们冬天住进咱现在住的房子就行。”
一行四人下楼,萧寒问欧阳一这么晚不回家父母不问啊,欧阳一回答说没事,她爸妈去澳大利亚了,准备在那边发展个分公司。
喝了碗粥,简单吃了些小吃,没有喝酒,萧寒跟郝运来打趣:“你知道夜宵与宵夜的区别吗?”
郝运来啃着鸡爪子:“没有吧,不都是半夜吃饭?”
萧寒笑了:“区别大了。夜宵是晚上饿了必须要吃东西充饥;宵夜呢是不一定饿,就是吃东西消磨晚上的时间。”
郝运来拿张纸擦擦嘴擦擦手,看了眼欧阳一扭头问萧寒:“你是在夜宵还是宵夜?”萧寒明白他的意思,但假装没有听出双关:“我是有点饿了,喝碗粥,当夜宵。”
吃完出来,郝运来拦了辆出租车:“萧寒,我明早公司有会,我与萱萱去公司住了。你回家吧,家里一片狼藉得辛苦你俩收拾,欧阳,拜拜。”
上车欧阳一系好安全带发动车打开空调,有些不高兴:“你俩一晚上打哑谜呢?什么陈世美,什么看不透,什么夜宵宵夜?当我不存在?”
萧寒靠在椅背上,斜过脑袋看着欧阳一:“咱回家吧,回去我给你好好讲,好好聊聊。我也是憋得难受!”
欧阳一撅撅嘴:“回谁家?你俩的狗窝回去收拾完就天亮了。回我家吧,洗个澡,喝点咖啡聊聊。”车启动,欧阳一补充了一句:“我家有客房。”
萧寒没有再说什么,看着窗外偶尔过去的寂寥路人,还有过来过去的车灯光圈,反复思考该怎么给欧阳一说。
欧阳一伸手摁开车上的音响,一首大提琴曲瞬间充满整个车厢,萧寒微微闭上眼,说出两个字“蔓延”。这是欧阳一非常喜欢的曲目,萧寒能说起来她并不意外,因为见多了他的博学,只是很不解:“萧寒,你喜欢文学读文学方面的书我不奇怪,喜欢音乐读音乐类的书我也不奇怪,可有些东西我查字典都费劲,你干嘛要记下来?就是为了炫耀自己博闻?可又不像啊,都是大家问你才说,从来不主动显摆。”
叹口气,萧寒似乎沉浸在音乐里:“很多时候回忆是痛苦的。我有个习惯,读书的时候一般不走神,于是不想回忆我就读书。基本每个周末我都抽出时间去书店,每次回来都买十多本,这么多年有几千本了吧,刚开始就是买文学艺术,后来看到什么顺眼买什么。就这样,看啊看啊,就成了你们嘴里的 “百科全书”。其实在浩渺的知识里,我这点水平真是沧海一粟。”
“人家是用读书点亮人生,你是用读书驱逐痛苦,”欧阳一叹口气:“萧寒,你的痛苦有那么多吗?”
萧寒坐直身子看窗外,判断快到欧阳一家了,他也暗自下了决心准备毫不隐瞒:“其实很多时候是走不出来某个漩涡,痛苦能有多少?后来读书就跟吃饭睡觉一样了,一天不读就觉着不舒服。”
“漩涡?”欧阳一还想接着问,萧寒伸手摸摸她的头:“咱回去聊好吗,我从头说起,你要有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俩人进了家,欧阳一找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把萧寒领到客房:“你冲个澡,我也回房间洗个澡,咱一会见。”
简单冲洗了下,瞬间舒服起来,萧寒穿着睡衣来到客房,想抽烟但找不到烟缸,估计欧阳一的父亲就不抽烟,索性开门到院子里,坐在第一次来看到的摇椅上点燃一支烟。
已经接近凌晨,燥热的一天逐渐降温,四周静悄悄的,不知名的虫儿在唧唧叫,院落里的地灯发出暗黄的光芒,犹如世外桃源般。
点第二根烟的时候,身后门响动,萧寒回头,发现欧阳一一袭白色短裙,头发湿漉漉用丝巾扎成马尾辫,端着两杯咖啡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萧寒站起来接过咖啡坐到摇椅对面的木椅上:“我这人高马大的粗鲁汉子,坐在摇椅上不伦不类,白衣仙女请吧,那样才协调。”
欧阳一微笑着坐到摇椅上“这是我经常看书的地方,不过我读书可不是驱赶痛苦,我是享受生活。”
萧寒用小勺搅动咖啡,而后喝了一下口:“这是贵族的生活方式,对我等乡下人来说,看到这些草坪也许第一念头是能不能喂牛。”
欧阳一撅撅嘴:“冷嘲热讽!好了,我准备倾听了。”说完她站起来到人造水池边,摁了两个开关,很快水流潺潺,音乐也轻柔响起,仍旧是“蔓延”。
萧寒点着烟,靠在椅背上,他想该跟欧阳一好好说说了,不是为了自己倾诉,而是为了接下来的可能。
抽着烟,萧寒从爷爷说起,到他的出生,到萧根这个名字,到韩笑萧寒,到中考,到爷爷病重,到韩笑的巴掌与身体,到大学书信来往,到分手,到柳飞云,到不孕,到离婚……这长长的一席话有一个小时左右,萧寒讲到净身出门与郝运来喝醉时,音乐也恰好戛然而止,四周静如深山峡谷,俩人呼吸可闻。
长长的叹口气,欧阳一轻轻晃动摇椅,摆动两只脚,这一个小时的专心倾听,她觉着腿都有点麻了。萧寒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咖啡,接着开始说他对韩笑复杂的情感,青梅竹马的难舍难分、刻骨铭心的第一次、煎熬的两地书、分手的形神俱灭、忘却的咬牙切齿、知道近况的心急如焚。
就像打开肚子往外拿,最后像个被拉开拉链的包,或者痛快或者牵牵连连或者从角角落落被抖出,结果是和盘突出,没有任何保留。
欧阳一站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漩涡吧?很好解决,你最近去找见她,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走到萧寒跟前,欧阳一弯腰将自己的脸贴在萧寒脸上:“而你,已经成了我的漩涡。”说完就站直身子:“休息吧,你太累了。”
返回客房萧寒躺下,房间空调很足,他拉过毛巾被盖住肚子,闭上眼睛但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他猜想是欧阳一就装着沉睡不睁眼睛。
欧阳一赤脚走进来,白衣白裙,一尘不染。走到床前,她站住静静凝视萧寒,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下,良久她缓缓转身,待门再响,萧寒挣开眼睛见她背影闪出,悲伤充斥整个房间。
第三十五章 心悦诚服
不知何时才睡着,手机响了几次才把萧寒叫醒,看电话号码有些怀疑,居然是欧阳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起来,欧阳一声音很低:“我有些不舒服,你该起床去上班了。早饭阿姨已经弄好了,你去餐厅吃吧。吃完后打个车去单位吧,我休息一天。”
萧寒刚想关心下,电话挂了。楼上楼下,萧寒看着天花板,也许欧阳一就在他正上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摇摇头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萧寒出了客房准备去单位,早饭他也不想吃,但阿姨在客厅擦拭着书架,见他出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抹布笑着说:“您餐厅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笑了下见无法拒绝萧寒就进了餐厅,阿姨随后进来洗了手给他端过来一个盘子,有蔬菜有牛肉,随后鸡蛋羹与小花卷也端了过来,都是热乎乎的。见他拿起筷子,阿姨便笑着出去了。
萧寒本想快快吃完,但又怕人家笑话,毕竟在书里面描写早饭匆匆忙忙的多是没条理或者生活不规律的人,有教养或者所谓贵族都是慢条斯理享受早晨。萧寒想起一本书里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就是说一日之计在于早饭,纯属扯淡——在老家的农忙早晨,总是抓紧时间先去地里干一通活才回家做早饭,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夏天,待太阳出来燥热以前,肯定是先趁着凉快干农活。
有些可笑,一顿早饭想东想西的,萧寒把思维拉回来,吃着饭打量着窗外,有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枝上跳动,阳光很好,四处通亮。
不管什么贵族,不论匆匆忙忙还是慢条斯理,农村长大的萧寒是从来不剩饭,只要盛到他的碗里盘里,他都会吃完。阿姨进来问还添些吗?萧寒道谢说不用了,而后问欧阳一怎么了?阿姨说估计昨晚着凉了,有些发热,已经吃过药了,在睡觉。
萧寒本想去看看,又觉着不便,随即就告别阿姨,出了门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回头看别墅的窗户,但无法判断哪个是欧阳一的卧室,站了站就大步向小区外走去。
欧阳一其实就站着窗边,看萧寒回头就隐在了一边,所谓发热是她哄阿姨的,也是哄萧寒的,昨晚萧寒的话对她触动很多,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
萧寒出门打上车,随即就拨通欧阳一电话,响了几声才接起来,萧寒问不要紧吧?发热到几度?
欧阳一装作有气无力说不要紧,吃过药已经降下来了。萧寒叹口气:“我打上车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事马上打给我。”
挂了电话,萧寒看路边有个花店就叫师傅停了下,订了一大束百合花还付了上门服务的加急。
到单位正在看当天的报纸,欧阳一打过来:“谢谢你的花!”萧寒“嗯”了一声:“你好好休息吧。”欧阳一吞吞吐吐:“我昨晚说你去见她下就迎刃而解,你会去见她吗?”
萧寒沉思了半分钟:“暂时不会。我去找下白总,不聊了,好好休息吧。”
这一天,《北龙晚报》用一篇评论打了头条,标题是“他为什么拍案而起”,评论第一句是:她是个惨死的孤儿,他是一位省委书记,他为她拍案而起。
这篇评论就是白甫写的,接下来简单叙述了党春恩事件的经过,而后高度赞扬了省委书记看到报纸后的态度:拍案而起,马上召集相关部门开会,了解情况安排调查组,随后在百忙中不断关注事情进展。
这篇评论随后也被国家通讯社转载,同时转载的还有萧寒写的后续及采访手记,事情似乎再次被炒起,但这一次却又那么不同。国家电视台当天午间新闻播报了这个“拍案而起”,随后各方面对北龙省委书记的好评如潮。
萧寒进了白甫办公室,他正哈欠连天:我正要找你。来,坐。昨晚值夜班到三点,八点多就被叫过来,说省委书记批示了,让今天继续重处理这个报道。你说说,怎么继续重处理。
接过省委书记在报纸上做的批示复印件,萧寒很由衷的说:“白总,我对您真是佩服,心悦诚服!您这篇评论写得真好,一举扭转局面,真得跟您好好学习!”
白甫摆摆手随即哈哈笑了:“你该跟袁锋袁社长好好学学,他才是一举扭转乾坤。”看萧寒不解,白甫指了指他手上的批示:“这个事你不知道为好,赶紧想想怎么继续重处理!”
点跟烟,白甫用诗人的语言又说了一句:理想是平和的,过程是残暴的,无论思想,或者行动。
尽管省委书记的秘书打了电话转述了书记指示,暂缓处理,但北龙日报的一把手仍旧想借机拿下袁锋与白甫,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上午就准备召开党委会“研究此事”。就在马上要开会前,袁锋敲门进去递给他一个信封:“我手下一个记者拍的,您看看,我已经把记者的内存卡没收了。”说完就走,不留尴尬,随后党委会被取消。
一个稳定内部,一个稳定外部,北龙晚报踩着刀锋跳了一段完美的舞蹈。国家电视台“每日晨读报”栏目主动将《北龙晚报》加入提供名单,全国多家知名媒体与北龙晚报达成稿件互换,在北龙省更是跨入“主流媒体”行业。
萧寒看了批示,思考了片刻,便说了自己接下来的采访思路:想办法联系党春恩的同学们,把大家的哀思表现出来,这也是间接对省委书记拍案的最好诠释。
白甫伸伸大拇指:“你已经像个总编一样考虑问题了,去弄吧。”
回到办公室,萧寒辗转联系到党春恩所在学校的校团委书记,对方一听他是萧寒,一再感激,后听说萧寒找他帮忙,满口答应。
到下午四点左右,萧寒的电子邮箱里已经有了十多篇稿子,都是党春恩的同学写的,情真意切,看的萧寒眼含热泪。下载下来,编辑加工,到六点多又一个整版的文字弄出来,文后署名是党春恩(加黑框)的同学某某、某某某、……萧寒整理。
刚把稿子提交给白甫,内线电话响,接起来是大厅保安:“萧主任吧,有位警察找你。”
“警察?”萧寒愣了下,没有多想:“让他上来吧。”
放下电话白甫的内线也打过来:“很好,今天我再配个评论,你没事可以下班了。”
正收拾办公桌,有人敲门,而后一个一身警服的女警察走进来:“请问萧寒主任在吗?”萧寒抬头,陈云芳似笑非笑站在门口。
赶紧让座,找一次性杯子,倒茶,陈云芳四下打量了下办公室,目光最后落在萧寒身上:“萧主任厉害啊,你把良县摇了几摇。”
萧寒呵呵笑了:“天热,陈警官喝杯水。怎么个摇了?”
陈云芳端起杯子吹着喝了一口:“明天省厅有个学习,我报了道就出来了,真有点口渴。”
萧寒点根烟,想想他从良县离开才五天,怎么觉着就像半年那么长。陈云芳又喝一口水:“我上午来的时候听说县委书记要调走了,县长也党内处分,分管的常委、宣传部长——对,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也是党内处分,全县整风。”
办公室还有几个同事,陈云芳不管不顾的声音很大,萧寒突然想起自己办公桌下还有矿泉水,于是拿出一瓶递过去:“喝这个解渴,一会请你吃饭。”
郎军走到萧寒办公桌前,拿起萧寒的烟抽一根,转身对陈云芳说:“把良县摇三摇不算啥,我们主任把北龙省摇了三摇,省委书记都知道他了,萧寒这个名字天天挂在嘴上。”
萧寒拿起桌上一本书作势要打:“你就酸溜溜地胡说吧。这位是陈警官,良县公安局的,我被拘留在乡里的派出所,就是这位美女警官救我出来的。”
办公室的几位都是肃然起敬,史非凡更是夸张地冲过来:“陈警官,我得给你敬礼!”
萧寒笑骂道:“你们这帮没有正形的货,让客人笑话。这样吧,一会咱们部门请陈警官吃饭,没事一起去吧,小海鲜如何?”
办公室一片欢呼,萧寒觉着这个报道总算是告一段落,该放松下,部门每个月都有些采访、接待经费,大多都是一起吃吃喝喝。
陈云芳很受用,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很荣幸跟这么多大记者一起吃饭,这让我这个县城小警察非常激动。”萧寒对郎军说:“郎兄,你帮订个包间吧。”
再指着部门一个年龄最小的记者:“你给欧阳老师打个电话,她感冒请假,看她能不能坚持一起来乐呵乐呵。”
这个小海鲜店跟报社隔着一条街,生意非常好,据说老板的女儿是北龙到一个海边城市的列车员,于是每天的火车就成了新鲜的保证。
六点多,一行人步行来到小海鲜店,欧阳一没有来,她在吃饭中间给萧寒打了个电话,嘱咐萧寒少喝点,并且说她不喜欢听到任何跟韩笑有关的事,更不要说去见韩笑的闺蜜了。
欧阳一没有想到,萧寒也没有想到,吃饭到后面,韩笑来了。
第三十六章 往事随风
萧寒很欣慰自己一篇稿子树立起威信,尤其是史非凡、郎军这些同时进来的,他们的认可让他有了些成就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认可”也让陈云芳喝开心了,进饭店吃了没几口,郎军就端起一杯酒:“陈警官,我敬您,感谢您救了我们主任!”
陈云芳依旧是一贯的大大咧咧:“不要‘警官’了,也不要‘您’,叫陈云芳就行。更不要说‘救’,我是执行任务,份内的事情。”
萧寒端起酒:“来,我陪上,当时的情况还是你急中生智,如果不提‘姐夫’,我当天肯定走不了。”
郎军马上接话:“看,我们主任铭记在心,喝,干一杯。”
刚喝了一杯,史非凡也敬了一杯,再下来部门六七个人挨着敬,陈云芳来者不拒都喝了。萧寒提醒她多吃点海鲜,她说吃不惯,萧寒就又点了几个家常的菜。
热热闹闹,吃着喝着,时间很快就到了十点左右,陈云芳的酒量让人咋舌——每人敬她一杯全喝了,而后她还反过来每人敬一杯,就这样喝了好多轮。
郎军率先喝醉,去卫生间吐得乱七八糟,萧寒安排一个稍微清醒的同事送他回家了。史非凡喝到后来顶不住,很丢人地偷偷遛了——当时他跟陈云芳叫板,倒了两个口杯白酒,本想咋呼人家,可陈云芳不含糊端起来碰了杯就一饮而尽。史非凡有些傻眼,随即就耍了个花招,将手伸进兜里把手机弄出铃声,装模作样掏出来喂喂几声说出去接电话,再没回来。
萧寒很反感这样的做法,便含糊说“史非凡估计有急事”,伸手拿起那杯白酒替他喝了,陈云芳在公安局历练了快十年,史非凡的小聪明她看出来了,有些窝火,萧寒的做法她就非常赞赏,随口就说:“这才是男人!”
萧寒笑了笑“喝大酒就是男人,那也太简单了吧。”看另外几个同事也都喝得差不多了,萧寒就让他们先走:“我给陈警官点了面,你们先回,明天还上班呢。”
估算了下,陈云芳已经喝了有一斤半白酒,萧寒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你是真能喝啊!我一个部门联合都没喝过你一个人。”
陈云芳摆摆手:“我喝不过你的,韩笑给我讲过你干五碗高度高粱白的壮举。”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为让萧寒走出爷爷去世的悲痛,韩笑就建议萧寒跟着鼓乐班子出去,还能赚点钱。有一次一家娶媳妇,主家就是酿酒出身,为给儿子娶媳妇专门酿了一缸高粱酒。事情很圆满,鼓乐班子吃饭的时候主家过来敬酒,几十桌转下来已经有些醉意了,萧寒当时没有喝酒,主家就有些不满意:“小伙子唢呐吹的好,但不喝我家的喜酒是不给面子。”
萧寒年轻气盛,就是不拿酒,鼓乐班子众人就给圆场但主家不依不饶,说不喝酒就不结算费用。萧寒后来恼了,拿过十个碗,拎起酒壶子就挨着倒满了:“来,恭喜您,咱对干五碗。”碗不大,但一碗也有三四两酒,主家哈哈笑了:“好,我喜欢!小伙子,你能喝了五碗,我给双倍的费用。”
主家一碗萧寒一碗,喝到第三碗主家直接就喷了,萧寒若无其事把剩下的两碗也喝了。
拿了双份的鼓乐班子众人非常开心,回来路上就给萧寒起了个外号“五碗哥”,乡下这些个事情传得快,再加上不断的夸张放大,后来就成了五大碗高粱白,“五碗哥”变成了“五斤哥”。
自陈云芳出现在萧寒办公室,他就努力压制着不去想韩笑,但这个喝酒的陈年旧事被提起,不由就有些悲哀,且逐渐弥漫。
叹口气,萧寒黯然神伤:“不提也罢,暑假赚的钱,我全拿出来给她买了件漂亮的裙子,可是……”
陈云芳吃口面,本想劝慰下萧寒,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正在这时她手机响了,掏出看了下:“说曹操,曹操到,韩笑。”
萧寒心里动了下,默不作声听她俩通话。韩笑说有个案子,一直在开分析会,刚出来,问陈云芳在哪?陈云芳看了眼萧寒如实说在跟萧寒吃饭,韩笑沉默了下,而后问在什么地方,要过来接陈云芳。
陈云芳笑了:“我对省城不熟悉,这是哪真不知道,你等下,我让萧寒给你说,”电话随即递过来,萧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陈云芳不由分说将电话塞到他手里:“告诉她这是哪。”
慢慢拿起电话放到耳边,七年了,萧寒心跳瞬间加速,但又一次听到仍旧是理智的声音:“你好,你们在哪吃饭?”镇定了下,萧寒觉着自己有些“贱”,便向对陌生人一样很客气的回答:“在北龙日报社后面的一条街上,西港路,路中小海鲜店。”不等韩笑再说什么,萧寒就将手机递还给陈云芳,而后站起来去结账了。
再回到饭桌萧寒看陈云芳已经将面吃完了,便拿起自己的包:“云芳,账我结过了,你等下她来接你。你也知道,我不想碰面尴尬,先走了,这几天在省城学习,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云芳也站起来:“我到外面等吧,闻不惯这海鲜味。”
相跟着走出饭店,陈云芳站在路边,看着萧寒落寞的走远,有些伤感,很想抽根烟,可是自己穿着警服,得注意形象,不由就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左右,陈云芳都有些不耐烦了,一辆车停在她跟前,韩笑也是一身警服开门下车抱了抱她:“好嘛,这酒味大的。你是酒足饭饱了吧,我还没吃饭呢,再陪我进去吃点吧。”
陈云芳指了指小海鲜店:“这里?你好歹饶了我吧,萧寒的面子我不好驳,跟你可不会客气,我闻不惯海鲜味,陪你可以,换地方。”
韩笑皱了下眉头:“这家小海鲜很有名的,我听见就馋了,你还吃不惯?好,换地方,上车吧!你说吧,想吃什么?”
陈云芳拉开车门装着打了个嗝:“我酒足饭饱了,你想吃啥去吃啥,我陪着,咱姐妹俩也好好聊聊。”
韩笑发动车,好像刚刚想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等我?”
陈云芳似笑非笑:“人家不想见你,先走了。”
瞬间无话,车向前开,一阵凉风穿进车窗,韩笑没话找话:“要下雨了!” 陈云芳拍拍她肩膀:“借用你们大城市酸溜溜地话,就让往事都随风吧。”
韩笑回头看她一眼:“你啥时候学会了冷嘲热讽?变坏了哈!”
陈云芳酒劲上涌,有些自怨自艾:“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还得稀里糊涂活。就说我家那傻货、吝啬鬼,我都懒得跟他计较了,我买件衣服他能叨叨半个月,忍着熬着就过了这么多年。不像你俩都那么精明,眼睛一抬就知道要说啥,手一动就明白要拿啥,在一起不累才怪。所以啊,分开有分开的好,现在你俩在个人事业上都是叱咤风云,如果在一起了,家里事情谁张罗?再有个孩子,谁管?”
陈云芳毕业后分配回老家良县一个乡里,在学校分手的男朋友——就是让她怀孕的那个男孩县里有些关系,就到了县公安局。半年后陈云芳想调到县里,但苦于没有门路,这时候那个男孩又对她发起攻势,并许诺结婚就把她调回县局,思前想后,旧情复燃加上对乡里实在厌倦,她的爱恋就这样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很快,韩笑把车停在一个砂锅面小馆子门口:“我简单吃个面,一会你跟我去我家住吧,只是家里不开灶。”
陈云芳开门下车看天阴沉的厉害:“你吃吧,我得回宾馆,这次学习抓得紧,早晨还要点名跑操呢。啊,这对面不就是北龙日报社吗?萧寒上班的地方。”
韩笑也愣了下,但没多说啥,拉着陈云芳的手推开面馆门进去,这个点都快打烊了,不大的面馆里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吃饭,韩笑一眼就看到萧寒坐在一个桌前,沉默抽着烟,桌上摆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瓶。
陈云芳愣了下,径直就走了过去:“萧大主任,这是没喝好啊?”
萧寒抬头看见陈云芳,再看到韩笑在门口站着,瞬间变脸,站起来就往外走,到门口俩人擦肩而过,门外一声惊雷,大雨哗哗而至。
萧寒毫不犹豫就冲进雨里,再没回头。
韩笑低着头愣了几分钟才缓缓抬头:“老板,来个砂锅面。”再看了下萧寒坐过的地方:“刚才那个人的账我结。”
老板是个小伙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先是对厨房喊了声“一个砂锅面”,再摆手:“不用,萧主任经常照顾我生意,我要让你结账,他会不高兴的。”
第三十七章 生死攸关
萧寒穿过马路走进单位,大雨瞬间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进了电梯,雨水仍旧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办公室,先把包里的手机掏出来,万幸没有进了水。关上门,从桌下拿出脸盆,脱下t恤拧,哗啦啦如窗外的暴雨如注,再把裤子脱下来,内裤都是湿的,裤兜里的几百块钱也如水洗过,拧了裤子,把钱小心翼翼一张张打开摊在办公桌上。
提起湿漉漉的衣服甩了几下,再尽量弄平展晾在椅背上,大雨似乎将他的酒劲都冲掉,忙完这一切觉着有些冷,可办公室没有放衣服,突然想起上次给发行部要过一件印有“北龙晚报”字样的t恤,本想做个纪念,这会也顾不得很多,赶紧翻箱倒柜找见,匆忙忙套上,号码有些小,聊胜于无。
萧寒光着腿站在窗前,暴雨仍旧在肆虐,能见度也就十多米,对面的商铺影影绰绰,包括那家砂锅面面馆,不由就叹了口气。
手机响,是欧阳一:“你回家没?这么大的雨没有淋到你吧?”
心里暖了一下,萧寒说在办公室,但没说淋雨,只说过来加班弄个部门制度,编委会要尽快交上去。
欧阳一说自己感冒已经基本痊愈,来地快去地也快,问用不用接他,这大雨天肯定打车困难。萧寒看看自己光着的大腿,哭笑不得,但语气平和:“不用,你可不要再跑了,本就感冒着呢。我弄完这个估计雨就停了,你早点休息吧,不早了。明天见!”
放下电话,看窗外雨势一点不减,心里有些不安:这样下会成灾的。果不其然,半小时后白甫的电话打过来:“西山豹嘴沟发生山体滑坡,有消息说一个村子被掩埋在内,你马上赶到报社,带队去采访救灾情况。”
萧寒伸手拿起湿漉漉的裤子,边往腿上套边说自己就在报社,随即就去了白甫办公室。二十分钟后,两辆采访车打着双闪出发了,萧寒带着两个摄影记者,两个文字记者,一行五人冲进雨雾里。
车出大门的时候,萧寒看了眼砂锅面面馆,什么也看不清,随即点根烟递给司机:“安全第一!”
雨刮器开到最大档,挡风玻璃仍旧是瞬间就模糊,萧寒自己再点根烟,酒劲完全过去,看着忽明忽暗的前方,萧寒默默抽着烟想刚才与韩笑的擦肩而过:似乎挨着了,又似乎没有挨着,她的发梢似乎扫过自己的胳膊,又似乎纹丝不动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多小时,车开到西山盘山路,雨终于小了些,可以看到前方一辆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向前,司机指着说:“萧主任,看来事情不小,出动了这么多警察,估计部队也上去了。”
萧寒再点根烟递给司机,看了下表已经接近零时:“路滑弯大,小心点。”说完他将车窗打开一半,雨打在山间的植被上似乎有回音,再加上一条条溪流汇集到一起生成洪水哗哗,在黑暗里有些诡异。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基本用体温暖干,只是贴在皮肤上有些黏糊糊,很不舒服。萧寒挪了挪屁股,车拐弯,有雨水飘入,随即伸手把车窗关上对司机说:“一定注意安全,我打个盹,一会保持精力采访!”
司机抽口烟:“有主任的好烟顶着,我没问题,你睡吧,到了我叫你。”这烟是白甫给他的,是好烟,他自己的半盒烟淋雨时就被打湿,揉捏成了一团。
回头看后座,俩摄影记者呼呼睡得正香,笑了笑也开始闭目养神,酒劲过去疲乏很快袭来,不一会也睡着了。
半个多小时,车终于从盘山路上绕出来,司机碰了碰萧寒:“主任,你看,你看!”
萧寒揉揉眼睛坐直身子,不远处灯火辉煌,那应该就是出事的地方,他定定神回头叫醒摄影记者:“你俩看看这个远景能拍吗?马上就到事发地点了,干活干活。”
窗外已经变成小雨,若有若无,其中一个摄影记者将车的天窗打开,随即就站起来将脑袋探出去看了看:“萧主任,能拍几张远景,角度可以。”
萧寒示意车停下,另一位摄影记者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前面也开始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后面拉着文字记者的车跟着停下,没两分钟后面的司机摁了几下喇叭,其中一位文字记者探出身子喊:“萧主任,我们得尽快到现场。”
萧寒笑了笑,心里话:这就是记者。
喊摄影记者上车,很快两辆车向着灯火辉煌的地方冲去,十多分钟就到了跟前。
这地方是两座山中间的河谷,被掩埋的村子靠近右侧的山,村左边已经清理出很大一块地方,有十多辆救护车严阵以待,担架都在车跟前站着的大夫护士手里抬着。有七八辆挖掘机轰鸣着挥动着铁壁,探照灯里可以看到很多部队的战士铁锹急速挥动,他们在跟死神赛跑。
萧寒把四个人召集在一起就地开了个短会,内容很简练:注意安全,协助救灾,绝不添乱。
很快五个人来到跟前,一条布带围住的警戒线拦住去路,两名穿着雨衣的警察拦住他们:前面危险,不是救灾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萧寒正想自报家门,一个穿着雨衣的警察晃动着手电走过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是个女警察,挖掘机的轰鸣里萧寒大声喊:我们是北龙晚报的记者,来采访!
手电光在萧寒脸上晃了下,但不知为何,手电筒 “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光线在地上画成个大扇形。这位警察弯腰捡起手电,向前走了两步,摆手示意拦着萧寒他们的警察放行,她扭过头不看萧寒他们:“你们注意安全,不要走得太近!”
萧寒道谢后领着记者进了警戒线,觉着这声音太熟悉了,猛然又站住迅速回头,微弱的光线里,韩笑的脸在雨衣里露出关切的神态。
砂锅面刚吃了一半,韩笑就接到电话,西山区所有的派出所只留值班人员,其余全部限时赶到豹嘴沟,有重大自然灾害发生。
韩笑放下筷子拉着陈云芳就往外走,路上一路电话,她所在的派出所所长刚刚调走,她这个副所长现在是主持工作。大雨里把陈云芳放到宾馆门口,没有再客套,随即就赶回所里,而后就是集合,出发。到现场后临时指挥所已经成立,他们所的任务就是警戒。
凝视了半分钟,萧寒硬生生回头跑了几步跟上记者。
也就二十多米,不能再向前走了,萧寒让记者分头去找熟悉情况的人员了解情况,他自己走到一个现场指挥模样的人跟前,但只是看着不插话。
雨逐渐又稠起来,这时候第一个获救的人被掏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灯光照耀下,医生护士跑过来,简单处理就抬到后面的临时救护站。这时候那位现场指挥的回头看着萧寒:“你是谁?”萧寒指了指自己t恤上“北龙晚报”:我们不添乱,就是想了解具体情况。
“嗯”,这位指挥随即介绍了相关情况:他是西山区区委书记,接报第一时间赶到,这个村子有七十二户人家,常住人口近三百。第一批自行救助人员有二十多已经就近安排治疗,随后武警部队与警察都赶到,附近调拨的挖掘器械也迅速到位。现在第一是抢救,第二是密切关注山体,避免更大的伤害。
萧寒迅速强记,这样的条件是不可能掏出纸笔的,大致情况了解后,萧寒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的时候他用一个塑料袋裹上了,隔着塑料袋他直接就拨打了白甫的电话:我已经在现场,您手边有笔吗,我说您记。
白甫几秒钟后回复:说吧。
没有斟酌字句,只是力求把情况说明白,正说的时候那位区长在扩音器里喊:停止挖掘,全体后退。
萧寒抬头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看见照在对面山上的灯光里,有石头泥块迅速下坠,不由就后退了一步。
机械停止,人员后撤,密切观察对面山上情况,萧寒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大雨再次密集,山顶又有滑坡迹象,救援人员无奈向后撤,观察情况再做决定,这个有三百人的村庄在一片乱石稀泥里,一片死寂。”
那位区书记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他胳膊向后退,灯光下山顶的石头泥块在雨里狰狞向下,牵扯着山坡上的树木根系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走到警戒线附近,萧寒再拿起电话,白甫说:“你们注意安全,稿子今天就发这些,准备截稿,但要随时电话!”
放下手机萧寒在雨里有些发抖,他甩动着头发上的雨水,脑海里全是刚刚从泥堆里刨出的那个伤员模样,浑身上下都流淌着泥汤,有血混杂在其中,触目惊心。不由就回头看救护车的方向,却意外看见韩笑向他走过来,没说什么递过来一包东西:“这是五件雨衣,警用的,你们用完记着还回来。”
萧寒接过来还没说话,韩笑转身就走,边走边指挥下面人将警戒线再向外扩十米。
愣了下,萧寒打开一件穿上,再招呼自己的记者过来,每人递给一件:“你们去关注下刚刚救出来的人,现场文字记者就不要进去了,摄影记者我看这条件也没法拍摄,没事就都上车去暖和吧。”
这一晚上大雨时断时续,救援也是时断时续,萧寒一直跟区书记站在一起,天快亮的时候有一位副省长赶到,大批记者蜂拥而至,萧寒就悄悄退到了后面。
待到天光大亮,雨也基本停了,一晚上挖出来三十多具尸体,救出十二位重伤员,轻伤七人,赶到的一些地质救援专家认为这已经是奇迹了,毕竟情况不明,次生灾害一再发生。
萧寒回到车上打了个盹,随后安排一个文字记者去向重新成立的指挥部报道,领取了媒体人员证件,救灾仍旧在继续。看着车窗外山如洗,绿色盎然,但不远处却是泥石俱下,生死攸关,萧寒突然就感觉到很无力,人在大自然面前脆弱实在不值一提。
待再次走到现场跟前,萧寒得知一个消息,这个山后面有个非法小煤窑,几个亡命徒趁着下雨违法开采,用土制*炸矿,这是这次山体滑坡的主要诱因。
这是让人沮丧与愤怒的原因,萧寒听说涉嫌违法的几个人已经控制,马上召集一个摄影记者一个文字记者去想办法采访,他跟另外两人仍旧留着现场。
突然有欢呼声传来,原来在最靠近山崖的地方探测出生命迹象,相关专家分析说山体滑坡有惯性,最靠近山崖的地方有个陡坡,正好缓冲了这个惯性,使得大量土石滑向更远处。
现场指挥部马上决议,由于大型机械无法到达山崖根,雨又开始飘,武警与警察马上分成三部分,全部人员上去尽快救助生命,萧寒跟摄影记者跟着一队警察就向前跑去,由于他们穿着警察的雨衣,所以没有任何人阻拦就跑到了山崖下。
到了跟前,武警与警察用铁锹甚至赤手开始挖,摄影记者不停找角度拍摄,萧寒伸手端起一块石头扔到一边,再弯腰准备继续搬,摄影记者也扭转镜头准备给萧寒拍一张,突然旁边一个警察上前一步伸手把他推到一边:“小心。”
萧寒踉跄了下,赶紧抬眼看,从山顶滚落的核桃大小的一块小石头,正好砸在推他的那位警察脑袋上,她捂了下,随即摘掉雨衣的帽子,一股献血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来。
萧寒失神的叫了声“韩笑!”
第三十八章 爱与哀愁
这时候那个区书记冲过来,看了眼萧寒:“你们还是往后撤吧,”再看韩笑:“同志,你去包扎一下吧!”
韩笑旁边一个警察马上过来:“所长,我陪你去包扎!“
韩笑摆手:“你留下继续救援,我自己去处理下,马上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萧寒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抓住韩笑胳膊:“我陪你去!”
韩笑挣脱了萧寒,指了下摄影记者:“你俩都陪我往下撤,没有专业经验,这很危险的。”说话间,头顶上的悬崖上又扑簌簌往下掉了一些碎石子,韩笑马上伸手就拉过萧寒:“跟我走。”
走过警戒线,韩笑站住:“我不要紧,你跟你同事不能再到跟前去了。”
萧寒对摄影记者说:“你在这附近找角度多拍点救援的细节,我一会过来。”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韩笑向临时医护所走去。
俩人的手很自然牵着,就像当年在水库边,就像当年在四合院,不约而同相扣,心领神会抓紧……直到医护所门口才恋恋不舍分开。
护士检查了下,随即剪掉伤口周围的头发,这让韩笑很心疼,萧寒用目光安慰着她,不用缝针,但酒精消毒上药还是让韩笑皱了眉头。
很快包扎好,护士很抱歉说条件所限,不太好固定,只能用绷带在她脑袋上缠了一圈。
出了临时医护所,韩笑将雨衣的帽子戴好看着萧寒:“我是带队的所长,我必须到一线去救援。你是记者,你的职责是把这里的情况了解清楚,所以,你不许再进警戒线!”
不容萧寒张嘴,韩笑低声说了句:“昨天到现在,我就像在梦里,一会在地狱,一会在天堂。”
说完这话大步就向现场走去,萧寒跟着后头想着她说的天堂地狱,有些语塞,到了警戒线,韩笑指着萧寒对手下民警说:“不许他进去了,所有的记者都不许到跟前,太危险!”
民警答应着将警戒带挑起,韩笑钻过去再没回头,跑步向着事发地点,雨衣的帽子被风吹掉,裹着绷带的头发飘不起来只是左右摆动,摄影记者拿起相机就咔咔摁了几下。
萧寒有些懊恼,他觉着自己到了韩笑面前就啥也不是了,反而她说啥就是啥。掏出烟抽一根,没有办法只好远远看着韩笑到了救援现场,看着她弯腰搬动石块,看着她挥动铁锹挖泥……
一根烟抽完再点一根,刚抽了几口,就看到韩笑匍匐下身子慢慢向下钻去,萧寒着急地手足无措,这时候摄影记者对民警说:“同志,你们所长这种精神是需要宣扬的,重伤不下火线,以身作则,我得去拍几张照片。”
说完不等民警说话,钻过警戒带就往过跑,民警愣了下,向萧寒摊摊手:“领导,你可不能再进去了,否则我无法交代。”萧寒递过去烟,民警摆手:“执勤,不能抽烟。”萧寒点点头:“我不进去,不让你难做。”
抽到第三根烟,萧寒已经看不到韩笑了,几个人围着一个口往里照手电,估计韩笑是下到一个窑洞或者房子里了,心急如焚,心里一直祷告着“不要塌,千万不要塌陷……”
真想马上跑过去,但看着旁边民警又不能食言,急的转圈,看不远处有块大石头,索性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去,但眼光就没有离开过那堆围着洞口的人。
不一会看见有个民警也匍匐下,将自己的手伸进了洞里,慢慢看着好像往外拉着什么,萧寒站起来,向前一步带着警戒带子向前形成个凹槽,民警正想说什么,萧寒激动地指着那边:“看,看,你们所长出来了。”
韩笑是倒着退出来的,确切是被同事拉着腿拽出来的,那个洞口很小,也只有女人柔软的肢体勉强进去。
萧寒远远看见韩笑缓缓站起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满脸都是泥,脑袋上包裹伤口的绷带都是泥土色,有俩守在现场的医生跑过去,其中一个伸手接过孩子,而后观察了下戴上手套从孩子嘴里掏出了些异物,再在背后拍了拍孩子,“哇”的一声啼哭,这孩子活过来了,现场一片欢呼,萧寒的眼泪唰就出来了,控制不住地肆意流淌。
救援持续到下午五点,现场指挥部开了简易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国家级的几个媒体提了很多问题,萧寒提前安排文字记者提问,自己靠在最后边的一把椅子上,歪头睡着了。
五点半左右,萧寒带队撤离了现场,离开前他去归还了雨衣,警戒带仍旧在,民警接过雨衣转身放到了车上,萧寒问你们所长呢?民警礼貌地回答没有看到。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韩笑,坐上车脑袋探出来再四下张望,仍旧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七点多才回到单位,五个泥猴般的人在楼道成了风景,这一天一夜的艰苦采访都化成泥巴走一步掉几块。萧寒把召集大家到他办公室商量稿子,推门发现只有欧阳一在,看着他们惊讶地差点跳起来:“你们这是在泥浆里游泳来?”
其中一位摄影记者将相机递过去:“欧阳老师,给我们五个留个影吧。”
萧寒站在中间,五个人一字排开,勾肩搭背,一脸疲惫。
刚拍完,袁锋与白甫先后进来:“辛苦各位了,宾馆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但得把稿子写完才能去洗澡。”
萧寒马上说正准备开会将稿子统筹下,袁锋过去一屁股坐在萧寒的位置上,白甫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起商量。萧寒,这是今天的报纸,我估计你没看到,你昨晚最后叙述的那几句话我一字不易都给写上了。”
欧阳一递过来一把椅子,萧寒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张旧报纸垫上才坐下,其余四个记者也照猫画虎,先拿报纸垫上才坐下。
当天《北龙晚报》用了个预告性头条,头版半个版都是黑反白,其中头条文字超粗黑:“省城西山区豹嘴沟发生重大山体滑坡”,而后副题:“本报五位记者已经赶到现场,”接下来是一段文字,就是萧寒打电话回来说的情况,最后一段确定一字未易,还用了黑体加粗“本报专题部主任萧寒在电话里说:大雨再次密集,山顶又有滑坡迹象,救援人员无奈向后撤,观察情况再做决定,这个有三百人的村庄在一片乱石稀泥里,一片死寂。”
萧寒看完马上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关于现场情况,现场救援情况,违法分子的忏悔,图片情况,等他说完,白甫看看袁锋,后者点根烟再把烟盒扔给白甫:“你说,你是总编辑!”
白甫接过烟盒撕开伸手递到萧寒他们跟前,抽烟的都伸手拿一根,他自己也点着一根:“思路很好,有个问题,下午袁社长与我去省里开了个会,就是围绕这个山体滑坡的事情,会议要求省内媒体所有消息,尤其是涉及到伤亡人数只能转发国家通讯社的。”
萧寒抽着烟不吭声,另外四位记者沉不住气了,其中有一位直接就蹦起来:“那我们不是白采了?”
白甫没理会,只是看着萧寒:“你说下,怎么办?”
萧寒深深抽了一口烟:“我觉着主消息就用人家的,我们的写成侧记,再弄两个版面的图片影像,这样就都说得过去了。”
袁锋站起来往外走:“主任就是主任!就这样,另外关于**的部分要慎重,我的意思是看国家通讯社怎么写,不要像上次萧寒写的志愿者之死,再给戴个影响司法公正的帽子。”
白甫没有动,就侧记写法与摄影选片提出细节要求,他要求将重心放到救援的感动瞬间:“我敢保证,咱们报纸明天又是独一份详细报道这个事件的,今天的预告性头条已经将对手们震翻了,加油,小伙子们!”
白甫站起来回办公室了,萧寒又布置了几句,然后说等着统稿,于是摄影记者回部门整理片子了,文字记者也出去到自己部门写稿子去了,萧寒揉了揉腰,将疲惫的两只腿放到茶几上:“真累啊!”
欧阳一撅撅嘴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先擦擦脸吧,一会洗完澡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萧寒扭头看着欧阳一笑了笑:“不擦了,我迷糊几分钟,你帮我看着他们提交了稿子喊我一声。”
脑袋靠在椅背上,萧寒太困了,随即就呼呼睡着了。梦里仍旧在下雨,但是春雨地淅淅沥沥,他跟韩笑手牵手在一个山谷里游玩,他打着伞,雨滴在伞面上快活地跳舞。走过索道,进到一个亭子里,再绕过栈道到了个湖跟前,突然一个男人从水里冒出头来,韩笑甩开他的手就跃入湖里,萧寒傻了般站着看,他想跳进去拉回韩笑可是不会游泳,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与韩笑嬉笑着游向远方,不由大急,伸腿就要往下跳……
哗啦一声,萧寒挣开眼睛,发现自己一脚把茶几上的一摞报纸给踢飞了,欧阳一看着他:“做啥梦了?又喊又叫又踢的。”
萧寒有些脸红,伸手搓了搓脸:“稿子提交过来没?”
欧阳一摇摇头,把手里正看的一本书放下:“一篇都没有传过来,我给你出去看看。”
萧寒赶紧坐起来:“不要催他们,都累坏了。”
欧阳一撅撅嘴“嗯”了一声就开门出去了,萧寒站起来活动活动麻木的腿与疲乏的腰部,拉开窗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雨过天晴空气清新,夜空中星云密布,他暗自叹口气:韩笑,你在哪?
实在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给陈云芳:“休息了没?你告诉我下韩笑的电话吧。”
话音未落,欧阳一推门进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随即脸色就变了,但没有发作。
陈云芳估计都躺下了,迷糊了半分钟才报了一个号码,萧寒伸手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笔,重复了一遍记下来,道了声晚安就把电话挂了。
本想给欧阳一解释几句,但又不知从何开口,欧阳一脸色有些惨白,但还是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摄影记者挑出片子了,给,这是打出来的片子,图片说明也给你发过来了。其余两个侧记也写完了,在修改校对,很快就给提交过来。”说完话不再看他,转身到自己办公桌前收拾包,而后就往外走。
萧寒正看着打印出来的片子,看欧阳一往外走,赶紧站起来:“小欧,你等下,你看这张片子。”
欧阳一站住,回头看萧寒举起一张片子:韩笑脑袋上裹着绷带,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她与孩子都是泥糊糊的,周围还有几个警察及医生,但图片的中心是韩笑看着孩子的眼睛,很明亮,很温暖。
萧寒不敢看欧阳一的眼睛,见她站住,好像支持不住般颓然坐下:“这片子里的女警察就是韩笑,我们去了救援现场偶遇,她头上的绷带是为了救我,被滚落的山石砸的。”
第三十九章 事与愿违
欧阳一的目光从照片缓缓移到萧寒,很失望很陌生地打量,他的头发上有些泥点,脖颈上也是,脸上也有,略显狼狈,但他的眼睛是焦灼的、盼望的,不由眼泪就流了下来:“就算不偶遇,韩笑在你的心里也已经扎了根,不是吗?”
不等萧寒解释,欧阳一转身就走,她明白萧寒也不会解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叹口气伸手拿烟,但打火机打了几次也打不着,随即恶狠狠得摔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看着纸上的十一个号码,他脑海里如闪电般照亮了回忆,但看得最清楚的是韩笑给她的诀别信,很多原话历历在目“关于未来有时候不是青山镇的四合院可以理解的”,“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好,但承载这种好太累了”,“你似乎一直为我活着,没有了你自己”。”
有些焦躁,伸手扯下那张纸,恨恨地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仍旧不解气似得,又伸脚踢过去,废纸篓打了个转但没有倒,那写有韩笑电话号码的纸团颤抖不已。
内线电话响,萧寒深呼吸接起,说稿子传了过来。搓搓脸,打开电脑,强制自己的思绪回到救灾现场,很快沉浸其中,一个小时的修改后,他最后拟定了一个标题:生死攸关,我们同在——侧记省城豹嘴沟山体滑坡大救援。
稿子传给值班总编,萧寒觉着自己的身体散了架般瘫软,想了想没有换洗衣服,他伸手拿起内线电话,吩咐跟他去的记者们去宾馆洗澡,并道了辛苦。
瘫坐在椅子上出了会神,他拿起手机拨出欧阳一的号码,随即就又删除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有些发冷,萧寒强忍着站起来,拎着包下楼打车回家,爬楼梯时腿脚软绵绵,他明白自己感冒了。开门,进门,脱掉一身泥污的衣服咬牙冲了个澡,颤抖的像冬天寒风里的落叶。
卷缩在毛巾被里,萧寒给郝运来打了个电话问他回来吗?郝运来正在外面喝酒,问有事吗?萧寒说如果回来帮买点感冒药,昨天淋雨了,如果不回来就算了,也许睡一觉就过去了。
放下电话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乱七八糟的梦如一群饥饿的狼袭来,撕咬地他疼痛难忍……昏昏然中有一只手摸着他的脑门:啊,这么烫。萧寒,萧寒!
勉强睁开眼,郝运来关切的目光:“你得去医院,高烧怕药的效果不行!”
萧寒从毛巾被里伸出手,动一下就像被针扎:“没事,帮我倒杯水,我吃点药抗抗就过去了。”
郝运来赶紧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萧寒费力坐起来,拿起郝运来买回的几盒药,看了看说明就每样吃了几颗,再躺下:“你不是在喝酒吗?谈生意了吧?耽误你了!”
“屁话”,郝运来嗔怪地骂了一句:“不是啥正事,几个生意伙伴没事在一起沟通感情,你还没吃东西吧。”
萧寒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你也早点睡吧,不早了。我是去采访山体滑坡那个事,被浇透了。”
吃了药后十多分钟,觉着舒服些,萧寒便再次睡着了。朦胧里听到郝运来在客厅打电话,声音不大,但说了很长时间。
这一晚韩笑也发烧了,由于现场条件包扎的很简单,再加上她又钻进钻出的救援,伤口有些进水发炎,善后工作交接后返回市里她就去了医院。
所里有个女同事陪着她,韩笑觉着脑袋肿胀,但思路却出奇得清晰:七年了,萧寒第一眼看到她时居然站起来就走,而后擦肩而过留下一地悲愤……救援现场的对视,受伤后的十指相扣,又是那么不真实……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韩笑的思绪又飘回两人初识,以及她的绝情与选择,她总觉着自己能够明白自己想要的,可是走了这么久,初心在,但全错了。
跟萧寒分手后,韩笑全身心投入到贾飞翔身上,在北京读书的过程,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两年幸福的时光转瞬而逝。
毕业后回到北龙省城,俩人先是被分配到偏远地区基层派出所,半年不到就陆续调回市区,韩笑进西山区一个中心派出所,贾飞翔进了市局经侦支队,俩人也于当年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中西合璧,客人过千,三个婚礼策划团队打造,在省城一个风景区风光无限。
而后就是去马尔代夫的蜜月,那一刻,韩笑真的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并且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只是婚姻不是只有热恋与仪式,还有相伴谦让,理解包容。
一年后,繁华落尽,洗尽铅华,俩人之间矛盾凸显:贾飞翔好玩,又是公子哥做派,经常应酬在外,用韩笑的话就是“又没啥事,喝酒赌博唱歌”,刚开始说贾飞翔还有所收敛,但本性难移,很快就充耳不闻。
韩笑在派出所很努力,她不想让大家指着脊背说“这是贾厅长的儿媳妇”、“她就是靠关系”,所以很谦卑,又勤奋好学,很快就崭露头角。在一次全省业务大比武中,她勇夺第一,市局很快就把她破格提拔成了派出所副所长。这一下她就更忙碌了,贾飞翔呢乐的没人管,自顾自混着日子混着自己。
好在韩笑与公公婆相处的非常融洽,贾厅长俩儿子,老大在国外,偶尔回来,高学历的大儿子媳妇冷冰冰,归至如宾。韩笑乖巧懂事,老两口当她姑娘看,两天不见就叫回去吃饭。
似水流年,该变的都在变,贾飞翔在父亲的庇护下也升了副队长,再加上出手阔绰为人豪爽,他的社交圈倍数增长。此时是俩人结婚第三年,已经形同陌路,但日子还能够平平淡淡,各不相干的生活着。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韩笑每每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那个晚上外面在飘雪,韩笑在办公室带班,有一眼没一眼看着电视,有些心神不定。看表凌晨,她正琢磨明天给老父亲买件厚点的羽绒衣,一起值班的警察敲门进来:“所长,有报案。”
韩笑坐直身子:什么情况?
值班警察汇报说:有三个人喝醉了酒,在洗浴中心招了小姐,不知为何发生冲突,这三个人就把小姐打了,后来洗浴中心人员上前阻拦,他们就把洗浴中心砸了,还伤了洗浴中心的人。
不由分说,出警。
当韩笑带着人赶到现场,差点昏厥过去,只见贾飞翔穿条短裤,一个手拽着一个只穿内衣的女子,另一只手里挥舞着一条毛巾,正在抽打洗浴中心吧台里的服务员。
韩笑强忍着恶心,喊了声:“住手!”
贾飞翔回头看了眼,马上怔住了,赶紧松开那个女的,这时候又有一队警察冲进来,二话不说就上前把贾飞翔扭在地上,贾飞翔的俩狐朋狗友刚才还在旁边帮腔怒骂,现在乖乖蹲着地上不吭气了。
韩笑也愣了,但马上想起这个洗浴中心的后台是区里某主要领导,平时大家心照不宣,现在看来是动用了关系。迅速判断了情形,韩笑别无选择果断走过去:“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刚赶过来?你们是?”
其中一个带队的上下打量了下韩笑:“韩所长吧,我们是西山区公安分局防暴队的,也接到报案。”
韩笑权衡了情况,上前握手,而后低声说:“控制的这个人是市局的,人我先带走,有什么事情咱再说。”
那个带队的犹豫了下,韩笑已经摆手让自己的人上前:“让他们穿上衣服,带回去。”
环顾四周,韩笑发现一个人在不停拍照,马上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拍照的放下相机:你好,我是《北龙晚报》的记者。
这个记者就是郎军,他在圈里时间长,有些朋友眼线告诉了他这事,就赶过来了。萧寒就是这一天被任命为副主任主持工作,“萧十一郎”的其他三位正在报社附近吃火锅等郎军回去。
韩笑没想到这个事情会这么复杂,但她不能对记者说啥,随后在回所里的路上思前想后还是给老公公打了电话,叫了声“爸”后便泣不成声,贾厅长是从睡梦中被叫起,他醒了醒神就镇定的说:“小韩,不要怕,有爸爸在,你先说怎么了?”
韩笑强忍着心痛,止住悲声开始叙述事情并说明难处,贾厅长不说话听她讲完,沉思了十多秒就下了三个“指令”:第一,小韩,你替爸爸扇那畜生几个耳光,明天你回趟家,我给你做主;第二,人带到所里后,包括飞翔在内关他们一夜,不要留情;第三,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韩笑再次哽咽着说不出话,听筒里贾厅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贾厅长随即打了几个电话,在他的权限里,这不是个什么大事,无非是面子上的受损,但自己生下的儿子能怎么样。他最担心的是韩笑会提出离婚,这样的话,他的老伴会接受不了,最近飞翔的母亲心脏不太舒服,一直在吃药保守疗法,再者韩笑是个好媳妇,他们也舍不得。
韩笑回到所里进了办公室,下面人都明白今天抓的是谁,没有人敢处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只能交头接耳等着她下命令。
十几分钟后,西山区分局局长亲自打来电话,洗浴中心也打来电话,意思都是说大事化小。又几分钟贾厅长打进来,她看着号码响了几声才接起来:孩子,事情我处理了,你受委屈了啊!你也知道你妈最近身体不好,我没有告诉她,你也先瞒过去吧。爸爸谢谢你临事的果断处置,也谢谢你的包容,并且替飞翔给你道歉!
放下电话,哭了一会,韩笑洗了把脸,把下面人叫进来,咬牙切齿:都放了吧,嫖客、妓女、洗浴中心的都放了,没事了。
第二天韩笑没有回去,也没有回与贾飞翔的家就在所里待着,一天也没出办公室,一口饭也没吃。
第三天中午,贾厅长一身便装出现在韩笑办公室,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哭红的眼睛,不由也老泪纵横:走,孩子,咱们回家吃饭。
韩笑回去了,强装笑颜,但自此再没跟贾飞翔说过一个字,这小子经过这件事后有所收敛,每天下班就回家,憋不住就在电脑上玩玩游戏,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
如此半年过去,贾厅长指示手下安排韩笑外出学习了半年,但回来仍旧能觉察他俩没法再往下过,找机会跟老伴聊了聊,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便不再管这件事。
又是冬天,贾飞翔提出离婚,韩笑点点头就回了趟公公婆婆家,说到动情处她扑通就跪下了:我对不起二老,让二老伤心了!
老两口老泪纵横,贾厅长的老伴上前扶起韩笑:你是好孩子,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儿子,我们该说对不起!
离婚很简单,贾飞翔将他们住的房子给了韩笑,车是一人一辆,俩人的钱本就不在一起,又没有孩子的羁绊。
离婚后韩笑心情郁闷无处可去,就跑到陈云芳在的良县住了几天,她对陈云芳说:我们老家有句老话——挑肥的,拣瘦的,最后找了个没肉的。
第四十章 相顾无言
这是一个明亮的早晨,晴空万里,萧寒挣开眼睛仍旧觉着身体沉重,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块蓝天,有些飘忽,他想起自己的四合院,人在病中总是思念最熟悉的温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拉回思绪,萧寒拿起手机准备给单位请假,这时听到客厅有人走动,张嘴喊了声:“运来,你还没走?”声音嘶哑,嗓子有些撕裂疼,摁了摁鼻子,囊囊的,咽口唾沫他接着说:“再帮我倒杯水吧,我吃药。”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欧阳一端着一碗粥沉着脸进来,一语不发将粥放在书桌上,转身出去时冷冰冰:“吃点东西再吃药吧!”
萧寒躺在床上张口结舌,就像被麻醉了,一动没动:她怎么来了,她怎么知道我病了?
昨天一天也没好好吃东西,看见粥在桌上肚子开始咕咕叫,萧寒苦笑一声,慢慢坐起来,扶着床站起来,先打开柜子找出件大体恤套上,再拎出条大短裤,坐在床沿穿上,就这么动了几下一身大汗,虚弱得喘不上气。
休息了下,听客厅无声无息,扶着墙再起来到书桌旁,看见粥碗旁并没有筷子勺子,不由摇摇头,但不愿再麻烦欧阳一,于是伸手端着粥碗出了卧室。
欧阳一坐在沙发上,在静静看报纸,看萧寒出来,放下报纸站起来:“让你喝完粥再吃药,出来干嘛?”
萧寒苦笑着把粥放到茶几上:“你让我用‘两双半’筷子?”
小时候,村里有亲戚家办喜事,萧寒跟奶奶去“吃席”——也就是现在说的赴宴。村里的人多不讲究,有一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呼啦啦就坐满了一桌桌,奶奶领着萧寒也坐下,同桌有一半是半大孩子。村里的宴席前会有些仪式,所以一般都是先上菜,待仪式结束才发筷子,这些孩子们不管这些,饿了就伸手去抓。萧寒从小跟爷爷,规矩多,吃饭时话都不让说,吃菜不能满盘子乱翻,更不要说伸手去抓了。看着其余孩子伸手乱抓,有些手背上都是黑污,这顿饭是没法吃了,奶奶就领着萧寒换桌子。管事的问怎么了,奶奶说你们不发筷子,原来那桌上的人都有“两双半”,管事的与萧寒都不解,奶奶伸出手掌:五根指头不是两双半筷子?
醒来想老家,想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想四合院,这时候的萧寒还是沉浸其中。
欧阳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走向厨房:“你坐下,我给你拿勺子。”
萧寒实在是挪动难受,“嗯”了声就坐下,欧阳一很快回来递给他勺子,萧寒接过来:“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病了?啊,我还没有请假呢,今天上午有部主任会!”
欧阳一坐回原处拿起报纸继续看:“喝粥吧!地球离了你照样转!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两位老总安排我来探病。”头不抬,她伸手指着门口:“那是慰问品,单位报销。”
萧寒扭头看是一箱牛奶一箱鸡蛋,心里有些温暖,肚子实在是抗议,便端起碗开始慢慢喝粥。嗓子很疼,喝了几口就没了食欲,萧寒放下碗,看着欧阳一低垂着头专心读报:“你回单位吧,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欧阳一突然扬起手里的报纸:“我有事!你看你的韩笑,成了名人了!你看看你们,萧寒与韩笑‘同在’!”
抬眼看报纸,北龙晚报头版,一张通栏照片,就是韩笑抱着获救的婴儿,图片上面压着头版头条题:生死攸关,我们同在。
突然有些恼火:“你什么意思?兴师问罪?这是沉痛的灾难新闻,不是花边八卦!你没去现场,你知道什么叫‘生死攸关’?你知道什么叫‘我们同在’?近三百条人命被埋在乱石稀泥下,救援人员一千多日夜奋战,大家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就是为了拯救生命!头顶上随时会再次滑坡,脚底下生命在流逝……这个孩子,医生说再晚半小时肯定就窒息而死,这才是生死攸关,这才是同在!”
话说多了,嗓子冒烟,火烧火燎的疼,萧寒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再伸手去拿凉水壶,摇摇发现一滴水也没有,随即咬牙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烧水,太虚弱又起得太猛,眼冒金星有些眩晕,摇晃了下他又栽在沙发上。
欧阳一下意识伸手想扶,萧寒已经斜靠在沙发,咽着唾沫喘着气:“谢谢你来看我,不管是单位还是个人,我都谢谢!不用管我,你走吧!”
欧阳一站起来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重重放到茶几上,起身就向门口走去,萧寒闭着眼睛忍受着嗓子疼,心里更是如刀绞般难受。欧阳一走到门口,看萧寒咬着牙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都变形了,脑袋上汗如雨下,不忍心又站住,想了想走向厨房,拧开煤气灶烧上了水。
萧寒忍受着嗓子的干裂,睁开眼看着桌上的矿泉水,余光看欧阳一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忍,但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就又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很明白,欧阳一是吃醋并不是对他发火,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是的,她说得没错,就算不偶遇,韩笑又何曾离开过他的内心。魂牵梦萦,就算刻意在内心躲避,但想起四合院的时候,还是会马上想起中考后的暑假他们俩在四合院,欢声笑语,两小无猜。
他最恨自己就是这一点,韩笑绝情提出分手后,他都替对方设计了很多不得不的理由,有伤心有悲哀但没有恨——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至死都不会恨韩笑,不管她做了什么。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萧寒伸手抹去,再流下来,再抹,欧阳一远远看着,心疼委屈到了极点。这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公主”,第一次动手熬粥,琢磨了好久才打开煤气灶,不知道何时熟,就隔一会尝一尝,烫的嘴巴都木了。
昨晚郝运来给韩笑打了电话,聊了好久。他今天一早要出差,请欧阳一过来照护下,他说萧寒是硬汉子,一般病痛根本不会躺着让别人倒杯水,他是真站不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他太累了。欧阳一知道萧寒最近工作上的劳累,但这不是击垮萧寒的原因,她直言不讳给郝运来说萧寒的心在挣扎。郝运来叹口气,给她讲了当年韩笑最后一封信,讲了“二十四个秋老虎”、讲了萧寒看完信呆坐着瑟瑟发抖、讲了萧寒四五天不睡觉、讲了他陪着去了北京韩笑上学的校门口没有进去……
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欧阳一明白萧寒的刻骨铭心,他在对方负心后只会折磨自己,这样的爱是深沉的,也是无可救药的。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他离过婚不在乎、他比自己大四五岁不在乎、双方家庭差距不在乎,但就是在乎他心里放着别人。
早晨去了单位,欧阳一以萧寒女朋友的姿态去给白甫请假,白甫马上就安排说让办公室去看望,她说她去,于是白甫让办公室去给买了东西交给她。
出办公室前,欧阳一将萧寒座椅背上的衣服收起来,无意看到他废纸篓里有一团纸,昨晚的不欢而散,欧阳一本来想是不是萧寒随意写了几句什么,也许跟她有关,便伸手捡出来,打开看是一组电话号码,马上就明白这是韩笑的,并且肯定他并没有拨出这号码。
厨房的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叫,屋里相顾无言默默沉思的俩人都吓了一跳,欧阳一赶紧跑进厨房关火,再出来将茶几上的凉水壶提到厨房灌满,看着水蒸气盈盈绕绕,她突然就做了个决定。
欧阳一将凉水壶放回茶几,再去萧寒卧室将感冒药拿出来也放到茶几上,想了想又去卧室拿出毛巾被扔到沙发上,而后转身就出门。
听着防盗门“咔嚓”关上,萧寒睁开眼看着茶几上的水与药,不由就想叹气,但嗓子实在疼,无奈坐起来拧开矿泉水,与热水各半兑了一杯,喝了药,又喝了一杯才拉过毛巾被躺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还是拿起当天的《北龙晚报》看了一遍才又沉沉睡去。
欧阳一下楼坐到车上,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想了想就拨打了过去:“你好,你是韩笑警官吧,我是《北龙晚报》专题部记者欧阳一。”
斜靠在医院的病床上,韩笑觉着伤口处有些突突跳,但已经没有了昨晚那样的疼,破伤风打过了,消炎的液体在滴滴答答流进她的体内,看着窗外蔚蓝蔚蓝的天空,心也有些空空荡荡。
昨晚指挥部宣布救援结束,韩笑召集自己的人布置了下接下来的任务,就又去临时医务室重新包扎伤口。等她出来,新闻发布会结束了,她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萧寒,两辆喷有“北龙晚报采访车”字样的车也不见了,知道萧寒返回了,韩笑不觉就浑身发冷,怅然若失。
返回途中,开始发烧,警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医院,伤口进水有些感染,处理后留院观察。这个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萧寒与贾飞翔交替在她的脑海,水火不容,一再惊醒,断断续续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了两个小时。
有一只鸟儿落在病房外的窗户上,韩笑微笑看着它在窗沿上蹦蹦跳跳,心情好了很多。就像当年高考前,她用自己的身体将萧寒“拉出”悲伤,这一次她又用自己的身体替萧寒挡了飞石,在这点上,她很自豪也非常欣慰。不管怎么样,萧寒在她的心目中都是最好的男人,懂事体贴,最关键是全身心无私对她的爱,所以,这样做了,权作回报吧……
想着萧寒莫名就有些心动,正自害羞,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那只鸟儿呼啦一下就飞走了,她扭头看,不由就坐直身子:“局长!”
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人,不大的病房马上就显得有些拥挤,市公安局局长笑容可掬:小韩,你躺在你躺着,现在还头晕吗?
韩笑赶紧回答:谢谢领导关怀,我好多了。
局长的秘书将一大束鲜花放到病床旁的小桌上:“韩所长,一大早局长就安排来看您,愿您早日康复!”
韩笑有些诧异,这么个小伤口怎么能劳动局长大驾?再说她跟贾飞翔离婚省城公安系统的大小领导都应该知道。但不容分析,马上表态:“谢谢局长,我看看情况下午就出院,局长,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
局长摆手:“什么话?这次大救援我们的警察队伍以你为首,树立了非常阳光的形象,亲民、为民、利民,你们用自己的行动擦亮了自己头顶的国徽,我提议,我们班子成员及西山区分局的相关同志来看看你,给你敬个礼!”
一行人马上立正,在局长的带领下敬礼,韩笑激动地眼泪瞬间滚落,随即马上回礼。
又坐了几分钟,韩笑一再说自己微不足道,有点成绩也是西山区分局、市局领导的好,是全体干警的努力。
西山区局长很满意这个说法,他上前递给韩笑当天的《北龙晚报》,指着头版照片:今天国家电视台都用了,在危机时刻,不顾个人安危,带伤冲上去,就为救助受灾群众,我要给你请功!
市局局长马上接话:请功!各位要抓住这个点,号召省城所有干警学习韩笑同志这种精神,从而为我们局下半年的“整风利民”活动再掀*。韩笑同志,愿你早日康复返回工作岗位,还有更重的担子等着你挑呢!
“谢谢局长”,韩笑在病床上又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一行人挥手作别,韩笑拿起报纸,看了头版照片心里马上叹服:萧寒的手下这瞬间抓得真好!
一张报纸没看完,欧阳一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第四十一章 委曲求全
韩笑放下欧阳一的电话继续看报纸,她真以为这个记者是萧寒派来给她做后续报道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临时救灾指挥部,韩笑翻看过媒体报道签名名单,其中有“萧寒,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打电话的这个女记者说自己是北龙晚报专题部的,想到这里韩笑心里甜滋滋的,不由又脸红了,自从离婚后,她逐渐又找回了少女的羞涩。
欧阳一到了医院停下车,想了想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兜苹果,提上便进了外科病区。
她打电话自报家门后,韩笑非常客气,对今天的报道一再道谢。欧阳一没有接这茬,只是问:“你在哪?我想见见你。”韩笑便说自己在市中心医院外科病房,欧阳一淡淡说了句“一会见”就挂了电话。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欧阳一看见韩笑在看报纸,这个坐在病床上的女人跟照片里的有些区别,缺失了温柔,一脸的干练与爽快。
敲门进去,韩笑很客气地让座,欧阳一放下苹果坐下,而后盯着韩笑的脸:“我是萧寒的女朋友欧阳一。”
韩笑愣了下:“你不是北龙晚报记者?”
“是”,欧阳一想撅嘴但忍住了:“这不矛盾,我是北龙晚报的记者,并且是萧寒的手下,但并不妨碍我是他的女朋友。”
韩笑就像被扔进冰窟,瞬间就僵硬,她缓缓躺下靠在床头的被子上:“不矛盾,你有事吗?”
欧阳一的眼睛一直盯着韩笑的脸,一字一句:“我来就想告诉你一句话——萧寒是个好人,你不能这么一直折磨他!昨晚回到单位发了稿子,他就病倒了,高烧,重感冒,嗓子发炎,早晨我给他熬了粥,他只喝了一口就又昏睡了!”
韩笑“啊”了一声又坐起来:“没去医院?不要紧吧?退烧了吗?吃药了吗?”
在韩笑一连串的发问里,欧阳一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韩笑是爱萧寒的,并且也是刻骨铭心,只是这个女人凡事都会权衡,她甚至可以把有些东西凌驾在爱情之上。
欧阳一收回目光,默默站起来:“已经吃过药了”,连再见都没有说转身就往外走,“欧阳记者”,韩笑喊住她:“请留步!”
欧阳一回过头,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客观地说韩笑比她漂亮,气质比她好,就算躺在床上也能看出人家的身材也比她好。再加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重要的彼此心中都有对方,她觉着自己太无力了。
韩笑爱怜地看着她:“欧阳小妹妹,我知道你爱他,我也曾经爱过”,顿了顿,韩笑觉着还是实言相告:“现在我也爱他,但我明白这不可能了。”
欧阳一擦了擦泪水,没有说话。
“我曾深深伤害过他,”韩笑想着萧寒怨恨地与她擦肩而过,黯然神伤:“再没皮没脸也不会再回头,只能默默祝福他好……”
欧阳一上前一步:“他是个善良的人,不要说见你,就是听见你的名字、想起你都会难过很久。我只是想求求你,不要再见他了,每一次对他都是不公平,都是虐心。”说完转身就走出病房,瞬间就觉着来见韩笑是个滑稽错误的举动,很多余。走出医院上了车,仍旧在自责这个举动愚蠢至极。
淡然里有自己的强势,再加上家庭条件优越,自己又努力好学,欧阳一很少有需要求人的事情,就算有她也从来没有说出口。
回到萧寒住的小区门口,找了个饭店点了几个菜,又要了汤还有主食,打包盒两只手都拎不过来,好在饭店给安排了服务员帮她送。
郝运来走的时候把钥匙给她留下了,开门发现萧寒还在睡,招呼服务员将饭菜放到餐桌上,突然听到萧寒低低地*了一声,觉着不对,赶紧上前推了推萧寒,又喊了两声,萧寒只是睁了下眼睛就又闭上了。她伸手到萧寒额头,非常烫,马上就站直身子对送菜的服务员说:小兄弟,请帮我把他扶到楼下我车上,我得拉他去医院!
两人把萧寒搀扶到楼下车上,欧阳一马上发动车,出小区她想了下去哪个医院,理论上距离她刚去过的市中心医院近些,但她略微犹豫就掉头将车驶向了省人民医院。
直接将车开到急诊室门口,拉开车门就大呼小叫喊大夫,几个护士出来将萧寒放到担架车上,医院保安过来提醒她把车停到停车场,这里会影响救护车出入。
欧阳一拉开包,拿出一叠钱就塞给一个护士:“你先帮我安排挂号检查,我停了车就过来!”
护士还没来的及推托,她上车就加油倒车,然后朝着停车场急速驶去,待她气喘嘘嘘再次跑进急诊室,那个护士正在门口等她:“给您的钱,请过来补个挂号吧。”
随手接过钱,欧阳一喘口气:“人呢?我男朋友呢?”
护士微笑着指了指检查室:“值班大夫正在做检查呢!”
挂了号,拿着挂号单敲门进了检查室,大夫正拿着体温计在看:“这是你爱人吧?接近四十度的超高烧,必须马上退烧,他都有昏迷症状了!”
“啊”,欧阳一吓了一跳:“昏迷?没事吧,大夫,求求你救救他!”萧寒恍恍惚惚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实在沉重,眼球就是蠕动了下,随即就觉着自己跌入无边的黑暗!
大夫点头开了用药单,又开住院单:“先不要急,马上用药。”欧阳一胡思乱想、心急如焚:“感冒还会昏迷?不是其他病其他原因吧?”
大夫沉稳地龙飞凤舞写好单子,伸手将几个单据给她:“重感冒加机体消耗过大,进食不规律导致身体虚弱,就会昏迷。赶紧去办住院,我先给他降温!”
拿着单据去交费处,再问去哪办住院,但排队到跟前刚递进去住院单,里面给扔了出来:“没有床位!”
欧阳一有些无助:“哪,怎么办?”
“等着吧,”住院部的收费员冷冰冰:“下一位。”
退到一边,欧阳一伸手轻轻打了下脸,心里全是对自己的埋怨:干嘛来这个医院,去中心医院估计就有床位。
这得找个关系,可是谁有医院的关系呢?绞尽脑汁,欧阳一想起一个高中的同学后来读的医学院,好像分配到省城哪家医院了,前段时间聚会留了电话。只是当年这个男孩追过她,心高气傲的欧阳一根本就没正眼看过人家一眼。
不容多思量,赶紧掏出手机查找号码拨过去:“你好,我是欧阳依依,我在省人民医院急诊呢,有个朋友要住院但没有床位,你能帮帮我吗?”
欧阳一原本的名字是欧阳依依,她上大学觉着依依靠靠没了自己,也太腻,就自作主张改成了“一”,简单又有个性。但她原名“依依”,家里人、小学、中学的同学、好朋友都仍在叫,她也就区别对待。
对方沉思了半分钟:“我在附属医院工作,省人民医院有医学院同学,他们医院的床位就是紧张,我帮你问下吧,你朋友是男是女,什么病?”
欧阳一有些想哭:“我男朋友,重感冒发高烧昏迷。”
对方“嗯”了一声:“就是个感冒啊,我知道了,帮你问下啊,估计不行!”
有些恼火地摁了电话,欧阳一心里骂了句:“什么玩意!”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给爸爸打了过去,她想起有一次有位叔叔去家里吃饭,好像就是人民医院的院长还是副院长来着,那位叔叔当时给她半开玩笑半认真:“依依,最好不要找我,健健康康的。如果万一有了事情,就来医院找叔叔,我阮,名意,很多人不认识“阮”这个字,就叫我玩意。”
电话很快接通,“依依,怎么了?”
简单把事情说了下,欧阳一的父亲想了下:“阮副院长确定是省人民医院的,孩子,你去急诊上看着萧寒,我马上打电话安排。”
回到急诊,萧寒躺在担架车上已经被推出了检查室,就像被抛弃一样“扔”在楼道里,好在有个护士在旁边守着,要不真就像没人要的。
几分钟后,一个大夫带着两个义工摸样的人急匆匆走过来,“你是欧阳依依?”
欧阳一正握住萧寒的手六神无主,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时候就像捞起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点头。
那位大夫对两位义工吩咐:推到高干病房。
再次醒来,萧寒艰难挣开眼睛,幽暗里看到有一盏暗黄的灯在屋顶,他缓慢转动脑袋看到输液器,再看有个人趴在他的床边,长长的头发散乱在白床单上。尽管嗓子里仍旧火烧火燎,但萧寒瞬间就觉着温馨,他知道那是欧阳一,半昏迷状态里他知道欧阳一把他从家里弄到车上、再到医院心急火燎,他听到医生说“你爱人”,他听到欧阳一急切地喊“救救他”,他甚至感觉到欧阳一悲伤的泪水滴在他脸上……
伸手轻轻抚摸欧阳一的头发,萧寒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对她好一生,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想起过去,不由就想起韩笑,随即就忍不住咳了几声,每一次咳嗽嗓子都像被利刃划过,刺疼,这让他浑身乱颤。
欧阳一被惊醒,抬起头: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喝水吗?
萧寒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这时候他才发现旁边陪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听见欧阳一说话就坐起来下床,萧寒发现原来是欧阳一家的阿姨。
阿姨去倒了一杯水,欧阳一伸手接过,然后舀一勺,吹了吹,再慢慢伸到萧寒嘴边。
喝了几勺子水,萧寒觉着舒服些,便摇头表示不喝了,欧阳一没理他,继续喂:“大夫说让你醒来多喝水,把这半杯喝了。”
萧寒装作很无奈的表情,就是不张嘴,欧阳一伸手就轻轻捏住他嘴角,然后把一勺子水倒进去,萧寒咽下又装作很痛苦的样子。
欧阳一把勺子放到杯子来,转身递给阿姨:“阿姨,你去睡吧,我陪着他就行。”说完看了看输液袋里的液体:“估计还得半小时才换药。”
萧寒伸手握住欧阳一的手,眼神里全是爱意,欧阳一抽了下没抽出,就任由他握着没有动。
第四十二章 养尊处优
接下来的半个月,萧寒过得非常舒服,可以说毕业后最惬意的享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医院住了四天,重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逐渐好转,输了两天营养液,每天欧阳家的阿姨给炖鸡汤、熬燕窝粥,身体也很快恢复。
期间白甫代表报社来看望,这两年来萧寒的努力让他感动,表示这次住院费用单位报销。另外,尽管萧寒一再表示病愈马上就上班,白甫还是安排萧寒多休息几天。
到报社这么久了,萧寒这批“创始人”的身份仍旧“挂着”,像医疗、养老等保险都不知道在哪呢。这次萧寒住院,且不说没多少钱,就是再多也得自己负担。白甫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破格了,萧寒明白自己得悄悄地换成其他票据来报销。
出院的时候,欧阳一的父亲安排自己的司机过来,欧阳一不由分说:你家里没人照顾,没人做饭,就去我家住几天吧。
恭敬不如从命,萧寒的个性有很多自强自立,但也有服从,欧阳家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女婿,在这点上他也下了决心,所以就顺从上车。
当晚欧阳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只是还略有些咳还在吃药,萧寒没有喝酒。饭后,欧阳一的父亲跟萧寒聊了会,主要是说了说他的生意,萧寒很礼貌听着,他心里有些担忧——这不是让我来他的公司上班吧?
躺在欧阳家的客房里,萧寒给郝运来打了个电话,这小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招标,期间来过医院给萧寒买了两件t恤,他对欧阳家的好感是发自内心的:你小子就不要折腾了,欧阳一是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欧阳家又有这么好的条件,从了吧!
萧寒骂了句“嘴不贫就不是你了”,而后就挂了电话。对于萧寒而言,有些外人看重的东西他从不在乎,比如柳飞云父亲的职务,再比如欧阳家的财富,爷爷从小就教育他人要活自己,再加上天性就不愿占别人便宜,所以郝运来说的话他有些不舒服。他所看重的是欧阳一对他的感情,住院第二天,欧阳一给他讲了自己如何心急如焚,如何求爷爷告奶奶,这让萧寒很感动。
后来欧阳一说起阮意,说起阮副院长关于“玩意”的笑话,她说给父亲打电话时候真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时,萧寒握着欧阳一的手,半开玩笑半正经:你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自此我就“臣服”与你了。
欧阳一撅撅嘴说他这比喻不好,她需要双方真挚的情感交融,不需要“臣服”。
萧寒笑着没说话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欧阳一夸张的喊疼:对了,百科全书,你这发烧到四十度,没烧坏吧?来,给我讲讲“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与“最后一根稻草”的区别。
萧寒说发烧有时会让人更聪明,救命稻草这个有几种说法,他比较信服其中一种——所谓救命稻草就是一种像稻草的药物紫苏叶,能治疗感冒咳嗽,鱼蟹中毒。还有说法是一种精神力量,溺水者看到一根稻草在远方水面飘着,以为是一根木头,于是奋力游,终于得救。最不靠谱也是大家公认的解释:稻草茎是空心的,溺水者拿这个伸出水面呼吸。
萧寒说这纯属扯淡,他小时在村外的池塘学游泳有一次溺水,只能感觉眼前昏黄一片,还稻草,给个金条在慌乱中也看不到。
欧阳一关切地问:“你溺水?后来呢?”
萧寒说后来被水性好的两个小伙伴拖上了岸,自那次后再没有下过水,所以现在也不会游泳,狗刨也不会。
欧阳一嘿嘿笑了:“你这是个人主见,如果会游泳的人溺水了,有个长吸管,肯定能吸着空气休息休息,而后自己就救了自己。”
萧寒不再辩论,接着说“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来源与一个阿拉伯的寓言故事,说有个人养了峰骆驼,力气非常大,这峰骆驼任劳任怨给主人干了很多年,慢慢变老了。有一天这个主人想试试这峰骆驼还有多大力气,就把很多货物堆压到骆驼身上,老骆驼一直挺立着,所有的货物装完了,主人看到地上有根稻草,就捡起来放到货物上,骆驼轰然倒地,被压垮了。
欧阳一笑嘻嘻站起来扑到萧寒身上:“我就是那根稻草啊?”
萧寒抚摸着欧阳一的头发:你不是,我是真的爱上了你。这个比喻确实不好,对人对事,最好不做这根稻草,因为很多事情有度,很多人的承受也有极限,所有的货物都是必须,最后的稻草就成了罪人。我是开玩笑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爱上一个人与爱上一个家是不同的,在医院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再换了陌生环境,萧寒又失眠了,折腾到凌晨一点,越躺越清醒。
悄悄起来,怕打扰人家,萧寒蹑手蹑脚到客厅,借着地灯微弱的光线,打开书柜随便抽了两本书。
回到房间看是川端康成的两本小说,不由暗自欢喜,他读书虽然杂,但关于经济类的论述基本不读,商人的藏书,真怕拿成那一类。
刚刚打开《雪国》,手机突然响起,夜深人静吓了他一跳,赶紧拿起先摁了铃声再看号码,不由就微笑,接起来小声小气:“你还不睡?吓我一跳!”
欧阳一调皮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不睡?到客厅‘偷’了什么?”
萧寒有点不好意思:“道歉道歉,我白天睡多了,就去客厅拿来两本书,惊醒你了吧?”
欧阳一打个哈欠:“我的卧室有个窗外对着客厅,你开柜门我就听见了,我也读了会书,准备睡呀。你拿的什么书啊?读过没?不好看就去换吧,没事,我爸妈在三层,听不见。但是你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熬太久,看一会就睡啊!”
萧寒满口答应:“嗯嗯,我看一会就睡了,你赶紧休息吧。我拿了两本小说,不换了,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
欧阳一有些惊喜:“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雪国》,读完跟我交流交流!”
萧寒呵呵笑了:“可不敢,我一个工科生,班门弄斧了。我大学读过,都忘了,看完跟你请教啊!,我挂了啊,你快睡明天还上班呢,我不上班可以多睡会。”
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关了机,回味刚才跟欧阳一聊天怎么像普通朋友,没有热恋中地亲热,再想头顶上睡着父母,欧阳一肯定不敢太放开,不由摇头,觉着自己太琐碎。
舒服地靠在床靠背上,萧寒打开书开始读,很快物我两忘,读完《雪城》再读《伊豆舞女》,本就是两个中长篇,等都读完也就歇心了,随即关灯,想着小说中的人物情节,终于睡着了。
因为知道不用上班,所以萧寒清晨醒来一次翻个身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九点了。起床拉开窗帘,阳光已经刺眼。很快洗漱,拿出医嘱要吃的药,再拿起那两本书开门走到客厅,很意外发现欧阳一的爸爸坐着翻看报纸。
“叔叔,早上好,”萧寒赶紧问好:“不好意思,我起得有点晚了。”
说话间,萧寒把两本书放回原处,欧阳一的父亲放下报纸站起来:“没事的,本就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嘛。走,咱俩去吃早餐。”
萧寒更加的不好意思,原来欧阳一的父亲是在等他一起用早餐,不好再客套,只是跟着进了餐厅。
坐下,等阿姨端饭,欧阳一的父亲问萧寒:“看你读川端康成的作品,你怎么理解‘物哀’?”
萧寒不假思索:“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呵呵”,欧阳一的父亲笑了笑:“这是《雪国》里的原话,关于‘物哀’也是最好的注释吗?”
“有这个成分吧,”萧寒思考了一下:“这个‘物哀’是本居宣长提出的,他的解释就是看花开就欣赏就赞叹,真情流露。我个人理解这像我们佛家文化的人生无常,珍惜当下。对于写作,就是真实的情感描述,不多加修饰。”
欧阳一的父亲若有所思看着萧寒不说话,听他进一步解释。
刚刚读完川端康成的两部成名作,萧寒陷入自己的思考:“当然关于日本的诗歌,这个 “物哀”又大于悲哀,有同情、怜悯、感动、壮观的成分,我国古代诗歌里也有这样的情节。但我对诗歌看得极少,不敢多说了。在我国传统的小说里,这个概念是笼统的,因为章回体有些悬念的设置必须刻意。还有,《红楼梦》里也许有很多这样的唯美表述,但我认为“黛玉葬花”不是这一类,更多是借喻自身……”
欧阳一的父亲很赞赏:“孩子,我实在怀疑你是工科毕业的,你对文学的理解远远高于依依,她可是中文系的科班啊。”
赶紧摆手,萧寒很谦虚:“叔叔过奖了,我就是爱读书,没来报社前的单位清闲,我也不太爱交际,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略知皮毛罢了。”
阿姨把饭端上来,欧阳一的父亲与萧寒同时说了“谢谢”,不觉相视一笑,随即埋头吃饭。
吃完早饭,欧阳一的父亲站起来:“孩子,我去公司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家里的书你随便看,不禁。”
从“萧主任”到“孩子”,再到“咱家里”,萧寒已经被完全接纳。
早饭后,萧寒无所事事,只能读书。中午欧阳一回家陪他吃饭,欧阳一的父母在公司都不回来,仍旧是阿姨端上来,俩人吃着聊着单位的一些事情。晚饭“一家人”,气氛融洽。欧阳一的母亲也是文学爱好者,四个人就像办沙龙,对某本书或者某个文学现象讨论。
此后三天,饭来张口,衣服换下来就有人洗,甚至看书的时候都有人给泡茶,萧寒给欧阳一开玩笑说:这就是养尊处优了!
欧阳一很警觉:你不许去上班,还咳嗽呢,你真不知道你这次病把我吓成什么样!
萧寒很无奈:我不能每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吧,我都读了十几本书了。
欧阳一笑嘻嘻:每天早上我父亲跟你交流文学,我都插不上话,你不知道吧,我父亲可是名牌大学比较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毕业。
自第一天早上欧阳一的父亲等萧寒吃饭,他接下来六点多就醒了,在花园伸胳膊伸腿锻炼二十分钟回来,欧阳全家就都起床了,而后一起早饭。这几天最大的收获就是他把自学的一些文学碎片理论串起来了,这得益于欧阳一父亲的指导,他也不是直接教,关键时刻点拨一下,就豁然开朗,这让萧寒非常佩服。
第四天,萧寒有所感悟,便找来稿纸写了个短篇小说,他从欧阳一在医院苦求一张病床得出灵感,描述了情感与无奈,以及一些社会现象。
当晚吃饭时,欧阳一的父亲看过这个短篇,非常赞赏,欧阳一接过看过一遍后笑了:你到底是记者还是作家,我就说了几句你就给写了一万字,下手也够快的。我继续给你推荐,上一篇发了,很快就收到样书了。”
欧阳一的父亲点头赞许,然后说:“今天周末了,咱们明天出去找个地方玩两天吧!”
欧阳一欢呼雀跃,萧寒随即就表态:“叔叔、阿姨,依依,明天一早咱们回我家吧,乡土风情,我也想家了。”
萧寒的意思很明确,在人家家里住了四天,得回报一下。欧阳一的父亲明白萧寒的意思,只是笑呵呵看着欧阳一:“依依,你做决定,我们听你的。”
欧阳一马上就说好:“萧寒是土财主,老家有个明代的四合院,咱们去‘打土豪’!”
一家人都哈哈笑了。
饭后萧寒马上打电话给父母,安排了明天的行程,他吞吐吐吐说是女朋友一家人,这让萧寒父母大喜过望,自萧寒离婚他们就不敢提这个事,但心里一直是个疙瘩。
第四十三章 衣锦还乡
接到电话,萧寒的父母就开始忙活了,连夜过去四合院打扫,又联系了厨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二天一早,欧阳一父亲安排公司的商务车到了门口,萧寒悄悄对欧阳一说:“你这是丑媳妇见公婆,一点都不紧张?”
欧阳一伸腿就踢了萧寒一脚:“我丑吗?再说,你这丑女婿都能过关,我这如花似玉的肯定没问题。”
一路无话,但萧寒的父母在家里却忙得团团转,甚至把四合院北房、东房的床单、被褥都换成了新的。四合院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里外擦洗得干干净净,院子中摆放了一个大圆桌,桌子中间更是很讲究的放了一束鲜花。中午的饭菜更是按照农村定亲习俗的最高规格安排的:
萧寒老家乡里定亲席有“十全”、“十三太保”、“十五圆”、“十八罗汉”、“花开二十一”五个标准,也就是多少道菜多少道汤,一般家庭都是十道菜或者十二道菜三道汤,再困难也得有八菜两汤。
这个“花开二十一”极少有人家用,也不一定是没钱,是一般厨子做不了,十五道菜,五道汤,一道大团圆油炸食品——这是最难的一道,这一大盘里要有二十一种各类油炸食品。
昨晚萧寒的父亲给青山镇唯一能做“花开二十一”的厨子马师傅打电话,说明是萧家定亲宴席,这位七十岁的老厨师一般都不出山了,但他跟萧寒爷爷是忘年交,互相帮衬很多年,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萧寒与柳飞云结婚的时候就是回家请了请客,这个订婚仪式就没有办,后来萧寒的母亲一再埋怨萧寒父亲:不该省的省了,不该免的免了,肯定就过不到头。
一路上,萧寒与欧阳一的父亲探讨日本文学,其实萧寒就是听了一路的课,欧阳一的父亲当年的硕士论文就是围绕这个做的。
车进青山镇的时候正好中午,路过派出所,萧寒下意识看了一眼,韩所长有些老了,但腰仍旧笔直,他默默站在派出所院里看着这辆奔驰过去。
这么大一个镇子,萧寒再次订婚已经四邻五舍全知道了,萧寒轻轻叹口气看前面,四合院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厢里厢邻。
车停在四合院门口,萧寒的父亲等待中已经抽了半包烟,赶紧扔掉手里的烟头上前开门,但手还没伸到,车门自动打开了,他有些尴尬,欧阳一的父亲低头迈步下车:“亲家,你好啊!”
萧寒坐在后排里面,他正自担心父亲不要叫“亲家”这样的称呼,以免受过高等教育的欧阳一父母尴尬,但欧阳一的父亲率先叫出口,心里油然就生出感动,轻轻捏了下欧阳一的手。欧阳一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有些羞红了脸,她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了。
萧寒轻轻把欧阳拉起来,笑着说:“丑媳妇,怕了吧?”这会欧阳一的母亲也下了车,正拉着萧寒母亲的手问寒嘘暖,欧阳一回头瞪了萧寒一眼:“你先下!”
萧寒下车,顺势拉着欧阳一下来,昨晚到今天早上,欧阳一最少换了十套衣服,最后总算定下穿母亲在巴黎给她买的裙子,时尚淡红色,也确实为她增色不少。
萧寒母亲上前亲热地拉住欧阳一的手:“孩子,一路上辛苦了。来,这个给你!”欧阳一的脸比裙子都红,觉着手里多了个厚厚的东西,低头看是个红包,她刚想拒绝,萧寒轻轻拍拍她脑袋:“装起来吧,这里面的数字很吉祥,不能拒绝!”
随即,萧寒给邻居们打招呼,有些老爷们他还上前递了烟,他明白这是给他父母找回了脸,离婚后他过年都是回来只待一两天就走,他的父母却要天天面对邻居亲戚的问询。
萧寒的父亲招呼欧阳一父母进家,院子里就安静多了,作陪的就是萧寒的几个长辈,唯一热闹的是临时搭建的厨房,新垒的炉灶火苗子呼呼,马师傅带着俩徒弟正热火朝天炒菜,勺子、炒锅、碗儿、盘儿叮叮当当。
欧阳一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不由就赞叹:“真是一个好院子!能保存下来真不容易啊!”
萧寒随即就带着欧阳一一家转了一圈,这个院子成了市级文物后,萧寒又是建筑学专业毕业,后来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介绍,这时候他用建筑学的语言介绍,欧阳一崇拜地拉着他的手不停晃荡,欧阳一的父亲笑了:“原来你还是工科毕业的!”
新盆架新脸盆新毛巾,萧寒解释说为了不破坏构造,这个四合院他就没有弄自来水,所以都是从简。欧阳一的父亲洗了手对欧阳一的母亲说:“像是回到咱们的大学时代,不过那时候咱的脸盆上全是补丁。”欧阳一的母亲笑了,就着欧阳一父亲洗过的脸盆也洗了手:“那时候,裤子上都是补丁,还说脸盆呢!”
萧寒父亲在旁边赶紧递上毛巾:“亲家说的是,跟现在的日子真是没法比!”
欧阳一的父亲主位,萧寒的大伯二伯陪着两边,然后大家都纷纷落座,萧寒走到“厨房”对马师傅鞠了个躬:“马大爷,谢谢您这把年纪还为我操劳!”
马师傅把脖子上搭的毛巾拿下擦了擦手,拍了拍萧寒的肩膀:“根啊,大爷跟你爷爷几十年,每次不管多热多累,只要他的唢呐响起,我就浑身是劲。”
萧寒马上就明白了:“大爷您等着,我给您吹一曲!”
进屋拿出个唢呐,欧阳一的父亲有些惊奇,萧寒的大伯也惊奇:“亲家,你不知道我家根儿会吹唢呐?我们家是唢呐世家,我这侄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爷爷都厉害了。不过我这一代都不行,我父亲就只亲他这个孙子,这不,这院子都给他了!”
萧寒站在正屋门口整理好活芯、气牌、侵子等,随即扬了扬唢呐:“各位长辈,马师傅,这是个高音唢呐,我也好久没吹了,再加上最近重感冒初愈,如有不到请大家谅解,权当助兴吧。这曲《百鸟朝凤》献给我的各位长辈、远道而来的欧阳叔叔和阿姨、还有我亲爱的依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给我太多温暖!”
欧阳一微笑着对萧寒点头,目光里温柔如画。
马师傅招呼徒弟们先停了火,整个院子静静的,试试音,一曲行云流水,其中各种鸟儿的叫声惟妙惟肖,欧阳一的父亲惊呆了,尤其看到屋顶上飞来的鸟儿跟着叽叽喳喳,他越来越懂得自己的女儿选了个怎么样的人。
一曲终了,真是余音绕梁,马师傅激动地拍着满是老茧的巴掌,尤其是萧寒接下来又吹奏了一曲《喜庆》,说是送给他的,祝福他身体健康,健康长寿!
这顿宴席吃到下午三点多,在座的基本都喝多了,欧阳一的父亲本来酒量很大,但经不起萧寒众多亲友的来回敬,他不喜客套,又没有架子为人随和,来敬的都喝,到最后被萧寒扶着进了家睡着了。第一个醉的是萧寒父亲,看着自己儿子再次找到幸福,自己无限满足,酒不醉人人自醉,酒席过半他已经舌头打架,话无遮拦,被萧寒的母亲拉进家里躺下了。
萧寒没有喝酒,还有半天的药,他就微笑着看着,看着父亲醉,看着被拉上桌的马师傅醉,看着欧阳一的父亲醉……
欧阳一挨着他坐,嘴巴就没有闲着,这个定亲席这么隆重她没想到,她以为就是来认认门,到乡下玩玩,父亲说让她决定来不来的意思现在才明白,但多是惊喜。她的母亲也是美食家,母女俩从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农村宴席,味道又好,于是筷子不停,后来实在撑了才放下。
马师傅的拿手大菜更是添色不少,二十一种食材刀工雕工精细,甜咸辣酸麻五味俱全,一盘子炸得有红有黄有白,搭配成一朵怒放的花朵,让人不忍下筷。
萧寒母亲对欧阳一非常满意,心里反复衡量着她与柳飞云:前儿媳虽然不是冷冰冰,但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干什么都是小心翼翼。这个依依大方开朗,又不挑剔,很合她的胃口,最关键她总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儿子,这跟柳飞云淡淡的没有胃口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几个伯伯醉了,舅舅也醉了,婶婶们与舅妈象征性塞给欧阳一一个红包,而后笑着骂着拖着自家男人走了。萧寒挨着送到门口,欧阳一也像小媳妇一样羞答答跟着,萧寒跟母亲一样满足,报社工作如鱼得水,身边女友知书达理,这也许就是衣锦还乡。
马师傅最后走的,萧寒母亲给他封了工费,但他坚决不要:“有那一曲唢呐就够了!这个红包给新媳妇!”
徒弟架着他走的时候,萧寒还是把工费悄悄塞到他的口袋,并且塞了两包好烟,他对马师傅有爷爷般的情感,他们都是把自己的手艺练习到炉火纯青,而后靠手艺走村串乡赚生活,受人尊重。
院子里恢复宁静,两位母亲坐在屋檐下拉家常,她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孩子,这个不需要受教育程度对等,回忆起拉扯过程都是一肚子话语。
萧寒刚点根烟塞嘴里,欧阳一扑上来就给他拽了:“不咳嗽了是吧?”
苦笑着,萧寒摇摇头:“你这还没过门就管事,凶巴巴的不怕我不要你?”
欧阳一作势要打:“你敢!反了你了!”
两位母亲在旁边看着呵呵笑,萧寒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去屋里休息会吧,坐了一上午车,又喝了几杯酒。”
萧寒的母亲赶紧站起来:“对对,亲家,你睡会!”说这就伸手把欧阳一的母亲拉到屋里:“这老房子,不需要空调,再热的天屋里也也是凉凉快快地。”
萧寒让欧阳一去休息,她不去,而后说要帮着收拾,萧寒指指她的裙子:“这上万的服装,你当抹布啊!这油乎乎的粘上可洗不下来!”欧阳一跑进屋换了一件出来,萧寒已经与母亲收拾了个大概——这也是马师傅的一绝,他做的菜基本看人看量,都能吃够又剩不了多少,关键是香。
收拾就是把碗碟都归拢到一起,这些跟大圆桌与椅子都是租来的,母亲说以前村里一家办事,全村帮忙,不但帮人还得帮物——去帮忙的时候一般都约定俗成,谁家多带几个碗碟,谁家带桌椅,谁家带面盆水桶。现在都是租,送上门,也花不了几个钱,还省事。
刚收拾差不多,一辆三轮车停在门口,一个小伙子提着俩篓子进来,很利落地将碗碟放进去拿出去放到车上,再将圆桌面抬起像滚铁环一样往外滚,到门口萧寒赶紧喊:“慢点慢点,不要磕了门框。”
欧阳一撅撅嘴:“你真像个老财主了。”萧寒伸手捏她嘴,欧阳一躲开:“不是我像老财主吝啬,这些门框几百年了,很容易松动,得加强保护。”随即萧寒也换了衣服,将临时垒砌的“厨房”清理了出去,欧阳一在旁边帮不上忙,就拿个毛巾帮他擦汗。
萧寒的母亲觉着自己在欧阳一尴尬,笑着也进屋挨着萧寒的父亲躺下了,昨夜收拾到凌晨,早早又起来,也确实累了,很快就呼呼睡着。
最后,萧寒在门口的自来水龙头上接了个长管子,开始冲洗院子,欧阳一跟在他后面听他介绍这个院子原始的下水道功能,只要打开出水口挡板,多大的雨都积不了水。
欧阳一将水管开到最大,萧寒捏扁了管子口,一道水扇形喷出,欧阳一惊奇地喊:“啊,彩虹!”
第四十四章 深藏不露
萧寒光着膀子把院子冲洗干净,一身汗真想洗个冷水澡,但欧阳一像尾巴一样跟着后面,知道她不会让的,只好作罢,打了一盆水擦洗了下了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晚饭两家人去萧寒父母那边吃,两位父亲酒都未醒,萧寒与欧阳一各自扶着,很温馨的在过镇子,在门口乘凉的乡里人多是注目,这一刻萧寒的父母真的满足,一脸微笑见人就打招呼。
院子里萧寒的父亲种满了菜,欧阳一进门就跑到菜地里不断惊喜:啊,这个是茄子,这个是西红柿,这个呢?萧寒,这一片地里种的是啥?
欧阳一的父亲摇头:依依,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萧寒的母亲微笑着拿起个篮子过去递给欧阳一:孩子,那是莴笋。你喜欢吃啥就摘啥,一会阿姨给你做。
夕阳红彤彤的,萧寒坐在屋檐下看着欧阳一提着个篮子,穿行在菜地,有一种画作的不真实感。
吃完晚饭返回四合院,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欧阳一的父亲很惬意,摇着蒲扇在摇椅上上下晃动:“萧寒啊,说起来,你比叔叔我富有啊,当然不是指钱,那太俗了,我是指你的精神生活。对了,再吹两曲助助兴呗!”
萧寒笑着答应了,随后就吹了几首流行音乐改变的曲子,难度不大,仍旧博得欧阳一家喝彩。后来萧寒就讲了爷爷,动情处眼泪扑簌,欧阳一眼圈也红了。
聊到九点左右,看大家都发困,萧寒提议休息,于是萧寒父母回家,大家也就互道晚安睡了。
在城里的夜生活这时候才开始,但放松下来人体的生物钟恢复,尤其是在乡下。
乡下的夜是宁静的,没有汽车的喇叭与刹车声,没有人流的嘈杂声,没有工地建设的轰鸣声,有的是夜风吹着树叶摩擦,有的是昆虫低鸣如催眠曲。
北房住欧阳一家,东房有两间,萧寒安排靠北房的那间让司机住了,这间的土炕不好了换成了床,司机住应该习惯些。他自己躺在另一间的土炕上,四仰八叉很放松想这段时间的奔波与心累,想这几天的休闲懒散,想韩笑、想柳飞云、想欧阳一,心情非常随和,他觉着自己真的在这一刻全放下了,未来仍旧可以放下,幸福温暖的生活下去。
这是非常舒服的睡眠,没有梦,放松如丛林里冬眠的熊,直到母亲敲门,萧寒才醒来。
早饭拌汤烙饼,老咸菜,腌黄瓜,欧阳一吃的都快站不起来了:“真香!真好吃!阿姨,这是我昨天摘的黄瓜吧?”看萧寒母亲点头,她很自豪:“你们都都感谢我吧!”
吃完早饭,按照头天晚上商量的,两家人准备去水库玩,临上车,萧寒从南房库房拿出钓具,欧阳一的父亲眼睛一亮:“孩子,钓鱼是我唯一的户外爱好,我这人不爱激烈运动。”
萧寒点头:“一会叔叔大展身手,咱中午就吃全鱼宴!”
欧阳一拍手叫好,萧寒突然想起个事就笑了,欧阳一以为萧寒笑她,撅嘴说:“你笑啥?我很好笑吗?”
萧寒提着渔具说不是笑她:“咱们部门的史非凡,酷爱打麻将,有时间都在麻将桌上。”
欧阳一说:“我知道啊,可这有啥好笑的?”
萧寒接着说有一次几个人聊运动,当时袁锋在,史非凡就说自己最喜欢的运动就是麻将,袁锋笑他没出息,就不能进行点户外运动啊。史非凡嘿嘿笑了:“袁社长,下次我让他们把麻将桌放到户外打不就是了。”
一车人哈哈笑,路上欧阳一看到很多庄稼地,但都不认识问这问那,萧寒想起昨晚她父亲对她的评语,就打趣:依依,你知道五谷不分是啥意思吗?
欧阳一噘嘴:“不就是说分不清五谷吗”,萧寒一本正经看着她:“不是,古时候种庄稼要把种子在大粪水里泡下,这个‘分’通‘粪’。”欧阳一伸手就打,一天又从欢歌笑语里开始了。
青山镇有个大水库,离镇里三十多公里,是当年“农业学大寨”时炸山拦坝而成,依着山谷九曲十八弯,面积惊人。这个水库存在时间长,地形又复杂,所以十多斤的野鱼很多,只是得划船到湖中央或者人迹罕至的岸边。以前每次回老家,只要有空,萧寒都会到这里钓钓鱼,到报社后,一是离婚后不想回来被这个问那个问,二是真忙,说起来两年多没来了。
路上萧寒的父亲说这个水库换了承包人,两年前萧寒爷爷徒弟的儿子承包了这里,昨天他已经打电话订了船,中午吃饭的地方也预约了。
说说笑笑,很快车就进了山,绕过一个山梁,远远就看到明晃晃的水面,萧寒指着说到了。
到了水库管理处,一个四十左右的人正在岸边给船放电瓶,听见车响就回头站起来走到车跟前。萧寒先下车,这个人伸出手:“师叔,你好。”
萧寒愣了下,赶紧伸手握住,他爷爷的徒弟很多,但这个徒孙他一点印象没有,这个人看萧寒思索:“我是徐秉福,就是在师爷去世出殡的时候见过一次,估计你都忘了。”
萧寒“哦”了一声,当时自己悲伤过度,现场有谁根本不知道,欧阳一接着下车,嘿嘿笑:“萧寒,你都是师叔辈分了哈!”
徐秉福也笑了:“我是跟父亲学的唢呐,说起来我父亲跟师叔是一起入的门,只不过师叔的水平高多了,在师爷最后入土前,师叔一曲《江河水》吹哭了现场所有人,自此我们县里再没有人敢说谁吹此曲比师叔强。”
萧寒掏出烟递过去:“不要叫师叔了,叫我萧寒就行。今天麻烦你了!”
徐秉福摆摆手:“那可不行,辈分是辈分,年龄是年龄。”
一行人很快上了一条提前准备好的船,萧寒的母亲说晕船就在岸边等,徐秉福指着水库边的一个亭子:“各位贵客,今天中午咱们在 ‘百鸟朝凤’吃全鱼宴,据说师叔钓鱼也是行家里手,等你的鱼了啊!”
萧寒赶紧致谢,随即就开了船。欧阳一奇怪的问:“萧寒,昨晚上你吹的唢呐曲不就是‘百鸟朝凤’,怎么吃饭也是这个?包间名字?”
萧寒摇摇头,将船向着水库一个大弯处拐:“我这几年也没上来,不知道。爸,是咋回事?”
萧寒的父亲说这个徐秉福很有头脑,他承包后在水库边垫出一大块平地,用来做了游客停车场与码头,此外还见缝插针般弄了二十多个小亭子,邻水而建,夏天能敞开冬天能封闭,整体叫渔家乐,各个亭子还有名字,均是唢呐名曲的曲牌。
欧阳一的父亲接话说,这包间名字雅致:“这个徐总收入还不错吧?”
萧寒的父亲摇头:“我昨天跟他聊了几句,收入是不错,但都是欠条,白条,一个青山镇政府都能欠下两万多,县里各个部门也都有,一年欠了十大几万,不好干啊!”
欧阳一撅嘴:“欠下就去要啊!”
萧寒放慢船速选地方靠岸,听到欧阳一的话回头笑了笑:“依依,这起码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公款吃喝有多严重。这么偏远的地方都能吃出十大几万;第二,官僚主义有多严重。一个小小的镇,摆谱请客,请谁?一顿饭三二百在这里吃的哪都是了,两万块是多少顿饭?一百顿啊,一年平均三天请一次,镇里还有农家饭馆,还有个火锅店,换换口味,我们镇衙门的大爷们该怎样的花天酒地?我觉着你可以当个题材,采访下,肯定是个好稿子!”
欧阳一撅嘴:“好不容易出来玩玩,萧大主任,饶了小女子吧。”
她父亲马上就接话:“依依,我觉着萧寒说的对,在其位谋其政,作为一名记者,得有这个敏感。”
说话间,萧寒将船靠了岸,然后脱下鞋袜挽起裤腿下到水里,先到岸边找了根粗树枝,再用砖头将树枝砸进岸边的土里,而后尽可能往前拖船,实在动不了了才将船拴好。
欧阳一父亲看着萧寒忙活接着说:“依依,一个政府,必须有能够拴住他的船桩,要不还不定飘到哪了呢,你们记者就得看到这个船桩还有飘走的船。”
萧寒又捡了几块石头垫在船边,才招呼他们下来。下船后,萧寒与欧阳一的父亲开始选地方,查看鱼的活动痕迹,而后打窝投饵装饵下勾,萧寒的父亲坐在一边打下手。
欧阳一与母亲看了会没兴趣,于是沿着岸边溜达看风景。
毕竟常来熟悉这的地形与鱼的习性,很快萧寒就钓起一条五六斤的黑鱼,欧阳一远远看见大呼小叫跑过来,她父亲笑了笑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因为他看有鱼咬钩,随即钓起一条草鱼,也有三四斤重。
不到两个小时,俩人钓了十多条,萧寒选择放生了三条不到二斤的,随后一行人就上船。看时间还早,萧寒先拉着他们游览了一圈水库,三面山壁如斧劈般,但仍有很多顽强的柏树在艰难生长,点缀像国画,再抬头看山顶的郁郁葱葱,低头看倒影美不胜收。
就要返回码头,萧寒突然听到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是他的母亲,不由就加快了船速,但仍旧稳稳停靠才跳下去跑过去:只见司机小刘在“百鸟朝凤”包间门口正跟一个小伙子推推搡搡,他母亲在旁边理论,徐秉福措手无措只是相劝。
萧寒到跟前拉住司机,问母亲怎么回事?她气哼哼:“我在包间跟小刘坐着喝水聊天,这个小伙子突然进来,一点没客气就让我出去,说他们院长中午要请客。我就说我们预定了啊,他说预定了也得让出来。我不理他他就要拽我,小刘师傅就不让了。”
萧寒转头看小伙子,他的脖子梗着像公鸡打架般:“看啥呢?今天这包间我必须用,你们必须让出来!”
这时候欧阳一也跑了过来:“你谁啊?这么霸道?我们昨天就预定了,凭什么给你让出来?”
小伙子翻了翻白眼:“凭什么?凭我们院长要请客!”
萧寒真想伸手一巴掌把这个家伙扇到一边,徐秉福就怕这个赶紧拉住萧寒的胳膊:“师叔,咱是一家人,生意不还得做吗?旁边的 “一枝花”、“庆丰收”随便挑,今天的饭我请师叔一家。”
欧阳一父亲拎着渔具突然问了句:“小伙子,你们院长是谁啊?”那个小伙子得意洋洋就进了包间,根本没有回话,萧寒一下就忍不住了,一步上前抬腿就要踹,徐秉福拦腰就把萧寒抱住了:“师叔息怒,师叔息怒,这是县法院梅院长的司机,咱不与他一般见识。”
萧寒的父亲叹口气,将手里提着的两条鱼递给徐秉福:“行吧,我们换个包间,这两条黑鱼给好好加工下。我昨晚预定这个可以观山看水的包间,是为款待我省城的亲家,你看这闹得……”
欧阳一的父亲将渔具递给小刘:“你去放东西,剩下的鱼在水里泡着,走的时候再拿,放完东西将车上的茶具拿下来,再跟徐总去提一壶热水过来。”
吩咐完,他伸手拉住萧寒的父亲,再招呼大伙:“鱼收拾起来慢,咱到水边喝杯茶再说吧。”
萧寒掏出烟点着一根,这是他这次病后第一次抽烟,欧阳一气哼哼的都忘记管他了:爸,咱回吧,不在这吃了,气也气饱了!
欧阳一的父亲笑了笑:先喝一杯茶再说。
萧寒看靠水库边有石桌、石凳,于是走过去到船上拿过块抹布擦了擦,欧阳一的父亲拉着萧寒父亲坐下,萧寒随即让两位母亲也坐下,石凳就四个,他转身进了最近的一个包间,又搬出两个木凳子。
小刘很快拿过茶具,又提过来热水,欧阳一的父亲开始泡茶,看自己的女儿站在一边气哼哼,他微笑着说:“萧寒、依依,咱商量个事情吧?我今天中午让你们坐到“百鸟朝凤”吃鱼,依依你得按照萧寒说的写那篇稿子,萧寒你得给叔叔再吹一遍《百鸟朝凤》。”
欧阳一伸手接过萧寒搬过来的木凳子:“一言为定,就是进不到那个包间,这稿子我也准备写了!”萧寒有些为难:“叔,我没拿唢呐!”
欧阳一的父亲笑着说:“这个我也能给你拿到。”洗茶具,洗茶,泡茶,欧阳一的父亲给每个人都斟好茶,才掏出手机站起来走到一边,随即拨出一个号码。
萧寒的父母不知道他给谁打电话,萧寒猜这个电话会是从省城往下压,欧阳一与母亲不想知道打给谁但知道肯定管用。
各自思考或者不思考,萧寒坐下开始接着泡茶,这几天在欧阳家住,晚上也跟欧阳一的父亲学了些茶道毛皮,欧阳一心情好起来,伸出大拇指夸萧寒有模有样。
几分钟后欧阳一的父亲走回来坐下来,啥也没说,只是喝茶品茶与萧寒的父亲聊天。
半小时后,徐秉福走过来说鱼收拾出来了,准备做,其它配菜也安排了,问放到“一枝花”还是“庆丰收”?
萧寒的父亲还没说话,欧阳一的父亲指了指:百鸟朝凤!
徐秉福愣了下,扭头看了眼“百鸟朝凤”包间刚想张嘴,发现那个梅院长的司机接着电话走出包间,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灰溜溜上车走了。欧阳一的父亲不等徐秉福开口接着说:“我们不砸你买卖,你放心,梅院长肯定会来!对了,法院欠你们钱吗?有白条吗?”
徐秉福张口结舌,晃晃脑袋才回答:“有一些,不多。”
欧阳一的父亲站起来:“徐总你去拿出来,我们走的时候今天的跟以前的他们都会结。另外,不要怕,今天你谁也不会得罪。再冒昧问一句,你这里有唢呐吗?如有,让你师叔指导一二如何?”
徐秉福被这气势镇住了,发了半分钟呆:“有,有,我去拿。”
第四十五章 有恃无恐
这个包间真的很好,坐落在水库边的一个高台上,抬眼看整个水库全貌尽收眼底,纵观这个“渔家乐”,也就只有这个包间能做到这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的父亲坐下有些忐忑:“亲家,就是吃顿饭,咱不必要跟这些个玩意一般计较,要不咱还是换个包间或者直接回镇里吧,我让马师傅过去四合院,咱吃鱼喝酒。”
欧阳一的父亲轻轻拍拍萧寒父亲放到桌上的手:“亲家放心,你就安心坐着吃饭吧,他们不但不敢闹事,并且会给咱埋单,最后还得过来说‘谢谢’。”
萧寒呵呵笑了:“叔叔,你这葫芦里都是药!”
正聊天,徐秉福喜气洋洋掀开珠帘进来:“各位,久等啦,菜马上上!鱼该蒸的蒸上了,该炸的也下了油锅。师叔,你可是贵人啊,我都吓傻了,刚刚一个电话才还魂——梅院长亲自给我打电话,亲自啊,以前最多是法院的办公室主任,一般都是司机来订饭,梅院长说你们是贵客,不能怠慢,最好的都上,他马上就到!”
欧阳一笑嘻嘻:“徐大老板,知道你师叔的厉害了吧?鱼下油锅炸焦黄,你下油锅就是地狱了,或者是个解脱,更有可能自此上天堂!我有一事相求,请不吝赐教!”
徐秉福愣了下,欧阳一掉文他没听懂,萧寒递给他一根烟:“徐总,你怕事吗?如果不怕,我就把我对象刚才的话给你翻译下,如果怕就当个笑话乐呵乐呵。”
“怕事?”徐秉福还以为是标间的事情:“和气生财,这么多年我不容易啊,不来生意担忧,来了生意也担忧……”
萧寒打断他的话:“我对象的意思就是给你解决这个担忧,也就是把欠条、白条给你要回来,并且从此后没人敢再欠!”
徐秉福马上把目光投向欧阳一,看他表情让下跪马上就能跪下:“姑奶奶,如您能解决这个问题,自此您啥时候来,我啥时候全程陪同,吃喝免费!”看欧阳一撅嘴,徐秉福接着说:“我也知道您不稀罕这几个钱,可是您知道这两年把我憋成个啥了,我连这水库里的鳖都不如啊!伸脑袋一刀,不伸脑袋也是一刀,各方神仙都得敬,都说我赚钱了,不就一叠白条吗,难听话说擦屁股都嫌硬,我是粗人,可粗人也得养家糊口啊……”
说到动情处,徐秉福眼泪盈眶,他伸手抹了一把:“给各位添堵了,我去端菜。师叔,我这里只有个大杆子,马上拿来啊!”
欧阳一站起来:“徐总,我说话算数,你把白条拿来我看看,保证一张不落给你兑现了!”
徐秉福将信将疑,但看这几个人的气派,以及能让县法院的梅院长低头,肯定大有来历,他只知道萧寒这个师叔现在是记者,不过记者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干啥?没有再往下想,横了横心,咬着牙回答说“行”,随后出去了。
欧阳一的父亲微笑着扭头问萧寒:“啥叫大杆子?”
萧寒解释说唢呐有很多分类,最基本的分类就是大中小三种,其中大唢呐叫大杆子,中唢呐叫黑杆子,小唢呐叫三吱子,区分主要看大小音色。另外还有子长唢呐、大竹竹唢呐等特色唢呐。
菜陆陆续续上来,其中有四五盘野菜,萧寒的父亲略通中医,随即指着一盘盘介绍,他从如何选择野菜,判断能不能吃开始,接着说了这些野菜的名称,药用价值,口味等。听得欧阳一大眼瞪小眼:“叔叔,处处皆学问啊,我真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学会这些将来到野外不会挨饿!”
萧寒的母亲拉住欧阳一的手:“傻孩子,想吃就回来,我们带你去挖就是了。没事去野地干什么,多危险!”
欧阳一嘿嘿笑,大家也有跟着笑,总算从这个“包间之争”中走出,氛围再次温馨。
司机小刘从车里拿出两瓶茅台酒,一瓶新的一瓶看着有些破旧的,欧阳一的父亲说老酒在地下室放了二十多年了,今天中午萧寒也能喝了,咱庆祝下。
小刘出去找了个倒红酒的大玻璃杯,将两瓶酒都倒进去摇了摇兑匀才给大家分到分酒器。
两家人都端起酒,萧寒的父亲开口说招待不周,欧阳一的父亲马上说已经太好了,很多小插曲不去理他,干杯!
喝干杯中的酒,萧寒回味了下对父亲说:“爸,你知道这瓶老酒值多少钱?”
萧寒的父亲喝后感觉非常醇厚,尽管开着窗整个包间仍旧弥漫着酒香,他砸吧砸吧嘴回答说得大几千。
萧寒伸手给大家都斟上酒:“我听运来讲过,存放二十年的茅台市价不低于四万块。”
欧阳一的父亲看大家都惊讶,微笑着说:“不要说四万,就是四百万不都是要喝的吗?久逢知己是一悦,全家和睦是一悦,相亲相爱是一悦,希望我们两家人常来常往,也希望萧寒与依依好好相处,来,再干了这杯!”
喝完放下杯子,欧阳一的父亲对萧寒的父亲说:“亲家,我来的时候拿了五瓶老酒,剩下的三瓶就是送你的礼物。”
萧寒的父亲正要拒绝道谢,欧阳一噘嘴插话:“爸,你算错了吧,咱中午一瓶老酒兑新酒,还剩四瓶呀。”
欧阳一的父亲夹一筷子野菜放到补碟里:“有一瓶我还要用下,为你下午的采访顺利。”
欧阳一没再问,重复了萧寒刚才说的一句话:“爸,你这葫芦里都是药!”
说说笑笑,两家人很惬意吃着喝着,包间外面突然传来徐秉福的声音:“我来端!我来端!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帘子被徐秉福麻利掀起,一个中年人端着一条清蒸鱼进来,盘子很大他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中间,等他直起腰,徐秉福在旁边赶紧介绍:这位是我们县法院的梅院长!
这位梅院长赶紧拱手:“不才梅清才,各位指教!”
萧寒看了一眼欧阳一的父亲,这时候他不能开口,长辈都在且这是欧阳一父亲的“面子”。欧阳一的父亲微微欠了欠身子:“有劳梅院长亲自送鱼,味道肯定好极了。请坐,一起喝一杯,聊表谢意!”
小刘已经站起来去拿餐具,徐秉福赶紧将旁边的一把椅子摆上,梅院长说了句“叨扰”便坐下了。
小刘给他倒了一杯酒,欧阳一的父亲举起杯:“梅院长,今天我们全家来贵地,承蒙您照顾,这两位是我亲家,这是我爱人,这是我们的孩子,一起敬您一杯!”
梅清才有些别扭,但毕竟是老江湖,赶紧端起杯子一口喝下:“欧阳先生,我先赔罪!”再倒一杯端起来又一口喝了:“我那司机不懂事,刚才教训过了,打扰了各位雅兴,道歉道歉!”
“这第三杯,我敬各位,来,同起!”梅清才站起来依次碰杯,欧阳一的父亲微笑着说:“梅院长想多了,小事情嘛,来,干杯!”
梅清才喝完三杯酒站起来说:“旁边包间还有几位客人,我失陪了!另外,这酒真是好酒,我真有口福!”
欧阳一的父亲笑了笑:“不急于一时,梅院长吃口菜,咱聊几句。小刘,去车里把剩下的那瓶老酒拿来!”
梅清才犹豫了下坐下,但没有拿筷子:“请欧阳先生指教!”
欧阳一的父亲也放下筷子:“指教不敢当,我就说三句话,直言相告,也许良言逆耳。第一,要管好自己身边的人,有时候坏事就坏在自己身边;第二,我这俩孩子是记者,他们要采访一个事情,就是当地政府与各级部门公款吃喝打白条的事情,你要赶紧处理;第三,既然都是好酒之人,”顿了顿,他指着小刘拿进来的酒:“这瓶酒就送给梅院长鉴赏了!”
梅清才站起来:“谢谢欧阳先生指教,肺腑之言为我好,深表谢意!但这酒我不能拿,太贵重了!”
欧阳一摆手没有再说话,梅清才斟酌了下,伸手接过小刘递过来的酒:“恭敬不如从命,不打扰了,告退!”
欧阳一的父亲再次微微欠了欠身子:“好,不送。来,大家吃鱼,我是早就馋了!”
看梅清才与徐秉福出去,萧寒站起来拿公筷给每个人的盘子里夹鱼:“趁热吃鱼,这里的鱼都是野生,就像这野菜,我看最大的功效是解馋!”
都笑了,没有人去问欧阳一的父亲为何突然就摆谱:萧寒的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想的是这亲家认识比梅清才大的官,估计是县长书记;萧寒想他这未来的岳父肯定跟省高院的某领导熟悉,一条线大家都明白;欧阳一与她母亲向来不问这些,谁办的不重要,办了就行。
很快徐秉福端来了红烧鱼,随后他这里各种特色鱼类菜上了满满一桌子,肯定不是两条鱼的料能够做出来,这时候也没人客气了,大家就是吃喝聊天看风景。
欧阳一的父亲跟萧寒的父亲碰杯:“亲家,你儿子号称‘百科全书’,培养得好啊!”
萧寒赶紧端起杯子:“两位父亲,这是依依调侃我,可不敢当,我陪着!”
欧阳一听萧寒说“两位父亲”,不觉心花怒放:“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咱报社都是这么说你的!”
欧阳一的父亲喝干杯中酒随即吟诵:“‘烟波浩渺湖山美,鱼味天下第一家。’依依,你知道这两句是说哪吗?说啥呢?”
欧阳一撅噘嘴:“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还是百科全书来解释吧。”
萧寒喝了酒笑了:“我们今天吃的饭是杂烩,并不是正宗的传统意义的‘全鱼宴’就像‘满汉全席’,这‘全鱼宴’有一百多道菜呢。叔叔说的这个湖是内蒙古呼伦贝尔的一个淡水湖,那里的鱼味道鲜美,‘全鱼宴’也是出自那里!”
欧阳一伸出大拇指:“看,百科全书吧,我是服了你了,怎么啥都能说出个出处,你这脑子里是台计算机吗?”说着站起来拨拉萧寒的脑袋,好像要打开看看,满屋子欢声笑语。
这时候门帘又被掀起,徐秉福提着唢呐进来:“师叔,这哨子我都洗过了,你将就着用吧。”
萧寒伸手轻轻把欧阳一摁到椅子上,接过唢呐,徐秉福站在门口想走又不忍走,欧阳一的父亲指了指刚才梅清才坐的椅子:“徐总坐下喝一杯,你对唢呐这么钟情,高手要演奏能舍得走?”
徐秉福憨笑着“舍不得舍不得”,随即就坐下了。
萧寒调整好唢呐试了试音,转头问欧阳一的父亲:“叔叔,还是百鸟朝凤,大家都听腻了吧!”
欧阳一抢着说:“不腻不腻,听一辈子都不腻。”说完觉着这像表白,马上就羞红了脸。萧寒温柔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吹奏。
尽管是在房间里,但这个亭子六面的窗户都打开着,类似于旷野露天,听起来比在四合院更加音调悠扬,甚至对面山都有回音。
徐秉福张大了嘴巴合不住,一曲结束嘴角流下哈喇子都没发觉,小刘笑着递过去一张餐巾纸他才醒悟,赶紧红着脸擦掉:“师叔,你比我师爷都吹奏的好了,这里面加了很多变化,应该是学院派的风格与传统风格结合!”
萧寒放下唢呐点头:“徐总说的是,我在大学期间跟省里几位大师求教过,加了些变化进去,这个曲目本就在不断进步。”
徐秉福啧啧了好几下:“师叔,师爷去世的时候我去了,我给你说过,当时你吹奏《江河水》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真想再听一遍。”
萧寒有些为难:“这快乐的日子吹那个不合适,”欧阳一的父亲打断他的话:“音乐就是音乐,赋予音乐的含义是其曲调和个人心情与环境,但就音乐本质,悲伤与快乐都是演奏家的功夫,就吹一曲《江河水》,我也想听!”
萧寒看了看父母,见他们也都点头,随即酝酿了一下情绪,对着水库开始吹奏,很快他的脑海就出现了爷爷,把着他的手教他,拉着他的手去赶集,抚摸着他的手讲老故事……
看着萧寒眼角的泪水随着曲调越积越多,欧阳一的心都碎了,整个房间静静地陷入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每个人都被勾起自己曾经的痛,如泣如诉的曲子牵扯着每一位的心,而后默默承受……
一曲未了,帘子突然被人粗暴地扯开,一个小个子男人冲进来,恶声恶气:“好好吃一顿饭,吹什么丧调呢?”
后面梅清才拉扯着他的衣服,踉踉跄跄跟进来:“不要这样……”
萧寒怒从心中起,放下唢呐就抓起个碗,他还没有往过砸,徐秉福已经站起来,抡圆了胳膊对着小个子的脸,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脆响,包括徐秉福自己,大家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