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咱家不知道姑娘的意思?”张成讪讪道,就要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采选内侍监到我家时不曾见过我,从我家离去时,我的名字也不在花名册上。但是最后来宣召的时候,我却在进宫的名单上。”王容与说,“我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实在不知道是谁在其中多做了一步,想来想去曾经在宫外和陛下见过一面。”
“我也不是倾城国色,自然不会想陛下一见倾心非要我入宫不可。”
“陛下元宵那晚拿着的花灯,无甚出奇,只有上面的字还有几分看头。”王容与说,“上次的抄的佛经也被陛下拿走了,现在连自省都不忘让我抄书,实在有些疑惑呢。”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王容与看着张成。
“陛下喜欢姑娘的字也不是什么坏事。”张成避重就轻的说,“就是姑娘的花灯,现在还挂在陛下的书房里。”
张成走了,王容与坐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随后失笑,自己还当真是自作多情啊。
往好处想,皇帝喜欢她的字,只要还能写,想必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也不用太压抑本性去邀宠,写几幅字给皇帝就能交差。
一路紧绷,到独处时才放松下来,王容与觉得手肘和膝盖都疼的厉害。净室里没有桌椅,对放着两个矮榻几,上面铺着蒲团。她坐的这个在西边,两边蒲团都是金色绣龙纹的。王容与不敢坐在垫上,就坐在塌几边上,脱了鞋子踩在上面,拔开裙子来查看,白色绸裤上露出些红印,撸起裤腿来看,白嫩的膝盖上好几条滑伤的红痕,些微有些肿,只有破皮没有流血。
王容与叹气,真是流年不利。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朱翊钧一进来就看见王容与抱着腿叹气,因为白,膝盖上的红丝格外醒目,“朕叫太医来。”
“陛下。”王容与放下裤腿起身见礼,“并不碍事,陛下叫太医来,反而要惊动太后娘娘。”
“你怕惊动太后?”朱翊钧问。
“些许小事,何须劳动太后娘娘挂心。”王容与说,“陛下不喜人通传吗?”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出行的派头还是要有的,无人通传,有堕天家威严。”王容与正色说。
“吓到你了?”朱翊钧含笑问,“看你可不像胆子小的样子。”
“再说乾清宫是朕的寝宫,朕从寝宫的这间房走到那间房还要通传?”朱翊钧说。
“从前不要,但是若是我在这屋里,陛下就该叫人通传。我可以有余裕的准备接驾,不至于御前失仪。”王容与说。
“在这等着朕呢。”朱翊钧笑,“不服气。”
“不敢。”王容与低头。
“我看你敢的很嘛。”朱翊钧说。“别站着了,坐着说话。”
“不敢。”王容与说。
“朕命令你坐下说话。”朱翊钧竖眉道。
王容与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了,朱翊钧也不以为意,“张成,去叫宝璋过来。”
宝璋是乾清宫里的管事姑姑,二十岁上年纪,着品级宫服,拱手进来见过陛下。见室内还有其他人,还是个姑娘,看装扮应该是秀女,宝璋也有些奇怪。这是朱翊钧的净室,朱翊钧向来连内侍监和宫女都不喜他们在这里多逗留。
朱翊钧指着王容与说,“她身上摔伤了,你给她处理一下。”
“是。”宝璋走到王容与面前,“姑娘哪里受伤了?”
王容与看向朱翊钧,“小女怕伤口污秽污了圣眼。”
“朕不看你。”朱翊钧调转了一下坐姿,但是摆明不会出去。王容与叹气。
宝璋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会替姑娘遮着一点。”
王容与羞赧的笑笑,挽起两脚裤子,宝璋看了眼膝盖,“并不是很严重,等奴婢拿热水来给姑娘敷一下,再涂药膏,不会留疤的。”
“还有手肘。”王容与说,但是里头穿着窄袖不好挽上去,宝璋撩开宽大的外袍看王容与说的伤处,只看到一点血丝印,“应该是和膝盖差不多的伤,等奴婢拿来药膏,去内室清洗上药。”
王容与点头。
朱翊钧走过来,“会留疤吗?”
“用好药膏涂了并不会留疤。”宝璋说。
“嗯,你去拿朕用的药膏来给她涂了,不用可惜。免得留疤日后还要赖上我。”朱翊钧说。
“我不是小人,陛下也失了君子之心。”王容与说。
“你看现在就怪上了。”朱翊钧说。
“陛下叫人拿针缝了我的嘴吧,怎么说都被误解错,为了留我一条小命,还是少说话的好。”王容与说。
“你看看你,这么凶,一点都没有个女孩子家家的淑女气。”朱翊钧说。
王容与愤恨的扭头,不想再说话。
宝璋去去就回,后头还跟着宫女捧着金铜水盆进来,“陛下,姑娘还有伤在手肘处,需要宽衣才能上药。”
朱翊钧点头,宫女放下帷帐,两下相隔。王容与皱着眉,上药时却咬着唇未曾出声,宝璋替她厚厚涂了药膏,“此药膏姑娘拿回去早晚涂了,三日后就会完好不会留有印子。”
“谢谢姑姑。”王容与说。
宫女把帷帐拉起,朱翊钧还在外头,宝璋有些意外,她看一眼王容与,并不是秀女中最出挑的长相,但是圆脸圆眼睛的看着人可亲,天生笑唇,是挺有福气的长相。宝璋冲着王容与微微一笑,见她不好意思的低头后才对朱翊钧说,“陛下,今日要在哪里用晚膳?”
“就在这。”朱翊钧说。
宝璋应是后领人出去,王容与整理衣袖,拖鞋上了榻几,团坐着准备抄书。
“你伤了手肘,今天就别抄了。”朱翊钧说。
“伤了手肘不是伤了手指,不碍事的。”王容与说,她宁愿提笔抄书,也不愿和朱翊钧说话。
“你怎么不坐垫子?不觉得硬吗?”朱翊钧说。
“陛下用的东西,我用就是逾矩了。”王容与说。
“这里没有别人,朕让你用,你就用。”朱翊钧说。他也脱鞋上了榻几,隔着案桌看着王容与。
“有什么好看的。”王容与皱眉说。
“是没什么好看的。”朱翊钧说。
王容与几个深呼吸,抄书,抄书,不生气,不生气。
“朕不是故意不接着你的,你突然扑过来,吓着朕了。“朱翊钧说,“早知道你要摔的这么严重,朕就不躲了。”
“这是我的错,御前失仪是我的错,惊扰到陛下是我的错,辩无可辩,所以我认罚。陛下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王容与截过话头说。“但是陛下来了储秀宫,就在前殿待着不好吗,后殿的人传召过来接驾就是,非要到后殿来,又不派人来说一声,惊慌之下,就会有意外发生。陛下要是不想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以后好好让人通传不好吗?”
“朕从储秀宫外经过,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就好奇想来看一看,哪知道你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给朕。”朱翊钧说。“你得庆幸朕今日没带着侍卫,不然你一扑过来,侍卫就拿刀架开你,受伤的更重。”
“不过,你趴在那真的好像一只青蛙。”朱翊钧笑说。他手碰碰王容与的手肘,“疼吗?”
王容与开始听到青蛙很生气,但是朱翊钧轻碰她的手肘问她疼吗,眼神里的疼惜仿佛是真的,心里又有些别扭的感动。
“已经疼过了。”王容与轻声说。
两人气氛有些暧昧,好在宝璋很快就过来安排晚膳。皇帝晚膳有三十道菜,十道主食,还有二十道点心。先搬过来长条桌,宫女内侍监鱼贯而入的把菜摆在长条桌上,朱翊钧指了哪道菜,尝膳太监先用了,再用瓷碟装了几块送到御前。
“你想吃什么就指着让人端过来。”朱翊钧说。
王容与挺直腰杆巡视了一眼,点了芙蓉肉片,小把羊肉,牛肉羹,再点了核桃饼和丝窝,朱翊钧看她点的东西,“难怪朕见你入了宫小脸越发的圆了,怎么能只吃肉呢?还吃的这么多。朕见郭嫔用膳小鸟啄食一样。”
“我还在长个子呢。”王容与说,御膳果然不一样,比起她寻常吃的更是味美。宫女端过来的小碟上不过三口的量,等吃了这些,她又点了四五样,吃的津津有味。
朱翊钧虽说面上嫌弃王容与吃的多,但是看她吃的香,自己也觉得胃口好,想到她喜欢吃海鲜,看长条桌上没有,就让宝璋去让尚膳司进两位海味过来。
王容与吃的一噎,“陛下现在吃的还不够吗?”
“你不是喜欢吃海味吗?”朱翊钧说。
王容与面色一白又一红,“陛下从何得知?我不喜欢吃海鲜呢。”
朱翊钧也没多想就直接说了,“朕上次从你那拿走两只海蟹你还舍不得比拿走你的猫还舍不得,不是喜欢吃海味是什么?”
“对了,说道猫。”朱翊钧对张成去,“等会去把雪山抱过来。”
王容与惊讶的看着朱翊钧,“陛下知道那是我?”心里一下翻山倒海,想起那天她洋洋得意朱翊钧未曾认出她,还成功把灯笼的字拢到自己头上,还自爆其字,朱翊钧不笨的话就更是确定了。
“不然,你以为你穿男装扮的挺像?”朱翊钧笑说,“一本正经的是很像。”
王容与吃饭的胃口全无,放下筷子,“陛下一直耍着我好玩吗?”
“朕不计较你欺君之罪,你还生气了?”朱翊钧挑眉道。
“那陛下治我的欺君之罪吧。”王容与说。
朱翊钧砰的一下放下筷子。
王容与下了矮榻,鞋子也没穿就低头跪在那。
“你这是在干什么?恃宠而骄?”朱翊钧说。
王容与低着头翻着白眼,说的好像真的有宠一样,一路来都是被耍着玩,心口闷闷的,王容与想想都要气炸肺,虽然更多的生气自己自作聪明。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这个样子也气的肝疼,看着她跪着,又想到她膝盖还有伤,随手拿着茶盏往地下一扔,“滚回你的储秀宫去。”
王容与利落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朱翊钧看着她的鞋子气不打一处来,“张成,把鞋子给她送过去,真让她光脚从乾清宫走出去,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这会不要脸的王容与正泪流满脸的走着呢。
不仅是自尊心受挫,更是清醒的认识到现在的场面都是她的愚蠢造成的,半点都怨不得别人。
第三十三章
张成找到王容与时,也被她满脸泪水所吓倒,“王姑娘,王姑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姑娘写的字陛下都好好收着呢,就是王姑娘送过来的白瓷枯枝也好好的在陛下的书房里放着,陛下对姑娘是不一样的。”
“张内侍。”王容与抽气说,“不知可否找个净室让我领罚,陛下罚我自省一天,这时间没到,回储秀宫也要多费唇舌。”
张成最后把王容与领到钦安殿,让比丘尼找了个禅室给她,王容与谢过张成和比丘尼,自己把门一锁,自省去了。
张成回去复命,“你在哪碰到她的?”朱翊钧已经回了寝殿,因为王容与一闹,他晚膳也没吃好,现在正手里把玩着王容与做的书簪。
“都快到储秀宫了,王姑娘脚程挺快的。”张成说。
“可不得脚程快嘛,那么大的脚。”朱翊钧嗤笑道。“她没说什么?”
“姑娘没回储秀宫呢,说是陛下一言九鼎,说要罚她自省一天,她就要另找个净室自省一天。小的把王姑娘领钦安殿去了,在钦安殿找个禅室自省。”张成说。
“哼。”朱翊钧道,“不知好歹,旁人若是多见了朕两面,该是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她矫情,还说朕耍着她?女扮男装大放厥词的不知道谁?”
“陛下心胸似天地,何必与小女子计较。”张成说。
“朕不跟她计较,现在是她要跟朕计较,当真是女子难养。”朱翊钧满脸不豫。
“小的去送鞋的时候,王姑娘哭的挺伤心的,想来也是知错了。”张成说。
“她哭了?”朱翊钧问。
“眼睛都红肿了。”张成说。“看着挺可怜的。”
“她哭什么?”朱翊钧不解。
慢说他不解,就是王容与,屈膝躺在蒲团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说着要讨好皇帝的又胆大妄为的挑衅,如此冲动,剥开所有的自我催眠,认识真实的自己,大约自己就是那种在后宫活不了三个月的人,王容与还能苦中做乐的想。
门被敲了三下,王容与下去开门,是静宜师太,她端着铜盆,温和的笑道,“泡泡热水解解乏吧。”
“师太,当不得。”王容与说,“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呢。”
“陛下并没有派人在这里守着,姑娘大可放松些,自己舒服比较重要。”静宜师太说,“姑娘迟早会明白这一点,在宫里,自己舒服比较重要。”
“谁都想要过的舒服,哪能人人都如愿。”王容与苦笑道,她只穿着袜子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也觉得脚脏的很,只好谢过静宜师太的好意,自己脱了鞋袜侵泡在热水中,热水传来的熨贴,让王容与心下一暖,紧绷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
“你看,泡个热水脚就能让人舒服。可见让自己舒服是很容易就做到的,无论身份高低。”静宜师太说。
王容与点头,“是呀。”
“姑娘今天哭的眼睛都肿了,要拿热水敷眼睛,不然明天就看着不像了。”静宜师太说,“姑娘的鞋袜都脏了,姑娘告诉贫尼在储秀宫伺候的宫女名字,我去替姑娘要新的鞋袜过来。”
“怎敢如此劳烦师太。”王容与说。
“姑娘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便抄一卷经书给贫尼吧,上次姑娘的抄的经书,贫尼连一面都不曾见到,现在还深觉遗憾呢。”静宜师太说。
“举手之劳。”王容与说,“横竖也睡不着,就给师太抄经吧。”
“姑娘看着睿智聪明,不像会干出傻事来的人。”静宜师太说,“姑娘要是不嫌弃就与贫尼说说吧。在宫里,没个说话的人也是落寞。贫尼不会与外人道的。”
“我自然信得过师太。”王容与低头笑,“只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个聪明人自作聪明,原还是满满的不忿,最后却得知是自己的愚蠢才造成这一切。”
“还有自作多情。”王容与笑,“还假想了半天要这样那样端着架子呢,结果却是自作多情,实在羞的无脸见人。”
“陛下待姑娘与其他人不同。”静宜师太说,“贫尼想,不一定是姑娘自作多情呢。”
王容与看着静宜师太,静宜师太滚动着佛珠,“那日陛下是突然来的钦安殿,看他进内室的模样,也不像是第一次见姑娘。内侍监在门口守着,贫尼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对其他人说不要到这边来。陛下不想让人知道,姑娘当时估计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和陛下私下见面了吧。”
“陛下富有四海,也早有嫔妾宫女伺候,但是贫尼想,能让陛下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还让内侍监不跟着伺候的,姑娘,应该是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静宜师太向我示好,是想着日后我若能为高位,给师太行便宜之处吗?”王容与觉得好笑,佛门清净人,现在在干什么?
“姑娘要是这么想,贫尼也没办法。”静宜师太笑道,“贫尼对姑娘,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姑娘眼见着是要留在宫内了,日后若有什么不便处,便来钦安殿找贫尼吧。”
“师太一片真心我了解了。”王容与说,“我今日情绪激荡,有些失态,还望师太莫要记挂心上。”
“姑娘如今的作为,也是知道陛下心中待姑娘不一样才会这样吧。”静宜师太说,“只有恃宠而骄,没有依仗的人,说话谈吐和姑娘是截然不同呢。”
“我如今也混乱的很,不知道陛下对我的这份特别是好还是坏?”王容与苦笑道,“我已经把自己坑进宫了,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面对陛下,接下来等着我的是什么坑,我完全不知道。”
“在宫里还有什么坑?得陛下的宠,不得陛下的宠。”静宜师太说,“得陛下宠得提防来自后宫其他女人的妒忌,还要担心这份宠爱能保持多久。不得陛下的宠,便是绞尽脑汁要去求陛下的宠,余下所有的心血都要耗费在如何维持平常的生活。”
“这宫里不得宠的女人,日子过得真的很艰难。所有姑娘能想象到的艰难都有。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安稳,日子就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房间里,寂寞,难捱的寂寞,让人发疯的寂寞。”
“若是被哪个太监头头看上了,当真是生不如死,想要清清白白的走都没的可能。”静宜师太看着王容与,“姑娘,贫尼在这宫里看了太多太多,哪个宫里的井里梁上没有两三条人命。姑娘看着贫尼现在是师太,与世无争。当年也是苦苦挣扎过来的。”
“姑娘有花路走,别左了性子。”静宜师太温言劝道。
“谢师太教诲。”王容与说。
一夜,禅室的烛火未灭,王容与像是不知疲倦的抄着经书。静宜师太说的话如惊雷在耳。所有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是在心存侥幸的基础上,这后宫的黑暗,对不得宠的低位分女子的黑暗,没经历过,谁也想象不出。
但是如果她体会到那样的黑暗,她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
就把皇帝当上司,好坏不能离职,只能生受着。她只不过一点自作聪明自作多情的恼怒就敢对着上司不敬,何曾对得起自己以往的聪明名头。家中还有祖母父亲兄弟,自己一个悄没声息的死在宫中,他们会多难过。
冷静。冷静。王容与抄写着经书说对自己说,你的想法不重要,切莫自以为是。
王容与关着的室门,到了第二日中午,张成来宣旨才开的门。“姑娘一直关着自己,连饭食都没进?”张成问道。
“原是自省。饿其体肤,才能省的彻底。”王容与说。
“姑娘一夜未睡?”张成看到案几上的经书,“姑娘怎么如此实心?陛下本意不是让姑娘如此呀。”
“是我自己要自省,不做点什么过意不去。”王容与笑道,“张内侍来是所为何事?”
“陛下让小的来跟姑娘说,姑娘不用自省,可以回储秀宫了。”张成说。
“谢主隆恩。”王容与对着东面一福礼,又对张成道谢。
“姑娘可不要谢我。”张成说。喜桃早被通知到王容与在钦安殿自省,这会已经在外面等候,听说王容与不用自省了,忙进来搀扶着她回储秀宫休息。
张成看一眼案几上的佛经,“全部带走。”身后的小太监就端着这些经书跟着张成往乾清宫去。
“看起来陛下真的不喜欢这位王姑娘。”陈太后忧心的说,“第一次见人家的画像说人丑的挺别致,春日宴上,所有秀女都得了陛下赏赐的首饰,只有她是一把随意拿来的二胡,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失仪,陛下就能罚她自省一天。哪里有秀女还没册封就先受陛下的责罚的。”
“是陛下失礼在前。”李太后说,“不见通传,就往后殿去,秀女一时准备不足才会犯错。哀家说那些秀女也是,王姑娘不会秋千,为什么非要拱她上秋千,听说还摔伤了。”
“王姑娘回了储秀宫就发热了,太医看了据说是一夜未睡,一天未进水米,所以虚弱导致的发热。”宫女说。
“太医这次的手脚倒是挺快的。”陈太后说,“好生用药,让王姑娘早日好些起来。”
其实不是太医手脚快,只是张成去回朱翊钧话时,朱翊钧就让他带着御医去看看,御医到了储秀宫,正好是王容与开始发热,喜桃手足无措要去找姑姑的时候,也是碰巧,御医诊脉开药,“好在姑娘身体底子打的好,好生修养一番就可痊愈。”
第三十四章
王容与回了储秀宫,就被崔一如等人围着哭诉道歉,“行了,这是个意外,不要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别哭了,哭的好像我死了似的。”王容与道。
“都散散,让姐姐好生休息吧。”杨静茹说,刘静自觉是自己撒手才让王容与招惹的祸事,和喜桃一起尽心尽力的伺候王容与,王容与精神实在不好,说了一次让她不要这样不听后也就闭目不管了。
王容与发热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昏沉沉眯着眼不想起,御医过来诊脉开药,喜桃想要喂王容与喝药,王容与扭头不喝,“姑娘,喝了药才能好呢。”
王容与扭着头的不吃。
姑姑去问王芷溪,王容与在家生病是个什么样的章程,王芷溪有些为难。“姐姐在家很少生病,不知道姐姐生病竟是如此的执拗。”
王芷溪想要去王容与面前扮演一下姐妹情深,但是王容与并不给面子,那药还是喂不进。
王容与足足躺了三天,第三天上才开口喝药,但其实热已经退的差不多了。王容与倚坐着背靠,“倒是吓到你们了。”
杨静茹坐在她的脚边,这三日为了了解她的体温变化,她和刘静都是轮流睡在她身边。“姐姐看面相实在不像是生病这么磨人的人呢?”
“我不喜欢喝汤药,苦的心肝脾肺肾都是苦的,连着几日吃饭都没胃口。所以平时爱惜身体不常生病,要是真生病了就吃些药丸子。”王容与说,“怪我没提前说,还害得你们着急。”
“姐姐那天到底是怎么了?”杨静茹问。
慈宁宫里,陈太后也在问王容与到底是怎么了。“陛下让她在钦安殿净室自省一日,又没有额外责罚她,怎么就那么娇弱的生了病?派了御医去都几天不见好?”
周玉婷笑吟吟的说,“许是王姑娘心里不得劲。听芷溪说,她长姐在家可是很少生病的,不知道这次怎么就病了,又不肯好好吃药,白白磋磨了几天。”
“是吗?”陈太后问王芷溪。
“长姐在家中确实不怎么生病,这次缘何病倒我也不知,许是,姐姐躲羞呢。姐姐御前失仪,想必内心也是十分煎熬。”王芷溪温声说。
“看着也不像个小气性的人。”陈太后说,“如此作态在宫中可如何是好?去问问,如果还不好,就挪出宫去安心养病,以免传染病气给其他秀女就不美了。”
从慈宁宫出来的秀女噙着笑,都有几分轻松,这个时候被挪出宫,已经没什么造化了。看来被李太后喜爱的王容与还是给了人不少压力,为首的周玉婷看着王芷溪,“看来王家姐妹情深啊,这妹妹的迫不及待想要送姐姐出宫了?”
“我只挂念姐姐的身体。”王芷溪说。
秀女是和慈宁宫的宫女一起回来的,周玉婷说既如此就一起去看看王容与的病,实则是去想去看她的热闹。慈宁宫的宫女问询过两句王容与的病情,王容与谢太后关心,已无大碍。
但是到底还是病体缠绵,宫女想要说陈太后的旨意。
外头报张成来了,慈宁宫的宫女笑岑岑的看着他,“你这个陛下面前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储秀宫了。”
张成有些意外今天这屋里有这么多秀女,但还是拱手给各位秀女问安。“陛下命我来赏赐王姑娘。”
王容与让杨静茹扶着她下床来跪领。
张成忙说,“陛下体恤姑娘病体,特意嘱咐了姑娘不用下地跪领。”
王容与笑着坚持,“礼不可废。”
王容与跪在地上,张成宣陛下赐储秀宫秀女王氏,金制青鸟仙台钗一对。
“小女谢陛下隆恩。”王容与磕头说。
等抬头,张成从后面小太监捧着的木案上拿起檀木小盒递给王容与,檀木小盒简单无华,就是上次王容与送给朱翊钧书簪的盒子的放大版。
王容与打开盒子,是一对长钗,一支钗头薄金片打造的亭台楼阁层叠犹如仙境,下坠金珠坠子,另一支钗头是大金凤,口衔八宝吊坠流苏。
极尽精致奢华。
王容与打开盒子,围观的秀女都一时哑口,比起陛下赏赐其他秀女的首饰,王容与这一份赏赐太过贵重,尤其里头还有一支金凤钗,想多的人,不由会想的更多。
“陛下特意让人去做的新钗子,说宝璋姑姑选的簪子都不配姑娘呢。”张成卖好的说。
“多谢陛下隆恩。”王容与合上盒子,只是神色淡淡看不出来被厚赐的惊喜。
“姑娘抄的佛经,陛下说了要供到太庙去呢。”张成说。
王容与被杨静茹搀扶起,对张成说,“上次的书张內侍看什么时候方便能送过来,等我誊抄一遍,张內侍在一起拿走。那三本书是现用得着的吧。”
“小的回去就送过来。”张成笑道,“陛下一定会很欢喜的。”
张成走了,慈宁宫的宫女见状自然不会在扫兴说让王容与挪宫的事,温言说道让王姑娘好生养病,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等到病好就要来慈宁宫请安。
王容与自然应是。
等到慈宁宫的宫女都走了,王容与上了炕,不等周玉婷她们走,就要睡觉。
“姐姐不声不响的,原来早有成算。”周玉婷说。“陛下还特意送你首饰,和送我们的都不一样呢。不知姐姐可否借我一观,我还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首饰呢?”
“要看便看吧。”王容与说,“只是御赐之物,少上手,若有损伤,你我都少不得麻烦。”
“姐姐,你的经书都被陛下看重,还说要送到太庙供奉。怎么上次慈宁宫要经书,却不曾把姐姐叫过去?”王芷溪问。
“太后娘娘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王容与说,“就像陛下此举,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姐姐说的书是什么书?”王芷溪试探的问。“姐姐病体未愈,精神不济,抄书的事也可以叫我来帮忙。”
“姐姐累了,你们明日再过来吧。”杨静茹见王容与已经闭眼不想多说的表情就说。“左右前后殿也进,前三天没见着姑娘们进来,之后可以多来几次,把次数补齐了,也好说一句姐妹情深。”
“当真是一个好狗腿。”周玉婷说,冷哼道直接走了。
到了晚间,倒是有白天在慈宁宫的秀女过来卖好,把陈太后和周玉婷王芷溪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王容与听,王容与温言道谢后,那秀女才放下心中大石离开。这太后喜欢也比不过陛下喜欢。
陛下特意给她挑选首饰,内心待她是跟别人不一样吧。
秀女心内有些微酸,但又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资质,不能在陛下面前得脸,只能依附陛下可能宠爱的人,好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周玉婷当真好毒的心思。”刘静说,“姐姐明明是受了外伤又一夜未睡一日未食才会病倒,她却只拿姐姐的心思说事,是想说姐姐对陛下的处罚有怨忿吗?”
“周玉婷就算了,怎么姐姐的亲妹妹也不帮姐姐说话。”杨静茹说。
王容与倒是不在意,“只看我现在只和你们要好都不与王芷溪睡在一块就知道,这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今天真是幸好,如果陛下没有赏赐过来,太后就要让姐姐挪出宫去了。”刘静后怕的说。“姐姐,我日后再也不敢鲁莽了。”
“嗯,不鲁莽是好事。此事还有一个教训,便是只有你我独处时,也不能全然放松。谁知道会有什么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王容与说。“不过这次的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你看陛下还额外赏赐了金钗给我,可见我是因祸得福。”
“这金钗当真是精美。”刘静说。“正配姐姐。”
“只怕我现在是真的在太后眼里扎下根了。”王容与说。
陈太后听到宫女的回话,也有惊讶。“陛下另外送了首饰给王容与?”
“是的,而且是对秀女来说有些逾矩的首饰。”宫女说,“金制青鸟仙台钗一对,那青鸟钗便是大金凤钗。”之前赏赐秀女的首饰都是珍珠绒花簪。
“那看来陛下还挺中意这位王姑娘的。”陈太后说。
“张成说陛下要将王姑娘自省时抄的佛经送到太庙供奉呢。”宫女说。
“当真?”陈太后疑惑。“你去把上次储秀宫秀女进奉的经书中王容与的经书找过来哀家看一看。”
“是。”宫女应道,随后又说,“奴婢见王姑娘今日已无大碍,就没有说挪宫的事。”
“她既然已经安好,自然用不上挪宫。”陈太后说。
李太后去见陛下,“陛下,听说你今天送了储秀宫秀女王容与一对金钗?”
朱翊钧垂手站在李太后跟前应答,“之前赏赐秀女首饰都没有赏她,想起来就一并赏了。”
“陛下此前去储秀宫就有不妥,秀女没有准备下的失仪,陛下责罚也该有度。”李太后说,“陛下是天下万民表率,一举一动都要合乎礼仪规矩。陛下切记不可妄意任行。”
“朕知道了。”朱翊钧说。
“陛下不能光是知道,要切记,不可再犯。”李太后眉头深皱的说,“便是你赏赐王容与此事也不妥,不患寡而患不均,陛下与后宫一定要切近,雨露均沾。”
第三十五章
张成先是送了一本帝范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帝范是唐太宗明所做,毕生为帝之心得写给太子,更云,阐政之道,皆在其中,朕一旦不讳,更无所言。”此书除序以外,有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诫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十二篇。
每篇篇幅不长,却从为帝者的个人修养,选任和统御下属,乃至经济民生、教育军事等家国事务都有非常有独特的见地,实为后来为君者需要拜读学习的良策。
王容与和张成约定了来拿书的时间,王容与问张成,“陛下可有喜欢的字体?”
“陛下格外喜欢草书呢。”张成说。
王容与默,用草书来抄写帝范吗?张成额外送来的还有纸笔,“姑娘在储秀宫也要不来好的文房四宝吧,这些都是御供的,姑娘用着顺手,小的日后再送一些过来。”
“这恐怕不妥。”王容与说。
“妥的妥的。”张成说,“这些虽然是御供,但是陛下却不爱用。陛下有多喜爱姑娘的字,姑娘要是哪次进了陛下的书房一看就知道了。”
王容与笑着点头。得了,这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家伙了。
张成捧着王容与的手作,一路亲自送到乾清宫,“你这是打哪去了?”冯尚横喇子出来一脚,“我怎么觉着你最近往外跑的挺勤啊。”
“关你屁事,你往外跑的时候我问你了吗?”张成说。
“我可听说了,你都是我往储秀宫跑呢。”冯尚说,他心里有着小九九,虽然他干爷爷说让他不要着急去巴结秀女,只要他在乾清宫,在陛下跟前伺候着,这后宫里的娘娘啊只有来巴结你的份,你现在着急干什么?跌份。这是他冯保的原话。
但是冯尚心里也着急啊,他知道他现在的地位都是巴着干爷爷来的,他就是再不懂也知道这古往今来有几个大太监是善始善终的,他也得未雨绸缪找下家保护伞啊。冯尚原来一直和郭嫔眉来眼去的,但是这次秀女里会选出皇后,指不定还有新宠,冯尚就想着也投机一两个。
在揣摩圣意上,冯尚还是服张成的。“那个王姑娘真的是陛下喜欢的?那当初陛下怎么还指着她的画像说丑的别致呢。我看了一眼真人,说不上丑,但在秀女中也不排在前头啊。”
“你自己掂量着办呗。”张成挤开他进去内殿。
朱翊钧在看奏折,他总有看不完的奏折,还有内阁写的各种条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得读书三个时辰,处理政务三个时辰,其余才是闲暇时间。
张成把轻轻的把王容与誊抄的帝范放在朱翊钧最近要看的书架上。
“那是什么?”朱翊钧问。
“这是王姑娘誊抄的帝范。”张成说。
“你最近跑储秀宫很勤快啊?”朱翊钧说,“她身体好了吗?”
“身体好了。”张成笑说,“小的都打听清楚了,原来是王姑娘不爱喝汤药,说是喝了苦的没胃口,打小就不爱喝汤药,所以也这旁人也灌不进。前几天一直没喝上药所以才拖这么几天。等姑娘自然退热了清醒过来知道要喝药,人就没事了。”
“朕说许杜仲的医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一个小小的发热,三四天也不见好。”朱翊钧说。
“许御医也是无奈,听说他都让人用芦管吹药,但是王姑娘昏睡时就是吃不进。”张成说。
“看着还真不像个死犟的人。”朱翊钧说,把奏折推到一边,扭扭脖子,示意张成把王容与誊抄的书拿过来, “这书是你让她抄的?”
“小的哪能做姑娘的主呢。”张成陪着小心说,“是姑娘领了陛下的赏赐后要小的送上次陛下说让她抄的三本书过去。姑娘像是知道错了,在跟陛下陪不是呢。”
朱翊钧哼到,并不说什么,翻看了几页便说,“你跟她说的朕喜欢草书?”
“姑娘问起,小的便说了。”张成说。
“看来你们很熟啊?”朱翊钧抬起眼皮子瞄一眼不轻不重的说。
张成腾的就跪下了。“除了跟着陛下见过王姑娘几次,以及陛下让小的去见王姑娘的几次,小的没和王姑娘私下见过面。小的这回自作主张,也是想着这样陛下心情能好点,不是为了陛下,小的就是跟天借几个胆都不敢的。”
“知道你是惯会讨巧的。”朱翊钧说,“起来吧。”
“那她进宫来,你也没少让人去给她照顾了吧?”朱翊钧问。
“那看陛下说的是哪种?”张成有些犹疑的说,“姑娘在储秀宫的事情小的是一概不知,但是司膳司的小太监过来跟小的说,储秀宫的王姑娘交代了膳食要讲究些,小的问了知道是姑娘,就让司膳司的太监照做了。”
“司膳司的小太监还给你说这个?”朱翊钧不解。
“因为整个储秀宫就姑娘一个人在膳食上有要求,小太监也摸不准就来问小的了。”张成说。
朱翊钧抿起嘴角一笑。“难怪脸是越发的圆了,等会让司膳司把她这些天吃的东西列个单子上来。”
“是。”张成说。
朱翊钧翻看着书,“她用的纸墨哪里来的?”
“秀女若要用纸笔问管事姑姑要也是有的。”张成说。
“你去库房里拿些文房四宝送过去。”朱翊钧说,“直接给储秀宫的姑姑,让姑姑转交,她最近的风头可是出的有点多。”
“是。”张成说,他看着陛下的脸色,“那剩下两本书也给姑娘送去?”
“不用了。”朱翊钧说,“让她歇息着吧。”
张成没有送过来后两本书,王容与也没有找人去问,等有些精神了就坚持下床走动。她日常最是惫懒了,倚着靠着就是不爱动,但是若是生病了她就不爱躺着,觉得人在病中,越躺越迷糊,病体沉疴反而不会好了,走动走动,起码人胃口好了,多吃些饭就有精神应对生病。
王容与不让杨静茹伴着她走,那小脚走路疼着呢,王容与就在喜桃的搀扶下在廊下慢慢的走着,西府海棠的花谢了一遭,又有新的花苞露出来,那个独得王容与恩宠爱抚的小花苞却是不见了。
关于王容与喜爱绕花散步的事,前殿的人有说话不好听的直道是脑子不清楚,后殿倒是没有人来王容与面前说这些。“前殿是有什么事吗?”王容与问。
“姑娘怎么这么问?”喜桃问。
“我看我那好妹妹有两日没来后殿看我了,想着大约是又得了什么消息绊住她手脚了。”王容与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容与说,“太后娘娘明天要在慈宁宫设宴,让秀女准备一个节目,前殿的秀女就自告奋勇了,如今正忙着练习呢。”
“为什么只有一个?那后殿的姐妹不是心有不满。”王容与说,她知道不管是周玉婷还是王芷溪,能带前殿的人玩就是施恩了,更何况是后殿的人。
“有几个心里嘀咕着,但是也没说什么。”喜桃说。“反正宴会大家是一起去的,只是少了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而已。”
“既然赴宴,就好好的打扮自己,也未尝不是展示自己的机会。”王容与说。
王芷溪心里装着事,芳若跟她说了一件事,她有心想做,但是又莫名觉得不安,她看着周玉婷,她正在一边大发雷霆,因为一个秀女的步伐又错了。
她们正在排练明日太后慈宁宫小宴上的舞蹈。
芳若跟她说圣母皇太后从前还是后妃的时候,宫中有一个波斯宠妃,在一次正式场合下解了娘娘的危局,娘娘心里很是感激,但是宠妃命薄,不等娘娘报答就仙逝了。娘娘心中常有遗憾,以至于对波斯美女都格外宽容喜爱。先帝去后,这后宫中其他的波斯后妃,生活用度都好于一般后妃,都是娘娘的恩泽。
姑娘若是能做波斯妆扮,太后娘娘看着一定会喜欢。芳若说,“姑娘如今虽然得母后皇太后看重,但为人子本心,自然还是更亲近生母。陛下自小又是李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李太后严肃,对所有姑娘都一视同仁,若是姑娘能出挑些,讨得太后娘娘芳心,那独得两宫太后喜爱的姑娘,前程自然明了。”
“你这消息可可靠?”王芷溪说,“圣母皇太后看着太严肃了些,真的会因为一个妆扮就对我另眼相看吗?”
“这些陈年旧事,奴婢入宫不久自然不曾亲见,但是消息来源确实可靠的。”芳若看看左右,轻轻在王芷溪耳边说,“是李太后宫里的姑姑说的。”
“她为何要和你说这些?”王芷溪问。
“傻姑娘。”芳若笑说,“自然是姑姑看重姑娘,觉得姑娘大有前程,所以投的投名状。”
“姑姑独看好我一个?”王芷溪不信。
“姑娘只看看这周围,这一届秀女,难道还有比姑娘长的更漂亮的?”芳若说,“姑娘也太妄自菲薄了。”
“我长的好又有什么用,陛下见了也不为所动。”王芷溪有些失落的说,“陛下许是不爱美色的那一种人。”
“姑娘,这天底下不爱色的男人那是不存在的。”芳若说。“许是陛下端着架子,想等正式册封后再对姑娘表示喜爱,陛下也是要面子的,不能被人说是贪花好色不是。”
“真的吗。”王芷溪犹疑。
“姑娘,在这最后关要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了。一定要进入选三的名额中,这样才有资格被册封为高级宫妃。这一开始就被册封高位,可比在后宫一步一步挪要好太多。”芳若说。“姑娘可是个聪明人。”
第三十六章
王容与赴宴的衣服寻了一条水绿百褶裙,配着艾青滚月白色袄衣,牙白色长褙子,腰系胭脂红腰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压襟和装香丸的香球都是选的银制品,银线绣的荷包,白玉佩上缀着渐变绿的长穗子,衣服裙子绣的都是艾草的纹饰。杨静茹摸着纹饰,“这么一看艾草也挺好看的。”
“一年要做那么多衣服,花儿鸟儿的都不够绣的,找些不常用在绣纹上的啊,反而有新意。”王容与说。
“可是姐姐,你穿这个色的去赴宴,会不会太素净了。”杨静茹说。
王容与笑,把头发都束在头顶,用一个白玉莲花冠全束住,让喜桃把陛下赏的金钗找出来,寻了那一支仙台钗侧插在发冠上。金片流苏晃动在耳垂处,金光潋滟。
喜桃准备拿那支凤钗给王容与簪上时,王容与却说不要,“簪一支就够了。”
“开始还不觉得,等姐姐簪上这个金钗,就刚刚好了。”杨静茹说,“陛下赏赐的这根金钗太过精致华丽了,穿的颜色艳丽就显的太富丽了,周玉婷一直是这样装扮的,姐姐就和她撞上了。”
“我不是怕和她撞,只是一场小宴会而已,咱们现在都是秀女,不好太过张扬。”王容与说。朱翊钧要出席宴会,不带他赏的金钗,还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会怎么样。陛下赏的金钗已经是极大的出挑了,若是她再穿的华丽,还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种小人得志呢。
王容与对着妆镜,自己描眉化妆,眉毛画的有眉峰些,眼线画的长一点,原来一团和气稍显稚气的五官一下就变的凌厉起来。
“姐姐画的比宫女画的好看。”杨静茹说。
“那我给你画?”王容与说,“信的过我吗?”
“为什么信不过。”杨静茹笑说。
等到了时间王容与领着秀女去慈宁宫,在宴上献舞的秀女是另外早去慈宁宫的,王容与等一众秀女给太后请安时,陛下也才来,路过王容与是停了一下,看了眼她头上的金钗,意义不明的弯一下嘴角。
王容与从容落座,陈太后笑着问她,“身体都好了?”
“谢太后挂念,身体已经无碍。”王容与说。
“这就是陛下赏你的钗子,看着是比姑姑选的好看些。”陈太后此言一说,在座女人的视线都齐整整的看向王容与,“哀家看着带着漂亮簪子,人都漂亮些了。”
王容与状似羞涩的摸摸头上的簪子,低头躲羞并不说话。
“陛下偏心,这么漂亮的簪子,嫔妾也想要呢。”郭嫔撒娇说道。
“这有何难,等会让冯尚送你宫里去。”朱翊钧说。
“谢陛下。”郭嫔笑颜如花的说。看一眼王容与,就说嘛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陛下心悦的人出来。冯尚在陛下跟前伺候这么久,还是见风就是雨,一点眼见力都没有。
这下秀女又拿同情的目光去看王容与,王容与反而不用低头,大大方方的坐着,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就是朱翊钧看过来,她也就这么笑着。
教坊司的舞蹈过后,陈太后对皇帝说,“秀女有心,排了个舞蹈献给陛下,陛下可要好好看。”
朱翊钧点头。
李太后略微皱眉,心里很是不喜陈太后总是让秀女行歌舞事,以后是陛下的女人,嫔妃,越珍贵越好。
秀女围成圆,挨个往外耍水袖成花状,等到王芷溪录像时,她穿着和其他秀女一样,妆容却不一样,格外白的底妆,异色的眼瞳,妖娆的眼线,眉中心一点红,头罩着金丝编的罩子,仿照的波斯美女惯用的造型。
有种妖娆的美感。
李太后一下扣紧了手心,陈太后看了一眼她,又留心一下朱翊钧的神色,朱翊钧早已习就了帝王不动声色的技艺,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陈太后这一批秀女中最看重的就是周玉婷和王芷溪两个,周玉婷看眼睛就知道有野心,有手段,王芷溪则是天赐的美貌。
陈太后在这宫里一辈子,自然知道女人能做到的程度枕头风可是吹的很厉害。陈太后不是陛下生母,陛下生母又在世的情况,就算名义上一切都已她为尊,但是现实能拥有的又怎么能比过李太后。
她一直在拉拢陛下的心,皇帝大了,就该从皇帝的女人下手从而去影响皇帝。
李太后就从来不顾虑这一点,对陛下要求很严苛,对陛下的女人也要求守妇责,也许这是她身为生身母亲的依仗吧。
舞蹈很快就结束,秀女们跪倒在地等候奖赏,朱翊钧道,“这里头怎么有个长的不一样?此次秀女里有波斯人?”
“回陛下,此次秀女中并没有波斯人。”崔尚宫说。“许是秀女觉得好看,特意做次装扮。”
“丑死了。”朱翊钧说,他眉都不挑很平常的说,“朕不喜欢波斯女,朕的后宫不准有波斯女,若有秀女爱做波斯野人装扮,通通打发出去。”
后宫的女人都视皇帝是天,如今被皇帝说丑死了,对皇帝的女人是多么残忍的判语。宴上的嫔妃和秀女不约而同的举着帕子捂着嘴,是挡住惊吓还是挡住窃喜就各人自知了。
王芷溪匍匐在地,身子不由轻颤,却连开口辩驳都做不到。这和她想的不一样,李太后喜欢波斯美女,她没想到陛下会不喜欢,不,若李太后真的曾经受过波斯宠妃的照顾,李太后一定会开口给她求情的。
王芷溪期盼的看着李太后。
儿子替自己说了心里话,李太后心底长吁一口气,手指也放松了,先帝宴会时她曾经受过波斯宠妃的辱,那个蓝色眼眸的宠姬,在先帝嫔妃的宴席上指着她说,“陛下宫中的嫔妃臣妾当真记不得那么多,就像这位姐姐,若不是在陛下这见着了,臣妾还以为是哪一宫的宫女呢。”
陛下怎么说的,对,陛下说,爱妃你也没看错,她本就是宫人。
那一日耻辱她便是死了也要牢牢记得。
陛下替她说在前头,她就不至于大发雷霆已太后之尊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秀女,只淡漠说,“一伙子人跳舞,独她不一样,显见是动心思想显出她一个。这份心思也太小家子气了,便是聪明也没用到正道上。”
“崔尚宫,送这位秀女回家吧。”李太后说。
“秀女想在陛下跟前显现自己不是什么错事,女为悦己者容。”陈太后笑着掺和道。“如今独送她一个人出宫,是送她去死呢。陛下立后的好事就在眼前,犯不着惹上这样的杀忌。便留在宫中,一个秀女又吃用的了多少。”
“不教而诛是为虐。念她是初犯,就先留在宫中。若是日后还有人再犯,便是没有商榷之地了。”朱翊钧说。
闹这么一出,赏赐是没有了。周玉婷暗恨王芷溪,在接到陈太后眼色后,行礼告退,偏王芷溪又软了脚,前头人走的快,独她一个留在台上,等下台了发现王芷溪没跟上,却没有人愿意回去搀一把,王芷溪越是着急,越是使不上劲,惶惶几乎要哭出来。
王容与叹气,起身行礼,上台搀扶着王芷溪往下走。见无人愿意扶她,就直接送她回储秀宫。
“姐姐,姐姐,我怎么办?”路上王芷溪嘤嘤哭道。
“别哭了。”王容与说,“你想让人去陛下面前说你对他的话不满吗?”
“陛下,陛下要送我出宫。”王芷溪忍住不哭出声音,眼泪却成串的跳,“现下人都定好了,我若出宫,外头人不知道怎么想我,若是以为我在宫中犯了大忌,我回家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陛下不是说让你留在宫中了吗。”王容与说。心想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出宫,她也试一把了。别人的指点怕什么,若无人敢上门求娶,她就寻个山头立个庵,带发修行,自由自在。
“我不是故意的。”王芷溪说,“是别人跟我说太后娘娘喜欢波斯美女,我才会作此装扮。”
“在宫里,就是面对面说的话都要嚼上三分才能听,这样的事你怎么说听就听了。”王容与道。
“可是我也去问了别人,我问了储秀宫的姑姑,她也说,李太后对波斯美人确实和旁人不一样。”王芷溪惶惶的说。
“可现在是陛下不喜欢呀。”王容与说,她分不清楚朱翊钧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是什么由头?他宫中又没有波斯美人,先帝宫中大约是有的,但是怎么就得罪他了呢。
王芷溪哭哭啼啼一路,到了储秀宫,王容与说。“你快别哭了,赶紧把眼睛洗掉,要是洗不掉,以后都是这个眸色,就坏了。”
芳若端着铜盆进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都是你,你害的我好苦。”王芷溪要去厮打芳若。“说,你是谁的人,为何要故意害我?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狠毒的心肠,要毁我一生。”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芳若招挡几下,被王芷溪抓了手见了红,一下厉声道。“姑娘是疯了吗?”
“禁言。”王容与喝道 ,“什么话都敢说?”
“去给你们姑娘端一杯热茶来。”王容与吩咐道。
芳若放下铜盆,不甘不愿的出去。王芷溪失魂落魄的坐在炕边上,王容与拧了帕子给她洁面,“宫里最容不得一个疯字,你还想留在宫中就自己掂量着办。”
“姐姐,我现在就只有姐姐了。姐姐不会不管我吧。”王芷溪恳切的捧着王容与的手,“姐,你可是我的亲姐姐。”
第三十七章
一点小小的插曲并不会影响宴会的举行,只是等周玉婷等人都换了衣裳坐在下首位时,王容与也没有回到宴席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崔尚宫出去一圈后回来,用两宫太后和陛下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汇报道,“芷溪姑娘身体不适,容与姑娘送芷溪姑娘回储秀宫了。”
“姐妹情深,挺好的。”陈太后说。“不过光是看样貌,倒真看不出两人是亲姐妹呢?”
“也是奇怪,采选太监不知道怎么选的,一家子选了两个?就是年岁隔的近,想给陛下采一对姐妹花,看长相也不像啊? ”
“哀家倒是觉得姐姐脸圆圆的,看着就可亲,看着就有福气。”李太后说。
“这秀女得陛下喜欢啊,陛下喜欢长得有福气的吗?”陈太后笑问。
“不是朕喜欢谁谁就是有福气的吗?”朱翊钧道。
好不容易哄睡王芷溪,王容与叫来芳若,也不卖关子,直说,“我不管你背后是有人还是没人,你还想在宫里待下去,就好生伺候你们姑娘,需比从前更尽心的伺候。”
“奴婢不懂姑娘的意思,奴婢自然会尽心尽力伺候芷溪姑娘,但是若芷溪姑娘不想再让奴婢伺候了,奴婢也没办法。”芳若低头说。
“你这会子要是走了,储秀宫里谁都知道是你在背后弄的鬼,谁还敢用你?至于你背后的主子,这个时候恐怕也不会接你到她宫里,这不是昭告天下吗?”王容与说,“如果打着主意去其他地方周转一下,你要知道,咱们这些人可都是要在宫里住着的。等到最后册封,怎么也是个小主,想要给你个小宫女教训恐怕是亲而易举。”
“姑娘明鉴,奴婢真的是为了芷溪姑娘好才去打听的消息,奴婢真的不是谁的人。”芳若跪倒在地。
“我信你,你们姑娘也会信你,所以你好好的伺候着。知道吗?”王容与说。
芳若心里原是想若是王芷溪出宫了,她流几滴泪就是了,等会再换人伺候,郭嫔那她原就不想去伺候,也挤不进,好在给的银子丰盛,她可以托人带出宫去给家里人。但是现在王芷溪犯了这么大忌讳都没出宫,能不能容的下她是一个问题,就是容下了之后怎么折磨她又是另一个问题。
但是如王容与所说,她现在也不能走。芳若暗自打气,若是王芷溪一定让她走就不关她的事了。看她刚才那疯狂样,说不定再忍上几天姑姑就会把她调走了。
但是没有等到王芷溪再一次失态的对她。
芳若第二天早上去伺候王芷溪,才发现她身子滚烫,显然是发热了。芳若急急去找姑姑,姑姑来看过后让人去找太医,在等候太医来的过程中,姑姑让芳若去打冷水来用帕子给王芷溪敷脸降温。
同为一殿的秀女晦涩的表示怕过了病气,姑姑气急,“现在姑娘什么病都没诊出来,你们就怕过了病气,好歹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长时间,姑娘也太冷心冷肺了。”
“还能是什么病,丧门星病。”另一个秀女讽刺道,“大家伙一起忙碌了好几天,因为她都白费功夫,她还好意思生病,也想得陛下垂怜,再给她赏个金钗不成。”
秀女被其他人劝住脾气,太医却直到下午才来,储秀宫这边报上去,也得太医院安排的过来才会有人过来了,折腾这么久,后殿的王容与也知道了,来前殿看王芷溪,正碰上太医开药,“就是气急攻心引起的高热,喝点苦药就好了。”
来的太医穿着青衣,面上无须,可见是个才入太医院的新人,诊完脉开了药就要走,全程加起来不过一盏茶时间。
“太医,她这病还有额外需要注意的地方吗?”王容与问。
“没什么好在意的,心里一下子想不开才会发热,想开了就好了。”太医说罢就匆匆走了。
周玉婷使了一个眼色,一个秀女开口说,“王容与,王芷溪是你妹妹,如今她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为了不让她的病气过给其他人,又加上后殿本就人少,其他人照顾都比不上亲姐姐照顾,不如你把她接过去照顾吧。”
“现在后殿的人比前殿多。”王容与说。
“但是既然你们都不想她住这里,我会把她接走。”王容与说,她叫来喜桃,附耳让她去后殿布置一番。等喜桃来说办好了,就和姑姑一起,叫上几个强壮的太监,把王芷溪挪到后殿。
后殿按王容与说的在西配殿空了一个隔间出来安置王芷溪,原来住的人自己找个伴挤挤,毕竟是个病人,担心其他人忌讳。
王容与如今要在后殿做点什么,没人会反对。王容与也不是不会做人,拿两件首饰送去给挪床位的人,“委屈妹妹了。”
“不碍事的。”秀女说,“在宫里谁能保证没个为难的时候,如果都如前殿秀女那般薄情寡义,这宫里就更冷了。”
“好妹妹。”王容与道,“姐姐会记着你的好。”
芳若给王芷溪熬药,王芷溪喝药都是没有像王容与那样难灌,但是高热总是不见好,王容与来看了几次,王芷溪都不清醒,说些胡话。
“这样不行,得让太医再过来看一下。”王容与说,“人总这么烧着,会烧坏的。”
芳若一脸苦相,“奴婢也去找姑姑了,姑姑去找太医院,太医院却说没有人有时间过来。”
“怎么会?”王容与惊道,她病的时候虽然昏睡着不清楚,但是杨静茹和喜桃都说过,太医是每天都过来的。
“那上次给我看病的那个太医呢?去请他可请的动?”王容与说。
“每次都是姑姑找人去的太医院,不知道姑娘说的太医是哪个?”芳若说。
“我让喜桃去太医院一趟。”王容与说。
喜桃去了太医院,没有把许太医请过来,但也另外请来一个须发俱白的老太医过来,看官服,比上次来的太医要级别高些。
王容与跟太医问好,老太医拱手道。“姑娘想请的许御医,非陛下指令,是不给除陛下太后以外的人看病的。许御医见是喜桃来请,就让老朽替他走一趟,姑娘莫怪。”
“不会。是我不知道许御医级别,唐突了。”王容与内心如何震动不说,面上和善笑道,“多谢老太医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实在是我妹妹,喝了药也不见好,高热三天,我实在担心她。”
“等老朽把脉后再说。”老太医说,他摸着王芷溪的脉。“这位姑娘是气急攻心,郁气挤在体内,才会高热不退,现下喝药是没用了,如果姑娘同意的话,老朽要给她放血。”
“依照太医说的来吧。”王容与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依仗太医了。”
老太医用温水帕子捂热王芷溪双手,小小金针在十指指尖都快速的刺一下,挤出血后,再用帕子盖住。
放血半个时辰后,王芷溪的体温开始下降,太医改了药方让宫女去煎,“此病都是由心起,等这位姑娘清醒了再好生劝诫,心气通了病就好了。若是姑娘能寻来九转清心丸给她服下,更是万事无碍。”
“请教太医,这九转清心丸是何物?哪里有寻?”王容与问。
“九转清心丸是先帝时期道士炼的一丸药,清心,化痰,祛风,用于心宫内热,痰火壅盛。因为用药讲究,比寻常清心丸药力强劲又无副作用。但是因为先帝去后,宫内道士都被遣散出宫,如今宫里已经没有人会炼这药,陛下内库里该还有些库存。”老太医说,这位姑娘可是当初陛下指示许杜仲来看过的姑娘,想必去问陛下要一丸九转清心丸也不是难事。
“多谢太医。”王容与道,“只是还劳烦太医先开一些普通的清心丸,看妹妹吃了是否能有效果。”
“那位姑娘心气盛,不然也不至于高热这么多天,普通的清心丸怕是无用,不过姑娘既然要求,老朽就给姑娘开上几丸,一日一丸。”老太医说。
“多谢老太医。”王容与说。
王芷溪的高热眼看着退了,王容与还来不及高兴,又复热起来,喝了药热度下去,没两三个时辰,又发热起来,反反复复,只把人折腾的憔悴不堪。
刘静来看王容与,“接连变故,姐姐都瘦了,真让人看着心疼。”
“闻着这个药味,吃饭也不香。”王容与说,“没有影响到其他姐妹吧,如果影响到别人,妹妹替我陪个不是,等王芷溪好了,我再置办一桌好好谢谢大家。”
“谢她们干什么,又没有替姐姐分忧,天天吃着姐姐的餐,不亦乐乎。”刘静说,“姐姐总是如此实心,姐姐病倒的时候,我看这位妹妹对姐姐也没这么关心呢。”
“还能怎么办?难道看着她去死。”王容与说,“爹在家中要知道该难过了。我不顾念她,难道还能不顾念我爹吗?”
“我要是姐姐的妹妹就好了。”刘静说。
“你现在就是我的妹妹啊。”王容与笑说。
王芷溪现在也不是全然的昏迷,每天也有几个时辰的清醒,她知道都是王容与在照顾她,也知道自己换了地方。
祖母说的没错,到底是亲生的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她待王容与不算好,王容与待她却是没话说。王芷溪眼角也沁出泪来,若她好了,必然要好好报答她。母亲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她和王容与还是亲姐妹,过去是她着相了。
现在是王容与在照顾王芷溪,用帕子给她拭脸时发现她眼角的泪,不由怔愣,随后叹气一声,等喜桃进来就说。“喜桃,去跟安得顺说,说我要一丸九转清心丸。”安得顺自然会替她转达到那人面前,给不给就看他的意思了。
到底,还是要求助与他。
除了他,她又能去求助谁。
只盼望朱翊钧在这关系人命的事上莫要小气,若有什么交换条件,她都应下来。
第三十八章
张成给陛下换茶的时候轻轻的说,“储秀宫传来消息说姑娘想求一丸九转清心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身体还没好?”朱翊钧不解。
“不是她,是她妹妹,叫王芷溪的,高热不退,太医说吃这个药好。”张成说。
“这一家子姐妹什么毛病,被人说几句就要高热不退?”朱翊钧摇头不解说,“你把药丸子给她送过去。”
“是。”张成道。
等张成要走时,朱翊钧又叫住他,“等等,你去跟她说,这次朕帮了她,回礼得特别一点,用心一点。”
“可是陛下,什么叫特别?什么叫用心?”张成问道。
“你跟她说她就知道了。”朱翊钧说。
安得顺把药丸子送过来,也送来张成的原话,陛下让姑娘特别一点,用心一点。王容与点头,想着朱翊钧这是不让她写字了。
还说喜欢她的字,这才写了多少就要求换花样,当真是叶公好龙。王容与轻叹,看样子想靠字在朱翊钧的后宫混也而不是那么保险的事。
王芷溪吃下九转清心丸病情果然就稳定多了,王容与看着王芷溪,病容不减其美,更是柔弱动人,就是王容与看着都有几分心疼,暗想可惜朱翊钧不来看,自己差点错过了一个怎样的大美人。
“你若能听的进话,我就再多说几句。你若听不进,我也只白费这一次的口舌。”王容与说,“太后要你出宫陛下留你在宫中,你若再这样病下去,太后要再让你出宫,便是陛下也不能说什么了?你甘心吗?”
“谢谢姐姐几日来的贴心照料。”王芷溪说,“妹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惶恐。”
得,能说场面话,看来心气已经平了。王容与点头说,“你病着的时候怕过了病气,我让人把你挪过来,但是东西还在前殿,你病好了就回去住吧。”
“恐怕前殿是现在没有我的立身之地了。”王芷溪苦笑道,“姐姐,我能继续住在这里吗?”
“如果你愿意。”王容与说。
王芷溪看着王容与,她想问她她病中听到的是真的吗?她什么时候私下见过陛下?甚至已经到了可以去请求陛下的地步。
“姐姐,我这病劳姐姐费了不少心,迷糊中好像听到有一味药特别难得。”王芷溪说。
“不是什么难得的药,就是清心丸,后来太医在太医院找到了存货就送过来了。”王容与面不改色的说,“你病中这段时间,芳若一直细心照料你,你便是心中有坎也看在她尽心尽力的份上原谅她一次。毕竟,这个时候再想要个称心的宫女可不容易。”
“我省的。”王芷溪说,等到芳若来,她果然忘记病之前的疯癫,拉着芳若的手对她表示感谢,主仆两个对着流了一会眼泪,王芷溪还送了芳若几件首饰,像是之前的龌蹉都不曾存在。
王芷溪好了,王容与就懒得总在她那待着,王芷溪倒是常来她这走动,也不说话,就安静在一边待着,因为她的缘故,杨静茹聊天都不好聊,只能静默的待着。悄悄冲王容与使眼色,这人怎么一点都不会看脸色,没看出来我们都不欢迎她吗?
王容与说了王芷溪自己有想做的事就去做,不用总来陪她。王芷溪落寞一笑,“我如今还能有什么事做,如果姐姐也嫌我,我就只能待在屋里一天也不用出来。”
王容与有些意外,王芷溪并不是这样容易放弃的人,虽然上次宴会上出了大丑,但是她现在还在宫中,未来一切有可能。王芷溪如今应该是打起精神去经营她之前的关系,怎么会在她这里耗费时间。
她哪里知道,王芷溪是想在这里找她和陛下有联系的更多证据。
然后呢?王芷溪并无头绪,是去告发她和陛下私相授受,还是去告诉别人,你们都看走了眼,王容与才是你们的敌人。王芷溪一直和周玉婷比美争艳,到头来,却是她认为在后宫混不出来的王容与,才是背后的赢家。
王芷溪设想过很多次,在她得宠后,王容与窝在小殿室里凄凄惨惨戚戚,王容与放下身段来恭维她,来换取稍微好一点的生活条件。王芷溪想过,她不会对王容与太坏,但也不会太好,闲暇时叫她来解闷,听她又羡又妒的恭维自己,绝对是最好的消遣。
王芷溪坐在王容与下首,见王容与和杨静茹下棋,她知道王容与不喜欢她来黏着她,她身边的人也不喜欢。但是王芷溪还是每天都耗在这,即使没人和她说话。
现实如此残酷,现在需要放下身段讨好人的是她。
也许,以后也是她。
王芷溪观察了几日,除了第一日惊讶王容与的伙食比大家的伙*致,之后再无任何发现。王芷溪有些奇怪的问王容与,“姐姐伙食胜过其他人许多,但是其他方面又无特殊?这是谁在照顾姐姐,也太不尽心了?”
“是银子在照顾啊。”王容与笑道,“给足了银子,你想要吃什么都有。”
“那姐姐怎么不使银子让其他方面也舒适一点?”王芷溪问。
“其他方面已经很舒适了。”王容与说。
王容与半下午要去宫后苑一道,王芷溪说要一起去,王容与温言拒绝了,“我和师太约好只一个人去,下次吧。”
喜桃捧着陛下赏赐的二胡跟着去了。
王容与去了宫后苑,直往堆绣山上走,到了山顶亭子坐下,举目四望,宫后苑尽在眼下,王容与看了一眼养性斋的方向,也不知道朱翊钧现在在里面吗?虽然她说让安得顺传话让陛下这个时候去养性斋。
王容与拿出二胡,宁神一会后开始拉弓,她拉的一首陕北的小调。这是她当初学二胡的初衷,二胡的声音,像刮过陕北大地的风,宽阔寂寥,是人生之浩大又渺小。
朱翊钧早早到了养性斋,上了二楼,让人推了窗子让春风进来,他握着一卷书,似看非看,正被春风吹的昏昏欲睡时,就听到哪里传来的乐声。
“什么声音?”朱翊钧问。
“回陛下,是姑娘在堆绣亭中拉胡琴呢。”张成说。
朱翊钧往窗外望去,什么都没有。“陛下,这边。”张成适时的推开另一边的窗户,朱翊钧往外看去,因为事先的问题,并看不到王容与身影,勉强能看到她的头发背影。“这就是她给朕的回礼?”朱翊钧问。
“姑娘也是用心了呢。”张成赔笑说。
朱翊钧失笑摇头,倒没再说其他,让张成拖了椅子过来,他在这边坐下,听着王容与拉着的二胡音看书,好似没有之前的困顿。
“都说是借音传情,她这二胡拉的这么凄凉,是想跟朕说什么?”朱翊钧侧耳听了一会后说。
“小的听的不像凄凉啊?”张成说,“不瞒陛下,姑娘这琴拉的,让小的都想起小时候家门口的大柳树四月里被风吹的样子。小的自小离家,爹娘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这会儿想起那个大柳树,眼睛都要湿了。”
“啧啧。”朱翊钧说,“没想到你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小的别的也不懂,二胡跟琴筝的声音不同还是懂的,虽然二胡的音没有琴筝的软和,但是姑娘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张成说。
“哼。”朱翊钧语意不明的哼道,
王容与拉了一曲后让喜桃把琴装好,又原路还回去储秀宫了。
朱翊钧等了一会后说。“这就完了?”
张成往下看看底下的小太监对他点头,张成回到,“姑娘是回储秀宫去了。”
“这也太短了,太不诚心了。”朱翊钧说,“你去说,让她明天也这个点来。”
“那后天呢?”张成问。
“什么时候朕说停,她就不用来了。”朱翊钧说,“这才是算得上诚意嘛。”
王容与回到储秀宫,堆绣山一来一回也要出不少汗,王容与看看日头就说要洗浴。解了头发一遍一遍的梳,洗完头发用布巾包住,才进浴桶洗身子,王容与并不让喜桃贴身伺候,踩着凳子进了浴桶,热水的熨帖让王容与轻叹出声。
“姑娘,奴婢采了些花瓣来,姑娘要泡花瓣澡吗?”喜桃隔着屏风问。
王容与想起花瓣澡引来的蜜蜂,噗嗤笑出声来,“这么点时间,你又跑去宫后苑摘花了?”
“也没跑那么远。”喜桃不好意思的说,“只是奴婢看其他姑娘沐浴时都要泡花瓣澡,姑娘从来不提,也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嫌麻烦。”
“我倒不是嫌麻烦。我只是不爱这个招蜂引蝶的香。”王容与笑,“既然你已经摘来就别浪费了,装在荷包里放进柜子里熏柜子吧。”
“是。”喜桃说。
王容与的好心情在安得顺又来传话时结束,安得顺说让姑娘明天还去,王容与轻蹙着眉。“明日不行,隔两日吧,你自去回。去不去在他,去不去在我。”
安得顺给张成回话,张成皱眉,“姑娘在储秀宫是有其他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呀。”安得顺说,“哦,明天姑娘要去慈宁宫呢。”
“如此也没办法了。”张成说。
他把王容与的去不去在你去不去在我的话学给朱翊钧听,朱翊钧笑,“这是给朕谈条件呢?”
“张成,你说是不是朕对她太宽容了些,纵的她现在好大的脾气。”朱翊钧问。
第三十九章
朱翊钧连着去了养性斋两日,王容与果真没来,张成看着陛下脸色,偷偷叫来教坊司的人在宫后苑的花园里拉拉弹弹,以免陛下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翊钧在宫后苑,宫女嫔妃跟蜜蜂闻着蜜似的就来了,朱翊钧烦不甚烦又偷偷回乾清宫了。第三日王容与去了堆绣山拉了一曲,朱翊钧没去宫后苑,但是让小太监去了宫后苑,一直听到王容与拉完回储秀宫,小太监才回乾清宫回话。
“今天也是拉的二胡?”朱翊钧问。
“是。”小太监跪着回话,“小的听不懂拉的什么,但拉的挺好听的,只拉了一曲,大约是一炷香时间,姑娘就回储秀宫了。”
“今天宫后苑人多吗?”朱翊钧问。
“多。”小太监说,“在姑娘之前,有肖美人在澄瑞亭吹箫,在姑娘之后,有秀女二人在万春亭抚琴。”
“朕知道了,下去吧。”朱翊钧说,
王容与拉了二胡回去,刘静有些不解,“姐姐,这些天传说陛下在宫后苑听曲,多的是人去宫后苑凑热闹,想和陛下来个偶遇。姐姐怎么也这个时候去宫后苑拉琴,这不是徒增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我去宫后苑就是拉给陛下听的。”王容与说。
“姐姐莫要说笑了,姐姐为人不是这样的。”刘静说。
“我难道就不会向陛下邀宠吗?”王容与故意道。
“不是,就是姐姐邀宠,应该也会在确定陛下在宫后苑的时候再去吧。今天听消息,陛下还没来过宫后苑呢。”刘静说。“姐姐可不是会做吃力不讨好事情的人。”
“就你机灵。”王容与点着她的头说。
陈太后让秀女每人绣一个荷包上来,要考验秀女的女工,王容与拿着一篮子东西有些费神,她与针线活上并不热衷,显然技艺也不怎么样。王芷溪绣工了得,杨静茹的绣工也很不错,其余都是一般般水平。
“我替姐姐做一个吧。”杨静茹说,“反正以后用的上自己做绣工的时间也少。”
“太后给的又不是什么难题,就是一个荷包而已,说太后娘娘考校女工,不如说太后娘娘在探看人心。”王容与说,“好赖都只能自己做,不能假与人手。”
多数人拿着明黄布料,都是绣的龙纹荷包,少数人绣的鸳鸯,王容与喜欢鹤,便绣了一个白鹤图案的荷包,因为绣工一般,形状上就费了心思,裁剪做成云朵样式的。两边挂着双珠络,穗子用染色剂染成青绿渐变色。
仙鹤飞在云上,云下面是水。
算不上出奇,但是王容与摸着指尖的针眼说,到底是用上十足的诚心了。
慈宁宫里,两宫太后簇拥着皇帝坐着,面前宫女举手过肩捧着锦盘,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荷包,陈太后赞扬一下秀女的女工后,对朱翊钧笑说,“陛下,选个喜欢的挂上吧。”
朱翊钧翻检一番,选了杨静茹绣的金龙荷包和王容与做的仙鹤荷包。
“陛下怎么选的这两个?”陈太后问,她自然知道这些荷包分别是谁做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龙图案,陛下选这个有什么原因?”
“这个龙看着精神些。”朱翊钧说,“怎么,不能选这个。”
“当然可以。”陈太后说。“陛下不多选几个?”
“这些不都是给朕的吗?”朱翊钧问。
“哈哈,当然都是给陛下的。”陈太后捂嘴笑说,“只是有几个图案一看就是孝敬我们两个老人家。仙鹤延年,陛下用这个还早着呢。”
“孝敬母后的就把她拿出来就是。”朱翊钧说。手里拿着仙鹤却不松手,仿佛他拿的不是仙鹤。
等回到乾清宫,朱翊钧就让人把仙鹤荷包给他系上。
“这莫不是姑娘做的荷包?”张成问。“陛下可真厉害,那么多荷包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姑娘做的荷包。”
“看针脚就知道了。”朱翊钧说,“针脚凌乱,一看就知道女工不好,偏又惯会动心思扬长避短,不是她做的还能是哪个?”
“小的觉的这绣的也挺好的。”张成说。
“也就是朕不嫌弃她了。”朱翊钧弹了弹荷包说。
张成看他,“那陛下明日还去养性斋吗?”明日又是朱翊钧让王容与去宫后苑拉琴的日子。
“不去。”朱翊钧说,“她让朕白去了两回,她也要去白拉两回,朕才有面子。”
王容与在堆绣亭中拉二胡,倒也不全是为了朱翊钧,所以他在或者不在都没关系,她站在高处,拉琴给自己听,人总要有个思想独处的时候。
李太后去钦安殿听一课佛经,出来时听到悠扬的二胡声,“这是那个叫王容与的秀女在拉琴吗?”二胡如此独特的乐器,除了她估计也没旁人。
“是的。”静宜师太说,“容与姑娘隔三岔五的会去堆绣亭上拉琴。”
“是因为陛下吗?”李太后问。朱翊钧常来宫后苑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倒是不知。”静宜师太说,“不过她拉琴的时候陛下都不在宫后苑,想来是运气不怎么好。”
“一次也没碰上那就不是运气不好,是避嫌呢。”李太后说。
“去,邀她到璃藻堂来坐坐。”李太后说。
李太后要在璃藻堂召见王容与,宫女太监应声下去布置,等到王容与从堆绣山上下来,李太后已然安坐在宝座上,“小女容与见过圣母皇太后。”
“起来吧。”李太后说。“坐。”
“不要拘束,哀家今日到钦安殿听到你拉琴,琴声悠扬,就想召你过来聊聊天。”李太后说。她素来对陛下严肃,对后妃宫女也是女则规矩不离口,前朝后宫对她的评价都趋于是个不好相处的严苛皇太后。但是其实李太后对着守规矩的人,说话挺温和的。
“乡野之音,入不得太后耳。”王容与说。
“哀家也出自乡野,有什么入不得耳。”李太后说,“后宫一针一线,都是黎民供养,却高高在上看不起百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后娘娘心系百姓,是苍生之福。”王容与说。许是气氛轻松,她大胆抬眼看着太后,李太后如今不过三十多岁,五官能见年轻时清丽脱俗的模样,眉头常皱,于是有眉心纹,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但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心胸心底都是极好的。
“哀家最喜欢你这样的长相,不笑也像是笑着,一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酒窝,当真是甜到心窝里去了。”李太后突然说。
王容与闻言笑出两个酒窝来,“除了小女祖母,娘娘是第一个夸赞小女模样的。小女好开心啊。”
“没有旁人夸你漂亮?”李太后惊讶道。
“说来在街坊间,小女还有个无盐的外号呢。”王容与笑说,“大约是从小就有个美人比照着,小女中人之姿就被比成下风了。”
“旁人说你无盐,你不生气?”李太后问。
“又不是真的无盐,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真的是无盐,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要为别人的嘴给自己找不痛快?”王容与说。“小女的容貌承自父母,祖母说小女长的很像小女母亲,小女没见过母亲长什么样子,照着铜镜,想象母亲的样子。小女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呢。”
“真是个孝顺孩子。”李太后说,“也是个剔透孩子。”
“小女的人生才走到哪,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活的剔透。”王容与歪头看着李太后说,“但是如果有一天能活成太后娘娘这样的人,也许是不枉费白活这一遭。”
“哦,想成为哀家这样的人?你也想做皇太后?”李太后故意说。
“娘娘误解小女的意思了。”王容与说,“小女也想成为心里时刻感念一针一线都是出自黎民供养的人。”
李太后看着她露出笑容,“你如今有这个心思已是比旁人强了许多。只盼你日后,高位繁华,莫要忘了初心。”
李太后叫来王容与聊天,临走时从自己手上褪了一个金圆蒜泥鳅牡丹镯赐予王容与,王容与自然要低头谢恩。
回到储秀宫,还为喘过气来,王芷溪就过来了,“姐姐在宫后苑遇见圣母皇太后了?”
“在堆绣亭拉二胡,一曲罢了说是圣母皇太后要召见我,原来是圣母皇太后从钦安殿出来听见我拉琴了。”王容与说。
“怎么这么巧?”王芷溪说,“妹妹是个没福气的,上次跟姐姐去堆绣亭,谁也没遇上,这次不去,姐姐就遇上太后娘娘了。”
“那你下次还是跟着我去吧。”王容与说,“免得你心里嘀咕,是我特意要错开你。”
“姐姐误会了,我没有这么想。”王芷溪说。“堆绣山好歹是山,妹妹体力不支,爬山很是辛苦。”
“若是不去堆绣山,宫后苑与我而言,没什么可去的。”王容与说。
“姐姐见了圣母皇太后,皇太后可赏了什么东西?”王芷溪问。
王容与伸出手,“喏,一支家常镯子。”
王芷溪闻言摇头,“许是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不是一样的风格,我从前去慈宁宫,母后皇太后赏的东西可多了。”
“妹妹日后见了李太后,也有丰厚的赏呢。”王容与说。
“姐姐说笑了。”王芷溪后知后觉的辩解道,“妹妹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王容与问。
“姐姐说的什么意思?”王芷溪怯怯说。
“奇怪了,你自己说的话倒要来问我是什么意思?这话从你口中出,从我耳中入,你想它是个什么意思,我就听成什么意思。”王容与说。
第四十章
在王容与那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王芷溪觉得没什么意思,说不了两句就回西配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比从前在前殿众人簇拥的热闹,王芷溪现在住在这,冷清的很。
芳若端来茶水给王芷溪,王芷溪心里对她的恼恨不曾减弱一星半点,面上却还是如从前一样,信赖亲密有加。
“如今我是落魄了,跟着我受委屈,若有别处要你,你就自攀高枝去吧,我也不好耽误。”王芷溪抿一口茶道。
“姑娘这么说奴婢真的无地自容。”芳若说,“奴婢一来储秀宫就是伺候姑娘,一仆不事二主,奴婢要一直伺候姑娘。”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底层宫女向来没有选择的权利。芳若费劲心思,也是只争朝夕。
“从前交游阔,如今鞍马稀,人心当真是反复无常又凉薄。”王芷溪说,“只是进宫短短的日子,真是尝尽人生起落喜悲。”
“姑娘莫要灰心,凭借姑娘的美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芳若说。
“那也要能见到陛下。”王芷溪叹气,“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陛下。”
“当然能。”芳若说,“陛下又没说以后不见姑娘了。陈太后不是一直喜欢姑娘吗,陛下别的地方去不,慈宁宫总要去的。”
“对,你提醒我了,我给太后做的一个抹额,你去拿来。”王芷溪说。
“咱们到了后殿,伺候的人也不太熟悉?你知道一个叫安得顺的小太监吗?”王芷溪绣着花不经意的问。
“安得顺?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芳若说,“年纪还小,抢不过其他太监,并没有入殿伺候,好像就是做些杂役。姑娘怎么想起他了?”
“没有,我最近总在姐姐身边,发现这个小太监跟姐姐身边的侍女喜桃挺亲近的。”王容与说。
“喜桃从前在储秀宫也是不吭声的,但是没想到运气不错,入了容与姑娘的眼。”芳若说。王容与一开始谁也没在意,等到这个时候回头一看,倒是她不声不响的显出来,虽说被陛下说丑的别致,御前失仪,也不喜表现自己,但是陛下唯一评论过的长相,单独让她拉琴演奏,还赐了两把琴,御前失仪但是抄写的经书供奉太庙,病倒了直接有御医过来看,之后还有陛下赏赐的金钗。
可不是从内库里随便拿出来的东西赏赐,那钗一看就知该是尚功局新造的。
“那我推荐你去姐姐那伺候?你嘴甜手勤,喜桃不会是你的对手。”王芷溪说道。
“姑娘,奴婢对姑娘说句真心话,姑娘好好和容与姑娘相处吧,单是从病中太医看病一事,就知道陛下待容与姑娘与旁的姑娘不一样。”芳若说,“姑娘与容与姑娘是亲姐妹,天然比别人多一份亲近联系,姑娘与容与姑娘亲近,以后见到陛下的时间也多。”
王芷溪的针一不小心就戳中了自己的手指,迅速冒出小血滴,芳若拿手帕包住手指,“姑娘,奴婢话糙理不糙、虽然不知道陛下怎么对容与姑娘上心的,但是容与姑娘长的远不如姑娘是事实,姑娘和容与姑娘一起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总会发现姑娘的好。”
“你这番话倒是真心替我谋算。”王芷溪笑道。
“奴婢自然是一心为了姑娘。”芳若说。
王芷溪自住到后殿来也是撒的银子开路,拉拢宫女太监,放下身段和其他秀女攀谈,因为王芷溪总在王容与面前出没,后殿的秀女还是给她几分薄面,与她交谈。王芷溪会说话,热情的与人交谈时总能让人愉悦,一时之间仿佛融入其中,花团锦簇。
芳若去前殿拿王芷溪的东西,有秀女问王芷溪的情况,“你们姑娘还真是在哪都能混的风生水起?我眼见着在后殿的风光更甚在前殿啦。”
“前殿以周姑娘为首,两人少不得比较,后殿没个管事的,唯一王容与还是王芷溪亲姐,如此一来还不是她想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另一个秀女说,“反正平日里姐姐长妹妹短的,结果一倒动真章的时候就撇下别人自个一个人在那瞎算计,那嘴说的再甜我也是不信的。”
“行了吧,你还得感谢她没和你分享她的独家消息,不然一伙子人都要遭了陛下的厌,岂不更惨。”秀女安抚她说。
一伙人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芳若仿若未闻,低头收拾了王芷溪的东西往后殿去,王芷溪问她前殿的人说了什么,不等芳若回答,她又说不必了。
“眼皮子浅的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王芷溪刻薄的说,“一个个都争着当周玉婷的哈巴狗儿,能有什么出息。”浑然忘了,那里面也曾经有她的拥趸,拿她的话当说一不二的指令。
王容与不是好和人聊天的性格,便是后殿中,整日里也只是和杨静茹,刘静多说些话,崔一如害的王容与受罚,渐渐就不往王容与跟前凑了。
王容与对此也颇为无奈,“难道我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还是人的问题,说起来,刘静松手让姐姐摔倒的事更严重,刘静虽然愧疚,但也没说因为愧疚就不跟姐姐亲向。”杨静茹淡淡的说。“大概她想让别人知道姐姐是个小气的人吧。”
“算了。”王容与笑道,“我身边要是围了很多人,我也不自在。”
“可是你妹妹显然喜欢簇拥的感觉。”杨静茹说。她人也是比较冷清不爱说话的,若是刘静不在,她和王容与对坐着一下午也说不了几句话。所以她和王容与是完全的小集体,而刘静活泼些,和其他秀女的关系也好,其他秀女流传什么八卦都是刘静打听来跟他们说。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刘静从外面过来,坐到杨静茹身边,越过他去端了一杯茶喝了,“原来她们在嘀咕,那次宴会的事,说姐姐是以退为进,虽然正式表演的时候姐姐没凸显自己,但是最后也只有姐姐单独多表演了一个节目啊。”
“人心啊。”杨静茹嗤笑,“这才几天,就忘记当初对姐姐领导排节目是怎样的感恩戴德。”
“大多人都是随波逐流,只是我没打听出这话最开始是从哪传出来的。”刘静说。
“不用去打听。”王容与说,“会被说动许是大家心里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当初陛下赏了众人首饰,只我一把二胡,还有人来安慰我,有心软的还想把她的首饰送给我,现在被说动这样的说法,大约是陛下赏我金钗惹的货了。”
“她们却忘了姐姐的金钗是怎么来的,是大家起哄非要姐姐上秋千架以至于摔跤御前失仪自省一天才得来的,她们眼馋金钗,大可也去御前失仪一回,让关到小黑屋里去试一试。”杨静茹说。
“你怎么这般激动?”王容与失笑说,“并不是那么值得生气的事。”
“姐姐就是脾性太好了。”杨静茹说。
“我说就是你们两个太冷静了些,不亲和,这说话说的少,心可不就离的远了。”刘静说。
“如此蠢笨之人,我才不屑的与她们亲和。”杨静茹说。
王芷溪心里偷偷盘算着,王容与再要往宫后苑去,她推说困倦乏力,实际是偷偷尾随去了宫后苑,她原想着让芳若打听安得顺背后是不是有人,但是她已经信不过芳若,便是芳若打听来,她也不会全然相信。
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看,去想。
王容与还是上了堆绣山,今天拉的曲子有些悲凉,听得心里凉飕飕的。王芷溪咬唇,她永远不知道王容与心里想了什么。
王容与拉完她的曲就下山回储秀宫了,喜桃捧着琴盒在外面,“再没见过比姑娘更喜欢堆绣山的人了。”
“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人是越发的没精神,走走爬爬山,人精神,还不容易生病。”王容与说。
王容与走了,王芷溪在原地又待了一会,险些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病糊涂了听岔了。王容与怎么能和陛下有了牵扯,她在储秀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正想着自己多心,养性斋那里传出动静,王容与往身后的假山躲了躲,然后看见陛下从养性斋里出来,并没有叫銮驾,带着内侍监四人,没什么动静的离开宫后苑。
“让尚膳司做点开口笑送过去,太阳那么好,拉的什么曲呀?”朱翊钧说。
“是。”张成低头道。
王芷溪全身都在颤抖,如果没用銮驾,朱翊钧来没来宫后苑,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谁都不能确定,除非亲眼见着了。
虽然王容与和朱翊钧并没有相见,但是王容与定时定点的去拉琴,拉给谁听?从前也不见她这样。
王芷溪浑浑噩噩的往储秀宫走,呆坐了片刻又去王芷溪那,杨静茹原捏着点心冲王容与笑,见到王芷溪进来就不笑了,王芷溪看着盘里的点心,圆滚滚金灿灿的小点心,裹着芝麻咧着嘴,一个个好看又好吃。
“哪里来的点心?”王芷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问。
“每个秀女每天都有点心的份例,你没有?”王容与问。
“没有这道点心,也不是这个时候有啊。”王芷溪说。
“我一般是这个时候想吃点小点心,所以当时尚膳司有什么就弄点什么过来,我又不挑。”王容与说。
“许是有人记挂着姐姐,特意给姐姐选的点心呢。”王芷溪说。
“又不是什么名贵难得的点心?吃个开口笑,还需要人记挂着?”杨静茹问。
王芷溪说不上几句话说是头疼就回殿室了,回去后不言不语上了床用被子盖住头,却咬着帕子无声哭泣。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王容与做了什么,她凭什么就和陛下有了默契?等到日后,王容与为高位,难道同在后宫,她得看一辈子王容与的脸色,她怎么能甘心。
她娘怎么能甘心?
第四十一章
王芷溪又借头疼一事要独处,芳若收拾妥当后离去,出了殿门,也是轻叹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芷溪说是休息独处,其实都是偷偷出去了,芳若又怎么能不知道。
表面装的再好,王芷溪到底不能像从前那样信任她。
芳若盘算着以后的前程,回宫女房时就有些走神,“芳若,刚才有人来找你。”另一个在房里躲懒没有去前面伺候的宫女说,“你那个叫点墨的同乡来找过你,我说你还没回来,她就说她在老地方等你。”
芳若点头,点墨是她同乡,如今却不在哪个宫里伺候,是尚服局一个司衣,她来找她没有什么事,她背后的拂柳才是真正的事主。
拂柳是翊坤宫郭嫔的大宫女。
芳若出了储秀宫,去宫后苑一个僻静的亭子后的竹林里,拂柳果然在那里等她。
“芷溪姑娘现在还好伺候吗?我久等你不来。”拂柳说。
“总归没有从前好伺候了。”芳若叹气说,“如果不是她说头疼,我这会还脱不了空,自然就听不到姐姐的吩咐。”
“娘娘记挂着你的好呢,虽然芷溪姑娘这次运气好,并没有被赶出宫,但是在李太后那挂了号,就是留在宫中以后有没她的好日子。”拂柳说。“所以娘娘跟我说,你有什么要求都让我尽力满足你,娘娘对自己人从来不亏欠。你要是在芷溪姑娘那伺候不下去了,娘娘便让你换个地方伺候。”
“现下还好,我还应付得来,这个时候反而不能贸然行动,以免暴露了娘娘。”芳若说“娘娘的恩德我记在心底,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会来找姐姐的。”
“芷溪姑娘现在情况怎么样?听说病了一阵。”拂柳说。
“被陛下当众训斥,是个好人也要生病,现在病好了,大概心里也想通了。没出宫就一切还有机会。”芳若说,“只是姑娘因为生病搬出前殿,如今在丽景轩配殿住着,隔间就她一个人,旁人的消息我如今是不太熟悉。”
“旁人的消息娘娘自有渠道知道。”拂柳说,“娘娘诧异这储秀宫还有一个王容与,是娘娘不曾放在心上,但是如今看来,她和旁人好像不一样?”
“容与姑娘可不好糊弄。”芳若说,“她自进宫来认识喜桃,便只让喜桃一个人伺候,旁的宫女近身伺候卖好,姑娘都不为所动。喜桃,姐姐许是不认识,天下第一的轴性子,若让她做出损害姑娘的事,估计是死也不干的。她可比我有骨气的多。”
“妹妹怎么这么说自己,所以妹妹是有生存智慧的人,喜桃那个人我没听说过,可见为了她的轴,在宫里有没少吃苦,若不是碰上姑娘,也是一辈子底层挣扎的命。”拂柳说,“你放心,娘娘记挂着你的好,等到娘娘以后位列高位,会把你调到翊坤宫来的。”
“姐姐想我怎么做?”芳若说。
“芷溪姑娘不是容与姑娘的亲妹妹吗?如果容与姑娘真的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应该能调解芷溪姑娘和陛下之间的误会、”拂柳说。皇帝陛下可是很厌恶后宫女子在他那互相照应,尤其是替有错的人说话求情。
王容与姿色平平,性格才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会拉二胡算什么特别,陛下怎么看都不像喜欢二胡。郭嫔实在兴不起把她当对手的兴致,但是对于任何可疑的苗头都要浇灭在最初。于是郭嫔想了这么一计,王芷溪那个蠢的就是个拖后腿的,她姐姐若是抹不开情面替她求了,陛下心里就有了膈应。
一箭双雕。
芳若有些犹疑,因为在她看来,王芷溪和王容与的姐妹情也就那样,而且王容与也不像寻常的姐姐那样对妹妹有求必应,对于这招有没有用,她很怀疑。
“你只管去跟芷溪姑娘说。”拂柳笑说,“她会知道怎么做的。最差的结果就是姐妹离心,娘娘也是满意的。”
“我尽量试试吧。”芳若说。
拂柳满意的点头,拉过芳若的手,塞过去一个荷包,沉甸甸的,“知道你只喜欢这样直接的黄白之物,好好做,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娘娘。”芳若说,“也多谢姐姐。”
拂柳先走,芳若要等一会再走出来,以免被人撞见,她心里心思转了几转,去了司膳司转了一圈,拿着点心去了太监值房,小太监看见芳若堆笑着说,“是奶奶来了。”
“这些点心拿去甜嘴。”芳若说,把手里拎着的篮子给了小太监,抽出帕子一扭一扭的进值房。
值房里一个大太监卧在炕上,一个小太监给捶腿,一个小太监给捏肩,好不享受。这个大太监姓陈,司礼监太监,二十四监中司礼监为头,司礼监的太监走到哪都能被奉承。如今冯保如日中天,他闲暇时间比较多,就喜欢窝在值房里。
小太监看见芳若进来笑说奶奶来了,芳若说,“刚才带来的点心小卓子拿走了,你们出去吃吧,等会好吃的都没有了。”
小太监笑着挤眉弄眼就出去了。
陈钜人二十出头,虽是阉人,习武练身,看着人很精干,他懒懒的往嘴里扔花生米。“奶奶过来没给爷爷带点心?”
“你这还缺我那点点心?”芳若坐上炕,靠在陈钜怀里。原来皇宫里总有太监宫女看对眼结成对食的,深宫寂寞,互相慰藉。有些宫女对对食深恶痛绝,但是芳若却不同,她自来就是有主张的,当年家穷,她是长女,卖身进宫来,就是为了让家里不再卖任何一个弟弟妹妹。
她需要送钱回去,谁都不可靠,但是得知太监是住在皇城外的,她就动了心思,如果和大太监做了对食,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不说,也能方便随时送钱回去。她选来选去,选中了陈钜。
互相试探了几回,就成了对食。陈钜为人还是厚道,第一次芳若托他送钱回去,他直接说你那点钱算什么,我送点银子去你家,就当是你的聘礼了。
芳若不管,自己要给的银子依旧塞给他,他要是拿自己的钱送是他的事,多送也是他的事。不过怎么说陈钜厚道呢,去芳若家次数多了,见他家人满腹心思又不敢劳动他传话的样子,就说让他家人送弟弟去私塾上学,学了字写了信他就带回来给芳若,芳若不识字,他就念给芳若听,他入司礼监是学了字的。芳若把弟弟的信放在胸口,陈钜问你要回信吗?你说我写。
芳若深受感动,这最开始纯交换性质的对食倒是多了些情意绵绵。
芳若把钱袋子塞到陈钜怀里。陈钜捏着她的手,“又替后宫哪个娘娘做事了?”
“郭嫔。”芳若说。
“你在储秀宫就没遇见到值得伺候的好主子?”陈钜说,“零散宫女虽然自在,但是还是得进了宫才能有晋级大宫女的希望。”
“你以为我不想,只是这次却是看走眼了。”芳若说,“我是见芷溪姑娘实在不是个会出头的样子,才接了郭嫔的银子替她办事,现在事办好了,这一批的秀女里,估计是没有人敢要我了。”
“你不是说那个芷溪姑娘很是美貌?”陈钜说。
“美貌没用,得有脑子啊。”芳若说。“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容与姑娘,我看看要不要开罪她。”
“那郭嫔的事?”陈钜问。
“我可是收银子办事,一桩归一桩,我又不是郭嫔的人。”芳若说。
陈钜捏她的下巴,“等有朝一日我做了秉笔太监,就让你出宫去做名副其实的奶奶。不让你再操心这些事了。”
“那可不行,那万一到时候你被鲜花一样的小宫女勾走了怎么办?”芳若勾着他的脖子,说,此刻的笑意才有几分真意。
芳若回储秀宫,王芷溪已经坐在那了,见到芳若回来就淡淡的说,“你去哪了?我想喝个热茶都没有。”
“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沏茶来。”芳若满脸惶恐的说。
等端茶过来,王芷溪看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又是你那个老乡找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老乡找你的?”王芷溪话里不妨有讥笑之意。
“奴婢的同乡只是听到大姑姑说选三的人选快要定了,就过来跟我说一声。选三选出皇后后,余下的秀女也要封等级,她是替我来担心的。”
“哦,这么快。”王芷溪白着脸说,她如今是和选三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秀女的初封等级,她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她有没有说大姑姑知道选三的人选?”
“这个选三只有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才知道。奴婢的同乡并不知道呢。”芳若说。“听大家推测的,该是前殿二,后殿一。”
“前殿二?周玉婷那个霸道的泼妇必然在其中,余下一个还有谁?柳如是?后殿一,估计就是我那个好姐姐了。不过杨静茹也说不定,看起来文静贤淑,是太后会喜欢的类型。”
“如果容与姑娘进了选三也是好事。”芳若细声说,“日后也能多照拂姑娘。”
“哼,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了,还照拂。”王芷溪冷笑道,“虽说是亲姐妹,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心贴不到一块去。”
“容与姑娘也要面子呢,都是姐妹,她总不能看着姑娘落魄。”芳若说。
“求人不如求己。”王芷溪心里下定了决心,“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姑娘,你可不要冲动。”芳若说,怎么她还没怎么供火,王芷溪就像已经有了决断。
“我已经冲动过一次了,失败了。”王芷溪笑的渗人,“我现在也不怕再冲动一次,左右还能坏到哪去。”
第四十二章
王芷溪常与王容与一起厮混时日,芳若便也与喜桃相熟,喜桃还记得芳若从前在王容与面前说不动听的,并不与芳若亲热,芳若也不想热脸去贴喜桃的冷屁股,好在王芷溪只是让芳若常跟着喜桃一起去做事,别偷懒,对二人关系到底怎么样并不关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芷溪只是想让芳若跟在喜桃身后跟她日常会遇见的下人混个脸熟,等到时机成熟就能李代桃僵,假传指令。
王芷溪跟着王容与身后去了几次宫后苑后发现,每次王容与都不直接与陛下见面,只拉了一曲就走,最近一次王容与似是厌倦了,没带琴,拿着她那三角铃在山顶上敲打了半天。
三角铃的声音有多大?养性斋难得出现一个人,是张成,王芷溪认识他,陛下身边两个得宠的小太监,一个冯尚,一个张成,冯尚来过储秀宫一次,张成却是多来了很多次,但是他每次来储秀宫都是为了王容与。
张成就是王容与和陛下联系的桥梁。
王芷溪暗自记下,小心的观望。
张成匆匆爬上了堆绣山,“姑娘。”
王容与停下敲三角铃,“张內侍怎么来了?”
张成看着王容与手中的三角铃,苦笑道,“陛下见姑娘来了,但总也没听见乐声,就让小的上来看看。”
“三角铃的声音也不小啊。”王容与敲道。“实话跟张內侍说,今天我琴都没带,拉的曲子已经没有新鲜的了还不如不拉。”
“那姑娘能去养性斋吗?这样更方便陛下欣赏姑娘的铃音。”张成说。
“张內侍,陛下最近政务不忙吗?”王容与说,“天天要听琴音,就是教坊司的乐师也该有个歇气的时候。”
“陛下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选秀,内阁也知机,不甚重要的事情不会送到陛下跟前。”张成说。
“陛下的人情太难还了。”王容与叹气道,她把手中的三角铃递给张成,“你把这个带给陛下,三角铃并无什么技巧,陛下击打的声音就和我击打的声音是一样的,就不用我特意去给陛下表演。”
“姑娘,这。”张成有些为难。
“眼下是选秀的关键时期,我与陛下要避嫌才是。”王容与说。
“姑娘,恕小的多嘴一句,甭管到了什么关键时刻,顺从陛下的意才是最重要的。如今陛下喜欢姑娘,喜欢姑娘的字,喜欢姑娘的琴,姑娘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笼络陛下的心,也许日后入了深宫反而不如储秀宫时期经常能见到陛下,姑娘到时候想避嫌多久就能避嫌多久。”张成说
“我知道张內侍的好意。”王容与说,“只是我心意已决张內侍就这么去回陛下话吧。”陛下喜欢她的字,不过抄了几卷就说要换别的更有诚意的感谢,喜欢他的琴,如今这二胡也连着拉了好几日,储秀宫已经有人在偷偷练习二胡,当然这不是问题,可是谁知道这位陛下什么时候就又听腻了二胡。
与其到时候被冷冷的说一句朕已经听腻了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再说她也真疲了没完没了的来堆绣山拉胡琴,简直和当初初学时的练习强度一样。每天还要拒绝那么多秀女想要和她一起来堆绣山的要求。
其实她可以让那些秀女一起来的,毕竟她来堆绣山实在连陛下的脸也不曾见过。但是转念一想,她一个人拉二胡给天地听给自己听给陛下听,凭什么又多几个坐在她面前听,像是观众捧场乐师,还要言不由衷的夸赞几句。反正也无人能证明她在宫后苑时,陛下也在宫后苑,那些猜测都随他去。她才不会松口让自己添堵。
张成走后,喜桃有些担忧的看着王容与,姑娘这样明目张胆的忤逆陛下可好?王容与对她微微一笑,“并不是多大的事。”顺便看看陛下对她的容忍度在哪里?
张成捧着三角铃面呈陛下,“陛下,姑娘的二胡弦拉断了,所以在山上敲着此物,这铃声不大,所以陛下在养性斋不曾听到乐声。”
“两把都坏了?还是她今天压根就没带胡琴上去。”朱翊钧问,他接过三角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几番来往朱翊钧已经有点了解王容与的脾性,“她给朕拉琴厌烦,用三角铃来充数来了?也不想想朕给她的可是救人性命的东西,这才让她拉几回琴就不耐烦,看朕下次还帮她吗?朕还从乾清宫走到这宫后苑,她竟敢光明正大的敷衍朕。”
“陛下,姑娘怎么会敷衍陛下呢?这不是不凑巧赶上了。”张成说。额上冒着冷汗,陛下当真是动若明烛,把姑娘的心事猜的准准的。
“你没让她下来给朕敲这三角铃?”朱翊钧说。
“小的还没说,姑娘就争着要下来给陛下当场演奏,但是小的看姑娘脸色实在苍白不堪,怕她到了御前惊着陛下,就没让她下来。小的特意跟姑娘学了三角铃的技巧,拿着三角铃下来给陛下演奏。”张成说。
“好端端的怎么会脸色苍白?”朱翊钧问。
“姑娘未曾说,但小的猜测,这堆绣山也是有些高度,姑娘一个弱女子爬山下山的次数多了,许就是这样看着没精神。”张成说。
“堆绣山是她自己选的,这苦头也是自找的。”朱翊钧说,击打一下三角铃,“现在三角铃在我手上,她的二胡也坏了,书也不用抄,你去告诉她,下次准备什么才艺面圣吧?”
“是。”张成低头诺道。
王容与也不是在堆绣山上傻坐着,片刻后就下山,在山脚上又遇见了来传达陛下旨意的张成。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陛下了?”王容与闻听后悠悠叹气说,“张內侍要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就偷偷指点我一下,我到底是哪里做不好了,陛下要如猫捉弄老鼠一样戏弄我。”
“陛下是见姑娘可爱呢。”张成说,“小的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就见陛下对姑娘一人是这样的。”
“若姑娘以为陛下是戏弄姑娘,小的也不免为陛下报不平。”
“我才艺平平,去哪里临时抱佛脚习的其他才艺面圣?”王容与很是苦恼。
“姑娘准备好了,便让安得顺来告诉小的。”张成拱手告退。
王容与长吁短叹。
躲在假山后的王芷溪听闻这一切,心口狂跳,直觉告诉她她的机会来了。
王容与苦思来了一晚上,让杨静茹给她话了几个手长脚长脖子细的彩人,她再用线牵着细竹棍,隔着白布,点着烛火,练起了人偶戏。
“这是皮影?”杨静茹问。
“不算,简单版的看图说话,我拿来应付一下。”王容与说。“谁叫我不喜欢唱歌,又不会跳舞。”
“姐姐的才艺实在与众不同。”杨静茹说。
“自小就被说性子古怪,就爱弄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儿。”王容与笑道,“好在祖母开明,只要不出格都随我喜欢。我也就会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你看正经淑女会的,我都不会。”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姐姐的聪明豁达,让妹妹好是向往。”杨静茹说。
“你若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跟我说,我会的都会教给你。”王容与说,“你看她们都在学二胡,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杨静茹摇头,“姐姐二胡拉在前头,余下所有人都是东施效颦,我才不做那样的蠢事。”
操纵小人儿可并不轻松,王容与闲暇的时候都在练习,以至于手背都开始抽筋,需要放在热水里慢慢揉着散筋。
“比起影子戏,唱跳舞可容易多了。姑娘如此费心思勤加练习,也是想好好给陛下表演,陛下一定会感受到姑娘的心意。”喜桃轻声说,姑娘不是真的敷衍陛下,她最开心了。
“谁说是为了他?”王容与兀自嘴硬的说,“我自己许久没玩过了,想来打发时间。”
王容与虽说没有特意避着人练习,但是若有人在她那坐着,她也不是不练习的,疲于应付那些好奇的问题。一次练习过后,王容与奇怪道,“王芷溪这两日怎么来的不勤快了?”
“不知道,只是听说拉下隔间的帷帐,一个人在里头。”喜桃说,“连芳若都只能在外头等候。”
“不是生病了吧?”王容与问。
“应该不会,生病了芳若该在里头伺候的。”喜桃说。
“只要不是生病就随她去,我还落个轻松。”王容与说。
王芷溪拉下帷帐,在单独的空间里练习舞蹈,她的荷包里有一味香丸,这是她娘给她第一次承宠准备的东西,闻着只是普通的香丸,其中有一位特殊的香料,如遇火燃烧,就能生出甜腻的香风,让男人意乱情迷,女人柔软放松。
王芷溪握紧香囊,成败在此一举,她得承宠,在册封前。陛下不会短时间内宠幸完所有的秀女,等最开始承宠的秀女开始得势,不管有仇没仇的都会挡在她面前,阻止她承宠。
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第四十三章
今天早起天就不好,阴沉沉的,喜桃端来热水给王容与洗漱时,王容与说,“这种阴天最适合吃锅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奴婢等会就去尚膳司说,姑娘想吃什么锅子?”喜桃问。
“大棒骨锅子,里头放几粒枸杞放几粒红枣,再把新鲜的牛羊肉片成极薄的片做配菜,还有鱼肉捶打成丸,豆皮,新鲜的小菜和菇类各选三样,蘸料捡师父拿手的配上几碟,最要紧的,要上一盘细面。”王容与说。
“记住了。”喜桃说。
因为吩咐的仔细,喜桃亲自去的尚膳司说,“姑娘今天要吃点其他的?”
“姑娘看着天阴了,想吃点热锅子。”喜桃说,“简单的筒子骨锅,放点红枣枸杞,姑娘要的牛羊肉需薄薄的切了,鱼肉锤成丸,豆皮,其余小菜菇类其他,你们看着新鲜的上几个,要一盘细面,蘸料就按大师傅拿手的做。”
“姑娘平常口重,吃锅子倒是吃的清淡。”尚膳司内监说。
“所以蘸料需做两碟重口的。”喜桃说。“姑娘爱吃辣。”
“得了,保管准时准点的送过去。”内监说,“今天早膳要些什么?”
“可有些什么?”喜桃说。
“储秀宫的秀女今天的早膳是糯米发糕,黄糖花卷并八宝粥,配小菜四碟,还有一个流黄咸蛋。其余膳房还准备了坛子鸡,糯米饭,豆汤,鱼糕,百合莲子羹。”内监还有滔滔不绝往下念的趋势,喜桃只能笑着打断他。
“尚膳司是数不完的好东西,姑娘只一个胃能吃多少?就给姑娘准备一份过水面,坛子鸡,小菜要醋拌木耳,有甜酒么,做个甜酒糯米丸子,这样就够了。”喜桃说。
“得嘞,你先等着,马上就好。”内监说。喜桃朝他兜里塞了一个荷包,“累你照顾了。”
“瞧你说的,就不说另有人吩咐,咱家也要对的起姑娘的银子不是。”内监说。
王容与用着早膳,如今杨静茹和刘静也不常来和她用膳,谁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吃大户,尤其知道她们吃了王容与的饭菜,王容与对她们的饭菜并不合口味,每日要多吃一顿点心才能填住肚子,渐渐的,便是王容与喊她们,也不来了。
王容与倒也自在,她胃口极好,与小猫舔食一般的人同桌吃饭,总有不自在。
王芷溪带着粉红绢布过来。“这天色阴着看着怪怕的,我不敢一个人待在殿内,就来找姐姐。好久没做绢花了,咱们姐妹二人对坐着做些绢花,也好打发时间。”
“怎么突然想起做绢花了?”王容与不解。
“这是当初母后皇太后娘娘赏赐的一匹绢,这粉嫩嫩的做桃花,牡丹,海棠儿都好使。我手拙,想起姐姐惯会做绢花,就想来学学。”王芷溪讨好的笑说。
王芷溪非但自己要学,叫上杨静茹,还让喜桃在一边打下手。
“这手艺人的绢花可复杂的多,额外还要上浆、染色、窝瓣、烘干、定型,咱们自己做的好玩的软绢花,倒是不用那么精细。”王容与说,“一种就是用布料剪出花瓣样来,再组在一起,小而繁复,还有一种用银丝裹着布料成花瓣,花瓣可以拗形状,可以做大花。”
王容与说着,“珍珠做蕊,还有金丝做蕊这是常态,要是夸张一点,碎宝石做蕊也可以。布料如纸张一般,可以任意叠成花瓣样,左右打发时间,都可以试试。”
杨静茹在布上画花瓣样子,喜桃用剪子剪下来,王容与折着银丝金丝做蕊,非常投入认真。而提议要做绢花的王芷溪,手里拿着针线已经是半天没动,外头天阴沉沉的,轰隆隆响了一道闪雷,姑娘们小小惊呼一声,手来该做的却没停,嘻嘻哈哈的说着笑话。终于王芷溪动了,白着脸庞,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对着站在一盘打零碎下手的芳若点一点头。
芳若手里不停嘴巴依旧说着笑话,逗的杨静茹都捂嘴,“从前可不知你这么狭促。”
“从前那是奴婢在姑娘面前露脸少了,往后在姑娘面前多多的说话,姑娘就知道奴婢了。”芳若说,她自然的端起茶壶,“奴婢去泡点热茶来。”
喜桃闻言要放下剪刀,“我和你一起去。”
“只一壶热茶,还要两个人去,你也太不放心我了,难道我连一壶茶都泡不好?”芳若委屈说。
“不是的。”喜桃说。
“行了,你在这剪着花瓣,我一会儿就来,看我泡好茶回来,你能剪好十个花瓣吗?”芳若笑嘻嘻的说,端着茶壶出去了。
等到偏殿茶水间,芳若对着里头忙碌的小太监说,“容与姑娘要换新茶。”
安得顺端来茶叶罐子,“姑娘最近爱喝这个君山银针。”
“那便这个吧。”芳若说。看着安得顺扇风用小炉烧开山泉水,另外找了茶壶,泡银针。
“今日申时,养性斋。”芳若观察左右,等无人注意这里了才偏头对安得顺低声说。
安得顺奇怪的看她,芳若横她一眼,“姑娘准备好才艺了,今天天气好,不招人眼。喜桃在替姑娘剪花瓣呢,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以免误了姑娘的事。”
“知道了。”安得顺说。
芳若若无其事的退开几步,看着窗外阴沉翻滚的云层,姑娘这次会如愿吗?怕是不管如愿不如愿,日后姐妹间虚伪的情谊都保持不住。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希望事后她的麻烦能少一点。
午膳用的热锅子,王容与留的杨静茹刘静一起来吃,“这锅子要人用的多才有意思。今天天气有点凉,吃点热锅子,从心窝热到脚板,吃饱喝足再钻进被窝美美睡一觉,简直是极乐享受。”
“姐姐的极乐享受也太容易了些。”刘静笑说。
“常常对生活中的小事感到幸福满足,人才会比较快乐。”王容与说。“人之所以不快乐,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把自己已经得到的看的太少。这样不好。人生说长不短,说短不长,还是快乐的过比较好。”
“是的,现在能和姐姐们围坐在一块吃个热锅子,我也觉得很幸福。只希望日后,我们姐妹也能长长久久和和气气。等到老了,在这么一个阴天气了,再围坐在一起吃个热锅子,说说我们的从前,这一辈子就没白活。”杨静茹说。
“希望到时候我的牙齿能少掉一点,嚼不了肉可是痛苦啊。”王容与笑说。三人嬉笑做一团。
膳后,王容与久久的睡了一觉,睡到骨头都酥软了。也是今天天气不好,想来慈宁宫也不会传召,王容与放纵自己就是睁开眼也不起身,翻身找到自己做的小人偶,举在眼前动手动脚,
“那君王看承得似明珠没两,整日里高擎在掌.赛过那汉飞在昭阳.可正是玉楼中巢翡翠,金殿上锁着鸳鸯,宵偎昼傍.直弄得那官家舍不得半刻,心儿上.守住情场,占断柔乡,美甘甘写不了风流帐.行厮并坐一双,端的是欢浓爱长,博得个月夜花朝同受享。1”王容与咿咿呀呀的小声唱了半段长生殿。
帝王恩爱本就是镜花水月,便是唐明皇将杨贵妃看似明珠,舍不得半刻,还不是惊惊恐恐、仓仓卒卒、挨挨挤挤、抢抢攘攘,闹闹炒炒、轰轰剨剨,生逼散恩恩爱爱、疼疼热热帝王夫妇.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2
王容与有心想唱这段给陛下,又想着就这么当面挑衅也不是明智之举,毕竟陛下也不曾对她有多少疼爱,自己巴巴的去嘲讽帝王宠爱之不可靠,倒是有点蹬鼻子上脸不知所谓的意思。
罢了罢了,好是老实唱一段歌颂吾皇圣明。无趣是无趣了些,但是有趣的代价不菲。
喜桃捧着一匹水红纱过来。后头跟着芳若,“姑娘,芷溪姑娘央姑娘帮她把这匹纱都做成绢花。”
“要做这么多绢花,她脑袋戴的过来吗?”王容与说。
“奴婢手笨,学了一上午也学不会,央求姑娘和喜桃多多教奴婢,奴婢学会了就能替芷溪姑娘做了。”芳若说,王芷溪让她拖住王容与和喜桃,最起码在申时前不能让王容与出了殿门。
“喜桃,你教她吧。”王容与说。
“姑娘,还不起吗?”喜桃问。
王容与摇头,“躺着舒服,外头下雨了吗?”
“还没有,雷倒是滚过几阵了。”喜桃说。
“今天是必有雨的,只看什么时候下。”王容与说。
朱翊钧要去宫后苑,不坐龙辇,张成苦着脸,“陛下,就是要去见姑娘,这天看着要下雨了,便叫来龙辇吧。”
“龙辇动静太大,别人都要知道朕去宫后苑了。”朱翊钧看看天色,“少啰嗦,这雨朕看着一时半会下不了,赶紧走,莫耽搁。”
朱翊钧到了养性斋,门口没见其他人,打扫的小太监说,之前有个姑娘进去了。朱翊钧进去,就在一楼的偏间里,隔着一个他上次来还没过的屏风。后面跪坐着一个女人,“小女给陛下请安。”
王容与什么时候这么恭敬?朱翊钧想着,大刀阔斧的在屏风前的贵妃榻上坐下,室内染着香,朱翊钧闻着不像是宫里的香,示意张成去灭了香,然后退下。
隔着屏风可以见女子穿着十分单薄飘逸,笛子横吹,身子曼妙随着笛声起伏,柔美流畅。一时高抬腿如燕子飞行,一时下弯腰如拱桥,胸脯微微起伏,隔着屏风,十分绰约。
可以说是笛舞俱佳。
朱翊钧却越看越觉着奇怪,起身走到屏风后,对着因为朱翊钧意外进来一脸惊愕的王芷溪说,“你是谁?王容与呢?”
王芷溪立马双膝跪下,她今天的妆容非常淡,完全突出她的五官之美,眉头轻轻簇起,状若西子捧心,我见犹怜,“姐姐说她才艺不精,知小女善舞,叫小女来献艺与帝前。”
“哼,哈哈。”朱翊钧大感荒谬,“你们倒是姐妹情深。朕成了什么?”
王芷溪上前抱住朱翊钧的腿,用胸脯贴着腿,抬头央求道,“陛下不要生气,姐姐只是一片好意,是小女自作主张,一听说能在陛下面前献舞,便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意孤求姐姐一定要让小女来。陛下要罚就罚小女吧。”盈盈美目,如泣如诉,实在是石头看了都要心软。
“朕罚你做什么?”朱翊钧笑,嘴皮都不曾扯开,“你的舞跳的好,朕还要赏你才是。”
第四十四章
朱翊钧往储秀宫走去,王芷溪期期艾艾的跟在后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失败,王芷溪心里蒙上沉霾,未来她该何去何从。
到了储秀宫门口,太监远远见了就喊号,“陛下驾到——”
朱翊钧站定后,回头看一眼王芷溪,张成忙回头让王芷溪走上前去,陛下脸色铁青的从殿内走出来,他探头一看里头根本不是姑娘,心道坏了坏了,嘴上却安静如鸡什么话都不敢说。
陛下要来储秀宫,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些什么。
天边翻卷的阴云越来越黑,这雨还没有下下来。
等到王芷溪来朱翊钧身边站定,朱翊钧突然弯腰将王芷溪打横抱起。“陛下。”王芷溪惊呼。
朱翊钧就这么一路抱着王芷溪往里走去,前殿的秀女见到陛下福身行礼,眼睛去不受控制的的去看陛下怀里的女人。
王芷溪又惊又羞,将头轻轻靠向朱翊钧的脖子,心里又泛起淡淡的甜。
朱翊钧视若无物般的经过前殿的秀女,就这么直直的往后殿走去。
等到陛下的身影不见,秀女站起身颇觉气氛的看着周玉婷,“姐姐。”
“等着吧,王芷溪这是自掘坟墓,册封未下,她就爬了陛下的床,太后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周玉婷眼底也全是阴霾。
“但是若陛下喜爱她,太后又怎么会跟陛下作对。”秀女满脸鄙夷不屑又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羡慕说道。“当真是不知羞,你看她穿的什么衣服,简直,简直连教坊司都不如。”
“去,去一个人去后殿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玉婷说。
后殿的秀女也听到消息都在殿外等候,福身行礼一脸震惊的目睹朱翊钧抱着一个人进到殿内。
杨静茹匆匆来说,“姐姐,陛下来了?”
芳若心口一跳,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快?
王容与也大感意外,下意识扶了扶鬓边,随即又放下手,让喜桃把一桌凌乱的布料绢花收拾一下,她穿了鞋下了炕,准备接驾。
朱翊钧来的太快,王容与才下地站定,他已经进来。王容与和杨静茹站在前头福身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朱翊钧直接把抱着的王芷溪放在王容与的铺盖上,王芷溪拢了拢衣衫,低头回避王容与的目光,说不尽风流怯弱。
王容与直视着朱翊钧,“陛下,芷溪的房间并不在这。”
“王芷溪,侍奉朕有功,即刻册封为美人,居景阳宫后殿。”朱翊钧说。
王芷溪捂住胸口,溜下炕跪倒在地,“妾,谢陛下隆恩。”
王容与皱眉,对朱翊钧这样抱着王芷溪进来,放在她的铺盖上,当着她的面册封这样一系列挑衅刺激的事情,即不解又确实惹出了几分火气。
“小女恭贺陛下幸得美人,只是陛下,这不是芷溪居住的地方,陛下特意送过来,却是送错地方了。”王容与直视朱翊钧说。
“你是该恭贺一下,不是你,朕怎么会幸得美人呢?”朱翊钧说,“朕也没送错地方,你们姐妹同心,日后大被一床也能一起侍奉朕,岂不是美事。”
“陛下自重,陛下此言寡仪廉耻,非明君所言。”王容与说道。
杨静茹拧着帕子,心里紧张的揪起,姐姐如此和陛下说话,万一陛下怪罪可如何是好?
“寡仪廉耻?这个词用在你身上也挺合适的,毕竟把妹妹送上来的是你不是吗?”朱翊钧冷笑道,“姐姐大度,妹妹贴心,倒是可以做后宫里一对好典范。”
“我不知道陛下什么意思?”王容与问。
“你既如此贞静宽和,堪为后宫表率,也不要浪费你的美德,就去交泰殿跪抄仁孝文皇后的内训一百篇,什么时候写完就什么时候出来吧。”朱翊钧说完甩袖走了。
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回头对王容与说,“全部要用台阁体写。”
台阁体,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出来就像木版印刷体一样。作为公文方便阅览,但对于书法欣赏来说却无甚趣味。
朱翊钧是要罚她。
张成苦于没有时间和王容与解释,冲着王容与摇摇头就紧跟着陛下走了。
“姐姐。”杨静茹担忧的看着王容与。
“姐姐。”王芷溪怯弱的喊着王容与。
“美人自去房间收拾吧。待会就有内侍来引美人去殿室了。”王容与淡淡的说,“芳若,扶美人回房。”
“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王芷溪怎么突然就被册封为美人,陛下说姐姐把王芷溪送上又是什么意思?”杨静茹问。
“你问我,我也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容与苦笑说,“总归是祸从天降。我便去领罚了。”
“姐姐。”杨静茹很是担忧。
喜桃也是一脸担忧,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把桌上的点心都用荷包装起来,挂在王容与腰带上,“姑娘,一定要爱惜自个。”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不吃不喝不睡,就是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奴婢就在殿外陪着姑娘。”
王容与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坦然走进交泰殿,喜桃竭力寻了两个软和的垫子铺在那,这跪着抄书,仁孝文皇后的内训又是极长,一百遍,也不知道姑娘的膝盖能不能撑得住。
喜桃想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不要担心我。我什么都不会,抄书却是又快又好。”王容与劝她,“说不定明天我就出来了。”
等到喜桃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关起,看着眼前的笔纸,照亮的香烛,短短时间,她已经是第二次被罚了,王容与心中哀叹,好像跟抄书已经脱离不了关系。只是这次,陛下为什么要罚她。
话说的半遮半掩,不说明白,看样子自己也气的不轻,却不让别人知道他气什么。他幸得王芷溪,封她做美人,冲她发什么邪火?
难道还是她推着他去幸王芷溪的?
心里又酸又涨,王容与摇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幸谁都给你没关系。”
朱翊钧回到乾清宫,回到自己寝殿,一时火气,把看得见的茶盏,花瓶,摆件稀里哗啦都摔地上。寝殿里外,跪了一地人。“陛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
“朕宁愿她拿个三角铃来糊弄朕,这是朕和她的小默契。她在朕面前失礼狂妄的地方多了去,要不朕有心容她,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她把她妹妹弄上来干什么?朕缺女人缺到需要她来推荐。不知所谓。不知所谓。”朱翊钧激动起来把炕桌都掀了。
“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没什么特别,满脸的虚情假意,一肚子争宠固宠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朕真是看错她了。”
其余人根本不知道朱翊钧说的是谁,张成知道,可这个时候他能说话吗?
“陛下,慈宁宫寿康宫都来人请陛下过去。”小太监瑟瑟发抖的禀告。
“朕不去,朕乏了,朕看奏折呢,三月都不见雨,眼看着要旱。”朱翊钧正说着,外头一道惊雷,一道闪电,闷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如瀑如织,天地都变的安静,只余刷刷雨声。
“就说雨太大了,明日朕再去给两位太后请安。”片刻后朱翊钧说。
满肚火气好像被这一场大雨浇个透心凉,只余下心像吸足了水,沉甸甸。
“你们都出去吧,让朕安静待会。”朱翊钧说。
大雨下了一整夜,这夜里,王容与不曾睡,王芷溪不曾睡,储秀宫的秀女不曾睡,就是乾清宫慈宁宫寿康宫内也有人未曾安睡。
第二日雨过天晴,空气里都泛着甜,张居正一早面圣,“臣闻陛下昨日已临幸秀女,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需早早立后封妃一堵悠悠众口。”
“朕今日会去跟两宫太后商议,待她们拟出单子,便可照礼部程序走。”昨夜未曾睡好,朱翊钧脸色算不上好。
“臣闻陛下昨日与乾清宫大发雷霆,陛下可能告知臣是何事引得陛下如此动怒?”张居正又问。
“只是小事,下面的人没伺候好。”朱翊钧避重就轻的说。
“陛下,奴才伺候的不好换了就是,陛下因小事动怒实乃本末倒置。居移气,养移体,万民供养帝王气魄。陛下身为万民表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可外放,惹来无端猜测。”张居正劝诫道。
“张先生说的事,朕记住了。”朱翊钧说,脸色原就难看,就没有人看出朱翊钧在说这句话时更难看的脸色。
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有一点不符合帝王准则,张居正便来吆喝劝诫,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外要受承臣子的约束,内要承受太后的拘束。哪里天下地下,唯我独尊。
想到等下还要接受生母的问责,等到张居正走后,朱翊钧揉揉额角,“冯尚,去慈宁宫寿康宫说,请两位太后拟定秀女册封之人数品级,说朕与张首辅说话,就不过去了。”
李太后听冯尚这么一说,就要去乾清宫见陛下,陈太后拉住她,“你不要这么冲动,陛下不想过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是过去,他不说还是不会说。”
李太后坐下,“陛下如今行为狂放,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眼看就要大婚,终究不是那个需要你住在乾清宫里时时刻刻督促着的小皇帝,你既已搬出乾清宫就要放手。”陈太后说。
李太后问冯尚,“昨天陛下真的临幸那个叫王芷溪的秀女?”
“奴婢不知,昨日是张成跟着陛下去的宫后苑,没叫龙辇,奴婢们起初也不知道陛下去哪了。”冯尚说。
“行了,你下去吧。”陈太后说。“那个王芷溪并不足为奇,陛下已经封了她为美人,就只是美人而已。”
第四十五章
喜桃就在交泰殿外等候,往前看就能看到乾清宫的屋檐,喜桃咬着嘴唇,她素来老实本分,进宫来除了教习姑姑,再没认识一个大宫女,就是想打听消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安得顺背后的人她并不知道是谁,只是隐约猜测是陛下身边的人。她却没有问过。不是只伺候好姑娘的一日三餐就是好侍女,姑娘待她那样好,她却不能帮上姑娘什么忙。
喜桃看一眼禁闭的殿门,姑娘就在那里面。她下了决心,转头回储秀宫。等她回了储秀宫,就有秀女问她什么情况,喜桃一问三不知,秀女气的白眼。“王容与闷声不吭的,选的侍女也是个闷葫芦。”
喜桃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或好奇或恶毒的对话,去到后殿找安得顺,安得顺也是一脸担心,喜桃对他说,“我不问是谁让你来伺候姑娘的,你能不能去问问他,陛下为何对姑娘发怒?我就在交泰殿外,你要是问清楚了就来告诉我一声。”
喜桃还要塞一个荷包给安得顺。安得顺不肯接。“都是份内事,姑娘好端端遭了罚,我内心也焦躁不安。你要给我荷包就是不拿我当自己人。”
安得顺去寻张成,却是等到月上柳梢头,张成才回来,安得顺问他陛下怎么突然要罚姑娘,张成看他,“你不知道啊?姑娘约了陛下,结果陛下去,里面是王美人。你说陛下气不气。陛下要宠幸王美人自然会自己去宠幸,让姑娘送到跟前是个什么意思?”
“啊,怎么会这样?”安得顺簇起眉头,“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不简单,姑娘觉得妹妹长的比她漂亮,所以想让妹妹得幸,姐妹二人固宠。”张成说。
“哥哥看着陛下这火得发到什么时候?”安得顺问。
“甭管陛下什么时候消气,一言九鼎,姑娘都得在里头抄完书才出来。”张成说,“还要跪抄,希望姑娘能顶住。”
安得顺神色不安的去交泰殿找喜桃,如此这般一说,喜桃惊道,“姑娘什么时候要把芷溪姑娘送给陛下了?”
“姑娘的心思也说不准。”安得顺说,“你也不是时常在姑娘跟前伺候,也许是偷偷的说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喜桃说,她抠着手指焦急的想着问题到底出现在哪,这一定是个误会。
“不然我们去求求王美人,让她在陛下跟前给姑娘求求情。”安得顺提议说。
“想都不要想,姑娘过得不好,芷溪姑娘只有高兴的份,肯定不会帮忙的。”喜桃突然说,“这次是陛下让你跟姑娘说的见面的地方时间吗?”
安得顺被问的一愣,“不是你让芳若来跟我说让我回传给那边姑娘今天申时在养性斋等陛下吗?”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喜桃急道,“我和你一应往来都是小心翼翼,半点不会让人看出我们有什么牵扯,关于姑娘的事,我怎么会自己不来叫别人代劳。”
“就是因为你小心翼翼,储秀宫除了你别人不知道能通过我找陛下,芳若来说时,我自然信她是你叫过来的,不然她从何而知。”安得顺也急了。这事若是在他这出了纰漏,想去姑娘身边做事就想也别想了。“会不会是姑娘见你没空,让芳若来跟我说的?”
“我没有让任何人来找你。”喜桃说,“姑娘也不可能,今天一天我都和姑娘在一起,剪布料做绢花,是啦,今天是芷溪姑娘来提议说要做绢花,下午更是派出芳若来要做绢花,原来是防着姑娘,不让姑娘出门。”
“这是她们早就计划好的。”喜桃激动说,“只要去跟陛下解释清楚,陛下知道姑娘是无辜的,就不会责罚姑娘了。”
“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陛下怎么会见你。”安得顺劝说,“你先等着,我去找人,他在陛下跟前说的上话,也许他能帮忙。”
喜桃点头。她回到交泰殿殿门外,多想进去跟姑娘说这件事是王芷溪的阴谋,陛下也是被蒙蔽了。可是殿门外各有两个太监守着,虎视眈眈的看着喜桃,不让她往前走一步。
王容与抄到第三遍内训上,对今天发生的事件也就猜想的差不离来,她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往后坐在脚跟上,卸了力,让膝盖放松放松。
陛下说她们姐妹情深,又说她把妹妹送上龙床,大概今天王芷溪是借着她的名头跟陛下见面了。至于王芷溪怎么知道她和陛下暗中有来往,上次见她病的人事不省,有些事就没防着她,没想到她病归病,该听到的一点都没漏听到。
王容与冷笑,她看着内训,这个仁孝皇后的大作,仁孝皇后出身名门,据闻自小就博学好文,知书达理,做了燕王妃,做了皇后,为人处事,无一不体贴谨慎,著成内训,更是人人夸赞,难能可贵。
仁孝皇后之后的皇后,上位后更是都要刊印内训分散给宫外贵妇,言必谈内训,谈出心得,谈出体会。
祖母曾经寻得一本内训给王容与学习,有些王容与觉得有道理,有些则嗤之以鼻,不以为意。女子要修德修身积善勤俭都是自然,便不是为丈夫,为自己也要做个心地善良的小仙女,相由心生,内心平和,人自然就更好看。比如王芷溪,长得国色天香她承认,但是多看几眼,也觉得没那么漂亮。她母亲崔氏,眉心眼角都诉说了她的阴郁。
故妇人之行,贵于宽惠,恶于妒忌。月星并丽,岂掩于末光?松兰同畆,不嫌于俱秀。1这根本就是正室的自我欺骗,自比为月亮,松树,认为妾氏是星星,是兰花,星光不与月争辉,兰花只能仰望松叔,但是婚姻中冷暖自知,丈夫的心里有了别人,你就成了他的管家,他孩子的妈,却独独不会是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夫妻至此,到底意难平。
自后妃以至士,庶人之妻诚能贞静宽和,明大孝之端,广至仁之意,不专一已之欲,不蔽众下之美,务广君子之泽,斯上安下顺,和气蒸融,善庆源源,实肇于此矣。2这一点更是大错,女本弱,为母则强。自己可以不争不抢,为了孩子却事毕要争个你死我活。还广君子之泽,生那么多孩子,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吗?弄太多女人在后院的人,就算广有博名,到底私德有亏。
王容与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这一条时的吐槽,不由笑了出声,片刻后又笑不得,她现在嫁进来的这家可不是就有皇位要继承。
她原本想的嫁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撒娇也罢,霸蛮也罢,总要努力一把和他夫妻和顺,一生一世没有旁人。若不能如愿,她也努力过,只能做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她也没有遗憾。但是现在,真是未战先输,提不起战意来。
不争不对,争也不对,进宫一个月还没过完,罚挨了两次,真是殊荣。王容与苦笑。未来该怎么办?她难得陷入迷茫,陛下并不是喜爱她,只是看中她的字,但是自己太过不不逊,陛下为什么会容忍她?
已经到了最后册封的关头,她又不傻,说她口嫌体正直也罢,既然已经入宫,册的高位自然比册的低位好,若是没有被册封,只是秀女,虽有遗憾不免又放下心口大石,然后就要绞尽脑汁的规划,怎么能在宫里活的更好。最惨就是去当宫女了,要从头学着伺候别人,手里做点活倒是没关系,只怕人人轻贱,自尊受不了。
王容与长叹,多想无益,事实已经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先把面前这一关过了吧。
不多久,两宫太后自然知道了朱翊钧在储秀宫的所为,册封了一位美人,又惩罚了一位秀女。
“又是王容与?她这都是第二次被陛下责罚了。”陈太后说,“看她平常在哀家面前表现,也不像是个不懂事的,怎么总是惹的陛下生气?”
“知道是为什么吗?”李太后询问。
“并不清楚的,但是据推测,大约是这位美人的册封和王姑娘少不了干系。”姑姑说。
“明日让尚宫局拿彤史过来。”李太后说。
待到她举起茶杯抿一口茶后说,“姐姐,这王容与性行温良,柔淑内则,为人智敏却不招摇,最难能可贵是不卑不亢,心胸宽广。足以进入最后选三。”
“你如此喜爱她?可是她惹的陛下两次动怒。”陈太后似有怀疑,“妹妹也知道,你喜欢的陛下不一定喜欢。”
“后宫有如前朝,陛下要亲有贤德的女子,远谄媚的女子。”李太后说。“岂能随着陛下的性子来?”
“你既然喜欢就选她吧。”左右三个名额,不能全她一个人说了算了,李太后选了个陛下不喜欢的,她该放心才是,“不过能帮妹妹得宠,这样的心胸,想来以后和宫中各位姐妹也能相处的好了。”陈太后隐约的讽刺一下。
你看中的人,不过尔尔。
第四十六章
安得顺辞了喜桃,不是第一时间去找张成,而是去找芳若问个明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芷溪已经封为美人,但到底只是口头册封,如今还是住在储秀宫,不过尚宫司那边已经按照美人的级别来伺候她,另配了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膳食用度也一应改变。
王芷溪忙着收拢新下人,芳若也适时的退后,现在她还是储秀宫的宫女,只要王芷溪不提,等她搬到景阳宫,芳若就可以不跟过去。虽然是丢脸了些,但是芳若并不看好王美人的前程,丢脸也比前程不明好。
再说别人都说王美人承宠,是这批秀女承宠的第一人,王美人也是娇羞不已,做妇人发髻。但是经没经过事,这事做不得假。芳若看她行动自如,腿间紧闭,连沐浴都是她提醒的,身上没有痕迹,水里没有血丝。
再想想时间,还有什么不明了,王美人根本就没有承宠。
至于为什么没有承宠也被册封,芳若不明白。甚至于为什么王美人得封,容与姑娘要受罚,她也不明白。
安得顺来找芳若,“根本不是容与姑娘要找陛下,是芷溪姑娘找的是不是?”
“你来问我,我怎么回答你,我反正是听姑娘的命令。”芳若说。“反正姑娘以后都是宫里的娘娘,不然我去跟姑娘说,让她要了你来伺候,姑娘总不会亏待你。”
“谁要她伺候,被你害死了。”安得顺拉着芳若走,“走,你跟我去解释去。”
芳若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傻,去跟谁解释?你以为真见到人我会说什么?要不要这么天真?”
安得顺捂着头蹲下,“真的要被你害死了,我这个猪脑子啊。”
说是跪抄,但是没说不给吃饭,张成想了想,还是在晚上端上膳盘去交泰殿,看见喜桃在殿门外站着,他也没搭理。只对守门的太监说,“今日姑娘用膳了吗?”
“端进去又端出来了。”太监弯腰说。
张成转头看着喜桃和她身边的安好的食盒,“怎么回事啊?”
“奴婢领了姑娘的膳食来,这位公公说领罚的另有膳食来,不用奴婢的。”喜桃说。
张成又看守门太监,守门太监说,“因为姑娘是来交泰殿受罚,交泰殿今日去领膳食的时候就给姑娘领了一份。”
“咱家看看送过来的是些什么东西?”张成问。
太监有些尴尬的说,“这,这,姑娘不吃,转头几个小太监就都分了。”
张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缺你们吃少你们喝了?啊?那姑娘在里面挨饿你们就看着?那是秀女,是皇上的女人,未来可能是娘娘。”
“赶紧的,把那个食盒和这个食盒都给姑娘送过去。”张成说,“里面有更衣的地方吗?”
太监摇头。
张成又是瞪他们一眼,“赶紧找了干净的恭桶屏风进去,那姑娘抄书一时半会抄不完,那不得憋坏在里面啊?”
“热茶,一个时辰得送一壶进去,换了凉的出来。这天气晚边上起风,殿内不能放火盆,这褥子厚披风寻了送进去,你们两个别看姑娘是在受罚。秀女金贵,不是你们能慢待的起的。”
太监连连应是,“谢哥哥教诲。”
王容与在里头领罚,照规矩除了守门的人旁人是进不去,守门太监叫来几个人,来来回回两趟才把张成吩咐的办好。
“都安排妥当了,张公公,你看你需要检验一下吗?”太监殷勤的说。
“咱家就不看了,免得坏了规矩。”张成说,“你们上心着,以后会感谢咱家的。”
守门太监对张成千恩万谢,张成挥挥手表示是要走,路过喜桃的时候说,“你还不回宫?宫门要落钥了。”
“奴婢担心姑娘。”
“你在这对你们姑娘也没什么帮助?回去吧,等姑娘出来你才有好精神伺候姑娘。”张成说。
喜桃低头应是,等一起出了交泰殿,在长长的宫道上,张成要往前去乾清宫,喜桃要往后,喜桃鼓足勇气还是叫住了张成,“张公公,能借一步说话吗?”
张成回头看他,往边上一走,喜桃凑上去,“公公,今日王美人一事不是我们姑娘安排的。姑娘一天没出殿门,没有跟任何人说要去见陛下。”
“不是你让安得顺来找我,说申时在养性斋见面?”张成问。
喜桃意识到这就是安得顺背后的人,连连摇头像拨浪鼓似得,“是王美人身边的宫女芳若,假借姑娘之名去跟安得顺说的,我已经跟安得顺说了一遍,他说会去想办法跟陛下解释。”
“我知道了。”张成说,“此事不要往外说。”
喜桃点头,看着张成远去的身影,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內侍,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希望。
张成去找安得顺,一见面就是一脚踢过去,“康庄大道都给你铺好了,你都有本事踩上去又下来。”
“哥,哥,我真错了。”安得顺抱住他大腿说,“我见芳若也常跟在喜桃身后,所以来说时我就没注意,我就信了。现在怎么办啊哥。”
“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就是别想去姑娘身边伺候了。”张成说。“难成大器。”
朱翊钧在看着书房里挂着的花灯出神,那花灯就是他出宫在王容与面前拿的那一盏灯,她还骗他,说不是她写的,然后第二次见面就大大方方的说着假话自己认了是自己的写的。真不知道说她聪明还是愚笨,圆眼睛溜溜的,不服气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火焰。
有什么不服气的。
成为朕的女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张成端着茶点上来,察言观色道,“今天都要过完,不知道姑娘抄到哪了?进去也两天了。姑娘是个实诚性子,陛下让她跪抄,怕姑娘真要把膝盖跪坏了。”
朱翊钧淡淡看他一眼。“跪坏了朕再让人给她治,不治治她这臭毛病,怕她永远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成昨夜寻思了一整晚,就这么在陛下面前暴露他在储秀宫有眼线这不是好事,但是自从秀女进宫,他一心一意都冲着王容与去了,如果王容与在封妃前废了,那他的一片用心都浪费了。
而且他自认为伺候陛下对比陛下的心思能琢磨几分,陛下对王容与是不一样的,要不要为这份不一样赌一赌。
张成扑通一下跪下,“陛下,奴婢犯错了。”
“嗯?你犯什么错了?”朱翊钧问。
“陛下,奴婢有个同乡,比奴婢还小两岁,奴婢在宫里碰见他时念着儿时情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照拂他一下。”
“所以姑娘进宫后,奴婢就让他去储秀宫伺候姑娘,姑娘是个和善人,以后一定是个好主子。”
“哪知道奴婢这同乡实在做事莽撞,把王美人的宫女当做姑娘的宫女,就巴巴的告诉奴婢,奴婢也没具体问清楚,就通报给陛下了。”
“奴婢犯了大错,请陛下责罚。”张成伏在地上说。
“你的意思是,王芷溪出现在养性斋不是王容与的主意?”朱翊钧问。
“是。”张成抬头,“姑娘自有傲气,不像是会如此行事的人。”
“这次你问清楚了?”朱翊钧问。
“如果不是昨天奴婢去交泰殿看姑娘抄书的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原来此事和姑娘并无干系。”张成说。
“你昨天去了交泰殿?”朱翊钧问。
“得亏是奴婢去了,奴婢去的时候,姑娘饭也没吃,茶水也没的,殿门紧闭,里头又冷又黑。”张成说,余光看着陛下的表情。
果然陛下脸黑了,“朕只是让她抄书,其余没让亏待她,底下人怎么做事的?”
“陛下只说了责罚,其余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考虑到方方面面。”张成说。
“行了,行了。你去传旨,剩余的部分就让她回储秀宫抄去吧。”朱翊钧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手道。
有太监进来禀报,“陛下,交泰殿的太监来报,说昨日进去受罚的秀女,今日已经领罚完毕,来请示,是否让秀女回储秀宫?”
“就抄完了?”朱翊钧惊奇问。
“姑娘昨夜大概又是熬夜没睡了。”张成惶惶道。
“她上次熬夜回去病了四五日,这次又这么做!一点不爱惜身体不说,她这是没端正领罚的态度。”朱翊钧大怒道。“她以为她把自己折腾病了,朕会愧疚吗?朕还要再赏她一对钗?”
说罢起身往交泰殿走,气冲冲的走。张成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王容与此刻改坐姿在蒲团上,头发未散,只是脸色泛白,眼下青黑,见朱翊钧进来,她低头,“小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请陛下恕小女殿前无仪。”
“小女只身一人无法站立行礼。”王容与宛然笑道,好像膝盖失觉,下半身动弹不得不是什么事。
朱翊钧看她这个样子生气,“朕让你跪抄,这殿里也没旁人。你就是坐着抄,躺着抄,窝着抄,有谁知道?朕让你抄书,是让你在抄书的过程中反省,你如此着急的抄完,你反省出什么了?你还心有不忿是不是?”
“陛下此言要折煞小女。小女的手腕已经酸痛握不住笔,陛下便是再罚小女抄书,小女也是完成不了。”王容与仰头看着陛下,“若陛下盛怒难消,那小女只能以身死谢罪。”
“朕说了让你死了吗?”朱翊钧拍桌说,“现在还只知道跟朕犟嘴。”
王容与失笑,“那陛下再问小女,小女就做个哑人,半句不说。”
“犟嘴跟正常回话是一回事吗?”朱翊钧问道。
王容与低头不说话,朱翊钧觉得气的胸口疼。“滚滚滚滚,滚回储秀宫去,张成,找个太医给她看看。”
“谢陛下隆恩。”王容与说,“陛下能否让宫女进来搀扶小女一下。”
喜桃早早在外等候了,见陛下来了,又见陛下在殿内拍桌子大喊,喜桃心里揪着一颗心,姑娘,你可千万别再惹陛下了。
张成在殿门口朝她招手,喜桃快步进去,王容与借着她的力站起,实则站立不稳,靠在她身上轻声问。“我重不重,你要不要再叫个人来?”
“奴婢有劲。”喜桃说。半搀扶半抱着王容与往外走,王容与经过朱翊钧身边时让喜桃暂停一会,“陛下,小女出言不逊,这个罚小女认。其余。小女不认。”
“什么其余?”朱翊钧看她。亲自从她口中听到不是她安排的事,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陛下的身体是陛下的,除了陛下,天下还有谁能指挥动陛下的身体?陛下自己不愿意,谁上了龙床都没用,陛下若愿意,龙床上的人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打紧。”
“没进宫前,小女的身体是小女自己的,进宫后,小女的身体就不是小女的。小女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握,陛下若觉得小女还有什么能耐能去安排其他人的身体,实在是高看小女了。”王容与说。
朱翊钧伸手摸她头上的珠钗。“你的身体是谁的?”
王容与不愿再说,低头让喜桃带着她离开。
“你先等着,叫个辇送你回去,靠你宫女这么一拖一拖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朱翊钧说。
“小女是罪后待审之身,不敢逾矩。”王容与头也没回的说。
朱翊钧看着她的背影,“真是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