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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盐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莫问     无盐为后txt下载     无盐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虽说如此,王容与准备进宫的东西相当敷衍, “反正很快就回来了,费心思准备那干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容与嘴硬说。

    “话是这么说,姑娘。”瑛妈说,“有备无患的好。”姑娘原不是这样的性格,姑娘心中也怕吧。瑛妈凑近去挨着王容与。“看着姑娘长大,还是头一次见姑娘害怕呢。”

    “害怕?”王容与往边上凑了凑然瑛妈能坐下,“我才不害怕呢。”

    “姑娘就是害怕了跟奶娘说,说说就不怕了。”瑛妈说。

    王容与看她,瑛妈是她的奶娘,其实现在年纪也不大,三十五岁,只是平日里都把自己往老气里打扮,眼尾好像生了条皱纹,好在头发还是乌黑的呢,王容与看她,“瑛妈,我要是进宫回不来了,你就回老家去吧,夫妻团圆。”瑛妈的丈夫在余姚守着王家的祖业,并没有在京城。

    瑛妈抚摸着她的头发。“太太当年把你交给我,一晃眼,已经到了奶娘奶不动的时候了。”

    “原还想着跟着姑娘出嫁,以后还要照顾姑娘的孩子。”瑛妈说,“瑛妈没本事,跟不了姑娘进宫。”

    “我不愿意你进宫。”王容与说,“就是无病和无忧我也不愿意她们进宫。宫里难道是什么好地方?”

    “瑛妈。你帮着掌眼,给无病无忧找个好人家,她们的嫁妆我也是早就备上了的。”王容与说。

    “姑娘。”瑛妈说。

    “你也好,无病无忧也好。我都会和祖母说放了你们的身契,若是你们愿意待在家里多陪陪祖母,我也很感谢。”王容与面色苍白的说,“大嫂行事公正,未来家里还是要交给她的,我会拜托她,奶娘奶我,我总要保奶娘晚年无忧。”

    “姑娘。”瑛妈说,“你这样说的,不是挖瑛妈的心吗?”

    王容与苦笑说,“如今我已经猜不到我的命运会如何演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把你们安顿好,也不枉费你们跟我一遭。”她就是害怕,也不是需要人安慰的性格。

    王容与如今每天陪着老太太的时间都很长,老太太推她要她去做准备,“陪着祖母比较重要,祖母不想要我陪吗?”

    “我想,可是我的乖乖,你进了宫一抹黑,什么准备都没有,祖母也担心。”老太太说。

    “春装是才做的,就带这些进宫就行了。进了宫太出挑是过。孙女姿色平平,穿着得体就好了。”王容与说,“首饰也配了三套,装打赏银子的荷包也备了十个,余下多备些戒指儿,拿来打赏也够用了。咱们进宫也不是为了去当散财童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太太说,“首饰配少了,不要成套的配,能相互组合的钗子簪子,这样在头上也能变换出花样。另外鞋子多配几双,还有下裙。这宫中的制式和你惯用的不一样,要是少了,你着急忙活拿来将就的都没有。”王容与不曾裹脚,所以下裙摆会做的大一些,能盖住脚面,营造小脚效果。

    “祖母提醒的是。”王容与不好意思笑。“我总想着行李能精简点就好。”

    “祖母也没进过宫,也不知道里头怎么行事,街上不是有个礼部侍郎吗,他家的老封君进宫领过皇太后的寿宴,又是官太太。好歹比我们见识广一些,我便上门去跟她聊了几句。”老太太握着王容与的手说。“等你一进了宫门就有小太监小宫女过来伺候的,所以不要怕行李多。”

    “之前人多的时候可能要一个宫女伺候好几个,等筛选后入住储秀殿就一人有一个小丫头伺候了,虽然也不一定就伺候你到最后。好好相处总没错。”老太太说,“我也是多嘴交代这一句,你从来不是那种会欺负小丫头的人。”

    王容与却笑不出来,祖母自尊心很高,为了她去别人家的老太太那坐下手位,陪着笑想要打听出一些消息给孙女,王容与就觉得心痛。

    “还有宫里的小太监也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他们要使什么绊子都是看不出来的,你都没地说理。”

    “宝儿,这皇宫里啊连一根小草一个小石子都会听话,都会传话,你要小心一言一行。”老太太说,“别人说的话你要放在肚子里嚼烂了再做出回应。”

    “你和溪儿去宫里,也要相互照应着。姐妹还是亲的好。”老太太说。

    “我会的。”王容与说。她轻轻靠在祖母身上,“我会好好的做。不会让祖母丢脸的。”

    “刷下来也好,留下来也好,你都是我的好孙女。”

    “祖母知道你的心向来大大咧咧,计较的少,凡事都看的开。但祖母也知道你心里是向往一生一生一双人。现在你在采选名单上,无论你当时怎么想,现在你都要收起所有的小心思。”

    “我会的。”王容与说。等老太太说完,王容与才说,“母亲的嫁妆交与我,好在没被我败掉,还略有余裕,我已经分成三份,等到日后,给三个哥哥家里的小闺女添妆吧。”

    “可惜祖母给宝儿攒了十几年的嫁妆。”老太太说着这个又伤感起来。

    三月二号来的很快,晨起的空气还是寒冬的意味,老太太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牛肉面,面揉的劲道,汤汁是前一天煨好的老火汤,王芷溪紧张什么都吃不下,王容与倒是大口的吃完了。这天气,肚子里没有点热火的,怎么熬的住。

    因为不能在脸上露了行迹,就是告别都只能强忍着哭。之后王伟沉默的驾车送两个女儿前往神武门,王容与和王芷溪分别坐在马车两端,王芷溪的丫头嘤嘤哭着,无病和无忧一人一边守着王容与,面上凄苦还互相打气,姑娘一定能回来的。

    等到神武门,早就排起了长队,王伟看着两个女儿下车,却不能送的更近一点,有内侍监过来唱名,还有小太监过来拎行李。

    王容与抬头,巍峨的宫墙,进了那个门,跟外面就是两个世界了。王芷溪有些紧张,突然见王容与转身,对王伟深深的福身,“祈愿父亲福寿安康,寿年绵长。”她也慌忙跟着做了。

    “都好好的。”王伟现在也说不出其他了。

    与父亲告别后,王容与沉默的跟着内侍监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曾回头看。

    朱翊钧正在用早膳,咬着奶饽饽,“今天是秀女进宫的日子吗?”

    “是的。”冯尚说,“到下午,陛下就能在储秀殿见到秀女了。”

    “朕那么早去见秀女干什么?”朱翊钧不以为意的说,看着张成,“只是不知道这次秀女里有没有有趣的人。”

    张成微不可及的点点头。

    朱翊钧莫名高兴起来。“张首辅前些日子和朕说的一条鞭法,朕觉得有些意思,去召张首辅来,朕还有好些疑惑需要他解答。”

    张成想着陛下今天还能想着王家大姑娘,也许真是有造化。张成偷偷去找尚宫局姑姑,让她照看些。这宫里的都是人精,便是尚宫姑姑知道这大姑娘有来头,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神武门内的大广场内要进行第一次筛选,一千少女分十队排好,一个女官配两个宫女或者两个小太监负责一队,女官手里拿着拂尘,选定一个标准后,以此为准,太高,太矮,太胖,太瘦,用拂尘打一下,就有宫女上前在女子胸前系了白布条,以示不取。

    一个时辰后,内侍监敲响铜锣,少女们分作两堆,系白布条的少女会有人引导出宫,其余人又分成等数的队列,依次进入五个房间,里头有经年的姑姑和内侍监坐镇,内监会从五官入手,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等是否有不周正的,若有一处不周正即淘汰,姑姑则得听声音观应对,御前伺奉不能话都不清楚。嗓门不能小也不能大,要语音轻柔,应对得体。每个进来的姑娘都被要求说出自己的籍贯、姓名、年岁等,若声音细小含糊、嗓音粗浊不堪,应对慌张的都不能取。

    虽有五个房间同时进行,但队伍前进的还是很慢,王容与排在中段,低着头垂着手,像个人偶。等的时间久了就能听到队伍里悉悉索索的声音,王容与只转头看了一眼王芷溪的状态,见她面色稍白就说,要是顶不住了就挨着她些靠着会轻松点。

    王芷溪看着她,有些慌张,用唇形说我有些肚子疼。

    不是肚子痛,是饿的,抵着她的背偷偷吃些点心吧。王容与也用唇形说。出发前都是有准备能一口吃掉的干粮点心放在荷包里可以偷偷充饥用。

    王容与进了房间,五官及声音都没有问题,房间原是另外有一扇门,通过检查的姑娘被内侍监带到一个大房间里,“姑娘在这稍事休息,等候下一轮检查。”

    王容与环顾四周,身系白布条的姑娘应该是出来后就被领走了,这里坐着的都是齐整的姑娘,各自安静的坐着,王容与知道她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打量她,但是这个时候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

    有三五宫女穿梭在其中上茶,带姑娘去更衣。王容与坐在马桶上,把荷包里的点心都倒出来吃掉了,这该死的检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完,可以吃口热乎的。

    王容与不知道,这是因为朱翊钧选后,一应都加快速度,今天完成的检查,要是放在平时得三天才能做完。当然这跟人多人少还是有很大关系。

    从前选秀都是三千人的大海选。

第十八章

    喜桃轻手轻脚的进来时,王容与已经在炕上完成了她的晨起瑜伽,自己把衣服也穿好了,如今正对着镜子拿着梳子在头上比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姑娘怎么不叫我来伺候?”喜桃连忙上前说。

    “其余我会的就自己做了,你来的正好,不然我还真的只能等你来了再把头发弄好。”王容与笑说。

    喜桃在王容与的口头指导下把头发挽好,选了发饰簪上。“姑娘稍等,我就送热水和早膳进来。”

    “不急,慢慢来也行。”王容与依旧笑眯眯的,睡的好总算是个好开始。

    皇宫的早晨是安静的,昨天没有检查的姑娘大概这个时候也才刚用完早餐,准备程序。王容与用着喜桃送过来的热粥,颜色还新鲜的炒小菜,心下触动,“尚膳司离储秀宫远吗?”

    “也不怎么远。”喜桃说,其实是远的,不过她昨天拿着王容与打赏的银子去找了尚膳司的小太监,让他早上新鲜的膳食一做就往储秀宫送,她到半道上接,就不耽搁什么。

    王容与又摸了一个荷包给喜桃,喜桃不解,王容与笑,“总不能我自己的事还让你替我打点。”皇宫里想要方便总少不了打点。

    “也不值当什么,左右都是姑娘的银子。”喜桃说。“姑娘是嫌我多事么。”

    “感谢你还来不及。”王容与笑,“我唯独对两件事要紧,吃食和睡眠,这两样要不顺心,心情就低落,行为处事也会带出几分。正是担心,我也不能直接去找尚膳司的人,你就当帮我的忙,帮我打点一下。”

    “姑娘是有爱吃的和什么忌讳吗?”喜桃有些犹豫,“我现在能接触也就是小太监,尚膳司给储秀宫的膳食是一早就定好的,怕不能改动太多。”

    “难道我现在还要在宫里讲究吃喝吗?”王容与笑。“并没有其他,只是喜欢热食,尤其是早上,喜欢吃点汤汤水水的。”

    喜桃轻吁一口,“这个倒是好办。”

    王容与把荷包塞到喜桃手里。“不要推辞,衣服也是要另外送去洗的吧,这些都要劳累你,各处走动你拿着心里有数,等我出宫那天你若觉得不能拿,又还回来就是。”

    喜桃只能把荷包安置好,只是看向王容与的眼神有些疑惑,姑娘怎么不想留在宫中呢?

    昨夜宿在东配殿的五位姑娘来找王容与,互相道了名字和籍贯后,来人邀请王容与一起在储秀宫转转,左右无人。

    王容与拒绝了,只说经昨天一日劳累,身子还乏的很,想休息一下。那五人经过昨夜的相处,自然相熟,也不勉强王容与就自顾去了。

    王容与倚在炕桌上面朝着窗外,像是看着外面的树,又像没看。她的内心各种思绪来回拉扯,接下来该怎么表现,怎么自然的落选,还有可能落选吗?还是主动去找张成,找,陛下,是他把她弄进宫来了,如果他不管她,她岂不是很可悲。

    可她又有什么由头去找呢?告诉陛下她根本不想成为他的女人,他把她弄进宫就要给她名分?当真是嫌命长。

    这次采选能留下多少人,三百,两百,一百,总不至于低于一百去,最后五十人才能成为皇帝的嫔妃。余下五十人,好的能出宫去自由婚配,不好就只能留在宫里当一个宫女或者女吏,一年一年蹉跎,运气好三十岁可以出宫,运气不好都活不到三十岁。

    王容与手抵着头,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成为那五十妃嫔之一的好,还是另外五十分之一的好。

    陆陆续续有人被领到储秀宫,但似乎她们的第一选择都不是正殿,都选的东西配殿,等到东西配殿住满就住到后殿去,王容与落得安静。直到午后,才有第一个姑娘被引进主殿,她看见王容与也是淡淡的一点头,选择西边的隔间。

    王容与又发散思维,看来走冷淡路线的人也很多啊,她不要出挑,只要中庸。这个度怎么把握?

    王容与跟喜桃说过她还有个妹妹也一同参与采选,等她来了储秀宫,让她过来告知一下,王芷溪很好认,这届秀女里该是她长的最漂亮。

    喜桃直接把王芷溪领到王容与跟前,姐妹相见倒没有抱头痛哭,王芷溪有些为难的说,“姐姐,我昨天与同行的刘姑娘说好,她若也留下来就和她一起住。她比我早出来一点,已经选择后殿主殿的位置了。”

    “我并不是要你跟我一起住。”王容与愣,“见你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既然你已经和人约好就去吧,不用顾忌我。”

    刘沐兰偷偷问王芷溪,“你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姐姐住在一块?”

    “姐姐的脾性。”王芷溪说半句,“我幼时愚钝,总惹姐姐生气。”

    “你生的这么漂亮,又是同父异母,想来是她心胸狭窄故意找你难堪。”刘沐兰说,“你跟我住也好。”她是京畿附近的农户家的女儿,年前采选上就跟着进了京,一直在宫外住着,天天沐浴泡澡,一遍一遍篦着头发,才有现在的小姐模样。为人莽直,自有一股义气。昨夜被分配到和王芷溪睡隔壁,睡不着互相说话时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形,刘沐兰就想保护好这位娇弱美丽的姑娘。

    “姐姐为人挺好的,只是严肃了些,才总让人误会。”王芷溪说,“我见着你可亲,就有私心想和你亲近。”

    “我见你也十分可亲。”刘沐兰说。“幸好你昨天和说了今天检查会是什么情况,要不然那个太监把手伸到我身上时我一定会尖叫起来,再把他打出去。”

    “你呀,现在是在宫中了,可不要动不动说你的力气很大之类的。”王芷溪说,“就是做不了嫔妃,做宫女也有好赖之分的。见你力气大让你去做苦役怎么办?”

    “没有关系的,我在家也是惯常做事的。”刘沐兰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反而心大的说。

    傍晚时分,尚宫局姑姑来储秀宫,所有秀女站在前坪聆讯。

    “至此,本次采选,共计两百位姑娘留宿宫中。”

    “但这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还将反复筛选,最终留下的人才可能成为陛下的嫔妃。而这一个月中姑娘们要谨言慎行,恪守本分,姑娘们要知道,现在脚下踏着的地是皇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若有行将踏错,就会发现被撵出宫去已经是最好的惩罚,否则轻则殃及生命,重则祸及父母亲族。”

    “秀女们分住在储秀宫各处,卯时起,辰时朝食,申时夕食,酉时归室不得外出,戌时寝,非传召不可离开储秀宫。每殿室配五名宫女,两名太监供使唤。每日设有早课和晚课。会有尚宫局姑姑来指导姑娘礼仪御前应对已经宫中禁忌。”

    “诸位姑娘要上心,至此,前程都握在姑娘们手中了。”姑姑说。

    王容与闻听有人问姑姑可否有纸墨笔砚书籍等提供,入宫时只可带衣物首饰,片纸都带不进宫,有人想个消遣也不成。也有人问可有针线布帛,若能得见皇太后圣颜,也可以孝敬一二。

    王容与倒是对这些都没有想法,她就当是一个月的封闭训练,不想练字更不喜绣花。她只看着前头训话的姑姑蹙眉,这种级别的女官会参加海选吗?她看四周,也没有其他女子跟她有相同的疑惑?难道她只参与了她一个人的海选?

    “姑姑说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问宫女要,宫女回馈到姑姑那,你要不要要点针线?”和王容与同住一个隔间的苏如是说。

    “要针线做何用?”王容与说。“每日都有早晚课,到了晚间能安歇,对着灯油做针线活,把眼睛熬坏了得不偿失。”

    苏如是显然没想到这,“只不过别人都做,我们不做,不就落下巧了。”

    “你便是进宫来没准备一二孝敬的针线活?”王容与问。“且等着吧,值不定还要我们当场绣活了,也是考验的标准。”

    五个宫女要伺候一个殿三十余位秀女,也是相当繁重,王容与不再特意叫喜桃。但是喜桃还是依王容与所言的,两餐膳食,热水的这么准备着。宫女太少,每日早间的梳洗就成了大问题,王容与原想着找个人互相帮忙挽发也好,没想到一个隔间另三个人,撑着头让王容与帮忙把头发挽好就当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然就是把王容与的头发扯得七零八落,头皮生疼。

    王容与还是在隔壁隔间找了杨静茹,两人试探了两日,成了最后的挽发搭子。谁也不是傻,哪还白白伺候你。之后隔间的姑娘早间来不及央求王容与挽发,王容与也只道自己也忙。

    王容与睡觉早,一旦睡沉就很难被吵醒,这夜睡的正好的时候,突然夜空一声尖叫,“有鬼啊!”

    声音之凄厉,实能让小儿夜哭。秀女们被惊醒,有胆子小的拥着被子殷殷哭泣起来。

第十九章

    “都别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黑暗中王容与的声音显得特别安定,“都在炕上别下来,很快就有人来点灯了。”

    “姐姐,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有人颤抖着声音问。

    “怎么会。”王容与肯定的说,“皇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百鬼不侵,邪秽不近。什么有鬼只是自己吓自己。”

    语音刚落,殿门就被推开,宫女捧着灯进来,很快就把殿内的烛火都点亮,看见了光明,心里就没有那么慌。喜桃捧着灯是先来的东侧间开始点,这时候后殿又传来女子大声哭泣的声音。

    “后殿怎么了?”王容与问喜桃。

    “内侍监夜里要观察姑娘们有没有不良的睡癖,后殿一位姑娘没睡实发现了以为是鬼就尖叫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喜桃说。

    王容与怔愣,手臂突然上升一股寒气,她抱着臂,“所以我们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在暗中观察。”

    喜桃说,“这是正常的姑娘,陛下身边怎么能有睡觉打鼾,说梦话,翻身动静大的人呢。”

    “那刚才尖叫的那个人,是不是要被撵出宫了。”苏如是问。

    喜桃不再说话,“今夜不会灭烛,姑娘们都歇息吧。”

    然而出了这样的事,又有几个人能睡着。就是一向心大的王容与,想到自己睡觉时,这殿里哪个角落里就站着人在默默观察,就不寒而栗。王容与特别同情那个发现鬼的姑娘,她还只是失声尖叫,要是碰上胆子小的,直接吓死都有可能。

    第二天早课时,就少见了很多人,昨夜那一动静,可见也筛选下不少人。走的人要收拾行李,留下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住宿,挪动铺盖少不得要忙乱。尚宫姑姑便让姑娘们都去宫后苑赏花看景,等到回来,就一切安排妥当了。

    便是第一次能出了储秀宫,秀女们因为昨夜的事仍然心下惴惴,聚在一起仿佛人多了就没那么害怕,昨日丽景轩里有许多秀女是受了牵累,尖叫声从身边响起和从后殿响起不是一个级别的可怕。昨夜就是有许多秀女被吓的措手不及,以至于失态,今天天一亮就被太监请出宫去了。

    王芷溪手捏着帕子放在胸口,仿佛还能听到心紧张的砰砰跳的声音,身边的秀女在说着如果能搬到前殿去住就好了,但是前殿刷掉的人少,恐怕也没什么空位。她心思一动,王容与住在前殿,实在不行她拿着铺盖过去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举目去找王容与,王容与却不在这一堆秀女里面,刘沐兰问她在找什么,王芷溪说,”没见着我大姐姐,也不知道她昨天有没有受到惊吓?”

    “芷溪,你也太善良了。”刘沐兰说,“这事昨天发生在后殿,该是那个姐姐来关心你有没有受到惊吓才是。”

    此时王容与在哪呢?她最不喜众人聚在一起相冲的香粉味,独自走到假山的另一边的荫凉处坐下,等到四下无人了,她才长长叹一口气,垮下肩,好丧啊。

    “谁在叹气?”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王容与回头去看,原来是张成。“这位秀女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张成问。其实他是和朱翊钧一起来的。

    朱翊钧本来是在书房觉得无趣,张成小心提议说现在秀女在宫后苑游玩,陛下要不要去看看。朱翊钧穿着常服就过来了,来后一看秀女聚集在一起,他就不想露面,想换条道走,结果就碰见王容与了,这样也能见到想见的人,不是缘分是什么。

    还没凑近,就听到她叹气,朱翊钧心思一动,把张成推出去让他先去打听王容与为什么叹气,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张成说,“姑娘怎么在这里叹气,宫里很是忌讳叹气哭泣之类的,姑娘要当心。”

    “谢谢。”王容与起身说。“这位公公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说笑了,小的七八岁进宫后再没出过宫,应该没有见过姑娘。”张成尴尬的笑笑,他偏头看看,朱翊钧就站在那后面呢。“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也没有。”王容与见他不准备说明自己的身份,也就装作不知,“昨夜储秀宫里闹了一场,才知道原来晚上也有人看着我们睡觉,觉得有些别扭。”

    “姑娘进了宫该要习惯才是。在这宫里,做什么都有人看着的。”张成说。“那昨天应该有秀女被筛选下去了。”

    王容与点头,“其实我觉得他们筛选选错了,怎么能把发现有人的秀女筛下去呢,应该把睡的香沉一点都没发现的秀女筛下去。陛下身边怎么能有安睡如猪那么不灵敏的人呢?那万一有刺客,谁醒来给陛下挡刀子。”

    张成失笑。“陛下并不需要妃嫔给他挡刀子,宫里的侍卫还是有用的。”

    王容与也笑。朱翊钧这才算是第一次看清王容与的正脸,小圆脸儿,眼睛滴溜溜的圆,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说话总像是在笑,皮肤并不是男装那样的麦色,而是雪白细腻,朱翊钧想到早膳的糯米糕了,真是万幸啊。

    朱翊钧不满足于只在暗处看着,就咳嗽一下,“谁在那里?”

    王容与和张成同时回头,见朱翊钧出来,张成扑通一下跪下了,王容与跟着跪下了,“本王读书累了,到宫后苑来转转,你们一个小太监一个秀女,在这里干什么呢?”朱翊钧冲张成打眼色。

    “奴才给璐王殿下请安。”张成知机说。现下只有朱翊钧一母同胞的璐王还住在宫中。

    “起来吧。”朱翊钧咳嗽说。

    王容与跪在原地有一瞬间的失语,外人不常见皇帝陛下和璐王,但是璐王比陛下小五岁却是皆知的。也许二三十岁的时候差五岁不显,但如今都是十字开头的年纪,你个高中生的身高样貌来告诉我你在读小六吗?我看起来那么蠢吗?即便是这样也是要装作不知,等到站起后,一福身就准备离去。

    朱翊钧伸手拦住,“怎么本王来了你就要走?”

    王容与从这边走,拦,从那边走,拦。朱翊钧还说,“你莫不是个哑巴,怎么不说话?”张成缩在一边减弱自己的存在感。陛下这样子真像个登徒子,左右看看,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看见。

    王容与见突破不能,只能低头说,“后宫中都是陛下的女人,璐王也该避嫌才是。”

    “你是陛下的女人吗?”朱翊钧凑近问,不出意料看见王容与脸上浮现淡淡的红,他以为是羞红,其实王容与的气恼。毕竟打一照面起她就想质问他,为什么把她弄进宫来。憋的脸都红了。“你是秀女吧?真奇怪,长的并不出挑怎么被采选进来的?你现在还不能算是陛下的女人吧?如果你真那么想当陛下的女人,求本王,本王去皇兄面前给你说好话。”

    “这就不劳烦璐王了。”王容与说。她还是要走。

    朱翊钧又伸手拦住她了,“别走啊,哎。本王遇见你是有缘,不然这样,我去找皇兄,让他把你赏给我,等本王成年出宫建府,你就可以跟本王一起出宫了。你看皇兄后宫佳丽三千,很难出头的。”

    “好啊。”王容与说,

    朱翊钧立即变了脸色,“什么?”

    王容与说,“璐王去跟陛下说把我要了去,我给璐王端茶送水,跟璐王一起出宫建府。”

    “你,你,你现在还是陛下的秀女,说什么要跟璐王出宫,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简直不知羞耻。”朱翊钧气道。

    “这个时候王爷知道我还是陛下的秀女了?”王容与说,“那王爷拦着我不让我走想干什么?”

    朱翊钧再一次伸手拦住她,神情严肃别扭,“你真愿意跟璐王?璐王就比陛下好吗?”

    “是啊,如果陛下能把我赐给璐王做宫女,我一定喜不胜喜。”王容与说。

    “那本王一定让你如愿。”朱翊钧咬牙切齿的说。

    “那就谢陛下隆恩了。”王容与福身,这下真不给朱翊钧拦她的机会,快步走了,一直疾行,直到看见秀女的身影才停步缓行,回头看了一眼朱翊钧并没有跟来,王容与抿嘴笑一下又很快恢复严肃。

    “你刚才去哪里了?”柳如是问。

    “坐着也是无味,我去那边转转。”王容与说。

    “我见你形色匆匆,可是见到什么人?”杨静茹问。

    “没有。”王容与说,“不小心走的远了,生怕你们走了于是快走了几步。”

    也是王容与回来的是时候,不一会儿宫女就过来说秀女们可以回宫了。

    朱翊钧因为王容与最后一句话愣在原地,他问张成,“她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王姑娘冰雪聪明,许是猜出陛下来了。”张成说。

    “都赖你,怎么说是璐王呢,翊镠今年才十一岁这身形肯定有差别。”朱翊钧转念一想就知道症结所在的地了。

    “那除了璐王,也没有别的王爷住在宫中,现在也不是藩王回京的时候。”张成委屈道。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最迟不过几天,反正要见面了。”朱翊钧说,“她认出我,那就是她还是想跟我走咯,不是想跟璐王走。啊,算她还守妇道,就先放你一马,乖乖呆在宫里吧。”

第二十章

    “陛下去宫后苑了?”李太后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宫女垂手道。“但是陛下并没有和秀女照面,好像是看到秀女就从另外一条路上走了。”

    “去慈宁宫,我与姐姐商议一下,该是相见秀女的时候了。”李太后说。

    王芷溪说要来和王容与住,王容与见她,王芷溪从前可没有这么黏糊她,“那你那个说好了的刘姑娘呢?”

    王芷溪揪着帕子,“如果姐姐能把我两都弄进正殿来是最好,如若不能,沐兰也与我说好了,她知道我害怕。她出身农户,没那么害怕。”

    “这事不是你自己去和姑姑说吗?”王容与说。你要搬进前殿来还让我去帮你说吗?

    “姐姐。”王芷溪立时红了眼眶,楚楚可怜。

    “行了,我去说,你不用做出这副面孔。”王容与说,其实在家里时王芷溪这种伎俩对她是没用的,她虽没有王芷溪说来就来的眼泪本事,但是袖笼里总藏着一块加了料的手帕,捂着脸揉揉眼,也能装出可怜的样子,不就是重复说是我的错之类的,谁还不会。

    等王芷溪走后,王容与也不用亲自去找姑姑,叫来喜桃,“我妹妹住在后殿有些怕,想住到前殿来,你去问问尚宫姑姑,方便吗?”

    “现在后殿的姑娘都想住到前殿来,姑姑如今正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喜桃说。

    “那你说,我和妹妹换,她到前殿,我去后殿,一个萝卜换一个坑,姑姑没什么可烦恼的。”王容与说。

    “可是姑娘,现在人人都嫌后殿晦气,你怎么还往后殿去啊。”喜桃问。

    “又不是真的闹鬼,哪里来的晦气。再说了,我现在啊图后殿清静。”王容与笑说。

    “你去问姑姑的时候,也顺带替我问问。”杨静茹说,“你妹妹不是还有个伴吗,让她们两一起住进来。”

    “我也去后殿图个清静。”杨静茹笑道,“好不容易熟悉的挽发搭子,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王容与笑,这笑里多了几分真心。

    王容与和杨静茹搬进后殿,王芷溪和刘沐兰搬到前殿,王芷溪浑身轻颤的看着王容与,“姐姐,姐姐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交换,我只想着和你挤一挤就好。”王容与和她换了寝殿,明眼人知道是从好的换的坏的,不是成全了她的名声?再有万一姑姑以为她娇气怎么办?完全是得不偿失了。

    “没关系,你不是害怕吗。我又不害怕。”王容与说,“你和刘姑娘一起去住,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让你们住一个隔间,相邻的铺位。”

    “王姐姐,我也不害怕,不然你和芷溪一起住前殿好了。”刘沐兰说。

    “静茹是因为我才换到后殿的,如果我一个人住在前殿让她留在后殿,岂不是不讲义气。”王容与说,“都别说了,赶紧搬吧,不然尚宫姑姑要来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在前殿都安置好,刘沐兰才对王芷溪说,“你姐姐可能嘴巴坏或者不知道怎么对你表示亲近,但是她心还是好的,这种时候还愿意跟你换房间,连带着我也想到,可见她还是疼你的。”

    王芷溪红着眼眶点头,“所以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早知道住进来是要姐姐搬出去,我就不来说这个话了。”

    “既然都来了你就安心住下吧。不然换来换去,姑姑要恼了。”刘沐兰说。

    不比前殿所有隔间都是满的,后殿一个隔间只住两个人,王容与站在中央,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新些。

    “前面人多一人一句都听的头昏脑涨,到后殿了还真不错。”杨静茹也说了真心话。

    原来一个殿室里七个人伺候,如今后殿人额不满,宫女都去前殿伺候了,后殿东西配殿各留有两个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正殿也只有三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喜桃从前殿跟着到后殿来伺候,王容与笑说,前殿现在人多,宫女再多也经不得使唤,到后殿也好。

    喜桃只抿嘴笑。她喜欢王姑娘,从王姑娘夸她有一个好名字起,王姑娘还好伺候,她就乐意伺候王姑娘,再说,王姑娘给的银子还没使完呢。

    王容与在后殿住了靠窗下的位置,正倚着炕桌看景发呆,窗子外有人轻敲几下,一个小太监露出头来,对着王容与笑道,“给姑娘问安,小的叫安得顺,姑娘有什么使唤尽管叫我。”

    怕王容与不信,他还说是张公公叫我听姑娘差遣的。

    王容与见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还是半大孩子呢,难为身在宫中还能笑的如此赤诚,心下一软,从荷包里摸出三粒银豆儿来给他。“喏,给你买糖吃。”

    “谢姑娘赏。”安得顺笑的更欢,张哥可说了,主子赏银子就是要用你呢。

    隔日有画师来给秀女画像,王昭君的故事大家都听说过,最大的荷包定然是准备给画师的,王容与在画师画别的秀女时走到后面看了一眼,那山羊胡的画师回头瞪了王容与一眼,像是生怕她偷师。

    王容与决定省了自己那个荷包。

    黑白线条一律的鹅蛋脸,只讲形似不讲细节的,给了荷包也好不到哪去。

    带了晚间,姑姑就来宣告,明日要二十人一批去慈宁宫觐见太后,先前殿后后殿,崔姑姑看了名单,“这个王容与怎么排到后面去了?”她就是给王容与做最后检查的那个姑姑,平常她并不在储秀宫,只训话或者有大事件时才会出现,其余是另一个姑姑在储秀宫主事。

    “今日她与她妹妹王芷溪换了寝殿,轮着排位,就到了后面。”姑姑说。“可有什么不妥?”

    “无事。”崔姑姑摇头,想着第一回觐见,排在前后都无事,要给她提前了,反而引人注目。

    后殿的秀女在议论纷纷。“这个时候肯定前殿的占便宜,太后娘娘上午肯定精神好,到了下午,轮到我们了,肯定草草率率就结束了。果然就要不顾一切搬到前殿去才是。”

    “也不一定。”王容与说,“你想啊,你早上去觐见皇太后肯定要紧张的,但你下午再去,心态肯定要稳一些,表现更得体。”

    “要是现在姑姑说让你准备明天上午就要去觐见皇太后,你今晚上还能睡着,明天上午还能有精神?”王容与笑眯眯的说着让其他人也跟着平和起来。

    “要觐见皇太后了,你就不紧张?”有人问。

    “紧张啊,那可以不见吗?”王容与说。

    王容与一应起居如常,旁人见她这样淡定,觉得自己咋呼对比起来太不像样,不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装着沉静如水,小姑娘能有多少城府,装着装着就成真了,倒是一夜好眠,早起再用了早膳,在房里安静坐着,即将要觐见皇太后的紧张也没那么紧张了。

    就像王姐姐说的,还能不见吗?

    储秀宫离慈宁宫有一段距离,尚宫局姑姑在前头领路,所有下午觐见皇太后的秀女分成两列跟在其后行走,姑姑回头强调说,“ 姑娘们即将要去见的人,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殿前行走,不可抬头,不可挺胸,眼观鼻,口观心,知行合一,谨言慎行,还望各位姑娘依礼而为,小心行事。”

    “谢姑姑教诲。”秀女们齐声道。

    沿着长长的宫墙走了有两刻钟,王容与听到身后传来不稳的气息声,此起彼伏, 长长的宫道总算有转弯,姑姑停下转身,“姑娘们先歇歇。”

    队列中裹了小脚的不在少数,无人搀扶走了这么远的路,当真是一步步脚踩刀尖,痛在心头。听闻姑姑说可以歇息,都不约而同的出气放松。

    姑姑说,“调整呼吸,喘声文静些。”她是想着这里面指不定有大造化的人,于是还客气些了,她走在前面听到这背后此起彼伏如牛喘的呼吸声,真的很难忍住不训诫,如此粗鲁,成何体统。

    王容与发誓,她听到身后整王划一的憋气声,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有些想笑。

    秀女第一次觐见皇太后,二十人一组,依次进入慈宁宫,两宫太后高坐在上,秀女下跪行礼,再依次抬头自述姓名,年岁,籍贯。太后若有兴趣便会挑了人问了,若无话,则一人赏一匹宫造水红绢纱就出来了。

    走了小一个时辰,在慈宁宫站着等也有一个时辰,进殿出殿却不过一刻钟,没人觉得不对,回去的路上王容与抬头看着这长长宫道框住的这一小条蓝天。

    在宫里,每一天都在感受底层人的命是多么的轻贱。

    前头传来小太监打梆子的声音,姑姑侧耳聆听了一会,举手示意停下,“全部靠墙一步,礼让郭嫔的轿子现行。”

    秀女们都低着头,靠边墙站着,梆子声响过,前头四个太监开路,四人抬坐轿,侧边又各站了四个宫女,后还有两个太监压阵,排场好不威风。坐轿半顶,挂着纱帐,四周挂着铃铛叮铃,香风袭人,里头坐着的人只见窈窕身姿,看不清面容。

    轿子经过秀女身边时停住,郭嫔对姑姑说,“这是这次的秀女?我见也没什么天姿国色嘛?”声音又娇又软,好似能钻进人心里打滚,说出的话却不甚中听。

    “都好生学着规矩,既然已经不能以色伺人,那便学着贤良淑德的好。”郭嫔轻笑,挥挥手,轿子继续前行。

    秀女心思一下千变万化,姑姑也不说其他,直道走吧。郭嫔过来打探也罢,示威也罢,不是她这个做宫女的可以置噱的。至于秀女们是受到惊吓还是暗暗不服气,也是她们各人的心性。

    回到储秀宫,各人走动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得到皇太后青睐,又要议论今天这郭嫔是什么来头,上午去的人可没见过郭嫔,闻听有这一遭,忙参与讨论细节,总之是各种忙碌。然而这种忙碌与王容与无关。她靠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泡上脚,面有倦色,“你怎么每天都要泡脚?”杨静茹倚着炕桌问。

    “泡脚解乏,晚上也能睡的安稳些。”王容与说。一双白脚丫浸在黄铜盆中,这后来的泡脚水都有淡淡的药味,喜桃说是她去尚药局要的,“奴婢问过药童,这是解乏安神最好的药粉。”王容与少不得要问一句银子还够吗,喜桃笑道,宫里用银子也没姑娘想的那么费。

    杨静茹看着她的脚,那是一双白白净净小小巧巧的脚,脚背,脚弓,脚掌,脚趾头自然的舒展,此刻被热水泡的粉扑扑的,指甲盖跟米粒珍珠似的闪着光,“你的脚真好看。”

    “嗯?”王容与疑惑,她下意识看向杨静茹的脚,裙面盖着看不清楚脚,但是王容与回想一下早间看的杨静茹放在床边的鞋子,金足弓,杨静茹裹了脚呢。

    “三寸金莲好看呢,我这是粗苯的脚。我娘去的早,家里人都疼我,一哭二闹不肯裹脚,就随我去了。”王容与说,她心里当然是觉得三寸金莲有什么好看的,纯粹是男人变态的审美,却让女子受一辈子的苦。但是现在主流观点是金莲好看,王容与自己是天足,自来只有小脚嘲笑大脚的,没有大脚反过来教育小脚的。

    “你并不觉得自己的脚难看吧。”杨静茹说,“秀女中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曾裹脚,但你见过除了你外还有人天天泡脚吗?”

    王容与看她。

    “我们这裹了小脚的是决计不会在人前露脚,其他的天足觉得自己不曾裹脚,有些羞愧,也是不愿意当众露足,怕被嘲笑。只有你天天得热水泡脚。”杨静茹说。

    “我冒犯你了?”王容与问。

    杨静茹摇头,她看着王容与的脚,“我羡慕你呢,你的脚真好看。”

    “以后我有女儿了,一定不让她裹脚。”杨静茹说。“小脚女人嫁秀才,锦衣玉食好自在,大脚女人嫁奴才,辛劳耕地不自在。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就算有双天足,也能锦衣玉食好自在。”

第二十一章

    宫女们依次举着秀女的画像,五个一起并排展开画像在两宫太后面前,最次一等殿前失仪的自然昨天就出宫了,画像也不在此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太后和陈太后回想着昨日见着的秀女讨论是过还是留,过的画像卷起,也许不再有得见天日的时候,就像画像的主人,人还在宫中,却已经和最后五十人并无关系了。

    留下来的画像另站一边,两宫太后还要斟酌一下。

    “这个不好,眉眼上挑,有狐媚像。”李太后说着,旁边的宫女就记下。

    “郭嫔在慈宁宫外见了秀女?”李太后侧身看着来汇报的宫女说。

    “是,在慈宁宫外碰上了,郭嫔的轿子还停留了一下。”宫女说。

    “这个郭嫔太不像样子了。”李太后皱眉说。

    “你可别想着把她叫来训斥。”陈太后见她皱眉就说,“现在秀女进宫,她就指着在秀女还未承宠之前怎么把皇帝的心思再揽上几分,她前脚来了慈宁宫,皇帝后脚就要去她的翊坤宫。你自己也是后宫过来了的,这种伎俩你还看的少了。”先帝在时,李太后和陈太后都不是圣眷浓的人,冷眼旁观宠妃行事,也是见的多了。

    “日后自然有皇后管她。”陈太后说,却对尚宫说,“刚才那个秀女还是留下吧。”说的是那个狐媚像的秀女。

    “这次秀女中最好看的就是那个叫王芷溪的。当真是天姿国色,我见犹怜。”陈太后说起其他。

    “确实不俗。”李太后几个运气下来,继续和陈太后说秀女,“刘沐兰也不错,娇憨明媚,中气也足,这样的女子子嗣运好。”

    “哀家看着秀女是个个都好。”陈太后说,“把这些画像送到乾清宫去,让陛下也过过目。”

    “看样子个个都好。”李太后说。“只是少不得还要反复相看,才知道资质如何。”

    “陛下,郭嫔娘娘让人送了一盅甜汤过来。”冯尚端着甜汤上前来谄媚的说。

    “搁着吧。”朱翊钧盘腿坐在炕上看奏章,并不抬头。冯尚想着袖筒里翊坤宫宫女塞的银子,又笑道,“听说今天这道甜汤是娘娘亲手做的,从一米一豆开始都不假人手。”

    “她还有这份心思。”朱翊钧奇道。“端上来尝尝。”

    “陛下,慈宁宫的姑姑在外头等候。”张成进来通传,“太后娘娘送来秀女的画像让陛下过目。”

    “是吗,宣进来看看。”朱翊钧说。冯尚暗自道倒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送画像了,看来今天陛下不会去翊坤宫了。冯尚侧到边上再不说这郭嫔娘娘的甜汤如何,只偷偷打量陛下看秀女的神情,陛下最感兴趣的要去储秀宫偷偷卖好,其余般般的倒是可以去翊坤宫卖个好。

    朱翊钧飞快的过着画像,看见有漂亮的也点头,张成知道他的心思,等看到贴着安定坊王大姑娘标签的画像,自己抖落展开了走到朱翊钧面前。

    “这画的什么玩意?”朱翊钧一口甜汤险些没含住。画像上的王容与,鹅蛋脸变成月饼脸,两道粗眉,说不上来丑,也是兴致全无。

    张成低头看一眼讪讪的说,“这宫里画师也是运气,不知道哪张画的像,哪张画的不像。”

    “也不一定,我瞅着其他姑娘都画的眉是眉眼是眼,说不定这位秀女就长这样呢。”冯尚说,他是条件反射的张成说什么他都要刺上一句,“这样的也采进宫了,也不知道采选太监是干什么吃的。”冯尚听说采选太监可是油水不少。

    张成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个傻子,这姑娘是陛下采选进来的,你听听陛下的口气,是这画的什么玩意,不是这人怎么长这样,明摆着陛下见过人家姑娘呢。张成心里默念,莫急莫慌,好日子在后头,只有跟着陛下走,首领太监跑不了。

    朱翊钧挥手让张成把画像卷了。“算了,丑的也挺别致。”

    “嘤嘤嘤,陛下这么说实在太过分了。”王容与正拉着杨静茹下五子棋呢,王芷溪突然跑进来,坐在王容与身侧,不一会就红了眼眶鼻头,再一眼,眼泪就簇簇的下来,梨花带雨的说着。

    “陛下说什么了?”王容与不解。不是,陛下说什么了你到我这哭什么。“快别哭了,让人看着不像。”

    跟在王芷溪进来的宫女叫芳若,一开始就巴着王芷溪伺候,尽心尽力,当殿里其他秀女不存在似的。此刻自然也知情识趣的替王芷溪说她说不出口来的话,“刚刚陛下身边的冯公公过来储秀宫,说陛下说,陛下说,”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结结巴巴做什么?”杨静茹似笑非笑的说,“你要不想说你们主仆还能巴巴的从前殿过来。”

    王芷溪面色微红,“我只是替姐姐委屈。”

    芳若说,“陛下说姑娘丑的挺别致的。”按说王容与是王芷溪亲姐,她该尊敬些的,但是观王芷溪行为举动,自然知道这位亲姐,维持着面上的尊敬就成。

    “芳若。”王芷溪喝道,她看着王容与说,“许是画师技艺不精,把姐姐画丑了。姐姐和丑何曾挂上边,等陛下亲自见了姐姐就知道。”

    “那也挺好的。我也想回家了。”王容与闻言先笑了。

    “只是一句戏言,何至于就回家了。”王芷溪说。“姐姐不要说气话。现在已经在宫中,姐姐说想回家,被有心人听了说一句姐姐不想留在宫中是大不敬,就坏事了。”

    “有心人不就在面前吗?”杨静茹笑说。

    “姐姐当真一点也不在意?”王芷溪问。王容与面上看不出丝毫羞窘,这女子哪里有不在意自己容颜的,尤其是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评价。如果今天是她被陛下说丑的别致,恐怕投井的心都有。前殿正殿中有一个秀女,是天足,如今被人挤兑的,不得已会做起宫女的活计,只求能过的轻松些,偶尔也能撞见她在角落里嘤嘤的哭,捶着自己的脚。

    王芷溪没有伙同去欺负她,别人问起只说我姐姐也不曾缠脚,看她如此可怜,我也感同身受,难过不已。刘沐兰倒是替那个秀女出过几回头,“都是同殿秀女,册封没下来,谁比谁高贵,你如今在这耀武扬威,焉知背后没有眼睛看着你。”

    “我长什么样,我自己清楚,不用从别人口中得知。”王容与还有余裕落下棋子,示意杨静茹走子。

    王芷溪落个无趣,讪讪走了,回到前殿,别人见她眉眼通红就问怎么了,她勉强道,“无事,替我姐姐哭一场罢了。”

    “你可真善良,被陛下夸赞漂亮也不高兴,只担心被陛下说丑的姐姐。”秀女说,“不过你们同父异母,怎么长的差距这么大?那岂不你娘美貌胜过她娘无数?”

    王芷溪心中一跳,却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不置噱父母给的容貌也是孝之始也。”

    她从小就知道,她在爹面前的讨好卖乖,在下人面前立威,在小伙伴里头说些模凌两可的话让大家误解王容与,甚至王容与无盐名头她也在私下散播,这都算不得什么。和王容与交锋的次数太多,她早已知道王容与轻易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心思,有些事对王容与而言都不当做是冒犯,唯独在母亲一事上,是她的底线,不能轻碰。

    章氏并没有留下画像,等母亲掌权后换了一批下人,已经没人记得章氏的样貌。

    母亲一个落魄远房亲戚来投奔,母亲留她在她院里当个听差的,为了讨好她,那个年轻妇人也说了今天类似的话,都是一个爹生的,二姑娘美若天仙,大姑娘远不如以,可见章氏的容貌和太太的容貌相比自然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当时听了这个话自然高兴,因为无论是她还是母亲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这话传进王容与的耳里,一向温言笑语,好似什么不在意的人,直接叫了人把那个亲戚绑了,要打了十板子赶了出去,名义就是妄议主母,亲戚当然不服还有些子力气,和来人缠斗起来。

    就在她的那个小院里扭打起来。

    她被奶娘抱着瑟瑟发抖,从奶娘的肩膀看过去,王容与挑着眉对亲戚说。“我可知道你为了讨得母亲信赖是主动签了身契的。既然签了卖身契,就是王家的下人,我要卖你,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后她就看见原本斗志昂扬的亲戚一下摊在地上,涕泪双流的跟姐姐磕头,“大姑娘饶命,是我猪油蒙了心,说话不过脑子,我嘴巴碎,我该打,大姑娘教训我是应当的,我不敢躲了,不敢躲了。”

    “我既站在这,我母亲,便是已经死了,也是这个宅子里的主母。”王容与一一扫过她院里伺候的人,所有人都不由低下头瑟瑟发抖,那时候王容与也才十一岁,身量未涨,比她高的下人已经不敢平视她,“如果还有下次妄议主母,我就不会这么仁慈。”

    王芷溪记得当时她还被吓的发热,奶娘彻夜抱着她却不肯去叫大夫,“好姑娘,你且忍忍,都怪那个嘴碎的,心里想想就是为什么要说出来?太太也遭了瓜落,老爷发好大的脾气,太太现在在祠堂里跪先太太的牌位呢,好姑娘,你要怜惜你娘,一定要忍过去。”

    王芷溪自那时就明白,除了一副皮囊,她与王容与,相差甚远。于是她学得多才多艺,孝名和美名一同远扬,于是她明珠之名愈胜,王容与的名字衬得灰扑扑的。

    她忍不住每次去和王容与比较,若站了上风,就志得意满,心下十分满足,但一想到王容与并不在意和她比较,这一点满足又变了味,酸涩莫名。

第二十二章

    张成每天晚上下值的时候会去找安得顺问问储秀宫的情况,不拘于只问王容与,一届秀女最少要留五十人,值不定里面还有其他有造化的,也得留个心结个善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天小冯公公到储秀宫来了。”安得顺说,乾清宫往前数就是两个冯公公,冯保是冯大伴,冯尚自然是小冯公公了。

    “猜到他今天就会去。”张成呲道。“昨夜可是放亮了招子盯着陛下的脸色看,今天不得去看看秀女,卖个乖。”

    “是啦,小冯公公说陛下已经看过秀女的画像了,称赞了其中许多秀女的花容月貌。”安得顺说完还有些不忿,“还说陛下说王大姑娘,丑的别致。”

    “什么?那小子还说了这个话?”张成惊到。“那大姑娘当时在场吗?神色如何?”

    “大姑娘自搬到后殿去,除了早晚课,很少去前殿,小冯公公去的时候,大姑娘没去前殿凑热闹。但是这种话,自然有人巴巴的送到她耳边。”安得顺说,“我偷偷看了一眼,大姑娘看着像不在意,但是前殿秀女的嘴可刻薄了,我听了都觉得难受,何况大姑娘呢。”

    “冯尚小子是做大死了。”张成说,“行了,这事你先别跟人说,我去跟尚膳司打招呼,这些天给大姑娘的点心膳食上心些,你安稳的送到大姑娘桌上。”

    “好的。”安得顺说,“可是张哥,陛下真说了这种话吗?”

    “陛下说画师画的画像呢,你都不知道画师画的大姑娘成什么样子了?”张成摇头说。

    “大姑娘虽说不上是最漂亮的,一定是心最好的。”安得顺说。“大姑娘一定会有造化的。”

    喜桃把膳食端上来,原是各自安静的在各自的炕桌上吃着,另一个隔间的秀女突然凑过来头来说,“王姐姐,你的膳食怎么看起来跟我们的不一样?”

    “有不一样吗?”王容与看一眼,麻油捆鸡,椒香鱼片,大片牛肉蘸酱,瑶柱鲜菇盏,如意豆腐汤,她喜肉,不喜绿叶菜,有些话并不用说,喜桃每日给她摆膳收膳盘,不过几天就摸清了她的食性,之后的膳食就越来越合心意,“想吃的话一起过来吧。”

    “好啊。”秀女说。昨日乾清宫的公公来说了消息,前殿的人都热闹疯了,后殿虽也有两个被夸漂亮的,但是只有王容与被说丑的别致。

    秀女的心理是看见被夸漂亮的心里酸酸,却又不服气,肯定是她们给画师的荷包大,等陛下见了真人,这满宫又有谁不漂亮呢?但唯一一个被说丑的在后殿,同为后殿的秀女都有些恼怒薄羞。

    人是最会抱团的生物。经过几天,这储秀宫中,前殿和后殿,主殿和配殿,隔间和隔间,已经是派系分明。前殿自然对王容与落井下石,后殿的人却做不到,尤其是和王容与一起住在主殿的秀女。

    王容与挺好相处的,人又沉稳,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把她当主心骨看,如今她被辱,后殿主殿中的人在她面前是只字不提,像是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王容与自然感受到这份小心翼翼,好笑之余又觉得暖心,毕竟她的好妹妹可是一天一次的往后殿跑,每次都委委屈屈泪眼婆娑的说,姐姐她们这么说你,我真替姐姐觉得委屈,然后她的好宫女就会把前殿那些刻薄之话如实跟她说。

    而这些认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而且还是竞争对手,却愿意保护她。这份情她心领了。

    三个炕桌拼在一起,六个秀女肩膀挨着肩膀,所有人的膳食都摆在一起,如此就真看出王容与和其他秀女膳食的差距,王容与五个菜有三个是扎实的硬菜,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是尽有,其他人的膳食除去一汤外,三个绿叶菜里带点肉片,只一个硬菜。

    “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给画师塞荷包?”王容与心中也惊讶膳食的区别,她没有看别人餐桌的癖好,虽每餐都吃的合意,想着大家都是五个菜的份例,想来喜桃只是花点心思和银子挑拣一下让她吃的合意,如今一看,这合意倒不是喜桃光用心思和银子就能做到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王容与柔柔的一笑,“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给荷包给画师,现在可以告诉你原因了,因为我的荷包都送给尚膳司的。”

    “姐姐太任性了。”崔一如说,“如果当时给荷包给画师,姐姐就不会。”

    杨静茹瞪她一眼,举箸夹一块麻油捆鸡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后才笑说,“这才该是宫廷膳食应有的水准。实不相瞒,这每日的膳食我用着,都不比我母亲的厨艺强几许,想想以后都要吃这种膳食真真是唉声叹气,索然无味。”

    刘静也尝了一筷子才说,“要我说姐姐这荷包送的不亏,每天能吃着这些好吃的,还有什么需要挂在心中置气,那画师画了那么多画像,被夸漂亮的才几个,显然九成九的荷包都白送了,还不如送给尚膳司,自己吃个自在。画师画的奇怪一点,陛下见了心中疑惑,到底也是挂在心上了,还是独一个,日后再见了真人,呦,原来是个美人。这么算来,还是占便宜了。”

    王容与开怀笑,“你们一个个这么会说,看来日后用膳不叫上你们都不行了。”

    “好姐姐,我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呢。”崔一如甜笑说。

    热热闹闹用了膳食各自午休,王容与习惯饭后慢步一刻钟后再睡,此时就围着后殿的西府海棠转着圈呢。

    “姑娘中午没用什么,下午该饿了,今天的点心是芝麻核桃酥,姑娘下午饿时偷偷吃了,也没几块,分了姑娘就要挨饿了。”喜桃陪着她说,中午其余人都喜欢吃王容与的菜,但是她们的菜王容与又不喜欢,吃的就少了。

    “今天的点心不是白糖发饼吗?”王容与笑问。“这宫里的银子也太好用了些。”

    喜桃闻言低头,“对不起姑娘,除了前几日的膳食是我去尚膳司拿的,之后都是安得顺拿过来的,我见他拿过来的都是好的,也曾问过,安得顺说是另有人吩咐的,一定要姑娘吃好,让我一定送到姑娘案前,其余别管。我不知道姑娘不知道。”

    王容与手伸进海棠丛中,轻抚还未开放的海棠花苞,“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姑娘?”喜桃不解。

    “不去管他,他送来我就吃。”王容与,“只不过你明日得跟他说送来的分量要足一些,不然,王姑娘就要饿肚子了。”

    秀女来宫中的时日渐长,人越来越少,早晚课已经结业,白日里能活动的范围也渐渐从储秀宫扩展到宫后苑。“两宫太后都是极喜欢佛教的。”姑姑说,第一次来说秀女们可以去宫后苑钦安殿的侧殿去拜佛礼佛时,侧殿几乎人满为患。

    是潜心想求得好位分也好,还是要投两宫太后的好也好,这侧殿都成为火热之地。

    先帝笃信道教,对钦安殿大加修葺,重造庙宇,再塑金身,常常于此设斋打醮,贡献青词,两宫太后喜爱佛教,先帝去后,钦安殿正殿不动,东西侧殿改成佛堂了。不比正殿只有皇帝去求的,侧殿这宫里有心的都可以去拜一拜。

    原先宫中大量的道士道童被迁出宫, 取而代之的就是比丘尼。

    王容与也去过一次,不同于秀女跪在佛前长长诉说心事,王容与是站三跪三再站三拜后就出来,佛堂也有东西配室,里头供奉着一些佛经,王容与拜过菩萨后就走到这拿起经书看。

    “姑娘不同其他秀女,拜佛是少见的干净利落,可见是心中无所求?”一个慈和的声音传来,王容与回头看,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比丘尼,看她的脸仿佛沉淀着岁月,但是额角眉间不见皱纹,倒是疑惑起年纪来。

    王容与合十礼与比丘尼,“心里常常念着菩萨,到了菩萨跟前,倒是不知道还要多说什么。”

    “姑娘,贡献菩萨的经书要换了,看姑娘颇具慧根,不如姑娘抄上一卷敬献佛前。”比丘尼合十道。

    左右无事,其他秀女也没那么快出来,王容与就跟着比丘尼去了,长长的桌子,是比丘尼寻常诵经的场所,比丘尼拿来笔墨,王容与蘸墨提笔。

    书法总让王容与冷静,沉浸在其中就不知道时间流逝,等王容与把一叠纸写完,才发觉夕阳已经西下,金黄的阳光照进室内,映照一格格的光斑,王容与在意的却是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王容与侧头看向身边,朱翊钧坐在那,手支着头,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对视片刻后王容与方才响起她该行礼的,朱翊钧就挥手道免礼。“反正你在我面前无礼的时候多了去。”

    “陛下不声不响的过来,也无内监通报。”王容与用眼神谴责说,仿佛你才更失礼。

    “你写字的样子真好看。”朱翊钧心情好的并不计较,他是闲来无事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宫后苑,张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诵经室里的王容与,朱翊钧有心想吓一吓她,等进去看她沉心静气的在抄佛经,就没出生,安静的在旁边坐下,开始只看字,毕竟王容与吸引他的就是一手好字,看着看着觉得王容与写字的身形也是极好看的,皓白素腕执笔,腰背挺直自然的弯伏曲线,头微低,眼睛只看着眼前的纸,半分余光也不曾分给他。“字也写得好看,这字归我了。”

    王容与收拾经文。“这是要供奉在佛前的。”

    “再说我也担不起陛下的称赞。”

    “陛下不是说我丑的别致吗?”

    王容与起身恭敬的行礼后施施然走了。

第二十三章

    朱翊钧最后还是把王容与抄的经书都带回去了,供奉在佛前嘛,又没说一定要供奉在钦安殿,王容与一共抄了三卷佛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朱翊钧盘腿坐在炕上好好的欣赏一番后,拿出其中两卷,“把这分别送到慈宁宫和寿康宫去,就说是朕孝敬太后供奉佛前的。”

    小太监端着盘上来,又端着盘下去,朱翊钧看着身侧人说,“说吧。你们几个谁去储秀宫嚼舌根子了?”

    冯尚心头一跳,这个时候他是决计不会上前搭话的。张成老神在在的垂着手,反正陛下知道,这话绝对不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

    “都哑巴了?”朱翊钧问,“朕问话都没人回了?”

    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冯尚额角滴汗,知是躲不过,磕头认错,“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昨日让小卓子去储秀宫去找尚宫局的姑姑问点事,可奴才真不知道小卓子在储秀宫里说了什么呀。”

    小卓子就跪在他身后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身体抖如筛糠,却不能开口辩驳两句。朱翊钧头都没抬。“小卓子自去领二十板子,逐出乾清宫,冯尚你,也去领十板子,底下小太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冯尚连忙点头谢恩,然后后退膝行出殿去司礼监刑堂领罚。司礼监自然知道冯尚是冯大伴的义孙子,哪敢真打,轻轻略过几板子就算完事,可怜小卓子,二十板子下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行法的人对冯尚眨眼睛,保管挨不过今晚上。

    冯尚挨了十板子尚能下地行走,对在场的各位太监一拱手道谢过,改日再请他们喝酒。再蹲下来对眼睛里噙着恨的小卓子低声耳语道,“别怪我心狠,你从乾清宫逐出来,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我送你个干脆,让你不用面对这种落差。”

    小卓子嘴边溢出血来。

    虽无妨碍,冯尚还是好好的在房里躺了三四天,戏要做全,反正在房里也有的是乐子。

    乾清宫送来佛经,李太后接过来一看。“这是手抄经,陛下从哪里来的?”

    来人摇头道不知,李太后又问,“今天陛下了哪里?”

    “自下朝后就一直在乾清宫,半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钦安殿。”来人说。

    李太后让人把经书送到后殿佛堂去供奉,又叫人去问今天钦安殿可有其他人出没。问话的人很快就来回禀,“从前日起,储秀宫的秀女白日能在宫后苑自由活动,秀女们都喜欢去钦安殿偏殿拜菩萨许愿。今天去钦安殿的秀女也有小三十个呢。”

    “喜爱菩萨是好事,信佛让人内心平静,不争不抢,行善积德,修身自持。既然她们如此心诚,就让每人抄上一卷经书送上来。”李太后说。

    姑姑来说了李太后的旨意,储秀宫内悲喜参半,因为出身问题,小半秀女进宫前是从没握过纸笔,经书会念,落在纸上那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多少妃嫔都是进宫后才学会读书识字的。

    姑姑说照着经书依样画葫芦就是,但是第一次握笔的人哪里画的来葫芦,不是团成一团黑墨,就是一个字就能写满一张纸,不由又羞又急,落下泪来。

    杨静茹父亲是个小秀才,抄经书自然不在话下,见崔一如哭哭啼啼,刘静坐着发呆四大皆空,就对一直在提笔写的王容与说,“不如我们帮她们抄吧,也不费时间。”

    “每个人的字体都不一样,若是被发现了反而是害了她们。”王容与说,她停下笔,叫刘静和崔一如过来。“汉字的经书太难照着画了,这是梵文经书,你们多练习几遍,应该能画的像样点。”

    崔一如抽抽搭搭的接过来看,满篇的弯弯曲曲,“王姐姐,这写的什么?怎么弯弯曲曲跟小蝌蚪似的。”

    “这是梵文的佛说五大施经,你们会念这个吗?”王容与问。

    “在家里也就念点心经和金刚经,会念的经书很少。”刘静说。

    “没关系,这个很短也很简单,等我教给你们你们背会就是。”王容与说,“会不会写字,这个做不得假,梵文好抄些,旁人问起就说你们灵机一动去问钦安殿比丘尼借的。”

    “可是,有没有去钦安殿借,不是一问就知道呢?”崔一如说。

    “你是不是傻,这储秀宫只我们两个不会抄经书吗?”刘静瞪她一眼,“我现在就去告诉媛儿这个好消息。”媛儿住在东配殿,是她的同乡。

    “多亏有姐姐了,不然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崔一如双手合十道。王容与笑着拿帕子净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不知道皇太后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们抄经书了?”

    喜桃接过帕子,微不可及的点头,王容与知道她会去打听的。

    又是膳后绕西府海棠消食的时间,王容与坚持她每天都摸的花骨朵比别的花骨头长的更精神, 喜桃也说是,王容与就更勤快的摸花骨头了。“说是昨天陛下从钦安殿拿了一卷经书孝敬给两宫太后,圣母皇太后说秀女该跟着陛下孝敬才是,就有了这么一遭。”喜桃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陛下为什么会从钦安殿拿走经书?”王容与装作不解的问。

    “这个就问不出来了,钦安殿的比丘尼都不知道昨天陛下来过了。”喜桃说。

    王容与改摸叶子,昨天皇帝拿走的经书毫无疑问是她写的了,送去给两宫太后,太后一看是女子写的手抄经,自然要怀疑皇帝是和谁私相授受。宫里原来的妃嫔她都熟悉,那必然是秀女中的谁,皇太后的计策倒是简单实用的很。

    王容与心思一动又问道,“我昨天在钦安殿遇见一个比丘尼,慈眉善目却看不清年纪,气度非凡,只是昨日匆忙,忘记问比丘尼法号,你可知道她是谁?”

    “看不出年纪?”喜桃问。

    “就是看着应该阅历不轻,但是面上光滑不好妄下论断。”王容与说。

    “那该是静宜师太。”喜桃一听说她的形容便知道是哪个了,“原是先帝年间的秀女,一生未曾承宠,安心学佛,先帝驾崩后,她拒绝出宫说要奉献终生为先帝祈福为社稷祈福,就在钦安殿落发为尼了。”

    “静宜师太人很是文静和蔼,宫女们都很是愿意听她诵经。”喜桃有些犹豫的说,“但是静宜师太作为秀女时从未承宠,有些人避讳这个,昨日有秀女去钦安殿时遇见静宜师太说晦气,昨天晚上,静宜师太就闭关了,想要避开秀女呢。”

    “在清净之地竟然胆敢对伺奉菩萨的比丘尼说这样的话。这种脑子,我看已经跟承宠没什么关系,倒尽胃口。”王容与说,“我昨日不仅见了静宜师太,我还和她说话了呢。我不光昨天见了,以后我也要去见。倒看会不会影响我。”

    “姑娘若跟静宜师太交好也是有好处的。”喜桃说,“静宜师太调制的脂膏香粉,比宫造的不知道好多少,不然静宜师太怎么没皱纹呢?不过她不轻易送人这个,要投缘才行。”

    王容与对脂膏香粉没什么兴趣,静宜师太闭关要说是为了秀女一句话她是不信的。没有这种心胸,她怎么能在宫中为尼。不管昨天静宜师太见没见着陛下,她去抄经书静宜师太是知道的,抄了一下午,经书没见着,皇帝陛下的经书从哪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闭关最大的可能是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来,还顺带释放让她安心的信息,她会帮她隐瞒。

    那这次的佛经作业她用左手完成然后瞒天过海的可能性有多大?王容与陷入沉思,她可不想落下无谓的名声,毕竟她是纯然的无辜,是皇帝拿走了,又不是她给的,她还不想给呢。

    但是王容与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是就算她能在太后仙逝前都不再用右手抄经,不暴露,指不定皇帝什么时候就把她卖了,到时候为什么要隐瞒的她倒是变成居心奇怪。知情人中最大的知情人却是最不可控的,这种情况下好像除了老实暴露自己,并没有其他方法。

    皇太后要是问起,她只说是抄了放钦安殿供奉的,至于陛下为什么会拿走,她一概不知。

    要说后殿是以王容与做主心骨,前殿也有一个主心骨,却不是王芷溪。王芷溪貌美,人也柔弱和善,善于收买人心,拥众不少。但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依照王芷溪的美貌未来定然是要得宠的,跟王芷溪交好,说不定面见陛下的机会也会多。

    前殿的主心骨叫周玉婷,要说王芷溪是眉眼含情、欲语还羞的长相,周玉婷就是明眸皓齿明艳大方的气派,她野心聪明又挥金如土,在殿室人员都稳定后,一众宫女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宫女先伺候哪个秀女都要经过她同意。在秀女中结交她觉得有用的,打压她觉得没用的,有看不惯她的,打小报告,宫女太监姑姑都被她用金钱收买了,求路无门,反而接下来膳食是冷的,茶是冷的,水是冷的。秀女们都是小家碧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之间周玉婷所到之处,无人不退让,气焰高涨。

    周玉婷也不是个蠢的,投靠她的秀女往往也能有宫女细致的伺候,热口的膳食,就是去钦安殿,也能安排每个人都能进殿去拜拜,想待久一点也成。

    就是打压秀女她往往也是采用言语羞辱的方式,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更何况到后来,有其他的秀女为了讨好她而主动找她要打压的秀女麻烦,她更是两手干净,清清白白。

    说是主心骨,也许说是前殿的霸王更合适。

    王芷溪和周玉婷算是互相看不惯又互相干不掉,干脆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第二十四章

    王芷溪自然知道王容与的字是写的极好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至今都不明白王容与在练字上花的功夫和时间,但现在在姑姑说要交佛经时,也不妨碍她去王容与那求了一卷心经临摹。王容与并不是小气的人,自无不可。

    王芷溪把王容与写的经书放在下面再把纸覆盖上,自己顺着透出来的字形描写。不过这样下来,下面的经书就会侵了墨汁报废,王芷溪不在意的让宫女去扔掉。

    却被有心人捡了回来,重新放在周玉婷的炕桌上。

    “你说这是谁写的?”周玉婷问。前殿人员如此紧张,周玉婷却是独住一个隔间,只留了铺盖在做样子,至于它的主人是去跟谁挤,无人在意。

    “是王芷溪那个被陛下说丑的别致的姐姐写的。”宫女低头说,“王芷溪处处表现的她姐姐远不如她,这要奉给两宫皇太后的佛经却特意去问了她姐姐要的样本,垫在纸下,一个字一个字的照写。显然是觉得姐姐的字还是好些。”

    周玉婷仔细看了这份已经作废的佛经,虽然有个别字已经被墨水晕染,团成一团看不清楚。但确实能见笔力强劲,非寻常笔迹能敌。

    周玉婷抚摸着经书喃喃自语,“还能这样操作?”

    “你去替我问问,这位王大姑娘是否愿意抄写一份经书借给我来学习,条件好说。”周玉婷对宫女说。

    宫女去了后殿不多时就回来复命,面有难色,“姑娘,王大姑娘好赖话不听,并不愿意再多抄一份经书。”

    周玉婷阴沉着脸,就算她此时用之后的膳食和生活中的种种不便来威胁王容与,上奉经书的时候就在眼前。此时威胁她很可能狐狸没打到反落了一身骚。沉思片刻,周玉婷心下有了一个决定,她让宫女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一说,又给她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姑娘放心,保管办的妥妥的。”宫女保证道。

    所有秀女手抄的经书都先交由储秀宫的姑姑手里,再由姑姑亲手送到慈宁宫。到了慈宁宫的外墙根下,姑姑突然叫停了队伍,她目视前方,并不看后面。身后一个宫女匆匆找到她早已记下的太监托盘。

    找出王容与的经书,迅速将上面写着名号的标签换成周玉婷的,再把王容与的标签放在周玉婷的经书上。整个过程又轻又快,等到宫女再站到姑姑身后垂手而立,姑姑喊走,不过一息之间,恍惚间仿佛这支队伍从来没有过停歇。

    慈宁宫里陈太后和李太后正对坐着喝茶,宫女将储秀宫修女的手抄经奉上。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让秀女抄写经书了?”陈太后问。

    “陛下着人送过来的经书,姐姐难道没看出其中端倪。”李太后说。

    陈太后放下茶盏,“你这心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陛下还是太子时你如此小心慎微,我能理解,那是不得已。现在陛下皇帝当的好好的,满朝盛赞有明君之风。陛下还非常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我,这份好意受着就行了,非还要探究好意后面的东西干什么。”

    “那是私相授受。”李太后严肃说。

    “那是秀女,说起来已经都是陛下的女人,哪里来的私相授受。”陈太后摇头说。

    李太后沉脸还是不能放松,宫女是比照陛下送过来的佛经一个个的看,最后筛选出三个来无法决定,只能一同呈到太后面前,“怎么有三个?”李太后问。

    “这三个笔迹看着都像,奴婢们实在分辨不出,只能面呈太后请娘娘分辨。”瑶玉姑姑说。

    “还有你看不出来的?”陈太后好奇的说,“拿过来看看,呦,这里面还有抄梵经的呢。”

    李太后问瑶玉,“是哪三个?”

    “回太后,分别是京畿刘静,京城安定坊王芷溪,京城棋盘街周玉婷。”瑶玉说。

    “那把这三个都请来吧。”李太后说。

    太后突然传召刘静,王芷溪,周玉婷去慈宁宫觐见,储秀宫纷纷议论,“这不会就是最后的选三了吧?”

    “不会吧,这才多久就选三了?”杨静茹说,“没头没脑要我们抄经书,经书一交上去就召人去见,我怎么觉得像是在找人啊。”

    “好在咱们后殿还有刘姐姐进去了,要真选三都是前殿的,咱们后殿的面子就掉光了。”崔一如说。

    王容与手支着头,觉得有些不对劲,王芷溪照着她的字去写的,像很正常,刘静很能下苦功夫,她抄废了多少张纸,最后的成品王容与见了,跟她给她的字帖是相差无二,但是周玉婷是怎么回事?

    她的经书呢?她是右手抄的呀?如果皇帝给两宫太后的经书是她写的,太后要找人不找她吗?

    王容与突然喟叹捂脸,该不会是她自作多情了吧。真真要羞死个人了。

    “王姐姐,你怎么了?”崔一如问。

    “没事。”王容与放下手平复心气说,“到底怎么回事,等静儿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此时去慈宁宫的三个秀女也是心下忐忑,她们也想到了最后的选三,既兴奋又有点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真的落在自己头上,周玉婷眼里倒是闪烁着光芒,就算不是选三,她们这也是比其他秀女多得一次见皇太后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三人进了慈宁宫,这次人少,行礼后陈太后叫起,还让她们落座了,“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见你们经书抄的好,所以才叫过来见见。”

    三人又起身谢太后夸赞。

    “怎么想到抄梵经了?”陈太后问。

    这里面唯一抄写梵经的刘静微微欠身回话,“回太后话,小女家中贫微,少时并未读书习字,斗大的汉字不识,怕落笔冒犯了菩萨,就去钦安殿求了梵经来学,念在心诚。”

    “机灵。”陈太后说。“字迹工整无错,何况你之前全无基础,可见心诚了。”

    “你们经常去钦安殿佛堂?”李太后问。

    “回太后话,才进宫时有早晚课,并不去储秀宫外活动,后来姑姑说可以去宫后苑走动,发现钦安殿有佛堂可以进去拜佛,不由多去了几次。”周玉婷笑说,“说出来不怕太后笑话,进宫这么久也想爹娘了,去佛堂念经诵平安,心下安宁。”

    “女儿想念爹娘是天经地义的事,哀家怎么会笑话你。”李太后说,她抚弄着茶盏,“那平时你们也会抄经书供奉在佛前?”

    三人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疑惑,倒是周玉婷反应速度很快笑说,“宫中佛堂不让烧香,写一卷经书供奉佛前也是相当。”

    李太后止住话头,又说了些其他,陈太后倒是欢喜和秀女聊天,聊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宫女来说时间不早了,两宫太后各赏赐了些锦缎,首饰就让她们退下了。

    陈太后换了清茶润喉。“你看你是不是多虑了?不管是她们三个中的哪一个,看着都不像送经书给陛下的样子。再说了,年少慕艾,谁会送心上人佛经的?”

    “陛下喜爱书法,说不定是去钦安殿无意发现这佛经的字好看就带回来了,而抄写经书放在佛堂的人并不知晓。”陈太后不以为意的说。

    “姐姐看了人觉得谁才是真正写那经书的人?”李太后问。

    “字都不会写的刘静自然不是,王芷溪,文文静静柔柔弱弱。都说字如其人,虽说是佛经,但也能看出写字的人心中疏阔。周玉婷看着像是豪爽大方的人,这里面最像她的字。”陈太后说。

    “其实今天来的三人,就是最后的三人我觉得也完全可以。”陈太后说。

    “姐姐,这也太不慎重了。”李太后说。

    “玩笑,玩笑,我看你镇日里都太严肃了。”陈太后笑说。

    三人回道储秀宫,自然有的是人殷勤凑上前来想打听下些什么东西,王芷溪借口累,周玉婷漫不经心的擦着手,“看我从慈宁宫带回来的赏还要问发生什么事吗?当然是好事。”

    众秀女又羡又妒,好一番奉承。

    刘静回了后殿倒是没人围着他,王容与笑说,“耳报神们可都在殿外伸长耳朵听着的呢,你要一句话都没说就休息,今天后殿除了你外,其他人都休息不好了。”

    “不会只有我,你不一样也能休息好。”刘静看她。

    “不一定啊。”王容与闻言笑的更深了。“我也是会八卦的。”

    刘静笑,“没什么,就说是我们经书抄的好,叫过去嘉奖勉励一番,然后又闲话了几句,主要是周玉婷在回话,我和王芷溪,就是太后问到头上了就回答几句。”

    “太后也没问其他的,就说了在储秀宫干了什么,在家做了什么,如果太后从前在闺中也做了同样的事就会感兴趣的多说几句。”刘静说,“说了两盏茶时间,太后乏了,我们就回来了,一人赏了一匹绸缎,两根簪。”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坐在慈宁宫和太后老人家聊天,你就没有其他感想?”崔一如问。

    “母后皇太后和睦些,圣母皇太后严肃些,嗯,觉得她们在找人,说什么我们会不会抄写了经书放在钦安殿,谁会这么做啊?”刘静问,却看着王容与,如果找人要看字迹,她的字和王芷溪的字都是受王容与的影响,虽然朱玉婷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在里面,但是三个中有两个,几率很大了。

    王容与也是全然惊讶的表情, “还有这样的事?”

    刘静看不出来也就不想了,左右和她没什么关系,只笑说,“不过可预见以后钦安殿供奉的佛经可是不会少了。”

    “前殿的秀女去钦安殿的次数多时间长,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中间的谁?”杨静茹说。

    王芷溪翻身向里,闭着眼睛假寐,心里想的却是和刘静一样。

    会不会是王容与?

    但是如果是她,为什么她没有被叫去?

第二十五张

    之后慈宁宫那边也分批叫过去几次秀女,只是不论叫了谁,周玉婷都在里面,储秀宫里人人都说皇后已经定了,前殿自然愈发的热闹,后殿的人就沉寂的多,虽然打起精神来说要不要去前殿奉承周玉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丽景轩主殿的人没动,东西配殿也就按压住了。

    午觉醒来,阖殿无人,“杨姑娘和刘姑娘被召去慈宁宫了,崔姑娘带着人去宫后苑玩去了。”喜桃说,奉上清凉茶,“宫后苑的花一天比一天开的盛,姑娘不如也去宫后苑坐坐?”喜桃建议说。

    “我不去。”王容与说,“昨天不是说陛下出现在宫后苑了,我猜这几天宫后苑该热闹的很,我最怕热闹了。”

    难得的静谧,用来发呆就太浪费了。王容与扫一眼发现一个白瓷圆花瓶,便让喜桃去花园里随意剪了些花枝草叶回来,喜桃也是个实心的,虽然不知道王容与要干什么,就把储秀宫已经开花的品种都剪了一支带回来,再加上树叶,炕桌上被摆的满当当的。

    “春天真的到了,花都开的这样多了。”王容与捏着花枝笑说,“你再去找些容器来,既然摘下了这么多就不要浪费了。”

    窗棂被敲响,王容与扭头去看,站在那笑岑岑看着她的不是朱翊钧又是哪个,王容与下意识的就去扭头看四周,喜桃刚去找容器去了,往外探廊下也无人。

    “非礼勿视,陛下好生让人着恼。”王容与说着就要去拉窗户。

    朱翊钧挡住窗户不让王容与关上,“我昨天去钦安殿怎么没见着你?”

    “陛下和谁有约?”王容与问。

    “那天不是你特意在那等着朕的吗?”朱翊钧说,那表情仿佛就在说朕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容与真觉得冤枉的没处说理去,但是现在是当务之急让这尊大佛挪地,不然让人撞见,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陛下再不走,我只能一根白绫自证清白。”

    “这么紧张干什么?她们都去宫后苑堵朕去了,是绝对不会想到朕竟然到储秀宫里来了。”朱翊钧说,“再说你见朕怎么会没有清白?你现在是朕的秀女,见别的男人才会没有清白。”

    “陛下!”王容与加重声音道。

    “好了好了,朕就走了。不过看来储秀宫的伙食挺好啊,我觉得你的脸比上次见又圆了些。”朱翊钧说,“你可别仗着朕认识你就放纵自己,真等长的太丑被赶出宫去,朕也帮不了你。”

    王容与气的瞪眼却无计可施,巴不得他快走,难道还留下他对吵吗?

    “姑娘,你在看什么?”喜桃捧着器皿过来,见王容与跪倚在窗前就问。

    “没什么。”王容与平息心情后回头笑说,“我看外面还有没有没开花长叶子的枯枝。”

    “姑娘要用枯枝?我这就去给姑娘取。”喜桃说。

    王容与盘腿坐在炕桌前,修修花枝,心思也彻底平静下来,回想在宫里见了两次朱翊钧,因为事出突然,总是下意识的应对了,这样不行,下次见面,地点再意外也要惶恐淡定的行礼问安,其余多的一句都不说,中规中矩,他就不会再有兴趣了。

    王容与叹气,虽然还一直在自我催眠,怎么心越来越慌?自己还能出宫回家吗?

    浅且圆的容器就择叶片大的树叶打底,上面按花朵颜色大小垒成宝塔状。下托钵式的容器,找来长叶子两头用绣线绑了,立在钵中拼凑成三角帆的形状,下头散落白色花朵再用其余颜色花朵填充取乘风波浪的意思。

    若是全心投入某种行为中,心思就不浮动,到后来花材也剩的不多,便挑红的海棠两朵,后头插一支开着粉桃花和花苞的树枝配一支毫无生机的弯曲的枯枝,配着白瓷圆瓶,王容与做了一个留在自己炕桌上赏玩的小物。

    其余的盘景,就让喜桃分别送去殿室空处摆着看个热闹。

    朱翊钧回了乾清宫,路过殿前一颗宝华玉兰时停住了脚步。“今年的花倒是开的早。”孤零零的树上都是花骨朵,只有一个花苞将开未开,朱翊钧让人摘了下来,“找个白的圆花器装了送过去。”朱翊钧对张成说。

    喜桃小心翼翼捧着花景往外走,安得顺在外头候着,“姐姐,你要把这花搬到哪去,我来帮你搬吧。”

    “我给你了,你准备给我搬哪去?”喜桃问。她不是顶聪明,但是也不是愚钝,安得顺背后显然是有人,她只能分辨出这人对姑娘没恶意,而且姑娘知道是谁。

    “我能搬到哪去啊?”安得顺打着哈哈说。

    “姑娘做的景都是有数的,我得摆在姑娘看的见的地方。”喜桃说。

    安得顺抓耳捞腮的。“姐姐,不白拿你的,我这有的换。”安得顺拿出来张成交给她的,一个和姑娘桌上的花器差不的瓶子,里头一支孤零零的花苞。

    “好姐姐,这花一定要送到姑娘面前去。”安得顺作揖说。

    “你先等等。”喜桃说,把手里的花景安置好了,再接过安得顺手里的花瓶进去。“姑娘,安得顺那个猴儿不知道从哪摘了花来,见姑娘做景儿,想献给姑娘呢。”

    王容与看着那花苞,“这是宝华玉兰?”她是很喜欢木兰的,但是储秀宫和宫后苑,都少见,木兰的影子,更别提木兰里的珍稀种了。

    “奴婢不认得。”喜桃说,“只是安得顺也有猴儿的精呢,拿来一个花骨朵还腆着脸想要姑娘一个大花景。”

    王容与想去摸花苞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变了几变,如今花都送到她跟前了,不回回去,指不定他抽风又过来了呢?再看看这花瓶,就你眼尖的还挑个一样的花瓶过来。

    王容与伸手转道把她炕桌上那个白瓶里头的海棠啊桃花都拿出来,就余一根枯枝在里头,然后把花瓶给喜桃,“喏,给安得顺去交差。”

    自觉扳回一局的王容与心情好的把海棠桃花都插在玉兰那瓶里,后来觉得海棠的红又显得有些俗气,拿了剪子把花茎剪的更短些,簪头发上了。

    秀女才出慈宁宫,陛下又去了宫后苑的消息就传到皇太后耳里。

    “这秀女不是给我们两个选秀女,是给陛下选秀女,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面了。”陈太后笑说。“干坐着也无聊,不如就三天后在宫后苑办一场春日宴,让秀女们出五六个节目,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才艺。”

    “这与礼不合。”李太后说。“不如就在景仁宫主殿升座,让秀女依次拜见陛下。”

    “这选秀到了最后陛下也来这么一出的,多无趣。”陈太后说。

    “皇帝陛下驾到。”门口太监唱诺。

    朱翊钧走进来,先对陈太后拱手行礼,“给母后请安。”再对李太后拱手道。“给圣母太后请安。”

    “快坐。”陈太后说,“哀家正和你母妃商量,说你也是时候和秀女见上一面,哀家想着办个春日宴,这日头在宫后苑办个小宴再适合不过了,再让秀女们准备些才艺,和和乐乐多好。你母妃的意思是就在景仁宫升座,见秀女一面就可以。陛下觉得呢?”

    朱翊钧说,“母后想让秀女展现才艺解个闷,那就热热闹闹办一场春日宴。待到宴后,就去景仁宫见秀女,这次便早些吧,不适合的人就早早放出宫去,莫要耽误花期。”

    “皇帝做事从来都这么妥当熨贴。”陈太后笑着对李太后说,“妹妹说是不是。”

    “既如此,就按照陛下说的办吧。”李太后说。

    这边慈宁宫做了决定,那边尚宫局就要紧锣密鼓的置办起来,至于重头戏的秀女才艺展示,崔尚宫亲自去的储秀宫通知。

    朱翊钧回到乾清宫,冯尚端着绿头牌,“陛下,今日唤哪位娘娘来侍寝?”

    “郭嫔吧。”朱翊钧并不看那盘子里寥寥的绿头牌就说,冯尚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端着绿头牌要下去。

    张成奉上新茶,朱翊钧发现不起眼的地方那一小白圆瓶里插着的一支枯枝,“那是什么?”

    “陛下,那是玉兰的回礼呢。”张成不失尴尬的回道。安得顺把这东西给他时他都蒙圈了,陛下只说要花,没说要回礼,但是他想着陛下是眼见王姑娘在插花才想起要送玉兰过去,如果有回礼,陛下肯定开心,于是才暗示安得顺再拿一个王姑娘的成品回来。但现在回礼到了,张成又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姑娘还真有点浑不吝的气质。现在回礼到了,虽然不成体统,但你要不摆上去,万一下次陛下和王姑娘见面说漏了嘴,这一顿板子就跑不掉了。

    张成唉声叹气在隔间里找个了不起眼的位置放好,只盼望陛下不要看见就好。

    “拿过来瞧瞧。”朱翊钧说。有什么好瞧的呢,一个白圆罐子里头插一支枯枝,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罐子也没出奇的地方,那枯枝也有名堂可讲。张成小心翼翼生怕陛下生恼。没想到朱翊钧倒笑了起来。

    “看那架势像模像样还以为她挺会的,原来就这水平,真是可惜了朕一支宝华玉兰。”

    “这次春日宴上让秀女表现才艺,她要真什么都不会,就让她上去写一幅字好了。不然怎么在太后那过关。”朱翊钧说。

    “王姑娘看着不像愚笨的,应该也有才艺傍身。”张成陪着笑说。

    “样子可做不得准。”朱翊钧说,“你今日见她拿剪刀剪花枝的样子,可能猜到她不会花艺?”

    张成是是的笑笑,心里却发苦,我的陛下啊,你就没想到,不是王姑娘不会花艺,是故意就拿了一根枯枝来糊弄你呢,“那陛下,让奴婢把这拿下去,这树枝摆在这不合适。”

    “不用,就放在这。”朱翊钧说,“朕依稀看见储秀宫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了,你去剪两支来放在这里面。”

    储秀宫的姑娘一听说三日后在宫后苑就能见到陛下,个个欢欣不已,崔姑姑说,“姑娘们才艺自己商量着办,不要太多,四五个为佳,明日有针线上人过来给姑娘们量身做衣,姑娘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四五个为佳,那到底是四个还是五个?”周玉婷问。

    “姑娘们先准备才艺,到春日宴前我会和慈宁宫的嬷嬷一同来审看,有些不太合适的就不能在春日宴上展示。”崔姑姑说。“姑娘们也大可准备一点个人才艺,如果太后娘娘或者陛下见了有兴趣,要单独展示也是有可能。”

第二十六章

    秀女们几乎夜不能寐,王容与倒是一夜好觉,睡的好,起的早,用早膳时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心情更好,刘静呆坐在炕上,宫女替她梳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晚讨论了半宿,也没说出个一二三,白耽误睡觉的时间。”刘静说,后殿中她去慈宁宫的次数多那么一两次,就都要来问她的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人多,节目少,人人都想展示自己,没个强硬的领头,最后谁也做不成。

    “前殿可商量出什么结果了?”杨静茹问。

    “她们好办的多,周玉婷说跳剑舞,王芷溪说弹琴,还有要唱歌的,其余人自觉比不过周玉婷和王芷溪还能有什么想法,活络一点的伴舞的也好,伴奏的也好,伴唱的也罢,自己找了想要去的队伍跟随,若没人要就只能那天老实坐着,姑姑也没说一定要每个人参加。”

    “但是谁不想参加啊。周玉婷,王芷溪既然开口,肯定是对自己的才艺十分满意。其他人只能做个陪衬,要是可怜,陪衬都做不了,这样再大度的人心里也不舒服吧。毕竟是第一次见陛下呢。”崔一如说。

    “但是我们中间有自信能比过周玉婷,王芷溪的人吗?”王容与问。“我是没什么才艺的人,春日宴上就不凑热闹了,坐着当个壁花也好。”

    “姐姐,尚宫姑姑刚才来说,这次春日宴,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有节目。”丽景轩东配殿一姑娘小跑进来,面有急色,“还说陛下的妃嫔也会参加.”

    “此话当真?”王容与说,心里顿时生起烦闷。

    “真的。”来的小姑娘说,“前殿的人也乱套了。”

    “那宫里的妃嫔都见过陛下了,怎么还要来和秀女凑热闹。”崔一如烦闷的却是另外的烦闷,“好歹在宫中比我们多待些时日,知道陛下喜欢什么,就是手里能用的也比我们多些。”

    “宫里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你以为是陛下的妃嫔,就不用想方设法的在陛下面前展示自己。”杨静茹说,“都淡定些吧。”

    “把人都叫过来了吧。”既然事情避无可避,王容与只苦恼了一阵子就打起精神面对现实,“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个章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大家也不想准备的节目和前殿,或者和妃嫔相差太远。”

    “我去叫人。”刘静说。

    等到后殿的人都出现在丽景轩正殿时,王容与开口道,“叫诸位妹妹前来是为了商量一下春日宴上咱们丽景轩的节目,诸位有什么好建议吗?”

    “王姐姐,你有什么想法,我们都听你的。”杨静茹和刘静表态说。她二人既然这样说,余下人自然也都认同的看着王容与。

    “反正我脑袋里是想不出什么好东西,姐姐先说说你的主意,余下我们大家再商量着来。”崔一如说。

    “并不是我爱揽事,这春日宴迫在眉睫,实在没有什么时间供我们详细讨论出一个完全之策。再者这后殿中我居长,如果大家都不嫌弃我便腆颜做一回主,领一回头。”王容与看着东西配殿的姑娘说,主殿的姑娘是脸熟的倒是不用担心。

    “姐姐放心。”东配殿一姑娘说,“虽不怎么和姐姐相处,但是姐姐机智公正之名也早有耳闻,我们都相信姐姐。”

    “我性子懒散,往常也不常于各位妹妹相处,妹妹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也不知道,等会还得多嘴问一句。”王容与微微笑道。

    “姑姑说了节目得少而精,又说人人都必须参与,那就是群戏跑不掉了。”

    “独舞有独舞的好,群戏有群戏的妙。也许论单个咱么不是对手,说群戏却未必。”

    “大家都是一屋子姐妹,自然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春日宴与你我,跟战场无误了,大家都要坦陈以待,全力以赴,节目准备的好,咱们面上才好看不是。”

    “姐姐说的是。”姑娘们齐道,“都听凭姐姐拿主意。”

    王容与抬眼想数一下人头,喜桃知机的在她耳边轻说。“丽景轩加上姑娘正好30人。”

    “这其中会跳舞的有几位?会跳舞坐一块去。”王容与问,一看才六个人举手,这可不行,宴会上都是歌舞,就是一场大戏,也是歌舞大戏,三十人中才六个人跳舞,除去乐器七七八八,那起码还得十几个人背景板无所事事呢。

    “那虽然没跳过舞,但是心里喜欢跳舞,然后觉得自己身子软学习能力还挺强的也出来,和这六个跳过舞的妹妹站一块。”王容与说,“大家都自信点,群舞嘛,动作不一定要难,人齐做出来就好看。”

    勉强又站出四个来,王容与看一眼杨静茹,杨静茹知机的拿出纸笔来记下这几人的名字。

    “那咱们中间有会乐器的呢?”王容与问。

    这下更惨,才两个人出列,一个会弹琴,一个会吹箫,杨静茹又记下了。

    “那会唱歌的呢?”王容与问。

    “我只会唱一点山野小调。”一个姑娘怯生生的说。

    “不会唱现学调儿,不是什么难事。重点是声音要清澈透亮,婉转多情。”王容与鼓励说,“觉得自己声音好听的都开开嗓,咱这又都没外人不是。”

    余下的妹子一个一个都开口唱了两句,王容与挑了四个人,还能配合着唱点和声,王容与问有会画画的吗,要真会画还画的不错的那种,毕竟最后的成品要面呈陛下呢。

    王容与扫视一圈无人应答,然后身侧的杨静茹默默的举手,王容与大喜,“那就是你了。”

    “咱们排个大戏,歌舞乐都是自己,再让静茹一开始就在边上准备,开场的时候开始画场上的舞姿,等到歌停舞闭,静茹的画也画好了,再一个转身亮相岂不是意外惊喜。”王容与说。“保管他们都想不到。”

    “那我能画的好吗?”杨静茹有些惶恐,“又是动态的舞姿,又是限时,我怕我做不好。”

    “怕什么,舞蹈又不是你第一次见,你早早练手了选个好姿势,真到了场边上你知道你要画什么,也不用慌,按练的画就是。”王容与说。

    “舞蹈现在人数严重不够啊。”王容与笑,“来来来,你们都站一块我看看身高,选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得挑足十八个,会跳舞的编舞,不会跳的学,就是晚上不睡也要学会了。”

    “你说一辈子能在陛下太后面前留个脸的机会能有几回?这个时候不努力,以后焉知还有没有可以努力的机会。”王容与也是会激励人的。

    “对了,你们中间谁会捶大鼓?”王容与问。

    “俺会。”一个秀女怯生生的说,等王容与看她,她又连忙换成官话,“我老家是花鼓之乡呢,那里的姑娘媳妇人人都会打鼓。”

    “如此甚好,真真儿是缺觉就来了枕头。”王容与合掌说,“咱们这会乐器的才两位才女,实在太少了些,乐器不比其他,又不是现学就能会的。我正琢磨着,想着要是有会鼓的就好了,鼓声宽厚雄伟,坚实有力,热情激荡,和琴箫和音的清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更重要的是只要按照一定的节奏敲,就算完全不会的人也能敲的好听。”

    王容与让那个秀女自己选三个同伴一起敲鼓,等全商议妥当接过杨静茹写的纸张,王容与算了算,“刚刚好,一个都没落下。”

    “那姐姐,你做什么呀?”崔一如问。

    “我呀,没什么才艺,跳舞敲鼓实在难为我这把老骨头了,到时候我就举个三角架混在乐器组里,敲定音。”王容与笑说。

    “人员是安排好了,但是我们弹什么?唱什么?跳什么?”弹琴的秀女问。

    “现在真是春天,弹一曲杏堤春晓最是应景不过,咱们是秀女,又是为了表现给陛下看,唱便唱凤求凰吧。”王容与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先是四人起鼓,表示冬天肃萧料峭,然后舞者依次入,先随鼓点起舞,舞姿大开大合,等鼓停舞者拜地就是第一段舞蹈结束,然后琴箫合奏,歌声起,舞者再柔弱起,换一种舞姿,表示冬天过去了,春天草长莺飞,女儿多情。”

    “真是想不到的好主意,只是听着就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刘静直接说。

    “听着复杂,其实都是分部的,各人先练好各人的部分,然后再合练。”王容与说,“只是会的妹妹要辛苦些,要教不会的妹妹,咱不会的人第一要努力学好练好,第二有些杂事能做的就做了。时间紧迫,咱么还得自己做跳舞衣裳呢。”

    “不是有尚衣局的人过来帮忙做衣裳吗?”崔一如说。

    “这么多衣服要做呢,就算她不曾慢待我们的衣服,那如果万一做的不合心意,都没有时间修改和重新做了。”王容与说。 “咱们群策群力,衣裳也不难做。”

    “现在先让姑姑送鼓过来,还有琴和萧,会跳舞的先把舞蹈编好,唱歌的先去把词都背了,其余人也别干站着,去打听别人到时候表演什么,穿什么色的衣服,咱们也好不和人撞上。”

    “对了,咱们的秀可是秘密,太早说出去就没意思了。”王容与笑道。“说一不说二,让她们猜去吧。”

第二十七章

    王容与画出三角铃的样子给姑姑,然后最后给了她一个银管组成三角的模样,还配有一个银棒,王容与举着棒子敲敲银管,声音和三角铃还是有区别,不过没关系了,反正只是让她作壁上观的一个道具,并没有实际用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现在正举着这三角银,和琴箫合奏的两位坐在一起,配合面前四个唱歌的,歌词早让王容与细分了,一人唱几句,什么时候该合唱。凤求凰本来是有调的,但是现在得按照杏堤春晓的调子来走,所以总是唱着唱着就唱到原调去了。

    歌声又一次中断,抚琴的秀女停住手,“我听你唱这两句都唱会了。”

    “这原本有唱熟的调子要改不是易事。”王容与说,又安抚唱错了秀女。“没关系,咱们再多练练。”

    因为王容与真的如她所言只是举了一个不明所以的东西坐在乐器组,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出风头。所以一众秀女都还是乐意听她的调遣,如果王容与安排这安排那都是为了凸显自己,这人心就没那么稳。

    舞蹈组的进程很慢,王容与说这样不行,时下跳舞是学了什么舞步就会什么舞步,全然不知道自己创新,让跟着跳不是难事,让自己重新编动作就有些难。“是我的错,术业有专攻,我大意了。”王容与看了编出来的几个动作说,“宫里有教坊的,我让姑姑请一个编舞经验丰富的人来襄助我们吧。”

    “可是,前殿都没人要帮忙呢?”舞蹈秀女咬着下唇说。

    “又不是请她帮我们跳,跳还是自己跳。再说,也没说不能请外援。”王容与说,王容与跟喜桃如此一说,喜桃去跟姑姑反应,不多时,就领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教坊司烟萝见过各位姑娘。”女子微一福身,她也不过二八年华,头发挽就仙人鬓,眉间点三瓣朱砂,容貌艳丽。

    “姑娘多礼。”王容与上前说,秀女说是地位超群其实真要追究起来没册封前有什么地位,对秀女多礼,只是对秀女今后可能的地位多礼而已。“陛下要办春日宴,责令秀女展现才艺,我们几个都是闺中学的技艺,怕难登大雅之堂,于是找来姑娘,叨扰了。”

    “姑娘客气。”烟萝意外的说,她是生在教坊司的舞姬,教坊司在外头是个什么名气大家都知道,但凡自持身份的女子见到教坊司的女子都要掩面。烟萝母亲是罪臣之女入的教坊司,幼时母亲总喜欢抱着她说从前在家的锦衣玉食,烟萝倒是务实的很, 加上生来就在教坊司,教坊司的教习教头对她都挺好的,这不听说宫里的储秀宫要经验丰富的舞者去教秀女舞蹈,就让烟萝去了。

    烟萝见王容与待她态度自然没有鄙夷,甚至还有几分尊重,心里软软的,与事情上更多花几分心思,王容与跟她说了想要的舞蹈是什么样的,动作要简单,做齐了能好看,要飘逸柔美,又每个人能有单独露脸的时候。

    烟萝思忖片刻,就现跳了几个动作,这专业的身姿就是不一样,王容与拍手叫好,“我们这会正在练琴和歌,你到里头来听曲子,顺便想动作,等你想好了再教他们。”

    王容与又叫上四个原来会跳舞的一起进,在边上就能学着,到时候能多几个人教也节省时间。

    正在偏殿里练着,前殿有姑娘来过来,就在廊下打听,“听说你们从教坊司叫来一个舞姬?”

    在廊下练压腿下腰等基本功的秀女说,“怎么了?姑姑又没说不可以请人来教。”

    “喂,我说。你们要是不会就来前头问我们呀,我们中间会跳舞的还是有几个,怎么从教坊司那种地方叫人来教你们。”来人绣帕捂嘴,声音倒是一点都没小,“你们是不知道教坊司里的都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一个秀女问。

    另外一个秀女比她知机些,扯扯她的袖子后对来人说,“教坊司主管宫廷乐舞,你竟不知吗?”

    “你只知道教坊司习乐舞,却不知道教坊司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下贱货,是见着男人就走不动道的货色,你们把这样的人弄进储秀宫,整个储秀宫的名声都让她带坏。”来人气势汹汹的说。

    在里间的人都听到这人的话,原就不加遮拦是说给里头人听的,王容与只轻笑,对喜桃说,“送一盏茶去给这位秀女,让她好好清清口,隔着一堵墙都能闻到她的口气味了,实在令人作呕。”

    “烟萝姑娘是我通过尚宫局的姑姑请的,外头这位姑娘要是觉得自己被影响了,就让她出储秀宫好了。”

    喜桃应是,端着茶盏出去,一字不漏的把王容与的话说了,来人气的打翻了茶盏,捂面走了。

    “脾气这样差,真是担心她呢。”王容与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不以为意的说。

    烟萝担忧的看着王容与,“等动作排好了我就出宫去。”

    “不急,送佛送到西,总要你亲见她们跳会了再走。”王容与笑说,“咱们跳咱们的,不管其他。”

    白天练习了技艺,晚上还的点着灯火做舞衣,敲鼓的穿大红,跳舞的一半穿草绿,一半穿粉红,都用大量的纱堆上,乐器与画画的倒不用另外做衣裳,择一套自己喜欢的穿上就行,只颜色上要春天一点。

    烟萝还教会了喜桃等宫女怎么梳仙人鬓。

    如此这般时间很快就到了春日宴那天,王容与尽人事知天命,晚上倒是睡的安稳。第二日见秀女脸上有些颓唐无力,边抚掌笑说,“妹妹们,咱们今天只是要在陛下和两宫太后娘娘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谁也不奢望我们三天之间就能跳的多好,像专业的教坊司的节目一样,咱们只要自信的把自己展示出来就好,再说,昨天姑姑和嬷嬷看了咱们的节目不都说挺好的吗。”

    “纵使别人的节目好看,咱们的人多啊,想想这个,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上台展示了自己,这是值得自豪的事。”王容与说,前殿最终还是排了五个节目,但是昨天姑姑和嬷嬷看了,只留了三个节目,还有静心准备了节目的十个人,在今天的春日宴上不能上台去,昨天哭了半宿。

    春日宴设在午后,朱翊钧坐在宝座上,两宫太后分别坐在他左右,前头的桌案上摆着从花园新摘的花朵,鲜艳欲滴,“这天气多舒服。”陈太后说,“这花开的也好。”

    “母后喜欢就好。”朱翊钧说。

    因是小宴,主要是考究秀女,所以也没请别人,场面也自然简单,教坊司的备了两支小舞开场后,尚宫局的崔尚宫就垂手对陛下及两宫太后禀说,“ 储秀宫   秀女周玉婷  剑舞 《西河剑器》。”

    外场是太监响亮的唱名。周玉婷提两柄木剑上来,她上穿月白交领窄袖小袄,下穿藏蓝百幅裙,腰间扎着大红汗巾,展现盈盈一握的腰身,一个燕子大跳双剪腿落在地上请安。

    眼睛大又亮,直视着朱翊钧后半秒才羞涩低头。

    有教坊司司人起乐,周玉婷起剑舞,身姿犹如游龙惊鸿,飒爽英姿。陈太后说,“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依哀家看,玉婷这舞不逊当年公孙氏。”

    “看的出有些功底也费了些心思。”朱翊钧回应说。

    周玉婷一曲舞罢就是王芷溪的古琴,她虽是独奏,却也是有二十个人在她后头伴舞,王芷溪弹奏的凤求凰,她今日一身粉红配烟紫的装扮把自己的姿色表现的十足十,人比花娇,眉眼带波。

    “琴声清丽悠扬。不过要哀家说,还是比不上她这张脸来的倾国倾城。”陈太后说。“不过她这张脸,便是弹琴如棉花,也能让人如痴如醉。”

    “母后说的是。”朱翊钧笑说。李太后一直淡淡的看着,并不发表意见也不搭话,她心里并不喜欢这种把秀女当教坊司人的做派,秀女以后都是要做皇帝的妃嫔的,如今在一众宫女太监面前跳舞弹琴唱歌,成何体统。

    前殿三个节目的之后就是后殿的节目,崔尚宫说,“储秀宫 秀女刘静,崔一如等,歌舞,《春日好》。”

    “这个名字好。”陈太后说。

    有太监两个一抬抬了四面大鼓上来,还有一个奇怪的大绣绷立着,杨静茹上前行礼后走到绣绷后,那上面已经覆了一张白纸,手边是笔墨等物。琴箫三角银三人并歌者四人上前行礼,在另一边坐的坐,站的站。

    砰,砰,穿着红裙的秀女开始舞动转圈敲鼓,砰,砰,砰,简单有力,两边有舞女大跳出场,甩开水袖,随着鼓声激烈转圈,一连串激烈的鼓声,越转越急的舞女,砰。

    鼓声戛然而止,转圈的舞女应声倒地。一片静寂。

    “这就完了?”陈太后问宫女。

    此时琴声先起,箫声合,三角银适时的叮咚一下,清脆俏皮,少女的嗓音一如开春黄鹂,一如林籁泉韵,一如玉石落盘,一如凤鸣鹤唳,合在一起犹如仙乐,台中间的舞者一个一个一次抬袖起身,舞姿变换,正是三月春风拂柳,婉约多情。

    “这个创意当真是妙。”陈太后抚掌笑。

    但是惊喜却还在后头,等到歌挺舞歇,杨静茹放下画笔,手还在不自主的抖,眼睛里却全是喜意,这画的比她往常画的任何一幅都要好。两个秀女上前帮忙反转绣绷,一幅春日宴好图就展示在陛下面前。

    上面画的舞女转圈的场景,像是一朵一朵盛开的花朵。

    “这就是刚才那点时间画的?”陈太后不由称奇。

    “这个很好。”朱翊钧也难得称好。“你竖着画的,怎么能让颜色不往下掉?”

    “回陛下,画纸底下垫着羊毛毡,吸去多余颜料,就不会颜料下淌。”杨静茹低头回道。

    “原来如此。”朱翊钧说,对左右说,“这个该赏。”

第二十八章

    “皇上真是性急,便是要赏,难道只赏这一个?”陈太后捂嘴笑道,对下说,“哀家觉得这节目几分巧思,难得在人虽多,却不慌乱,只三日功夫就能如此整齐,可见识上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丽景轩众秀女福身谢太后赞赏。

    “这是一整个丽景轩住的秀女?”李太后听崔尚宫报幕时也有留意,难得的开声道,“谁的好点子,竟是一个都没落下。”

    秀女回头去见站在做末的王容与,王容与暗想自己也未曾与她人通过气,这个时候说不是自己反而不美,只能低头移步上前,福身回话,“是小女一点不成计算的点子。”

    “后宫女子要团结和睦,你做的很好。”李太后说。

    “谢太后谬赞。”王容与低头说。

    “朕早就好奇你手里拎着的东西,不知为何物?”朱翊钧问,原还担心王容与上不上场,结果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端坐场侧,面色肃穆正经,时不时抬手敲击一下,仿佛她击打的是多重要的一下,虽然那音也不见得洪亮优美。

    先下圣母太后都夸赞她,显然用不上朱翊钧担心,他就好奇,王容与的脑袋瓜子里怎么装的这么多稀奇点子。

    “回陛下,此物叫做三角铃。”王容与说。

    “朕从未见过此物,它有何用?”朱翊钧问,“说详细一点,非得朕一句一句问吗?”

    “陛下。”李太后轻声提醒,朱翊钧此话对初次问询的秀女太过严厉,有失君上气度。

    王容与低头翻个白眼,只能徐徐道来。“三角铃取银管弯曲成三角等边,再另以银管击之,可发出银铃般的颤音,与乐章中焕发不一样的华彩。”

    “呈上来朕瞧瞧。”朱翊钧说。

    冯尚忙不迭走下去接过王容与手里的三角铃,在他干爷爷的交涉下,陛下还是让他出来伺奉了,这个时候第一要讨巧卖乖。冯尚把三角铃教给他干爷爷冯保,冯保再面呈陛下。

    冯保是个掌权太监,面上无须却自有威严,便是面对陛下也只有尊敬并无畏惧,眼下递了三角铃给陛下,还能笑说,“奴婢也从未见过这等稀奇玩意呢?”

    朱翊钧自己举银管敲打着,不由对王容与笑说,“这东西敲着还没正经银铃的声音大,朕瞧着你就是故意拿这个来糊弄吧?”

    此言诛心,王容与不得不跪下回话,“小女自幼在家中惫懒无识,才艺有缺,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可以敬献御前。陛下觉得此物敷衍,却是小女能想到最好的了。没成想还是贻笑御前,小女实在无颜侍奉陛下。”

    “没有那么严重。”李太后说,“你想的好点子,把大家都展示出来,却只你自己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

    “太后说的小女惭愧。”王容与紧紧趴地的说。

    “王芷溪是你妹妹,她技艺超群,你却说你什么都不会?难道你们母亲厚此薄彼只教一个,另一个却不管教吗?”陈太后问。

    王芷溪闻言也出列跪下,盈盈美目泪道,“母亲一生都将一视同仁刻在心间,便真有厚此薄彼也是厚姐姐轻我,实在担不起这样的指责。”

    “许是她真的对乐舞没什么兴趣吧。看她身形僵硬的,许是学不来,没这个天分。”朱翊钧有心想给王容与解围,他原想说王容与对乐舞没天分,但是与书法上颇有造诣,这人哪能什么都会呢。

    “王氏长女,那你是母亲不教呢,还是你真的惫懒不学?”陈太后问。

    王容与咬牙,“是小女天资愚钝,总也学不会就没有再学了。”

    “姐姐。”王芷溪看她,“虽然姐姐觉得自己习的才艺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姐姐也不能欺瞒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啊。”

    “家中聘有乐师两名,一名教我抚琴,一名教姐姐,是自小学的,到进宫才停的课。”王芷溪说,“只是姐姐喜好的乐器与旁人不同,我只听母亲说过担心姐姐学习的乐器会被人笑话,但是姐姐一意要学,母亲只能应允。”

    “王氏长女,哀家再问你一遍,你可会乐器?”陈太后问。

    “小女知罪。”王容与心中长叹,我不想着出风头,你非拱我干什么,你我同出一门,我欺君你有什么好处,简直是个榆木脑袋,但是此时已经多说无益。王容与可怜兮兮的抬头对陈太后道,“琴筝笛箫琵琶这类闺阁女子常学的乐器小女当真是一窍不通,只幼年听闻过二胡的声音,便着了魔的要学,母亲拗不过我请来乐师相教。可惜小女资质驽钝,学了好些年,如今也就比锯木头好些,实在不敢说自己会乐器啊。”

    “二胡?”朱翊钧嗤笑出声,手中原是捧着茶盏,现在笑的捧不稳,冯保忙上前接过朱翊钧手里的茶盏,不让朱翊钧失手笑翻了茶盏玷污了衣物。

    两宫太后闻听胡琴也难掩惊讶之色,陈太后捂嘴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要是哀家学了二胡,也是要羞于人说。”

    李太后看她,“怎么就非要学二胡呢?好好的姑娘家。”二胡常用与民间婚嫁丧娶,或与勾栏地配胡舞用,女乐师学二胡的都少,何况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当真是出阁了。

    王容与面有赧色,只低头不说话。

    周围妃嫔秀女也有交头接耳,王芷溪低头,眼睛闪过一丝得色,她知道王容与不说自己会乐器的原因,但她就要说出来,让她贻笑大方。

    “张成,去,拿一把二胡给王姑娘,朕想听听。”朱翊钧笑着说。

    “陛下。”王容与再次伏身,“小女惶恐,实在怕有污圣听。”

    “无妨,锯木头朕也未曾听过,只是你,可不要特意锯木头来给朕听。”朱翊钧颇有深意的说。

    张成很快就拿来一把红花梨蒙蟒蛇皮的二胡,“姑娘先试着用用可称手,奴已经让教坊司快马加鞭的回去拿二胡来供姑娘选择。”

    “这把就顶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大家,还要用名器不成。”王容与说,“有劳公公了。”

    二胡要坐着拉,刘静知机递上一个小几上来,王容与回头对她笑着感谢,整理衣物坐下,二胡架在左腿根部贴小腹处,说是锯木头的水平,显然是自谦,王容与既喜爱二胡,怎么会潦草学之,就像书房,王容与一手字又焉能说不是经年累月练习得来。

    王容与喜爱二胡,是喜爱二胡琴声中带的沧桑,辽阔,仿佛自带人生三味,回味无穷。二胡声喜庆与悲伤是极与极,在御前又不能拉太过悲伤的曲子,王容与沉思片刻,便选定了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原也是一首筝曲,筝曲自然是花团锦簇,二胡来拉,则真真是离人心思。

    王容与投入其中,仿佛此刻站在江边思乡而不得归的人是她,这场景越热闹,这花越好,这夜越好,她越是凄苦,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二胡声感染力极强,等到耳听有人嘤嘤哭声,王容与连忙收敛心神,匆匆拉两小段就结尾,“二胡声凄,不和琴音相合,显的有些单薄难入耳。”

    陈太后看她,“好孩子,原来你真是有高风亮节。乐以情动人,你有如此造诣,就是二胡,旁人也笑不得你,只能称赞你。”

    “小女惶恐。”王容与低头说。

    “陛下,这也该赏呢。”李太后对朱翊钧说。

    “朕才不赏她呢。”朱翊钧说。“拉的一手好二胡,却用这个。”朱翊钧拎着三角铃说,“却用这个来糊弄朕。”

    “琴箫合奏,这二胡搁在里面不搭,她也是为大局着想,陛下缘何怪她?”李太后说,“而且春日宴这样的机会,她不想着展示自己,却想着怎么帮助同殿秀女,这份胸襟便值得嘉奖。”

    “陛下取妇,首重女德。”李太后说。

    朱翊钧挠挠耳朵,他心里是真的觉得王容与敷衍他,觉着有些委屈,别人都抢着在陛下面前展示,就你高风亮节,就你重名利。但他也就这么一说,真要惩罚王容与他也没想过,只是被逼着奖励王容与,他又不开心。

    要不怎么说皇帝心,海底针呢。

    朱翊钧眼一转说,“既然你喜欢二胡,你手中这把二胡就赏给你了。”

    “谢陛下赏。”王容与说。

    原来妃嫔还准备了节目,朱翊钧兴致不高就没让上了,前往景仁宫升座检验秀女,秀女可回储秀宫整理仪容。杨静茹扶着王容与的手,“今天可把我吓坏了。“

    刘静则说,“姐姐别怕,便是陛下不想留,两宫太后也是会必然让姐姐留在宫中的。”

    王容与惨然一笑,我是真的不想留在宫中,“若是陛下不想我留在宫中,我便是留着宫中又有什么意味,不过是一年一年韶华虚度。”

    丽景轩的宫女虽少,好在大家平时都习惯了互相帮忙,倒是很快就整理妥当,王容与自觉没有需要调整的,只换了一件上袄,就去帮人挽发了。

    “姐姐,我怕。”有秀女握着王容与的手说,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惶恐。

    “留在宫中,锦衣玉食,若是出宫,天高海阔。两者都是好的,不管是什么结果,欣然接受就是。”王容与温言道。

    秀女五个一排,一次两排入殿,尚宫姑姑唱名,秀女抬头,陛下不开口,则两宫太后商议去或者留。

    今日朱翊钧心情不佳,前头进去的两批二十个人,他开口要去的有十一二个,余下留下的也是两宫太后留下的。王容与等在外后候场,见前头姑娘出来就止不住捂脸哭泣,说要去的人那么多,一时人心惶惶。

    王容与进殿,行礼,礼毕,低头垂手,等到崔尚宫唱名,安定坊锦衣卫千户王伟之女,王容与。

    王容与缓缓抬头与朱翊钧台上对视,两宫太后都是满意的神色,朱翊钧却一脸趣味的看着她,“王容与,你想朕留你还是不留?”

    “新柳拂堤飞花撒,漾漾生波逐水流。”王容与说,“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奢望能伺奉陛下。”还是没忍住多说一句,盼望朱翊钧能懂她的未尽之意。

    朱翊钧听了只道她谦虚便笑说,“虽然你是蒲柳,谁教朕这后宫鲜花娇柳多了,朕瞧着你新鲜。留。”

    王容与只能郁郁低头。

    “王容与,你忘记谢朕了?”朱翊钧说。

    “谢陛下。”王容与福身。

第二十九章

    秀女入宫才半月,今日去留后,储秀宫只余五十二人,便是这五十二人也是太后极力留下的,按祖制选秀,最后余五十人留宫中充盈后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在还有半个月,谁能保证这里头就不会发现还有人不适合待在宫中。

    值得一提的是丽景轩三十人无一人出宫,而前殿原有五十人,几乎走了一个丽景轩的人。这下调整铺位,形式又调转过来,前殿的人想往后殿挤。

    王容与独自去宫后苑找了个僻静地方坐着,等喜桃安排妥当了再来找她。看着池塘,王容与折了一根柳条无聊的划拉着水面。

    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出宫吗?

    王容与陷入迷茫中。

    王容与不想进宫,不想留在宫中,她虽然做好了君若无情我便休的准备,但是心里还是埋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盼,她又不是个蠢人,若是好好经营,又不是拢不住丈夫的心。

    但这其中不包括皇帝。

    皇帝当然也是人,也有感情,但是她没有把握去笼络住一个皇帝心。重要的是普通夫妻,夫妻感情好,丈夫不纳妾,除了婆婆,旁人也做不得主。但是皇帝,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是前朝也要催着陛下采选,广开后宫。

    真正的后宫三千。

    她要去经营一个有着后宫三千的男人的心吗?注定没有真心,没有真情的回报。和众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还要忍住恶心十足谄媚。

    王容与白着脸,双眼失神。

    她也可以不邀宠,这宫里不受宠的女人比受宠的人可多了去,也有不受宠的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但是,但是,她最讲究吃,最喜欢变着法吃,清苦的日子她可以过,每日粗茶淡饭的在这牢笼里过几十年,王容与看着池塘,这种日子还不如死了。

    王容与原来只是拿着柳枝划着水面玩,突然觉得柳枝被往下扯,王容与以为是池中锦鲤调皮,然后探头一看,竟是一条弯弯绕绕的水蛇,王容与大叫一声把树枝一扔往后跑去,跑没两步就撞上一个人,没看见人,就被搂住腰,“你跑什么?”

    王容与惊慌的手抵着人的胸膛,“你是谁?”

    抬头见是朱翊钧,使个巧劲挣脱开来,深蹲福身,“见过陛下。”

    “从前你看见我可没这么多礼?”朱翊钧问。

    王容与低头并不说话。

    “你刚才见着什么了,这么惊慌?朕看你在那坐了有很久?这个时候你不在储秀宫,是储秀宫里有什么人欺负你了?”朱翊钧问。

    王容与低头不说话。

    “起来。回朕的话。”朱翊钧说。

    “回皇上,没有人欺负我。”王容与说。

    “你这表情可不像没有谁欺负你?”朱翊钧说,“朕刚才见你,仿佛是要哭出来了。”

    “陛下看错了。”王容与低头说。

    朱翊钧回头看她,“你怎么了?往常与朕说话,你不是这样的?”

    “陛下以为我是怎么样的?”王容与说,“日头不早了,我回去了。”

    朱翊钧拦住她,“好好的为什么和朕闹脾气?”

    “陛下言重,我可不敢和陛下闹脾气。”王容与抬头直视朱翊钧,“除了陛下,还有谁欺负我。”

    “朕,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朱翊钧说。

    “其他姐妹陛下都是正常赏的,我只有陛下赏的一个二胡,陛下是想让我天天在储秀宫里拉二胡吗?”王容与说。其实生气的为什么要叫我,为什么要让我拉二胡,为什么要留我在宫中,为什么要让我进宫?

    “那些首饰都是尚宫局准备的,你的二胡才是唯一朕选的,这是你的殊荣。”朱翊钧惊讶一下说道。

    “张内侍不知道去拿了谁的吃饭家当过来,被陛下说送人就送人了,陛下也记得补给那个可怜人一点赏赐。”王容与说。

    “对。”朱翊钧捶手道,“你手里怎么能有外男用的东西呢,值不定那个人三十来岁,有体味还有手汗,他用的东西怎么值得你好好保存呢。”朱翊钧故意恶心她说。

    王容与皱着眉头,“便是它前主人是个肚大肠肥,耷眉龅牙,我也会好好保管这把二胡的,谁叫它是陛下赏的呢?”想恶心我,没门。

    “小女告退。”王容与匆匆福身后走了。

    朱翊钧看她的背影,“朕真欺负她了?朕想着她脾性,不该在意这个的。”

    张成回话,“陛下,王姑娘究竟还是姑娘家呢,是姑娘就爱俏爱美呢。”

    “这样啊。”朱翊钧说,“那你回头去库房里找个二胡,库房里肯定没有这种东西,你让匠人用最好的材料新做一把二胡去送给她。”

    张成不解。这种时候陛下不该送点首饰给王姑娘吗,怎么还是送二胡。

    “你不觉得她脸圆鼓鼓的,特别适合生气吗?”朱翊钧仰天大笑道。

    张成陪着笑。

    “陛下为了什么事这么开心?嫔妾老远就听到陛下的笑声了?”郭嫔缓缓走来。

    “爱妃这个时候也来逛花园?”朱翊钧说。

    郭嫔上前挽住朱翊钧的手,“嫔妾的寝宫离宫后苑近,常常这个时候来宫后苑散步消食,陛下不常来,倒说是嫔妾这个时间出现是奇怪。 ”

    “你这嘴皮子越发的厉害。”朱翊钧说,“朕才说一句,你有十句来回我。”

    郭嫔挽着朱翊钧的手轻摇撒娇,“陛下,嫔妾为了今日可是练了好几天,结果陛下看了秀女妹妹的才艺就说不看了,今日陛下要是不看嫔妾辛苦几天的成果,嫔妾可不依。”

    “行,得找个地朕坐着,好好看你跳。”朱翊钧说。

    王容与回储秀宫,后殿众人正说的热闹,崔一如拉着王容与落座。“姐姐去哪里了,让人好找。”

    “我去宫后苑转转,今日走了这么些姐妹,心里有些酸楚。”王容与说。

    “姐姐就是太好心肠了。”崔一如说,“前殿的那些秀女个个眼高于顶,何曾与我们好生相与过,就是姐姐那事,她们值不定怎么背后嘲笑呢,姐姐还为她们伤心实在不必。”

    “一朝同为秀女,只是感同身受而已。”王容与说。

    “姐姐不用感伤,今日这去留原本是最后去留的,陛下提前了,咱们这些人都可以留在 宫中,只等最后册封。”崔一如说,“我都跟姑姑打听了,陛下第一次册封秀女,不会小气才是。”

    “这就定了?”王容与说,“不用最后筛选?”

    “这如今也没剩下多少人,除非是犯了大错要被送出宫,其余该是稳妥了。”崔一如说。

    “就是留下来又有什么好,这么多人,陛下哪里能看的过来,秀女留在宫中,最差的等级是淑女,比起宫女也好不到哪去。宫女还能四处走动,淑女只能安居后殿,等再过了三五年,陛下又要采选,咱们这头菜就成了老帮菜了。”杨静茹说。

    “姐姐深得太后青眼还说这样的话,其他姐妹更是没有盼头了。”崔一如说,“总有机会的,咱们这里坐着的若是以后有能得陛下亲睐的,荣华富贵之时也不要忘记了姐妹们,都相互提携一下。”

    刘静呲笑一声却不言语,看着王容与说,“姐姐脸色像似不好,咱们都散了吧,让姐姐休息。这次要不是托姐姐的福,咱们也不能这样去全须全尾的站在这。至于以后,看个人的造化吧。”

    万籁俱寂的夜晚,王容与躺在炕上,难得没有睡着,她睁眼看着顶上,等到眼睛习惯了夜色,还能看清楚模糊的影像。

    已经没有后路了。

    王容与想,指望犯错出宫,这犯错的度太难把握,她如果因此祸及家人,那真是得不偿失。

    忘记问淑女的份例如何了,如果能每日有肉吃,那也没那么惨。

    “姐姐还没睡?”杨静茹轻声问。

    “嗯,睡不着。”王容与说。

    “我过来与姐姐睡。”杨静茹说,等到王容与应允,她就抱着枕头到了王容与的炕上,王容与往外挪了挪,让杨静茹进入她的被窝,三月的天夜间还是凉的,杨静茹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冻的哆嗦,挨着王容与后才说,“姐姐身上真暖。”

    “嗯。我是个热体质。”王容与说,她在被窝底下握住杨静茹的手,手心传递热量给她,“我小时候在家,祖母最喜欢和我一起睡,说是连暖炉都省了。”

    “姐姐是不是不想留在宫中?”杨静茹小声问,“春日宴姐姐是真不想出风头,今日得知留在宫中,姐姐也是愁大于喜。”

    “你个小鬼灵精。”王容与轻笑,并不正面回答。

    “为什么呀?”杨静茹说,“如果不想进宫,进宫前就要想办法逃了采选,采选太监都贪得无厌,不是没得法子。现下都进宫了却说不想留宫,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原以为我不会进宫的。”王容与说。

    “可是姐姐现在已经在宫中了。”杨静茹说。“既然留在宫中已成定局,姐姐是个聪明人,我却怕姐姐钻了牛角尖。这后宫不是后院,不能马虎了事的,若不是另有依仗,如果一开始没引起陛下或者两宫太后的注意,之后就愈发难了。”

    “你倒是想的透彻。”王容与说。

    “我进宫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女子嫁人谁不想嫁给英雄,哪里还能有比嫁给天下之主来的更好的。何况陛下如今正是英年。你想想,等到二十年后,那像你我一样鲜花妍艳的女子进了宫来满腹女儿心思面对的陛下,可不是现在的陛下了。”杨静茹说。

    “这天下之主娶的女人太多了。”王容与说。

    “就是在宫外头,男人也要纳妾的,就是不纳,通房丫头也不少。”杨静茹说。

    “那和陛下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数量上的抗衡。”王容与说。

    “除了我以外他有另外的女人,既然有,那有一个和有一百个有三千个又有什么区别。”杨静茹说,“情爱一事需要缘分,没有,也死不得人。等做到一宫主位,锦衣玉食,好不快活。不用像普通妇人镇日里想着家用男人前程,想怎么消遣就这么消遣。宫外嫁人能活动的也就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后宫,能走动的地方到底大些,指不能还能陪着陛下出巡,那能见的地方就多了。”

    “你这样的心态很好。”王容与不由说,“你这样子很好。”是不是这才是正常的想法,她如今这样翻来覆去优柔寡断在一件已经成为定局的事上不安,只是因为自己心里竟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爱上朱翊钧。

    她嫌弃朱翊钧种种,却是担心自己作茧自缚。

    “姐姐也可以像我这样的,但是姐姐却想的有些多了。”杨静茹说。

    “是啊,我总在不合时宜的事情上想的太多。”王容与说。

    “姐姐能想明白的。”杨静茹说完声音愈轻,

    “陛下待姐姐不一样,姐姐该是知道的。”

    “姐姐又如何去跟陛下的意志抗衡?”

    王容与惊讶撑起身看着杨静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杨静茹拉着她重新躺下,“姐姐放心,我只是自己瞎琢磨的,我没有跟任何人说。”

    王容与一时慌乱没有回驳杨静茹她只是瞎捉摸,杨静茹扣住她的手,“姐姐,我一见了姐姐面就喜欢,我待姐姐好,姐姐待我也好,这后宫中要是能一直和姐姐在一块,就好了。”

第三十章

    李太后对王容与的喜爱表现的明明白白,众秀女是又妒又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芷溪来找王容与,“姐姐还在生我气?”

    “如果不是我,姐姐现在也不会得太后亲眼。”王芷溪心里也是懊恼的,毕竟没想到陛下会要听王容与拉琴,白白给了她表现的机会,但是脸上还是十分委屈,“姐姐就原谅我吧。”

    “我没怪你。”王容与说,“只是妹妹下次说话记得,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来,你再把欺君的名号往我头上安时要切记你也讨不了好。”

    “姐姐缘何说的这么重?我一向说话有口无心的。”王芷溪帕子捂脸说。

    “妹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有口无心什么时候不可以。在宫里,说错一句就是死。你或者我死了都无所谓,但要是殃及家人,怕是到了地底下,都无颜轮回。”王容与说。

    “姐姐何苦吓我,我记着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王芷溪说,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不要再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已经够了。”王容与说,“自进宫来我已经忍让了你许多次,你该知足了不是吗?按照我们以往的默契,真要惹恼我,最后吃亏的是你。眼看还有最后十余天就是最后结果的日子,你当真要浪费时间在我这吗?”

    “姐姐。”王芷溪糯糯喊道。

    “不要再从我这里梨花带雨的离开,不要再去散播我这个姐姐是怎样的心硬嘴毒不怜惜你,你花容月貌,人人都敬畏你以后会有个好前程,不要来惹我这光脚的人。我要是铁了心弄你,后果你承当不起。”王容与说。

    王芷溪秒变脸,帕子摁了摁眼角,总算不用那腻的人发麻的语调喊王容与,“就像姐姐说的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来,既然我们姐妹二人进宫来,日后少不得要互相照应。”

    “行啊。值不定以后要你照顾我呢。”王容与笑说,“陛下宠爱你的时候,也记得让他往不得宠的我这儿走走。”

    王芷溪被噎的一哽,起身走了,之后倒是少往后殿来了。

    张成来储秀宫,储秀宫的姑娘又人人得了一件陛下的赏赐,唯有王容与这,张成亲自送过来的二胡。“王姑娘,这是陛下赏你的二胡。”

    王容与接过来一看,好好的一把二胡,皮缝处贴了金片,琴头上镶了宝石,整个一个珠光宝气,王容与轻轻抚着琴呢喃,“二胡是流浪的声音,大地的声音,穿金戴银都不像它了,不伦不类。”

    张成没听见王容与说什么,只是惯会看脸色的他知道王容与的脸色算不得好,只能赔笑说,“陛下说姑娘二胡拉的好,这二胡内库原是没有,另请尚功局新做的。”

    “谢陛下隆恩。”王容与说。

    “姑娘喜欢就好。”张成说,灵机一动又说,“若是姑娘不喜欢这样式也可以让尚功局另作的。”

    “多谢公公,但是不必了。”王容与说,“二胡的声音和它本身的装饰并无关系。若是注重装饰,就是我着相了。”

    “姑娘境界高。”张成说,这次他可不会自作主张再让王容与给他回个礼,二胡送到就要走,王容与示意,喜桃送到殿外给张成塞了一个荷包。

    “这是干嘛?”张成不收。

    “这是姑娘的意思,姑娘心里清楚这些时日是麻烦你了。你若不收,就是看不起姑娘。”喜桃轻轻的说。

    张成看她,“能有这样的嘴皮子怎么窝在储秀宫一直没挪窝呢?”

    “得,我接着,你替我谢姑娘赏。”张成说,“你也是有些运道,好生伺候着姑娘,日后有你的好处。”

    王容与得了李太后的亲眼,自然有其他的宫女来凑王容与的热灶,别人往王容与跟前凑的时候,喜桃反而不上前了。

    王容与看一眼来给她送热水的宫女,是叫什么来着,算了,也不重要。午间在绕廊慢行消食,远远看见喜桃招手让她上前来,“昨天怎么没见你?”

    “奴婢另有事做呢。”喜桃低头说。

    “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了?”王容与问。

    喜桃摇头。

    “那你不想伺候我了?”王容与问。“嫌弃我了?”

    “姑娘。”喜桃急道。“奴婢只怕姑娘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姑娘呢?”

    “我不嫌弃你,什么时候都不嫌弃你。如果我有幸能得独居一殿,要你跟我一起,你可以愿意?”王容与说。

    “只要姑娘不嫌我愚笨,奴婢愿意。”喜桃激动说道。

    “那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别人让你去伺候,你就说是我说的,只让你伺候我,别人不愿意就让她来找我。”王容与说。现在秀女不多,伺候的宫女也基本稳定下来,如果特意要动别人用熟了的宫女,形同挑衅。

    “姑娘。”喜桃感动的泪眼汪汪。

    “我做了几张书簪,你等会拿去给安得顺,让他拿着玩。”王容与回屋午睡,喜桃给她端茶上来,王容与递给她一个檀木小盒轻声嘱咐

    喜桃收好后福身出去。

    安得顺顶着太阳一刻没停歇的去往乾清宫,他可不敢去御前找张成,只是窝在张成的睡房里,花上一角银子让乾清宫的小太监去帮他找一下张成,张成回来。“急匆匆的什么事?我不是让你晚上再来找我吗。”

    “大好事。”安得顺眉开眼笑的说,“姑娘让我来送这个给陛下。”

    “这是什么?”张成接过一看,檀木小盒子里握着四张书簪,张成也不敢拿起,就轻轻的翻动,确定里面没别的东西。“这个是姑娘自己做的?”

    “是呢。”安得顺说,“这可是姑娘第一次主动向陛下示好呢,许是姑娘开窍了。”

    “开窍就好,这天底下谁都要讨陛下的欢心,她拧着干什么呢?现在陛下还在兴头上,由着她,等到陛下哪天转心了,哭都来不及。”张成说。他把檀木盒子贴身放好。“得了,你这事咱家记下了。左右等姑娘的册封下来,就有你的赏了。”

    “不知道以后小的有没有机会继续伺候姑娘。”安得顺殷勤的给张成捏起肩。

    “想继续伺候姑娘?”张成说。“那你去姑娘面前献殷勤去呀,跟我捏肩敲背的可没用。”

    “姑娘实在是难得的好伺候的人,没有我表现的机会啊。”安得顺苦着脸说。

    “你安心着别犯错,这储秀宫里姑娘只和你相熟,只要到时候姑娘提一句让你去伺候,这事就妥了。”张成说,“你要不知道怎么讨好姑娘你就讨好姑娘身边那个宫女,常伺候的那个,叫什么名来着。”

    “喜桃,她叫喜桃。”安得顺说。

    “对。你去讨好喜桃,到时候她替你说说好话也成。”张成说,“行了,你别在我耗时间了,我现在得去伺候陛下了。”

    张成直到晚间的时候才逮到只有他和陛下的机会,张成把檀木盒子呈上给皇帝,朱翊钧正在练字,看了一眼,“这丑不拉几的盒子哪来的?”

    “陛下,这盒子不重要,盒子里的东西才重要。”张成说。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朕卖关子了?”朱翊钧笑说,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书簪,自己裁的样子,难为边角都处理的很好,上头是镂空的亭台图样,下头的方形里写着几个字,“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

    书簪无出奇处,只胜在字迹清秀隽永。朱翊钧自然认得王容与的字,“王容与做的?”

    “是,王姑娘感念陛下送给她的二胡,特意亲手做了书簪送过来的。”张成说。

    “她还有这样的心思?”王容与说,“每次见了朕都是为什么又是你,赶紧走赶紧走,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的表情,她还有这样的小女儿情思?”

    “王姑娘现如今人在宫中,日后还得仰仗陛下才能活下去呢。”张成说。

    “朕却不喜欢她这样的聪明。”朱翊钧这么说,但是书簪还是留下来用,毕竟王容与的一手字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郭嫔懒懒的倚在炕上,“今日陛下召幸了谁?”

    “今日陛下没有翻绿头牌,一个人在乾清宫呢。”郭嫔的大宫女绿腊说,“娘娘何须担心,秀女进宫后,陛下甚少临幸后宫,便是有都是召的娘娘去呢。”

    “哎,新人已经进宫,我这旧颜不知道还能得几分怜惜。”郭嫔说。

    “娘娘,陛下是念旧情的,何况奴婢冷眼瞧着,这次的秀女也没几个姿容能超过娘娘的。”绿腊说。

    “没几个,那就是还有咯。”郭嫔说,“女为悦己者容,自然要当这悦己者心中的第一人。”

    “娘娘,那个周玉婷不足为患,她在储秀宫的作为,只要透露一点到太后面前,就没有回转之地。”绿腊说,“倒是那个王芷溪,行事周妥,滑不溜丢抓不到下手的时机。”

    “秀女现在去慈宁宫的时间很多了吧?”郭嫔突然问。

    “是,每隔一日都要去问安。”绿腊说。

    郭嫔嘴角上扬,“那储秀宫的宫女可要好好跟秀女说一下太后娘娘的喜好,可一定要帮助秀女讨太后的欢心。”

第三十一章

    宫后苑有一架秋千,在假山后面,花圃中间,最开始是王容与先发现的,王容与回头对姑娘们说,就有人三两结对的往秋千架那玩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久后前殿的人也知道了。周玉婷想要去玩秋千,让宫女把其他人都送走了,她坐在秋千上让宫女推她。越是临近最后,心里越是紧张,陈太后还是对她挺好,但是李太后眼见着越来越喜爱王容与。

    虽然陈太后为尊,但是李太后毕竟是陛下生母。

    周玉婷心里叹气,她只顾提防王芷溪,却不知道王容与,果然是一家子姐妹,两头掩护两头上位。她原不在意后殿,现在想往后殿渗入,却没有效果,王容与看着不显,后殿人心都向着她。想要卡后殿的膳食,王容与的膳食却是另外送的,虽然宫女说是王容与给了钱走了关系,周玉婷想加钱断掉王容与这条关系线,宫女却是碰了壁。

    难道里面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关系。

    朱翊钧来宫后苑走走,见有一个落单的秀女在坐秋千玩,他想着这宫里还有哪个秀女喜欢落单,以为是王容与就决心上前吓一吓她,宫女在看见是朱翊钧时就下跪行礼,却被告知别出声,朱翊钧一下一下的推着秋千。

    “别推了,晃的我头疼。”想来想去没想着招的周玉婷心情不好的说。

    听了声音朱翊钧也发觉自己是认错人了,于是停下手,咳嗽两下,周玉婷回头望见是陛下,心头一跳,眼睛一亮,连忙跳下秋千福身见礼,“小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朱翊钧说。

    “储秀宫人多烦闷,小女就想找个偏僻地方静静,没想到惊扰陛下。”周玉婷半垂着头认错,一双水目却情意绵绵的看着朱翊钧。

    “朕无事到宫后苑走走,也没叫人通传,没吓着你吧。”朱翊钧问。

    “小女见到陛下,心里只剩下高兴,倒是不记得惊吓了。”周玉婷甜甜说道。

    “是吗。”朱翊钧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玉婷,小女名唤周玉婷,亭亭玉立的玉,娉婷多姿的婷。”周玉婷说,“陛下可要记得小女。”

    “行,朕记住了。”朱翊钧说。

    朱翊钧没说让她走,周玉婷就一直陪着,两人围着宫后苑走了半圈,直到周玉婷福身目送朱翊钧离开宫后苑后才嘴角噙笑的回了储秀宫。

    周玉婷在宫后苑和陛下相谈甚欢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到宫廷各处。有宫女担忧的说,“李太后为人最是恭谨严肃,不喜妃嫔出格,姑娘在宫后苑见到陛下,不说马上行礼避开,还与陛下相谈甚欢,此举恐怕太后不喜呢。”

    “我是要做陛下的女人,什么都比不得陛下的喜爱来的重要。”周玉婷淡淡说。心情好的拿了一支金簪往发髻上比了比,以后秋千那处,是不准旁人再去了,如果也像她这样运气好可怎么办?

    陛下不叫人通传来给我推秋千,想必是喜欢我。周玉婷心里裹着蜜似的,想到就要甜甜的笑。但她漏掉一点,陛下怎么会从她的背影看出来她娇俏可人呢?何况陛下连她的名字也没记住。

    “这下宫后苑那坐秋千咱们是都别想去坐了。”杨静茹闻听周玉婷在宫后苑见着陛下后就说。

    “凭什么呀,宫后苑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崔一如气鼓鼓的说,陛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你要真想坐秋千,明天让小太监拿着绳儿木板在院子里做一个就是,随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王容与说。她心中并无波澜,也无甚计较。

    “当真。”杨静茹说,“我在家就喜欢秋千,我们还会站着荡秋千,比赛着谁荡的最高。”

    “那你可真厉害,要我我可不敢呢。”王容与说。

    “姐姐不像胆子那么小的人。”刘静说,“明天做了秋千,咱们也来比试一下,看谁荡的高。”

    “我可真不成,看着你们荡好了。”王容与捂嘴笑说,“这样吧,既然是比试怎么能没有彩头。我这有一根用白砗磲粉玉翡翠做的梨花簪,很是精巧可爱,明日谁要拔得头筹,我就把这簪送与她。”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静说。

    “还不知道鹿死谁手。”杨静茹说道。

    王容与想要做个秋千,这可是她难得的嘱咐,安得顺自然尽心尽力的去帮她办好,在后院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两边各垂下四根手腕粗的麻绳,固定后再绑上木板,为了确认安全,还找了个粗转的太监到上面试了一下,等万事俱妥才来回王容与。

    “做的好。”王容与嘉奖道。

    安得顺高兴的两颊泛红,“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哪里要说的这么严重。”王容与捂嘴笑,让喜桃在桌上拿两碟点心给安得顺甜嘴。

    安得顺拿着点心出来,分了两块给一同帮忙的小太监,其余用手帕包好贴身放着,他可舍不得吃,得慢慢平常才行。

    等到午后荫凉时,**个姑娘簇拥着一起去了后院,宫女在廊下设了座位,从这就可以看秀女荡秋千,杨静茹换了窄袖上衣,束腿裤,外罩薄薄的百褶大裙,站起来荡秋千,裙子像翅膀一样往后飞去。

    王容与先是不由惊呼后又感慨说,“可真好看。可惜她自己上去荡了就不能自己画,要是能把此刻英姿画下来该多好。”

    杨静茹用力的往高处蹬去,虽然荡到最高处,眼睛看见的还是层层宫阙,但是,杨静茹看着远方的天空想着,蹬高点,再瞪高点,就可以飞出这一方围墙困住的天空,她就自由了。

    杨静茹不由畅快的大笑起来,这就是她喜爱荡秋千的原因,幼时荡秋千只想像鸟儿一样飞的更高点飞的更远点,现在她模糊的摸到一点边,一点关于自由的边。

    杨静茹从秋千上下来,刘静对她拱手称服,“我想着我野丫头一样,没想到大家闺秀一样的你荡起秋千来如此豪放,比不得,比不得。”

    “原就是想着好玩,谁要跟你比试了,现在你自己划下道来,难道又不敢了?”杨静茹激她。

    “谁不敢。”刘静说,她见杨静茹玩的痛快,她也早就等不及了。

    “你看刘静玩的。”王容与对杨静茹说,“你刚才也是这样玩的,裙子飘起来跟仙女一样,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我就替你画下来了。”

    “我等会自己画。”杨静茹说,“我看着刘静的样子,到时候画脸的时候就对着铜镜画。”

    “真机智。”王容与笑道。

    余下人都上去玩了一把,个个都挺开心的。崔一如上前让王容与也去玩一把,王容与连连摇头,“我是真的不行,我从来没站着玩过秋千,再者我也害怕呢。”

    “站上去就不害怕了。”崔一如说,拖着王容与就往前走,“大家都玩了,就你一个没玩多扫兴啊。”

    “别害怕,我扶着你。”刘静说。

    王容与在左右搀扶下上了秋千,保不住平衡,秋千乱晃。“你两腿张开些,身子微微下蹲,重心下一点就稳一点。”刘静说。

    “先别推,先别推。”王容与感觉到自己在往前忙惊吓说。

    “姐姐,这秋千动起来就稳了,你这样站着还害怕些,它总是摇晃。”崔一如笑说。

    “她看着真不像会玩,别玩了,万一摔着了不好。”杨静茹担心的说。

    “都上来,就玩一把再下去呗,也许姐姐玩着玩着就不想下去了。”崔一如笑说。

    王容与被推着慢慢的前后晃荡,心里还是不甚安稳。

    朱翊钧突然来了储秀宫,姑姑一抬头点人数,后殿还有好几个没来,急忙使眼色让人去叫来。

    “别忙着叫,朕听见她们在后面玩的挺欢乐的,一起去瞧瞧。”朱翊钧说。

    朱翊钧带着人去往后殿,丽景轩里空荡荡的,笑声从更后面传来,朱翊钧绕过殿室往后走,冯尚唱号,“皇帝陛下驾到。”

    原还笑着的秀女受惊的纷纷跪地行礼,在秋千上的王容与一下失了搀扶,随着秋千的惯性,一个飞扑出去落在朱翊钧身前,五体投地。

    朱翊钧受惊的往后一躲,变故来的突然,众人齐齐惊呼,王容与痛的要落了泪来,却赶紧恢复成跪姿,头磕手上。“小女不知陛下到来,未曾远迎,小女有罪。”

    “你是有罪。”朱翊钧说,“御前失仪,朕罚你去净室自省一天。”

    “小女遵命。”王容与说。

    朱翊钧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前殿的人不免抱怨后殿的人失了分寸,扰了陛下的兴致,害的大家都不能在陛下面前露面。后殿的人却有些害怕,王容与起身时的姿势有些别扭,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王容与跟在陛下后面走了,要去那个什么鬼净室待一天。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拾掇着姐姐上秋千了,现在可怎么办呢?”崔一如哭道。

    “喜桃,你去打听打听那个净室在哪?”杨静茹说,“只是反省一天,并不是什么大责罚,应该没事。如果可以,看能不能送些药物进去,姐姐也不知道摔哪了?可千万不要留疤啊。”

    崔一如哭的更大声了。

    刘静面色发白,朝外走去。“我去见陛下,御前失仪一下,就会把我和姐姐关到一起了。”

    “胡闹。”杨静茹说,“你这刻意去失仪,和姐姐的无心之失难道会量罪一样,你要是把自己埋进去了,姐姐出来还要担忧你。”

    这皇宫里,每个住人的宫殿里都会有净室,这是主人的意愿,仿佛布置这么一间房子,人就会清心寡欲。朱翊钧说让王容与去净室反省,却不说是哪一个净室,王容与只能跟着朱翊钧,走过大半个后宫,到了乾清宫。

    “姑娘,你在这里反省吧。”张成恭敬的把王容与领到乾清宫的净室,朱翊钧有时候会一个人在这里独处静思。有时候真的捉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你这是要罚怎么把人还带进乾清宫了。

    “这本诗经,孝经,帝范,陛下说让姑娘反省的时候把这三本书抄了。除了孝经必须用楷体,其余字体姑娘随意。”张成说。

    王容与看着案几上的书和纸笔,模模糊糊想到一点,她看着张成。“张内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陛下要我进宫来,难道是因为我的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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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盐为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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