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2
信只有一页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川：
你的来信收到了，爸和你妈知道你订婚了，高兴的几天睡不着觉。虽然没有见过你没进门的媳妇，但是你挑的媳妇肯定是好的，我们也放心。你说你过秋后要带媳妇回家，我们都知道了，你妈今年养了一头猪，到时候杀了给你们再从（重）新订个婚，到时候再请亲戚。
你妈知道你有媳妇了，高兴的非要提前把你奶奶给她的银镯子寄给你，让你交给你媳妇，我说万一丢了，她说不会，藏在鞋里呢，再有你奶奶和爷爷保佑你们就丢不了。你要收到了，赶紧给家里来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你妈惦记。
秋后早点回来让我和你妈看看你媳妇吧。
好好教学，注意身体！
你的爸爸 沈富强
一封普通的信。但是能确定，沈小川把她和梁月订婚的事告诉了家里人，父母对他的婚事给予了美好的祝福，给没有见过面的媳妇寄来了家传的银镯子。
李钟鸣从我的手里拿走了信，反复看了两遍，重新装进信封，连同鞋盒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搜查继续。另一个卧室，是和沈小川同住的 的，比起沈小川的屋子来凌乱了许多，一张弹簧床上堆满了衣服，被子胡乱卷在床头，简单的布衣橱，里面也全是干净和未洗的衣服，地上扔着几双鞋，穿过的袜子卷着塞在鞋里。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客厅，一个布艺的破旧沙发，和一张大理石茶几，电视柜上是电视和vcd的机子，下面抽屉里装满了各种碟片，有许美静的好几张专辑。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没有多少变化，也找不出意外的破绽。
狭小的厨房其实也就是阴台上，充斥着一种特有的烹调过后遗留下来的味道。墙上和阴台玻璃上都糊满了油污，锅碗瓢盆塞在各处，给人不洁净的感觉，而我曾经吃过从这里端出来的饭菜。没有冰箱，也没有橱柜，所有的东西都堆放在地上或者放在纸箱子里，简单的一目了然，无迹可寻。
分布在房间各处的每个人都沉默地继续搜寻着，应该是并没有什么东西令他们有收获的惊喜。
搜查进行了有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最后都聚集到客厅里，相对无言。
李钟鸣手里抱着那个鞋盒子，看看我们：这个地方的搜查没什么收获，但是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藏匿被切割的器官的地方，肯定不会是自己住的地方，而且是和别人合租的房子。我们可以撤退了，继续找第二现场。
李钟鸣队长永远是一个强势、咄咄逼人、充满自信的领导，他对自己的行动从不置疑，也不容别人置疑。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3
钟鸣！已经从门口进来的石岳队长对李钟鸣队长说：要不，我们和专案组的同志一起出去到街边吃点儿东西吧，你没发现，我们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口饭了吗？我这会儿饿的都不知道什么是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既然案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应该松口气了，要是把谁饿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啊！
大家都笑了，气氛瞬间变得轻松。
好吧！我们就在文化街的夜摊上吃点儿喝点儿，算是庆功吧。另外过了这个点儿，也到“八。一”建军节了，我这个当兵出身，也要过过曾经建军节，所以，今晚我请客！李钟鸣爽快地对大家说。
8月2日，凌晨1点多。
我们专案组的七名同志聚集在文化街唯一一家火锅店里吃火锅。石岳队长打趣说：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今天李队长请客不容易，再加上心情高兴，要放开肚子吃，不把李队长吃心疼了不罢休。
而这几个人中，只有我和郑浩是吃过了晚饭的，我没有饿意。
一日胜于百年，一切恍如隔世。在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一份迟来的伤痛象蛇一样开始盘踞在我的心头。
——恨，和愧疚，恨自己在凶案的侦破过程中掺杂了许多幼稚的想法，愧疚自己把仇人当成朋友。
而除了我和郑浩外，所有人在吃饭的过程中都非常的放松，是真正的庆功宴。
李钟鸣点了辣子鸡的锅底，大声吆喝着服务员要了啤酒和两瓶白酒，这顿饭估计至少要花去他多半个月的工资。专案组的同志们于是很给面子的放开了肚子来吃。我和郑浩为了不让别人觉察出来什么，也拿着筷子闷头吃着，听李钟鸣和石岳他们讲沈小川在专案组同志和省厅领导审讯时供述的情况。
李钟鸣大口喝了一杯啤酒，说：供认真快，不出我们意料，这种人，杀的人越多，供述的就越快，这类人其实就是个变态，就等着抓住后向世人炫耀一下他有多厉害，他有多疯狂。今天是没有时间了，只要他认了，估计后面还有许多关于他的做案心理要讲，你不让他讲他都不行。
石岳一边啃鸡脖子一边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你看他那长相，就跟一般人不一样，眼神忧郁，说话象个娘们儿，越是这样的人越可怕啊！
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大概知道，审讯沈小川进行的非常顺利，刚一上手沈小川就承认了，但是由于时间和物证的关系，对于细节没有详细对质。
唉，艾文！李钟鸣突然叫我：沈小川是你妈妈所在学校的老师，你们家和他应该也是认识的，平时感觉这人怎么样啊？你说说，这种变态凶残性格的人，真是少见。
我愕然抬头，看见坐我对面的郑浩也霍然抬头看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一下，冒出一句连自己也觉得没有主题的话：人是很复杂的动物。
就是，人他妈就是复杂！李钟鸣喝了几杯酒，说话也变得放肆起来，我们做刑警的，每天面对这么多凶案，这么多的杀人犯、性变态，自己有时候也会迷失，不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了。——你说是不是郑浩？
李钟鸣突然又把话题指向了郑浩。
我不知道李钟鸣要干什么，话锋不停地指向我和郑浩。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4
我不知道李钟鸣要干什么，话锋不停地指向我和郑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啊，李队！郑浩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继续低头吃碗里的土豆块。
唉，对了郑浩，据说，上次你被局里暂时停职，也是因为这个姓沈的打小报告。你们说多危险啊，杀人狂竟然和我们专案组的同志认识并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要是传到外面，局领导脸上挂不住，百姓们不知道该怎么说呢，这个系列杀人案，本来已经让西城市的老百姓对我们警察有极大的看法了。——唉，当然这事是出在郑浩身上，要是出在别人身上，早就脱警服回家了。
不单是我，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李钟鸣，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也有例外，我看到石岳象什么话都没有听到一样，面带微笑大口吃着菜。
李队！郑浩放下手里的筷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哪有什么意思？李钟鸣打着哈哈：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到兰州的时候，刚好碰到郑局长，我向他问了好，也顺便说了你在西城的工作和生活，他让我多关照你……
李队长！郑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怒火升腾在他的眉孔间：不要再说了！
我看着郑浩，不明白李钟鸣所说的“郑局长”是谁，但是我想，他肯定是郑浩的什么人，长辈？兄长？
——我突然想起郑浩在“7。28”凶案的早晨打给我的电话。他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离开西城去兰州工作。要知道，在行政事业单位上班，调动工作会比登天都难，而郑浩当时问我这个问题，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不是随口一问，他是有想法，和实力的。
这个实力是什么？是权力！是李钟鸣此时满含嫉妒、咄咄逼人所针对的某个人、某种势力。
李钟鸣似乎真的喝醉了，他并不在意郑浩的怒火，依旧端着酒杯：郑浩，这有什么？这个社会，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爸爸在兰州公安局的官品、人品，谁不佩服？你能来到西城公安局，是我们局的荣耀，你的工作又这么出色，我们也替郑局长高兴啊。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兰州公安局，郑局长，郑长江。——原来如此，原来郑浩，竟然是兰州市公安局郑长江副局长的公子。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李钟鸣对郑浩前后毫无逻辑的一顿明捧暗讽，心情复杂而烦乱。——为什么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故事？
还有你，艾文！李钟鸣突然又转过头，看着我：你今天应该高兴啊！你放弃了能去大城市工作生活的机会，来到西城，为的是什么？不就为这个凶案吗？我理解……
李队长！郑浩突然大吼一声，从座位上霍然站起身，身体将前面桌上的筷子碰到了地上，发出零乱的响声。他本来通红的脸上充满了一触即发的怒火。
所有人都被郑浩的这一声叫喊吓了一个激楞，包括微笑着坐观虎斗的石岳也肃然受惊。吃了饭喝了酒后一直有点儿昏昏欲睡的金子明也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和石岳一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过去将郑浩按到了位子上，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干嘛呀都干嘛呀！石岳挥着手说：刚破了这么大的案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就吵起来了，让外人看笑话。赶快坐下吃点儿喝点儿了回家睡觉，明天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干呢。
李钟鸣被郑浩呛了一句，也是满脸悻悻然，酒醒了，想发火……，但是我想他没办法发，因为我此时已经知道，郑浩，是他喉头的一根鱼刺，让他感觉不舒服，但是也无可奈何，这个世界，越是渴望权势的人，才越畏惧权势，因此让自己在权势面前变得象个跳梁小丑。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和沉默，还是石岳再开口打破僵局：唉，对了，李队，这么晚了，我们是再回局里呢，还是从这儿散了回家睡觉，大家都累了两天了。
李钟鸣黑着脸低着头，一挥手：回家，睡觉！我做主！
大家纷纷从饭桌上站起来。自顾自走出了火锅店，留下李钟鸣去结账。
郑浩是第一个来到空荡荡的街上的，脸上余怒未消，一言不发。我在 之后，和金子明一起走出来。
金子明转身对大家说：不如这样，你们都回家睡觉吧。我回局里去看看张局是不是还在守着，他也一天没吃饭了，要让他回家吃个饭。还有郑浩，你送小文回家。这么晚了！
不用送，我自己一个能回去！
走在前面听到我和金子明对话的郑浩却已经转过身，来到我身边，好在他并没有在专案组众目睽睽之下来拉扯我，只是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对我说：艾文，我送你回家。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5
我想一想，回头跟专案组的同志们说再见，跟着郑浩过马路准备看有没有经过的出租或者拉客的电动三轮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郑浩并没有打车，他过了马路，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直到转过街角离开专案组其他人的视线，我们才走近，并排走在一起。
小文！郑浩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知道你肯定有想法，但是我爸跟我有关系吗？我是靠自己上学，靠自己的实力进的公安系统，我是因为喜欢这个职业才选择，我不能因为我爸，为了避嫌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吧！
但是你说的到兰州工作的事呢？如果你不是有一个当局长的爸爸，敢说这样的话吗？当然你可以离开，兰州是省城，比西城强到哪里去了，但是为什么也要我离开？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离开？郑浩突然也发火，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传的很远：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该结束的也已经结束了，这么多令你伤心的事，你早该远离它，你是个女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的伤痛。——说实话，你当初就不应该回到西城，更不应该进到西城公安局，你对自己太残忍了……
他走过来，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我：小文，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儿，正因为这样，也最让我感觉心疼……
街上无人，只有我和郑浩。我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到疲累，是绷了许久的累，我开始轻声地抽泣，然后大声地哭泣，将眼泪哗哗地洒到郑浩的前襟。
是的！我边哭边说：我真的不应该回到西城，如果我不回来，或许就不会再有凶案，也不会遇见你，不会遇见那个沈小川和梁月，不会有这么多事……，一切都是因为我……
郑浩抚着我的后背：怎么又说气话，这些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回来，该发生的事照样要发生，只不过让你去亲身经历，多了一份残忍而已。……别哭了，刚说你坚强怎么就象个小孩儿了呢？
我在他的安慰下慢慢平静。
我的传呼响了。拿出来，是家里的电话，汉显的机子上有一句话：小文，怎么还不回家？
郑浩看见了机子上的留言，说：赶快回家吧，小文，一天没回家，叔叔阿姨肯定担心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郑浩，我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我回家，该怎么跟爸爸妈妈说这两天的事？我怎么面对他们？
郑浩心疼地看着我：小文，如果实在不愿回家，我们就不回家，我陪你吧！
8月2日。
凌晨三点多，深夜寒凉。街头空无一人，西城，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深夜与凌晨时分，在街头也会有浓浓的凉意，这是西北气候的特点。并且，在遥远的天与地的交接处，能看见有浓浓的黑色涌起，并伴着无声的闪电。可能要下雨了。
我和郑浩慢慢地在街上走。我们很疲累，我能感觉出来郑浩和我一样疲累到不想说话。
起风了，乌云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郑浩走过来，将我搂到他的臂弯里，我感觉到温暖。
小文，我们回局里去看看吧！郑浩突然提议：顺便在我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
经郑浩一提议，我突然也有这种强烈的想法。我想看看张局长是否还在加班，也想看看，我所痛恨的人……沈小川，当然或许我们回去也见不到他，但是我真的有这种强烈的冲动。
我很想见到他，当面质问他，是不是在四年前杀了我的姐姐艾华？我要打他，我要撕碎他……
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颤抖，郑浩以为我是被冻的，更紧地搂住我。
凌晨的街头很少有车，也没有人。
我们从文化街往公安局走。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 6
快到公安局大院门口时，一声沉闷的炸雷响起在我们的头顶，伴着闪电和风，大滴的雨水从空中落下来，击打到地面上，打到我和郑浩的身上，冰凉浸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郑浩挟着我，拔腿就往局院里跑。跑到院中央时，大雨已经瓢泼而下。我抬起头，看见三楼张局长的办公室里亮着灯，一、二楼也有两间房间里亮着灯。
我拉住郑浩，拐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国槐树下，说：我们先看看再进去吧，万一在楼道里碰到人，尴尬！
郑浩说：不怕！
但是他也和我一样，抬头看前面亮灯的办公室。
突然，我看见二楼审讯室的窗户伴着支吾一声响，开了。。
不好！审讯室窗户怎么开了？郑浩和我一样惊讶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们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审讯室的窗户上跳了下来，在激烈的雨声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抓住他！郑浩大喊一声，从我身边箭一样冲了出去。我一怔之下，也跟着冲向了办公楼下。
一道闪电将公安局大院照得一片亮白。在白光下，我看见那个跳下来的卧倒在地，抽搐了一下后，一动不动。
也就紧随着郑浩的喊声，审讯室的灯大亮，窗户上趴着一个人大喊：沈小川，狗日的沈小川！……抓住他……
大雨中，我和郑浩已经来到了跳下来的人跟前，郑浩一把将那个提起来，我借着楼上的灯光，看见沈小川满脸是血地耷拉着脑袋，雨水迅速击打到他的脸上，和着他脸上的血汩汩而下。他的双手被手铐铐着，但是没有戴脚了。
他摔的不轻，但是应该没有死，被郑浩拎起来一抖，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我和郑浩，突然瞪大的眼睛，嘴里叫：郑浩，艾文！
郑浩两只手捏着他的衣服领子，使劲地晃了晃，腾出一只手一拳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你还想死吗，你有死的资格吗？你这个畜生……
沈小川原本已经濒死的一张脸被郑浩重击之下，痛苦地抽搐了一阵，嘴里流出血。
这时候，已经从办公楼上跑下来了五六个人，张光照副局长，金子明，审讯室里的值班两个民警，两上省上的领导，他们两人应该是和张局长在办公室里熬通宵。
当所有人围在沈小川周围的时候，他张大了嘴巴，使劲地喘着气，半天发出一个声音，好象在使尽力气说什么，看我们没有动静，他再说了一遍，这一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艾文，……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梁月，你和郑浩，你们要相信我！……
然后，他软软地倒了下去，任凭郑浩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所有人站在雨地里呆住了，还是张光照局长喊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往医院！
局里的面包车被开了过来，郑浩和值班的干警将沈小川抬上了车。
张局长二话不说，自己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我和，李进忠（值班干警的名字）坐在了沈小川的左右两边，郑浩开车，拉起警报冲进了雨里。
头部严重受伤的沈小川被横放在面包车的后座上，李进忠用一块毛巾紧紧地缠住他出血的部位，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感觉这雨中的黑暗世界都是虚幻的。
张局长用他的手提电话联系着医院的领导，让安排医生在急诊室进行抢救。
十分钟左右我们就来到了西城市人民医院。车在急救室外面的楼口停下后，立刻就有护士出来用担架将沈小川抬了进去，我们和张局长紧紧跟在后面。
外面依然大雨滂沱。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 7
医生应该知道这个病人的特殊情况，并且张局长因为迎接省上领导，一身警服，所以我们可以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医生对沈小川进行抢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病人从高空坠下来，颅骨严重受伤，颅内出血，深度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另外脊椎也受伤，身体多处损伤。医生大概给我们说了沈小川的情况，然后和几名护士神情严肃地开始抢救，插氧气管，止血，量血压，准备手术。
沈小川的脸象灰一样惨白。
我看着这张脸，不知道是盼望他醒过来，还是希望他就此死去。
张局长见我们全挤在手术室，便转身叫我：艾文，李进忠，跟我出来，让郑浩一个人看着就行了。
我和李进忠跟着张局走出了抢救室，张局在走廊的长椅里坐下，同时示意我也坐下。
看表，凌晨四点。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李进忠，告诉我沈小川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的？
李进忠的脸此时和手术室里的沈小川的脸一样灰白。
我和刘越、冯来刚三个人在审讯室里看着沈小川，因为连着三天没有睡觉，大家都很困，但是一直熬着，沈小川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到了三点多，他在审讯椅里睡着了，我就让刘越和冯来刚在旁边的床上躺一会儿，我一个人看着，后来，沈小川醒过来，说要上厕所，我就给他打开了脚镣，让他到屋子一角的盆子里小了便。就在他小便的时候，我也觉得尿屏，忍不住也在盆里小便，就是这个功夫，这个家伙身手很快，冲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就跳下去了。
张局无言地听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一支给李进忠，李进忠惊惶地接过来，并不敢抽，而是小心地拿在手里。张局长点上烟，默默地吸着，脸上的倦色更加深重。
8月2日，清晨六点多。
郑浩从手术室走出来，李进忠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手术做完了，没死，但是依然昏迷，医生说有可能会一直昏迷，而且脊椎摔伤严重，即使醒了，也有可能下肢瘫痪。
植物人！我的脑子里立刻跳出这三个字。
张局长依然抽着烟看着郑浩，心思重重。在这等待的两个多小时里，他抽掉了两包烟，护士出来也不敢制止他。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已经认罪的嫌疑人跳楼摔成重伤，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已经要完结的凶案再次陷入僵局，只因为这个家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杀人！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8
等到做完手术的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摘掉口罩将郑浩的话再重复一遍后，张局长扔掉手里的烟站起身，对我和郑浩说：好好在医院看着，等着他醒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和李进忠回去向省上领导做汇报吧！
外面的雨此时已经停了，阳光照进医院的走廊，照着我们几个人苍黄疲惫的脸。
我和郑浩目送张局离开后，我立即奔进手术室，看见护士正在从手术台上往下抬沈小川，他象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被送进了一间单独的病房，护士没有过多的叮嘱我们什么便离开了。因为知道，他并不是需要得到什么悉心照顾的病人。
沈小川插着氧气的脸和头部被纱布紧紧的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和下巴。
我和郑浩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床边，目光象两条绳子一样捆扎在他的身上。
艾文，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这个案子该怎么办？他最后的一句话，相当于为自己翻供了，妈的！这个该死的！郑浩愤恨地骂了一句脏话。
我咬着嘴唇：翻供有用吗？人是他杀的！
郑浩隔着沈小川看着我：这要看领导的意思，艾文，镇静一些。
郑浩，这个在平时的生活中表现的异常鲁莽冲动的男人，此时却不用异常镇静的口气劝导着我，让我警醒。
是的，沈小川是在无证据的情况下承认人是他杀的，然而又以这种方式翻供，这些行为除了让案件侦破更加复杂外，毫无欣喜可言。
我颓然坐到墙角的椅子里，垂下头，感觉到这三天来从未有过的疲累。
从凶案发生后对梁月的悲悯，对沈小川的同情，到后来怀疑沈小川所有凶案的凶手，再到开始接受这种结果，到坚信这个结果，巨大的仇恨感滋生后，却发生了他跳楼翻供的事。
……
病房的门打开了，护士后面跟着李钟鸣和石岳还有李进忠。我忙站起身迎接这两位顶头上司。
李钟鸣和石岳是从家里被局里传呼叫到医院的，来替换我和郑浩来看守沈小川，对事情的经过所知不多，郑浩简单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两个人也是一筹莫展。
妈的，在家美美睡了一觉，还想着今天早上起来就到单位受到上头嘉奖呢！石岳带着自我解嘲的口气骂句。
好啦！郑浩，艾文，赶快回家睡觉去吧，别想这事了。看领导安排吧！李钟鸣似乎有些懵懂，或者是因为昨晚和郑浩发生争执有些懊悔，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话。
我和郑浩离开了病房。
雨后的清晨，阳光有些刺眼。马路边的槐树上风吹过，雨珠依然在滴答地落下，落到行人的衣服上。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和我们的心情弄成巨大的反差，人生往往如此，这个世间的风景不是为谁而设，甚至也不是为少数人设置，即使有凶案，有巨大的悲伤和失落，地球依然在转，世界依然风花雪月。
街边有卖早点的摊子，油条和豆浆，还有韭菜包子。郑浩说：吃早点，然后回家睡觉吧！我送你。
我回答：我不吃早点，但是我想回家睡觉。
好！
我们坐着轰鸣的电动三轮车来到我家，这是我从7月30日早晨离开家后，整整三天后才回家。
郑浩并没有只送我到门口，而是跟随我进了家门，我也懒得去拒绝。
进门，爸爸和妈妈竟然都在家，妈妈在厨房，爸爸则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都没有开。看到我们进来，两个人都迎了过来。
回来了！刚好，我早上熬了粥，快吃早点吧。妈妈为我的回家有些手忙脚乱，爸爸也一样，赶快收拾着茶几上满满一烟灰缸的烟蒂，然后帮妈妈端粥和小菜。
我到洗手间刷了牙，拿出备用的牙刷给郑浩。
洗漱完了，四个人坐到茶几旁吃早点，我一言不发，郑浩则问爸爸妈妈最近的身体怎么样，说一些闲话。
没有一个人提到工作，提到凶案。
吃完了，我说：我想睡一会儿，郑浩你呢？
郑浩也睡一会儿吧！爸爸不等郑浩回答，就替他说：就睡你的屋里，你睡我们的房间，我和你妈妈出去买点菜，中午炒几个菜给你们吃吃。
我默然看一眼郑浩，他也一脸的疲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们都没有无话，分头去了两个卧室。
我关上门，感觉自己快要垮掉了，拉上窗帘，脱掉鞋袜和外衣，拉开毛巾被便倒在了床上，三分钟后进入了梦境。
……
说是进入梦境，其实是难得的一次没有梦的昏睡。
……
象死亡一样的昏睡。
……
我是被妈妈从昏睡中轻轻摇醒的。
我睁开眼，妈妈说：起来吧，吃饭，然后再睡。
第十二章 沈小川自杀9
我躺着懵懂了三分钟，妈妈拉开窗帘，屋里一片阳光，依然是燥热的夏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看看表，竟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
我立即翻身起来：妈，我的传呼响过吗？
没有响过！妈给我拿过t恤套在我的头上。
我穿好衣服，到客厅看见茶几上一桌的菜已摆好，郑浩也起来了。
妈妈做了啤酒鸡，还有许多凉菜和凉面。妈妈拿过一个碗，用勺子给碗里装了最好的鸡肉，放到郑浩的面前。
1998年，西城没有太多的餐厅，而且一盘蒜泥黄瓜都在八块钱，外面卖的酒到了餐厅里会翻一倍的价卖出，一般去餐厅都是单位或者极少数有钱的人才去的，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下馆子是比较奢侈的事，不象十几年后，所有的城市甚至乡村都是高中低档的餐馆，所有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去餐馆吃饭。因此，1998年，我们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便是有父母在家做各种好吃的，外面餐厅流行什么，家里便也做什么，妈妈和爸爸为了我，到处去学来新鲜的菜为我这个唯一的孩子服务。但是现在，他们也当郑浩是自己的孩子，而且比我更显珍贵。
随后，妈妈也为了我同样盛了一碗肉，我依旧沉默，没有人来问我为什么沉默，郑浩边吃边夸妈妈的菜做的好。我打开电视，看电视上演长江流域在抗洪救灾的新闻，记者穿着迷彩服外面套着黄色的马甲在激烈黄浊的洪水边激烈地讲述着汛情。
可能是天天看类似新闻的缘故，爸妈却似乎对电视里激烈的汛情没有多少兴趣，他们似乎聊到了郑浩的父母，郑浩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说，他的妈妈做饭不是太好，家里吃饭就是过来过去三四样儿。
爸爸给郑浩倒了一杯啤酒说：那以后就和小文到家里来吃饭吧，反正你阿姨现在也放假了，暑假没事，我工作也退居二线，清闲的很，以后就伺候你们两个小的了！
我瞪了爸一眼，想反驳他，却没有心情，依旧沉默。
爸爸终于忍不住：小文，很累吗？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愣一下，点点头：是啊，有点儿累。
哦！爸爸给我夹了一个鸡脖子到碗里：那多吃点，吃完了和郑浩一起转一转，放松一下，工作是劳逸结合的。对了，那个小梁和小沈怎么样了？他们订婚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猛地抬头，看见郑浩也霍然转脸看着我。
最近没有见过这两个人！郑浩不容我有一丝反应，立刻回答爸爸的问话，然后伸筷子去夹一块黄瓜。
哦！爸爸点点头，有一丝疑惑，自语了一句：这两个孩子很般配，早点结婚就好了。
叔，阿姨，我问你们一件事啊！如果小文去兰州上班，你们会同意吗？
我在一分钟之内，从一个措手不及中迎来另一个措手不及，脑子木了半分钟。
而我看见，爸爸妈妈也茫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分明也对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
我心脏的血慢慢地冲向了头顶。我重重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回卧室，取东西，又来到客厅。
小文，你要干嘛？爸爸惊诧地问我。
我冷着着脸说：我回单位上班，这都几点了，今天是临时休息。
我走到了门口。看见郑浩神情很尴尬。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令他尴尬，但是，我真的很生气，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什么又这样贸然地提出这个令我根本考虑都不会考虑的问题，而且是提给我们的父母。
你这是干嘛！郑浩还在吃饭，你这是给谁看小文？爸爸难得的生气了，低声地喝斥我。
郑浩立刻放下碗：叔，你别理她，她今天在单位挨我们局长骂了，刚才也是我的错，乱说话。我们去上班吧！
他走到门口换鞋，要跟我一起走。
我想想，回头冲爸妈说：那我们上班去了！
我来到大街上，阳光暴烈，郑浩跟在我的后面，我不和他说一句话。但心却很疼。
他为什么从来不明白我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想让我离开西城？
……
但是我却又害怕和他争吵，我怕争吵会让他离开我。
我生他的气，却又依恋他。这让我想起于瑶的话：两个人在一起很容易，分开不是那么容易的！
人的感情是多少让人无能为力的东西啊！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1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
8月2日，下午，快下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下午，西城市公安局，气氛沉闷。省厅领导和局领导关起门来开会，专案组的同志只有李钟鸣、金子明参加。
我和郑浩一直不说话，为了避免我们在单位发生矛盾尴尬，引起别的同志的猜疑，他在李钟鸣的办公室，我在我和石岳的办公室，互不见面。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窗外冉冉向西落下的太阳，有一瞬间会突然有想哭的感觉，但是我没有理由哭，这是在单位。
我埋头看我的办公桌，看办公桌的玻璃下面的那两张我手绘的图，忍不住拿出来，在原来的那幅地图上用铅笔和塑料尺，仔细地加上了第五起案件的现场标示图。
附图
描完这幅图，我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但是脑子里却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六点，会议依然没有结束。
我将描好的图重新压在玻璃下面，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我的传呼响起来，是于瑶打来的。我很惊诧，我用办公室的电话打过去。
于瑶说：艾文，最近西城又有杀人狂杀人，你知道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知道。
于瑶应该听出了我声音里的疲惫，她立刻转移话题说：艾文，我今天刚回西城，听朋友说西城新开了一家迪厅，呵，你想想，西城竟然也有迪厅了，我们晚上去玩好不好，我知道你在北京呆过的，不会去那种乱糟糟的舞厅，迪厅你应该想去吧？
我立刻说：我想去，在哪里？
于瑶说：我和赵小鹏去接你吧。你在单位等着。
我于是收拾东西，这时候，郑浩走进来，说：艾文，下班了，回家吗？
我不看他，回答：我和同学晚上去玩。
郑浩分明很意外？晚上去玩，同学？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没见过！
那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我没好气的看着他。
去玩！郑浩似乎没看见我的脸色，跟在我的身后。
我不说话，看下班时间到了，出了办公室，下楼。郑浩跟在我的身后。
我来到单位院子大门口稍偏一点儿的地方站着等待，不过五分钟，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了我的前面，于瑶拉开车门从里面跳了下来，他似乎没有看见我，而是看见了我身后的郑浩，愣了一下。说：艾文，这是谁？
我叫郑浩！郑浩从我的身后站到我的身前，向于瑶伸出手。
于瑶握住了他的手，转头看我：这么帅！艾文，是你男朋友吗？
我摇摇头：不是，同事。
我看见开车的是赵小鹏，问于瑶：不错啊，这车是你们买的？
于瑶点头：是，最近一段时间不是往北京西安贩瓜嘛，赚了点儿钱，为了方便，买了这辆车，是二手车，都快报废了，不过做生意方便些，我们经常去附近县区收瓜，没有车不方便。
我惊叹：你们蛮有钱的嘛！
于瑶不置可否：走，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去迪厅，新开的，西城第一家，我去了一次，很热闹的。艾文，你在北京肯定没少去，但是在西城，这还是第一家。
的确，我在北京上学时是去过迪厅的，但是在西城，还真没有。
郑浩竟然一言不发地先爬上了面包车的副驾驶，回头对我说：你们两个就坐后面聊天吧，我们男人坐前面开道。
我叹口气，也拿他没办法。
于瑶暧昧地看我一眼，笑笑。
我转移话题，问于瑶要去吃什么，于瑶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辣辣的东西，喝冰冰的啤酒。
于瑶有些诧异，在她的眼里，我是一个稳重矜持的人，很少疯。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说：那当然是火锅了。
不料，赵小鹏回头看我们一眼，说：还有烧烤啊。
我欢呼一声：对，就吃烧烤吧。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2
我们四个竟然都一致同意了吃烧烤的决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小鹏掉了车头，去到西城最繁华的地段西城路，找了一家人最多，最宽阔的清真烤肉店，，坐在一个大桌子上，先要了四瓶啤酒，两个男人没有互相介绍之前，先开了酒碰了一杯。我和于瑶忙着去要了一大堆烤肉和各类烧烤，让老板去烤。
在噪杂的环境里，我感觉到放松，就好象一颗*的石子，放在寂静的沙滩会感觉无所适从，抛进大海被波涛淹没掉才感觉安全。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我们端起冰凉浸骨的酒杯时，于瑶说：介绍一下这位帅哥呗。
我说：我同事，郑浩。然后指着于瑶和赵小鹏给郑浩：我同学于瑶，他的男朋友，赵小鹏。
两个男人特意碰了一下。我们一齐喝掉。郑浩在我耳旁说：艾文，少喝点儿！
我不理他。然后烤肉就上来了，戴着白帽子的回民吆喝了一声将一大把滋滋响的烤肉放在我们的桌子上。
烤肉真香，而且放了重重的孜然和辣椒，我大口的吃，然后和于瑶碰着喝酒，后面又有各类烧烤上来，我们喝掉了六瓶啤酒，吃掉了一大堆烧烤。
于瑶说：艾文，你上四年大学上成这样了？我说是啊。
于瑶感慨：北京，就是北京啊！
郑浩神情忧郁不说话。
七点半，我们吃喝完毕出来，赵小鹏自觉地去结了账，出了烧烤店，还是由赵小鹏开车，去迪厅。
一家取名叫欢乐园的迪厅，离烧烤店很近，也处于西城最繁华的位置。
是在一个商城的上层，二楼，没有走上楼，震耳的音乐已经灌满了我们的耳廊。走进迪厅，我们走进了银蛇乱舞的射灯里。
每个城市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西城也不例外，外面的世界有的东西，这个城市很快也会有，——好的以及坏的。
这是一个足有四百平米的迪厅，而且是两层，底下大厅是演艺台，围有三十多个小桌子，上层和底是打通的，一圈的包间和走廊，走出包厢可以观看一层的演出。设计别具匠心，完全不输大都市的前卫与时尚。
夜场才刚刚开始，这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和我们一样，心潮澎湃，每张桌上都堆满了啤酒。
于瑶挑了一个靠中间的大桌我们坐下去，服务生立刻拿着单子过来，问我们需要什么，于瑶点了东西，一大堆的啤酒和饮料、小吃。
郑浩坐在我身边，靠近我，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对我说：你的同学很有钱啊，是做什么的？
我说：贩水果的。
郑浩不相信般地看着我，说：怎么可能？
我突然感觉对他很陌生：为什么不可能？
郑浩不回答，半晌说：艾文，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沉默不语。于瑶要的酒上来了，服务生打开为我们倒上，赵小鹏提醒我们先干一杯。他在前面喝了酒，已经有了浓浓的酒意。我们再次放开了碰杯喝啤酒。前面射灯闪烁的舞台上，开始有人按捺不住上去蹦的。在北京的迪厅里，舞台上会有小有名气的歌手和乐队来表演节目，但是西城不会有，因为西城毕竟不是北京。
于瑶拉我的手，要我上去一起玩，我想了想，站起来和于瑶一起冲到了台上。我们当年一起进过大众舞厅，四五年后，我们依然在一起，和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变化着我们的生活。
借着酒劲，我放开脑中的一切，拉着于瑶的手一起疯玩。蹦迪是我们大学生活的常项活动，我驾轻就熟，在西城，我应该是夺目的，周围的人为我们让开了一个小圈子。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在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燕子，并且我看见，燕子的手同时搭在于瑶的腰上。我让自己的身体平缓下来，轻轻摇着看着他们两个。
燕子凑近我说：你和于瑶认识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回答。
我看见于瑶转过了脸，看着台下的赵小鹏。我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
燕子再次凑近我，说：艾警官，我跟你打听一件事，沈小川的女朋友是不是被人杀了，他被你们公安抓起来了。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3
我停住脚步，从台上将燕子拽了下来，拽到大厅的昏暗处：你怎么知道这件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子无所谓地看着我：那天你和那个男警察去找我之前，我就知道西城的杀人狂又杀人了，后来无意中打听了一下，竟然是沈小川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儿我碰见过一两次，我想你们肯定会怀疑沈小川的，你们走后我就立刻去找他，他同室说他没有回家，我想他肯定被你们抓起来了。不过这也是，要我是警察我也怀疑他是凶手。不过——
不过什么？
沈小川这个人本性不坏，不象是杀人的人。你们公安局不要冤枉了好人。
公安的事不要你胡言乱语。我摆出警察的姿态呛了她一句，燕子闭上嘴，不再吭声。
我缓和一下口气：你和于瑶怎么认识的。
燕子警觉地看我一眼：你连这个都要查吗？你们警察管得也太多了吧？她可是你的同学。
正因为她是我的同学，我才要问。我瞪着她。
燕子咬着牙：别怪我告诉你，她有几个月和我一起干过，不过后来再不干了，我们也再没有联系。你也别怪她，女孩子都虚荣，看着别人有好衣服好化妆品，当然也心热，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过象我们这样的，犯了错就一直错下去了。于瑶是个傻姑娘，她入这行连名字都没改，不过试了试立刻就不干了。我们这行，有些女孩儿到河边试试水就走了，我们也多不联系，今天是碰上了。
我回头看着于瑶，看见她也正从舞台上轻轻摇摆着看着我，眼睛里藏着无奈，我冲她微笑一下。
准备离开燕子，却被她拉住了，她问：我能去看看沈小川吗？
我想了想，说：他在人民医院，跳楼自杀了，可能会成植物人。
燕子愕然了一下，恢复了平静：这样也好！总比当杀人犯被枪决要好。
什么？我突然气急：你再说一遍。
燕子惊讶地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反正他已经是杀人犯了，迟早要死，不如自己跳楼，还少受点儿罪。
——我后来想，我肯定是喝多了啤酒，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我冲上去，揪住燕子的肩膀，使劲地撞向她身后的墙壁，将她的头大力地撞到坚强的墙上，也就在那一瞬间，我聚集了三天的悲伤、愤怒全部爆发了出来，我一下下地往着按着燕子和我一样单薄的身体。在她卒不及防下往她的身上倾注着我压抑许久的情绪。
我自己也不知道周围的人什么时候围了上来，首先到我的身边的自然是郑浩，他拉住我，大声说：小文，你怎么了？你疯了吗？
而也就在这时，燕子被我松开后，也跳了起来了要扑向我，并且嘴里喊了一句：你他妈啊！警察就能随便打人吗？
郑浩立刻回身，大声地喝道：闭上你的嘴！
好在，周围音乐噪杂，没有人听到燕子的喊叫。郑浩和赵小鹏过来，将我拉着离开了角落，来到我们就坐的桌子上，于瑶也跟过来，我们互看一眼，谁也不有说话。
随后，我看见燕子走到一个有四五个人的桌子旁，拎包离开了迪厅。
我坐下来，拿起桌上的一大杯啤酒咕嘟灌下去，想一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他们三个人则各怀心事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没有心思去猜他们都在想什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提到刚才的突发事件，我们一直喝酒，蹦迪，没有太多的开心，也没有太多的不开心。
那一年我们都才二十多岁，但是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在什么时候该怎么装作没事儿人。
人一出生，便已苍老！这是一首歌的歌词吗？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4
8月3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西城有风，但是阳光依然暴烈。
早上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由张光照局长和省厅领导主持的会议，除领导外，只有我们专案组的同志参加，当然是关于“西城系列切杀人案”的。
省厅的卢阳副处长，刘健刚两个人和张光照局长一样，都双眼布满了血丝。可以想见，在我们昨夜狂欢的时候，他们却是一夜未眠。
会议直接进入主题，并不是让我们专案组对案件有任何定义和研报，而是一个通报。通报由张局长做出，卢阳副处长补充，大概意思是：“西城系列切颈杀人案”的凶手暂不定为沈小川，刚接到公安部的命令，由于沈小川的跳楼事件有可能被外界误读为警方存在刑讯逼供，因此暂不对沈小川以凶手定性，案件需要进一步侦查。——现在把所有的重点嫌疑目标放在那个还未找到的厨师李春旺身上。
1998年，由于人员流动非常大，但是人口管理机制并未建立，当警方想要找到一个人时，却发现这个人非常难找。
在张局长和卢副处长讲完话后，刘健刚也发了言。他认为，按照实事求是的侦查原则来说，要将沈小川定性为凶手，目前从尸检和现场勘验方面的证据来说是不足的。因为沈小川除了口供外和第一个进入现场外，还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最主要的是，从沈小川报案时间和梁月的尸温来判断，梁月在被害后不到二十分钟沈小川就报案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必须要有藏匿凶器的地方，但是至今没有发现凶器，这是一个最大的疑点。
然后张局长宣传案件进展通报完毕，要求专案组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继续进行新一轮的案件侦查。
那医院里的沈小川怎么办？李钟鸣在会议结束时问张局长。
不等张局说话，卢处长说：暂时不定性他为凶手，并不排除他是凶手，我们昨晚已经去医院看过他了，他现在处于昏迷当中，就安排民警看守吧。一切情况看伤情的发展。
会议结束。大家都放松下来，大家起身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卢副处长突然说：哪位是艾文？
我停住脚，说我是。
卢副处长朝我走过来，和我握手，说：“7。30”凶案发生后，我还在处里时，北京的李洋帆教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对这个案件很关心，让我到西城后联系你，说你是他的学生，他最近一直在美国，说回来后会赶到西城。
卢处长握着我的手很有力，更象是一个安慰，让我想到，他和李洋帆教授的关系应该很近，教授告诉他的，并不只是我是教授的课外学生。
他松开我的手，和我并肩往会议室外走，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呢？毕竟你比我更近距离的了解案情。
我说：卢处长，对不起，我现在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天，我以为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卢处长看我一眼：我也希望赶快结案，这个案子现在影响太大，从省厅到你们局里的压力也太大了，但是，越是这样，越不能轻易结，稍有差错，我们向上面不好交待，现在是公安部天天在打电话询问这个案子，草草结不了案，如果沈小川的家属反咬一口我们警方刑讯逼供，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他说完，快步走向等待他的张光照副局长，一同去到张局长的办公室。我和其他同志各自回自己的办公室。
“西城系列切颈案”再次走进了死胡同，而且这个胡同死的让人憋闷，让人绝望，就象被人从头到尾地耍弄了一样。
耍弄我们的是谁？——是沈小川！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5
这样，沈小川即使不是凶手，他也是该死的，是他将我们带进了死胡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呆，起身走出办公室。我身后的石岳对我说：艾文，别想不通啊！
我走到郑浩的办公室，他正和彭松林在说话。
我说：郑浩，我们去医院看沈小川有没有醒过来。
郑浩看着我。
彭松林说：郑浩，你就陪小文去吧，她心情不好！
——大家都知道我心情不好。是的，这种时候，我也装不来心情好。
我和郑浩去往西城人民医院，两个人一路都很沉默。
在沈小川的病房外，我们见到了两个认识的人，沈小川的叔叔和婶子。两个人看见我们，立刻站起身，诚惶诚恐地打招呼。然而我惊讶的发现，在他们的身后，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燕子！
她也起了身来迎接我们，但是看我们的目光却非常的冷。
沈小川的病房里只住着他一个人，旁边坐着我们局里的两名民警，护士小心翼翼地出来进去。
我询问沈小川的病情，护士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没有清醒。
我看了眼依然插着氧气管沉睡的沈小川，心情复杂地走出病房。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看见燕子正在小声和沈富强和他的妻子说话，虽然声音小，但是我听到她在说：你们一定要问他们，是不是警察打沈小川了！
我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燕子，想起刚刚卢副处长对我说过的话。——我真是太低估这个靠出卖身体为生的女子了。
然后沈富强朝我们走过来，眼泪在顷刻间就流了下来：两位警官，我们这个侄子不争气，两次都被你们公安局找去，这一次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我们家门不幸啊，现在我哥哥和嫂子正从陇南往来赶，赶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他们交待。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小川这个孩子，是在我跟前我看着长大的，老实、本分、心肠好，我打死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没天理没王法的事儿来的，警察同志说他在公安局承认杀人了，可是，他承认他为什么又跳楼呢？我是死也想不通啊，也不知道你们把他怎么了，他才这么不想活了……
我和郑浩对视一眼，——既然一切已经在省市领导的预料之中，我们有什么可说的。我抬头看燕子，她也正用淡淡的表情对着我。
我推开沈富强，走到燕子面前。
燕子，你就这么认定沈小川没有杀人？还是，你不管他杀没杀人，都要庇护他？
燕子看着我：我相信他没有杀人。
我们用目光互相对峙着。
我想要再说什么，又觉得没意义，转头对郑浩说：我们走吧！
我们出了医院，来到大街上。
郑浩问我：想去干嘛？
我想想：想去公园。
西城3所有案件都有指纹
国企改制，工人下岗，工人子弟没有工作，传销猖獗加入更多一点时代背景
我想想：想去公园。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6
我和郑浩来到金鱼公园，花四毛钱买了两张门票，走进去，拣一个树萌下的石凳坐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靠着身边的树干，望着天空沉思。
如果沈小川不是凶手，那么，现在真正的凶手，可能正在躲在某个角落偷笑，笑我们的无能。
我闭上眼，感觉阳光刺目，刺得心都疼了。
我需要安静地梳理一下这几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第五起凶案，——梁月的死，它和前四起凶案的作案手法是不一样的，没有切割，没有拿走死者器官，并且，唯一一次对受害人实施了强奸，从某种程度来说，它应该无法和前四起凶案并案，当时所有人之所以先入为主地认定沈小川就是凶手，就是因为沈小川是“1。17”凶案的报案人，而紧随其后的梁月的死，他依然是报案人，并且和受害人的关系又是已订婚的男女，但现在冷静下来想，的确存在着疑点，如果这纯属是一种巧合呢？西城太小了，一个人，在见证了一个凶案现场后，隔了半年他的女友又被人杀了，这种巧合也是有的，毕竟西城太小了。如果真是这样的巧合，那么，沈小川就仅仅只是一个倒霉的凶案现场见证人？同时也是一个系列凶案的受害人，——他的未婚妻梁月被杀了，他成为嫌疑人，然后跳楼自杀。
——但他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杀的梁月呢？
悲伤？绝望？害怕？抑或，也受到了来自李钟鸣他们审讯时的肢体和精神上的摧残。
我没有参与审讯，我到现在才发现，我都没有搞清楚，他是承认他杀了梁月，还是杀了“西城系列切参颈案”的所有受害人？他的承认内容是什么样的呢？
我突然发现，到目前，我，包括郑浩，我们两个人在专案组都因为错综复杂的人和事显得很被动，这种被动让我们成为了案件侦破的局外人，让我们无能为力。
想到此，我才在这么多久以来第一次想到，其实郑浩，他心里也和我一样难过，他因为我，在专案组已经受尽了委屈，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和我离开西城公安局，就是因为他的内心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吧！
我转眼看一眼郑浩，他和我一样坐在石凳上，沉默无语，唯一不同的是，我看着天空，他看着我，眼里有怜惜。
我叹口气：郑浩，如果这个案子破了，如果你真有本事让我离开西城，我会立刻跟你去兰州的，谁不想往高处走？可是现在怎么可能？
郑浩幽幽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
我说：其实你也累了是吧！不如你去兰州吧，我留在西城。
郑浩用手搂住我的腰：那怎么可能呢！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西城的，我已经跟我爸提到了你，要调动，就调我们两个人。
什么？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什么调动呢？
郑浩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一下：小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但是在说之前，请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我说：你说吧！
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失恋7
小文，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从熟悉到相恋，一直在忙这个案子，我们的感情好象反倒象个陪衬，我们的一切开心和不开心、吵架都和这个案子有关，所以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却没有机会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静静地听，但是心却在狂跳，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我想，郑浩是不是要说：其实我有女朋友……
但是，他没有这样说，他说：你知道，那天晚上李钟鸣和我吵架是有原因的，他可能知道我想要去兰州的事吧。我当初之所以读警校，一方面是我自己的理想，另外也是爸爸的意思。我从警校毕业后，分到了西城公安局，但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儿，父母当然一直想让我回兰州工作，留在他们身边，我当然也不想违背他们的意愿，因为在我感觉，都是干警察，在西城干和在父母身边干是一样的，而且在兰州，可以当警察，又可以照顾父母，所谓古人说的忠孝两全吧，因为这个，我一直也非常努力的工作，因为我想有一天离开西城的时候，不想让别人说我是靠爸爸的关系，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其实我回兰州，可能职位还不如在西城，但是毕竟是省城，所以还是怕别人说闲话。爸爸的意思是今年年初就让我回去的，但是，恰恰就在那时，发生了“西城系列切颈案”，我被张局长点名进了专案组，而且，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当时也进了这个组。小文……
郑浩看着我：你知道吗，你从进到局里第一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就跳了一下，就象我认识你好久了。我当时就在心里说：这个女孩儿，我如果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幸福。然后我从那一天就感觉到幸福，一直到现在，不过，这种幸福感到了后来，已经不是单纯的幸福，而是……怕伤害你，怕失去你，怕你伤心，那么多的害怕。
郑浩突然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觉得他的全身都在微微地抖：小文，自从我喜欢上你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凶案，虽然在以前我见过许多凶案现场，但是“西城系列切颈案”让我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每次我一进到凶案现场，我就想起你和你的家人，现在，我有时会想起梁月，想起她生前和死时的模样，她们都是那么美好，你明白吗？……
我一瞬间泪流满面：我明白！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父母逼我，而是我自己都有想要离开西城的想法，和你一起离开，小文！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郑浩，原来你说这么多，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离开西城？
郑浩说：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
那你为什么不想一下，既然凶手这么凶残，我们就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抓住他，让死者瞑目！
郑浩摇摇头：我和你，不可能，你没看见现在局里同志对我们的态度吗！我们非常被动，就因为以前和沈小川梁月他们走得太近了。
我咬着牙：我知道，但是，你知道我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的，我放弃那么多从北京回到西城，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我怎么可能离开？
郑浩看着我：小文，为什么你这么犟呢？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我觉得自己的心一点儿一点儿的疼，眼泪再次流下来。
我忍不住去摸郑浩的脸，他的脸上有硬硬的胡须，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我想到，郑浩没有直接说出来，在这半年时间里，其实他应该一直在和父母做着斗争，他的父母希望他离开西城，离开这个被凶案漫延的城市，回到他们身边。
我说：郑浩，我们分手吧！
郑浩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郑浩看着我，原本憨直的脸上升起了一片阴郁：小文，为什么这么说？
我目光闪烁，但是依然嘴硬：我的感觉吧！
郑浩凝视我一分钟，突然跳起来：小文，你是不是很在意那天晚上在兰州的事？
我愕然：什么？
他怨恨地看着我：我一直想着弥补的，你知道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弥补什么？
他咬着牙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突然转身走了。
我从后面喊他：你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你回来！
他头也不回冲我怒吼：不是分手了吗？不要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