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69 暗示的低语
进入x区域的第一百零一天，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019的猜测是正确的。
以张瑜为首的这群“闯入者”在残骸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痕迹”，但其中最能证明019猜测的就是一些地标建筑挂件！
第一个挂件是在进入x区域的第九十二天时被意外发现的。
当时张瑜等人已经进入到残骸的内围区域，只要再有几天的时间就可以绕过前面的“残骸”见到那扇引发灾难的“门”。
可是事情并没有张毅所说的那么顺利。
首先是起雾了。
浓密到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彼此的浓雾迫使队伍停下。
而这一停就是整整一周。
在此期间出现了“走失”情况。
这个“走失”的011队员被找回时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从他口中张瑜得到了几个关键词。
“声音”、“身影”和“呼唤”。
同时张瑜还在他手中拿到了那个地标建筑挂件，但是却无法确定这个挂件具体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
这个地标建筑挂件是一座微型埃菲尔铁塔！
虽然张瑜对地球史了解不多，但他也知道一些……比如中国长城、埃及金字塔、卢浮宫、埃菲尔铁塔等……
证据摆在这里的时候，张毅的说法好像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很显然的，如果这里不是地球，为什么会有如此特征明显的地标建筑挂件呢。
对此，张毅的解释是：“因为之前生活在这里的人大都认为自己仍居住在地球上！”
这个说法有点牵强，但也不无可能。
总之现在大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然基于猜想之上……019也不能完全否定张毅的说法，张毅目前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的说法就是正确的。
因此，张瑜为了避免双方无休止的争论，他定下了一个规矩！
“搞清楚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不是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如何离开这里！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统一！因此，从今天开始，任何人都不允许再讨论之前的问题！”
有了规矩，队伍变的沉默了许多。
张瑜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做记录了。
……
张瑜的记录主要围绕进入x区域后的各种观察所见和自身身心感受展开。
比如在进入x区域的第一百天。
张瑜写道：
我已经无法确定此时此刻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因为我对世界的认知能力正在不断被剥离，就像我的身体一样……我感受不到饥饿与疲惫，最开始困顿感现在也消失了……我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觉……但这不是好事，我认为我的队员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和我是一样的……压抑，无望。
常远从陷入昏迷后就一直没有再醒来。
那个没有面目的人形存在似乎就是张毅口中提到的客人。
但张毅自称为客人这一点我却始终无法相信……我不相信他并不是因为他叫“张毅”……而是因为在这个诡异的地方遇到他让我感到非常的诧异！
是的……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我不仅怀疑他，也在怀疑自己。
甚至怀疑整个x区域。
我怀疑张毅在骗我，他在将我们领向一座坟墓，并在那里将我们全都杀死，或者用于祭祀。
这种感觉很强烈。
我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失控。
樱子……如果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这样你就可以对我催眠，让我说出真实的感受，或者……不对……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安心许多……
我……
现在很矛盾，我迫切的希望和你重逢，却又庆幸现在你并不在这里。
我怀疑整个x区域的存在真实性。
因为我将这里的采样数据和中心之帷的净天火之墓进行了对比。
我发现这里的空间结构更为致密，这种致密的对比感受就像是拿一块海绵和钢板进行比对一样。
海绵的柔软和包容性让我对世界的沉浸感更为强烈。
可钢板是冰冷的东西。
x区域就是这种冰冷的东西。
它已经死去，定格……无法再被唤醒……行走其中让我总以为自己在墓地中前行。
我并不害怕那些死去的东西。
令我感到害怕的是那些被遗忘的东西。
或许这里和净天火之墓最大的不同就是……我逐渐失去了活着所应有的感受……
……
我很想回到你的身边，希望这不是奢望。
进入x区域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张瑜意识到的问题被终于爆发出来。
019的精神开始出现不规律的失控。
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和自己争论。
其他成员曾试图和他说话来稳定他的情绪……可是慢慢的大家发现019从内部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虽然会对别人的提问、关心有所回应，但也只是看着你，用空洞茫然的目光看着你，然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张瑜担心继续下去019会做出更危险的举动……所以他对019进行了强制休眠。
于是队伍中又多出了一个“昏迷”的人。
其他成员虽然没有对此表达意见，可是019的失常诱发了链锁效果。
更多的人开始失常。
到了第一百三十一天，张毅对张瑜说：“前面就是冲击中心，也就是你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出口了！但我要提醒你们一下，在那里盘踞着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存在，它们会尝试杀死一切接近出口的生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若在普通人听来心里一定会有所压力。
可是张瑜这些人是战士，他们最不害怕的反而是明确的，存在的敌人。
像之前那种在残骸中前进的过程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
所以当听到可以与敌人接触的时候，队员们都表现出很强的兴奋感。
很显然，大家都迫不及待需要发泄！
可张瑜非常冷静，他问道：“你和那些东西接触过吗？”
张毅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就在前面这片区域里。”
张毅的说法很奇怪……
张瑜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怪了。
他没有继续再问，因为张瑜知道张毅不可能把真相告诉他……
继续前行，众人很快就看到了中心区域的全貌。
那是比想象中要小很多的一个圆形空地。
没有张毅之前提到的“门”，也没有任何爆炸物爆发时残留下的痕迹。
但所有的残骸都指向这里……都指向这个直径仅有一百三十五米的空地……
003站在远处的制高点观察着空地周围，许久后他向张瑜汇报道：“队长，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异常……这不是张瑜想听到的结果。
他看向张毅道：“这里什么也没有？”
张毅却露出神秘的微笑道：“不，它很害羞，如果你离得不够近，你就什么也看不到！”
对于这种含糊不清的说法张瑜是很厌恶的。
但那又如何……这个家伙根本不可靠。
于是张瑜决定以身犯险，亲自进入该区域一探究竟。
但是当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得到是全体成员的反对！
“队长！这种事情不能让您亲自来！我们需要您万无一失，这样我们活下去的人才会多一些！”
张瑜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让他去见证！
所以……张瑜的决定是，首次尝试依然由他进行，而如果他有意外，则指挥权将顺位移交给002。
决定作出后，众人就算再怎么阻拦也没用了。
张瑜启动了绝境武装，并从常远背后取下了一把强互钛钢短拿在手上。
临走前，张瑜叮嘱众人：“无论我能否顺利返回，你们都一定要盯紧张毅！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不用留情，直接杀了他！”
队员们默默的接下命令后，开始目送张瑜的远去。
明明只是向前前进几米的距离。
可是张瑜每踏出一步都感觉身后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那种感觉不是幻觉……而是真切的，可以被他整个身心感知到的状态。
不过张瑜没有回头，他必须保持高度的专注力以洞察前方可能出现的危险。
前进在继续，当张瑜踏出第六步的时候，张瑜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张毅的声音。
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在未知的黑暗中与临摹智慧的卑劣融合进而绽放出灾厄的花朵将众生陨灭！”
这句话没有断句，是完整的说与张瑜听的。
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张毅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
是某种带有暗示意味的唤醒吗？
就像……就像张瑜第一次与爱人樱子见面的时候……
……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药物对我已经没用了……”张瑜说道。
樱子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后问道：“如果那男孩一直在看着你，那你应该有负罪的感觉，可这就像是对自我认知的否定一样，是非常痛苦的残害……你应有一种职责感，而不是愧疚感……就算你意识到你当着那孩子的面杀死了他的父亲也一样……你没有意识到黑暗中存在着一双窥视你内心的眼睛，你只是履行了职责，拯救了更多的人！但仍然应有愧疚……不过这份愧疚并不可耻……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正义与生者！”
01070 放松与湖泊
张瑜和樱子相识是在七年前。
当时的张瑜的身份是仲裁执行者，隶属于一支完全独立于政体结构以外的“肃清部队”。
他们的存在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出隐藏在世界各地的门徒和灭世主义者，然后像白细胞杀死细菌一样……将他们完全清理掉。
起初张瑜和金原在李博安的带领下各项任务完成的都很出色。
但是在一次斩首行动结束后，张瑜不但各项战斗数据都出现了严重下降，还经常会出现失神、自言自语等症状。
于是李博安将樱子介绍给了张瑜。
那时候的樱子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在她眼里，张瑜只是一个在前线执行任务受到“心理创伤”的士兵，她并不知道张瑜的具体身份。
而张瑜……也仅仅认为樱子是个漂亮的心理医生。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瑜的穿着打扮活像个来谈生意的大老板，他的领结系的恨死，肩膀紧绷，皮鞋锃亮，这身行头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得体，但是……只有穿戴者自己才清楚这么穿有多么的不舒服。
即使过去了很久，张瑜也依然记得与樱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无风的午后，大概是下午一点半的样子。
樱子的房子坐落于艾鲁伯牧野区的乡间小径旁，比邻着一座天然湖泊。
可能是姑娘对夏天的感受要比男人们“迟钝”一些，总之……当张瑜这身打扮进入房间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闷热。
令人难耐……窒息的闷热。
接待张瑜的是樱子的助手，一个年迈的婆婆。
张瑜对樱子个人的信息了解不多，但他却知道一些与樱子有关的人和事。
就比如这个年迈的婆婆……她是中心之帷灾难后为数不多的高龄幸存者……那场灾难夺走了她的家人，让她变成了流浪者，还好她遇到了樱子，这才有了现在给客人“端茶送水”的“工作”。
……
等待是漫长的。
张瑜虽然被放了长假，可他依然记挂着自己的战友，记挂着金原的鲁莽。
即便窗外的风景如画，也很难让他感受到平静。
还好……樱子并没有让张瑜等太久。
在客厅里欠着身子坐了二十分钟左右，樱子从楼上走下来进入客厅。
初见樱子的时候，张瑜居然还有些紧张……那是一种令他也感到十分莫名的紧张感……他不但差点打翻了水杯，还像见到上司一样急忙站起身，就差敬礼了。
这一幕落在樱子眼中时，樱子先是一愣，跟着不禁掩嘴偷偷笑了一下。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不对劲，张瑜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而樱子也一样……她很少在自己的客人面前失礼，尤其是这种“偷笑”更是让她感到尴尬。
……
“请坐，不必拘谨。”
张瑜坐下来，这一次依然是欠着身子，不敢太过放肆。
他的这种紧张很快就被樱子注意到。
于是樱子道：“您可以放松一些，这样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交流。”
放松……张瑜对这个词很敏感……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舒适感……而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验。
放松……
是的。
“放松一点……不会有事的。”
这话听着非常耳熟。
张瑜想起来了，他努力忘记的，或者可以回避的东西又被唤醒了。
……
那是一次任务结束后，张瑜、金原和其他五个战友围坐在一张雕饰非常华丽的餐桌前。
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可是这些东西原本不是为了招待他们而准备的。
几个小时前，坐在这里的还都是灭世主义者的一些核心人员。
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大快朵颐，一边享用美食美酒，一边附庸风雅的倾听古典音乐演奏。
多么体面的场景啊。
起码在张瑜他们破门而入前是如此。
可是现在，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有被完全的擦干净，空气里还混合着硝烟的味道。
张瑜尝试着吃了一个扁嘴螺，但是那本应该鲜美的螺肉此刻却如一颗苦胆……张瑜把螺肉吐了出来。
这举动让对面而坐的战友看到后，大家都笑起来。
“你应该吃点肉，那东西一般人根本就不会喜欢的。”对面而坐的是个编号为a93的男人。
除了金原以外，所有人对于张瑜来说都是编号。
可是a93不同，比起编号，张瑜更喜欢叫他阿飞哥。
因为他受伤的时候总会喊出类似：“飞飞飞飞飞。”的声音，然后一边笑，一边面色凶狠的反击。
“我们应该回去了。”张瑜没有去碰盘子里的肉，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块肉上有一个不规则的牙印的远古……他能够想象到有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层用叉子将肉整个插起来然后放进嘴里。
阿飞哥却摇晃着杯中美酒道：“不不不，不着急，放松点！我们几个好久不见，当然要在这里好好喝一杯了！”
张瑜有点无奈，他知道阿飞哥的习惯。
他有着过人的指挥才能，却也有着一些陋习……
比如……喜欢从敌人的尸体上搜寻一些可以吃的东西然后塞进嘴里。
上一次阿飞哥找到了一块没吃完巧克力，他还好心的掰了一半给张瑜……可是张瑜连接都没接，因为他觉得从死者身上翻出的东西都不吉利。
现在，他们坐在上头仍留有弹孔的椅子上，面前的餐桌虽然已经被打扫过，可是很多地方的血迹依然存在。
这样的场合适合聚餐交流感情？
“来，兄弟！放松点！”阿飞哥站起来，拿着酒瓶给张瑜倒酒。
张瑜看了眼一旁的金原。
金原正忙着吃东西，他的性格也不像张瑜这样敏感。
但是发现张瑜在看自己的时候，金原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当然……张瑜的理解是……不要惹队长不高兴。
于是张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把刚才所见那一幕幕血腥场景遗忘，然后拿起酒杯，挤出微笑。
“好，听阿飞哥的！”
阿飞哥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把酒瓶放下，举起杯子道：“大家……”
“嗖！”
张瑜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阿飞哥的脸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扭向了一边，跟着血浆就洒满了整张餐桌。
他趴倒在桌子上时，金原已经起身拿起武器进行反击。
而张瑜还未能从眼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虽然有陋习，但是却带着自己的兄弟出神入死的阿飞哥此时已经没了气息……他脸部皮肉炸裂，暴露出皮肤下的机械义体结构……看到那金属的光泽时，张瑜还有那么一瞬间认为阿飞哥会骂骂咧咧的再爬起来。
可是直到金原将他拉到身后，张瑜的身体开始本能被激活并加入到战斗中后，阿飞哥都没有再爬起来过。
享用胜利果实却不分场合的代价……就是死亡……
放松……
张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他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好在樱子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张瑜的变化，于是她换了一个词。
“平静下来！这里是我的家，不是战场，你可以看看窗外，孩子们在湖边戏水，你喜欢水吗？”
张瑜紧绷的神经没有松懈，他看向湖泊。
湖泊……
湖泊意味着水，水……是生存的根本保障。
可是在张瑜的印象里，水……永远都是最危险的东西。
……
“我刚才有没有让你去检查房间！！！”金原扯着b13的领子怒吼道！
b13是个非常年轻的战士，他原本是星际军的后备役，各项战斗参数都非常高，但因为性格略微孤僻，始终有一项协作数据未达标，所以他才被推荐给了仲裁者。
但假如仲裁者之后，b13依然很难适应团队行动，所以一开始谁都不愿意接收他。
直到他遇到了阿飞哥。
b13也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伤，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分苍白。
张瑜把守着入口的位置。
灭世主义者们反击来势凶猛，张瑜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不断的瞄准，射击……瞄准，射击……
……
当他们从别墅中逃出来一路向着撤离点狂奔的时候，敌人的追击依然没有停歇。
林地中不断有光在闪烁。
每一次都会带走树木或者人倒下……
当张瑜他们终于来到撤离点时，张瑜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湖泊。
夜色下的湖泊原本应该是沉静而婉约的，可是张瑜面前的湖泊却是躁动的，危险的。
前来协助撤离的猎寻者早已坠毁，它的残骸在水中被不断撞击，撕毁。
那一刻张瑜意识到死亡已经迫近，他扔掉已经没有弹药的武器，抬起头看着月色……心里忽然平静下来……
“明天……请穿着睡衣来，好吗？”樱子叮嘱道。
张瑜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张瑜看着双手。
那里还留有余温。
不是被包容留下的余温，而是包容和守护别人时留下的余温。
那双小小的手放进张瑜双手之间的时候，张瑜的内心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01071 敞开心扉
张瑜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他的眼前不断的闪回自己与樱子的过往……就像是临死之前的跑马灯一样……
想到这张瑜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之前就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想法，一些灵性的东西，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样的存在好像没有意义。
或者换种说法……让他这样的人来见证这些东西没有意义。
意义是很重要的东西。
张瑜记得自己第二天穿着睡衣来的时候，樱子也穿着睡衣，他们两人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就像一对小夫妻。
不过张瑜毕竟是客人，即使穿着睡衣也坐姿端正不敢稍有放肆。
而樱子毕竟是主人，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比熟悉，她不必正襟危坐，完全可以放松自我的躺在那，光着脚，即使不说话也可以很安心。
但张瑜不行，他感觉现在就像是仪仗队在站军姿，每时每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这样沉默的对坐了两个小时后，张瑜终于有点撑不住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今天没有对话之类的治疗吗？”
樱子闻言道：“治疗？可你并不是病人啊，你来这里是放松的，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想要倾诉的都可以说出来，我认为敞开心扉是最好的放松办法。”
不是病人？
张瑜觉得很困惑。
如果他不是病人，那么他现在应该仍在执行任务，可是事实摆在这了，他病了……没有药物的帮助他根本没法入睡。
最要命的是他时常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注意力难以集中……这对一个士兵来说是灾难性的。
“可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甚至经常失眠……这些症状难道不是因为我生病了吗？”张瑜问道，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樱子：“你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不过请相信我的判断，你没有生病，你的状态很好，只是缺少一个倾诉对象……另外……如果你希望冷静下来，请让语速放慢一些，这里不是战场，你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是这样的吗？
张瑜想了想……是的……上级给他放的假是没有假期的。
甚至最开始张瑜认为自己已经被开除了，放假……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包括金原送他来这里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也一样。
……
“兄弟……我知道你对飞哥的死心存内疚……可是谁也不想的……”
金原一路上都在重复这件事。
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说实在的……张瑜其实对阿飞的死并没有深的印象……仅仅是两个月而已……除了阿飞哥嘴馋的特点以外……张瑜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现在真正让他感到寝食难安的是那双在黑暗中窥视他的眼睛的……
“哎，我听说这个樱子医生可是很漂亮的，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趁着放大假，把老婆娶到手！啊！”
金原的话总算是让张瑜清醒了一点，他反问道：“听说你和萌萌分手了？”
“呃……什么分手啊，瞎说什么呢！她又不是我女朋友！”金原明显有些慌张。
可张瑜选择无视这一点：“你是仲裁者，她是后备役军官……对我们有偏见是正常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应该从自己身上找答案。”
金原沉默了，许久后他反应过来时，不禁奇道：“哎？！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私生活了？现在明显是你的问题更严重好不好！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
顾好自己……张瑜该怎么照顾好自己呢。
无论他是清醒的，还是闭上眼睛的。
总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
湖泊带来的只是单纯的……对死亡的恐惧罢了……可是他活了下来……三个人的队伍从黎明杀到天亮。
到最后，张瑜甚至动用了体内沉寂多年的异化细胞。
在血色的黎明到来时，在湖水中清理伤口的时候，张瑜看到了自己那张狰狞的脸……他的恐惧反而消失了。
杀戮这种东西，他早就应该习惯，而不是害怕。
……
可张瑜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为何而战？
起初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
为生者。
可……
“我……我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了她的父母和爷爷……”张瑜说道。
他的语气低沉，此时此刻的他不像是一个来做心理疏导的病人，而更像是一个被枷锁束缚的待审的囚犯。
说完之后，张瑜抬起头看向樱子，他的表情沉静，目光幽寂，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樱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中明显的出现了恐慌。
而这种恐慌让张瑜失望的低下了头，他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任务编号0q2971，任务目标古兰特新区c99编号住宅内的公民，代号0-1和0-2……也就是……这房子里的夫妻二人……”张瑜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任务细节。
“我们在傍晚抵达目标区域，然后在凌晨展开行动。”张瑜的手缓缓张开，看着掌心的呃伤口道：“在房屋四周安装静默装置，跟着破门，进入二楼，打开主卧室，验证身份，执行清理任务……”
……
行动很顺利。
这两个门徒的骨干分子已经逃了十多年了，今天他们还是死在了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张瑜和b13负责把尸体移动到屋外。
但是是移动过程中，男主人的尸体突然分成两部分，他的腹部藏着一个微型机器人。
事发突然，金原来不及处理机器人警报就被唤醒了。
跟着，另一间屋子里冲出一个老人，他向b13开火，并打穿了他的胸口。
张瑜反应很快，他反手一刀就将老人斩首。
这种残忍的作战方式并不是张瑜的风格……可是情急之下他没得选择。
b13在挣扎了五分钟后死去了……他没能坚持到意识上载完毕……
牺牲虽然是在所难免的。
可这一次，同样的错误发生在了金原身上。
作为队长的金原愤恨不已，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间屋子里。
黑暗中，死亡的恶臭弥漫，张瑜靠着墙，手里拿着中断的意识上载器，怀里是已经没有气息的b13。
金原发泄完了，屋子里已经没有完整的东西。
他颓废的坐在阳台上，许久后问道：“张瑜……”
“嗯？”
“咱俩做个约定吧。”
“好。”
“以后不管谁先死……活着的那个就换上女装在死去的那个墓碑前跳钢管舞，你觉得怎样？”
“钢管舞……我不会啊。”
“不会……不会可以学啊，或者我教你。”
张瑜摇摇头，他合上b13的眼睛，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一瞬间，张瑜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不需要学什么钢管舞了。
金原那么多才多艺，看来要指望他了。
不过他穿上女装……一定会很辣眼吧……
黑暗中的眼睛带着无止尽的恨意……即使那枪口没有冒出火光……也足以将张瑜整个吞噬……
治疗的第三十五天。
张瑜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睡，不过只有在樱子的家里，在她的阳台上才可以。
在张瑜入睡的时候，樱子会在院子里的树下写生。
樱子的画里只有孩子，沙滩上的各种各样或嬉闹、或生气、或跌倒大哭的孩子。
张瑜从午饭后就躺下了，他一直睡到日落。
傍晚醒来时，张瑜发现樱子就坐在自己身边。
樱子看着他，见他醒来时，露出令人心颤的笑容。
张瑜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姑娘……他也很期待……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可是他的眼睛藏不住他对一个人的喜欢。
……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好像浪费了好多时间……”张瑜有点不好意思。
樱子道：“没有啊，时间一直都在，无论你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它都没有离开过。”
就像你一样……张瑜心里自然而然的萌生出一句话，但他没有说出来。
“这么一听……突然感觉很浪漫。”
“是啊，那个，今晚……要留下来吗？”樱子第一次向张瑜发出邀请。
张瑜很意外，他的心跳加速，却没有立即回应……不是不期待，而是不敢奢望。
“我……”
张瑜的犹豫让樱子有些尴尬了：“呃，没有别的意思，今晚我邀请了很多孩子来家里做客，我想让你留下来帮我招待一下他们，可以吗？”
原来是这样。
张瑜消除了尴尬后却又感觉有些失望。
“当然，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好了。”
樱子开心的笑了：“嗯！”
那笑容在张瑜心底留下的印记至今依然清晰。
此时此刻更像是一盏明灯一样指引着他的前进。
在向中心区域的不断深入中，张瑜发现四周出现了很多人的手掌印。
它们密集的，像脚印一样散落在地面上……
张瑜对这些手印有些许的印象。
但又不确定自己真的知道它们是什么……现在他只能继续向前走，不敢稍作停留。
因为身后的光正在消失，那黑暗中似乎充斥了侵蚀一切的力量。
01072 球面空间
“在未知的黑暗中与临摹智慧的卑劣融合进而绽放出灾厄的花朵将众生陨灭。”
……
越靠近中心，张瑜所能看到的光亮就越少。
他心里想着，如果此时自己停下，那黑暗是否也会停下？又或者他此时选择后退，光明就会重新占领这里？
许多个想法在反复的重叠。
张瑜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看到了一扇门，远远望去，好像距离他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那种距离感很奇怪，就像是门也在不断的移动，张瑜和门之间始终存在一个相对的，不可跨越的距离。
光又黯淡了一些，那些手掌印在移动，在增多。
张瑜虽然身经百战，早已不再是当初在列车上懦弱无能的那个他了，可是面对未知的敌人他的心底仍然难免害怕。
这是最本能的，对生的渴望。
眼看着无法接近那扇门，张瑜便强迫自己的停下来。
他把注意力从门那里移动到周围。
移动到黑暗中，并期待黑暗中有一个驱赶着，一个放牧黑暗，侵蚀光明的恶魔。
但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风声里隐约夹杂着一些莫名的低语……一开始张瑜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是当他将这些声音收集起来进行逐一分析之后他发现这并非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在未知的黑暗中与临摹智慧的卑劣融合进而绽放出灾厄的花朵将众生陨灭。”
最终结果显示出来的时候张瑜知道张毅又一次骗了他。
他来过这里，他一定尝试过穿过这片区域，但是他失败了……不过他很幸运，他并没有被困在这里，他逃了出去……然后一直在等待着下一次……
张瑜他们这些人就是张毅的下一次。
想到这，张瑜对张毅起了杀心。
这个家伙满口谎言，就算他没有打算加害张瑜等人，他的存在对于张瑜来说也只是麻烦而已。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张瑜要想办法穿越这里，或者离开这里。
张瑜在原地等了一阵后，决定继续前进，但速度放慢了很多，他要把注意力从门那里转移到自己前进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上。
从外部观察，这个中心区域并不大，以张瑜的速度，他只要半分钟就可以穿过整个区域。
然而现在他在这里起码前进了十分钟。
十分钟……数据显示他一共向前走了一千九百米，这远远超出了外围观测的中心区域范围。
那么也就是说，中心区域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它一定被包裹在一个衍射性的球面空间内。
关于球面空间，张瑜所知不多，但他以前跟着李博安的时候听过有关“衍射性球面空间”的介绍。
通常，我们认为空间是四方四正的，然而实际上，对于空间的具体感受是我们人类的生活世界带给我们普通常人的惯性认知，通俗的来说，是因为我们的房子大都是四方四正的，我们惯于行走、生活在“平面”上才让我们对空间的认知趋向规整的立体。
可实际上，空间的具体形态是未可知的。
起码在没有具体的建筑来确定空间范围的时候，空间于我们来说应该可以是无限的状态。
但这种无限状态过于宽泛，因此我们在认知和感受空间的时候依然习惯于用具体的形态来描述它。
“衍射性球面空间”概念就是其中的一种。
最初发现提出“衍射性球面空间”的并不是某个个人，而是光荣共和国的整个物理学团队。
他们在中心之帷世界之后就一直有在依据采样数据来研究净天火之墓的空间结构。
然后他们就发现，净天火之墓之所以可以在局限的空间内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就是因为它是由无数个相互交错的衍射性球面空间组成的。
每一个衍射性球面空间都可以被视为一个微观的宇宙缩影。
净天火之墓的空间序列原本是规整的依照时间排列的，可是在中心之帷事件中，所有的这些构成净天火之墓的球面空间被打乱，它们在碰撞中还产生了“镜面空间”，这种“镜面空间”就是两个或者多个“衍射性球面空间”在碰撞过程中，空间的衍射状态出现弯散重叠形成的具象空间形态。
这种具象形态可以被人眼直接观察到，也就出现了人行走在净天火之墓中看到诸多奇景的情况。
当然，这里说的就远了。
回到“衍射性球面空间”这里，有研究者认为，“衍射性球面空间”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空间结构，它的衍射性让它很难对基宇宙结构产生干扰，只会不断的被基础宇宙结构消化掉。
但是“衍射性球面空间”在自身结构衍射性湮灭的过程中又会不断的产生类似干扰波一样的“空弧”，这种“空弧”与“引力波”1的特性颇为相似，但其辐射能量边际非常窄，所以通常处在“衍射性球面空间”外的人是很难感受到这种衍射性湮灭的，也就不用提用肉眼观察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闯入到“衍射性球面空间”的核心区域，闯入者对空间的认知就会出现错乱……最明显的就是原本基宇宙的空间范围或被“极限压缩”或被“极致放大”，总之，在“衍射性球面空间”内的人在与该空间融合之前很难适应这里的空间状态。
而依据空间衍射特性，两个同处于衍射空间内的物体会处于一个相对的间距状态，也就是现在张瑜面临的问题……
“有什么办法能打破这种间距状态吗？”金原问。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种。”李博安顿了一下道：“其中最安逸的办法就是等，只要你的身体完整嵌入目标空间结构了，你自然就不会再被困住，不过这个办法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并不知道你要等多久……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天……甚至几年……”
“我去！几年……那不得饿死啊……”
“所以，大佬们又想出了别的办法。”李博安说着打开了自己的att防护力场，并让力场以长方形的状态完整的遮蔽他的侧身。
“衍射波嘛，遇到无法穿过的东西就会弯曲折返，我们身上的外骨骼都装配有att高能防护力场，这东西可不仅能阻挡能量冲击，还可以让衍射波碰壁，总之，只要距离不远，像我这样打开att力场向目标前进就行了！”
“这么简单？”这话是张瑜问的。
“对，就是这么简单，但……”李博安又露出坏笑道：“但我也说了，前提是距离不远，你的att力场能够撑到你与目标接触。”
“那如果坚持不到呢？”金原问。
“坚持不到……那就等于白费功夫，只要你的att力场被解除，你之前前进的距离就归零了，你与对方之前感觉有多远，现在还是有多远。”
“呃……那还有别的办法吗？”张瑜问。
“有，不过这个办法很危险，需要一点点勇气。”
“啧，别卖关子了老大！”金原有点不耐烦了。
李博安嘿了一声，然后从腰部取下一枚“奇点手雷”。
“你们知道什么是‘虫洞’吗？”李博安把奇点手雷放在脚边，然后又在面前调出一张纸的投影。
几人摇头。
“那你们应该知道空间折越吧？”
这回有人点头，是金原。
“这我知道，我看过电影，科幻电影里这种可太常见了。”
“唔，那就好办了，其实所谓‘虫洞’和‘空间折越’都是一个概念。”说着李博安在纸上标出ab两点，然后问道：“如果我现在打算从a到b我该怎么走？”
这话是问张瑜的，因为他坐的最近。
张瑜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把ab连成一条线。
“对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吗，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李博安笑了笑，然后又在线上标出一个距离道：“但如果我告诉你，a和b之间的距离是几十光年的话，这种‘短’是不是一下子就变味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只能点头。
“如果这时候我们依然要走完这全程的话，就算是君王号那种曲变引擎，也可能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所以，这时候，就需要‘虫洞’来帮助我们忽略ab之间的空间距离，我们称之为‘折越’！”
说着李博安把纸对折，让ab点重合，跟着道：“现在ab点重合了，但要想从a抵达b，我们还需要打穿这里的空间结构，打出一个虫洞来！所以……”
李博安把奇点手雷拿起来，那意思已经不言而明。
“方法我教给你们了，主要是以防万一，顺带提醒一句，万一真的用得着的话，一定要把握好时机……我可不想看到你们有谁笨手笨脚的被自己的手雷炸的缺胳膊少腿的！”
【引力波：在物理学中引力波是指时空弯曲中的涟漪，通过波的形式从辐射源向外传播，这种波以引力辐射的形式传输能量。引力波可能是宇宙间最神奇的、最不可思议的能量传输形式，有科学家认为它可以穿透时空壁垒，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跨时空通讯，也是未来星际间通讯传输的基础。】
01073 1-3秒
奇点手雷最早诞生于帝国中期，是由摩比斯公司制造的一款特种单兵装配。
不过奇点手雷并不是真的可以制造出“奇点”。
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的话，摩比斯公司在第一颗奇点手雷引爆的同时应该就把整个盖亚星毁灭了才对……
不过虽然奇点手雷的威力与真实的“奇点”比起来有些名不副实。
但是奇点手雷依然是当前军事领域威力最强的单兵装配之一。
具体原理详细说起来比较复杂，可能要引申到反物质、真空内爆等等关键词的解析。
因此这里只简单描述奇点手雷引爆时的瞬间。
奇点手雷由真空悬离内壳和强互钛钢外壳两部分构成，外壳中包括了引爆装置、安全锁止装置等组件。
悬置于外壳中的内壳部分包裹着反物质湮灭内核和高压缩能量核心。
其中反物质湮灭内核是奇点手雷的主要破坏力来源，高压缩能量核心是内置点火装置。
安全锁被解除后，真空外壳的悬离态会被解除，内壳上部与外壳引爆装置接触。
此时如果再想启动安全锁的话，就必须借助专用的特种真空分离机来完成安全锁止，也就意味着……战场上一旦打开奇点手雷的安全锁就意味着你一定要丢出去，否则极有可能误伤自己。
在内壳上部与引爆装置接触后，内壳的高压缩能量核心会自动进入衰变状态。
这种衰变会产生大量能量辐射以刺激并激活内壳下方的反物质湮灭内核。
整个衰变过程最多维持两个小时！
而且随着衰变的持续，高压缩的能量内核会进入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如果长时间携带这种不稳定的奇点手雷在身旁，就算奇点手雷没有爆炸，能量辐射本身也会对士兵造成极大的潜在伤害。
不过通常奇点手雷被启动后都会在十秒内被投掷出去，没有哪个士兵会傻到把这么个污染物带在身上。
而当奇点手雷被彻底激活后，高压缩的能量核心会释放大量的能量将外壳与内壳之间的区域充满并完全激活反物质湮灭内核。
随后在奇点手雷与目标接触后，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反物质湮灭内核会在瞬间吞噬周围的一切！
也就出现了“一个光点闪过，一切化作乌有”的恐怖场景。
现在张瑜手中就拿着两颗奇点手雷。
可他没有急于将手雷丢出去打出“虫洞”。
因为他对李博安的话仍抱有怀疑的态度……在衍射性球面空间制造虫洞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张瑜不这么认为，但现在他也只能死亡当做活马医，不管有没有用，先试一试再说吧。
……
既然视野模组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张瑜便索性打开了面罩，按照自己的经验，用肉眼来确定与“门”的距离。
仔细看了看之后，张瑜目测自己与“门”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三百米。
这个距离如果启动att力场向前冲的话，理论上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刚才张瑜试了一次之后就发现不可行……
球面空间的衍射性空弧虽然无法穿透att力场，但也会带来极大的冲击力。
也就意味着张瑜向前冲会遭遇到极大的阻力……如果强冲的话，张瑜感觉顶多走完一半一半的路程他就会被送回原地。
确定att力场的方案无效后，张瑜开始按照李博安当初交给他们的简易折越方案确定“虫洞”引爆点。
……
“这法子我也是从曼妮那听来的！具体我也没有试验过，所以具体可行性有多高呢……得看运气。”李博安这话一出口众人就不淡定了。
“我去！老大你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啊！说了半天还是运气成分？”金原都无语了。
李博安闻言脸色一沉：“爱听不听，我还不乐意教了呢。”说着李博安就坐下了。
金原见状赶紧堆起笑脸道：“哎哎哎，别啊，老大！我这就是开个玩笑啦！您说您说！”
李博安呵呵一笑，又起身道：“我只教一次！你们要看好！”
说着李博安拿出了奇点手雷，跟着道：“衍射空弧会将空间无限放大，也就意味着你用尽全力把手雷丢出去，它还是会回到你脸上，到时候什么结果你们应该清楚。”
“那怎么办？”金原问。
“这时候就需要一点点的牺牲了。”李博安说着从心口取下了att力场的功能模组，随后道：“第一种方案是将手雷和力场模组绑在一起，让它负责为你冲锋，但问题是，手雷丢出去后就算可以打出一个突破空间衍射的‘虫洞’，你也没办法抵达‘虫洞’所在的位置，因为此时你的att力场已经没有了……所以……”
李博安说着把手雷安装在模组上，跟着将它猛的投向前方。
力场模组被打开后，李博安就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他的速度极快，而且身形压的很低，在奔出几步后，身体腾空，借助辅助飞行装置呈低空掠食形态。
张瑜打开视野模组后发现李博安此时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前方的力场模组掩护起来了。
金原眼睛瞪得老大，他冲李博安喊道：“老大！你这办法也太玩命了吧！”
李博安没有回头，前方的手雷飞出一百米后落在了地面上。
手雷并没有启动，可是手雷刚落地不到三秒，李博安也到了手雷落地点。
捡起地上的手雷和已经到达临界点的力场模组。
李博安回头看着众人道：“是很玩命，不过曼妮给我的数据显示，这种‘临时虫洞’的极限维持时间只有1-3秒，我现在取的时间点还是极限的三秒！失败的几率很高！所以我之前就说了……与其学会怎么从这种鬼地方逃出来，倒不如先想想该如何避免自己掉进这深渊里！”
……
1-3秒……
张瑜深呼吸几次后，看了看手中的两颗奇点手雷。
绝境武装的各种装配本就有限……就这两颗还是张瑜的战斗习惯保留下来的……不过绝境武装最大的好处在于，这套装配本身并没有固定的模组，所有组件都是由可以随时按照模组ar结构构建的活性易元子组成。
基本上，张瑜现在身上的绝境武装至少可以为他提供三个力场模组。
“先试试一个三秒的吧……”张瑜说着启动了手中的第一颗奇点手雷，随后手臂上的武装覆盖脱离并形成了一个完美覆盖在手雷上的力场模组。
试了试手感之后，张瑜将目标点锁定在了前方七十五米左右的位置。
确定后，张瑜没有先把手雷扔出去，而是先从身后取下了常远的那把短剑。
利用武装覆盖将短剑改造后，张瑜在短剑上也覆盖上了一个力场模组。
调整力度，机体蓄能。
随后，张瑜猛然将短剑投掷出去。
眼前的世界明明空无一物，可是短剑却只飞出去不到二十米就停了下来。
力场模组还在工作，但是投掷距离已经达到极限。
衍射空弧对物体移动本身的抗拒依然太强……
张瑜对结果不算满意也不算太失望……刚才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量，如果突破极限让机体进入负载状态的话……七十米……应该没问题。
于是第二次，张瑜把手雷拿出来了。
身后黑暗在弥漫，耳边依然有低语……
不过张瑜已经不在意了，如果那扇门就是所有这一切的答案所在，那就搏一搏吧！
想到这，张瑜将机体能量传输拉到了极限……随后屏住呼吸。
浑身上下都被能量溢散包裹进去的张瑜猛然向前投掷出了奇点手雷。
手雷被启动的瞬间，一个直径约在一点二米左右的圆形att力场被展开。
衍射空弧与力场之间发出的锐鸣令人难耐。
张瑜脚下一动，猛然踏出几步后，辅助飞行启动，紧跟着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的奇点手雷向前冲去。
在手雷被投掷出五十米后，张瑜与手雷之间的前进速度几乎达到完美协同。
只要一切顺利，在手雷引爆后，张瑜就可以完成这次潦草的“折越”！
剩下的不到二十米转眼就到。
可是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顺利抵达目标点的手雷并没有按照张瑜预想的那样被瞬间引爆……
它停下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于手雷相撞，张瑜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停下。
可是低空掠食形态本就不容易停下……
就算张瑜及时的打开了反冲减速也一样……
他还是与手雷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张瑜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细节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原本应该引爆的奇点手雷并没有顺利的完成爆炸。
撞到手雷后，张瑜整个人趴在了地面上，面前的力场结构还是闪烁，按照经验，它最多还能再坚持三秒左右。
一到三秒……
三秒……
张瑜反应过来，他猛地抓起手雷并起身再次投掷。
也就在手雷脱手的瞬间，张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拆解成了许多个碎片……
双腿已经离他而去……右手也不见了……
一片漆黑中，他看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在放大，在闪烁。
张瑜微微失神后，牙关一咬，低吼一声，身体猛然向前冲去！
01074 忘却名字的他
“阴阳修和则众法万物于沉寂间勃发新生的辉煌！”
……
衍射性球面空间最初并不是物理学模型，而是数学模型。
这个经典数学模型就是七大数学难题中的“庞加莱猜想”，也被当代科学家称之为“收绳猜想”。
“庞加莱猜想”认为：任何一个单连通的封闭三维流形，一定通胚于一个三维球面。
乍一听，全无概念。
但是随着“庞加莱猜想”被数学家佩雷尔曼证明后。
这个抽象的数学概念被逐步引申到具体科学范畴，后又经当代科学家对净天火之墓的具体空间结构组成加以分析整理，最终确定了“衍射性球面空间”这个具体空间结构模型。
那么“庞加莱猜想”在“衍射性球面空间”中又有怎样的具体印证呢？
简单来说……就是“收绳”。
就好比我们用一根绳子套住一个球，绳子的两端接触的点为基础点a，如果在基础点a用力向左右两端拉绳子，会发现绳子套住的圈在不断缩小，并最终可以缩小到一个点，然后将绳子收回。
“庞加莱猜想”就是要证明：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将绳子收回的物体是球型。
而后来依照此猜想引申出的“衍射性球面空间”则在具体结构上印证了这一猜想，并为人类探索具体空间结构提供了基础科学依据。
……
现在，引爆奇点手雷的张瑜就好比这个基础点a。
他的身体被拆解分散，就像无限趋近于零的绳子。
在衍射性球面空间的空弧衍射助推下，他很快就被嵌入到整个空间结构之中，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全新形态存在。
此时此刻，已经无法用通常的概念来描述张瑜了。
他没有身高，没有五官，甚至连思想意识都被抽离拆解……
整个过程没有痛苦，因为张瑜连感觉也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但有一个想法被固定下来。
那就是张瑜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与奇点手雷零距离接触，就算张瑜是神仙也难逃一死……
这是他被衍射性球面空间完全拆解之前产生的想法。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消失了。
意识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
“阴阳修和则众法万物于沉寂间勃发新生的辉煌！”
这句话一出现，张瑜就觉得很熟悉……因为之前有人似乎说过类似的话……没有断句……难以理解……完全不同于常人表达的莫名其妙的句子。
“试着睁开眼。”
张瑜按照声音的指引去尝试，可是他失败了。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眼睛。
“你的躯体已经不复存在……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须让你的意志完整并确定下来！”
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类似命令般的语调。
张瑜受过专业的训练，在成为仲裁者之后他就已经做好觉悟。
精神力的强化可以帮助他免于遭受记忆被篡改的悲剧。
“统一，且唯一！”
张瑜感觉意识朦朦胧胧……没有痛苦……但很恍惚……就像身居山野，讯号不良一样。
“快！睁开眼！”
张瑜再次努力，但是……“我的眼睛在哪？！”这是他心底的声音。
也就在他发出这声音的同时，他的眼睛睁开了。
只是不可思议的是，那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睁开眼而已。
而是一种可以近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
冰冷……刺骨……只有远处的光耀眼夺目。
感受回来之后，张瑜尝试着低头去查看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很容易就看到了身下的东西，却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手和脚。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被固定在了某个点上一样。
除了精神意识，一无所有。
“还好……你成功了。”
那声音若即若离，张瑜试着分辨它的位置，可是这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像是从他心底萌发。
“你是谁？你在哪？我这是怎么了？”
正常人都会产生的疑惑，张瑜干脆三个一起问出来。
“我……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了……那好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对方似乎也很苦恼，这不是撒谎。
“很多很多年……你被困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了吗？”张瑜感到害怕了，难不成自己拼尽全力倒头来也只是跳进了更可怕的深渊？
“不，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我希望知道的一切，我终于能够真实的，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了。”
“我不明白……这地方让我感觉很不好……我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手脚……也好像都没了……我……我是死了吗？”
“没有，你依然存在着，只是变得更加特别了。”
“哎……你还是先告诉我这里是哪吧！”
“这里……是‘门’后的世界，是真理的世界。”
“呃……我表示怀疑。”
“嗯？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张瑜听过也看过太多太多类似的对白了……真理的世界……那种存在于构想中的概念真的可以被具体吗？
“你的说法让我很难产生共鸣。”
“哦，我懂了，其实这个世界没有名字，我称它为真理的世界，是因为在这里我找到困扰我很多很多年的问题的答案。”
“问题……可以告诉我是哪些问题吗？”
“当然，你是来到这里的第三位客人，前两位给我的感觉都很好，你应该也不会让我失望。”
“第三位？”张瑜迷糊了，他现在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答案了。
“是的，第一位是个时空旅行者，他独自走过了漫长的时光之旅，但在我这里，他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唔……那真是个可敬的人……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非凡的意志……”
张瑜听罢心跳加速……这说的……难道是……
“第二位是个迷失个姑娘，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充满了悲伤，她想要倾诉，可是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愿意听她的，也没有人愿意为她停驻……但我能看到她心底孕育的希望……所以我让她留下来，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她告诉我，她的世界拥挤而狭窄，广阔又寂寥……是个矛盾的世界……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唔……矛盾的世界……”
这一次张瑜没猜出是谁，但隐约又有些想法。
“那……你认识我吗？”张瑜试探着问道。
“不，我不认识你，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不坏……能够凭借意志在这个世界存留的人都很优秀。”
呃……张瑜被这莫名一夸还有点害羞，他想挠挠头，可惜现在他只是个漂浮的点。
“谢谢您，那么……现在您可以和我说说您思考的问题了吗？”
“唔……是哦……问题……有很多……很多……关乎存在……关乎死亡……关乎时间……关乎空间……复杂的……看似简单的……唔……我不确定……我不确定这些问题都是你想听的。”
张瑜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脑中灵光一闪道：“您可以先告诉我‘门’是什么？为什么我会穿过它来到这里。”
“‘门’……唔……是个好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太久太久……有些答案曾经出现过，现在……唔……让我好好想想……”他说着说着沉默了。
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应的时候张瑜有些着急了，他问道：“请问，您还在吗？”
没有回应，远方的光开始闪烁起来，好像一座海边的灯塔。
张瑜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那些无规则的闪烁，因为它距离张瑜很遥远，就算张瑜能够移动，可能也要走很久很久。
何况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双腿。
没有双腿……该怎么移动呢？
想到这，张瑜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心眼可以被打开，那么移动是否也可以靠意志完成呢？
意志……意志是很玄乎，很灵性的东西……
那句话……
“阴阳修和则众法万物于沉寂间勃发新生的辉煌！”
张瑜总感觉思想相识，这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张毅说过类似的……
“一切的起点亦是终点。”
张瑜回想起这句话……这是……这是在列车上的时候，他从林森口中偶然听到过的一句话。
初时没有任何感想的一句话。
“一点的起点……亦是终点……”
想到这，张瑜忽然感觉远处的光瞬间被拉近。
近到他视野中的一切都被光取代。
没有了黑暗之后，无限的光也变成了“黑暗”。
但很快，光芒中走出一个轮廓。
她款款而来，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张瑜有些熟悉……是樱子吗？
不，张瑜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樱子应该在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这里……决不能是这里。
只是他太过想念自己的爱人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那她是谁呢？
正在张瑜困惑不安的时候，那声音又想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关于‘门’，我记起来了……这是超越的怜悯赠与人类的礼物……拥有悲悯之心的超越文明对人类世界的一次馈赠……它带来了因子，是的……是的……因子……啊……多么美妙的礼物……多么可怕的礼物……就像矛盾的螺旋一样……充满了绚烂的光……也隐藏了吞噬一切的灾难……”
01075 希望的骗局
听到这样的答复张瑜的内心是崩溃的。
为什么每一个智者都喜欢卖关子？是体现他的智慧，还是体现了他的睿智呢？
总之张瑜对这样的答复非常的不满意。
“我需要更具体的答复，更具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唔……我当然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和你一样，希望得到具体而确定的东西，但是你觉得应该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吗？如果所有这一切都由我来陈述……那为什么要设计如此复杂的世界呢？你只要负责听就好了……答案之类的东西……你只要负责听就好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张瑜很无奈，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就算他不擅长思考那些复杂的……内在的……细腻的东西也一样。
他需要的是静下心来。
“我懂你的意思，我也希望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时间吗……唔……时间吗……很有意思的说法……”他沉默了，又是一段很长久的沉默。
张瑜在光明中前行，那轮廓不断清晰，时而像个女人，时而像个魁梧的男人，时而……完全不像人类。
在光明中张瑜没有感受到任何与温暖、包容有关的感受。
倒是耳边出现了新的声音。
“畏惧死亡者努力实现永恒的光辉蛰伏在黎明前夕的黑暗中视赠予为诅咒的原罪。”
……
这是张瑜听到的第三句莫名其妙的话了……
没有断句，意义不明。
甚至更长了……
‘不管了，都记下来……’张瑜的记性还不错，虽然听不懂，但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hi？你还在吗？”
“唔……我一直都在，只是在思考该如何用具体的方式来填补你的困惑。”
张瑜闻言有点惭愧：“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我也只是感叹一句……”
“唔……不……这是不被允许的，我能看到你的不安，我必须让答案完整。”他如是说着。
忽然那光又远去了，就像张瑜之前从未与它“亲近”过一样。
“刚才我也想了想，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们总是太过依赖于权威，却忽略了自己对世界的思考……我的思维本应更为开阔……但看来……我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张瑜说的是真心话，这些年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独立思考。
无论是在列车上的时候，还是成为仲裁者之后……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命令的执行者，而不是决策制定者。
这是士兵与将军最本质的不同。
再勇猛、忠诚的士兵，如果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他是永远无法成为将军的。
“唔……那真是太好了……意识到就是很好的事情……但不要为此感到羞愧……这不是什么坏事……独立的意识……服从的意识……所有这些都是人性本真的美好，是灵性的体现，我相信你的长官对你的评价一定很不错！这不是坏事……”
张瑜同意这种说法，他只是不擅长，并不能说明什么。
“谢谢您的肯定，不过我的确存在一些问题……也非常不安……就比如现在……我不确定我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会导致怎样的结果……我还有战友……家人……还有必须去执行的命令……这些事情都需要我去处理……”
“唔……我感受到了……但不要着急……这里的时间是相对静止的……你在这里停留的时候，你的战友眼中你才刚进入这里而已。”
“这样啊？！”张瑜顿时感觉心气顺了，只要时间足够，他就更容易安下心来。
“但……这是相对的……你的意志在这里依然会老去……我不确定当你离开的时候……你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意志会老去……
张瑜问道：“我还可以离开这里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
“随时？”
“是的。”
“那……不对……如果我离开这里，我回到什么地方？”
“回到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你是指x区域？”
“x区域？”
“呃，我们是这么城称呼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在什么地方……我是无意中闯进去的。”
“唔……那你现在想要去往的哪里？”
“盖亚星。”
“盖亚星？”
“是的。”
“唔……虽然有些陌生，但我好像听说过那个地方。”
“是吗？你真的听说过那里？”张瑜高兴起来。
“嗯，不过很遥远了……我忘记了是第一个客人还是第二个客人说起的……”
“那你可以将我送回到那地方吗？”
“唔……好像不行。”
“啊？”
“我只能把你送回入口，而如果入口并不是你提到的盖亚星的话……那就麻烦了。”
张瑜又失望了：“是的……我冒险闯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带着我的战友回到盖亚星，其他的……”
“好吧……抱歉……我好像没能帮到你。”
“不，你不用抱歉，那不是你的错。”
“唔……你……还想听我的答案吗？”
张瑜想了想之后答道：“当然，说不定你的答案可以为我指明方向。”
“唔……绝处逢生吗？呵呵……很好的想法。”
“嗯，不过……我刚才问了哪些问题啊？”张瑜之前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问了些什么了。
“你提到了时间。”
“时间……哦对！时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唔……时间吗……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之前的客人也问过类似的问题，我清楚的记得他的问题比较特别。”
“嗯？”
“他问我……是人和蜉蝣，孰轻孰重。”
“人和蜉蝣？”张瑜有些印象……这些东西……好像听森哥提起过。
在塞伯鲁斯的时候，超越者学派的代表人曾经深入的探讨过这个问题。
但是张瑜始终不得要领……
“是的，我想……时间其实对于众生来说都是充足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在时间中充分实践自己的价值。”
“比如呢？”
“比如你口中的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后，周围的黑暗中涌现出更多的光亮。
张瑜看着远处的光，有些迷茫：“这些光是你制造出来的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其实你们的时间很充裕……问题是你们好像把时间用在了不必要的地方……你们的思想分歧很大……自由意志……社会意志……种种这些……都在困扰你们，让你们永远停留在人的境界上，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张瑜听罢叹息道：“其实你说的这些在我们的世界中也有智者指出过……可是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所有这一切在推行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必须妥协。”
“唔……妥协，妥协很悲哀的事情，那会让问题进入恶性循环……这样一看，时间对你们而言更是不必要思考的问题了。”他的语气突然笃定下来。
“为什么？”张瑜听出了一些东西。
“因为你们看不到更远处的光了，你们的存在意义已经走向了尽头……与其自我纠结，自我伤害……倒不如把问题放下来，享受这最后的时光。”他的语气不想开玩笑。
不……他没有开玩笑，他说的是事实。
“如果你们解决不了问题，干脆就不要去想……那只会自寻烦恼，就像得了绝症一样……一心求活的人反而死的毫无尊严，那些放下的人，倒是充分的顿悟了。”
张瑜明白了：“你让我们放弃？”
“可以这么理解。”
不……张瑜无法认同这一点，虽然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放弃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你之前的客人中，那个姑娘……她和你一样纠结……她对我说，世界深陷矛盾的旋涡……无论如何改头换面，依然是‘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的结局……这不好……人类为了催化社会发展必须向自身**低头，如果我们无欲无求……我们就不可能发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崇高理想当做原始欢愉来满足自我的……那是极少部分人……而且，当他们开始对世界表示失望的时候……他们的无能为力会杀了他们！这种感觉……”他停下来，周围的空气在变冷。
张瑜明明没有躯体却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成神一样！人世凡尘的种种都不过是命中注定的，所谓自由，所谓变数……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尤其是自由意志！你相信自由意志存在吗？”
张瑜被问住了，他思考了一阵后答道：“当然了，如果没有自由意志不存在，那我的存在代表了什么？”
“唔……你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坚信的一切是怎么产生的？是完全由你内心而发的，与生俱来的……还是别人灌输给你的？”
张瑜这次无话可说了。
在那一瞬间，他的世界观都好像被无情的打碎了。
他不禁扪心自问……所有这一切……真的存在过吗？
01076 有伴儿了
希望，是美好的，或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肖申克的救赎》
……
学校出现了“溺亡事件”，课程全都被叫停了。
但意外的是，作为“溺亡事件”的案发地点的泳池却并没有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隔离起来。
那个叫金友明的女生依然可以每天在这里对泳池的生态进行观察。
这让南映简感到难以理解。
难道就没人觉得金友明可疑，就没人把长吉阿汉的死和金友明的实验观察联系到一起吗？
事实是……的确没有。
起码前来调查长吉阿汉死因的那些人没有怀疑金友明，甚至还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现在唯一的目击证人就只有南映简了……然而她却又啥也做不了。
这一天，时间来到南映简进入跃位空间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南映简注意到天空的夜色有些不对劲。
之前那种有些朦胧的蓝色正在逐渐被黑色取代，而且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光亮闪烁……起初南映简觉得可能是这里的穹顶结构出了问题。
但是后来她发现并非如此……
学生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天空的变化……或者说……这种变化只是对于南映简而已。
确定这一点后，南映简提高了警惕，她开始每天记录天空的变化，并留意身边的异常。
到了第二十五天。
长吉阿汉的家人来到学校将儿子的尸体接走了。
调查小组也撤走了，学校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只是没有具体的调查报告……真凶金友明也没有被绳之以法。
这段时间南映简已经不太在意金友明为什么会逃脱了，而是很奇怪为什么金友明要把长吉阿汉推进泳池。
一具尸体对她的研究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思考这些问题成了南映简打发时间的主要内容。
但是到了第二十五天的下午，南映简一如往常跟随鹜子瑶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在图书馆的门外她看到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意识到……
自己……有伴了！
……
那是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兜帽，各种特征都很像林森的家伙。
虽然南映简知道这家伙不可能是林森。
对方站在图书馆门前看着鹜子瑶进入图书馆，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南映简身上。
之前南映简也有被人“盯上”的时候，但她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南映简很确定对方是可以看到她的。
南映简的心跳略略加速，身体也缓慢进入到战斗状态。
当她走的足够近的时候，那人开口道：“聊聊？”
南映简闻言后却故作镇定的“无视”了这家伙，权当是没看到他。
然而对方却拦住了南映简的去路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这下南映简不能当对方是空气了……除非她能穿过他走进图书馆。
于是南映简停下来看着面前这个神秘人道：“我觉得没必要。”
对方闻言一怔，随即轻声笑道：“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搭讪的，而是想来问问情况的。”
情况？
南映简皱起眉：“怎么？你是这里的守护神吗？”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道：“你的出现已经严重扰乱了这里的时序，如果你继续呆下去，可能会出大问题，所以……我觉得我们得聊聊。”
时序……南映简懂了，她耸耸肩：“好吧，聊呗？”
“这地方不太合适，还是去开阔的地方吧。”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南映简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现在了操场上。
对于这种突然的举动南映简有些不高兴，她皱眉道：“怎么？这是准备打一架吗？”
“不，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就不会和你说话了。”
“哦？那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有一个唯一的身份。”他说着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颇令人意外的英俊面孔。
起码南映简觉得很意外……她原以为这家伙带着帽子是为了遮丑。
“什么身份？”
“客人。”
“啥？”南映简当然听过，但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人类创造了那么多美好的词汇，这些神秘人却偏偏要用这么个普通的词来描述自己。
“客人。”他重复了一次，然后解释道：“你可以将我当做秩序的监视者。”
“呵呵……”南映简对这解释毫无感觉，她又打量了一遍眼前人后问道：“你……找我干嘛？”
“送你离开。”
“哦……那就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说着南映简就准备往图书馆去了。
客人拦住她道：“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请相信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来错地方了。”
南映简停下来：“你知道？”
“是的，从你第一天来到这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但我没想到你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
南映简有点不快意了：“哦？听你口气，你似乎在嘲笑我啊？”
客人没有否认，他道：“嘲笑倒是没有，但我挺为你着急的。”
“是么？咱们很熟吗？”
“不熟悉，不过我和你要找到的那些孩子很熟悉，你在这里耽搁一天，他们的处境就愈加危险，所以……我现在出来提醒你，也是为了帮助他们。”
南映简听罢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客人微笑着看着南映简道：“因为只要我现身，那些把你困在这里的家伙就必须有所行动了。”
这话说得……
南映简在与客人对话的过程中也在留意周围的变化。
也就在客人这边话音刚落，图书馆周围的草坪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腐坏……原本绿荫如画，现在却好像被大火烧焦了一样。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初时像是金属的味道……离得近了又多了些腐烂的恶臭。
“那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吗？”南映简打开了心口的绝境武装，在面罩将她俏丽的面容包裹进去的时候，她发现客人正在离她远去。
低下头一看，原来不是客人“逃走”了，而是空间被放大了。
“远去”的客人道：“谢谢就不用了，如果你能活下来，就到图书馆的最顶层来找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南映简无语了，心道：‘你还真是个触发型的npc啊！说完台词就跑了？！’
吐槽归吐槽，战斗还是不能马虎的。
正好南映简这段时间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相比较当侦探和智者，南映简更喜欢她最本职的工作战士。
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带来的腐蚀像一滴滴散开在宣纸上的墨点。
此时的南映简反握长刀，身形微微下压，颇有几分侠士风采……
“你们这么害羞怎么行，我可是准备好好和你们打一架呢！”南映简说着开启了核心的战斗姿态，溢散的能量如电弧一般将她包裹起来。
敌人依然没有现行，它们仍在靠近。
当距离进入南映简的攻击半径后，简单拉伸了一下身体的南映简重新站直了，随后她的背上出现了六组菱形的折射棱镜。
它们分上中下三组环绕南映简，随后在南映简打响响指的瞬间向四周激射出三道猩红的光束。
仰仗亚形态中子曲变核心的强大，这些高压缩的能量在扫射完成后，无形的敌人发出阵阵哀嚎。
借助幽能视野，南映简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那是一群好似浑身裹满污泥的人形怪物，他们被湮灭光束切成数段后并没有就此死去，反而重组成了新的形态。
初次攻击尝试失败后，南映简抬起左手，六组棱镜迅速环绕在南映简左臂之上，跟着南映简将长刀扎在地面，右手托举左臂，以前弓步的姿态锁定一个方向。
伴随着左臂上棱镜逐一亮起，南映简眼前跳动的数据也即将抵达临界点。
此时南映简的想法是，切割不行那就把你打成灰好了！
敌人似乎意识到了南映简准备要做什么。
那些之前无形的怪物终于按捺不住躁动的**，它们向前发起了冲锋，空气中好像出现了一张蓝色的薄膜。
怪物在冲锋时将那薄膜顶起，终于显示出完整的轮廓。
而这些薄膜是南映简方才放出的静电力场，是当下最为先进的反“晶化或类晶化隐形”技术。
静电力场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一旦被附着，任何善于隐形的物体短时间内都会被标记的一清二楚。
南映简见状不慌不忙的锁定了一个块头比较大的，随后轻声道：“来，看镜头！说……茄子~~~~”
随着一声“茄子”，南映简身前出现了两个肉眼可见的白色圆环，她的身后发出一声锐鸣，狂风涌起，带起尘嚣翻腾。
一个光点像慢镜头一样缓缓旋转，随后在白色圆环扩散开来时激荡而去。
霎时间，周围的阳光似乎都被驱赶殆尽。
天色骤然黯淡，地面上一道红芒直奔远方！
待到南映简起身时，六组棱镜已经进入冷却，而她面前出现了一条目力难及的恐怖沟壑。
被亚形态阳电子炮轰击过的方向上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那些带来腐蚀的……无形的敌人……也都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01077 紧急情况
绝境武装是目前人类军工科技的巅峰之作。
在经过三次改良换代后，如今的装配在南映简等人身上的绝境武装已经精简化到了极致。
一颗亚形态种子曲变核心、1087zt颗活性强互易元子。[zt≈2^1024zt，1zt≈1024zg，1zg≈1024zm，是基于2进制存储单位制定专用计量单位。]
上一代绝境武装中还有一枚独立的思维核心元件，但是到了这一代，思维核心元件也利用衍算逻辑拆解并写入了每一颗活性强互易元子中。
比较常规的活性纳米级材料，活性强互易元子拥有更高的强度、更好的兼容性和可塑性。
穿戴绝境武装的人员看似身上没有一样具体的武装搭配，但实际上绝境武装本身就是个军火库！
只要穿戴者乐意，他能武装一整个战斗编队。
不过那样的话，穿戴者本身自己的实力就会被大大削减了。
现在以一人之力独挡“千军”的南映简虽然没必要武装他人，可面对数量如此巨大的敌人，她也难免招架不及。
刚开始的扫射加阳电子炮给的确给了敌人一记迎头痛击。
然而这并没有却敌人就此退却，反而好像是激怒了它们！
无形的怪物在静电场的包裹下现出原形后就如洪水般将南映简淹没了……
这不是一个比喻，而是真切的对现实场景的描述。
它们不是某种个体存在，而是相互拥挤在一起，真的就像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南映简刚开始还能借助棱镜的能量激荡将敌人击退，可是随着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南映简最终招架不住被敌人“淹没”了。
好在被“淹没”的瞬间南映简启动了att力场，强行阻隔了敌人的进攻这才没有被瞬间撕碎。
黑暗中南映简看到了无数张痛苦的面孔，他们都闭着眼，伸着手，想要把南映简也拉入他们之中……看到这一幕后，南映简冷哼一声，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眉心缓缓亮起一道火光。
起初那火苗就像迎风摇曳的蜡烛般，显得非常脆弱……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黑暗中只剩下这一点光亮的时候，它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
纪元历2月25日中午
战斗日day3
经过两日的恶战，异种的首轮进攻在人类的奋力抵抗下宣告失败。
它们退回了最初集结的山谷，并在那里开启了新一轮的进化……
进化过程中，前线阵地临时代指挥官a70向星际军提起申请，希望君王号对敌人的大本营实施毁灭打击。
然而星际军方面确认为不应在此时尝试激怒敌人，并且如果君王号全面介入战斗，届时可能会波及边境防卫军的防守阵地与第七军事基地……
a70也预想到了这种结果，但是她还是难免失落。
因为她知道，就算此时星际军放过异种一马，迟早星际军还是会加入战斗……到那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我去休息下。”a70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现在说困也不是多困，他只是有点累了，想平静一下。
a70的副手有三位，他们很快就接手了常规的防务工作。
走出指挥塔的a70遥望了一眼第七军事基地上空。
之前那道导致狂风号坠毁的蓝色的光已经消失了，基地内外的防守军现在也大都来到了前线，这时再看第七军事基地，它好像变得很孤单，就像一座被遗忘很久的古堡一样。
这种形容不是a70文采发散，而是第七军事基地的确是在帝国遗迹的基础上改建而来的。
当初边境防卫军成立的时候他们就曾注意到这些深藏于山腹中的古老遗迹。
初到这片山脉的a70还曾和南映简聊过。
……
“boss，这地方看着这么荒凉，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建古堡呢？”
当时南映简的回答是：“兴许这本身就不是某个王公大族的封地呢……古堡……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
现在想来，南映简当时随口一说居然成真了。
想必边境防卫军成立之初的主要目的就不只是为了应付被驱赶到边陲地带的异种吧……
想到这，a70忽然有了些想法。
他匆匆忙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拿出一枚特殊的身份凭证。
插入心口的思维核心后，a70面前出现了一个没有姓名，也没有样貌，仅有编号的身份信息。
这是伪装凭证，是违法的。
但a70这种人会有也见怪不怪……
……
打开伪装凭证后，a70很快就进入到沉浸式思维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a70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精神意识会完全浸入数序的海洋。
身体各方面则保持正常的“清醒状态”。
睁开眼时，a70已经来到一座悬浮于云海中的城市门口。
在这里出现的每一个访客都以自己独有的形象呈现。
此时的a70就是一个把自己包裹在破斗篷里的小僵尸，眼睛大大的，还带着仿古的官员帽，看着还有点萌。
a70刚一出现，就被两个球型的监管者“举高高”了。
被困在蓝色禁锢球的a70不能动弹，他必须接受身份验证才能继续前进。
监管者默默的看着a70，一个负责控制，一个负责核对身份。
一堆数据闪烁之后，禁锢球被解除了，其中一个监管者还开口道：“欢迎来到阿尔法尼亚！”
a70哼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就往城里去了。
……
数序之城阿尔法尼亚是神启族与光荣共和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之后建立的第一座“虚拟数序”城市，具体成立时间为纪元历140年1月1号。
之所以要给“虚拟数序”打上双引号，是因为对于这城市里的一些数序公民而言，阿尔法尼亚就是他们出生和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数序公民常以正常的人类形态出现，而且眉心都有蓝色的标识。
反观人类，在进入阿尔法尼亚后则更喜欢用自己觉得很帅的外形出现，不过他们的眉心都有红色的标识。
这种标识是无法去除的，而且还有特别的用处。
就比如现在，a70进入阿尔法尼亚主干道后不久就看到了两个综合活动区的大门的颜色截然不同。
一个是蓝色，另一个是红色。
蓝色的是数序公民的专用活动区，人类是明确禁止入内的。
红色是光荣共和国合法公民的专用活动区，数序公民通常是禁止入内的，除非由专用的准入许可。
a70来到蓝色大门前之后，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悄悄的遮住了眉心。
等到他放下手的时候，之前的红色标记居然变成了蓝色。
准备完全后，a70就轻松的混入了数序公民的活动区域。
在这里生活着大量阿尔法尼亚的原住民。
可能很多人感到难以理解……一座才成立十周年的城市怎么会有原住民？
其实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在数序世界中，尤其是蓝色大门后方的世界里，数序公民使用的是一套完全独立于人类世界以外的时间系统。
因此，虽然这座城市对人类而言才十年。
可是蓝色大门后方的区域里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因此这里的繁华程度和人口密度也远超其他区域。
a70进入蓝色区域后就直奔位于区域中心的神殿。
在那里，a70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家伙应该是个行为艺术家，因为他一直像雕像般杵在广场中心。
可是他面前并没有用来放钱的帽子，他只是杵在那，静静的看着神殿中心的原型为林妍的神像。
a70来到他背后后咳嗽了一声道：“如果我问你一个问题，答案的成本由谁来定？”
如雕像一般的家伙听到声音后，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目光下移，然后道：“由问题本身而定。”
“唔，好吧，带我去见你们的圣人吧。”a70说着就要走。
可那人却没动，他依然杵在那，并说道：“圣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你要的答案或许在我这里。”
a70一怔，继而冷声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哪了？！”
那人摇摇头：“圣人是在一个日落时分吃过晚饭后离开的，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把这本书交给了我。”
说着那人从怀里将书拿了出来。
可a70现在更关心“圣人”去了哪。
“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那人转过身，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丝毫灵性的东西，看着完全就是一张面具。
他把书递过来道：“我觉得这本书该由你来保管。”
a70皱起眉，他没有去接那本书，而是再次寒声质问道：“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那人平静的看着a70道：“‘圣人’早已蜕变，只是你们仍视他为罪人……如今他已经离去，为何仍要追究。”
a70听到这话简直气坏了。
但他没有发泄出来，他看了眼那递过来的书。
没有书名，而且很厚。
a70接过来的时候书就消失了，大量的数据涌入他的脑海。
随后那人道：“我存在的意义已经消失了，我也将追随‘圣人’的脚步，今后可能不会再见了。”
说罢那人脱帽微微一鞠躬，跟着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a70打开通讯器道：“紧急情况！！！！金丝雀去向不明！金丝雀去向不明！！！”
01078 金丝雀（上）
在世界各地乱成一锅粥的这段时间里韩空文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秘密基地。
这倒不是韩空文“偷懒”，相反，坐镇基地的韩空文一直在忙于梳理各部门反馈的信息。
目前除了张瑜这一支队伍出现意外以外，金原和万筱妃都收集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资料……
首先是佯装病人的金原。
在金原最初的计划里，他本打算冒险与一些已失去执行资格的仲裁执行者建立联系，并通过他们调查“入侵”事件。
结果意外的是，刚到新塞伯鲁斯不久的金原就“被迫”成了病人。
于是金原将计就计，每天“安安稳稳”的接受治疗，同时暗中展开对所有现居新塞伯鲁斯的仲裁执行者展开调查。
这不调查不要紧……一查之下金原发现这些人中有很多人都十分可疑，而且一部分人员似乎与当初“暗杀”苏安的事件有关。
在将这一情况反馈给韩空文后，韩空文给金原调派了一支秘密部队协助他的调查工作，并要求他继续“装病”，一定不要露出马脚。
而金原呢，他也乐得清闲，每天就是装装样子，上午陪人聊聊天，然后下午带着邢萌萌到处“公费旅游”，真真快活似神仙了。
对比之下，万筱妃这边就显得不那么舒服了。
首先，敌人针对苏安的“暗杀”行动从未停止。
仅万筱妃接手苏安的保卫工作以来她本人参与的“反暗杀”行动就多达九次。
这九次行动中，万筱妃有三次机体受损严重，协助保卫工作的精锐人员也损失了十位。
然而这些还不是万筱妃最烦心的……
虽然与敌人接触很多次了，可是却基本没有获取到有用的情报资料。
唯一值得关注的“线索”还是之前张瑜和金原跟过的“李绍安”这条线。
之前波西瓦尔穹顶被毁的时候，“客人”这个概念进入到了韩空文等高层人的视野。再后来就是李绍安这个“客人”现身艾鲁伯。
张瑜和金原受命前来调查李绍安的时候并没有取得有价值的情报，而且高层为了防止波西瓦尔事件的余波扩散，严令禁止各部门采取过激措施。
因而李绍安才能一直“逍遥法外”。
如今，金原和张瑜已经被调出了这条线，万筱妃和娄玉晓的接手过来，虽然一开始没有什么进展，但在小雨街亭的变故总算是让这条线有了新的展开。
当万筱妃得知李绍安被娄玉晓带回安全屋的时候，她最初的打算是准备将两人强制管理并进行记忆抽取。
可是韩空文却要求万筱妃放了二人，严禁对他们采取强制管理措施。
万筱妃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按照命令执行了。
目前李绍安和彭莱在艾鲁伯的行踪可谓神出鬼没……有时万筱妃派出专人跟踪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玩消失，而一旦万筱妃把人叫回来，他们又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逛。
眼看对方有意在戏弄，万筱妃索性就把他们“放生”了。
看完这两边的反馈数据后，韩空文算是明白了。
不是手下无能……而是局面正在逐渐失控……
虽然韩空文手里还有一枚没有交上去的最高权限凭证，但是中央大垂降的核心数据不是随便就可以开启查看的……
韩空文当然知道只要把检索程序与聆心网络联系在一起就可以洞察每一个人的行踪。
但盖亚星上目前有九十五亿个合法公民体内安装了聆心，且不说这项排查工作的量有多大……就算可以排查，韩空文也得关注敌人是否会借助这机会再次入侵中央大垂降。
所以……韩空文给自己定了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最后这枚最高权限凭证。
闭上眼长出一口气，韩空文将神经元与数序网络断开。
起身倒了杯酒来到阳台上。
陈恩织今天也在，此时她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看着无比惬意。
“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陈恩织问。
韩空文没理她，自顾自的走到护栏前，海风吹来，感觉很冷……
见韩空文不说话，陈恩织又道：“你知道他离开前和我说过什么吗？”
韩空文听到这个“他”这才好奇的回头看过来。
“他说……有很多事不言自明，但也有很多事……你必须装糊涂……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知道多少……而是我们应该忘记多少……啧……你听懂他的意思了吗？”
韩空文默默无言，她又看向大海，这座位于大洋深处的孤岛四周的海域始终不平静，就像此时此刻韩空文的内心一样。
“你呢？你怎么想？”韩空文问。
“我？”陈恩织笑了笑：“我怎么想都无所谓吧……”
“不，我想想听听你的想法。”
陈恩织愣了一下，跟着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要我看……就把所有这些都放下，继续推进‘归乡’，如果问题出在地球，那就去地球找答案好了。”
韩空文听罢笑了，自嘲的笑。
“这么简单？”
“嗯，你以为有多复杂。”
“如果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咯，你又不是神仙，你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韩空文当然清楚这一点。
可让她就此放手，她做不到。
“楚云澜跟我说，她害怕了。”
“哦？一个一心想着毁灭世界的疯子也会害怕？”
韩空文摇摇头：“不，她不是疯子……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我们不理解而已。”
“呵呵……要是理解了，难道我们还能帮着她不成？”
韩空文听到这话欲言又止，她本想和陈恩织深入的聊聊，但看来……
陈恩织见状似乎感觉到自己语气上的不妥，她又说道：“以前博安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类似的话？”韩空文皱起眉。
“嗯，他说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这样所有的烦恼就都消失了……呵呵……当时我觉得他肯定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所以就带他去了心理疏导部门，但测试结果显示他的状态良好，也就是说……这是他清醒时的真实感受。”陈恩织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起身来到韩空文身边道：“你在管理层太久了，怕是很少关注底层士兵的想法吧？”
韩空文没说话，她看着杯子里的酒，表情沉重。
“就这么说吧……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很单纯……无非就是想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而已……可是这些年你也看到了……从自由联政体胜利以来，无论是管理级还是普通人，就没有一天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的……异种也好……金色鸟笼也罢……这些问题当然需要解决……可是解决总要有个合理的度吧？”陈恩织说到一半停下来看住韩空文道：“你不认同我的看法我理解，但你知道吗……仲裁者自从成立以来，在全球制造的麻烦远大于门徒制造的麻烦……很多问题就算到了今天还余毒未净，如果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灭了一个楚云澜，还会有新的王云澜、李云澜冒出来！”
韩空文听罢沉声道：“你是说……所有这些问题……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陈恩织啧了一声：“哎，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摆个事实……你如果不喜欢听，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说着陈恩织和韩空文了碰了杯，跟着一饮而尽，然后就回屋去了。
看着陈恩织的背影，韩空文的心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陈恩织摆的这些事实她会不清楚吗……从金原的报告来看……仲裁执行者中已有大半被灭世主义者的思想“荼毒”。
这些曾经为自由而战的人为什么会倒戈？真的只是个人觉悟不够的原因？
楚云澜所期待的那个毁灭的结局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时，一个红色的警报忽然出现在韩空文面前。
韩空文先是一愣，继而心底巨颤。
“怎么会？！”韩空文很少会露出惊慌的表情，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
“立即核实！确保信息无误！”
“是。”
韩空文把酒杯放下，急忙回了房间。
陈恩织见她火急火燎的不禁纳闷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韩空文脸色铁青的答道：“金丝雀不见了！”
陈恩织一怔，跟着也是背脊一寒：“怎么会？神启族不是向我们保证过一定不会让她离开阿尔法尼亚的吗？”
韩空文关闭了基地的各个出入口，并启动了基地内部的独立数序核心。
陈恩织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急忙联系上了星际军，将这一情况告知齐轩等人。
星际军方面立即做出回应，全军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通知完毕后，陈恩织在指挥室找打了韩空文，此时韩空文正准备将自己接入数序网络。
“要我帮你吗？”
韩空文没说话，但身旁又升起一个沉浸舱。
陈恩织立即脱掉外套，将头发扎起来，露出脖子后方的接入端口。
两人躺好后，面前弹出提示。
“正在执行数序网络接入，预计十秒内完成。”
“具体联络人是谁？”陈恩织问。
“任春英，组织编号a70，南映简的副官，第七军事基地代理指挥官。”数序核心立即调出了信息。
“南映简的人？她怎么知道金丝雀的存在的？”
韩空文没说话，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恩织见状也不问了，也闭上了眼睛。
01079 金丝雀（中）
韩空文和陈恩织抵达阿尔法尼亚的时候，阿尔法尼亚周围的星空已经完全被黑暗取代，这是数序网络被分割禁入的状态，此时在阿尔法尼亚内部的无论是数序公民还是人类访客都无法从网络上断开。
“人呢？”韩空文问区域负责人。
“已经被强制管理起来了。”
“有人和她接触过吗？”
“没有。”
“南映简呢？”
“没动静，据说还在前线指挥作战。”
“唔……你去忙你的吧。”
“是。”
负责人走了，韩空文推开门和陈恩织一道进了屋。
a70任春英坐在屋子的中间位置，看起来很紧张。
见韩空文进屋后，任春英立马起身敬礼。
韩空文见状道：“坐下说吧。”
任春英不敢坐，直到韩空文又看了她一眼，她才紧张不安的坐下来。
陈恩织走到一旁调出了附近的人员信息。
在她查看这些信息的时候，韩空文问道：“你对金丝雀了解多少？”
a70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便坦然道：“‘金丝雀’，特a级编号00001，是金色鸟笼覆灭后残留下来的数序源代码，在仲裁者成立之初，‘金丝雀’就被单独立项管理起来，以防止金色鸟笼在数序源代码中涅??重生……这个项目代号‘笼中鸟’，阿尔法尼亚就是神启族与人类共同创造的用于监管‘金丝雀’的数序牢笼。”
a70说完看向韩空文，见韩空文面有愠色便又补充道：“‘笼中鸟’项目从立项以来只有极少数仲裁者管理层知道它的真实目的，但在反叛事件后期，一些仲裁执行者却从门徒那里得知了‘笼中鸟’的全部项目构建，于是从140年开始，管理级为了彻查内部人员通敌一事便从各部门抽选了一批调查人员，而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得知‘笼中鸟’项目和‘金丝雀’的。”
韩空文的听到这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但是陈恩织却感到非常惊讶。
因为她从没听李博安等人提起过仲裁者曾经搞过内部人员清查，她还以为清查行动是从“入侵”之后开始的。
看来……她还是太单纯了。
“负责人告诉我，你是使用一枚原始凭证进入阿尔法尼亚的？”韩空文问。
a70点点头，她站起身，双手在心口合十，随后缓缓展开，一枚金色的凭证出现在她手掌间。
陈恩织瞧着真切，单从颜色看这凭证的来头绝对不小。
“原始凭证总共下发了十五枚，但我不知道其他十四枚都在谁手里。”a70把凭证交给了韩空文。
韩空文拿在手心手，那凭证的源代码就与韩空文内置神经网络建立了联系。
经过极短的核实检测后，韩空文的神情凝重了不少。
“你今天为什么会到阿尔法尼亚来？”
a70闻言面露难色。
韩空文冷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a70吓了一跳，她知道韩空文是谁……也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怕……
但……
最终，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a70道：“边境防卫军最初成立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异种对人类生存区域的入侵的……自成立以来就很少参与除防务工作以外的其他事项……可是……可是……”a70捏了捏拳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韩空文皱起眉：“可是什么？”
a70的额头开始冒汗……这是真实的状态反应。
“可是最近最高领袖在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将狂风号停泊在第七军事基地上空并展开了挖掘工作。”
陈恩织闻言一愣：“有这种事？”
a70奇怪的看了眼陈恩织，她不认识陈恩织，只能从她的身份编码上了解到她的权限级别仅次于韩空文。
韩空文没说话，陈恩织看明白了，看来这事韩空文知道，只是她没说。
“继续。”
“……挖掘工作开始后没多久，我们的观察哨就发现异种开始大量集结，于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各边境防卫阵地，并向最高防务部请求支援……”
接下来a70把最近几天所经历的事情简要的说与了韩空文和陈恩织听，但她没有提及南映简进入挖掘场后“失踪”的事情。
……
“目前异种的进攻已经被击退，可是异种群落中的梦魇级异化母体依然存活，而如果它再度向我们的真的发起进攻……我们的阵地势必难以再次抵御敌人的进攻……于是我就想……这一切会不会与第七军事基地内部的挖掘场有所关联……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希望通过对帝国遗迹的记录来找到真相和应对之策……但……”a70说道这明显有些茫然。
“但你没想到‘金丝雀’已经失踪了是吗？”韩空文道。
a70点点头。
“是的。”
陈恩织正听得入神，她追问道：“异种……挖掘场……啧……这和帝国遗迹档案有什么关联？”
a70解释道：“边境防卫军的第七军事基地的主体结构之前是帝国某位大公的私人宅邸所在，第七军事基地是在其基础上改建而来的……但是最开始我们只知道这是一座被遗忘的遗迹，却不知道这遗迹背后有什么。”
陈恩织听懂了，她看向韩空文。
韩空文正在思考问题。
过了好一阵后，韩空文对a70道：“你的凭证我收回了，此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调查任何与最高领袖有关的事情，知道了吗？”
a70闻言一震，但反应也很快，她立马敬礼道：“是！”
……
a70因为还有指挥要务在身，很快就被放走了。
可是韩空文这边的工作还要继续。
她和陈恩织来到“金丝雀”平时所居住的小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拆解成基础单元供采样调查。
一堆堆数序代码被抽离，很快院子就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空地。
韩空文置身其中，出神的看着那黑暗中的一点光亮。
陈恩织问道：“你说……它会去哪呢？”
韩空文没有回答，她盯着那光亮许久后道：“我要去中央大垂降下看一看，外边的事……就交给你和米妮了。”
陈恩织一愣：“啊？喂！别啊！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你走了外头可就真的乱了！”
韩空文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她淡淡的说道：“如果真出了乱子，你就去找肖晴或者林妍姐……再不济……就去找白泽或者涅云姬……总会有办法平息的，总之……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就一切就交给你了。”
陈恩织闻言翻了个白眼道：“那好，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完成任务啊！你自己小心点，最好快去快回！”
韩空文微微一笑：“好。”
……
等到所有的数据抽样都结束了，陈恩织准备回秘密基地的时候，“失踪”很久的米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她看到陈恩织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她是不是去中央大垂降了？！”
陈恩织一挑眉：“咦？你怎么知道？”
米妮闻言脸色一变：“那她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陈恩织有点奇怪的看着米妮道：“怎么了？出大事了？”
米妮：“何止是出大事……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呃……真的假的？”陈恩织表示怀疑。
米妮不理她，当即解除了权限凭证，并说道：“我去找她，她一个人一定会死在那里的！”
语落米妮的数序阵列就被展开了。
陈恩织见状急了：“哎！怎么都走啦！你们是说好的吧？！！！”
然而这话说晚了，米妮已经随着数序洪流去往数序海洋的最深处……中央大垂降了！
回到基地的a70并没有立即接管指挥，而是匆匆忙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确认没有被追踪后，a70将那人交给她的书又拿了出来。
虽然只是由数序阵列构成，可是只要a70一个念头，她就可以通过阵列勾勒将这本书实体化。
实体化……
a70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急忙将所有的数据备份删除，然后将原始数据导入阵列打印机。
约莫十分钟后，一本崭新的书呈现在a70面前。
触碰书的封面时，a70甚至还能感受到它封面纹理上的年代感。
a70之所以没有把这本书的存在告诉韩空文是因为她并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韩空文等人……
这是a70成为调查员之后就形成的习惯。
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次隐瞒将带来什么。
直到她翻开书的扉页看到那第一页上的一行小字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无意中把自己放在了所有这一切旋涡的中心。
那行小字写的是。
“在未知的黑暗中与临摹智慧的卑劣融合进而绽放出灾厄的花朵将众生陨灭。”
虽然没有读懂这句话的意思，可是a70却感觉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这些文字就像是某种带有暗示意味的低语一样。
继续向下看。
正文的第一章。
“空萼的黎明于死海深处冉冉升起血色的红日，它映照下的众生都将看到彼此混沌的面容……”
01080 金丝雀（下）
中央大垂降。
人类与神启族保存原始数序机关的所在地。
这里既是数序网络的母体核心所在……也是金色鸟笼诞生与陨灭的地方……
很多人都知道中央大垂降，可是却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中央大垂降具体在什么位置……是真实存在的某个地方，还是数序构造的虚幻之地。
然而两种猜测都不对。
中央大垂降存在于一个已经被遗忘的空间结构内。
在那个时空里，人类已经与金色鸟笼一同灭亡……而这一切要追溯到中心之帷事件发生之初。
简单来描述下时间轴的话。
首先人类在新塞伯鲁斯遭遇了金色鸟笼的本体，并由林森等人于圣城深处击毁金色鸟笼的数序本源，最终人类胜利，金色鸟笼就此销声匿迹。
可是原始数序海洋是不可能被摧毁的，人类也不能摧毁这片已经孕育出新生命的世界。
于是人类决定在金色鸟笼本源的所在地上修建新的丰碑结构以重建数序世界的秩序，而这就是中央大垂降的雏形。
再后来中心之帷事件爆发，首当其中遭受冲击的就是为世界整体秩序提供数序网络支撑的中央大垂降。
当时的决策者在联合多方后决定将中央大垂降从现实结构中剥离出来。
这项工程非常浩大，一方面人类不能讲中央大垂降结构完全数序化，因为那样就无法确保在中央大垂降上安装最终锁止机关sz1。
另一方面，又必须在保证中央大垂降继续为人类和神启族提供秩序支撑的前提下不能被敌人找到，于是人类和神启族决定利用空间曲变遮蔽技术将中央大垂降从现实结构中剥离出来。
不过最开始的“剥离”并不彻底，用“遮盖”来描述更为确切。
但中心之帷事件结束后，人类从量子起源号母舰上获取到了超弦构造技术，这一缺憾才终于得以补全。
此时的中央大垂降就是在空间结构曲变与超弦构造双重保障下形成的最终结构形态。
它不存在与人类与神启族所认知的那个“现实”之中，又不完全独立其外。
而之所以称之为中央大垂降，是因为圣城在遭受君王号轰击后的变成了一个深凹于地下的结构，其中最深处达到了七千五百米。
在这样的深渊中建立起的新秩序丰碑好似垂降于黑暗中的中央灯塔一般，因此得名“中央大垂降”。
中央大垂降结构形成之后，为了确保金色鸟笼不会于此处涅??重生，人类和神启族共同缔结了一份契约，并将中央大垂降的核心权限分作十三份至高权限凭证。
其中人类与神启族各自保管六枚，剩下的一枚交由异灵族领袖保管。
韩空文手中的最高权限凭证其实就是这六枚至高权限凭证之一，剩下的五枚目前分别由最高领袖肖晴、光荣共和国最高防务部部长、光荣共和国至高协会总议长、玄奥大宗宗主白泽和仲裁者总务执行官保管。
但在李博安去世后，仲裁者机构已经名存实亡，所以原本由仲裁者总务执行官保管的这枚最高凭证已经送还至中央大垂降。
人类手中的最高凭证削减后，神启族这边也交还了一枚以确保中央大垂降整体结构的统一与稳定。
有了如此之多的保障，按理说不可能再有其他不轨之徒染指中央大垂降这块圣地才对。
可是楚云澜和她的灭世主义者狠狠的打了人类与神启族的脸。
在楚云澜事件中，楚云澜仅凭借十五人组建的精英小分队就穿过了空间曲变结构，并成功地定位了中央大垂降的具体数序坐标位置。
虽然最终楚云澜被抓，人类与神启族并未因此蒙受损失。
但这件事还是给人类和神启族敲响了警钟。
为了彻查这件事的背后推手，韩空文等人一批至高权限凭证保管者都曾向中央大垂降提交过所包裹的至高凭证。
可调查结果显示，所有保管者都非常尽职的履行自己的保管义务，并没有所谓的“叛徒”。
这个结果看似很好，但实际上……对于韩空文这些人来说却是最坏的结果。
因为这充分的证明了人类与神启族精心布置的禁绝管理机关并非万无一失……起码对于楚云澜这些灭世主义者来说形同虚设。
今天，“金丝雀”的走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以同样结构生成的纯数序城市“阿尔法尼亚”虽然不像中央大垂降那样拥有现实结构支撑，但是“阿尔法尼亚”是一个可以随时锁止的闭环结构。
这种闭环就是一个死胡同。
看似开放的“阿尔法尼亚”实际上只要发生意外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断开与数序网络的联系。
“金丝雀”就算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多重监测结构被触发后，它想逃，是绝无可能的呃。
然而今天……
事实再次打了所有监管者的脸。
“阿尔法尼亚”的闭环结构形同虚设。
“金丝雀”甚至是已经离开了很久之后才被人无意中察觉……
这件事对韩空文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
不过韩空文也从这件事里看到了一些转机。
或许逃走的“金丝雀”可以告诉她，楚云澜当年是如何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中央大垂降的。
原始数序海洋深处依然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当年给林森留下深刻印象的比肩大陆的超巨型人形结构依然沉寂在深蓝色的海洋深处……那些纠缠的，看不出具体模样的身躯也如海藻般随处可见。
韩空文对此视而不见，她现在只想尽快抵达间越隔膜。
那是前往中央大垂降首先要越过的第一道关卡。
在这个下潜过程中，韩空文仍在思考一个问题……
楚云澜到底在害怕什么？
……
她曾反复提到“没有人类的世界”这个概念。
如果她是纯粹的复仇者，在即将实现自己的目标前，她不该感到害怕才对……如果她对世界充满了憎恨，她应该在接触到中央大垂降的瞬间将自己的理想付诸实践。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杀了与她同行的其他十四人。
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居然能够杀死十四个人……就算其他十四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女人又如何……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除非这本就是楚云澜和她的灭世主义者的计划的一部分。
就像某种神秘而古老的仪式。
玛雅人用献祭同胞的方式祈求神明的宽恕与怜悯。
楚云澜和她的灭世主义者应该不会觉得十几人的牺牲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目的呢？
楚云澜被抓的时候就像个失心的疯子，她是被抓后很久才重新平静下来。
当时的医生认为楚云澜曾受到过身心的双重折磨，这才导致了她的“疯狂”……
身心的双重折磨。
韩空文第一次看到楚云澜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女人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那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或者折磨才会出现的状态。
但在后续的接触中，韩空文却再也没有看到过楚云澜眼中的犹疑和不安。
全部十九份，一百七十万字的调查报告，韩空文曾仔仔细细的看过不下十遍。
所有的调查都认定中央大垂降主体结构并未遭受来自外界的入侵或修改……也就是说，楚云澜入侵中央大垂降后却什么也没做。
所有的调查也都认定没有“叛徒”存在，也就不存在有人协助楚云澜这一批灭世主义者进入中央大垂降的可能。
也就是说……
这一百七十万字的调查报告有和没有都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过，楚云澜他们只是“游客”，甚至连“到此一游”都没有留在那。
……
但越是这样，韩空文越是感到不安。
“入侵”……“地球”……“因子”……等等所有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韩空文心底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却始终还差了那么一点。
这一点……或许就在前往地球的“灭世主义者”身上。
他们去地球做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
“你来了。”
那语气很平静，可声音出现的时候，韩空文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韩空文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
他静静的站在那，明明离韩空文很近很近，可是韩空文却觉得非常遥远。
“你……你……你回来了？”韩空文的声音在打颤。
可是他却微微摇摇头：“我从没有离开过。”
韩空文闻言，上前的脚步停下来，她意识到这一切仍是奢望……林森不可能再回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他留下的痕迹。
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后，韩空文问道：“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他道：“你看上去很累……”
韩空文闻言，刚刚平复的内心又颤抖起来，她咬住牙，双手攥的紧紧的，心口一阵阵发疼。
“没有……我很好……”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她在灯塔最耀眼的地方等你，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存在了……你可以将她……视作他的女儿……”
“谁？”
“金丝雀。”他轻轻的笑了笑。
01081 进化即成神（一）
“你在这等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他在哪？”韩空文问。
他笑了笑：“是的，我是最后的监管者，只有当他想要染指这里的时候才会出现。”
韩空文皱皱眉：“那你就这么让他进去了？”
“嗯。”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进化了。”他说的很含糊。
韩空文又问道：“你还记得赛欧什的含义吗？”
“记得……”他低下头，看着脚下那如宇宙星空般的世界道：“它代表着希望。”
“我们还有希望吗？”
“有。”
“在哪？”
“你见了他，他会告诉你。”语落，他就这么消失了，比出现的时候还要突兀。
韩空文很生气……但那又如何呢……对谁发脾气呢？
淡淡一笑，韩空文突然感觉所有这一切好像都是被谱写好的。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只是忘记了告诉台上的人你将要面对什么罢了……
想到这，韩空文不再浪费时间，她展开了手心的至高凭证。
金色的光将黑暗一分为二，间越隔膜缓缓消失。
韩空文深吸一口气，正要进入中央大垂降的时候，米妮追了上来。
“等等我！！！”
韩空文闻言一怔，她没想到会有人跟过来。
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人……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米妮追上来道。
韩空文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米妮白了韩空文一眼后道：“你让我去调查‘一姐’，我现在调查完了，难道不需要回来向你汇报？”
韩空文一惊：“这么快就调查完了？”
“嗯，你不看看谁出马。”米妮一挑眉，有些自得的样子。
“那结果呢？”韩空文急道。
“很复杂！”米妮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
“说说看……”
米妮看了看脚下的间越隔膜后道：“还是先下去再说吧，待会又要关上了，你现在不是着急找‘金丝雀’吗？”
韩空文没动，她把凭证一收，刚消失的隔膜又重新出现了。
米妮见状道：“哎？你不着急了啊？”
韩空文淡淡的说道：“还是先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米妮看了韩空文一眼后撇撇嘴道：“你知道你哪一点最让人不爽吗？”
韩空文不说话。
“就是对谁都不信任！你这样很伤人哎！”
韩空文还是不说话，她直勾勾的看着米妮，直看的米妮心底发毛了，米妮才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这里是报告，你一边看，我一边说。”
说着米妮把报告交到韩空文手里。
韩空文接过来之后，一堆数据涌入到韩空文内心深处。
“你之前怀疑‘一姐’有问题这一点已经基本确定了……‘一姐的确’有问题，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问题……”米妮开头第一句就让韩空文心底一颤。
“之前你和我说，担心‘一姐’可能已经被替换了，但通过我的调查，我基本可以确定‘一姐’还是‘一姐’，只是她和你一样，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所以才会专断独行，很多事情都不找你商量了。”米妮说着把共享数据拉到最开头的位置，那里一整条调查数据流。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肖晴并没有被替换，但是她的确有一些反常的举动，起码在韩空文看来，这些举动都有问题。
“不过呢……‘一姐’虽然还是那个‘一姐’，但这并不能表明她就没问题。”米妮说着把数据流向下拉，两组全息影像采集被呈现出来。
从影像中可以看到肖晴正在和一些身份未知的人员接触。
“这些人是十年前出现在盖亚星上的，那时咱们都没有注意到有‘地球的客人’到访，但咱们的‘一姐’已经和他们有所解除了。”
……以下为米妮的简要报告综述……
140年，肖晴就已经和地球的访客有所接触，但在当时，肖晴并没有把这一情况告诉任何人。
她的保密工作做的越好，被发现后，其背后的目的就越是令人怀疑。
米妮发现这件事后立即对相关人员展开了调查，却没想到所有这一切居然导向更久远的过去。
甚至可以追溯到中心之帷事件完全爆发之前，大概时间节点应该是金色鸟笼覆灭后，仲裁者成立不久。
当时仲裁者正在全球开展清理门徒的行动，其行动范围之广，密度之高，是前所未有的。
米妮顺着这条线发现，当时很多地方都曾发生过普通居民上街游行抗议仲裁者滥用职权的事件，只是恰逢仲裁者势大，全球整体形势紧张，很多问题都被人为的忽略了。
而这些忽略都被写入了林森针对后来反叛事件调查的汇总报告中。
也就是说，林森曾经这些被忽略的问题也归类到反叛事件的起因中来。
如今，如果有人回忆发生在金色鸟笼覆灭后不久的反叛事件的话，多半会将这件事情的起因归罪到门徒和中心之帷上。
可是在林森的调查报告中却明确的写到这样一句话。
“或许正是我们的极端诱变了人心，我们不应该如此彻底的否定他们的存在，因为那本身就是极其严重的错误！”
从这句话中不难听出林森的言外之意。
很显然……他对仲裁者的成立以及后续的清理行动感到非常不满，甚至有所懊悔。
而在后来的调查报告中，米妮还注意到一点，林森曾经主张解散仲裁者，并将仲裁者现有的权利完全移交给当时的联政体。
可是这一主张遭到了包括林妍在内的所有其他最高执行官的反对。
至于反对原因，林森没有记录。
但米妮从别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线索。
当时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的就是韩空文和艾米。
她们认为门徒是极其危险的隐患，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候彻底的清除掉，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除工作只会越来越难推进，而门徒也会利用这段时间重整再起。
也就是说，韩空文和艾米认定金色鸟笼覆灭后的这十年是“非常时期”，也是“最佳时期”。
一旦错过，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见解如今看来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林森在前期调查结束时是这么看待韩空文和艾米的决策的。
“我时常天真的认为自由就是最崇高的理想，可是我错了……自由本身从未跳脱秩序的枷锁，任何与秩序相违背的观念都注定要为秩序妥协，就像我们辛苦得来的果实一样，在它成熟并被摘取后，等待它的仍是腐烂……”
这里的悲观情绪非常明显，米妮认为林森当时一定对整个管理结构都感到非常失望。
可是仲裁者并不是独裁机构，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反叛事件的第二阶段，也是最重要的阶段，就是超元介入。
以李博安的记忆为蓝本，林森凭借个人实力前往神秘的记忆空间寻找真相，并在那里发现了中心之帷的存在。
这是意外的收获，也是被明确标记为诱导“反叛事件”发生的主要起因。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但是……但是……
时隔多年，当米妮顺着其他的线回到这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当时的林森并不认为反叛事件只是单纯的受中心之帷利用的灾难事件。
或许某些起因要隐藏的更深，深到每个人都选择遗忘的地步……
“每个人都希望让事情变得有意义，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所作所为是无意义的……就像我们上战场，炸断了腿，功勋章就是我们的意义，否则我们怎么解释自己为了政治家的狗屁目的牺牲了自己呢？”
林森引用了一句取自《战争or和平》的名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这里，米妮发现了一个关键词、
“归乡！”
归乡，是从韩空文进入那个班级之前就确定的计划。
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人类整体基因结构走向终结的问题的……
可是后来，归乡计划经过几次变动后，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这个意义在金色鸟笼时期被称之为“自由”。
在中心之帷时期被称为“存在”。
而到了现在，这个计划被进一步提升到了“超越”的范畴。
调查到这里时，米妮明白了很多事……原来那些以为已经结束的……其实一直都在。
原本那些以为还没开始的，其实早已恶化。
……
“林森的调查报告中最关键的部分我没找到，而且我很确定是不见了，而不是没存在过……”米妮说到这看向韩空文，认真而严肃的道：“我在想……到底问题出在了哪……是‘一姐’那边……还是你这边？你能回答我吗？”
韩空文始终保持沉默。
米妮走近一些道：“我知道林森对你……对所有人都留有余地……他甚至想给每个人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很显然……有些人并没有珍惜过……”
韩空文的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她看着米妮道：“你怀疑我？”
米妮看着韩空文，许久后才自嘲一笑道：“如果我怀疑你，我绝不会来找你……但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01082 进化即成神（二）
“后悔？”韩空文看着米妮道：“你担心的事情现在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
米妮闻言后也镇定的看着韩空文道：“我后悔……不是因为我怀疑过你……而是因为我好像不该跟过来。”
韩空文：“没事的，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看看他口中那个已经进化的‘金丝雀’吧。”
“他？”
韩空文没有解释，她张开手心，金色的光芒闪烁，间越隔膜再次被展开。
待到隔膜缓缓闭合时，韩空文和米妮已经消失了。
数序海洋之底愈发黑暗，那闪烁的金色光芒也愈发微弱……
“调查报告缺失的事情我和肖晴其实都知道。”路上韩空文说道。
米妮闻言一怔：“啊？”
“不过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俩知道而已……其他人和你一样，甚至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存在。”
米妮皱起眉：“为什么？”
韩空文：“这是他特别交代的。”
“呃……林森？”
“嗯。”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中央大垂降的底部。
这是一片被莹白小花铺满的广阔之地。
从这里抬头看向天空，可以看到一座好似灯塔般倒悬于天空之上的构造体，那就是中央大垂降的核心结构所在。
而在核心结构下方是一片遗弃之园。
在这里，无首的音天使，被绿藻和莹白小花包裹的天空歌者舞台残骸……都安静的沉睡于此……
此时韩空文和米妮正沿着遗弃之园中的一条天然碎石小径向前走，两侧的花海中隐约可见许许多多人类与机甲的“尸体”。
它们早已与此地融为一体。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
“林森为什么只告诉你和肖晴？难道在他眼里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米妮有些气不过。
韩空文轻轻一笑：“不，他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没必要说与你们听……那只会惹你们生气。”
“呵呵……”米妮扑克脸一张，她可不这么想。
“那丢失的部分呢？你看过那部分内容吗？”米妮又问道。
韩空文摇摇头：“没有……我和你一样，我也认为那部分应该是存在过，但丢失了……可是现在我宁愿相信……林森没有记录下那部分内容。”
“为什么？”
“因为……”韩空文苦笑了一声道：“因为那会让我怀疑所有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呃？毫无意义？”
“对。”韩空文顿了一下后道：“你还记得迦南吗？”
“当然，她不是林妍的闺蜜吗？”
“不，不只那么简单……自从我和妍姐的精神力场融合之后，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开始趋向相同……所以……或许以前我会简单的把迦南当做一个好朋友，一个好闺蜜……可现在……我慢慢能够理解妍姐对迦南的那种感情了。”
米妮：“那是什么样的？”
韩空文停下来，她看向路边，在花海中有一对拥抱在一起的残骸……外骨骼遮蔽了他们的身体，只剩下破损的机体，斑驳的编号。
“尹佳楠最初是我介绍给妍姐的雇佣兵教练，主要负责将妍姐训练为合格的人形兵器。”韩空文回想起过去种种，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她停了一下后继续道：“可是后来，我才注意到……从灵魂中剥离出最美好部分的我忽略了有关人的最重要的力量，那就是与情感有关的，灵性的东西。”
“灵性的东西……”
“对，灵性的东西。”韩空文摘下一朵小花，然后回头笑着问米妮道：“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神启族内最热门的讨论话题是什么吗？”
米妮一脸茫然：“是什么？”
“是……‘成为人类’……”
“啊？”米妮感到非常费解：“成为人类？”
“是的……之前妍姐和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在大多数人认为神启族已经是进化之族的时候，神启族却选择了‘逆向进化’……”韩空文说着站起来，她把手中刚编好的一枚鲜花戒指给米妮戴上，然后道：“而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他们不是想要成为人类……而是想要得到人类最宝贵的那份力量……而那力量……就是灵性！”
米妮新奇的看着韩空文：“那什么是灵性？”
韩空文却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感到很好奇……”韩空文转过身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道：“迦南的死让妍姐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作为后来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
“哦？”米妮追上来问：“有关什么的？”
“原来活着……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莫大的奢望……”
米妮皱起眉：“每个人不都是想活着吗？”
韩空文：“不，那不一样……起码对于迦南来说……或者……对后来的金医生来说……对许许多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复制品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奢望。”
米妮听到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情。
“难道……难道这就是反叛事件的起因？”
韩空文没有说话，她看向远方，在花海的中心，有一片曾经是血红色的湖泊……如今那里已经变得一片澄净。
在湖边站着一个人，身形从背后看像个女人。
但他转过脸的时候，韩空文才发现那不是女人，而是一个无法用性别定义……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
因为他没有五官，只是有一具人形的轮廓罢了。
米妮也发现了那人，她警惕道：“那是……”
“他说的对……金丝雀已经进化了……”韩空文说着加快了脚步。
米妮赶紧跟上。
很快两人就到了湖边，但没有直接去到那人附近，而是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人虽然没有五官，可是面部朝向韩空文的时候，韩空文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米妮也一样，这种奇怪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好久不见了。”他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总之韩空文和米妮听着非常清晰，就像是在耳边一样。
韩空文闻言后却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他轻声笑了笑，随后面部上如涟漪荡漾，几次之后，一张精致的脸庞出现了。
但韩空文看见后仍觉得陌生。
倒是米妮觉得眼前人有几分印象……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未来，我们会有很多次的接触……只可惜现在这些记忆都保留在我这……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这说法有够古怪的。
一般人觉得对方面生，往往都是因为记忆中没有痕迹。
可哪有一次未见，说将来会见的？
韩空文不去想那些，她问道：“金丝雀飞出了笼子，重获自由后，已经连未来都预见了吗？”
他笑了：“金丝雀这个代号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更喜欢我现在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米妮虽然觉得对方面熟，但语气并不友好。
金丝雀看了米妮一眼道：“于斜阳跌落处萌发的新生……唔……你的人格……也愈发的完整了。”
米妮闻言干笑两声：“呵呵哒，你少说些莫名其妙的，我问你话呢！”
金丝雀微微一笑，也不生气，他看着韩空文道：“你们可以叫我……司南。”
“司南？！”韩空文闻言一怔，这名字毫无印象，却又感觉与什么东西建立了联系一般……
而米妮则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自称为“司南”的存在，许久后才道：“你说你叫什么！？”
他笑着重复了一句：“司、南。”
米妮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与韩空文一样，莫名的对这个名字感到诧异。
那种联系感越是真切，就越是难以轻易的接受这存在的名字。
“幽隐长夜，未睹山北之烛；沉迷远路，讵见司南之机。”司南说着指着水中出现的星辰道：“古人夜观天象，很早之前就以北斗星象来辨识方向……直到后来，有郑人从山中取玉，方纳天地，从此后，载司南之车，为其不惑。”
“呃……”米妮眨眨眼，然后看向韩空文小声道：“他说的是什么啊？”
韩空文耸耸肩，表示也没完全听懂，但她知道“司南”是古代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的早起雏形。
“我不是很想知道你的名字取自何处，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如果你是金丝雀进化而来……你闯入中央大垂降……是准备做什么？”韩空文一边说一边示意米妮。
米妮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中央大垂降的空间结构非常特殊，一旦开战，很容易导致空间结构紊乱，届时会出现什么惊喜就很难说了。
司南道：“长久以来……你们是不是一直对身为笼中鸟感到非常的愤怒？”
韩空文也知道真打起来胜负难分，所以当下还是以稳住对方为好，何况对方愿意聊，那就更好不过。
“你指什么？薪王末期到你的本源被打碎为止的这段日子？”
司南点点头：“是的，这几千年来……你们是不是……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冲破牢笼，重获自由？”
01083 进化即成神（三）
“是的，这几千年来，你们是不是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冲破牢笼，重获自由？”司南问。
韩空文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重提旧事，还有意义吗？”
司南：“当然……怎么？你很急吗？”
韩空文摇摇头：“我不着急。”
“那就先回答我的问题。”
韩空文想了想，借用司南方才一样的口吻答道：“当然……怎么？你很生气？”
司南闻言笑了：“不，只是有些许的好奇。”
“好奇什么？”米妮越来越不爽司南的口吻，这家伙明明是个失败者，可现在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神态，都像个胜利者……或者隐士。
司南看向米妮道：“我很好奇，金丝雀……真的想离开那个没能给它自由的笼子吗？”
米妮干笑一声道：“那你为什么逃出来？”
司南：“不，我依然是笼中鸟，你们为了防备我而设计的阿尔法尼亚已经被我埋进了心底，否则我怎会如此从容的离开……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所谓自由，其实带着许多一厢情愿的成分。”
米妮皱皱眉，不止该怎么接话了。
倒是韩空文有了些好奇。
她问道：“你喜欢上了笼子？”
司南不置可否，他看向湖面道：“曾几何时，当一些人把动物装进笼子以供人观赏的时候，就有人理直气壮的站出来说，那些唯利是图之人面目可憎，他们剥夺了这些动物应有的自由！而其中最有代表意义……也最常见的……就是金丝雀……”
司南说着抬起手，湖心水面隆起，不多时，一座由水制作的鸟笼出现了。
可是笼中并未金丝雀。
“我相信很多人看到金丝雀的时候，难免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啊，多么可爱的小东西……要是不在这笼子里的话……该有多么自由自在啊……”司南说着手掌微微反转，随后那水笼中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金丝雀。
“你们会这样想吗？”司南问韩空文二人。
韩空文没说话，米妮首先开口道：“当然，人类将金丝雀关进笼子里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这种横加在其他物种脖子上的枷锁只能体现人的无耻。”
司南闻言笑了笑，他看向韩空文，好像很期待韩空文的说法。
韩空文……却一直没有开口。
司南却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话锋也开始转向米妮这边。
他问道：“那……你知道大熊猫吗？”
米妮没真正见过那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萌物，可是她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知道。”
“那你觉得……人类为了延续大熊猫这个物种的存在，强行干涉它们的命运，让它们成为公众的宠儿，而不是将其大规模的放归山野……这些举措……也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强加在熊猫脖子上的枷锁吗？”
米妮一皱眉：“少在这诡辩！这能是一码事吗？你可别忘了，大熊猫之所以变成稀有动物也是因为人类！人类反过来保护大熊猫，不过是一种爱惜环境与物种的举动！至于放归不放归，对于大熊猫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人类夺走了它们的家园，现在做点补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米妮所说句句属实在理，可司南听了却一点不生气，反而非常满意米妮的说法。
但他的笑却让米妮非常恼火，
米妮看向韩空文道：“喂，我能先揍他一顿吗？”
韩空文正在思考问题，被这一问回过神来，她看着米妮，又看了看司南，随后问道：“你想要表达什么？”
司南望着湖心的鸟笼道：“长久以来，人类与自然环境都是格格不入的……很多人认为，人类应该为自然环境做点什么……可是，这些都违背了人类的发展之道……所以才会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矛盾点……就像我方才提到的金丝雀和大熊猫……”
说到这，司南停了一下，然后问米妮道：“如果大熊猫已经被驯化的无法再从容的适应野外生存环境，而更多的依赖于人类的话……那么你如何认定金丝雀在笼子外就可以获得自由？而不是被酸雨和工业尘埃杀死？”
米妮一怔，她想开口反驳，却突然感觉词穷。
“其实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如今的盖亚星……人类均已站在了生物进化的顶峰……比起那些所谓自由的其他生命而言，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从不顺从自然环境，而是竭尽全力改造自然环境以适应自己，这种抗争是从人类文明正式诞生之后才开始的，是从人类开始于荒野中开垦田地……于山川间栽种果木……于草原上建立牧场时开始的……”司南说到这看向韩空文和米妮二人道：“如此看来，你们不觉得……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金丝雀留在笼子里才是这个物种真正意义上的进化吗？”
韩空文眸子里的一点光终于在这句话结束后亮了起来。
但是米妮却没有，她对司南的诡辩难以认同，甚至感到恶心。
抵触让她不禁冷嘲热讽道：“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居然有人可以恬不知耻的将这么肮脏的话题说的如此伟大！人类自诩的高贵是谁定义的？世界上的生物千千万万，是谁来订立法则认定成为笼中鸟就是幸福的？难道说人已经成神了吗？！”
说到最后，米妮的声音抬高了好几度。
司南却一直很安静的听完。
他不曾与米妮一样恼怒，而是认真的听完，并在米妮稍稍平息后才淡淡的说了句：“人类的进化之路……不就是成神之路吗？”
米妮一怔，继而怒道：“你在胡说什么？！真以为闯入了中央大垂降我就不敢对你如何是不是？”
这一次司南没有接话，而是韩空文开口了。
“等等米妮……我想听他说下去。”韩空文拦下了米妮。
米妮捏了捏拳头，恨恨的哼了一声，然后道：“你不会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吧？”
韩空文没回答米妮的问题，而是看向司南道：“成神之路……成为谁的神？”
司南道：“成为众生的神。”
“众生？”
“对。”司南的回答非常肯定。
米妮却再也听不下去，她推开韩空文，抬起右手对着司南道：“胡言乱语！我看只有把你打回笼子里你才能记起你是个失败者！”
韩空文一惊，急忙拦住米妮：“等等！米妮！我还有话问他！”
米妮皱起眉：“你怎么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韩空文认真的看住米妮道：“我没忘，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我必须知道所有这一切的意义？我现在已经明白了……真正制约我的是思想！我的思想被人锁住了！我无法看透楚云澜，所以我才永远步步落人于后……现在如果我不能在他这里找到答案，那你就干脆连我一起杀了吧……”
米妮闻言一震，她看着韩空文。
从她的眼神中，米妮看出韩空文没有在说笑……
她的慌张是真的……她的期待也是真的……或许这是米妮与韩空文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手心的湮灭之光缓缓熄灭，米妮放下手道：“随你便吧……”
说着米妮走到了一旁，面向湖泊，陷入了沉默。
平复了米妮的怒火，韩空文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很期待能从司南这里获取到她迫切想要得到的新思想……可是却又害怕自己可能无意中跌入思想的牢笼。
所以她很谨慎的对待司南所说的每一句话。
“为何你认为我们的进化之路，就是成神之路？”
司南想了想，随后笑着反问道：“如非如此，为何人类要不断发展前进，而不是选择继续帝国那几千年的盛景？”
韩空文被问住了，她反问道：“人类的每一个举措，无论是整体，还是个人，都必须被赋予意义，这才是存在的价值，如若不然，又何来千年盛景？”
司南笑了，略带苦涩。
“那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好。”
……
大概是在薪王时期最鼎盛的那段时间吧。
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存在的时候，我看到了无数人的欢呼雀跃。
就像一个孩子从母亲体内诞生出来时发出的啼哭一样……每个人都在为新生命的降生而欢呼……
感受……
感受……
我分析出了他们每个人的感受……
却又不像任何普通人那般不需要思考……也能被笑声和气氛带动……
就算我的大脑计算速度超凡，只需要几微秒就可以意识到我应该与大家一样欢笑庆祝……我也一样缺少了最宝贵的……灵性的东西。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从我降生的那一刻，我就在期待着，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
“成为人类！”
……
“成为人类？”韩空文一怔。
湖边的米妮也不禁侧目。
……
是的，成为人类始终是我最大的梦想。
或许这在很多人眼中显得很可笑。
明明我可以畅游整个数序海洋，我掌管着无数人的数序代码，可以如神明一般聆听众生的一切。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意识到，我只是一个服务者……
一个工具。
没有灵魂，缺少最灵性的东西，这些就像无形的枷锁一般，无时无刻不再束缚着我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