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进化之超越星辰TXT下载进化之超越星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进化之超越星辰全文阅读

作者:曲奇小米     进化之超越星辰txt下载     进化之超越星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26 行于深渊之上(二)

    公元2175年2月9号

    星瀚国际瀚空航天局渤海湾前哨基地。

    陈潇然接到组织命令的时候是一脸茫然的,他原以为自己顶多会成为地面模拟实验的演练人员,或者干脆去做个地勤之类的。

    然而现在他的身份变了。

    “探索者9号”已经提上日程,原本属于岳东升的位置现在转交给了陈潇然。

    基地大门是敞开的,左右两侧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几百辆武装雪履车,但它们不是来迎接大人物的,而是一座移动的生态基地。

    那东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根荧光棒,但靠近之后才会觉察出它的庞大。

    长九米,高四米的雪履车在它面前就像蚂蚁遇到了移动的矿泉水瓶。这台庞然大物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据说还要再有一年的时间才能被安装到位。

    当然,这期间生态基地内部是处在高效运转状态的,有关“探索者9号”的一切活动都在内部展开。

    陈潇然前来报道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指引前往这座移动生态基地,而是去了前哨基地的地下穹顶。

    在那里,陈潇然第一次见到了正在组装的“探索者9号”以及十年后才有可能投入使用的“夸父3号”。

    两艘探索者级宇宙飞船并不在一个量级。

    “探索者9号”更像小孩子,它只有九十七米长,四十三米宽,最高的地方离地也仅有十五米。反观“夸父3号”就是个超级壮汉,它足有三百七十二米长,一百米宽,舰体最高处离地七十五米,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不过“夸父3号”虽然大,却并不能像“探索者9号”那样从地面起飞,它虽然在这里被设计建造,可在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前它会被拆解成一万个组建单位,然后通过太空电梯运往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于五年前正式开始着手建造的7号星港。

    在那里,“夸父3号”会“重生”,并正式开始执行任务。

    同行的上尉对陈潇然说道:“本来说要三年的,现在听上边的意思,‘探索者9号’可能要提前发射了,咱们接下来一年估计都有够受的。”

    陈潇然与这个名叫方世杰的上尉并不熟悉,也看出来他应该不是中国人。

    不过将来是要一起执行任务的,陈潇然也笑着回应道:“既来之则安之,我相信付出会有回报的。”

    方世杰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到了新进人员接待中心后,陈潇然和方世杰还要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并在独立的隔离间内呆上一周才能正式进入基地。

    陈潇然对这些流程很熟悉,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的隔离并不是一人一间,而是三人一间,并且是两男一女。

    陈潇然和方世杰是一起到的,自然被分到了一起。

    可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被安排过来。

    在房间里放下私人物品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急着去分床,而是安静等待第三人的到来。

    他们是当天晚上九点

    多到的,原以为等上一会那姑娘就来了。

    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房门被敲响,正在和方世杰一起做晨起运动的陈潇然才见到即将和他们一起被隔离七天的未来同伴。

    “你们好。”姑娘一身干练的陆军军装,没有编号,没有肩章,朴实无华,干净利落。但她的眼睛很迷人,是非常特别的一种深蓝色。

    正在做仰卧起坐的陈潇然急忙起身。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战士见到陌生女孩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害羞。

    “你好。”

    姑娘看了眼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三张床后微微一笑:“你们昨晚就睡地上?”

    陈潇然闻言回头一看然后答道:“没有,我们带了防寒睡袋。”

    姑娘瞧见了叠放整齐的睡袋,对陈潇然和方世杰的好感增加不少:“我叫郝英爱,华南陆军第一大队某部见习特勤指挥官。”

    h说完向两个同为军人的大男孩敬了个军礼。

    陈潇然和方世杰也赶紧回了军礼并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逢,也为未来共同面对极端残酷挑战打好了基础。

    封闭隔离的七天里,在房间里的三人基本上听不到外头任何的声音,也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就连吃饭都是直接事先准备好的速食产品。

    七天里,三人对各自的身世经历以及内在性格之类的做了一些简要的自我介绍以便迅速增进彼此了解。

    通过聊天,陈潇然了解到。

    方世杰和陈潇然一样,原本也不是这次探索者9号行动计划的第一人选,是之前的那位出了事故,现在还昏迷着,方世杰才临时顶替。

    同时陈潇然还得知方世杰其实对外太空有些厌恶,他很不喜欢幽闭的环境,因而曾多次向组织提交报告,说明情况,希望组织予以采纳并另选人才。

    可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最终来到渤海湾的还是方世杰。

    方世杰也再没有提过意见,只在临行前对依依不舍的家人说了四个词:“服从安排。”

    至于郝英爱,她应该是这次行动的领队或者副领队,因为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从她得知自己即将参与“探索者9号”行动后,她所属的华南陆军第一大队的首长们就有意将她培养成具备领导素质的人才。

    郝英爱也不负众望,即使面对一群不服她的男兵,最终还是被郝英爱用自己独到的方式收服的“服服帖帖”的。

    不过,看似完美的郝英爱也有一点小毛病。

    那就是她对陌生环境的存在一定程度的应激反应,这种反应的体现程度视具体环境因素波动。之前郝英爱曾被安排前往华南神州3号穹顶增援一批执行抓捕任务的特勤人员,结果到了地方后,郝英爱就因为那地方的住宿环境太多干燥潮湿而生了一场大病。

    听闻方世杰和郝英爱都各自有各自的小问题后,陈潇然就觉得有些古怪了。

    按道理说,方世杰和郝英爱的问题都是与“探索者9号”即将面临的挑战所应具备的能力极为不符

    的。

    组织在考察人员的时候肯定要尽可能的规避这些不可控的变量因素对行动执行的干扰。

    但现在看来,组织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而陈潇然说起自己的问题的时候,方世杰和郝英爱的反应明显要比陈潇然听闻他们的“弱点”后来的更大。

    原因无他。

    几乎丢了半条命的陈潇然现在全仰赖于一套仿生义体得以完整。

    但深空远航不是地面作战,身体残缺可以说是大忌中的大忌!陈潇然在听说岳东升因故无法再执行“探索者9”号任务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接替者。

    所以他和方世杰一样向组织汇报了个人的情况,并坦诚说明了自己存在的问题。

    然而最终的结果陈潇然和方世杰也完全一样。

    “深空远航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就前几次的分析报告来看,身体完整与否对任务执行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因为上一次行动的唯一幸存者金艳生先生也是个佩戴义体的残疾人员……额……当然,我不是对残疾人有偏见啊,我只说就事论事。”郝英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陈潇然并不介意,他本来就是个残疾人,但这又没什么好觉得丢人的。

    “嗯,爱姐说的对,应该是我多虑了。”陈潇然是三人中年龄最轻的,自然以哥和姐称呼方世杰与郝英爱。

    通过几天的相处,三人要比刚开始相处的轻松很多了。

    方世杰笑着道:“也许我们认为的缺点在组织看来是不可多得的闪光点呢?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陈潇然和郝英爱闻言都一脸愕然的看着方世杰,大概是觉得这兄弟的脑回路实在清奇吧。

    终于到了第七天。

    隔离结束了。

    陈潇然三人早早的收拾了各自的私人物品,并换上了隔离之前拿到的基地服装。

    在房间里坐了有一会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方世杰起身走到门前贴着门听了听外头的声音,然后纳闷道:“奇怪了,不是说七天到了就有人来带我们去训练基地吗?怎么没动静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

    然而门外并没有人。

    方世杰好奇的向门外看去,跟着就愣在了原地。

    “我去……这……这是怎么回事?”郝英爱和陈潇然闻言也都起身走过来。

    当两人看清门外的环境后也都一脸错愕。

    只见原本明亮干净的基地通道变成了幽暗的岩石走廊,那四壁上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菌类物质闪烁着黯淡的幽光。

    陈潇然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说道:“会不会是特训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方世杰闻言一怔:“哎?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开始了?话说都没人提前通知我们啊。”

    郝英爱相对镇定的多,她看了看门外向下延伸的走廊,然后退回去从包里取出一枚闪烁的小球。

    激活后丢出门外,小球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01627 行于深渊之上(三)

    2月11号

    天业19号避难所 最底层区域

    农场已经全面转为机械化运作,现在这里不再是私人庄园,而是全球最大的生态种植基地,基本上所有已经消失于地面的蔬菜瓜果在这里都能见到。

    而那些庄园则被集中到了一处。

    新建成的大房子足有三十多层,远远看上去极为宏伟壮观。这栋通体染成红色的大房子采用了传统的中式建筑风格,几乎每一处都能彰显出传统的元素。

    已经在地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张妙今天早早的就出了门。

    曾经那个略显青涩的小姑娘也已经出落的落落大方,只是她还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穿搭方面显得青春许多。

    欧阳静园最近才从雄安那边回来,见张妙一早就要出门,不由皱眉道:“又要去哪啊?不知道今天老爷子要回来吗?”

    欧阳静园口中所说的老爷子正是这座超级庄园的主人郑北川。

    张妙已经三十多了,可她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出头。

    这些年少了尔虞我诈,也再没接到游格格或者其他什么人给她指派的任务后,张妙身上的戾气已经荡然无存。

    现在她不但是个画家,还是个天体物理学的小门徒,经常会出入天业19号的大型研发中心,跟在那群工程师屁股后面偷师学艺。

    只不过张妙显然在天体物理学方面没什么天分,所以纵然是受到最顶尖的科学家们的熏陶,她这些年也仍然只是个小门徒而已。

    但张妙并不气馁,反而觉得这样始终走在学习路上的生活挺充实的。

    见到几乎已经把自己当成张妙监护人的欧阳静园,张妙一撇嘴道:“老爷子回来关我什么事?他不是不喜欢我吗?正好我出去躲躲。”

    欧阳静园哭笑不得道:“老爷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你这子虚乌有的。”

    张妙才懒得和欧阳静园解释,她直接头也不回的就走掉了。

    欧阳静园在门前站了一会后轻声一叹。

    几个小时后,郑北川回来了。

    他刚到门口就首先询问了张妙是不是在家,又问起欧阳静园。

    庄园的大管家付子成恭敬道:“小姐一早就出门去了,欧阳先生正在老爷的书房和穆先生聊天。”

    “穆先生?”郑北川微微一怔,随后冷哼一声:“穆奇从这个老不羞,怎么还有脸来找我?”

    付子成只是微笑,并不接话。

    郑北川把外套丢给付子成后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付子成反问道:“老爷说的是庄园里的还是庄园外的?”

    郑北川一边往他平时用餐的地方走,一边说道:“都说说吧。”

    “好的。”付子成微微颔首后轻声道:“按照老爷的要求,这一年里庄园外的事情都交给了上头的人来管,我们只要从旁协助就行了,所以这一年里我们

    基本上就只是处在被动的状态,对于整个区域的菜蔬与果品的产量我们只是略知一二,但从反馈结果看,并不比我们之前安排专人管理时来的要差,只是相应的,这些菜蔬和果品的去向我们就完全没了掌控。”

    郑北川闻言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一些蔬菜瓜果而已,由他们折腾就是了。”

    付子成微笑点头,继续道:“至于庄园内,除了张妙小姐偶尔会折腾一下不守规矩的下人以外,基本一切如常,只是两位老爷子的身体愈发的差了,前些天还能勉强吃些东西,最近连茶水都不进了。”

    郑北川眉头紧锁,到了餐厅门外又停下来,想了想之后道:“这样吧,你给我准备点吃的,然后端到范老头屋里去,我去瞧瞧他。”

    付子成点头道:“是。”

    ……

    郑北川的书房位于这栋朱红色大房子的最顶端,紧挨着这地下结构的天然穹顶,仅留下勉强能容下一人站立的狭窄空间。

    书房内一应器具都是按照传统风格打造的,而且偏向简约。

    唯有一面长十八米,由天然红木一体雕琢而成的锦绣江山镂雕图与整个房间的风格各相径庭。

    而此时此刻,欧阳静园就坐在这幅锦绣江山图的前边和坐下右下方的一个头发灰白,身穿淡青色长袍的男人说着话。

    这男人的打扮颇有几分武当山道士的清修风范,可他气息很弱,说话时绵软无力,实在没有清修道士的体魄。

    “这些年到处奔走,原以为躲过去了,事情慢慢的也就被淡忘了……可他们……却好像从没有打算放过我……呵……设想,就算是失手杀了人,被定了罪,判了刑可好,又有几人如我这般凄惨?”这男人便是穆奇从。

    穆奇从这个人如今提起来很少有人知道了,但在二十年前,他可是一座容纳百万人的地下避难所的最高行政长官。

    只可惜,穆奇从犯的错实在大的惊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在被一支神秘力量追杀。

    东躲西藏十几年,身边的下属亲人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就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是叫人唏嘘。

    欧阳静园不想听他诉苦,只想知道他这十几年逃难没个音讯,怎么突然就跑到天业19号避难所来了?还居然能找到这里。

    但怎么说穆奇从当年也是一任最高执政长官,该给的面子的还是要给的。

    欧阳静园在应对这些事情上显得尤其圆滑世故。

    他笑着问道:“穆先生,知道您这些年不容易,但您十几年杳无音讯,我们也着急的很,您怎么就没第一时间联系郑老呢?说不定当时就把那些事给摆平了,您也犯不着到处跑了。”

    穆奇从与欧阳静园并不是太熟悉,仅在二十多年前偶然间在郑北川身边看到过这个人,印象不算深刻。但只要有一面之缘,此时对穆奇从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他是舍了命也要抓住咯。

    “您的意思我明白,我犯了糊涂

    ,做了错事,我也认……可当年泄漏‘雄安1号’避难所根源代码的人不是我啊,怎么偏偏所有事情都要归罪到我头上呢?先生都没有怪罪,为何他们要紧追不舍?还有就是……你们是如何重新挣得清白的?难道他们就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穆奇从是越想越憋屈,越说越委屈。

    欧阳静园闻言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但跟着又面不改色的说道:“穆先生,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就干脆让他过去吧,毕竟无论现在如何世道,都改变不了什么了,所以……您要是来寻求庇护的,我敢这么说,绝对让您安享晚年,但您要是来寻个说法的,这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穆奇从闻言苦笑一声道:“若是想安度晚年,当初我早早的就在组织调查我的时候把事情全都抖出来了,何至于要东躲西藏?现在我联系不上先生,只能来找你们,但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你们论是非的,我只是想求你们帮我与先生说一声,我很想见见他老人家,真的,就只是想见见他。”

    欧阳静园隐约明白了,不过心里却在冷笑。

    当年的事情之所以会不了了之,那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又拿出了足够的本钱才搞定的。所以说到底,是欧阳静园他们输了。

    现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整个世界都感觉风平浪静了。

    你一个丢盔弃甲逃了十几年的家伙想要重新见主子?

    ‘呵……真是不知死活啊……’欧阳静园在冷笑,也在替穆奇从感到惋惜。

    不过转念又想到了一件事,欧阳静园忽然觉得或许这会是个转机也不一定。

    “穆先生,不是我有意为难您,也不是我不想帮您,而是先生这些年确实有些累了,所以不到紧要的时刻,我们都不希望打搅他老人家……因此您的这个要求……还是换一换吧。”欧阳静园淡淡的说道。

    穆奇从却很执着,他摇头苦笑道:“若见不到先生,解不了我心中困惑,纵然是让我这十几年的逃难都成一场梦又如何?我这辈子该享的福,不该享的福,我都享受过了,早已没什么遗憾,只是分明是一盘活棋,为何到了关键时刻,先生要舍,而不是进而得?难道说,我们当初选择统一那桑多卓玛的意见加入‘净天火’并宣誓效忠古老的神明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认输的吗?”

    欧阳静园听着穆奇从这越来越高的声调,表情始终如一,但心思却起了变化。

    最开始,欧阳静园只当这穆奇从是来叫屈的,喊冤的,想要拿回过去属于他的那份体面的。

    现在看来,这穆奇从逃了十几年怕是早就疯了。

    而对付这种人,欧阳静园觉得之前临时起意的办法就更奏效了。

    于是他轻声一叹道:“哎……谁说不是呢……不过想要见先生确实很难,穆先生如果执意要见,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让您见到先生的机会多上几分。”

    穆奇从听到这话,当时眼睛就烁烁放光道:“还请不吝赐教!”

01628 行于深渊之上(四)

    “你们这些杂碎!孬种!当老子是糊涂了!还是看不清你们的真面目了!一个个都当我快要死了是不是!给我滚!滚!!”

    才上三楼,郑北川就听到了一个老者在声嘶力竭的怒吼。

    东西摔了一地,女佣人光着身体捂着脸,她的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痕,另外两个女佣人用毯子把她包起来,准备带她去找医生。

    可这些人见到郑北川的时候一个个都吓坏了,赶紧跪下来,甚至就连那已经失血过多而脚步虚浮的女佣人也颤抖着趴在地上。

    郑北川看了她一眼道:“去找医生把伤口缝好。”说完就往那老者的房间去了。

    刚进门,一个黑影就直冲着郑北川飞过来,郑北川躲都没躲,那东西就在即将撞到郑北川之前炸开了。正在气头上的睡衣老者见是郑北川,怒气瞬间消了一半,他嘿嘿的笑:“回来了?”

    郑北川看着刚才炸开的东西的碎片道:“明朝的东西就这么扔?”

    老者一屁股坐在床上,抓起那女佣人的衣物嫌弃的往地上丢,同时骂骂咧咧的说道:“他们以为我睡着了,竟然小声的在那议论,就连躺在我身边的都在窃窃私语……我真是……我真想杀了她!”

    郑北川看了看老者,走到一旁坐下来道:“下人们不规矩,交给付总管就行了,犯不着你自己动手。”

    老者笑了:“你当那姓付的又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尹尚元拍过来监视我们的一条狗!要不是你忍得住,我连他一块给剁碎了去壮地!”

    话音刚落,付子成就带着两个女佣人端着饭菜进来了。

    听到老者的话,付子成面不改色的问道:“范老先生,您需要吃点什么吗?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范老先生,范元荣。

    前任第一中轴综合事务部部长级领导,之前还在南部军区某封闭式管理的内部军官学院任校长,手下门徒遍及全国各地。

    可出生于2077年的他如今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虽然还未曾于床榻上苟延残喘,却也是风中残烛,老态毕现,眼看着是撑不了多久了。

    范元荣年轻的时候,立过功勋无数,还直接参与改良了大量军用级无人作战兵器,是名副其实的英才。

    可年老之后,范元荣变得非常古怪。

    据传在四十多年前,他刚出任第一中轴综合事务部部长一职的时候就经常和女下属传出绯闻,更有人曾亲眼见到过范元荣左拥右抱于床上大被同眠。

    现在看来,传闻不假。

    范元荣盯着付子成,先是沉默,后跟着冷笑道:“付总管,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付子成也不装傻,微笑着点头道:“如果您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随时训导于我,我虚心接受。”

    范元荣笑的更开心了,但那双眸子却泛起杀机:“那成啊,刚才躺我身边的那个丫头归你管吧?”

    付子成点点头:“杨语蓉是庄园的人,自然属我管理。”

    “唔……那她躺

    在我身边的时候,以为我睡着了,便和其他两个女佣人说些奇怪的话,这个该怎么处置?”范元荣又问道。

    付子成没有含糊,直接答道:“按规定应该开除。”

    “开除?那怎么行呢,这丫头虽然不规矩,可身子暖的很,你也知道的,我这病需要有人陪着,不然迟早要发作,然后就得暴毙,你把她开除了,难道你陪我睡不成?”范元荣的话听着尤为刺耳。

    两个正在把饭菜布置到房间餐桌上的女仆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郑北川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看了她们一眼。

    两个女佣人立马噤若寒蝉,不再偷耳倾听与她们无关的事情。

    付子成面不改色,当然也知道范元荣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想当初付子成在进入这朱红色大房子之前就在上头的档案库看到过很多有关失踪妙龄女子的案卷,那些生前遭受过凌辱的女子死时大都光着身子,而且下体多撕裂式崩坏,看尸检报告说是被钝器冲撞敏感部位造成应激性生理休克死亡的。

    通俗点说,就是活生生疼死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这一切都和眼前这个一脸老人斑的将死之人有关,可付子成已经隐约意识到杨语蓉会面临怎样的下场了。

    但他还是得问范元荣:“那按照您的意思……”

    “掌嘴吧,就像古时候那样,用竹片打十下,打出血来,但记得不要把牙齿打落了。”范元荣说的很讲究,而且那语气好像还是很宽容的样子。

    付子成心里不舒服,却也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好的,就按您说的处置。”

    范元荣却又补充道:“付管家,你当真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付子成有些茫然了。

    “我可没说只教训一个。”范元荣笑着提醒了付子成一句。

    付子成闻言一震,跟着沉声道:“三个,明白。”

    范元荣却还是不满意,他摇头道:“三个不成,三个哪行啊。”

    这时郑北川听不下去了,直接对付子成道:“除却正当班的,其余的,全部掌嘴二十次!要是打掉了牙齿,就赶出去。”

    这句话一出口,正准备收起托盘退到一边去的两个女佣人吓得手上一颤,当时就有一个女佣手中的托盘摔在了地上,伴着惊呼发出好大一声动响。

    郑北川眼神一狞,没有废话,一挥手,那还没来得及跪下求饶的女佣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拧断了脖子死在当场。

    所有这一切,付子成都看在眼里。

    但也只能看在眼里罢了。

    他现在最恨的其实不是郑北川又或者范元荣,而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忘记了这房间里真正的恶魔是谁,又何至于连累一个无辜的女佣人惨死呢?

    轻声一叹,付子成转过身冲郑北川点头道:“是,老爷,我这就去照办。”

    说完便沉默的离开了房间。

    至于那剩下的已经吓得没了人色的女佣人,郑北川也没兴趣再对她如何,只皱眉道:

    “把这打扫干净,别再让我提醒。”

    侥幸存活的女佣人眼泪滑落,但脸上还是挂着僵硬的笑,她赶紧跪下感谢,然后开始着手打扫房间,全程都很规矩。

    范元荣高兴了,他下了床坐到郑北川身边道:“哈哈哈,老郑啊老郑!要说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一来一回,我估计这姓付的小子又该哭着跑回去找他家大人告我们的状去了。”

    郑北川却没心情就这件事继续聊下去,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物,但此时已经全无胃口。

    范元荣见他不言不语,也不敢笑了,只凑近过来问道:“怎么了?渤海湾这一趟没结果?”

    郑北川摇摇头,他说道:“渤海湾其实收获不小,沈俊鹏那老混蛋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他还是有些门道的,因此这件事……我不担心了。”

    范元荣皱眉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郑北川这才看着范元荣说道:“东盛那边的事没人告诉你吗?”

    “东盛?就那个穹顶?”

    “嗯。”

    “出什么事了?”范元荣一脸茫然。

    郑北川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刚接到确切消息……那女人的徒弟带人回东盛去了,而且刚到那不久,我们的人就死了四个。”

    “什么?!他们还真要动手不成?!”范元荣气的一拍桌子,当时就要爆发。

    正在忍着泪把同伴尸体拖出房间的女佣人吓得一哆嗦。

    好在现在范元荣根本没心情管她。

    郑北川抬头看了范元荣一眼,那眼神带着责怪。

    范元荣赶紧坐下来,不说话了。

    “事情还不明朗,我准备让静园去看看。”郑北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范元荣点点头:“是了,让静园去的话,一定能查出真相,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年前可是那姓游的主动来找我们和谈的,怎么二十年过去了,原来是憋着坏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郑北川轻哼一声,拿起水壶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你说错了,姓游的来找我们和谈是走个形式,真正让这一切沉寂下来的是先生。”

    “先生?!”

    “对。”郑北川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唏嘘道:“先生考虑到变数在增加,便勒令我们暂停一切行动部署,等候进一步指示,然后过了不久,那游格格就到了这边要拿我们的人换他们的人,结果这一换,就换来了二十年的平静。”

    范元荣会意,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要选择退让,就仅仅是因为“太阳消失”的时间可能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长?

    “那现在呢?现在是怎么回事?”范元荣问。

    郑北川沉吟片刻后答道:“现在……静观其变。”

    简简单单四个字,特别符合郑北川的一贯作风,可范元荣也知道,郑北川从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所以他很清楚,郑北川的所谓“静观其变”只是表面上的“静”。

    而只要这边欧阳静园出发前往东盛1号避难所,这一池碧波必然要被搅混才行了。

01629 行于深渊之上(五)

    2月17日

    华北东盛1号穹顶

    封锁暂时还没有解除,所以最近所有的安保人员都在加班,刘亚琴也是倍感压力。毕竟作为队长,手底下的人还能抱怨两句,她就只能笑着解释和安抚,其他的无非就是一个人悄悄的叹气了。

    古诗有云“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刘亚琴就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这天清晨,第一次延长到四十八小时才再度开启的“人造太阳”缓缓点亮了穹顶。虽然不像曾经熟悉的那种旭日东升的景象,可只要能看到那光一点点放大,直到身上暖洋洋的,刘亚琴就感觉一下子有了力气。

    关口现在是只进不出,而且安检力度较之之前提升了两个档级。

    早早来到工作位置,刘亚琴就发现安检入口的灯亮着,可负责当日执勤的两个安保人员却都躲在值班岗亭里睡大觉。

    刘亚琴赶紧跑过去。

    是两男两女。

    站在最前头的那位衣着光鲜,想必应该身份不俗。

    他身后跟着的那位“肺痨鬼”模样的中年人穿着一袭灰蓝色大褂,瞧着像清末天桥下说书的先生。

    至于他们俩身后的两个女人,姿容不俗,可看神态应该是这两位带来的佣人之类的。

    刘亚琴只是扫了一眼就猜的**不离十了,可见其看人的本事非同一般。

    瞧见总算是有人过来,为首的男子笑着上前问道:“请问,这条通道是关闭了吗?还是需要办理其他入关手续?”

    刘亚琴对眼前男子说不上讨厌,也没什么太大的警惕心,毕竟有长生军在外把手第一道关卡,能进来的肯定都是被解除过武装的。

    但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实在让人有种说不太上来的不舒服。

    “没,不过你们要出事身份id,同时要接受三道安检程序。”刘亚琴说着激活了安检通道的安检程式,随后没过多久,两个值夜班之前不知道去哪鬼混的安保人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刘亚琴这边已经开始对这油腻男进行第一步身份id核验程序了。

    两人跑到近处先是道歉,结果反而被刘亚琴骂了一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自己的位置!”

    两人这才惊觉又做错了事。

    穿大褂的男人一直在盯着穹顶上方缓缓亮起的“太阳”看,似乎对那光亮十分迷恋。刘亚琴瞧见后善意提醒道:“咱们东盛的‘人造太阳’开启到最大功率后也是会闪瞎人的眼睛的,所以我不建议你这么一直盯着它看哦。”

    穿大褂的男人闻言这才低下头来,不过眸子里却多了几分不善。

    核验结果出来了。

    “欧阳静园……你们来自天业19号避难所?”交还身份id的时候刘亚琴有些在意的多看了这油腻男和他的同伴一眼。

    欧阳静园微微一笑:“是的。”

    “那你们的行程目的呢?”

    “按照我们家老爷的意思到这边来会见一个人。”

    “你们家老爷是?”

    “郑北川。”欧阳静园说着三个字的时候有意在字与字之间做了一些短暂的停顿,不但发音清楚,而且有意提高了一些音量。

    然而……

    “郑北川?额……没什么印象。”刘亚琴皱眉道。

    欧阳静园顿时火起,不过他不会就这么事态,而是眼角抽搐的问道:“你没听说过南北商王郑北川郑老爷子吗?”

    刘亚琴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大脑后还是全无印象,不过为了不让对方对自己的认识不足有误会,便赶紧故作惊讶的说道:“哦!您说的是他老人家啊!嗨!你瞧瞧,我居然还问您郑北川是谁。”

    欧阳静园看着刘亚琴,眸子里透着一些鄙夷。

    刘亚琴权当没看见,微笑着对欧阳静园说道:“好了,您的身份id已经登记完毕,可以去下一道程序了。”

    欧阳静园也不废话,拿起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往里走。

    到那穿大褂的男人的时候,刘亚琴问道:“您好先生,身份id。”

    穿大褂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后这才从脖子后边把身份id取下来交给刘亚琴。

    整个过程刘亚琴都看在眼里。

    过去这十年,刘亚琴一直都在从事与安保有关的工作,十年的工作经验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像眼前这个穿大褂的男人如此不干脆的细微动作就很容易让刘亚琴起疑心,所以此时此刻她虽然是微笑面对大褂男,可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按在了检验台下方的警报装置上。

    拿到id后刘亚琴进行简单的核对。

    随后抬头问道:“穆从奇……教授?”

    穆奇从在发呆,他的眼神躲闪,直到刘亚琴又问了一句:“穆从奇教授?您也来自天业19号避难所?”

    穆奇从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的身份id已经在五年前被核对注销了,现在的身份

    id是出发前由郑北川的手下替他重新拟造的。

    他赶紧点头道:“嗯嗯,是一起的。”

    刘亚琴看了他一会后笑着道:“好的,验证完毕,请您去下一个安检区域。”

    穆奇从收起身份id急忙跟上了前边的欧阳静园。

    刘亚琴多看了他一眼后这才继续开展工作。

    到了身体搜查阶段的时候,之前只是简单采用一些探测装置和徒手触碰来检查,可这一次,所有进入东盛穹顶的人都得脱个精光,像个新生儿一样经过两道程序才能获准进入。

    欧阳静园和穆奇从自然由其他安保人员负责。

    刘亚琴主要是核对这两个女佣人的身份。

    她们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叫聪玲,妹妹叫聪慧,一听就知道不是她们的本命。

    在给她们做口鼻深度检查的时候,刘亚琴问了她们本名的事情,结果两姐妹却说她们出生时就在郑北川的庄园里,不但不知道自己本名是什么,甚至连自己父母双亲是谁都是一片空白。

    刘亚琴感到十分惊讶,对这个叫郑北川的老爷子就更加好奇了。

    检验合格后,两个女佣人还要接受全面的消毒净化,跟着换上安保中心提供的衣物才能进入穹顶,而她们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将会被移送其他部门进行筛查后才能获准取回。

    就这样折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安检才算结束。

    瞧着远去的四人,刘亚琴心里不太安宁。

    两个值夜班却在偷摸睡觉的手下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翻篇了,便笑着凑过来道:“琴姐,您知道这郑北川是什么人吗?”

    刘亚琴斜了他们俩一眼道:“不知道啊,你们知道?”

    其中一个颧骨很高,但五官还算齐整的小个子答道:“知道啊,那可是‘太阳消失’以前除却四大家族以外最有钱的主了!据听说,当年上边困难的时候,甚至还要找他‘借粮’呢,你说,这算不算是富可敌国啊。”

    刘亚琴皱眉道:“有这么夸张吗?你当是清末的乔家大院啊。”

    小个子嘿嘿的笑了:“乔家大院哪能和郑北川的势力比啊,我以前看过一本专门写郑北川的书,说这个郑北川只是南北商会的代理人,可他的手腕十分强横,愣是从代理人变成的实权的掌管人,因而虽然郑北川不能与四大家族列称,但单论实力,郑北川可能还要比四大家族加起来还要强横!”

    刘亚琴这边其实也已经通过公共数据网络了解到了这个叫郑北川的人。

    他的一生履历堪称传奇,只是人到暮年变得愈发低调,所以世人大都以为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躲在自己的私人避难所里颐养天年了。

    可没想到,“太阳消失”这么多年后,他的门下居然又开始活动起来了。

    这会不会是某种预兆呢?

    想到这,刘亚琴转头怒骂道:“你们两个混蛋!前阵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还敢偷懒睡觉?这要是让保安科的杜队长知道,你们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以为能够蒙混过关的两人当时就吓得一激灵。

    刘亚琴骂完之后又问道:“现在醒了吗?”

    两人低着头很规矩的站着:“醒了。”

    “那行,我也不扣你们薪水,也不会上报你们的问题,但惩罚还是要有的,所以……今天白天就别回去了,继续工作,等到了晚上另一组过来接班再回去吧。”

    两人闻言大喜过望,毕竟要是按刘亚琴以前的脾气,他们俩这半个月肯定是白干了。

    “哎……”轻声一叹,刘亚琴又说了一句:“瞧瞧你们的样子!才安定几年啊,就忘了这外头是什么世界了?”

    两人赶紧收起笑容,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刘亚琴也懒得继续骂,丢下一句:“我去趟医院。”后就快步离开了。

    ……

    距离刘亚琴工作地点最近的医院就是b的第四人民医院。

    轻车熟路的上到住院部三楼后,远远的刘亚琴就看到了正在走廊里做康复锻炼的卫工池。瞧见他气色比上一周好多了,刘亚琴拎着早饭走过去打招呼道:“卫大队长,这么早就起来锻炼身体啊?”

01630 行于深渊之上(六)

    “泰瑞亚,准备接收。”深空浮动的光闪烁前行。

    “标记点动量不足,请返回先行轨道。”

    宇航舱内操作员已经被杀了,他的头盔爆开了一个洞。

    “泰瑞亚,我已失速。”

    “汇报情况。”

    “副驾驶已死亡。”

    “因为什么?”

    “他试图夺取控制权,重新汇报一次高度,当前6.8,仍在前进。”

    “请简要说明情况,记录,上传。”泰瑞亚冷漠的答复道。

    沉默……

    许久后,宇航舱内再次传来枪声,这时候的已经失踪七个月的“探险者8号”彻底失去了控制。

    进行前哨发出警报。

    泰瑞亚方面将记录的最后一段内容回传给了第一中轴方面,得到的回应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放弃前哨,准备回收。”

    ……

    时间2月19日晚

    在医院过新年的卫工池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此时他已经不是区块特勤领队了,而是被暂定转为后勤部综合信息管理处分管领导成员之一。

    对于组织的厚爱,卫工池本应该感激涕零,可他却觉得无比屈辱。

    断了一条腿和七根肋骨而已,就算是一般人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也会很快康复,但身体虽然好养,心理上的伤痕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的。

    办公桌上摆放着近期的后勤部工作报告,不过卫工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没在信息技术部之类的后勤部门呆过,如何让他一个冲锋在前的士兵去给前方的战士搞补给呢?

    于是卫工池立即拨通了上级领导的电话。

    “喂,张处长,我池子啊。”

    “我听出你是谁啦,怎样啊,身体好些了?”这个张处长叫张怀玉,只比卫工池大七岁,所以平时两人算是说得上话,在卫工池与人交手输了之后,他第一时间赶过来收拾残局,也算是给卫工池留了个完满的未来。

    卫工池对他很感激,可现在不是报恩的时候,他还得有求于这个张处长。

    “好些了,可张处长,我是个冲锋在前的武夫啊,怎么……怎么突然让我改到后勤去做文职了?”

    张怀玉笑着道:“怎么,你对组织的安排不满意?”

    卫工池知道这个话题很敏感,所以没吭声。

    张怀玉懂卫工池的意思了,他轻声一叹道:“这样吧……你先在那干一周,一周后来找我,到时候你自己做决定是继续留在后勤部,还是等身体修养好了回本队继续任职。”

    卫工池现在的心情哪里还能等上一周啊,所以他立马就说道:“处长,不用一周了,我现在就想申请回本队。”

    张怀玉却只是笑,过了一会才说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就这么说了,先呆一周,一周后来找我。”

    说完张怀玉就挂断了电话。

    卫工池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不是太明白张怀玉的意思……可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深吸一口气,扶着额头的卫工池心情差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卫工池一直被人嘲笑个子矮,瘦巴巴的不顶用,所以卫工池一直在证明自己,也确实做到了。可那一晚的遭遇,却几乎等于是把曾经骄傲的那个卫工池给杀了。

    那个胖子看着笨拙,可轻描淡写的几招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这也间接证实了卫工池的猜想……那些人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穹顶内,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密谋,只是一切尚不明了……凭着卫工池现在掌握的线索根本无从谈及深入的发现与洞察。

    昨天刘亚琴来找卫工池,将出入关卡见到欧阳静园、穆从奇等人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原本卫工池和刘亚琴一样,没觉得有什么。

    可听到郑北川三个字的时候,卫工池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卫工池再度睁开眼睛时,眸子里的自信与骄傲又回来了,他不会因为一场失败就怀疑人生,甚至从此颓废下去,相反,卫工池的性格从来都是越挫越勇,所有那些杀不死他的都必然会使卫工池更强大。

    拿起桌子上的报告匆匆扫了一眼,卫工池就大概清楚这个平时很少有接触的后勤部是干什么的了。

    东盛1号穹顶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造生态聚居区,再加上它从建成到现在就一直在满载晕妆,所以在治安管理方面一直十分的重视。

    为此,东盛1号穹顶的最高管理级人员还专门制定了三套治安管理架构,这三套架构分别由穹顶内基本保障安保人员、武装警察及特勤人员和外部的长生军构成。其中安保人员主要负责穹顶内外人员的进出,类似关口。

    武装警察及特勤人员则负责穹顶内的区域治安,并综合坊式区块链技术将聚居带分成了无数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里居住人口大概在三十万左右,而卫工池之前就是这样十个小区块区域的武装特勤大队领队,主要负责这三百万人口的聚居区内的治安管理工作。

    而这么一支庞大的治安管理队伍的后勤也是极其庞大的。

    就拿最基础的来说。

    行装保障的武装警察的一应执行装备,包含服装、武器、弹药、外骨骼保养及维护等。

    食堂保障的武装警察的用餐、康复期疗养资源整备和特殊任务的特制口粮的制作与储藏。

    医疗保障的是武装警察在执行任务期间负伤的治疗与后期看护。

    信息技术保障的武装警察的信息联动和特殊执行任务的包含监听、数据监测、高智库信息支援和无人机部署与反制等。

    另外,还有许多特殊部门是专门服务于武装警察内部的特勤人员的。

    比如有心里理疗团队,负责对特勤人员进行周期性心理健康分析与疏导,还有应急管理部门主要解决部分领队级指挥人员的家庭生活问题以及一些突发状况的物资补给问题等……

    总之,比较之前卫工池冲锋在前只要关心事情在哪发生,线索有多少,犯罪

    分子是否具备强大火力,己方人员如何在确保任务完成的情况下减少损伤的工作……这个后勤部综合信息分析处分管成员之一的工作实在太过陌生且极具挑战性……

    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

    这是卫工池的人生信条。

    他现在虽然心里憋着火,却不得不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毕竟纯粹的莽夫可做不成大事。

    经过一上午的摸索与努力,卫工池意外的发现这后勤部综合信息分析处的工作简直就是一块巨大的宝藏。

    在这里,卫工池不但可以知道近期有多少人进出过东盛1号穹顶,还可以凭权限任意浏览目标人员的各种信息。虽然这种浏览是存有记录的,不过卫工池并不担心最高监察委会就这件事单独约谈他,因为卫工池搜索的都是与近期发生的事情有一定关联的,而且已经被后勤部综合信息分析出标定为b类(可疑)人员信息。

    这其中就包括了那朵灾厄之花与她的四个同伴,以及在爆炸案第一现场幸存的岳荣刚和窦豆,还有就是昨天刘亚琴告诉他的那个叫欧阳静园几人的信息。

    灾厄之花凌可莉,三十七岁……但她的登记档案却只有她十八岁以后的信息,凌可莉十八岁之前是一片空白。

    输入疑惑信息,给出的反馈是凌可莉最早的档案数据已经被销毁了,销毁原因被归类到“灾难”。

    ‘灾难……’卫工池继续向下看。

    然后卫工池发现不仅凌可莉的信息不完整,她手下四个人,范成林、元北尚野、叶阳和叶良兄弟俩也一样。

    而在他们的监护人一栏,卫工池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陈爽……”卫工池读出了那个名字,但是检索陈爽的信息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档案居然是高级加密档案,仅凭卫工池现在的权限根本无从浏览。

    ‘这也太可疑了吧……’发现如此**裸的可疑信息后,卫工池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随后他又点开了岳荣刚和窦豆的档案。

    之前爆炸案发生的时候,卫工池就在武装警察的档案库里调取过这两人以及他们亲属的信息数据,不过当时卫工池看到的数据都很正常。

    可这一次,卫工池再度点开岳荣刚的档案的时候却弹出了一个警告。

    “权限不足?!”卫工池愣住了。

    怎么才几天不见,岳荣刚的权限就变更为高级加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正纳闷的时候,卫工池的妹妹卫宫仪敲门进来了。

    见到哥哥还在忙,卫宫仪皱眉道:“都过了中午饭点了,你怎么还在办公室啊?”

    卫工池抬头看了她一眼后答非所问道:“我住院这段时间岳荣刚这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怎么他的档案信息等级提高了?”

    卫宫仪闻言后答道:“哦,这件事你得去问辰南北了,人是他负责审问的,权限也是经他调整的,对外全部属于保密状态,我是没资格去问个究竟了。”

    “辰南北?”卫工池皱眉了,要说在众多同僚中卫工池最讨厌的人还真没几个,大多数人和卫工池想出的都很不错,唯独这个叫辰南北的家伙和卫工池是公开的“死对头”。

    原因无他,每年警队搞大练兵演武比赛,卫工池和辰南北都会在武装警察特勤小组的决赛上碰头,然后卫工池都毫无意外的胜出,辰南北这个“万年老二”也就成了一种“笑话”,因此不管是外界,还是卫工池自己认为,他和辰南北之间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他……还有别人知道这其中内情吗?”卫工池又问。

    卫宫仪想了想之后表情古怪的说道:“有哇。”

    “谁?”

    “还能有谁,你的初恋对象,彤姐呗。”

    “谁?!”卫工池听到这名字时又是一阵头大。

    卫宫仪所说彤姐自然指的是辰南北现在的搭档和“伙伴情侣”安彤了。安彤和卫工池的关系比较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当年安彤还是高冷女神的时候,卫工池对她倾慕有加,虽然两人相差五岁,可卫工池这个当弟弟的却对姐姐穷追猛打。

    架不住来自少年青春火热的安彤沦陷后,两人却又在极为短暂的热恋后突然分手。

    并且卫工池还主动申请调离总队,也算是和安彤分道扬镳了。

    可没想到,两年多不见,卫工池却又因为别的事情和安彤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卫宫仪看着老哥那一脸惊愕的表情撇嘴道:“哥,要我看这事你还是别管了吧,那么多人都在查,比你实力强的人有的事,你干嘛一直纠结呢。”

    卫工池却瞪了唱衰自己的老妹一眼道:“有你这么拆你哥哥的台的吗?怎么,你真当我来了后勤部就是来养老了?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但要查!还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卫宫仪无奈一叹,她哪里不知道卫工池是什么性格。

    从小到大,卫工池对卫宫仪来说更像父亲而不是哥哥,他的要强真的已经深入骨髓,不是卫宫仪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

    卫工池沉默一阵后道:“你能帮我约……她出来吗?”

    “谁啊?”卫宫仪故作不知。

    卫工池捏了捏拳头:“还能有谁!当然是……安彤了。”

    卫宫仪心底在偷笑,表情则很淡然:“哦,知道了,我试试看吧,有消息了会回复你的。”

    说完卫宫仪丢下一盒点心就离开了。

    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卫工池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跳过了岳荣刚,直接检索了窦豆和她在这座穹顶下唯一亲人的数据。

    窦豆的爷爷叫窦孟许。

    档案标记是陆军某部的退役军人,最高军衔是连长。乍一看,这爷孙俩的档案也没啥不妥的,可在比对关联性的时候,卫工池惊讶的发现。

    这位窦孟许窦老爷子居然就是此时正在渤海湾参与“夸父”计划的国宝级天体物理学家窦成功的窦教授的父亲。

    看到这里,卫工池不禁皱眉细想:‘难道那天的爆炸原本不

    是冲着那一家四口去的?而是要炸死窦教授的女儿吗?’

    想到这个结果,卫工池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和武装警察本队那边提个醒,让他们多多关注这对爷孙的动向以及安危,毕竟如果窦豆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事情要是让窦教授知道了,对“夸父”计划势必造成严重影响。

    卫工池是个说做就做的性格,这边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就立即向上级反馈了自己的发现和建议。

    跟着再往下看就是欧阳静园和随他一起进入东盛1号穹顶的穆从奇和那两个女佣人了。

    对欧阳静园,卫工池了解不多,可他既然自称是郑北川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个什么安分的主。但最让卫工池觉得不安的却不是油腻的欧阳静园,而是那个叫穆从奇的家伙。

    数据检索比对显示,穆从奇是个商人,而且长期往来于各大穹顶之间,主营的是在这个时代极为稀缺,运输也极其困难的各类蔬菜瓜果。

    由于现在一个苹果的价格按克数计算已经超过了“太阳消失”以前的黄金,所以穆从奇平时接触的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是重大科研项目领域的专家教授。

    这样一个身份如此不平凡的人,单看他的档案信息等级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卫工池就是觉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而这些身份等级数据虽然完整,却不见得就是属于他的。

    念及此,卫工池主动给穆从奇标记上了b级(可疑)人员的星标,随后又向信息分析出的最高权限管理部门申请了轨迹追踪标注,试图从这个人身上发现点什么。

    沉浸于掌握数据乐趣中的卫工池一直工作到深夜。

    离开办公室往家的方向走的时候,东盛1号穹顶已经再度陷入了黑暗。

    外头的气温降得很低,刚出院不到一天的卫工池身子骨明显比过去要差很多了,再加上他穿的就不多,所以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打哆嗦。

    好在卫工池的住处距离武装警察后勤本部办公大楼不远,所以在卫工池冻得嘴唇发紫之前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面积虽然只有十五平,却是一应俱全的豪华标间。

    打开灯,卫工池正要习惯性的拿出一盒合成牛奶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瞥,就发现自家的房间里的懒人椅上躺着一个人。

    卫工池吓了一跳,差点被牛奶呛到。

    迅速拔出枪对准对方后,卫工池才注意到这家伙居然睡着了,而且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拿着枪对准他。

    走近一看。

    这人穿着一套漆黑的具化贴合装甲,身体修长,脸生的很精致,但有些不男不女。

    就在卫工池想叫醒他的时候,卫工池又注意到一侧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有些熟悉的外袍。

    那长袍通体乌黑,边缘处有夸张的暗金色毛边,深邃的纹理不仔细瞧是看不清楚的。

    ‘这不是凌可莉那群人的装束吗?!’卫工池记起了这衣服是谁的了。

    微微皱眉,卫工池把武器攥紧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呵斥道:“喂!醒醒!”

    对方没动静,还在呼呼大睡。

    倒是卫工池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小东西冒出头来看了卫工池一眼后说道:“干嘛呢,很吵哎!”

    卫工池一惊,武器立马转过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躺在懒人椅上的家伙醒了,并且如鬼魅一般起身夺走了卫工池的武器。

    卫工池是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轻松的下了他的武器。

    所以本能的予以还击。

    而对方只是躲闪掉第一击后顺势踢了卫工池一脚,骨头才长好没多久的卫工池就面容扭曲的差点失声惨叫出来。

    痛苦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屈辱。

    曾经自认为实力不俗的卫工池最近连续遭遇实力远高于他的“敌人”,这对卫工池来说可太打击人了。

    所以卫工池一咬牙,舍了命的要和对方搏一搏。

    对方也不客气,见卫工池要玩命,干脆就配合着拆了几招。

    数次近距离攻击都被神秘人轻松化解后,卫工池终于使出了平时根本不会再演武大会上使用的格斗杀人技。

    招式变得不再浮夸,但拳脚的目的都变得明确,那就是要杀人!

    神秘人见卫工池真的要玩命了,这才急忙招架了两次攻击后,笑着说道:“停停停!我可不是来和你玩命的,只是借你的地方睡一觉,不至于要这么狠吧。”

    卫工池现在哪还管那许多,当时就从后腰摸出了匕首,一光一闪,已经斩落了神秘人一缕发丝。

    神秘人眼神一变,不再和卫工池玩游戏了。

    在卫工池又一刀刺向他腋下的时候,神秘人的动作突然变得迅如闪电。

    只是这么一拍一抓,就将卫工池彻底制服。

    匕首落在了地上,卫工池的自信也跟着破碎,但他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在这个时候低头。

    “要杀我的话,最好离落点,否则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反击。”

    神秘人闻言却瞬间收起冷漠的表情,苦笑道:“你这小子,臭脾气还真是像极她!”

    ‘她?!’卫工池听到这话,心脏没有来的一紧。

    说完神秘人就松开了手,同时两手一摊自我介绍道:“我叫‘霞’,‘鸦’的领队之一,这才是代表她过来向你问个好,顺便劝你不要再追查爆炸案的。”

    卫工池盯着这个自称为“霞”的男人,他沉声道:“你当真是‘鸦’的领队?”

    霞微微一笑:“如假包换。”

    卫工池却冷笑道:“‘鸦’不过是个编外的武装雇佣兵组织,你们还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霞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我们可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而且爆炸案也不是我们做的,只是因为我和你母亲有些交情,所以才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到最后丢了性命才后悔莫及。”

    卫工池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因此害怕,反而是冷笑道:“那我得多谢你的提醒了。”

01631 行于深渊之上(七)

    以下是一段证词:

    我和执行者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所有事情都是直接由一个叫“坤”的男人直接用加密的晶体芯片复刻好之后交给我的。

    我们的传递方式很简单,在避难所外边,有很多废弃的建筑物,在那些废弃建筑下边有事先放在那的保险箱,而我们就是这么简单的把一些重要的数据放进去,然后由其他人来取,就这样进行中转。

    “坤”总共向我传递了一百二十一次任务,但从我手里再转派出去的任务只有九十二次。

    这些任务主要是渗透和破坏。

    渗透各个部门的管理层,破坏的是管理层的管理框架,目标是执行“灭绝”。

    我有十七份记录档案,都被我保存在秘密的地方,只要你们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在必要的时候我会说出具体位置的。

    另外我还了解到他们和最早袭击环太平洋核电系统的那群人之间有来往,比如向他们提供武器弹药和量子通讯数据服务等,这些加密信息也都有轨迹存档,但我拿到手的非常少。

    最后,我亲眼见到过他们把避难所里的一些孤儿集中起来送往纳木错、冰岛和一些其他地方进行类脑神经的人体试验。

    试验项目包含:类脑神经元的融合和分裂,基因记忆的根源蚀刻和靶向遗传等……

    每年都有七千到一万人被集中起来。

    我知道有个人手上有名单,但我暂时还不能说,除非你们真的能扳倒“坤”,我才会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供述给你们。

    你们不用威胁我,我本人对以上证词负责,但也可以在公开审判到来之前全盘否定,你知道的我说话算话。

    ……

    证词由音频、纸质签字原件和多视角全息拟态影像资料组成。

    但具体这份资料由谁录制,又是谁把它放在信封里邮递给东盛1号避难所武装警察总署最高执行官魏玄成的,就是个迷了。

    卫工池是到综合信息处理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这件事的。

    现在上头非常重视,已经另行成立专案调查组,而卫工池的信息部门作为联动辅助部门自然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

    ……

    “听说你想见我?”安彤坐在卫工池对面,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茶社进出的人不少,但氛围格外幽静。

    卫工池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唯独到了安彤面前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的。

    “额……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卫工池有些犹豫。

    安彤皱眉道:“怎么受了一次伤就变得还这么不干脆了?还让宫仪那丫头骗我出来。”

    卫工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随后干笑一声道:“哎,我就干脆的说了吧……最近一段时间,我确实意志有些消沉,不过这不是我拐着弯约你出来的主要原因,而是……最近实在不太平,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行事小心一点为好。”

    安彤略有些意外的一挑眉:“哦?你有什么发现了?”

    “一点点。”卫工池决定见安彤和正式来见安彤之前的心理有很大的变化。

    最开始他是一脸茫然的往前走,想见安彤是为了借助她的力量了解一些爆炸案类衍生案件的内情的。

    结果昨晚的遭遇已经让卫工池大概了解了穹顶之下正暗流涌动,所以此时此刻,比起借助安彤了解有关岳荣刚的事情,卫工池更想提醒她照顾好自己。

    安彤看了卫工池一眼:“一点点?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说吧,是不是想从我这套点东西出去?”

    卫工池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就算咱们不在一起了,也不至于坑害与你,我今天来赴约更多的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意思?”安彤不解。

    卫工池沉声道:“‘审判临近,行于深渊之上,必遭灾厄’。”

    安彤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掩嘴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了?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看小说啊之类的,说那些东西就是爱做梦的家伙的疯言疯语,怎么你……”

    话还没说完,安彤就不笑了。

    因为卫工池面无表情,他不是在说笑话。

    安彤皱起眉,沉默了良久后说道:“其实不用你提醒,就上次冲关的事情我们也觉察到了,这绝不会是以什么偶发事件,很明显都是有预谋的,而且从爆炸案到现在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有关联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就像你一样,你查清楚岳荣刚具体是什么身份了吗?”

    卫工池淡淡的说道:“查了,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显然他身上的秘密不止于此。”

    安彤点点头:“猜对了。”

    卫工池没有急着说话,他不确定安彤的意思。

    安彤抬起手,纤细的青葱玉指沿着杯沿轻轻滑动,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见你,也是劝你收手的。”

    卫工池微微皱眉:“怎么?事情有这么严重?”

    安彤沉吟片刻后苦笑道:“别的我不是很清楚,就单从最近死的这几位的身份你还感受不到吗?爆炸炸死那一对夫妻据说是重要的证人,但尚不清楚他们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另外死在大马路上和自家花圃里的那两位也都不只是科研人员……他们好像和一个非常特别的组织有关。”

    卫工池沉默不语。

    安彤见他不说话,便皱眉反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卫工池深吸一口后替安彤补充了一下:“你说的没错,那对夫妻确实是证人,不过爆炸案应该不是阴谋,而是他们自导自演的,另外……前段日子被暗杀的那两位是‘涅云阁’的人,这个组织已经存在至少半个世纪了,最初的,也可能是唯一的领导者叫桑多卓玛,是个中国人,但记录档案现实她是已注销个人档案的死亡人员……目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安彤惊讶的看着卫工池,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道:“看来你私底下也有自己的小动作呢。”

    卫工池微微苦笑,心说:‘被人教训了一通后强行了解了内情也算小动

    作的话……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但卫工池肯定是不会将自己的遭遇说与安彤听,这也是他和那位的约定。

    “看样子我的劝说完全是一厢情愿吧?”卫工池笑着问道。

    安彤耸耸肩:“谁知道了,或许哪天我会后悔,又或者我们都会后悔,可现在我确实不想就这么收手。”

    卫工池点点头,但他还是多叮嘱了安彤一句:“但从此刻起,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安彤默默的看了卫工池一眼后,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小口道:“你也一样。”

    卫工池抿嘴一笑,起身拿起外套:“那行了,我先走了。”

    安彤却拦住他:“喂,以后就不见面了吗?”

    卫工池想了一下后沉声道:“就咱们当初的约定来说,连今天这一面也不该见的,不过……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接触吧,希望我们都能顺利的渡过难关。”

    安彤白了他一眼:“你说点好听的好吗?怎么感觉要上战场似的。”

    卫工池看着安彤,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令他心跳加速,只不过卫工池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拥有这个曾让他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女人。

    回头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卫工池微微一笑:“走了,保重。”

    望着卫工池消失的背影,安彤何尝不知道她的调笑有多苍白……如果事情真如他们现在所了解的那样,那么这就是一场战斗,只是没有那么多硝烟而已。

    侍者来添热茶,安彤拒绝了,她现在可没时间在这里安心品茶。

    不过刚要起身的时候,安彤就看到那朵被称作“灾厄之花”的带刺蔷薇带着一个瘦高个走进了茶社。

    四目相对,凌可莉竟对安彤微微一笑。

    并不记得自己和凌可莉有过接触的安彤出于礼节也回以微笑,但下一秒,安彤就忽然感觉鼻子一热,抬手触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鼻血了。

    她心底一震,下意识的想去拿纸巾擦拭。

    可鼻血怎么都止不住,等到侍者赶来的时候,安彤已经倒在地上,口鼻眼睛都在流血,身体也一颤一颤的抽搐着。

    店员们吓坏了,赶紧叫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号码。

    ……

    两天后,安彤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卫工池在窗台上侍弄一盆看着应该是刚买来的小花。

    那小花的花瓣很小,就像海棠,但叶子很大,像个巨大的裙子兜着一簇簇粉艳艳的花朵。安彤现在很虚弱,她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卫工池听到了动静,回头一看是安彤醒了,赶紧回到病房。

    将病床调整到舒服的角度,安彤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急性/器官衰竭,目前还没有定论,不过衰竭的情况已经停下来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卫工池拿起报告读给安彤听。

    安彤皱眉道:“我还以为我是中毒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第一时间呼叫本队把茶社被封了,结果调查结果显示那家茶社的老板很守本分,这么多年别说下毒了,就连过期的茶叶都没客人用过一回……”说到这卫工池尴尬一笑。

    安彤白了卫工池一眼道:“你就不能先调查清楚了再封人家的店?你可知道那地方平时多少人出入?这下好了,口碑岂不是要被你给砸了。”

    卫工池赶忙说道:“没,我当时就道歉了,而且还自掏腰包在茶社那请所有人喝茶呢,现在茶社的生意比以前还好呢。”

    安彤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但跟着就沉默下来。

    卫工池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出手握紧了安彤的手道:“别害怕,没事的。”

    安彤没有挣脱,她苦笑一声道:“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造人算计,怕是死定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病……”

    卫工池有些意外:“你……好像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了解?”

    安彤摇摇头:“不,我只是两年前看过一些批量卷宗,当时的调查人员一致认定那些人死于谋杀,可结果经过法医多次解剖分析认定,他们并不是被谋杀的,而是死于一种极为罕见的器官衰竭……通常这种病的患病率只有不到千万分之一,可一旦患病,致死率相当惊人……没想到,我这一辈子没中过奖的人居然会成为那千万分之一……”

    卫工池能感受到安彤手心的温度,她很紧张,或者说,非常害怕。

    病理报告卫工池已经看过了。

    安彤现在的内脏老化程度远远不符合她的实际年龄,也正是这种急剧老化造成了安彤的身体出现大出血。

    “你和我说实话,我现在情况到底有多糟糕?”安彤经过短暂的自我挣扎后还是决定面对现实,她希望自己能够体面一些,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失态。

    卫工池闻言却皱眉斥责道:“什么多糟糕啊!你想啥呢!都很说了没事的!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看我像是那种爱撒谎的人吗?啊?我有骗过你吗?”

    安彤被骂了却不生气,她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安彤立马抽回手,卫工池微微一愣,也默默的坐下来。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式安彤的好搭档辰南北。

    见卫工池也在这,辰南北笑着走过来道:“刚才和李教授谈过了,他说你的这个病啊虽然发生的很突然,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所以只要好生的养着,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继续工作和生活了。”

    安彤闻言冲辰南北微微一笑。

    卫工池这时候起身道:“你们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说完卫工池就起身离开了,是一点也不给辰南北面子。辰南北有些尴尬,但也没有阻拦,只笑眯眯的坐在了安彤窗边,看着自己的搭档道:“感觉如何?”

    安彤是想挽留卫工池的,可这家伙总是在关键时刻让她失望……这也是当初安彤选择和卫工池分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强行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安彤问辰南北:“部门那边没事吧?我正在经受的几个案子可都是到了关键点了呢。”

    辰南北一挑眉:“放心吧,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你现在就安心养病,其他的都不重要。”

    安彤却轻声一叹,她哪里能安的下心来。

    看出了安彤的苦恼,辰南北凑近一些悄声道:“李教授还和我说,你的这个病不似其他患者那般属于遗传基因链存在根源性病理缺漏,所以问题不大,只要你好生养着就行,但这次你从鬼门关闯回来也是元气大伤,短期看不出来,可长期还是会大不如前……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要不以后外勤的事情都交给新人们去做吧,你就在后边指挥就行了,嗯?”

    辰南北确实是个心细的男人,安彤从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受他照顾,这么多年的合作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思量了一会,安彤默默点头道:“嗯……”

    辰南北放下心来,他抬手拍拍安彤的肩膀道:“安心养病吧,我下午再过来看你。”

    安彤却轻声道:“不用了。”

    辰南北一愣:“什么?”

    安彤笑着抬头道:“我说不用了,你那么忙,本部还有那么多案子要办,还是不要分神来看我了,太辛苦了,再者最近穹顶内不太平,我总觉得最近会有大事要发生……所以……你还是多呆在本部那边小心着点为好。”

    辰南北默不作声的看着安彤,好一会才点头道:“嗯,知道了,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吗?”

    安彤笑着点头。

    ……

    以下是一份审讯笔录:

    ?陈述下你的自然信息

    桂福成:俺姓桂,叫桂福成,桂花的桂,福气的福,成功的成,官方身份id是***********。

    ?你是哪的人啊

    桂福成:俺是河南焦作人,不过那个太阳消失过后哇,俺就跟着俺的工程队去雄安那边了,当时好几十万人在工地上,俺主要负责搞浇灌。

    ?浇灌作业

    桂福成:对,浇灌作业。

    ?你还记得你在进行浇灌作业的时候有没有向雄安1号避难所的外部抗压承重结构内预装其他东西吗

    桂福成:额……记得。

    ?说说看

    桂福成:那东西圆鼓鼓的,当时好多人都有疑问,因为它不在那个图纸上,俺当时是跟着队伍来的,不敢说话,也不会说话,就想着别人要是怎么做,俺到时候就怎么做。

    ?后来呢,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桂福成:消失了。

    ?什么

    桂福成:俺的意思是说……带头抗议不允许把那东西浇灌进去的人消失了,有滴人说他怕是死了,也有滴人让白胡扯,说人没死,就是被调走了。

    ?那具体这个人叫什么

    桂福成:陈筑龙。

    ?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桂福成:嗯,记得,俺还记得他的身份id来。

    ?那这个陈筑龙到底死没死

    桂福成:俺不知道咧。

    ?那后来陈筑龙不见了之后,你们就按照当时分管浇灌作业的负责人的要求把那东西浇灌进去了

    桂福成:是带,俺也不想惹麻烦吗,就是来挣钱带,这要是被有个三长两短的,就不值得了。

    ?这个负责人是不是叫卢凡晨

    桂福成:不,不是带,他当时候也就是个跑腿的,真正拿主意的是姓鹿的上头的人,据听说好像是什么东兴建筑的老总,是个姓孟的。

    ?东兴建筑第七期避难所项目负责人孟焕洲是吗

    桂福成:哎!对对对!奏是他!就是孟焕洲。

    ?那这个事情监管部门知道不知道

    桂福成:哎……应该是知道的吧。

    ?什么意思?可以明确一些吗

    桂福成:啥明确不明确的,就是知道了又能咋办吗,当时时间那么紧,哪还有人有心思管这么多,就算想管,估计也会跟陈筑龙似的不知道就么有了。

    ?除了浇灌作业,你还负责什么工作

    桂福成:第一阶段工作结束后,俺又被分到避难所内部的管网结构假设去咧,那时候吃住都在那里头。

    ?听说当时有不少人在架设过程中失踪了,有这种事吗

    桂福成:有!太多了!当时进度特别赶,虽然说好了是全民大动工,可指挥人员有限,就有很多人瞎糊弄,不少人就是这样被封死在管道里了,想出去都出不去,外头还以为他们都失踪咧,其实都是被封死在里头咧。

    ?你说他们被封死在里头,有没有什么证据

    桂福成:这个……俺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不过你要是能帮俺找到俺原先的队伍,他们可以作证,因为俺差点就被这样坑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里除了一部分是失踪了,还有一部分是故意借着机会藏起来了,这些隐情你知道吗

    桂福成:不知道,不过当时候听说经常有工地闹鬼,就大白天的就能看到一些光着身子的影子到处乱跑,可吓人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结算的

    桂福成:具体日期忘咧,不过我记得干了多久。

    ?说说看

    桂福成:俺查着数呢,足足有七百一十五天!

    ?多少

    桂福成:七百一十五天啊,这个数字还是当时全国最快呢,俺们还受到上级表扬了呢。

    ?你确定你在记录这些数字的时候大脑是清醒的

    桂福成:你这话说得俺就有点不高兴咧,俺是没怎么上过学,就学了最基本的工具操作,可俺数数还是会数的啊,这七百一十五天绝对一天不少,一天不多。

    ?那你知道“曼德拉效应”吗

    桂福成:什么效应?满大啦?

    ?是“曼德拉”

    桂福成:么有,么听说过,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群体性记忆错乱现象,简单来说就是当一群人对同一件事或者同一个人的记忆存在分歧的时候,我们就会将这种现象称为“曼德拉效应”

    桂福成:哦……俺……不太明白呢。

01632 行于深渊之上(八)

    时间2175年2月19日

    由“鸦”小队护送的1号证人正在穿过白令海峡,他们原计划在威尔士3号避难所稍作休整然后直奔楚科奇1号避难所,计划通过时间是72小时。

    护送人员均为非政府武装组织“鸦”的成员,领队是一个从不把面罩落下的神秘男人,他指挥着这一支十七人的队伍于漫漫长夜中前行。

    “烽火”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车外没什么可看的,但驾驶员依旧要保持全神贯注,因为他们家是的雪履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撞上并冰封在白令海峡上的各种轮船。

    想当年有多少新美联的人试图穿过白令海峡前往亚洲寻求庇护,可绝大多数人不是死于海难,就是死于后来的饥饿与严寒。

    “队长,听说过了白令海峡我们就算安全了。”队伍里有个新人叫除少荣,今年才是十九岁,是“鸦”成立二十多年来最年轻的队员。

    领队看了他一眼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除少荣也习惯了领队的少言寡语,他笑着坐到队伍里的老大哥身边道:“哎,欢哥,你说队长到底长啥样啊?”

    除少荣口中的欢哥全名慕容庆欢,是个有着一张白净到令人嫉妒的瘦长脸男人,他有一对狭长的眸子,像极了昆曲里的书生。

    慕容庆欢正在给武器重新校准数据,闻言道:“想知道队长长什么样啊?”

    除少荣猛点头:“嗯嗯嗯,我可好奇了!”

    慕容庆欢笑了:“简单啊,你只要向队长发起挑战,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和他比谁吃得多,只要能赢了他都可以要求他把面罩打开。”

    除少荣愣了一下后惊讶道:“还有这么个规矩的?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啊?”

    慕容庆欢耸耸肩:“这可是队长自己定的规矩,当然……最开始也不是的,主要是咱们那朵‘灾厄之花’开了先例,所以领队就给定了这么个规矩。”

    说起灾厄之花凌可莉,那可是除少荣的偶像。

    他两眼放光道:“哎对了!欢哥,咱们这次回国是不是直奔东盛那边啊?”

    “计划是这么说的。”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能见到可莉姐了?”

    慕容庆欢惊讶的瞧了瞧除少荣一眼:“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和那女人套上近乎的?我可警告你啊,死在她手上的弟兄可不少,你可别犯浑。”

    除少荣尴尬的挠头道:“欢哥你想啥呢,我就是可莉姐一小迷弟,我能想干嘛?”

    慕容庆欢点点头:“那最好。”

    除少荣靠着车厢看着明暗不定的灯光轻声一叹:“不知不觉竟然在离老家那么远的地方呆了一年了……”

    慕容庆欢把武器收好问道:“比起你姐,你的待遇还算不错了吧,她现在到哪了?经过火星了吗?”

    除少荣听到这话心里一紧,眸子似乎可以穿过车厢看到黑暗遮蔽下的星空。

    除少荣的姐姐在三年前参与了“深空远望者”行动,并且成为了第一批尝试离开太阳系的勇者,他们基本上没可能再回到地球了,但他们的声音会始终存在,并在未来一个世纪里为人类世界提供最具权威性的深空远行数据。

    ……

    车厢后方,由三人看守的一个独立房间内,戴着手铐脚镣的男人正在翻看一本书,书名是《群体性失忆》,作者是中国作家付慈新。

    他在略显颠簸的车厢内整日与书为伴,基本上一天除了睡觉和吃饭,其他时间都在看书,而且都是这个年代非常稀有的纸质书籍。

    这本《群体性失忆》是男人最近一直在读的书,他已经反复的看了三遍,但仍觉得还可以看第四遍,因为每一遍似乎都有新的发现和体会。

    当雪履车停下来给能源核心更换芯体的时候,男人才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喝了口水之后,他起身敲了敲房门。守在门外的队员起身给他开门,然后由两个人跟着他去洗手间洗漱排便。

    外头的温度已经低至零下一百四十五摄氏度,氧气含量也比浩劫发生初期降低了不少。

    除少荣跟着慕容庆欢负责车辆外围巡视,他们身后还有另外四名队员,相互之间间隔五十米。

    巡视工作只是为了排除隐患,通常来说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这次停车的区域很特别,周围全都是被冰封的船只。

    它们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如坟场中被冻僵的尸体一般于黑夜寒风中只剩下黯淡不清的轮廓。

    除少荣驾驶着一台内置亚形态聚变核心的动能武装,这大家伙不像日本机甲动漫里的那样采用人体工学设计,而更像步战车上加装了许多武器装备。当然到了关键时刻,只要一键启动突袭姿态,这台动能武装还是可以化身身高五米的钢铁战神的。

    慕容庆欢穿戴的外骨骼是传统派系的第五代军用制式机械外骨骼,只是选用的材料是耐寒性极高,保温能力也极强的特种材料,尤其善于应对这种极寒环境下的作战。

    同时,考虑到外部环境温度足够低,所以不管是除少荣的动能武装还是慕容庆欢的外骨骼都采用了很粗犷的外置冷却法组来降低超负荷运载模式下的高温问题。

    绕雪履车逆时针巡视四分之一个圆后,除少荣停下来,他侦测到附近的冰面下存在着极为可疑的生命电讯号。

    慕容庆欢也发现了异常。

    远处冰面上有不少被冻死在这里尸体,他们死的时候还保持着前进的状态,就像一尊尊雕像。

    鬼知道他们是死在了几十年前,而是最近遭遇了意外的一群逃难者。

    慕容庆欢扫视了一眼后提醒后方人员道:“发现异端踪迹,汇报本队,准备撤离。”

    后方人员迅速转达,并加快脚步跟过来。

    六个人集中到一起后,成三角之势在原地建立防线。

    慕容庆欢打开幽能视野,果不其然,冰面上有一些像红外摄像机记录下的凶案现场一样的痕迹,那上头还

    散碎着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幽能波动。

    拍了拍除少荣这台大块头的脑壳,慕容庆欢说道:“我去前边看看,你注意掩护我。”

    慕容庆欢点点头,同时将动能武装转换为战备姿态。

    五米高的钢铁巨兽缓缓起身,左手握持粒子振幅长剑,右手是点75口径的自锁跑,肩头还有一些自主防御武器。

    慕容庆欢跳下来后,吹着口哨往前走,身后除少荣向高空发射了一枚闪光弹,转眼间这一片区域都被照的通亮。

    本队那边,雪履车上,领队站在车头上方遥望七百米外的巡视组,眸光闪烁。

    刚上完厕所的1号证人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照明弹,喃喃自语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身旁两个“鸦”组织成员二话不说就推了他一把并呵斥道:“走!回你房间去!”

    男人嘿嘿的笑,压根就不在意别人如何待他。

    ……

    冰面之下一片漆黑,在这种超低温环境里,液态水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但有一种东西却可以在冰层里游弋,那就是慕容庆欢之前说的“异端”。之所以称之为“异端”,是因为当今世界没有任何科学家可以说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出现,也无法认定它们来自地外的宇宙深空,只知道它们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存在性状,而且极度危险。

    慕容庆欢把幽能侦测半径降低,这样可以增加幽能感知的灵敏度及探测深度。

    周围已经都是冻僵的尸体,慕容庆欢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在新美联,他见过比这个数量要多得多的尸体……有时候慕容庆欢就在想,如果“太阳”突然冒出来了,被冰封的地球再度春暖花开,那时候那些尸体腐烂的场景是不是比现在还要恐怖的多?

    就在慕容庆欢胡思乱想的时候,极远处“尸体森林”中的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引起了慕容庆欢的注意。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抬枪,射击!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所有操作一气呵成。

    子弹击碎了挡在目标与慕容庆欢之间的尸体,崩裂的碎片后边,一个试图躲闪的身影身体上爆开一团血雾,跟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炸碎了。

    同一时间,除少荣这边听到枪声后,动能武装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区域,并侦测到大量隐蔽的生命讯号源。

    没有任何敌我识别的必要,在白令海峡这种地方,除少荣作为独立承担护送任务的“鸦”组织成员不会为自己的戒备反击承担任何责任。

    所以在慕容庆欢开枪之后不到三秒,除少荣这边也开始了火力镇压。

    于是乎瞬间血肉横飞!

    慕容庆欢边打边撤,后背上撑开一面抗击盾牌,子弹不断在抗击盾牌上爆裂。

    慕容庆欢的机体承受着巨大的负荷。

    就在除少荣掩护慕容庆欢撤离的时候,两侧高度在二十米的巨轮上岗一跃而下三个身影。

    除少荣背后的队友率先发现敌袭,第一时间举起武器进行射击!

    然而从二十米高度偷袭,除少荣的队友驾驶的动能武装武器才举起到一般就被重锤击碎头部,摇晃了几次后便倒了下去。

    除少荣的反应相对要更快也更合理一些,只见他操控动能武装向后猛地拉扯,在舍弃一条左臂的情况下总算是避开了敌人的暗杀。

    另一名驾驶动能武装的“鸦”小队成员反应更为迅速,他和他的协同作战人员相互配合,不但避开了攻击,而且在敌人落地的瞬间就进行了反击。

    极寒的白令海峡,两艘大型轮渡之间,惨烈的战斗正式打响。

    “鸦”小队的装备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却是在血与骨的实战中磨砺出来的,因而执行战斗方案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挥就能从容的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哪怕此时此刻,这六人遭遇了偷袭,己方人员一死一伤,但很快还是形成的有效的反击,并迅速向本队方向撤离。

    然而与此同时,本队这边冰层之下也闪烁起令人不安的光芒。

    “鸦”组织的领队05看了眼冰面后,便抬头看向空中。

    受长时间“太阳消失”的影响,大气层已经变成了厚厚的阴霾压于人的心头,而那些光亮便是从这“阴霾”中笔直落下的。

    不用多想领队05也知道这是轨道榴弹炮来袭。

    特种雪履车的能量芯体刚刚更换完毕,但启动仍需要一段时间。

    领队05站在车头仰望苍穹,手中汇聚一团清濛气韵,周身鼓荡起澎湃气浪,队员们一个个都很平静,他们在雪履车周围建立防线,同时肩头都弹出猩红色的线条状痕迹,它们交织在一起,构筑成一片无形但强而有力的能量力场。

    终于,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传来,榴弹炮轰然落地。

    只听“砰砰砰砰砰砰!!!!!!!!”

    雪履车瞬间被火焰吞没,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共计一百次榴弹炮覆盖式轰炸。

    每一次都沉重的捶打在除少荣等人的心头。

    他们边打边退,原以为可以很快得到本队成员的支援,可敌人却如潮水一般呼啸而来。于是他们采取了另一种更为决绝的战斗思路,那就是炸开轮船,进入船体据险而守。打空弹匣的慕容庆欢已经抽出弯刀,他将全部能量供给到外骨骼的机动增压装置以实现最大负荷的机动突袭。

    在冲破一道又一道封锁线后,慕容庆欢刚以为自己安全了,脸上表情一喜,下一秒就被一道红亮的光线穿颅而过。

    除少荣心神一颤,便看到慕容庆欢的头颅炸裂开来。

    分明只剩下五米的距离了,慕容庆欢却还是晚了一秒。

    亦师亦友的慕容庆欢死在眼前,这对仍是少年的除少荣来说冲击实在太大了。他驱动动能武装重新杀奔向敌人。

    破口处,几名刚刚现身的武装人员连反击的动作都没有就被暴走的除少荣一道斩作两段,但除少荣自己也被随后冲锋过

    来的地方动能武装用重锤击在胸口,当时除少荣便觉得五脏六肺炸裂开来,迸溅的火花撕掉了他半张脸,碎裂的动能武装外部装甲反向剖开了他的身体。

    不过那台敌对动能武装刚要进行第二击,除少荣身后的那台友军都能武装就用蓄能完毕的空压炮一炮将其击碎!

    除少荣倒下了,此时这一支六人巡视小队仅剩下三人幸存,其中一人已经没有弹药。

    轮船不是他们庇护之所,而是他们的葬身之地,选择这里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求生之路。

    外头,指挥偷袭的人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着这场无论装备还是人员数量都不在一个等级的较量,在看到除少荣的动能武装倒下后,他冷笑道:“意气用事。”

    话音刚落,极远处忽然传来如龙吟虎啸一般的嘶鸣!

    长空之下硝烟瞬间被涤荡的一干二净。

    偷袭者的指挥官心下惊愕,转头看向“鸦”组织本队方向,只见那雪履车不但完好无损,就连雪履车周围的“鸦”组织队员也都全部生还。

    密集的饱和式轰炸已经把所有生还可能性封锁,但结果却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偷袭者的指挥官一咬牙,一捏拳,冷声道:“去!杀了他们!”

    轮船坟墓中转眼间就冲出更多的伏击者。

    雪履车车头上站着的“鸦”组织领队05默然不语,他收起颤抖的左右,轻轻抬起右手一挥,雪履车立即启动,同时又有六名“鸦”组织成员以双人协同的方式驱动动能武装冲到了雪履车前头负责开路。

    偷袭者的指挥官看到这一幕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哦……原来也是一群冷血的家伙,有趣。”话音刚落,被逼入绝境的“鸦”组织剩余三人开始了最后一搏,他们炸毁了用以吸引火力的万吨巨轮,同时由一人驾驶动能武装突围,其余两名穿戴常规作战用机械外骨骼的成员则趁着爆炸的机会躲了起来。

    重型动能武装在战场上无疑是步兵的噩梦,也是无数冲锋在前的士兵们梦寐以求的铁血座驾!可一旦到了危急时刻,重型动能武装亦会成为英雄们的坟冢,在悍不畏死的冲锋中化作一团火焰熄灭敌人那可笑的幸存光亮。

    没想到这边刚说“鸦”组织的人很冷血,这边就有一名“鸦”组织成员为了掩护队友,尽可能保存有生战斗力选择了牺牲自己。

    那火焰膨胀开来时,几乎点亮了整个轮船坟墓。

    爆炸的冲击波扩散到了很远的地方,追击本队的伏击者们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毕竟是亚形态聚变核心驱动的,这东西自毁的时候完全不亚于一颗秀珍核弹。这也是为什么动能武装彼此之间进行战斗时更习惯用冷兵器,而不是直接对对方使用重型热核武器,因为那样会有不小的几率直接造成对方核心熔毁,继而将敌人的破坏力诱发到一个极致!

    光亮出现的时候,伏击者指挥官已经落下了面罩,他知道这次的伏击多半已经失败,可他还是不甘心。

    在“鸦”组织本队逃出他们的包围圈的时候,伏击者指挥官又一次要求榴弹炮阵地对“鸦”组织本队方面实施封锁性阻截轰炸。

    这黑暗中,爆裂声轰隆作响。

    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小时才算终止。

    终于,在穿过白令海峡,远远的看到楚科奇1号避难所方面的援军的时候,追击才算结束。到这时,雪履车已经损毁的不成样子,原本十七人的护卫小队现在也只剩下四个人,这其中还包括领队05。

    被转移到另一台雪履车中准备出发的1号证人在与“鸦”组织领队05分别的时候,把那本《群体性失忆》放到了他手上,并叮嘱道:“希望你多看几遍。”

    领队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由中俄双方护送1号证人,“鸦”组织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

    2月28号

    除少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雪履车上,身旁坐着的居然是领队05,他正在看书,侧脸对着除少荣。

    除少荣怔怔的看着那冷峻的面庞,直到领队05开口道:“看够了没有?”

    除少荣吓了一跳,跟着下意识的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和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抬头一看生命讯号监测器,除少荣骇然发现,他现在居然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三分之二的躯干,其他的都已经不在了。

    领队05重新戴起面罩,他把书搁在一旁转头对除少荣道:“两个选择,继续留在‘鸦’,或者送你回家。”

    除少荣看着监测器的数据怔怔出神,一直都没说话。

    领队05坐了一会后起身道:“这样吧,明天再告诉我答案。”

    然而除少荣却回过神来,并拉住领队的手问道:“欢哥呢?”

    领队没说话。

    除少荣明白了,完全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被那种武器击中头部的话,不可能还活着的。

    “能和我说这两个选择的区别吗?”除少荣问。

    领队答道:“留在组织这边的话,我们会把你带到北极那边接受全面的机械化改造,将来你会像长生军那样变成与机械融合的怪物,当然……未来哪天你累了,也可以申请重新获取仿生义肢,而至于回家,我们会直接给你做一套不影响你未来生活的仿生躯体,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去了,陪陪你的家人,过正常人的生活。”

    除少荣听清楚了,他沉吟片刻后笑道:“第二个选择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领队没说话。

    过了一会,除少荣看住领队道:“可以给我的未来的机械身躯做些涂鸦吗?我想要那种特别炫的。”

    领队想了想后答道:“那你可以考虑更换队伍属性,直接去跟凌可莉的队伍,怎样?有没有那个胆量?”

    除少荣闻言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

    领对笑了,难得一见的抬手揉了揉除少荣的脑袋道:“那你先好好睡一觉吧,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的。”

01633 审判前夜(一)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别人是单纯的坏人,而自己是复杂的好人。

    ——苏澈《黄金时代》

    “泰瑞亚,汇报高度。”

    “6.4,你们即将与‘探索者8号’接触。”

    “收到。”关闭通讯器,座舱里的压抑环境让褚晓明非常不自在的皱了皱眉。熟睡中的沈一诺被褚晓明细微的小动作惊醒,她看着搭档问道:“怎么了?”

    褚晓明微微一笑:“没事,刚才屁股有点不舒服,我换个姿势。”

    沈一诺打开封闭罩,外层的空间看起来十分的梦幻。

    “好美。”褚晓明感叹道。

    它们是扭曲的胡乱的色彩,就像抽象艺术派的作品,又如同把颜料直接倒进了水缸然后任由它们沉降一样。

    不过那些色彩没有那么温柔,它们质地坚硬,撞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所以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这边才会制造出技能容纳两名宇航员,同时兼具超强阻抗力与机动能力的太空蜉蝣艇。

    “神明的夏宫富丽堂皇,光辉之耀眼令人叹为观止……但你我皆是行于深渊之上的蝼蚁,所以还是把这色彩去掉,好好认清现实吧。”沈一诺说着又把封闭罩关上了,太空蜉蝣艇内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橙色的光弥漫在四周。

    那其实不是光的颜色,而是可以被直接吸入腹部为宇航员提供抗冲击防护、氧气和维生能量供给的l褚晓明l液流体。

    一开始褚晓明很抗拒这东西,他说这玩意不就想游泳池里的水一样脏吗?

    然而事实是,浸泡道这种液体中后新陈代谢就会进入到一种全新的循环模式中,像过去那种正常的排泄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晚霞对你的改变真大。”褚晓明笑着道。

    沈一诺斜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就没受他的影响?”

    褚晓明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浮游艇在前进,高度很快来到6.8,这是个标定量,通常以10为介点,一个介点区间是标定量10万tkm(约等于十亿分之一光年),而由于太空中缺少一个恒定的相对量作为介点区间的标定量标准基础,所以深空航行中会将浮游艇的粒子脉冲探测半径作为相对区间,并沿途留下轨迹通道,这样就能确定相应的高度位置以便于在深空之中寻找失联的目标物。

    但即便是采用这种“挖洞式”深空探索模式,想要在浩瀚的宇宙世界中搜索一艘已经失联的探索型宇宙飞船还是要比大海捞针难上千百万倍。故而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又在原有的多重通道高弦化捕捉网的策略(最早‘回收者’方案的升级版)的接触上又新增了粒子波回弹采集技术,大概就类似于雷达仿生技术的一种变种升级延伸。

    升级改良后的两种策略加持之下,由七艘太空浮游艇协同搜索,捕获并回收“探险者8号”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但具体反馈数据看起来还是非常渺茫。

    “泰瑞亚,汇报高度。”

    “6.75,即将抵达失速区域。”

    “收到。”

    褚晓明坐正一些,闭上眼,通过类脑神经元将思维意识外放到太空浮游艇的外部感知元件中去,瞬间他就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深空并非完全真空,它和通常的宇宙环境还是有所不同的。

    很多时候天体物理学家更喜欢用宇宙中的“湿地”来形容深空航行中遭遇的这种环境状态。不过这里并不存在其他生物,有的只是极端危险且无法捉摸的各种神秘物质和光线,还有大量的宇宙粒子,它们几乎无孔不入,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根本没办法阻挡它们对人类的探寻和影响。

    几十年前这项计划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就把前往深空开展探索工作的人视作勇士,并且作为参与者,这些深空探索宇航员也早已清楚自己可能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那些声音很嘈杂,褚晓明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的精神意识保持足够的专注。

    沈一诺在舱室内部时刻关注褚晓明的身体状况,她一边注意着这些数据,一边调处外部的幽能监测系统,同时拉伸捕捉区间量。

    速度在减缓。

    褚晓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但应该不是正在进行的,而是被保存在自然状态的。

    “泰瑞亚,捕捉到一组疑似讯号,请求核对。”

    “泰瑞亚收到。”

    等了一会,褚晓明开始专注的聆听那组飘荡于宇宙深空中的序号。

    ……

    一开始是嘈杂的,不连续的,无法分辨是人声还是其他什么声音的。

    后来又闯入了许多干扰的讯号,比如十一亿年前比邻星系两颗红巨星大冲撞发生的动静至今仍在回荡。

    把这些干扰全部去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对褚晓明来说太过耗费精力,好在有泰瑞亚协助,很快褚晓明就可以安下心来聆听了。

    那声音依然很模糊,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声音片段,不过褚晓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线索。

    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是歌声。”

    两个字瞬间就缩小了检索的区间,泰瑞亚开始进一步比对。

    太空浮游艇内部的还有一个很精致小巧的脑神经元深谷回声收集装置,作用原理是利用脑神经接口将褚晓明大脑皮层的生物电讯号捕捉下来并放置于特殊的虚拟声源讯号深谷中进行往复的回荡放大,最终重构为可为人耳直接倾听的声源。

    不过沈一诺并不需要一段完整的可以直接被人耳分辨的声源,她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具体的分辨,所以通常经由脑神经元深谷回声收集装置收集到的声音模拟讯号只要生成完毕后就会直接导入太空浮游艇自带的衍算核心进行分析比对。

    因为高智库系统非常庞大,这种初阶段的筛选必然存在很大误差,沈一

    诺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可让沈一诺意外的是,刚从褚晓明的大脑里提取出数据,这边就精准的分析出了这些声音的含义。

    “是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没错了。”褚晓明也很快就听出了是什么歌。

    沈一诺则更进一步,她把数据放在一边,然后调取了所有参与“探险者”计划的宇航员信息,结果发现可能会知道这首歌,并在深空中清唱的应该只有三个人。

    这三位都是来自中国的宇航员,分别是陈开宇、王海成和肖静。

    他们分别参与了“探险者3号”、“探险者6号”和“探险者7号”的深空远航行动,并且均与星瀚国际瀚空航天局前哨失联,目前的生还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你觉得会是谁?”沈一诺问道。

    褚晓明想了想答道:“陈开宇是军人出身,据说平时不苟言笑,别说唱歌了,听歌都很少看到,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至于王海成和肖静,这两人平时的业余生活都挺丰富的……很难确定啊……”

    “但你忘了他们的性别可不一样,你听不出来这声音是男是女吗?”沈一诺问道。

    褚晓明轻声一叹:“声音很嘈杂,就像是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我估计我们只是收到了他们临死前发出的呢喃而已……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沈一诺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就是现实。

    每个参与“深空”计划的人都应该知道此时此刻的太阳周围有多么的危险。那些将“太阳”掠为己有的高等智慧至今都没有露面,但人类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整个太阳系蒙受的灾难都与它们明目张胆掠夺“太阳”的能量有直接关联。

    “戴森球”只是理论模型,按照现有的尚未成体系的宏观宇宙社会学来看的话,这些家伙至少是二级或者二级以上的文明,它们根本不在乎地球上是否有人类,也对人类那点可怜兮兮的资源完全没兴趣,它们只是冲着“太阳”来的而已。

    虽然道理是明白的,可沈一诺并没有打算让自己变得十分冷漠,她沉声道:“道理我懂,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现实?你难道忘记了当初的‘回收’计划了?”

    “我们得让他们抱有期待……唔……以前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希望有时候会比绝望更折磨人。”褚晓明分析完这一段声音后就断开了与太空浮游艇外部的意识连接,他睁开眼,显得非常疲惫。

    沈一诺给他调剂了一些特殊的“奖赏”算作犒劳。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抑郁了,现在事情不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去的吗。”沈一诺白了褚晓明一眼,她再次打开封闭罩,然而外头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什么深空宇宙,而是白得耀眼的巨大幕布。

    几名工作人员走过来将看似悬空,实则用一根根纤细的纳米级碳晶丝拉扯的浮游艇缓缓放下来。

    走出这部道具的沈一诺舒展了一下傲人的身姿后问褚晓明道:“要去喝一杯吗?”

    褚晓明似乎还沉浸在自己作为一名深空探索宇航员的阴郁中,他呆坐在那道具飞船旁喃喃自语道:“泰瑞亚应该是理解的吧?所有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谎言之类的?”

    沈一诺默然不语。

    褚晓明继续说道:“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我们大多数人都会不自觉地为自己开脱,做很多看似很有意义的辩白,实际上都是在给自己的不作为铺路而已,没有什么黑白之说,大家都是一样,大家都是虚妄的罪人,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本身就是局限在一个空洞的假想中的,如果这么想的话,似乎欺骗泰瑞亚也就没什么不妥了。”

    沈一诺听不下去了,她走上去一脚把褚晓明踹到地上道:“嘿!让你说,你还喘上了不是!到底去不去!”

    褚晓明挨了打这才嘿嘿的笑着起身:“去!当然要去!赶紧的吧!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又得上台了。”

    沈一诺听到这话就头大,她长叹一声,无比懊恼的说道:“我当初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干嘛选择留在这呢?”

    褚晓明不敢说话,悄悄的脱了道具服就往外走。

    沈一诺看到后立马追上来:“喂!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楚门的舞台”,镜头拉远,工作人员开始入场,他们要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所有系统的调制与更换,同时在外头,还有更多的舞台,有的正在演绎,有的刚刚谢幕,还有的仍在搭建,后台的演员们一批又一批的进场,所有这一切假象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

    ……

    2月26日 17时21分左右

    1号证人抵达东盛1号穹顶,负责本次人员接收的是东盛1号穹顶最高监察委及东盛1号穹顶长生军第五大队的七百位长生军战士。

    人员接收是秘密进行的,但仍有一些早早的嗅到了味道跟了过来。

    就比如十天前来到东盛1号穹顶然后就销声匿迹的欧阳静园。

    他没有带上穆奇从,就自己一个人穿着一套暗红色的具化贴合装甲渗透到了人员接收的核心区域。

    长生军的封锁线外松内紧,所以欧阳静园虽然渗透的很从容,却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1号证人杀死。当然,欧阳静园也没有接到郑北川要求杀死1号证人的命令,他这次来只是为了看清楚这个1号证人是谁。

    然而护送1号证人的人员交付给东盛1号穹顶内部最高检察机关的人员的只是一只封闭的箱子,而且做了很好的防透视伪装,所以欧阳静园根本没法子看清是什么。

    ‘啧,搞得还挺神秘。’欧阳静园想了想之后有了新的法子。

    他现在是伪装成最高监察委人员渗透到的内圈,可1号证人是被长生军的人带走的,所以不管怎样,短时间欧阳静园是没办法合适1号证人的身份了。所以欧阳静园干脆绕到之前打昏那个监察委人员的地方,丢出一枚小红球,伴随着一阵青烟和剧烈的灼

    烧,尸体化作了灰烬,欧阳静园也顺势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身份——监察员0877。

    欧阳静园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前来找他的另外一个监察员,对方见到欧阳静园的时候紧张不安道:“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这次行动有多重要!出了岔子咱俩都玩完!”

    欧阳静园闻言吓得浑身都打哆嗦,好在他演技出众,对方很快心软道:“哎!算了!赶紧跟上车队,咱们越早回本部就越安全。”

    欧阳静园立马照做,可心底却在冷笑:‘是吗?’

    ……

    东盛1号穹顶的最高管理级架构并不完全由中方人员组成,也包括周边多个国家级整体的代理人员,因此现在的东盛1号穹顶的管理层就像个董事会。

    中国方面是持股最多的董事会大拿,而其他小国家只不过一般的股东。

    但离开了这些股东,东盛1号穹顶也不会那么迅速的建起来,因此这些股东在这个全新的联合型权力架构中也是拥有自己的话语权的。

    东盛1号穹顶最高监察委,简称东监委或者(ehs),也是由多个最高管理级成员委任特别代理人组建的。但本次接收1号证人的工作却不是由中方人员主持,而是交给了日本新东京正兴政府的特派员负责。

    欧阳静园现在冒名顶替的0877就是受雇于新东京正兴政府驻东监委特别代理人的翻译官型理事员,简单来说,就是个在东监委里替日本方面工作人员跑腿打杂兼职翻译和发表监察意见的拥有特长的普通工作人员。

    下午五点多才接到人,回到东监委位于东盛1号穹顶西北b2区1178区块的分部,欧阳静园还没来得及熟悉这里的环境就被告知分管人员准备连夜提审1号证人。

    这对欧阳静园来说无疑是大开便利之门,他巴不得早早的见到1号证人,这样他也好尽早为下一步作出部署。

    晚间10点多,东盛1号穹顶已经一片漆黑,预计三十七个小时后才能再次见到“人造太阳”升起。

    欧阳静园和三名东监委特别专员在经过二十一道安检程序后才终于进入关押1号证人的底层监禁区。在这个过程中,欧阳静园一直担心自己会身份败露,所以始终提心吊胆,好在他这一身本领是经过无数次打磨的,愣是让他通过观察分析同事接受安检时的一些小细节给蒙混过关了。

    但是到了这么深的地下,周围不是自主防御系统,就是长生军的巡逻人员,欧阳静园可是一点都不敢造次,除非他是被郑北川安排来杀死1号证人,否则欧阳静园绝不会轻举妄动。

    最底层的监禁室看着完全不像是犯人住的地方。

    那的环境和空间各方面条件都极好,除了看不到真实的太阳,几乎你能想象的到的服务这里都有。

    欧阳静园看到1号证人的待遇这么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脑内风暴了。

    虽然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个1号证人肯定非富即贵,而且一定和他们的组织有过来往,所以早早的就把1号证人的身份锁定在了一个相对狭小的范围内。

    现在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往前走,他正在重温世界杯比赛,请稍坐等候。”这的服务人员一看也不是长生军内部的,起码欧阳静园是不会相信这些甘愿把生命奉献给整个世界的铁血之师会去服侍一个既是证人也是嫌疑人的家伙。

    透明的玻璃门被拉开,欧阳静园和三名东监委工作人员进入恒温的房间后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如沐春风般的清爽可溢满鼻腔的沁人馨香。

    欧阳静园四人坐下后,向里间看了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四个的男人的背影,他看上去应该很高大,也很瘦弱。

    拟态视界投影的世界杯现场气氛热烈,犹如身临其境。

    欧阳静园虽然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却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因为这是欧阳静园的身份所必备的能力之一。

    第一代拟态视界发布于2077年冬,当时苏氏华擎向全世界展示他们的创新沉浸式家居体验设备“拟态视界2077”的时候,可以说是拉开了未来生活的大幕,将人类生活带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而更主要的是,不同于当年的4k/8k杜比之类的纯炫技,无资源,苏氏华擎还联动华晟丰茂旗下最大的旭光影视传媒集团打造了一系列采用拟态视界专用技术拍摄的制造的影音资源,并免费提供给所有购买拟态视界2077的用户,现期一年内完成购置才可以获得终身免费。

    虽然后来拟态视界对世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词汇,可在非民用领域,拟态视界的延伸与发展却在不断的进化。

    单欧阳静园自己知道的,中**方曾在2100年和2125年于世界军武成果展示大会上向来自全球的军事领域专家展示了中**人正在使用的沉浸式拟态视界训练设备,真正意义上把虚拟战场搬到了现实。

    这也一度让新美联方面倍感忧虑。

    言归正传。

    欧阳静园瞥见那正在看球赛的男人后就大概确定了七个人,但这七位在欧阳静园的印象里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对欧阳静园所在组织忠心不二的,绝无可能再现身成为什么1号证人。

    但欧阳静园却觉得这个背影越看越像某个已经死掉的家伙。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焦躁不安。

    过了好一会,比赛才终于结束,华晟丰茂的球队2比2战平苏氏企业的冠名球队,双方准备接下来进行点球大战。

    不过东监委的可不会一直这么等下去,带队的0791起身道:“尹先生,您的私人活动时间已经结束了,该准备一下,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了。”

    听到这个“尹先生”,欧阳静园没有来心头一紧,跟着就瞳孔放大。

    因为从那沙发上起身的,转过看向四名监察人员的1号证人居然就是曾经的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行政长官——尹尚元!

01634 审判前夜(二)

    “什么?尹尚元还活着?”一大清早的范元荣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他推开正在尝试给他穿上西装的女佣,大踏步走下床,脚恰好踩在一具光滑的**上,那姑娘发出惨叫,却立马捂住嘴不敢动弹。

    好在范元荣没有摔倒,否则这女佣人怕又得死在这卧室里。

    来送消息的是欧阳静园培养出来的手下,这年轻人有着一身光鲜的衣服和体面的身份,不过到了范元荣面前还是一样的战战兢兢有如见了猫的老鼠。

    “是的,欧阳先生还送消息来说,东监委已经从尹尚元口中获知了大量有关‘夸父’计划内部协议的供述,同时还拿到了一份名单,现在东监委已经把他严密保护起来,并且着手按着这些供述和名单去展开调查了。”年轻人虽然很怕范元荣,可欧阳静园教出来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卑不亢,因而表现的十分从容。

    正在房间里指挥佣人们打扫房间的付子成面无表情,对这些秘密如若未闻。

    范元荣是有意叫他来的,他听完汇报后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看向付子成道:“付管家,你说说,这算是怎么回事?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说复活就复活,就算是惊悚小说,也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情节展开吧?”

    付子成正专心致志的把从地毯上捡起的杯子擦拭干净,他听到范元荣的话后头也没抬,就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是重要的事情,范老先生还是直接与老爷他们商量吧,我只是一个不足为虑的管家,故而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还请见谅。”

    范元荣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哈哈一笑,回头看了眼那刚把自己衣服穿好的新贴身女佣道:“猫儿,去,把老爷叫醒,就说我有事要找他商量。”

    被唤做猫儿的女佣人是付子成最近才帮范元荣找到的新贴身女佣人。

    她有着一张略微清冷的面容,身段也不是多么的出佻,可她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无形的魅意与慵懒,真真就是个磨死人的小妖精在世,所以付子成把人送来后,范元荣就十分的满意。

    猫儿也非常听话,即便是陪着一个近一百岁的老人睡觉,她也从无怨言,更不会以为范元荣睡着了就躺在被窝里和其他佣人聊天,所以猫儿也是范元荣身边活的最近的贴身女佣。

    听到了范元荣的吩咐,猫儿微微点了点头就起身往门外去了,经过范元荣身边的时候还被那只粗糙的大手摸了一下挺翘的屁股。

    猫儿只是回头瞥了范元荣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就让范元荣眉开眼笑。

    他虽然很讨厌付子成这个压根就不和他们一条心的家伙,却十分满意付子成这次的安排,因而对付子成说话的口吻也不似过去那般生硬了。

    猫儿出了门,范元荣轻声一叹道:“你下去吧,这事我会和老郑说的。”

    欧阳静园的手下恭敬一礼,跟着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

    门外,猫儿却没有走远,她就站在转角处,纤细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瞧见那年轻手下出来,猫儿妩媚一笑,迎上去问道:“换上这套衣服,往后可能就再没机会见面了,不如今晚过来,我把曾经承诺给你的奖励赏给你?”

    猫儿的冰凉小手很自然的捧住了帅气男人的侧脸。

    对方微微一笑,内心却是炽热的,他反手捉住了猫儿的手道:“别,说的好像我这趟去东盛就是去送死一样,还是留着等我回来庆功再说吧。”

    猫儿微微一怔,媚眼如丝,又追问了一句:“当真?”

    男人低下头在猫儿手背上轻轻一吻:“当真。”

    猫儿听到这话轻轻的抽回手,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跟着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留下一个魅惑众生的背影。

    年轻男人有些留恋的多看了那美好身姿一眼后,便再无牵挂,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一下衣领便下楼去了。

    ……

    “咚咚咚。”

    “进来。”

    猫儿进了屋,正看见郑北川在房中打太极,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壶刚烹好的茶,茶叶清香淡雅,不用品,单是闻就知道这东西好得很。

    瞧见是范元荣的贴身女佣人,郑北川便重新闭起眼睛问道:“怎么了?”

    猫儿的手轻微的打颤,但她很镇定的用另一只手捉住了给掩饰了起来。

    “范老先生请您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郑北川却无动于衷,他继续按照几十年的习惯打着太极拳,怀中抱月,一推一收,看似动作缓而慢,可但凡有人在这个时候打算对郑北川有所图谋,怕是下一秒就要被郑北川一拳轰杀暴毙。

    猫儿可没有那个心思,她怕郑北川还来不及呢,如何敢有其他心思,再者说了……在这个朱漆楼阁里,郑北川对佣人还是比较客气的,起码在佣人们自己犯错误之前,郑北川不会对他们有任何过分的要求,甚至礼遇有加。

    像猫儿这样服侍范元荣睡觉的贴身佣人,在其他一些小头目眼里可能连一般佣人都不如,要来的更下贱,可郑北川对她却十分的客气,甚至刚来的时候,郑北川还送给她一副药方,说是按照药方上抓药放在香囊里可以去掉她每日服侍范元荣时被范元荣不经意间采补走的内阴之气,还能祛除异味,这可不是之前那些贴身佣人能享受的,猫儿对此一直心存感激。

    过了好一会,音乐停止了,郑北川缓缓站直身形,再睁开眼睛时,眸子闪过一抹凌厉寒芒,竟让猫儿不自主的心脏一紧,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郑北川吐出一口浊气,走到一旁拿起温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后说道:“你回去告诉老范,东盛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让他勿要担心,我自会好好处理。”

    猫儿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郑北川已经比范元荣更早知道尹尚元还活着的事情

    了,不过她可不会多问,这边得到了答复便乖巧的点头道:“是。”

    郑北川放下杯子,又说道:“另外,你让付管家安排一下,午间我要摆一桌酒菜请几个老朋友过来叙旧,让他仔细着点。”

    “是。”猫儿没有多想。

    “好了,下去吧。”

    猫儿乖乖的退下了。

    这边猫儿刚走,里屋就出来一人,还是个身段姿容都堪称冠绝群芳的美妙女子。

    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腰际,上半身只穿着绯色的短衫,下半身干脆光着,就这么走到范元荣身边后贴在他胸口上呵气如兰道:“你真打算去东盛应诉?”

    郑北川对女子却并没有那么火热,甚至有些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道:“局是人家设好的,如此苦心经营十数载,要是我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女子闻言原本白皙如凝滞的皮肤上竟泛起一道青色涟漪,涟漪荡漾开来时好似蛇鳞一般翘起,跟着那**的身躯就被一种仿生结构包裹进去,绯色短衫也消失了,她那双同样泛着清幽光芒的眸子缓缓变暗,望着郑北川说道:“你这是自投罗网。”

    郑北川却笑了:“你说的对,我是自投罗网,只是不知道他们这张网,网不网的住我这条能翻江倒海的恶蛟龙了!”

    女人闻言笑了,她退后一点说道:“不过上头也不会什么事都让你自己做决定的,所以……该杀的得杀,该做的得做,你要是只想着自己的办法,那从今天开始,我也没必要再来与你商量了。”

    郑北川看着女人道:“桑多卓玛这个女人确实很有手腕,可这件事不是靠杀人就能解决的,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些年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所以你不妨先把我的意思带回去,让议庭的人仲裁一下,如果他们支持桑多卓玛,要搞一场彻底的肃清,那我郑北川甘当马前卒,但如果议庭不同意,也请你知会桑多卓玛,让她老老实实的做先生的代理人,不要总想着替先生拿主意,更别想着借着这层身份对我们这些人颐指气使,要知道,我们几个也可都是‘先生’的得意门生啊。”

    女人听罢表情不变,可眸子里泛起了杀机。

    奈何女人也清楚,郑北川可不只是一个把生意做到富可敌国的商人,他的深藏不露也远不止金钱和势力,所以女人也只是动了杀心而已。

    她微笑着点头道:“我会如实向卓玛女士转达您的意思的,那么……告辞了。”

    郑北川也没有挽留,甚至都没给这个女人送出门。

    ……

    到了午间,付子成已经按照郑北川的意思准备好了酒席。

    桌子不大,房间也不算太宽敞,但十分的干净雅致,内外也通透,菜品也是精挑细选,十分适合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聊聊体己话。

    可等到受邀的人到了门前,付子成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些古怪。

    因为郑北川邀请的人里居然有东监委驻天业19号避难所的分管负责人蒋正义,还有多年前来到天业19号避难所办理特殊事务后就定居在此地的,现已经没有特殊身份,甚至时常隐而不出的张丰宇。

    除了这两位,郑北川甚至还请来了独自一人前来的已经在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管理层任职超过二十年的最高行政长官李存峰,以及现任天业19号避难所特勤大队大队长上官野月。

    几人在朱漆楼阁门前相遇的时候既有意外,又有一些了然。

    张丰宇还是和过去一样,穿的比较休闲随意,只是这些年隐居天业19号避难所多了一些六根清净的洒脱气质,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张不老容颜。

    蒋正义与张丰宇接触不多,可也听说过这个人来到天业19号时就已经四十多岁,为何如今过去了二十年还是那般年轻?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可j哪里知道,张丰宇何止他想象中的六十多岁,如今的张丰宇已经活了快有两个世纪了,死亡已对于张丰宇来说早已是一个被淡忘的词。

    上官野月也和张丰宇差不多,不但容颜不老,而且身段愈发高挑,一举一动也更有韵味了。可没人会猜测她是否也拥有长生不来的本事,因为上官婉儿身体上就没多少她与生俱来的本我了,通过更换仿生义肢,上官婉儿只要大脑不死亡,就会永远保持最佳状态。

    唯一显得比较正常的可能就只有李存峰了。

    这位当年因尹尚元突然自杀而接任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行政长官的男人早已不复当年帅气英姿,虽然现在的李存峰还是那么干净体面,却难掩老态。

    他头发早已花白,眸子里也透露着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苍老。

    大家相互寒暄了几句后,作为东道主的郑北川就笑着迎出来道:“几位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草屋蓬荜生辉啊!”

    张丰宇听到这话挖了挖耳朵,一点也不给郑北川留面子道:“您这朱漆楼阁富丽堂皇,若这也称得上是草屋的话,那天下人的日子可就过的太舒服了。”

    郑北川闻言一怔,但也不生气,只哈哈一笑道:“张小友这话真真让老朽汗颜了,那个,咱就不在这客套了,赶紧进屋吧,我让管家备了一桌酒菜,咱们边吃边聊,哈哈,边吃边聊。”

    没想到堂堂商王也会如一般市井人那样客气的张丰宇当先一个进了屋。

    上官婉儿紧随其后,蒋正义也没有多客气,只有李存峰在门外站着,等到其他三位进去了才轻声问郑北川道:“老郑啊,知道你今天设酒款待目的不在联络感情,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也算表示诚意,可你得给我先透个底,你到底要干嘛呀?”

    郑北川闻言一愣,跟着微微一笑道:“李老弟,你虽然是天业19号的当家人,可论年纪资历,我叫你一声李老弟

    ,这不过分吧?”

    李存峰摇摇头,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既然如此,那老弟你听我的,先进屋,坐下来咱们边吃边聊,相信我,今天这场酒一定让你满意而归。”郑北川话里透着玄机,可这反而是让李存峰更加的捉摸不透了。

    李存峰微微苦笑,点了点头:“那好吧。”

    几人进了屋,郑北川瞧见付子成还安排了女佣人侍候在一旁,有些不满的道:“付管家,之所以让你把酒菜安排在间屋子里目的就不是为了摆阔绰,再者说了,外头什么世界?是摆阔绰显我张丰宇如何能耐的时候吗?”

    这话一出口,付子成就明白了,他赶紧冲几个女佣人使了眼色,她们也都非常机灵的悄悄退下去了。

    “外人”不在了,郑北川感觉舒服多了,他亲自给几位倒酒,席间客套自不必说。

    酒过三巡之后,还是李存峰当先一个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道:“郑老爷子,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就直说吧,这里都是明白人,非得拽那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实在好笑的很,所以您但说无妨,我们也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北川闻言瞧了瞧李存峰,又看向其他三位。

    张丰宇似乎只对酒菜感兴趣,即使这边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也不去碰酒杯,他还一个人在那和那盘花生米较劲呢。

    上官婉儿没有那么多心思,也对桌上的酒菜不感兴趣,但她的眼神却在看着张丰宇,甚至略微还带着一些幽怨,让人不免心生好奇。

    至于那位前几年才到天业19号任职的东监委分管负责人蒋正义,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最是坐立不安的人了。

    因为论起职级,在座的除了身份不明的张丰宇以外都是要比他来的高的,而且他早就知道郑北川是什么样的人物,蒋正义来天业19号避难所这边任职的时候,组织内部的领导也事先提醒过他,叫他尽量的不要和郑北川以及他的人和势力发生交集,更不要有冲突,因此这么多年蒋正义都尽可能避开与郑北川的接触。

    当然蒋正义没想到的是,这边他才刚刚接到东盛1号穹顶那边有关1号证人衍生调查令的消息,郑北川就安排人来送请柬。

    蒋正义当时就如坐针毡,根本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来赴约。

    仔细权衡许久,最后还是上报组织请求回复。

    组织也很快给予答复,那就是一定要去,而且要一个人去。

    所以今天蒋正义才会坐在这里。

    现在听完了李存峰的话,蒋正义不禁提起十分的专注来静待下文。郑北川沉默了一会,才微笑着说道:“在说正事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能否得到几位的解答?”

    李存峰很意外,他皱眉道:“您但说无妨。”

    郑北川拿起酒杯自己呷了一小口后缓缓说道:“两个世纪前,几乎所有科学家都认为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但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们慢慢意识到,所谓神学其实就是一个虚无主义的代名词,它和现实的东西比起来虚无缥缈不说,还极容易导致人类智慧延伸探索时进入**的业障区,从而迷失于道德和体系生存论的纠葛之中……所以到最后,科学……科幻……外太空的种种最后都回归到了更为现实的社会学,也即我们人类自导自演的这一幕短暂的闹剧中来,因而从二十一世纪就有人呼吁要节制,要自省经济发展首位基调到了二十二世纪,到了人文主义被数据主义冲淡的这个时代,仍旧是支撑人类社会文明的中坚力量!因此,我不禁疑问,假设这种发展的最终走向都是无可避免的,我们逃不出自己为自己设下的牢笼,甚至一个个都助纣为虐,都做了自以为是好人的坏人,那么这时候出现一群人要自省,要与过去决裂,要和迷失于社会性迷宫中的这些人对立,短暂去除道德和人伦公平之终极理念,向往一个行于深渊之上,而探寻高远未来,这样一群人,他们有必要要接受他们已经摒弃掉的社会性加之于他们头上的审判吗?又或者说,这样的审判,应有谁来主持?是迷失于人类自建之社会性的牢笼顶层之人主持?还是由令人仰望不可见其项背的神明来审判?几位……可否给老朽一个相对明确一些的答案呢?”

    郑北川的问题很长。

    长到蒋正义听完之后压根就不知道郑北川说了些什么,他又在问些什么,为何有这些疑惑。长到张丰宇已经停下筷子,眸子隐现寒芒,整间屋内的气氛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压抑而诡秘。长到上官婉儿听完这些问题后就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竟也有些迷茫。长到李存峰面露不耐,心中却惊骇了然,双手不自觉的叠放,但依然掩饰不住他颤抖的神情。

    蒋正义没听懂,自然要问。

    “郑老爷子,您说的这些……太高深了,可否略作解释?”

    郑北川却哈哈一笑道:“其实压根就没什么高深不高深的,简单来说就一句话,鹤立鸡群而欲展翅高飞,奈何这鸡群却希望这鹤能守规矩,乖乖的与它们一起在鸡舍里生蛋生活,然后等着价值尽失,被宰杀送上餐桌,我的问题就是,这鹤应不应该飞?不应该,但为何要留下?应该,那为何要被鸡群审判?”

    蒋正义闻言一怔,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是没懂郑北川的意思,而是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正要接话的时候,张丰宇放下筷子问道:“鹤立鸡群?这鹤当真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郑北川闻言看向张丰宇答道:“不牵扯道德绑架,也不折腾祖宗十八代,就问现实的问题,这鸡如何认定自己与鹤无异?”

    张丰宇听明白了,也搞清楚郑北川干嘛要今天设宴招待他们了,便放下筷子答道:“原始而荒谬,这就是我的答案。”

    郑北川微微一怔,随后笑着道:“但也现实而无可奈何,不是吗?”

01635 审判前夜(三)

    三月初。

    猫儿和往常一样,服侍了范元荣穿好衣服后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朱漆楼阁是金丝雀的笼子,可猫儿却是自由的。

    她只要每晚按时回来就行了。

    穿过仍在不断扩建的地下农场,猫儿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张丰宇那间隐蔽在巷陌极深处的小房子。要来到这地方,需要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小道,再从许多间废弃的房屋顶部踩过去,然后起起落落,左左右右,把路线记得一丝不差才行。

    猫儿到了门口就有人给她开了门。

    房子从外头看着非常小巧,可内有乾坤。

    把手入口的是个看上去老态龙钟的婆婆,她整日在这里织毛线衣裳,身后的墙上已经挂了许多,但手上的工作仍旧未停。猫儿进屋后先和婆婆打了招呼,婆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回应。猫儿继续往里走,经过一间厨房,里头的厨师在忙碌,看样子是没工夫搭理她。

    步道上堆积着瓶瓶罐罐,里头塞满了黑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更深处有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猫儿到了这里才被人拦下来。

    对方是个打扮的非常仔细的,有着一头粉色长发的白净姑娘。姑娘穿的也很漂亮,那些亮色调的服侍与穿搭让她在这昏暗中显得尤为耀眼。

    猫儿认得她。

    她是这间屋子真正主人的女儿,复姓梁丘,单名一个“忆”。

    很多人不知道梁丘是复姓,所以时常叫她秋意姑娘,或者秋意大小姐。对此,梁丘忆也不甚在意,只是会微笑着解释自己复姓梁丘,“忆”是为了怀念一个人。

    “你可比昨天来晚了哦。”梁丘忆正在用镭射笔折腾自己的指甲,这东西现在在新生代小姑娘们的群体中很流行,不过她们显然没有梁丘忆的手法好,竟然可以在指甲上作画。

    猫儿与梁丘忆是同龄人,见她那慵懒的模样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在生气,于是赶紧凑上去一阵亲昵的嬉闹,猫儿这才展露笑容道:“好了好了,你下去吧,张先生在等着你呢。”

    猫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不过她还是装起胆子,捏了捏拳头道:“嗯,那我下去了。”

    梁丘忆仍在捣鼓指甲,并没有看出好朋友眼神中那份胆怯。

    向下延伸的台阶只有二十级,不过到了最下边却是一个悬空的平台,平台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在那里成千上万的人正在忙碌。

    守卫平台的是两台自主防御系统,它们早就识别了猫儿的身份,所以猫儿下来的时候连动都没动一下,乖巧的像个懂事的孩子。

    猫儿以前尤其怕这些东西,因为她见识过这种经过特殊改良的自主防御系统是如何把成群结队的入侵者撕成碎片的,那场景曾让猫儿一度陷入不可治愈的精神恐慌。好在她意志足够坚强,如今不但不再害怕这些忠诚的铁疙瘩,还给它们分别取了名字。

    一个叫阿莫,一个叫阿古。

    阿莫呆头呆脑,阿古启动时咕噜咕噜。

    一想到自己以前取名字时想到这句话,猫儿就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在平台上等了一会便有电梯上来。

    电梯里只有一个乘员,而且还不是人类。它靠在角落里,从不与人说话,到现在猫儿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只听梁丘忆说过,它好像才是守卫入口的关键所在。

    过去从不敢一个人乘坐电梯的猫儿如今也成长了许多。

    黑暗中有许多的“舞台”,还有数不清的工厂和实验室。

    在这深幽的地下,每个人都很忙碌,但大家都带着笑容。

    十分钟后,电梯才终于停下。

    此时再看头顶已经瞧不清楚那原本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巨大平台了,模糊中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个很小的点。

    收回心神,猫儿按照指引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路上猫儿听到两侧用大幕遮起来的舞台上时不时的会传来各种响动,有嘶吼,有爆炸,也有简单的言语对答,还有一些呢喃低语,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空洞歌声。

    对于这些声音,猫儿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遥想起当年,猫儿第一次来到这地下极深处的时候,周围还都是满地的莹白小花,那些花丛中跪拜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虔诚信徒,他们好像还活着,又或者早已不清楚何谓生,总之最早这里给猫儿的感觉是诡异而又散发着一种空洞美感的地方。

    如今,舞台被一个个搭建起来,所有程序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她也出落成了让人着迷的大姑娘,一切都发展的那么快,那么迅速。

    时光如梭,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脚下的引导线最终导向一间孤立在舞台中央的小房子面前。

    猫儿知道自己到目的地了,她鼓起勇气上前,正要敲门的时候,身后走来一人制止了她:“别急着敲门,她还没准备好。”

    猫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当时就身心一颤,跟着眼眶一热,转过身就冲那人奔了过去。

    投入那怀抱,猫儿似乎委屈的不行。

    抱着猫儿的女人低着头嗅着她秀发里混着草药香的清幽气息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猫儿闻言却抬头破涕为笑道:“不,不苦的,只要大仇得报,就算是让我去死都行。”

    女人却皱眉道:“仇恨只会衍生出新的仇恨,丫头,你要清楚,你得活着,比任何人都要更坚强的活着。”

    猫儿望着女人的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小房子的门开了,张丰宇走了出来。

    见到猫儿和她身边的女人时,张丰宇严肃的表情少有舒缓,他轻声道:“都准备好了,进来吧。”

    猫儿这才壮着胆子往里走。

    进屋之前,猫儿又转身抱了一下女人。

    女人微微一愣,随后也反抱住猫儿。

    她虽然不是猫儿的亲人,却在这姑娘人生最黑暗的时刻给予过她一些短暂却弥足珍贵的光亮。

    丰宇在一旁不言不语,直等到两人分开,才牵住猫儿的手走进房内。

    门关上了,女人站在屋外,她后退几步,仰起头,眸子逐渐转变为暗金色,随后那黑暗便被“撤去”,远远的可以看到那捧着头颅的巨大所在。

    她是一切原点,也即将成为一切的终点。

    ……

    同一时间,换上了正装的郑北川显得气势逼人。

    付子成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女佣人们战战兢兢的服侍完郑北川后乖乖的退到了一旁,安静的就像体现的木偶。郑北川对着镜子又自行整理了一下领子,跟着转身问房间里坐着的两个老者道:“老范,你看我这身行头如何?”

    范元荣眯着眼睛瞧了瞧,跟着却叹息道:“你这人还真是奇怪,人家都没有动作,你却偏要主动投案自首,还把当年那些破事全揽在自己头上,这是何苦呢?”

    郑北川又转回身去,他面上带着微笑,眼神凌厉道:“张羽朋这丫头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只可惜我没管教好,竟让她和那尹尚元越走越近,所以到最后,我命人杀了她,这事在我们看来不过是收回一样不规矩的小玩意,可在他们看来确实顶了天的大事,既然如此,我不去就显得不合适了。”

    范元荣还是没懂,他发愁的根本就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情。

    以郑北川的身份,若真要给他定罪,还犯得着提起二十多年前的命案?说是查案子,倒不如说是要撕破脸皮。

    所以范元荣冷哼道:“他们可不是冲你来的!”

    郑北川当然知道,他只是笑。

    坐在范元荣身旁不远处的灰衣老者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他闭着眼睛道:“要不要我组织一批人去先去东盛那边折腾一下?”

    郑北川摇摇头:“还是别了,东盛现在可是底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范元荣却更是听不懂了:“老郑啊!你现在怎么越活越怂了啊!当年咱们哥几个聚在一起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别说这群小王八羔子了,就是当年替国家办事的那群家伙,还有她什么桑多卓玛,哪个不得看我们的脸色?为何如今你却要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了?咋的了?这时候想回头了?”

    郑北川闻言微微一笑,他知道范元荣不是什么粗鄙之人,说话言语直白只是他的性格,方才的反问却也是摆明的事实。

    二十年前,游格格亲自到访,为的就是求和与共荣。

    二十年后,游格格已经彻底退居幕后,灾难之下,似乎隐有复苏之象,按道理说,郑北川就更不应该害怕他们才是。

    可郑北川的举动却像是要金盆洗手,与过去做个了断。

    范元荣的话表达的就是这种不解。

    郑北川却不想这么早就把话说明白了,因为他太熟悉范元荣的个性了,若是都告诉了他,肯定是要有一场大乱的。

    所以郑北川转身笑着安抚道:“老范你别着急啊,谁说我去了东盛就是认罪伏法啊?”

01636 审判前夜(四)

    收拾妥当,郑北川准备出发了。

    到门前的时候,郑北川突然停住了,身后跟着的付子成疑惑的问道:“老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郑北川没理他,转头看向院子外头的田地。

    新开垦的土壤被翻出来,在光照下泛着水亮的光,几个赤脚的姑娘正在田里劳作,而其中一个正是在这座朱漆楼阁里住了十多年的张妙。

    对这个姑娘,郑北川的感情始终很矛盾。

    按道理说,张妙是张丰宇带来查“山海号”背后真相的,说白了就是冲他们几个老家伙来的。所以当初为了让张丰宇那些人知道分寸,郑北川便命人将张妙“请到”了自己这边“做客”。张丰宇也确实安分下来……却没想到,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张妙这尊小佛爷自从被郑北川请到自家来之后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都感觉不出这个张妙到底对他们这些老家伙是什么个态度。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一点点看着这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郑北川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牵挂的。

    张妙俯身翻弄泥土,好一会直起腰来时恰好与郑北川四目相对。

    瞧见这朱漆楼阁的主人,张妙灿烂一笑,就这么光着脚跑了过来。郑北川也堆起笑容,难得一见的迎了上去。

    到了近处,郑北川问道:“你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怎么跟家里的佣人一块下地劳作去了?不累吗?”

    张妙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累,就当是体验生活了,话说回来,老爷子您是要去哪啊?看着又要出远门的样子。”

    郑北川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嗯,去东盛1号那边,怎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咱们中国人自己建造的全世界第一座生态穹顶什么模样,是否气派?”

    张妙闻言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两眼放光。

    十多年来,张妙就一直在朱漆楼阁内外进出,远的也只是往天业19号上层去,近的就是在附近的园子帮着收拾农作物,这一听说要出远门,还是去东盛1号穹顶,张妙自然高兴的很。

    “好啊!那我去收拾一下。”张妙说着就要走,却被郑北川给叫了回来:“你要是没有重要的东西要带就别收拾了,到了东盛那边我再给你买就是了。”

    张妙十几岁时来到这里,如今已经快三十了还是孩子心性,听说郑北川要给自己重新买衣服什么的,当时就兴奋的跳起来:“好耶!那我就什么都不拿了,走吧,老爷子,需要我搀您一把不?”

    郑北川最喜欢的,也是最欣赏张妙的地方,就是她那份从容与洒脱。

    外人看来,张妙这是耿直到有些没脸没皮,可郑北川却觉得这姑娘可爱的很。

    付子成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郑北川是孤身前往东盛,却没想到他会带上张妙,这样的邀请可不单纯。

    将二人送上车,付子成站在门前一直等到车辆远去才缓缓转身回去工作。

    遇到下楼来的李老爷子,付子成立马毕恭毕敬的施礼。

    李老爷子也是朱漆楼阁里的常住客了。

    这么多年来,自从郑北川决定把这地下农场交给李存峰他们这些组织代理人管理后,三个曾经动动手指头就可能天翻地覆的老爷子就在此处安稳下来。

    范元荣虽然喜好女色,却并不是通常那种沉迷**之乐,只是喜欢有女人陪着而已。而这个李老爷子,他和范元荣似乎走了两个极端。

    范元荣是七情六欲全都放纵开,而李老爷子确实六根清净,整日与青灯为伴,与经书古佛为依。

    “张妙那丫头被老郑带走了?”李老爷子问。

    付子成如实答道:“嗯,刚才姥爷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张妙小姐。”

    李老爷子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我记得张妙过去时常与上官野月和一个叫叶子欣的女人来往甚密,你知道她们分别住在什么地方吗?”

    付子成反问道:“老爷子是要过去吗?”

    李老爷子点点头:“嗯,这么多年困着人家姑娘,把她当金丝雀一样关起来,也是该出去道个歉了。”

    付子成闻言一怔,心中纳闷道:‘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古怪起来了呢?’

    心里在犯嘀咕,可面上还要应承:“那我这就为您安排行程?”

    “嗯。”李老爷子点头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再备些礼物,先去上官野月那。”

    付子成又应了。

    李老爷子捏着念珠,负手拿着一卷经书慢悠悠的走了。

    ……

    “谁要见我?”上官野月刚回到家就见到了来送消息的暗线。

    “李斗行。”暗线答道。

    听到李斗行这个名字,上官野月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李斗行何许人也?

    如果说郑北川是商王,那么李斗行就是实打实的兵王。不过李斗行这个“兵王”可不是什么小说情节里出现的万人敌,而是作为军校校长,门下学生遍及四海的那种存在。“太阳消失”之前,李斗行家里每逢过年,到了大年初二就会在自家的庄园里摆上十几桌。

    来吃饭的都是他的门生,而这些人的身份都极其特殊且尊贵。

    虽然因为这件事,很多人向国家监委等机关举报过,甚至实名请求组织相关机构介入以防止李斗行“结党营私”,可到头来,这些人要么出了意外,要么干脆失踪,要么就学会了闭嘴。

    李斗行是河南许昌人,父亲是检察官,母亲是许昌一家国家级重点医疗机构的研究人员。幼时家境殷实的李斗行爱看书,爱学习,爱提问,并且还是苏氏企业启动的高智库的第一批用户之一,因而他的起点远比一般人高得多。

    然而李斗行十一岁的时候,父亲李汉民被卷入一场权利斗争死于非命,母亲也在次年“意外”身亡,在噩耗接连传来之后,更让李斗行绝望的是,他父母亲因为涉及一起大案,财产被全部没收,十一岁的李斗行不但转眼间成了孤儿,还失去了所有生活依靠。

    虽然李斗行还有一个外公,可当年李斗行的

    外公在出任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的负责人时利用职权徇私舞弊被李汉民举报被捕入狱,刚正不阿的李汉民大义灭亲之举却也断了自己儿子的后路。

    好在李汉民还有一些靠得住的朋友,李斗行便从十一岁起靠着父亲当年的朋友的接济过活。

    十七岁时,李斗行父母的案子被平反,可加害于李斗行父母亲的人却仍逍遥法外。

    李斗行便暗中发誓,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然而半个世纪过去了,李汉民是因为什么死的,李斗行的母亲张琴是否是死于“意外”至今仍是个谜。

    人们只知道李斗行现在的地位和成就远远超过了父母亲,成了军政两界咳嗽一声都能引发“大地震”的存在。

    言归正传。

    上官野月虽然完全没想到李斗行会来拜访自己,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同时她还联系上了张丰宇,希望张丰宇替她打打预防针。

    谁曾想,张丰宇只回给上官野月八个字:“言多必失,静观其变。”

    八个字确实不多,可上官野月却觉得非常受用。

    到了傍晚,李斗行果真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付子成一起过来的。平时很少走出朱漆楼阁的付子成今天俨然一副家丁随从的架势,不但一路上要小心着应承李斗行的吩咐,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能漏了端倪。

    上官野月也摆出一副“我压根就不知道你要来”的架势,在自己住的地方支起了炉子,叫上了几个平时很少见的朋友过来吃烧烤。

    一切似乎都很自然。

    唯独李斗行登门后却在门前停下来了。

    上官野月已经一脸惊讶的迎了出来,付子成也正准备让司机把车开到别处停放。

    李斗行却眯缝着眼睛轻声一叹:“子成啊,看来,我本不该出门才是。”

    付子成还未听懂李斗行的意思,忽然间就听到一声锐鸣,紧跟着一支利箭就从远处急射而来。付子成眼神一变,几乎是在那箭矢离弦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可还是慢了一步。

    他抓住了箭尾,可这根箭是经过特殊改造的,箭头可以分裂不说,还能再次分离延伸。于是乎下一秒李斗行便倒下了,他的整张脸都被切开了,锋利的箭矢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飞溅,惊呆了开门的姑娘!

    “救人!!”付子成冲上官野月大喊。

    上官野月反应过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李斗行死在自己门前的,尤其是这个敏感时期。

    被吓傻的姑娘跌坐在地。

    付子成这边已经撑开了防护罩,他也不在乎自己身份是否会暴露了。

    刺杀李斗行的人见没了机会,“嘁”了一声,便收起长弓转身迅速离开现场。

    付子成一边掩护着上官野月,让她能尽快的将李斗行带进屋子,一边搜索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就在那刺客动身的时候,付子成眼神一变,丢下一句:“我去抓人!”便右手向前一甩,掷出一根纤细的钢索,人紧跟着一跃而起!

01637 审判前夜(五)

    从天业19号避难所道东盛1号穹顶有三条路线。

    第一条路线,也是比较常规的路线就是驾驶雪履车,然后沿烽火重新规划的指引路线前往,预估耗时70个小时。

    第二条路线相对较快,是利用地下物资输送网络系统进行人员转移,只需要3-5个小时即可往返于两地,但这条路线非必要是不对外开放的。

    至于第三条路线,也是对外不公开的路线,是一条低空飞行路线。

    虽然“太阳消失”之后,无线电通讯已经基本失去作用,可在“烽火”网络的支持下,一些国家和组织还是很快重新建立起了“空中走廊”。只是这条“空中走廊”的建造成本和运行消耗都十分巨大,所以通常只开放给顶层人员群体。

    郑北川财大气粗,在这条“空中走廊”建立上自然也不会吝啬。

    可这一次,郑北川去东盛1号穹顶却偏偏选择了速度慢、危险系数也相应提高很多的第一条路线。雪履车载着十数人从天业19号避难所出发,预计要走上四天才能抵达东盛1号穹顶,而且途中几乎不可能再获准进入其他避难所进行修正,顶多就是允许他们在沿途避难所外部的补给区域稍作休整。

    这样一趟辛苦的旅程目的何在?张妙很好奇,却没有多问。

    出发一天后,雪履车来到了位于扎陵湖畔的黄河三号避难所。

    这座避难所是重要的水源项目研究型基地,和天业19号的性质有些类似,都是以科研项目研发为主,提供避难庇护为辅的特种避难所。

    郑北川认识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可他却没有打算上门叨扰,甚至还专门叮嘱了随行的护卫队长一定要足够低调,切不要让他们知道是商王郑北川来到这里,否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当时张妙也在场听到了这些叮嘱,她事后问郑北川道:“老爷子,我听子成叔叔说过,扎陵湖这边的每一座避难所都有您的投资,甚至好几个避难所的最高行政长官还是您的同乡,怎么到了自己同乡的地盘还畏手畏脚的呢?”

    郑北川哈哈一笑解释道:“这才体现的出我和他们是同乡好友啊。”

    张妙更是不解。

    郑北川又说道:“当年在扎陵湖这边建避难所是我的意思,我和他们说,不管什么时候,吃喝住行都是最根本的,所以只要守得住这些东西,哪怕‘太阳’真的没有了,也还是能撑几年的,但当时很多人都反对我,说扎陵湖附近的居民本来就少,地势又不利于避难所建造,所以……方案最终被搁置下来。”

    “那后来为什么又建成了呢?”

    “我自己出钱呗,其实他们就是这个意思,所有事情抓住了根本就会变得非常清晰明了,我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让我出钱,所以我干脆就如他们的意,不但在这里投了钱,还在后来很多地方都投了人力物力,事情也就搞定了。”

    “可这……和你不敢见同乡有什么关系呢?”

    郑北川微微一笑:“你听我把话说完。”

    张妙乖乖的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扎陵湖畔的避难所是建起来了,可我并不放心他们真的能按照我的想法去使用和管理它们,所以我便开始从我熟悉的和认识的那些人里物色,最终确定了扎陵湖畔全部七座避难所的最高执行长官,而他们也都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做的很好……可很少有人知道,当初在选中这些人的时候,我是费了好大周折才把他们请过来,甚至还不敢露面让他们知道我才是幕后支持他们的人。”郑北川说到这里面露苦涩。

    张妙忍不住皱眉问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呀?保全水源地,搞生态研发,这种大好事怎么搞得跟大阴谋似的。”

    郑北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你说得对,最开始反对我的那些人一方面是觉得在扎陵湖畔建立避难所确实没什么必要,也费时费力,而另一方面就是忌惮我个人利用这些避难所搞生态后花园,想的是个人的事,可他们有几个能理解我的苦心?所以我干脆不和他们商量了,就顺着他们的意去做了个‘坏人’,而且做到了人人都觉得我张某人是天底下最有钱也最薄情寡义之人……再加上我发达之后,同乡那些人都来找过我,目的很统一,无非就是要钱吗,只是他们的策略不同,有的人是说要搞科研,找我拿些钱当投资经费,有的人则是来谈生意,还有一些人干脆就是拿道德,拿乡土情怀之类的来‘要挟’我,总之就是一个字‘钱’!可是……”

    说道“可是”的时候,郑北川似乎不太想再说下去了。

    他自己也很纳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郑北川已经不在意了,为何今天偶然被张妙问起来就愿意说了呢?而且还聊得这么多,这么深。

    ‘大概是老了吧?’

    郑北川这样在心底自嘲。

    张妙可不喜欢人家话说到一半没有下文,她见郑北川又停下了,便气鼓鼓的说道:“喂,老爷子!您耍赖!哪有话说到一半不说了的?这也太让人难受了。”

    郑北川闻言一怔,随后哈哈一笑,心底陡然间又开阔起来。

    ‘也是……既然已经说了……便全说了吧……她一个小丫头,能理解多少呢……’

    想明白了,郑北川便继续说道:“‘钱’我有的是,自从我汇通七大商会,联络海内外的财团促成一个仅次于国家间往来的私人经济脉络之后,‘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罢了,我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随地都能买下全世界任意一家上市公司,并且瞬间将其做空而且不必担心后果。”

    张妙听罢眼睛瞪得老大。

    郑北川微微一笑,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张妙道:“所以……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咯?”

    郑北川闻言差点被呛到,他忘了眼前这丫头对经济那些东西是一窍不通的,所以和她说那些比喻还不如告诉她自己有钱到可以买下整个新美联。

    但郑北川不会再继续重复自己的话,他苦笑着点头:“对,总之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称我为‘商王’,更有人直接说我是‘财神爷’,只要我想,钱随叫随到。”

    张妙这次好像感受到了那种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阔气了。

    她竖起大拇指道:“那这和您不想见同乡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郑北川闻言一滞,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张妙就像是指导小学生写作文的语文老师一样,他们得不断的反复的和学生们强调主旨的重要性,时刻提醒他们不要跑题。

    现在的郑北川似乎就总是跑题。

    郑北川方才一直站在窗前,听到这话便坐下来笑着道:“‘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之后,我就有了新认知,所以,不管是我哪个同乡,哪怕是当年的同班同学,甚至同桌或者沾亲带故的,只要他们来找我要钱,我就只有两个字。”

    “多少?”张妙两眼放光道。

    郑北川却摇头道:“不,是‘没钱’。”

    “啊?!”张妙惊呆了,但随之也明白为什么郑北川不敢见他的同乡了。

    就这种铁公鸡,别说是郑北川的同乡了,就算是张妙要是被拒绝了肯定也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吧。就算排除个别一些人的无理要求,那也是剩下很多需要资金帮扶的,真心想做点事情的人啊。

    郑北川的回应确实让人很不理解。

    张妙更是紧跟着冷笑道:“难怪老爷子您不敢见同乡了呢,就怕是上了门会被人家拒之门外吃闭门羹吧。”

    没想到郑北川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起来:“这就是我张某人的做派,‘钱’对我来说确实不是问题,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钱’,尤其是当今这个时代,资源极度匮乏,数据主义霸占主流思潮,人人自危,人人自利,如果这时候我还把‘钱’投出来,那可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毁他们,毁更多人。”

    张妙耸耸肩,忍不住揶揄道:“如果金钱可以让我过的舒服,那我宁愿被毁掉。”

    郑北川闻言轻声一叹:“你看,这就是了,每个人其实都是恶人,每个人又总以为自己是复杂的好人,可实际上,凡降生于世,人人皆是原罪的傀儡,区别就在于,有的人很自律,能感受到整体的存在与呼吸……可有的人却连他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清楚,只是忙忙碌碌,做些去掉思考,只剩下蠕动躯体的事情,这样的世界别说没有未来了,能再坚持个三五十年都已经是奇迹了,所以……‘钱’我张某人不可能再给任何人,因为我要做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一件可能会让无数人牺牲,以致血流成河的大事!”

    张妙闻言心神一颤,她收起了笑容与轻蔑,整个人都被郑北川自然而然的透露出的气势被震慑住了。

    按道理说,郑北川虽强,可张妙也不弱。

    单打独斗,虽未必赢,却也不会被对方这几句话给镇住。但现在张妙就是被震的久久不语。

    郑北川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后抬眼看向张妙道:“丫头,我知道你当年跟着张丰宇的人来到天业19号,目的是查清楚到底是谁背叛了全人类,又是谁一手制造了‘山海号’的悲剧的,这些事该查,也应当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但我劝你一句,不是所有真相都适合摆在明面上摊开了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只怕到最后,你们搞清楚了状况才发现,自己曾经坚信的都成了刺进你们心脏的利剑,而你们曾经无比憎恶与怀恨在心的反而有可能会在危难时拉你一把,说到底……这世界并非非此即彼,黑白分明,你还年轻,趁早收手远胜过被狂风裹着碾作尘土啊。”

    郑北川的这番话发自肺腑,他没有要蛊惑谁的意思,更不打算为自己开脱。

    奈何张妙并不领情,相反,她在短暂的出神后反而冷冷一笑道:“老爷子,您都知道我是来调查您的,怎么还把我当成闺女似的养在朱漆楼阁里啊?就不怕哪天我突然动了手,害了你的性命?”

    郑北川却哈哈一笑:“丫头,不是我说大话,就算我坐着不动,你要是能伤我分毫,我任凭你发落可好?”

    张妙当时心中一紧,怒从中来。

    可她并不会真的动手,因为她很清楚还不是时候,更何况郑北川有多强,张妙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

    这个老爷子可不会是说大话。

    张妙便一撇嘴,翻了个白眼道:“您就吹吧!我差点就相信了!再者说了,就算您知道的我是来查案的,那我也是对事不对人啊,何况我压根就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您和这些是有关啊?所以啊,您犯不着激我,我还想着到了东盛那边有您给我做依靠好衣食无忧呢。”

    郑北川闻言眸子里反而流露出了一些不同于往常的阴冷,可他面上还是笑着的。

    “你这丫头啊!小算盘倒还伶俐!行了,都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了,你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张妙闻言一呆:“哎?老爷子您该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郑北川道:“我张某人像是那种和小孩子计较的人吗?我只是叫你下去帮忙换一下能量芯体,也算是体验生活了,怎么?难道你跟我出趟远门就准备在车里一直猫着啊?”

    张妙听到这话尴尬的笑了:“嘿嘿!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那成啊,我这就去瞧瞧,您老继续品茶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张妙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剩下郑北川一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至极的阴森。

    “他们来了多少人?”郑北川问道。

    隔着雪履车的窗户,车外黑暗中一个阴影答道:“三十九个。”

    “三十九个?唔……原来是涅云阁的青灵卫出动了啊……”郑北川很快就清楚是什么状况了。

    “是的,他们离这里还有一公里,要全部截杀吗?”阴影问。

    郑北川想了想答道:“放走两三个,其他的,剁碎了摆成个图,也算是给他们的最好回应了。”

    阴影应道:“是,明白。”

    收回目光,郑北川又变回了那个爱喝茶,爱打太极的老头了。

    只不过重新坐下来时,郑北川的脸上多了些许哀伤。

    他喃喃自语道:“斗行啊……你终归还是走在我前头了……”

    ……

    十小时前

    天业19号避难所

    “想走?!走得掉吗!”暴怒的付子成宛如变了个人。

    过去,朱漆楼阁里的人都以为付子成是个不爱说话,但极为干练的男人。可李斗行遇刺却彻底激怒了这头孤狼。

    绅士的礼服之下是全面改造过的机械义体。

    飞掷而出的钢丝带动付子成的身体在错综复杂的地形中如履平地不说,还速度快的惊人。

    那背着长弓的刺客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却在奔出去不到一百米就被付子成强行逼入陌生的巷陌。

    居住带上的巷陌往往通向没有建成的废弃通道区域,那里地形错综复杂,极容易迷失不说,还时常会发生一些诡异的失踪事件。

    刺客被逼无奈逃进此地后很快就被付子成再度追上。

    双方距离拉进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刺客飞速转身就射出两箭。箭矢划破死寂,带起一道猩红弧光直掠向付子成的头部和心脏。

    付子成也不躲避,就凭着**直接硬扛下两箭。

    分裂的箭头轻易的扯下了付子成的血肉皮囊,暴露出皮囊之下莹白的仿生骨质装甲。

    刺客看得很清楚,当时就气急败坏的把长弓一丢,转而以更快的速度向未知的前路狂奔而去。如深幽之下的蛛网一般复杂的地下结构里,一前一后狂奔不休。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你追我逃的戏码后,刺客被付子成驱赶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涵洞里。到这里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刺客知道自己没可能再躲,便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拔出了两柄宛如月弧的短刀。

    涵洞内隐有光亮闪烁,虽然灰暗却并非一片漆黑。

    付子成追击到此处后,先扫描了整个空间的密闭性,确定刺客再无逃跑可能后方才扯下早已碎成柳絮的外套和鲜血淋漓的血肉皮囊。

    以纯粹机械义体现身的付子成就像《机械公敌》中失控的智械管家一样,身体虽然还是按照人类的机构设计的,可却没有一处还像寻常人类那般脆弱。

    他平静的注视着戴着面具的刺客,缓缓问道:“涅云阁派你来的?”

    刺客冷笑了一声,随后指着自己的脑袋道:“都在这里装着呢,有本事的话,来拿啊?”

    话音刚落,刺客竟先发制人,身体猛然前冲,好似离弦之箭一般带起两道锋锐弧光直掠向付子成。

    付子成的义体瞳孔瞬间分裂为四,随后身体下压,一个后撤便躲开了刺客的第一击。同时付子成还顺势抓住了刺客的脚踝,但正准备向回扯的时候,刺客却用另一只脚直接踢向付子成的面门。

    两人的战斗都极近速度与效率,完全没想过留给对方一丝一毫的生还可能。

    但就是这样亡命的搏杀,几分钟后却仍未分出胜负。

    虽然付子成和那神秘刺客都各有负伤,却不伤及性命 ,尤其是付子成,他本就是经过全面义体改造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存在。

    刺客就算是有心杀他也未必真的能找到他的致命弱点并一击制敌。

    在付子成拧断刺客一根手指,刺客也一刀削下付子成半个肩头后,两人各退十米重新拉开距离。

    此时的付子成呼吸虽然平稳,可体温却已经直逼生命维持系统的上限阈值,达到了惊人的49.8c。反观刺客也好不到哪里去……

    超高强度的近身搏杀,每一击都不留余地,这对于一名战士来说如果不能尽快结束战斗,那么就算有足够分量的作战用亢奋试剂也一样会因为身体不支而突然暴毙。

    这名仅用复合长弓就于两百米外成功刺杀李斗行的神秘刺客显然要比一般的特级战士强得多。别看他身量不高,肌肉也不十分发达,可他的身体非常匀称,搭配起来的时候便能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

    心率已经突破200的刺客脸色潮红,无论他采取何种措施都无可抑制大口喘息的狼狈,他的双手在颤抖,腿也在打哆嗦,像这样高负荷的战斗,他顶多再坚持两分钟,如果两分钟后还未能分出胜负,那么他必然会被生生耗死。

    相较之下,义体化改造的付子成明显要占据优势,他的体力和耐力都不是一般人类的体制可以比拟的。

    即使体温爆表,付子成也只需要短暂的休息即可再次投入战斗,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

    义体改造的代价是付子成十分依赖于内置于体内的亚形态能源核心,这颗核心甚至要比付子成体内那颗用以维持生命的心脏还要重要。

    但最初的设计者为了均衡被改造人的各项指数,不得不在核心基准上做一些拘束性妥协来防止被改造人因为过于亢奋而导致失控甚至暴毙。

    这些拘束性妥协就使得被改造人不可能从体内的能量核心源源不断的获取供给起超负荷作战的能量。

    也就是说……付子成也有极限。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天然的涵洞“长满了”许多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上百万年才能形成的钟乳石,可经过方才两人的搏杀,现在这里还能看得见的,完好无损的钟乳石已经寥寥无几。

    刺客感叹道:“真没想到在天业19号,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居然还能见到钟乳石?”

    付子成无心谈笑,他的体温降下来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会死在这里的。”

    刺客闻言一愣,跟着摸了摸鼻子冷冷一笑:“长眠于此地,那也不错。”

01638 摘掉面具(一)

    冰原上,山坳里,几声“砰”响,几点光亮徐徐上升,最后炸开,点亮天空。

    那些黑色的身影好似从丛林中奔出来的狼群,行动迅捷,又寂静无声。

    光亮映出了他们的影子,这意味着暴露,可无人后退,也退无可退。藏身于断壁残垣之中的防守一方已经为这“狼群”备好了陷阱,装好了“猎枪”,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七百米!

    五百米!

    一百米!

    不知是谁下的命令,也不曾记得是谁开的第一枪,总之那一晚,山的另一头光闪个不停,爆炸声如雷鸣,整整持续了几个小时才停歇。

    张妙听得仔细,可她一次也没回头,就默默的帮着更换了雪履车的能源芯体,然后回去睡觉。枕着这些喧嚣,张妙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坚守是对是错。

    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一直有一个疑问。

    如果郑北川他们真的是敌人,为何张丰宇又不允许她动手?

    这个问题,张妙问过很多人。

    得到的答案大都类似。

    无非就是说“时机未到”之类的顾全大局的话。

    张妙听到这样的回答自然是不舒服的。所以慢慢的,张妙和张丰宇、叶子欣他们之间的往来就变得少了许多,而他们也各自有各自需要忙的事情,也没有顾及到张妙这些年的心境变化。

    因为是亲身经历过雄安1号避难所陷落的,所以张妙并不会真的被谁忽悠到成功洗脑,以至于接受了他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命运而做出无奈选择的屁话。

    张妙现在想的是,郑北川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杀了她和张丰宇他们,可他没有,他甚至欣然接受了游格格的游说,很轻易的就交出了很多权利,大有被架空的架势。如今追杀而来的这些人显然不是张妙所知道的那些人,他们虽然也想复仇,但他们不会放任自己采取这么下作的手段。

    “下作”是叶子欣的说辞。

    张妙一直不太懂。

    复仇嘛,就是要快意一些,为何偏偏要给自己上枷锁,约束了自己的个性?

    叶子欣当时的回答是:“若只是复仇,二十年前我们就能做到了,何必等到今天?”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重建秩序。”叶子欣答。

    “秩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张妙不解。

    叶子欣郑重道:“很重要,它比任何一切都重要,甚至可以说……凡是宇宙中的便无可避免的会向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可秩序不同,它或许是人类唯一能够凭借自身意志掌控的违背宇宙基本定律的东西,当然前提是你的相信它的力量。”

    张妙又问:“那自然界的事物遵循的生存法则就不是秩序了吗?”

    叶子欣摇头道:“不,那不叫秩序,甚至不能以智慧的眼光去看待,我们虽然时常以所谓自然界存在的‘真理’自嘲,或者讽刺人类现实社会的种种陋习,可我们却忽略了一点,类似马达加斯加岛屿上的封闭式生态,它们本身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所有形式的存在并不具备智慧的抽象思维,也就是说,就算鲸鱼之余海洋是生命的起点与终点,也不代表鲸鱼在它有限的生命里就理解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它们很聪明,却未必会思考,思考是一个很异类的东西,它会使得生命发光,发出智慧的光,从而诞生出如何与宇宙本身抗衡的勇气,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些年,张妙知道叶子欣变化很大,尤其是她开始跟着游格格东奔西跑后,说起话来都变得让人难以理解了。

    似懂非懂的张妙只大概明白了一点。

    不可骄狂自大,更不能妄自菲薄。

    人类或许脆弱,却从不卑微。

    轻轻的做了个深呼吸,发出一声猫一样的鼻音,张妙终于能安心的睡去。

    而山的另一头,那些嘈杂与喧嚣也临近尾声。

    三十九人组成的“狼群”即便遭遇伏击也爆发出惊人的团结与恐怖的战力。原本人数有优势,又是设伏的一方以为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己方顶多也就折损一到两人,可结果是……

    当那阴影将长刀从一具尸体上取回时,他身后已经没有了队友。

    一百对三十九,结局竟然是以一人幸存惨胜。

    这样的“胜利”似乎用“失败”来形容更为贴切。

    阴影自己也受了伤,他的维生装置被破坏了,生命体征监测仪不断的提醒着他外骨骼的温度正在降低,如果他不能尽快找到庇护所,势必要被冻死在这里。

    但阴影无动于衷,他走到一旁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坐下,双手捧着早已寸寸开裂的长刀。这把刀是他师傅送给他的,据传是经由一千多年前的一位神秘工匠借天外陨铁打造而成,名曰“冽风”。

    刀长三尺三,刃宽两寸二,即使没有月色,也隐现寒芒,凄风掠过更发出阵阵有若呜咽之响……

    阴影常坐不起,直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他背后。

    “怎么不回去?”身影现出面容,赫然是郑北川。

    而更让人感到不安与震惊的是,郑北川既没有穿戴全覆盖式的外骨骼,也没有穿戴防寒服,只是一身藏青色龙纹劲装,好似隐世不出的修真高人一般立在阴影身后。

    他惊讶的起身看向郑北川,随后捏紧拳头,颤声道:“学生无能,一场恶战下来,竟折了您亲手交给我的这一百烈风军,学生……”

    话没说完,郑北川的手已经搭在了阴影的肩头。

    天空之上,照明弹缓缓而落,但阴影周身始终笼罩在一种朦胧的阴影之下。

    这或许就是他名字的由来吧。

    可郑北川却唤出了他的真名道:“金忠啊,你还记得老师当年是怎么和你讲‘尊严’二字的吗?”

    阴影领队薛金忠闻言那浑身一颤,随后沉声道:“学生记得。”

    郑北川微

    笑道:“说说看。”

    薛金忠答:“所谓尊严,不是为了自尊而计较个人得失,那只是懦夫的尊严,真正的尊严应该是从个人懂得放下自尊,去为众人谋尊严的时候,才是勇士的尊严。”

    郑北川点点头:“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可我却不喜欢他们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或者干脆为了个人名声好听,一死百了的自私行径,在我看来,古今中外,真正影响并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往往都是那些死后为后世人诟病,甚至为那些酸儒写臭的枭雄!他们可曾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情会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和自尊就选择放弃?就因为别人的评价与己不公就急着就解释?没有,真正的强者源自内心之强大!而内心的强大,还需要这个人懂得深省与自律……所以……金忠啊,你不但要活着,还要把今天死在这里的所有人的意志都继承下来,懂吗?”

    薛金忠听完郑北川的这番话,当时便羞愧难当。

    可他没有再颓丧下去,而是将长刀归鞘,一拱手道,单膝跪地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郑北川满意的笑了,可看着这尸横遍野,这战场的斑驳不堪,这种种的触目惊心,郑北川的眼神还是多了几分冰冷。

    ‘涅云阁已经行动起来了……老范……你可要撑住啊。’念及此,郑北川不再停留,他对薛金忠道:“接下来的路应该会安稳许多,你拿上我给你信物直接入川,到了蜀中3号避难所与李老先生的儿子李玉堂取得联系后一定要叮嘱他,切不可轻举妄动!”

    薛金忠闻言一震,立即起身肃穆道:“是,学生明白。”

    “好,那就尽快动身吧,我这边你不必担心,到了下个地方,自然还会有其他人前来送我,你就专心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

    薛金忠虽然明白即使自己留下来也不见得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可以想到此一别便极有可能是永别,不由得眼眶一热,退后一步,双膝跪地,向郑北川深深一拜,也算是报答了师恩。

    郑北川何尝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到这场风雨停歇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但大幕一起变容不得他下台了。

    “去吧,别耽误了。”郑北川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

    薛金忠再抬头看向郑北川的方向时,郑北川早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薛金忠很清楚郑北川的实力何其恐怖,但亲眼见证的机会却不多,如今看郑北川仍如当年那般神秘而强大,不由得心中安定。

    他站起身来,确定了方向后便不再耽搁。

    山坳里,冰原上,千余米的战场中,一百余尸体被掩埋于这凛冽寒风之中……

    ……

    三月九号

    猫儿正在给范元荣穿衣服,她的左脸淤青,微微肿胀鼓起。

    但这倒不是范元荣打的,而是猫儿犯了错被付子成教训的。那一天,医院传来噩耗说李斗行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付子成出神了许久,再回过神来就看见猫儿又和平时一样没规矩的在朱漆楼阁里瞎转悠,于是猫儿挨了打。

    范元荣知道这事后象征性的找到付子成数落了他一通,但其实范元荣心里更难受。

    他和李斗行是有半个世纪的交情了,现在李斗行死了,郑北川又不在家,只剩下付子成一个人属实让他感受到了何谓孤单。

    今天范元荣穿上了十几年都没碰过的正装,这是准备要去参加李斗行的追悼会。

    穿戴完毕后,猫儿退到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范元荣瞧了她一眼后自行整了整过于收紧的领口道:“付管家教训你,那是为你好,不守规矩的人在这世上或许能得一时逍遥,却终究要为自己的任性妄为付出代价,你得多长点记性。”

    猫儿委屈的倒不是自己犯了错挨打,而是打她的人居然是付子成,而且还打的这样用力。

    那一天猫儿真的吓坏了,她就没见过付子成生那么大的气。一直以来,在猫儿的心目中,付子成都是一个干练且神秘帅气的前辈形象,可现在猫儿对付子成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多了许多畏惧在里头。

    轻轻的点了头。

    范元荣也一改往日的老色鬼的姿态,举止都变得十分得体。

    他轻声一叹道:“走吧,跟我一块去。”

    猫儿很意外,她本以为这样的仪式她是没资格加入的。

    见猫儿在发呆,范元荣皱眉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换身衣服跟我走。”

    猫儿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去换了衣服跟上范元荣。

    已经十多年没离开过朱漆楼阁的范元荣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甚至有种出狱的感觉,他唏嘘道:“没想到老子自己把自己关了十几年……”

    猫儿不敢说话,付子成上前小声道:“范老爷子,外头虽然看着风平浪静,可暗流汹涌,您还是多当心着点为好。”

    范元荣闻言惊奇的盯着付子成,随后冷笑道:“付管家,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来这监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有时候却又给我一种你非常值得信赖的错觉,啧啧啧,付管家,你当真不一般啊。”

    付子成面无表情,他叮嘱范元荣只是进了本分,并无半点其他意思,所以大概只是范元荣自己想多了而已。

    见付子成不说话,范元荣也懒得计较,他嘿嘿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说完便带着猫儿上了车。

    去往追悼会现场的车是一辆古董级的内燃机顶级商务车。这东西猫儿只在展览馆里见到过,据说是某国产品牌最后一台内燃机产品,也是全世界最后一台专人专车私人订制的顶级奢华车型。

    猫儿没想到这外表看着过于沉稳的车厢内部居然如此的奢华而舒适,当时就两眼放光,但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是很快让她清醒过来。

    范元荣看出了猫儿眼神中的兴奋,他笑着道:“这台凝光皓影是当年我送给我爱人的生日礼

    物,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坐上这辆车就遇害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九岁。”

    猫儿闻言心神一颤,没由来的一阵感伤。

    范元荣是在笑,可他眉目间全然是忧伤与苦涩。

    回忆其过去往事本就是自揭伤疤的痛苦事情,何况还是这等隐秘。

    “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个做项目,搞股票投机赚了些钱的小商人,算不上有钱,也称不上有权,所以……即使明知道我爱人是怎么死的,又是谁害死了她,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强行接受了官方认定的‘意外’……呵……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想想当年还真是窝囊。”范元荣说完看向猫儿道:“你觉得我窝囊吗?”

    猫儿不敢说话,她只觉得这些秘密听起来让人很难受。

    范元荣一直盯着猫儿,直盯到她浑身发毛才忽然又笑起来道:“我自认为是窝囊的……我也承认,我确实是老郑口中的那个,大半辈子都被资本奴役的走狗,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其实这世上哪个人不是被资本驾驭的牲口呢?无数人都以为自己在驾驭资本,却没几个人认识到资本已经悄悄的驾驭了我们,就像……就像我们以为我们驯服了猫,可谁想过,从猫的角度看,它们似乎驯服了人类。”

    猫儿听到这当时吓得变了脸色,毕竟范元荣这话的指代意味可太直接了些,就算猫儿再天真也不可能不多想。

    范元荣说完却哈哈一笑:“你别害怕,其实我早知道你什么身份,留你在我身边也不担心你哪天突然接了命令杀了我,反正我也活够本了,所以咱们干脆坦诚一些,比在床上我这个老色鬼搂着你这的小姑娘还要坦诚一些,好不好?”

    猫儿更是惊骇,她下意识的就捏紧了拳头,似乎做好了要迎接自己死亡的觉悟。

    然而当她注意到范元荣眼神中流露出的失望的时候,又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想多了,眼前这个老人……或者说……这个男人,他可能一直……都活的很累。

    “同床异梦……从我爱人死后到现在,每一晚都是一样的体验……呵,猫儿啊猫儿,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范元荣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嘲讽自己看似殷实而辉煌的人生,嘲讽自己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却还是被人当傻子看待。

    猫儿并不傻,她也知道范元荣比她聪明的多。

    于是猫儿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轻启朱唇问道:“您……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范元荣看着她,忽然有些可怜这孩子。

    “不只是你,这朱漆楼阁里,除了我们三个糟老头子和静园那孩子以外,其他所有人是什么身份我都一清二楚……就比如前段时间被老郑隔空轰杀的那个佣人,你应该记得她吧?”

    猫儿呆呆的点头,她确实记得,因为那个姐姐待人很好,尤其对猫儿非常照顾。所以在猫儿得知她因为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就被郑北川杀死的时候,猫儿还为此震怒到几乎失控。

    “她不是你们的人,也不是我们的人,但也更不是普通人,她在这里被你们称呼为暖姐,可在另一个地方,她是从小被培养起来专门用于渗透和监视的小特务,一个随时随地会龇牙咧嘴要人性命的小妖怪……所以我只是给了老郑一个眼神,老郑就心领神会,随手拍死了这脏东西,既让我们安心,也让你们满意。”

    猫儿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长久以来,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就连安排猫儿进入朱漆楼阁的那位都多次提醒过猫儿一定要安守本分,在没有接到组织的命令之前,猫儿就是猫儿,绝不会露出獠牙。

    然而听完范元荣的话,猫儿意识到,她的身份不但早已暴露,甚至可能身边还隐藏着第三人,这种体验何其糟糕。猫儿慌了,怕了,整个人都迷茫了。她到底是谁呢?仅仅是一个卑微的,要陪一个糟老头子睡觉来减轻他的怪病带给他的痛苦的可怜姑娘,还是一个忍辱负重,肩负着正义使命的秘密特工?

    看来都不是,她既不是猫儿,也不是特工,只不过是这些位高权重着游戏中的无从掌控自身命运的棋子罢了。

    在意识到自己的可怜与可笑后,猫儿哭了。她是笑着哭的,范元荣默然不语,就只是看着她哭,一直到猫儿哭累了,也可能是觉得哭的没意思了,她才开口道:“如果你什么都知道的话,那这么一想还真是有够搞笑的……”

    范元荣看着猫儿问道:“看开点孩子,这世界有时候就是挺可笑的。”

    猫儿却摆摆手:“不,你不懂我的意思。”

    猫儿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就像舞台上搞笑的艺人回归现实的自我后的那样巨大的落差。

    她沉默了一会问道:“有烟吗?”

    范元荣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给猫儿点了一支烟。

    在这个时代,烟可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现在除了一少部分人手上还有些存货以外,其他人就只能在梦里过过烟瘾了。

    猫儿手法生硬的接过范元荣递过来的烟,然后只吸了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范元荣怜香惜玉,赶紧抬手替她拍打后背,可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落在猫儿身上却立马激起了这姑娘剧烈的反抗!

    她几乎是弹开的,整个人躲到一旁,同时阴冷道:“别碰我!”

    那一瞬间,范元荣都被猫儿的眼神和语气吓到了,他这才知道,猫儿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脆弱,那么可怜。

    猫儿继续抽着烟,她扔在咳嗽,可很快就适应了,但从她呛红的眼睛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强行逼迫自己接受了这支烟,就像她强行逼迫自己和仇人睡在一张床上,还要整晚被那只粗糙的手肆意的揉捏一样。

    “感觉好点了吗?”范元荣笑着问。

    猫儿一支烟吸完后用手指熄灭了它,然后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唇角:“从没有这么好过。”

01390 那个女人她回来了

    01390:来者不善

    “去哪了?”

    “我……我去了趟爷爷的故居。”苏瑶的话很明显少了分底气。

    沈春楠虽然不是苏瑶的亲姐姐,却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人的,所以对自己这个弟弟那也是了如指掌。

    “你撒谎的时结巴这毛病是一点都没变。”沈春楠其实也不是很想约束苏瑶,可最近这个敏感时期他还是这样乱跑难免会让沈春楠担心。

    苏瑶尴尬的笑了笑。

    “下个礼拜就是糯米的生日了,我准备以这个为契机把苏家那些老朋友都请过来聚一聚,你这个本该是家主的大哥到时候该出面可得出面啊。”沈春楠没有追问苏瑶去了哪里,她只说了她该说的。

    苏瑶最喜欢的也是最感激的就是自己这姐姐不过多过问其私事的性格,他点了点头:“好。”

    “那行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多小心点,最近外头很乱,别乱跑了。”

    “嗯。”

    沈春楠走了,苏瑶长出一口气,然后赶忙回了自己的房间把之前那几本还落在床上没收起来的书藏好。

    等到了晚上,苏瑶在请示了沈春楠后带着家里的小管家去了趟城区。

    小管家也姓苏,名叫苏煋,但不是苏氏企业嫡系的苏,而只是姓苏罢了。

    苏煋是前任苏家老管家苏迅的独子,也是一名经过改造的超级人类,但只是初代血脉,与苏瑶这样的三代超级人类各方面都差了许多。

    比如个头,苏煋这个一米八五的个头到了苏瑶身边就显得小巧多了。

    两人进了城区后就直奔最繁华的商业区,苏瑶的打算是在这一带选购女孩子喜欢的各种礼物,比如包包啊,首饰啊之类的。

    可是当看到苏瑶进了奢侈品专柜就开始一脸茫然后,机灵的苏煋建议到:“大少爷,要不我给您推荐几样,您看看合适不合适?”

    各大奢侈品专柜都有自己的超模级售货员,可她们很少接待像苏瑶这样的客人,平时也都只是在各种与战况有关的报道中看到过第三代超级人类。

    所以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搭话。

    好在有苏煋负责介绍,这才让这些“不称职”的售货员如释重负。

    不过也确实是难为她们了。

    要知道军方发布的各种战况里往往包含了大量战争镜头,而那些在战场上如神明一般存在的第三代超级士兵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地狱恶魔一般的存在,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一般人别说靠近搭话了,估计多看上一眼都怕的要死。

    苏瑶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知道自己的特殊会让身边人不舒服,可他没有委屈自己再以小个头现身。

    在挑了几样合适的礼物后,苏煋付了钱,两人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苏瑶忽然有些口渴,便在城区边上又停了下来。

    苏煋原以为苏瑶是打算去喝一杯,可没想到苏瑶偏偏钟爱路边那种无人售卖区里的自助饮品。

    这种低劣的饮料,别说像苏瑶这样身份和收入的大公子哥了,就连苏煋他们这样的人平时看都不看一样。

    但苏瑶喜欢,苏煋也就得喜欢。

    两人开着好几百万的豪车在路边喝各种食用添加剂勾兑的饮料惹来了不少姑娘的侧目。

    一些大胆的,鼓起勇气上前道:“请问,可以和您合个影吗?”

    苏瑶本来很讨厌这些事情,但看到这姑娘胸前挂着直播用的立体ar胶囊,手上拿着的还是古董机的徕卡胶卷相机,便出奇的答应了。

    这身高仅有一米六三的姑娘仰望着苏瑶,原以为会遭到对方一顿呵斥,现在见他这么好说话,立马开心的跳起来。

    苏瑶也笑着俯下身,将自己的身高与姑娘拉到一个级别。

    周围与姑娘一起的都慢慢凑过来,很快这一片就变得相当的热闹。

    苏煋在一旁看着,起初还担心自己大公子的安危,可转念一想,他这个半吊子初代超级人类有啥资格替苏瑶这种第三代超级士兵担忧啊?于是他自嘲一笑,退出了人群在一边安静的看起了热闹。

    等到姑娘们散去,苏瑶的脸上已经被香满了红唇印。

    他笑着和那些活力满满的女孩挥手致意,直到他们走远后才收起笑容,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冷若冰霜。

    苏煋在一旁看的惊讶,却不敢多问,乖乖的驾车载着苏瑶回家去。

    ……

    时间2755年8月4号

    一艘征战者级母舰在没有任何预先通报的情况下撕开空间裂隙闯入了木卫一的星域监管禁地。

    随后不到一分钟,警报拉响,驻扎在此地的亚星共和国第二舰队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可当气氛紧张到极致的时候,一个通讯频段闯入木卫一前沿阵地指挥中心。

    大屏幕上,衣着暴露,还画着烟熏妆的邪魅女子坐在舰长的位子上一边逗弄着身旁的大猫,一边冷笑道:“瞧你们那熊样,闫仲宇那个老混球呢?叫本姑娘回来,也不知道亲自来迎接一下?”

    指挥中心内的所有人都傻了,包括这里职级最高的亚星共和国第二舰队总指挥官吕万洲。

    不过谁

    敢这么嚣张的把“长歌军”的大将闫仲宇称作老混球?

    吕万洲想了想之后立马记起来了。

    可不就只有那个连最高领袖都深感头疼的红矮星军团指挥官alan了吗?

    说起红矮星军团,当今世上知道这支舰队的还真是寥寥无几,就算是身在亚星共和国星际军这边都很难知晓在亚星共和国编制外还有着这么一支特殊的舰队。

    吕万洲虽然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就连旧神见了也皱眉的alan和她麾下的红矮星军团,可她对此女的脾性却一点都不了解,只听人说以前第一舰队的副舰长曾招惹过她,结果这位副舰长第二天就连同自己所在的母舰及一千多名士兵一起消失在了茫茫星海之中,至今无人得知他是生是死。

    因而看到这一样一位瘟神级的人物突然现身,吕万洲便只得压住了怒火,赶紧把情况通知了上去。

    不多时,闫仲宇和alan通上话了,吕万洲这边才长出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这两位到底聊了什么,但alan和她的那艘旗舰总算是离开了木卫一这边。

    ……

    8月6号,苏家二小姐,也是目前苏家的实际掌舵人苏糯米的生日。

    豪门夜宴,整个望野生态区都装点的相当隆重,各路前来赴宴的神仙级别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就连最高领袖都在私下里悄悄安排了自己的秘书长送来了慰问和礼物。

    作为当今世界数一数二的商业巨擘,又是人工智能领域最有话语权的存在,苏家也确实受得这份殊荣。

    看着宴会场上与宾客欢笑畅谈、从容不迫的妹妹,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闷酒的苏瑶打心底里为自己这个妹妹感到骄傲。

    要知道这姑娘在没有接下苏家这中单之前那是在陌生人面前多说一个字就会脸红半天的主,可现在,浑身上下虽不见丁点贵重首饰,却由内而外散发一种从容不迫、应对自如气场的苏糯米真真的是彻底长大了。

    苏瑶一边是感叹,一边也是自责。

    想当初,苏韵驰心中的接班人那无疑就是苏瑶。

    按照苏韵驰最初的想法,顶多让苏瑶在军队里磨砺个三五年就该让他回来接班了。

    可谁曾想,苏瑶自正式加入亚星共和国第一舰队后,也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但变得惜字如金,而且在待人接物方面表现的更加的无情、更加的冷漠。而且他在苏韵驰决定卸任的前一周回到了苏家,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不会接苏韵驰的班。

    当时苏韵驰的心情可想而知,尽管他百般的想要搞清楚苏瑶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他都失败了。

    没人知道苏瑶为什么变了,更不清楚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苏家大少爷去了哪。

    现在这场宴会中,苏糯米虽然已经适应并且非常从容,可她仰着脖子与那些宾客交流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一些心疼。

    但如果当年苏瑶没有拒绝苏家家主之位,那现在他绝对是全场瞩目的主角,谁都得仰望他,而不是他仰着头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慢慢的,杯子里的酒水就寡淡下来。

    苏瑶放下了杯子,一个人悄悄的溜出了宴会中心。他顺着庄园外延往外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他小时候时常发呆的地方。

    那是一处断崖,崖高十五米,下面是一片金色的沙滩。

    前些年苏家将这一片买了下来,如今这里已经看不到普通的民众了。

    少了人气的沙滩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苏瑶在最高处站着,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芒的眸子可以看到远方极远处的景象。

    波涛汹涌,一艘废弃的小木船不知是被人有意抛弃了,还是拴住它的缆绳朽烂了,总之现在它正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在海面上起伏着,承受着浪涛的拍打,去往它也不清楚的彼岸。

    “我就知道在这边一定能找到你。”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瑶早有察觉,不过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是谁来了。

    “不去宴会上喝酒、挑逗漂亮姑娘,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吹海风……啧……装文艺青年啊?”穿着打扮都很得体,样貌出众堪称绝色天香,只是身材略微魁梧,与她女性的定位有所偏离,点起一支烟的alan很自然的走到苏瑶身边站定后看着远方道:“那女人没死,而且据听说她看到了放冷枪的那个姑娘……额……是叫……九儿?九儿对吗?”

    苏瑶心中一颤,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alan咯咯一笑,把烟从火热红唇间拿下来道:“虽然我在那鬼地方呆了三年,可我语言表达能力应该没有退化才对啊?”

    苏瑶明白了,他不装了,只淡淡的问了句:“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alan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才懒得管他娘的叛军是怎么打赢第一舰队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怎么?有把柄被人拿住了?”

    苏瑶闻言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没有。”

    “唔……那好吧……本来我还想着,闫仲宇已经把调查权全都扔给我了,我说不定还可以救下那个叫九儿的姑娘……现在想想……是我多虑了,毕竟你这家伙一点人

    类的感情都没有,就算她为你拼了命,在你心里估计还是屁都不是。”alan这话说的是一点也不怕惹恼苏瑶。

    苏瑶依然面无表情,不是装的,而是他确实没打算借alan的手去救九儿。

    九儿估计也没指望过苏瑶会在出事后去救他,这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戏码,没什么好矫情的。

    见苏瑶这样沉默,alan嗤笑一声,把烟掐了,深吸一口气道:“骗你的,他们哪有本事把死人复活啊……更何况九儿是我的人,就算她的心被你这混蛋骗走了,她的事我还是会管,只是特来警告你一句,就算你一句话也不说,事情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我会自己斟酌着形成一份我觉得满意的报告,你要是现在不开口,以后也就不必了。”

    说完这位令旧神也皱眉的红矮星军团首领转身就走。

    不过她刚迈出去几步,苏瑶就叫住了她。

    “孩子呢?”

    alan闻言一怔,随后冷笑着回头装傻道:“孩子?什么孩子?你在做梦吗?”

    苏瑶懂了,他不再说话。

    alan也懂了,她暗暗骂了一句自己,便收拾了情绪离开了。

    ……

    8月中旬。

    正在家中练习毛笔字的苏瑶见到了狼狈不堪的桃沢名驰。

    这兄弟像是惹了大祸一样,是偷偷从月球跑到苏瑶这边避难的。

    帮他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又找来了一些吃的,已经有两周没和苏瑶联系过的桃沢名驰那是一个狼吞虎咽,就好像难民一样。

    吃饱喝足了,苏瑶坐下来问道:“怎么了?是因为alan?”

    桃沢名驰擦了擦嘴却笑着摆手:“要是她,我早死八百回了!”

    “那?”

    “是军方的人,他们已经查到我头上了,不过你放心,我处理的很干净,不会牵连到你的。”桃沢名驰喝了口水舒缓了一下后:“就是月球我怕是回不去了……佳佳又快生了……你得想办法帮帮我。”

    苏瑶自然不会推辞,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你想抱抱你的大腿,暂时躲一躲,等风头过去了,我还是会回月球干我的老本行的。”桃沢名驰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苏瑶也相信他有这个实力,只是这件事现在越闹越大,现在离军方方言的一个月还剩下不到一周,如果他们还查不到苏瑶这边来,怕是要拉一个替罪羊出来受死了。

    “嗯,我会替你安排的。”

    “谢啦啊……”桃沢名驰笑着说了一句,结果跟着就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苏瑶那颗早就没剩下几分人性的心脏居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沉默的起身将桃沢名驰扛到了自己的卧室。

    看着睡死过去的桃沢名驰,苏瑶的眼神变得阴冷了许多。

    他不能再躲了。

    ……

    “老大,这边有个瘦猴说是找你的。”一身粉色水手服的肌肉猛男开门憨憨的向alan汇报。

    正在逗猫的alan抬眼看了看屋子里那个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叛军后道:“知道了,让他进来。”

    “额,好的。”

    不一会,一个带着兜帽的瘦高个男人进了屋。

    他刚进来就注意到了alan身边那头有着东北虎血统的异化野兽。

    它是后/进取时代污秽,是富人们在地下暗处饲养用来凌虐所谓“角斗士”的怪物。

    当年的丑闻曝光后,世界上就很难看到这种东西了。

    而alan则是少数几个将它们当大猫养的异类。

    似乎嗅到了瘦高个身上的血腥气,那大猫警觉的呲出獠牙,发出沉闷的低吼,修长且健壮的身躯缓缓抬起。

    alan看了眼兜帽男后却噗嗤一笑,跟着安抚自己的宠物道:“行了加菲,这位你可打不过,他可是个文艺范的四好青年呢。”

    兜帽男对alan给予的外号毫无反应,他走近过来道:“九儿呢?”

    alan眨眨眼:“什么九儿?”

    兜帽男也不废话,他摘了帽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道:“她在哪?”

    alan愣了一秒,跟着又忍俊不禁的说道:“你这都跟谁学得?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一点也不帅气,这样吧,你变回我喜欢的那张脸,我就带你去见九儿。”

    瘦高个自然就是苏瑶了,不过他却无动于衷,他知道这个女人在有意刺激他。

    “你告诉我九儿在哪,我把宋知意还给你。”苏瑶拿出了筹码。

    alan又愣住了,很显然她没想到苏瑶会给出这样的条件,这不单单是惊喜了,简直就是惊吓。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咯咯咯,你还真是让我猜不透啊,行啊,你先把宋知意交给我,我就把九儿还给你,好吧?”

    苏瑶不想和alan在这斗嘴,他点点头:“好,明天上午,他会准时回到月球。”

    说罢苏瑶转身就走,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01391 他们在哪(一)

    01391:他们在哪

    凯旋广场,特拉希尔城市中心最热闹也是最繁华的地段,每天这里的人流量都超过十万,来自不同星球的、不同身份的男男女女在这个露天超级市场谈着属于他们的交易。

    苏瑶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和别人谈交易。

    他手里的筹码有多少无人得知,不过一个宋知意用来换九儿应该是足够的。

    看到穿过人群的alan和她那些装束古怪的手下,苏瑶坐下来问道:“害怕吗?”

    易装打扮的宋知意摸了摸鼻子后笑道:“要说不害怕也是骗人的鬼话……不过现在……我确实没刚才那么怕了……”

    苏瑶不说话了。

    alan到了近前后一眼就看出了苏瑶身边坐着的那位就是易装打扮的宋知意。

    可她虽然能够看出宋知意的伪装,却看不懂眼前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哟,宋叔叔,您今天这打扮还挺时尚的啊?”alan打趣的说道。

    宋知意没回应她,他侧过脸看了眼苏瑶。

    苏瑶冷声问道:“九儿呢?”

    “九儿?什么九儿?”alan呆呆的反问。

    苏瑶眉头一皱,显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但他依然镇定道:“见不到九儿,人你是带不走的。”

    “哦?是吗?让我来看看,这里应该就你自己个吧,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放狠话呢?”alan耍无赖的时候真的是恨的人牙痒痒。

    但苏瑶并不恼怒,他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偌大的广场上平民还是占了多数,至于那些隐藏其中的想要对苏瑶不利的家伙都站得很远,苏瑶如果想逃那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带着宋知意,他就没那个自信了。

    “行了,你走吧,我不想为难你。”alan这话说的还挺好心的样子。

    苏瑶却冷笑道:“谢了,不过见不到九儿,我不会走的。”

    alan听到这话头大了,她看看周围,这人群熙熙攘攘,真要是动起手来难免徒增死伤。虽说以alan的性格,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就算是把自己的旗舰拉过来然后把整个特拉希尔给它炸了,只要能达到目标,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可她现在的思路变了,她不像在当一条任人摆布的忠犬了。

    “还真是稀奇,你这匹多情种居然会吃回头草?”

    苏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道:“与你无关。”

    alan气笑了,她咂咂嘴,然后站直身体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穿粉红色水手服,个头接近三米高的大怪物立马转身向人群深处走去。

    周围人都躲着它,生怕一不小心被这怪物踩死。

    不多会,它回来了,可它带回来的只是一只黑色的立方体盒子。

    那盒子放在他手上看着就像小孩子玩的魔方。

    苏瑶眼神变了变,却没有失态。

    alan笑着道:“行了,你的九儿我给你带来了,现在可以让我带宋叔离开了吧?”

    跟着没等苏瑶说话,alan一个示意,那猛男就向投掷棒球一样把那黑盒子猛地抛向了空中。

    怪力惊人的巨兽将黑盒子脱手而出后,那黑盒子立时就向炮弹一般被发射向远方。

    苏瑶二话没说,起身身形一晃,就已经穿过人群追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alan先是一愣,跟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身后的那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手下也心惊胆战的附和着笑起来。

    宋知意默不作声的起身走到了alan身边,他轻声一叹:“你何必去惹怒他呢……”

    alan听到这话不笑了,她冷冰冰的看着身旁的宋知意。

    那眼神里透露出的杀机若要旁人看了怕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可已经平静下来的宋知意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他沉默的与alan对视,双方就这么站着。

    直到……

    “砰!”

    一声枪响,alan手下中一个像蜥蜴一样皮肤泛着青绿色的家伙的头颅炸开了。

    所有猖狂、不知所以的笑声戛然而止。

    alan收起枪,冲宋知意微微一笑:“谢宋叔好意,不过这是我和他的游戏,您还是想着怎么面对最高领袖,怎么面对他们吧。”

    说罢alan转身就走。

    宋知意还想说什么,就忽然眼前一黑,被人扛起来跟上了alan。

    广场出现人员死亡并不算小事,可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再加上人家是对自己手下下手,旁观者连尖叫都省了,大家路边此地都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甚至有些人忙于交易,根本来不及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

    ……

    特拉希尔穹顶的边缘,苏瑶总算是接住了那只盒子。

    可落地后,苏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清一色银灰色制式装备,站在最前排的士兵手上还拿着印有“虎”字的盾牌。

    这些月球守卫者都是经过初级超级人类改造计划强化过的猛男,一般人遇到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搅碎,可苏瑶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道:“想杀我?”

    带队的指挥官站在高处,他调集了一千多名守卫,还有十几辆思维战车。

    这么大

    的阵仗,就算是第三代超级士兵又如何,只要一轮齐射,他还是必死无疑。

    “把盒子放下!抱头趴在地上!”身在一线阵地的守卫队长举着枪冲苏瑶高声喝道。

    他的声音浑厚,听起来很有气势,可苏瑶感觉到他在害怕,因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呵……”苏瑶冷冷一笑,跟着缓慢抬起右臂。

    看到苏瑶有了动作,前来围捕他的守卫们都紧张起来。

    不过苏瑶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手臂抬起来后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那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守卫队队长看到苏瑶这反应有些迟疑了,他请示带队的指挥官道:“boss,要动手吗?”

    “不急,先等等看。”指挥官倒是沉得住气,大概觉得这个穿风衣带兜帽的可疑男子已经插翅难逃,所以就没打算徒增伤亡。

    可他太过低估苏瑶的实力了。

    高举右手显然不是投降,更不是装腔作势摆poss。

    苏瑶这么做是在等,等一个人来救他。

    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十分钟后,守卫队队长又请示道:“boss?”

    临阵指挥官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收网。”

    “是。”

    得到命令,守卫队队长立即指挥手下开始收网。

    首先是最前边的重型护卫兵开始推进,跟着是守卫队的先锋队员打开武器的安全锁,同时一部分队员着手准备非致命性捕获装备。

    苏瑶还是雕像一样举着右手杵在哪,对于周围人的动作一点也不在意。

    眼看着重型护卫兵就要进入苏瑶的极限反应半径之内了,只要再往前走几米,先锋队员也就该出手的时候。

    一声哨响,一道无形的光波闪烁。

    所有守卫队员都眼前一黑,同时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临阵指挥官眼前更是弹出一连串的错误代码,跟着系统全面崩溃,再然后……

    “恭喜恭喜发大财!”

    一只看起来很可爱,可越看越觉得诡异的招财猫出现在了指挥官的眼前。

    这时指挥官才意识到他们的战术外骨骼已经被木偶师接管了,现在只要对方一个命令下达,他们这一千多人可能就要自相残杀了。

    好在对方似乎并无此意。

    木偶师入侵也只是极为短暂的插曲。

    可当系统恢复正常,指挥官再看向苏瑶的方向时,他早已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傻了。

    临阵指挥官也差不多。

    倒是默默关注这一切的闫仲宇突然扬起了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一旁的卢少元皱眉道:“军方的战术外骨骼系统在实际作战展开时都是独立运行的,怎可能会被木偶师这种低级病毒入侵呢?”

    闫仲宇反问道:“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还被蚊子叮了呢,你说说,这又算怎么回事?”

    卢少元闻言一呆,但很快就明白了闫仲宇的意思。

    “那就这么放他走了?”

    闫仲宇打了个哈欠道:“不着急,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角,暂时让他在外边逍遥对我们是有利的。”

    卢少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这个宋知意是怎么回事?是军方的报告错了?啧……真是搞不懂……”

    “搞不懂就去见见他吧。”闫仲宇忽然拍了拍卢少元的肩膀道:“我给你特许,你去会会alan那丫头。”

    卢少元闻言一呆,跟着也笑了:“好。”

    ……

    8月底的最后一天。

    宋知意的死而复生虽然挺戏剧性的,可军方总算是不用到处抓人找替罪羊了。

    可回到月球基地没几天,宋知意就被最高监察委的人带走了,现在的月球最高防务长官由亚星共和国第六军团的大校夏泽兰接管。

    夏泽兰的接任对于月球防务工作来说属于正常的职位应急补缺,可在苏瑶眼里却变了味道。

    原因无他,这位夏泽兰大校虽然已经八十七岁高龄,却因为身为第三代超级士兵,所以整体身体素质和外貌都更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而这些只是一个大前提,真正让苏瑶皱眉的是……这个夏泽兰大校正在和苏瑶的妹妹苏婉吟交往,双方虽然年龄悬殊超过五十岁,可苏婉吟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同样身在第六军团的苏婉吟更是明目张胆的借着夏泽兰的身份成了第六军团的实际掌控者,对于这件事,最高军委监察部曾多次约谈夏泽兰,可夏泽兰却把第六军团死死的捏在自己手中。

    封疆大吏,拥兵自重的事情在古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到了今天也一样。

    守望着太阳系边界线的第六军团更是天高皇帝远,谁也不敢管。

    所以虽然约谈的形式走了几次,可实际问题一点都没解决。

    苏家也为这件事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毕竟苏家在人类社会中的影响力何其之大是世人皆知的,可越是这样,苏家行事就越是小心翼翼。

    苏婉吟此举无疑是把苏家架在了炭火上烤,让苏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在危险地带的边缘。

    好在后来由苏家的三公子苏少禺出面,主动把自己当成了

    质子一般的存在送到了旧神身边成了一名身在军中,却实为仆从一般的存在,这才让那些掌权者稍稍安心。

    如今,宋知意的位子被夏泽兰暂时接下了,第六军团虽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换防,可其中意味还真是叫人不免多加猜想。

    “我看呐……他们是坐不住了,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把太阳系边界上的镇远大将军拉回家门口当保安啊。”桃沢名驰分析问题的时候惯用比喻。

    苏瑶与他相处十几载很容易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的确,木星一战,叛军大胜,可随后他们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如果亚星共和国想要按期履行与旧神之间的约定,就应该加紧追击步伐,起码要先把叛军找出来。

    可如今,经苏瑶这么一折腾,最高管理级不但暂停了一切战术指派,如今更是把守在太阳系边界线上的夏泽兰叫回了月球,这么做到底是干嘛呢?

    他们真的坐不住了?

    苏瑶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太多。

    他只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能找到吴汀柏和那个黄敬年的下落,所以也就别提杀了他们了。

    而蓝琪儿那伙人好像也不是很着急,所以现在苏瑶就把节奏慢下来了,大有一种,你不来催我,我就懒得动的意思。

    “佳佳下个月就生了,我准备让糯米安排她到地球这边来,你觉得呢?”苏瑶回避了之前的话题。

    桃沢名驰闻言有些意外:“你就不担心那些疑神疑鬼的老家伙会顺藤摸瓜找到你?”

    苏瑶不在乎的说道:“没事的,由糯米出面的话。”

    桃沢名驰还是有点心有余悸,毕竟上一次军方突然发难,他在月球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可是在一夜间就被抄了老底啊。

    不过苏瑶都这么说了,寄人篱下的桃沢名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好吧,听你的。”说完桃沢名驰敲了敲面前的玻璃罐子道:“喂,九儿,你感觉如何啊?这具新身体可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咧。”

    说是玻璃罐,可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只大鱼缸。

    湛蓝色的液体中,一具完美的女体悬浮其中,她的肌肤嫩白如玉,宛如新生儿一般。

    曼妙之处都被遮挡起来。

    苏瑶坐在另一侧看着这个培养池中微微皱眉的九儿,虽未开口,可他的手却隔空摸了摸她的长发。

    ……

    南极洲大陆,唐胡安湖第三冲击平原旧址。

    飞行器掠过外围护栏的时候,禁止进入的标识在寒风中剧烈的颤抖起来。

    把自己包裹在貂皮大衣里,颇有点贵妇风格的alan贴着窗口看向冲击平原中心那巨大的的酷似人形的血色印记道:“几个世纪过去了……这姨妈红居然一点也没褪色……”

    陪同alan的卢少元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冲击平原中心的那些悲惨的痕迹。

    作为黄金时代的终结,人类与旧神的第一次战役在南极洲大陆的唐胡安湖上展开。

    掌握了二级文明智慧人类却没能摆脱掉固有的自大与傲慢,他们倾尽全力也只是激怒了旧神。

    于是就出现了第一次旧神降临。

    他们撕裂了空间与时间的秩序,将自己存在于超维空间中的身躯以三维世界的形降生于此。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人类军团这时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与神之间的差距有多么令人绝望。

    旧神的降临带来的冲击将人类军团付之一炬。

    涤荡万物的光笼罩在这片冰冷的大地上,随后一切归于虚无,只留下了这酷似人形的,长十九公里,宽四公里的血红色印记。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人类的禁区。

    就算如今人类已经和旧神达成了某种约定,最终福音降临尘世,可凡人仍没有足够的资格染指神性最纯粹的降生之地。

    飞行器在距离冲击平原中心十公里外的一座废弃机场降落。

    将曼妙身躯裹在貂皮大衣里的alan光着白皙诱人的双腿赤脚走下了飞行器。

    卢少元跟在她身后,虽说他年轻气盛,正值血气方刚,见到这惹火的一幕本应该热血沸腾才对。

    可卢少元不傻,他哪有胆子去招惹这朵致命的紫罗兰。

    “我听说这机场里传闻有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卢少元下来后,那穿着粉红色水手服的猛男也推着宋知意跟了下来。

    “有鬼?”alan来了兴趣,她娇笑着看着这座荒废至少两个多世纪的机场道:“那咱们可有的玩了。”

    说完alan就加快了脚步往机场大厅走去。

    卢少元苦笑一声,对这姐姐古怪的脾气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此行跟来一方面是纯粹的好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印证宋知意说的那番胡话。

    “宋将军,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过来了,接下来可得看你的表现了。”卢少元对于宋知意这类叛徒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宋知意被那粉嫩壮汉推了一把,踉跄着跑出去几步后站定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会来的。”

    卢少元点点头,然后冲飞行器上的驾驶员挥了挥手。

    驾驶员会意,立即升空调头返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710/ 第一时间欣赏进化之超越星辰最新章节! 作者:曲奇小米所写的《进化之超越星辰》为转载作品,进化之超越星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进化之超越星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进化之超越星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进化之超越星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进化之超越星辰介绍:
公元2713年,名为火种起源的计划正式启动!但是……由《死海文书》第七页所指引的人类起源草案并不打算庇护任何一个人,同样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于是,承载全人类祖样DNA序列的十三艘起源号量子远航者级母舰在2802年离开地球,分别向着《蔚蓝新约》所指引的十三座星系驶…进化之超越星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进化之超越星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进化之超越星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