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立下保证书
范宁赶到芙蓉巷宅院,院子里很安静,似乎大家都不在。
范宁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走进了父母小院,院子里只有妹妹阿多在专注地看书,并没有看见母亲忙碌的身影。
“阿多!”范宁喊了一声。
“哥哥!”
阿多连忙起身跑了过来。
范宁拉住妹妹的手,看了看房间笑问道:“爹爹和娘呢?”
“佩姐的母亲一早就来了,爹爹和娘一起和她去商议什么了。”
“商议什么?”范宁歪着头看着妹妹,他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好像是去佩姐三祖父府上,就是关于明天婚礼的事情。”
范宁这才明白,应该是去确定婚礼的细节。
“那其他人呢?”
“朱家的马车后来把大家都接走了,明天是哥哥的婚礼,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大家都去朱三老爷子府上集体商议。”
“阿多,你过来,哥哥有事情问你。”
范宁把阿多拉到一边,低声问她道:“昨晚爹爹和娘吵架了吗?”
阿多慢慢低下头,小声道:“娘昨晚哭了一夜。”
“然后呢,有没有争吵?”
阿多摇摇头,“就听见娘在骂爹爹,爹爹一句话都没说,好像.......”
“好像什么?”范宁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敢乱说!”阿多害怕地拼命摇头。
“阿多,你要告诉哥哥,我不希望这个家毁了,我要知道情况,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阿多想到家要毁了,她终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小声道:“我好像看见爹爹跪在屋子里,就一直跪到天亮。”
范宁顿时松了口气,昨天自己劝爹爹的话,他终于听进去了。
“那娘骂爹爹什么?”
“娘骂了一晚上,说爹爹忘恩负义,说爹爹管不住自己,狐狸精冒个头他就上钩了,反正就是要和爹爹离婚,让他和去狐狸精过日子。”
说到这,阿多担心地问道:“哥哥,你说爹爹和娘真会离婚吗?”
如果母亲不骂不吵,范宁倒是很担心,那说明母亲是寒了心的表现,要是母亲哭泣并痛骂父亲,说明她还是很在意父亲的。
至于嘴上叫喊离婚,那个更不用放在心上,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和父亲,一向都是说话不算话的。
不过估计父亲以后有得罪受,母亲就算最后接受了那个女人,也会时不时拿这件事来敲打父亲,这也算是父亲‘罪有应得’。
范宁笑着安慰妹妹道:“放心吧!只要爹爹多跪上几晚,娘心中的憋屈就能慢慢消退。”
发现事情没有恶化,范宁担心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便给父母留一张纸条,带着妹妹返回自己府上,妹妹还年少,这种事情最好不要知道得太多。
.........
成婚还有最后一天,从外地赶来的亲朋好友都在昨天和今天陆续抵达了,朱家也不例外,朱元甫和朱元丰的子孙都在这几天从吴江赶到京城。
为了给二弟朱元骏一个机会,挽回分裂的亲情,朱元甫还是让次子给二弟朱元骏送去一份请柬,请他来参加侄孙女朱佩的婚事。
但奇迹并没有发生,今天一早,朱元骏便让管家把这张请柬退了回来,他用行动来表达了他和兄长彻底决裂的决心。
房间里,朱元甫和四个儿子围坐一圈,趁今天这个机会,有些话他要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朱元甫不希望将来四个儿子因为财产分一事反目成仇。
“这是我给阿佩的嫁妆,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不满都可以直说,我今天不会生气,会给大家一个清楚的解释和交代,但如果现在不说,而等以后再来算帐,那对不起,我朱元甫就不会再认这个儿子,将剥夺他和子女的财产继承权,我会书面写下来,不是说着玩的。”
说完,朱元甫目光严峻地向四个儿子望去。
这时,长子朱孝云举手道:“父亲,我先表个态吧!”
朱元甫一摆手,“你不用表态,阿佩虽然是你女儿,但她比较特殊,这次她成婚所耗费的嫁妆和你没有关系,我是把她视为和你们平等地位来对待,以后别的孙子孙女成婚,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
三子朱孝疆忍不住问道:“阿佩是从小是被父亲带大,感情深厚,父亲偏爱她一点,也无可非议,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对她厚爱,孩儿就怕没法对几个儿女交代?”
朱孝疆其实代表了另外两个兄弟的意见,把木堵的大宅、店铺以及五千亩土地都作为陪嫁,大家都没有意见,关键还是京城的十二座钱铺,要知道每座钱铺的地块房产都是朱家买下来的,光这些房产地皮就价值五十万贯以上,尤其御街的总店,更是价值十万贯,另外还有五六十万贯的本钱,加起来这十二家钱铺的资产就在百万贯以上,每年盈利也在十万贯以上,这是朱家最赚钱的精华,就这么给了一个孙女,三个儿子,哪个会服气?
朱元甫点点头,又对小儿子朱孝男道:“就算你没有意见,你娘子难道也没有意见?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朱孝男和老三朱孝疆都是妾所生,是庶子,但朱元甫对四个儿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不分嫡庶。
朱孝男比较惧内,而他娘子吴氏十分精明泼辣,如果不把事情讲清楚,将来吴氏肯定会有意见。
朱孝男嚅嗫道:“我和三哥的想法差不多。”
“哼!我不问你就不说,最后你婆娘跑来大吵大闹,让全家不得安宁。”
“孩儿不敢!”
“老二,你的意见呢?”朱元甫又问次子朱孝霖。
朱孝霖负责掌管父亲的田产,十分精明能干,也深得朱元甫器重,他倒不像老三老四那样目光短浅,他连忙道:“既然父亲把我们四人集中起来说明此事,就说明父亲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孩儿支持父亲的决定。”
“你可是真心支持?”
“孩儿确实发自内心支持父亲。”
朱元甫欣慰地点点头,总算有一个识大体的儿子,他看了一眼老三和老四道:“我给佩儿这份厚重陪嫁,并不是因为我把她从小带大,感情深厚,若是因为祖孙感情,我也最多比其他孙子孙女多给她十万贯钱陪嫁,这就够了,我绝不会因为感情深厚就把京城的十二座钱铺给她。
我之所以这样待她,是因为她要嫁的丈夫关系到我们朱家的未来,可以说,我们朱家的子孙都要仰仗他,不错,你们都知道是范宁,如果我没看错,将来这个孙女婿的前途不可限量,就凭这一点,我就要用厚重的嫁妆笼络住他。”
三个儿子面面相觑,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孝疆还是心中不服,他又道:“父亲只是预料他将来有前途,但给出的嫁妆却是实实在在,万一他将来达不到预期,那岂不是让父亲失望?”
朱孝疆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范宁将来达不到预期,那钱就白白给他了。
朱孝男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三哥的看法。
朱元甫心中着实有点失望,他没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这么市侩,只看眼前利益,但也没办法,他之前有言在先,今天要给大家一个清晰的交代。
朱元甫只得强忍怒气道:“既然你们两兄弟都很看重眼前利益,那我们就在商言商,给你们二人算算帐,你三叔和范宁的关系很好,当年烧酒的配方就是范宁给你三叔,他凭这个配方净赚了不下十万贯钱,这是一。
其次你们三叔听取范宁的建议,花了四万贯钱买种马,然后又听从范宁的劝告无偿把种马捐献给朝廷,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赢得天子龙颜大悦,不仅封你们二叔县公之爵,又赏赐给你们三叔一块方圆三十里的土地,范宁亲自给他选了一座岛,这座岛上光黄金白银的储量就不下百万贯,看见没有,你们三叔仅仅用四万贯的代价,就从范宁那里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你们想不到吧!”
朱孝疆和朱孝男着实被震惊住了,朱孝男又结结巴巴问道:“那....那他为什么,不....不建议父亲去买种马?”
“你怎么知道他没给我利益?”
朱元甫瞪了儿子一眼,“田黄石我有三成的份子,这里面的利益就不下五十万贯,还有鲲州金矿,第一个开矿权就是以我的名义拿下,若不是他在鲲州主政,鲲州的开矿权轮得到我们朱家?
今年我要安排子弟去鲲州开矿,五年至少能收获十万两黄金的收益,将来他还会给朱家带来更大的收益,你们居然还在为十几家店铺耿耿于怀,我朱元甫有这样愚蠢的儿子,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朱元甫语气十分严厉,朱孝男和朱孝疆羞愧万分,跪下道:“父亲的决定,我们理解了,也坚决支持,以后绝不会再为此事发生矛盾。”
朱元甫取出一份保证书,丢在桌上道:“既然你们都承认了,那么都过来签字画押,此事就算圆满解决,以后谁敢再翻旧账,我会按照保证书上条款将他逐出家门,分文不给!”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喜之日(一)
天不亮朱佩便起来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从昨天开始,她住的小楼里便堆满了各种喜服,这两天,朱佩基本上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试妆中度过。
透过二楼的小轩窗,朱佩看见了院子里的剑梅子,她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仰头默默注视着什么,她孤寂的背影使朱佩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触动,连忙跑下楼来。
“剑姐!”
朱佩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剑梅子的手,她细心地发现剑梅子的眼角有隐隐泪痕。
“剑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今天你要出嫁了,我高兴啊!”
“剑姐当然是跟我一起过去。”朱佩小声地试探道。
剑梅子苦笑着摇摇头,“阿雅跟你过去就行了,我......我打算回普陀山。”
“剑姐,你别傻了,你师父都去世了,道观里上上下下都嫌弃你,现在又是你最讨厌的大师姐当家,你回去做什么?”
剑梅子沉默了,当年她就是因为饭量太大,长得又高,被其他师姐师妹们嫌弃,师父说服不了众人,只得把她送到朱家,她跟随朱佩已经十二年,早已把朱佩视为自己的妹妹,把朱家当做自己的家。
今天朱佩出嫁,自己跟过去算什么,无名无份,只会让人笑话。
“剑姐,我绝不让你走,我宁可不嫁也不让你走!”朱佩拉住剑梅子的胳膊,眼睛都急红了。
剑梅子苦笑一声,轻轻抚摸朱佩的头发,“当初师父和你祖父就说好的,我跟随你到出嫁为止,你今天要出嫁了,我在朱家该做的事情也就结束了,以后会有新人来保护你。”
“不会有新人!”
身后忽然传来朱元甫的声音,两人回头,只见祖父朱元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院门口。
朱佩跑上前,拉住祖父的胳膊红着眼睛道:“阿公,我不让剑姐走,我要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朱元甫点点头,走上前对剑梅子道:“你师父三年前已感到自己命不长久,特地给我写了一封信,希望我能让你一直留在朱府,我回信答应了你师父,这件事我没告诉你,就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一直跟着佩儿。”
剑梅子看了看朱佩,她心中也着实不舍,她犹豫一下道:“只是.....只是范家未必答应。”
朱佩连忙跑上来道:“阿宁一直就很喜欢你,他肯定愿意的,你也喜欢阿宁的,是不是?你还把那匹马送给他。”
“傻丫头,我送他马是因为你的缘故,那臭小子我一直就对他很凶,他才不喜欢我。”
“才不是呢,他给我说过的,他说徐庆的心太野,管束不住,以后的安全就靠你了,他亲口给我说的。”
剑梅子着实有点难为情,她只得苦笑道:“阿佩,让剑姐再考虑一下吧!好不好?”
朱元甫也笑道:“阿佩,让剑梅子自己做决定吧!阿公有事找你。”
“阿公,有什么事情?”
“你要先随我去祭祖,这是出嫁前必须做的事情,咱们简单一点,祭拜一下曾阿公和曾阿婆就行了。”
朱佩乖巧地点点头,跟随祖父前往东后院的小祠堂,曾阿婆在世时最疼爱自己,自己今天要出嫁了,当然要向她告别。
..........
今天范家也格外忙碌,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了,连奇石馆也停业一天,几个伙计也赶来帮忙,包括住在京城的七名范宁手下也纷纷赶到范宁府宅。
今天的总指挥是范铁戈,他不仅能说会道,统筹能力也很强,范铁舟虽然也不错,但他毕竟不熟悉京城,所以范铁戈便众望所归地成为今天的总指挥。
范铁戈确实能干,他昨天拜访了围墙外的三家店铺,说服他们关店一天,并给予一定的补偿,这样一来,桥头的空地便成了天然的停车场。
另外,车辆还可以停在小街上,范铁戈给左邻右舍都送了红包喜糖,大家也纷纷配合,同意车辆停在他们家门口。
“你们三个负责指挥停车,要保证尽量停车整齐,这样就可以停二十辆车,然后再给车夫发红包,我警告你们,不准私贪红包,否则我肯定要开除!”
范铁戈给三名奇石店伙计交代停车的注意事项,五名伙计都负责停车,三人负责桥头空地,另外两人负责小街。
按照惯例,成婚当日要给宾客的随从车夫们每人一个红包,豪门大户都是给一贯钱,范家也不例外,也就是一张最小面额的会子,这样,他们可以自己去吃饭休息,不用范家照顾。
不仅是宾客的随从车夫,今天所有在范家帮忙的数十名下人、伙计都会得到一个五贯钱的大红包,范家的慷慨使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府宅从昨天开始便张灯结彩,大门前挂满了红灯笼,大门上贴着两个斗大的字。
新妇到来时,按照风俗,地上会铺设红地毯,一直通往正堂,这可不是一般人家铺设得起,因为新妇双脚不得碰地,大部分人家是用两块红毡毯互相交换,但豪富人家便直接用红地毯。
院子里也格外喜庆,所有的梅树和桃树都扎上红绸,翠云楼用各色绸缎包扎,使它看起来花团锦簇,一派喜气洋洋。
翠云峰的花坛上安装了木栅,防止宾客太多拥挤时,造成不必要的损坏。
在翠云楼左边空地上搭建了一座至少占地一亩的青庐大帐,汉人成婚时青庐必不可少,但不一定要在青庐中举行婚礼,青庐大多时候是宾客们聚集休息之地。
几名小厮正在范铁牛的带领下摆设桌椅,这些桌椅都是普通木质,连同青庐大帐一起是从婚庆店租借而来,京城当然有做红白喜事的店铺,从媒人上门到司仪登场,提供一条龙的服务。
当然也可以选择其中的几项服务,范家便租借了桌椅青庐、八人花轿、婚庆器具,还请了迎亲乐队、司仪喜娘等等,所以看起来范家之前准备不多,实际上都已经花钱准备齐全,婚礼当天的一大早,婚庆店便将各种物品和人手都送来了。
大堂上,司仪正在给范铁舟和张三娘排演拜堂的一些细节。
“拜完天地后拜高堂,一般祖辈各出一人,祖父或者祖母都可以,双方父母都在坐在位上,一般男方父母坐在上首,女方父母坐在下首,双方祖辈坐中间。”
范铁舟和妻子并肩坐在一起,他双眼有点浮肿,眼眶发黑,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连续两个晚上范铁舟都是跪在床前度过的,妻子也骂了他两个晚上,昨晚还忍不住拿鞋底劈头盖脸抽了他一顿。
范铁舟心中却暗暗欢喜,妻子骂得越狠打得越狠,消气也就越快,他就怕妻子冷冰冰的,对他不理不睬,搞不好最后婚姻会拆散。
范铁舟从未想过和妻子离婚,相濡以沫二十年,他虽然受了诱惑做错事,但和妻子的感情却是真真实实,失去这个婚姻,是他不可承受之痛。
范铁舟腰挺得笔直,看似全神贯注地听司仪讲解,但他实际上却在偷偷看妻子的表情,张三娘倒是全神关注,生怕哪里做错了被人笑话。
“夫妻拜高堂时,你们千万不要起身,也不要扶,喜娘会搀扶他们,范员外,你听明白没有?”司仪发现范铁舟有点走神。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范铁舟确实走神了,他连忙集中起精神。
“我是说,夫妻拜高堂时,你们不要起身搀扶,更不要这时候给新妇戴首饰,你们只管坐着,会有喜娘搀扶他们。”
范铁舟连忙点头,这时,他忽然感觉腰肉一阵剧痛,妻子又开始施展鹰爪功教训他了,每次吃饭聚会,他酒喝多时,妻子都会暗暗掐他的腰肉,范铁舟已经习以为常。
范铁舟刚要陪笑两句,他心中忽然大喜,妻子肯掐他的腰肉,这是好事啊!是不是妻子已经恢复如初?
张三娘只是习惯性狠狠掐了丈夫一把,但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缩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司仪笑道:“我们再去门口讲一讲骑鞍和跨火盆的规矩,京城和你们家乡略有点不同。”
司仪向外面走去,范铁舟悄悄对妻子陪笑道:“你若不满意,尽管狠狠掐!”
张三娘冷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就会饶了你,早着呢!今晚继续给我跪。”
“我跪!我跪!娘子的任何条件,我都无条件服从。”
张三娘又哼了一声,仰着头快步走出去,范铁舟就像个小跟班一样,乖乖地跟在妻子身后,心中却笑开了花,他已经感觉到冰雪快要融化了。
还是儿子的话正确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喜之日(二)
大部分女人抗拒丈夫娶妾的原因,是怕自己儿女的利益受到损害,但张三娘不存在这个问题。
她更在意自己的尊严,如果丈夫嫌儿子太少,一定要娶妾壮大子嗣,那张三娘也可以答应,但必须由她来挑选,由她来决定一切。
而不是丈夫背着自己和佃户偷情,甚至孩子都有了,最后把这个结果强加给自己。
这无疑使张三娘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尤其老三家的媳妇还在偷偷笑话自己,自己却一无所知。
范铁舟连续两天晚上的下跪认错求饶已经有了效果,张三娘确实已经没有前两天那样坚决要和丈夫离婚了。
和丈夫离婚,就意味着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的女人,这可不是张三娘的风格,她会坚决捍卫自己的婚姻,绝不容许别的狐狸精来抢夺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坚决不答应丈夫纳妾,她一度成功了,丈夫被迫答应和那个女人分手。
虽然损失了一千贯钱和三百亩地,白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张三娘心中着实不舍,但她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只是计划不如变化,那个女人怀孕一下子将张三娘的防线击溃了。
在极度绝望中,张三娘毅然决定和丈夫离婚,捍卫自己尊严。
但随着她慢慢冷静下来,她也渐渐恢复了理智,张三娘也意识到离婚不太现实,那样会伤害到尚年幼的女儿,也会影响儿子的前途,更重要是,离婚就意味着她输了,会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一个小妾居然把正房赶走了,她会成为整个平江府的笑话。
刚才她拧了丈夫的腰肉一把,既是一种习惯,但也是她心中怒火消退大半的表现,她准备等儿子成婚后,再给丈夫提出条件。
既然她已经无法拒绝那个女人入门,那么她就要把家规建立起来,正房就是正房,妾就是妾,如果违反家规,不尊重自己,她有权将这个女人赶出家门,有儿子撑腰,她根本就不怕和丈夫翻脸。
范铁舟和妻子刚到大门口,便听见二弟范铁戈大喊,“大哥,三叔来了,快出来。”
范铁舟连忙对妻子道:“三叔过来了,我去接他一下。”
“你去就是了,这种事情不用向我汇报。”
范铁舟连忙迎了上去,望着丈夫的背影,张三娘隐隐有一丝得意,丈夫居然向自己请示汇报了,多年前的传统又要开始恢复,但愿这不是他心血来潮,要保持下去才好。
范仲淹今天是作为祖辈出席婚礼,所以早早过来,他身体很糟糕,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出席一下婚礼,帮几个侄子镇镇场子。
今天和他同来的是次子范纯仁,牛车停下,范纯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父亲下车,范铁舟和范铁戈上前行礼,“三叔来得早啊!”
范仲淹笑了笑,“我倒是想晚点来,就怕你们接待不了贵客,我虽然腿脚不便,但精力还可以,重要的客人就我来接待吧!”
范铁舟兄弟也大喜过望,他们也担心自己无法接待相国等高官,虽然朱元丰也要过来帮他们接待,但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堂叔。
“那就辛苦三叔了!”
这时,本堂族长范大志也迎了出来,他和范仲淹很熟,范大志搀扶着范仲淹,给他讲述家族中的情况,范仲淹尤其关系家族子弟的读书问题,他听说范氏蒙学已经建立,欣慰得连连点头,蒙学很重要,就算将来孩子无法读书,但也能读书识字,范家子弟就不会出现目不识丁的情况了。
时间渐渐到了中午,宾客终于陆陆续续来临,朱元丰和朱孝霖代表女方在大门前迎宾,朱元丰虽然没有出任高官,但他是京城富豪,交际广泛,京城的权贵名臣他几乎都认识,接待倒也十分顺畅。
“欢迎李侍郎光临!”
朱元丰热情地招呼兵部侍郎李震,他是朱孝云的同僚,两人关系十分密切。
“这是一点贺仪,聊表心意!”
李震将一份扎着彩绸的红封递给朱元丰,朱元丰笑着接过红封,交给登记族人。
‘贺仪五十贯!’
五十贯钱可不是小数字,在非直系亲朋好友中,这份贺仪已经算是多的了。
朱元丰连忙感谢李震的慷慨。
李震是带着妻子同来,他笑眯眯道:“朱家最耀眼的明珠终于出嫁了,我们一直在猜测会是谁摘下这颗明珠,没想到会是范宁,朱家好眼力,恭喜朱家得一佳婿啊!”
“感谢贺喜!”
朱元丰高兴得呵呵大笑,又问道:“李侍郎是先坐一会儿,还是直接去吃午饭?”
李震一怔,“午饭不在一起吗?”
“宅子里都是花园,摆不开宴席,我们包下了清风酒楼,就在前面,有马车接送!”
李震看了看身后的华丽大马车,他想了想笑道:“让我先欣赏一下翠云峰,然后再去吃饭。”
翠云峰名气之大,稍微喜欢奇石的官员都知道翠云峰在范宁府中,很多官员都急着一睹翠云峰的风姿,李震也不例外。
登记了名字后,李震带着妻子直接进府,他首先欣赏片刻照壁,转过照壁,他和妻子都惊呼一声,范宁府中独具匠心的园林式布局让他们眼界大开。
院子到处摆放着极品中型太湖石,有的是从奇石馆搬过来,有的是朱府送来,整座园子里足有三十余块,但核心却是冠绝京城的翠云峰。
“官人,我们的别宅也这样布置吧!”李震的妻子小声道,她眼睛里充满了喜爱和向往。
李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这是典型的皇家园林式布局,关键不在于布局如何?而是那座高楼,那可不是想造就能造的,需要天子特批才能建造。
他轻轻拍拍妻子的手,“我会尽量申请造楼,只要批下来,咱们也修一座这样的园子。”
安慰妻子几句,李震便带着妻子向翠云峰走去。
.........
除了少数官员进府欣赏奇石外,大部分官员都直接乘坐马车去了清风酒楼。
熟悉环境的官员更是不需要坐马车,直接步行前往酒楼,酒楼过了桥就到了,相距范宁府只有五十余步,以至于很多宾客刚刚坐下打量马车,酒楼就到了。
酒楼前迎客的是朱元甫和朱孝云,这也不能怪朱家喧宾夺主,实在是范家底蕴不够,暂时还上不了台面,范宁是新郎,他不能迎客,范仲淹则在府宅那边迎接重要官员,酒楼这边只能由朱元甫父子代劳了。
另外,朱家和范家的十几名第三代小字辈也都要站在酒楼门口迎候,他们负责领人去相应的房间,排座位当然有讲究,而且是一门学问,比如两名官员官阶品级相同,职官也大同小异,那就得看资历了,甚至还要看科举成绩,才能决定座位尊卑,座位若排错了,得罪人都不知道。
这个苦差事当然是由朱孝云负责,他在吏部呆了近十年,对每个官员的底细都清清楚楚。
一般而言,官职高的坐在后院,官职稍低的则坐在主楼三楼的包厢里,至于一楼和二楼大堂,基本都是朱家和范家的子弟以及亲朋好友,在这一点上,朱、范两家的意见都一致,主人委屈一点无所谓,但客人不能怠慢。
不过像朱元甫、朱孝云,以及范仲淹、范铁舟,这四人必须要去陪重要客人,而王氏和张三娘则去陪女眷。
众人刚刚就坐,酒宴就开始了,各色菜肴和美酒如流水一般送上来,由于酒宴要到黄昏才截止,所以菜肴一般都上两到三遍,完全不用担心先吃后吃的问题。
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这个时候大家都放下官架子,推杯换盏,罚酒喝酒,酒楼里笑语喧天。
明仁今天是伴郎,他必须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然后去陪范宁,酒是不能喝了,他只能大块吃肉,这时朱元甫带着一名官员走过来,拍拍明仁肩膀笑道:“吃相太难看了,赶紧收收嘴,找你有点事!”
明仁是除了范宁以外,最受朱元甫青睐的范家子弟,他一直在考虑将朱元丰的次孙女许给明仁,但在最终决定这件事之前,朱元甫和明仁倒几分忘年交的友情。
明仁见是朱元甫,连忙将口中一块红烧蹄肉艰难咽下去,这才跳起来笑嘻嘻道:“老爷子是不是要请我喝酒!”
“去!你喝了酒,还当什么傧相,有酒鬼傧相,我可不让孙女出门的。”
“那老爷子找我有啥吩咐?”
朱元甫指指身后的中年官员,附耳对明仁道:“后面这位官人是赵宗实的岳父高遵甫,京城高家的二号人物,想和你聊聊鲲州金矿之事,你给他大致介绍一下。”
明仁心中一跳,居然有人在打鲲州金矿的主意了,不过对方是赵宗实的岳父,明仁倒不敢怠慢,拱拱手道:“在下范明仁,请高大官人多多指教。”
来人正是赵宗实的岳父高遵甫,他通过找赵宗实和朱元甫搭上关系,向朱元甫了解鲲州金矿之事。
朱元甫虽然名义上拿下了鲲州的第一座金田,但他对鲲州情况并不了解,他看在赵宗实的面上,把明仁介绍给了高遵甫。
高遵甫笑眯眯道:“老弟不必客气,叫我一声老哥就行了,来!我敬老弟一杯。”
朱元甫告诉了高遵甫,整个大宋最了解鲲州金银矿藏的,便是这位范明仁了,连范宁都未必有他了解,高遵甫因此对明仁也格外客气。
明仁请高遵甫坐下,歉然笑道:“等会儿要当傧相,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好!我喝酒,老弟随意。”
两人喝了一杯,高遵甫沉吟一下问道:“不瞒老弟,高家也准备在鲲州开矿,已经向矿监司申请许可了,但我们对鲲州一无所知,明仁老弟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鲲州的金银矿藏情况?”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喜之日(三)
要是十天前高遵甫问这件事,一定会引起明仁警惕,继而含糊其辞,不肯明言,不过三天前朱元甫和明仁谈过,朱家也准备在他们金田的上游采金了,有朱家撑腰,其他家族就无法再把他们兄弟二人排挤走,明仁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和高遵甫谈谈倒也无妨。
明仁笑道:“鲲州可不是说金银矿,鲲州是说金田银矿,鲲州银矿的品位很高,一座矿山出银我看至少每年在五十万两以上,黄金主要是金砂,沉淀在河床中,如果找到含金量高的河流,那就发大财了。”
“那是不是要先探矿才能开采?”
“那是当然,现在曹家就在探矿,不过他们目标是银矿,还没有涉及金田,不知高家的兴趣是金还是银?”
高遵甫苦笑一声道:“不瞒老弟说,我们对鲲州还一无所知,也不知该采金还是采银,我们向矿监申请的是金银矿,具体开采要向州府申请,所以在申请之前特来请教老弟。”
明仁当然不希望高家染指他们的金田,他压低声音对高遵甫道:“鲲州东面有一条河流,我和兄弟两人当时淘金一天,就淘到一斤多金砂,最大一块如核桃般大。”
高遵甫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两个人一天就淘到一斤金砂,这....这怎么可能?
“你此话当真?”
明仁哼了一声,“别人我还不肯说,伯父是郡王殿下的岳父,我们和巨鹿郡王交情深厚,看在这个关系上,我才把秘密告诉你。”
高遵甫兴奋得连连搓手,“明仁老弟,事关重大,我也要回家族交代,老弟能不能给我一个凭据,真是不好意思了。”
明仁想到昨天高家送来三千两银子,范宁收下了,又想到范宁和朱老爷子都把前途押在赵宗实身上,自己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
想到这,明仁笑道:“那高伯父就跟我去一下范宁府上,我有一张地图可以送给高家。”
高遵甫大喜过望,有了地图,他们就省去至少半年的探矿时间,就抢占先机了。
“那就麻烦老弟了!”
两人离开了酒楼,来到范宁府上,这时宾客们基本上都到了,范铁戈正指挥手下收拾门口桌椅,他见儿子又回来了,便道:“已经吃好了吗?”
“差不多了,高伯父找我有点事。”
范铁戈看见了身后的高遵甫,连忙上前打招呼,高遵甫指指明仁笑道:“令郎宅心仁厚,是范员外的福气啊!”
范铁戈苦笑一声,“他们两个浪荡子在鲲州不回家,我和他们母亲整天提心吊胆,高官人别再夸他们了。”
“哪里!男儿当志在四方,将来令郎的成就不可限量,我可看好他们。”
“多谢官人美言,你们去吧!我先把门口收拾好,等会儿要去迎亲了。”
高遵甫告罪一声,便跟随明仁进了府宅,向翠云楼走去。
范宁目前在一楼的左侧房,和二楼一样,一楼大堂的左右也各有四间屋子,以前用来堆放杂物,现在都清理出来,左边作为新人的准备房间,右边四间屋则是男宾客的休息房。
范宁作为新郎,外面的各种接待和他没有关系,他只负责迎亲和拜堂,此时,范宁正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吃午饭,几名负责化妆、礼仪的人员都出去吃饭了,宽大的房间里显得空空荡荡。
“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身后传来明仁的声音。
范宁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他们出去吃午饭了,你吃好了?”
“没有,我是来取一样东西。”
明仁迅速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高遵甫,上前两步低声道:“朱老爷子让我帮帮高家,你看怎么帮?”
“外面是高遵甫?”范宁问道。
明仁点了点头,范宁起身走到门口,见高遵甫正犹豫要不要进来,便抱拳笑道:“高世伯请进来说话。”
“新郎房我进来方便吗?”
“中午没有关系,请进来坐。”
“那就打扰了。”
高遵甫当然愿意和范宁再谈一谈,毕竟范宁还要再出任两年的鲲州知州,鲲州的格局基本就会在他的任上定下来。
高遵甫走进来坐下,范宁给他倒了杯茶,笑问道:“听说高家也有意去鲲州发展?”
“是啊!曹家去了鲲州,发展得很不错,曹家再三相劝,我们内部商议一下,也决定去鲲州发展,这件事家族决定由我来主导。”
高遵甫虽然在五兄弟中排行第三,但他妻子是曹皇后的姐姐,使得他在高家地位十分重要,连他的几个叔父都比不上他。
范宁点点头又问道:“令郎高士林现在出任何职?”
“他在宫中任侍卫,我打算让他去一趟鲲州。”
范宁笑道:“如果是士林兄去鲲州,倒是可以和明仁合作。”
高遵甫一怔,“我不懂范知州的意思。”
“就算是金田也有富矿和贫矿之分,目前最好的一座金田位于鲲州西北,由朱家探明这处金田,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士林兄负责高家在鲲州采矿,我可以劝说朱家,让高家也分一杯羹。”
明仁大急,那是他们发现的金田,怎么能让别人插足进来?
他连连向范宁使眼色,范宁就当没有看见。
高遵甫沉思一下道:“刚才明仁老弟告诉我,东部一条河流,他们兄弟一天就采到了一斤金砂,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我可以证明明仁并没有说谎,但比起西北那条河的金砂量,这条河流还是逊色不少。”
高遵甫顿时恍然,虽然日产一斤已经不可思议,但明仁还是看不上,只能说明他那条河的金砂产量更高,高遵甫顿时心痒难耐。
同时他也知道,范宁并不买高家的面子,而是给自己面子,准确说是给自己女婿面子,所以才答应让高家分一杯羹,他连忙道:“我可以让犬子士林去鲲州采矿三年。”
范宁点点头,“那就请世伯尽快准备吧!朱家那边我来说服他们。”
高遵甫也顾不上要明仁的图纸,便匆匆告辞走了,他心急如焚,要立刻派人去把儿子高士林找来。
高遵甫刚走,明仁便急道:“你怎么能让高家也掺和进那条河?”
范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想独占那条河是不现实的,我告诉你,曹家也看中了那条河,我已经批准了,高家进来也是必然,如果你想独占,恐怕你们就算吃到嘴里也吞不下去,别把别人当做傻瓜,我若不让曹高两家进来,除非我不娶朱佩,否则以权谋私的罪名我绝对逃不掉,之前我让你们以朱家的名义来申请,那是因为朱家还是外人,现在不是了,所以,只有曹家和高家进来,我才能向朝廷交代,而且以后私人开采金田只能去那条河,别的地方我都不会批准,你明白了吗?”
明仁叹了口气,“明白是明白了,但被人分一杯羹,心中还是不甘啊!”
范宁又笑道:“你们采金快一年,共开采了多长的河道?”
“一里左右吧!”
“那条河长两百里,你们能全部吃下来?就算朱家加入,也只能涉及很小一部分吧!曹家和高家去中游采金,有何不可?”
范宁下一步的计划,是把那条金砂河分为十个采金段,其中上游三个,中游四个,下游三个,目前明仁明礼就是在上游采金,上游三十里的金砂含量最高,朱家也准备进上游,那么上游的三个河段就批给朱家,明仁和明礼的份额也包括在朱家的河段中,高家和曹家加入进来,范宁打算把中游的两段给他们,这两段河道达六十里,从距离上来说,朱、曹、高三家都是一样。
范宁又对明仁道:“我之所以指明要高士林去,一旦赵宗实登基,他姐姐高滔滔就是皇后,这个关系你现在不拉好,以后再想拉就没有机会了,高士林年纪和你们差不多,他去鲲州,你们要和他成为莫逆之交,这对范家的前途极为重要,你明白了吗?”
明仁低头嘟囔道:“就怕是个飞扬跋扈的衙内!”
“他不是,这个人很低调老实,他应该马上就过来,你现在就去好好招待他,先认识了,回头一起去鲲州!”
明仁点点头,“我明白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喜之日(四)
高士林是高遵甫唯一的儿子,年约二十岁出头,身材不高,容颜俊秀,他属于文雅秀气类型,武艺不行,读书也很糟糕,他喜欢摆弄各种器具和石头,按照大宋惯例,他这种功勋世家子弟都是当侍卫起步,去年高士林便进宫当了侍卫。
不过他本人很不喜欢这份差事,侍卫们当完值后便聚在一起要么斗鸡走马,要么喝酒狎妓,高士林也不喜欢,所以听父亲说准备让他去鲲州三年,他大为欢喜,总算可以摆脱侍卫的差事了。
“士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范明仁,范知州的兄长,第一批去鲲州的。”
高遵甫把儿子拉到明仁座位前,给他介绍明仁。
高士林看了一眼明仁,有点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个长得一样的兄弟?”
“你是说我兄弟明礼,你怎么认识我们?”明仁好奇地问道。
高士林笑道:“你忘了吗?去年我去奇石馆买过你们的玳瑁,你开个了天价给我,我还骂你是奸商。”
明仁有点印象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会儿不是不认识士林兄吗?我一般是低价卖给朋友,高价卖给客人,现在士林兄去店里,我分文不要,送你一个。”
要是朱元甫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气得吐血,这两个臭小子什么时候低价卖给朋友过?从来都是能坑一个算一个。
高士林笑道:“那次我身上钱不够,最后也没买,以后去了鲲州,还望贤弟给我介绍一条路子,让我买一点鲲族人的好货。”
明仁哈哈大笑,手指了指高士林道:“那帮鲲族人精得像猴子一样,你现在去买他们的东西,就会发现我很有良心了,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知道他们缺什么,保证让你满意而归。”
高士林大喜,“那就有劳贤弟了。”
“来!我们喝一杯,我给你说说出海的注意事项。”
两人有说有笑吃喝起来,高遵甫见儿子和明仁相处很融洽,便不打扰他们,悄悄走开了。
.........
时间渐渐到了下午,范铁戈匆匆跑进酒楼,急声问道:“明仁呢,谁看见他了?”
有人指了指角落,范铁戈奔了过去,顿时气得直跳脚,只见明仁喝得酩酊大醉,正和另一个也同样喝醉的年轻人劝酒。
“你这个臭小子,我要打死你!”
范铁戈气得到处找棍子,一名客人连忙拉住他,“范员外,你这是干什么?”
范铁戈气得眼睛都红了,“现在迎亲队伍马上要出发了,就差他这个傧相,你看看他这样子,要误大事啊!”
“范员外,打他也没有用,不如赶紧换一个吧!”
“对!对!赶紧换一个。”
范铁戈急得团团转,“那换谁好呢?”
年轻人虽然不少,但大多喝酒了,不能当傧相,他忽然一眼看见坐在门口的陆有为,似乎陆有为没有喝酒。
他连忙跑上去拉住陆有为,“小陆,赶紧跟我走,给阿宁当傧相去。”
陆有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范二叔,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你还没有成家,现在是救急,就当二叔求你了。”
说完,他不管陆有为愿不愿意,扯着他便向外跑,陆有为万般无奈,只得跌跌撞撞跟着范铁戈向范宁府上跑去。
迎亲的队伍确实已经准备好了,范宁骑在一匹白马,头戴罗花幞头,身穿大红喜袍,脚穿皮靴,腰束革带,面敷薄粉,看起来格外精神。
后面跟着乐队,数十名小厮挑着扎满红绸的箱笼喜雁,表示迎亲财礼,实际上箱子都是空的,也是一种仪式而已。
但必要的东西还是要有,主要是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照台、妆盒、裙箱、衣匣、清凉伞等等物品。
中间是一顶八人抬的大喜轿,里面会坐着新妇和贴身丫鬟。
万事具备,但负责牵马的傧相却不见踪影,范铁舟也很着急,马上要到出发的吉时,明仁怎么还不来?
这时,范铁戈气喘吁吁跑来,连声道:“对不起各位,我家那个混蛋喝醉了,只能临时拉一个傧相,阿宁,小陆应该可以吧!”
范宁有点哭笑不得,居然把陆有为拉来了,他点点头道:“辛苦有为了!”
范铁舟却有点不太满意,陆有为常来他家,他很熟悉,这小子内向胆小,嘴皮子尤其笨拙,而傧相最重要就是嘴皮子要厉害,让陆有为当傧相,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但范铁舟也没说什么,现在反对,只会让大家都不高兴,他连忙道:“赶紧换衣服,出发了!”
旁边两名小厮将傧相的吉服给陆有为套上,傧相当然也要穿吉服,但绝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傧相的衣着比新郎服暗淡得多,戴上方头帽,而且傧相的作用是引礼,他不能骑马,只能牵着新郎的马在一旁步行。
陆有为刚牵上缰绳,便有人高喊道:“吉时已到,出发!”
‘砰!砰!’府门旁边放起了炮仗,乐队喇叭吹响,在一阵欢快的敲锣打鼓声中,队伍出发了,大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这时几个大婶忽然认出了他,激动得尖叫大喊,“这是范神童去迎亲了。”
范宁只觉后背一阵恶寒,自己多大了,还神童呢!
但他脸上不得不挤出一丝笑意,向几个激动得大喊的大妈大婶挥手致意,自己好容易出现了崇拜者,居然是几个大婶!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朱府,这时,陆有为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范宁,“师兄,我该做什么?”
范宁的眼睛也瞪大了,“你是傧相,你不知道吗?”
“我是临时被抓壮丁,哪里知道规矩?”
范宁暗暗叫苦,昨天下午司仪培训了明仁一个下午,自己也懒得去听,这下恶果出来了。
范宁忽然回头,向跟着后面的舅父张平招招手,张平负责给朱家子弟发利市钱,也跟在队伍中,他连忙跑上前问道:“阿宁,怎么了?”
“明仁没来,有为也不懂傧相规矩,我们到了女方家门口,该做什么?”
张平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女方家门口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在他在家乡年轻时当过几次傧相,还有点经验。
“估计京城和老家的规矩都差不多,先是叫门,我来指挥,小陆听我的就是了。”
陆有为连忙道:“那舅舅来叫门好了。”
“胡说!傧相的事情别人不能代劳,等会儿我教你怎么叫门。”
陆有为紧张得两腿发抖,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时,前方鞭炮声大作,朱府大门前放起了炮仗,一时间硝烟弥漫,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跑过来讨喜钱,两名家丁连忙将大把大把的铜钱撒给孩子,一时间,孩子们抢成了一团。
队伍来到了朱府大门前,大门紧锁,张平急忙对陆有有为道:“你赶紧上去报门念诗!”
陆有为傻了眼,“要念什么诗啊?”
“念最流行的报门诗啊!你不知道么?”
陆有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张平气得狠狠瞪他一眼,只得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记住了吗?”
还好陆有为是太学生,记忆力很好,不像明仁,司仪教了他七八遍都不会,气得司仪差点上吊。
陆有为点点头,双腿打着颤,战战兢兢走上前,像绵羊一样高声喊道:“新郎....范...范宁前来迎婚,万乞...乞开门!”
张平眉头皱成一团,范宁也有点听不下去了,这简直是叫花子讨饭。
“有为,你硬气一点,又不是你成婚,你怕什么?”
陆有为点点头,暗暗念了两声,‘不是我成婚!不是我成婚!’
他深深吸一口气,高声念诗道:“高楼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这是大宋最流行的迎亲诗,几乎家家户户娶妻迎亲时都念它,就像‘芝麻开门’一样。
陆有为刚念完,朱府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第三百五十章 大喜之日(五)
大门开启,里面涌出数十个年轻男女,都是朱佩的兄弟姐妹,他们个个伸长手,脸上笑得开了花。
“花红利市在哪里?”
“有!有!”
下面是张平出场了,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包,里面有上百个红纸封包,每个封包内是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这一步是最关键的,张平喊道:“每人两个,好事成双!”
沉甸甸的银子发出去,每个人都笑逐颜开,朱家家教很严,未成年的族人,无论男女,每人每月也就二十贯例钱,所以得了十两银子,大家都心花怒放,一起大喊:“姑爷进门喽!”
实际上现在还是准姑爷,但银子到手,‘准’字就去掉了,这个马屁拍得响。
众人一哄而散,范宁也翻身下马,朱孝云和王氏迎了出来,范宁跪下行大礼参拜,“小婿参见岳父岳母大人!”
两人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忙搀扶起范宁,“好孩子,快点起来!我们去里面坐。”
范宁跟随岳父岳母进门,朱孝霖连忙出来招呼随从们进门吃一碗桂花园子汤,这却是平江府的风俗,京城进门是喝几杯好酒,但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在随从们心中,给多少利市钱才是关键。
很快,每人便得了一个小红包,里面竟然是一张五贯钱的会子。
这绝对是大手笔了,平常人家一般都只有十几文二十文钱,大户人家最多也只有几百文,而朱家出手就每人五贯钱,欢喜得众人嘴都合不拢,陆有为和张平两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他们每人得了五十贯钱的会子,他们不是下人,他们是新郎最好的朋友和舅舅,朱家当然要给他们厚利。
范宁进了大堂,又跪下给朱元甫行了大礼,“孙婿给祖父叩头,祝祖父身体康健,福泽后世!”
按照平江府的规矩,男女双方改口都要给改口费,而女婿改口钱一般是丈人给,但现在却是朱元甫给。
朱元甫笑眯眯取出一张存银单,这类似于后世的大额取款单,凭这张单子可以在朱氏钱铺取定额的钱,当然,这笔钱已经存在范宁的帐上,只有范宁本人才能取,或者他再设一个取钱凭符,朱氏钱铺的取钱凭符是半块玉佩。
“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和你有缘,尤其阿佩的曾祖母很喜欢你,还说以后给阿佩当女婿,没想到她老人家真的说对了,这也是老人家在上天的眷顾,按照咱们家乡的规矩,今天你叫我祖父,我也不能让你白叫,这是我自己给你的改口钱,一点心意,收下吧!”
“谢祖父赐钱!”
范宁接过存银单,迅速瞥了一眼,惊得他差点单子落地,一般人家也就给十几贯钱的改口费,有钱人家会多一点,大约百贯钱,巨商大贾人家则是千贯钱,至于豪门权贵则没有定数,看情况给。
朱元甫给范宁的改口费居然是黄金一万两,传出去不知吓呆多少人,豪门出手果然不是贫寒人家能想象的。
不过范宁知道,朱元甫从明仁明礼手中兑换了五万多两黄金,他真拿得出这么多黄金。
“谢祖父赐钱!”
朱元甫笑眯眯摆手道:“坐下来吧!我们聊一聊。”
范宁在下首坐下,他岳父则坐在对面。
朱元甫问道:“几时返回鲲州?”
“还二十天假期,不过要提前一天赶到扬州,实际上还有十几天。”
“打算让佩儿和你一起去鲲州吗?”
范宁想了想道:“前两天我发了一份鸽信去鲲州,要求那边留守官员建几座五亩的官宅,我本人是希望朱佩跟我一起回去,不过还要看她本人的意愿。”
旁边朱孝云笑了起来,“她本人当然是想跟你一起走,其实之前我和你父母都希望她能留在平江府,主要是考虑鲲州那边条件艰苦,怕她不习惯,但朱佩母亲却认为,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就算住在破房子里也会感到甜蜜,这话说得不错,所以我们决定让她跟你回鲲州!”
“谢岳父大人成全!”
朱孝云点点头,又对父亲道:“父亲还有什么对阿宁要说的吗?”
朱元甫淡淡道:“我想说的话,不是现在说,而是回门时再说,阿宁,高遵甫找过你了吗?”
范宁点点头,“中午和明仁一起来找我了。”
“那你怎么决定的?”
范宁微微一笑道:“我让他也开采朱家的金田,但条件是由他儿子高士林来主持采金!”
“好!看来你是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估计明仁那小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给他说了赵宗实的关系,他已经明白了,本来是应该是他来做傧相,结果他和高士林喝醉了。”
“这小子还不算太笨!”
朱元甫又道:“其实采不采金,对朱家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也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和高曹两家拉近关系,既然烧了赵宗实这注香,那就一定要烧头香,否则我们朱家分裂就没有价值了。”
范宁见岳父赵孝云目光有些黯然,便岔开话题道:“祖父准备让谁去鲲州负责采金?”
“我打算让佩儿二叔的次子朱晟去鲲州,他以前负责福州茶场,和明仁明礼的关系都很好,以后你要多多照顾他。”
“祖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匆匆跑来急声道:“老爷,大衙内发脾气了,又哭又喊,大家都劝不住他。”
“怎么回事?”
朱孝云站起身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不让佩姑娘离家!”
“荒唐!我去看看。”
朱孝云着实恼火,关键时刻,他的傻儿子居然闹事了。
范宁笑道:“岳父大人,让我去吧!他会听我的劝。”
朱孝云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朱元甫点点头,“就让阿宁去吧!”
..........
朱家后宅内,朱哲满脸泪水,哭嚎着抓住门框,拼命要向前院奔去,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四个妇人都快要拉不住他。
下午,朱佩来向兄长告别,告别时朱哲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低头雕刻,可当大门外鞭炮和鼓乐声响起时,他忽然大哭起来,丢下刻刀和石头,爬着要去前院,他虽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内心却能感受到妹妹要离开自己了,这次和妹妹回老家不一样。
“阿哲,你冷静一点,妹妹明天会回来看你的。”
照顾他近二十年的乳娘拼命给他解释,但没有任何效果,‘嗤啦!’一声,他的衣服撕裂了。
眼看朱哲要奔出房门,就在这时,范宁却挡住了他的去路,“阿哲!”范宁低低喊了一声,朱哲一下子停住脚步,惊讶地望着范宁。
范宁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阿佩和我在一起,也会和你在一起。”
朱哲呆呆地望着范宁,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呜呜地哭了起来。
范宁能感受到他心中无助和恐惧,心中不由一阵怜惜,也没有劝他,让他哭泣。
这时,朱孝云也奔过来,朱哲的乳娘连忙拦住他,指了指范宁,朱孝云见长子像个孩子一样站在范宁面前哭泣,心中十分惊讶,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老爷,刚才大衙内拼命哭喊,谁也拉不住他,姑爷来了,他就安静下来了,他好像认识姑爷。”
朱孝云当然知道乳娘所说的‘认识’是什么意义,他心中叹息一声,“这就是缘分啊!”
“阿哥!”
朱佩和母亲也跑来了,朱孝云一把没有抓住女儿,朱佩一下子跑了进去,拉住哥哥的手急道:“阿哥,你别哭了!”
“他已经安静下来,我告诉他了。”
朱佩这才发现范宁也在旁边,她愣了一下,“阿呆,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来劝劝你哥哥。”
范宁心中苦笑,她还居然问自己怎么在这里?
门口朱孝云气得一跺脚,他们两个现在能见面吗?简直荒唐。
“佩儿,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朱佩的脸蓦地通红,转身要走,朱哲却拉住她的手,哭着道:“不让你走!”
范宁发现自己也被朱哲拉住了,这小子力气真大,捏住自己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挣也挣不开。
范宁无奈,只得对朱孝云道:“岳父大人,我和佩儿先把阿哲劝回去,情况特殊,只能从权!”
朱佩听到范宁喊自己父亲为岳父大人,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含羞,眼波流转,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死阿呆,你乱喊什么?”
范宁也忍不住笑嘻嘻道:“若喊伯父,会被乱棍打出门去的。”
这时,王氏也匆匆赶来,她忽然发现女儿和范宁在一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颤声问道:“官人,他们怎么都在这里?”
朱孝云只得苦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又对妻子道:“你去告诉佩儿,让她赶紧去化妆,别让人家久等,这里有阿宁就行了。”
王氏看了良久,却展颜笑了起来:“官人,让他们呆一会儿吧!没关系的。”
她当然希望自己女婿从内心接受傻儿子阿哲,这对她才是最重要之事,至于迎亲队伍,只要不耽误拜堂,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王氏摆摆手,众人都知趣地退下去,王氏笑了笑,把丈夫也拉走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喜之日(六)
朱哲所住小院的后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夫人王氏向乳娘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自己。
王氏蹑手蹑脚走进院子,透过院子中间的假山缝隙,她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在假山的另一边,长子朱哲安静地坐着刻自己的小石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很难想象就在刚才他还大吼大叫,哭得惊天动地。
而就在朱哲旁边的石凳上,两个新人依偎在一起,范宁搂着女儿朱佩的肩膀,而女儿则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怀中。
王氏心中竟不由生起一丝嫉妒,在她记忆中,自己从未在丈夫那里享受过这样的温情。
她心中忽然一惊,自己应该为女儿的幸福高兴才对,怎么会有嫉妒的心念。
她甩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又竖起耳朵听女儿和女婿的谈话,她似乎听到了关于长子的话题。
“阿呆,你说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叫我阿呆,会被别人笑话的。”
“我就要叫!”
朱佩扭着身子撒娇道:“我喜欢叫你阿呆,好不好,我保证不在外人面前这样叫你。”
“那.....好吧!”在朱佩撒娇的攻势下,范宁招架不住了。
“这还差不多!”
朱佩得意洋洋又道:“你继续说,我哥哥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阿哥和你有一种心灵感应。”
“什么叫心灵感应?”
“就是他表达不出来,但心里却能感受到你今天出嫁和以往不同,他觉得要失去你这个妹妹了,所以他很害怕!”
“哦!那都怪你,是你要把我娶走的,你得想办法补救,要不然我今天怎么出门?”
范宁想了想道:“要不然准备一辆马车,让阿哥跟着迎亲队伍一起走,到了我那里,我把他安排在四楼我书房里,他或许会好一点。”
“这样......会有用吗?”朱佩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相距比较近,我们能及时安抚他。”
朱佩忽然回头抓住兄长的手,“哥哥,我们一去阿宁家里玩,好不好?”
“好!”朱哲低着头雕刻石像,一口答应。
“那你去阿宁家乖乖的,不要乱跑,好不好?”
“好!”
“那你不准再哭闹了,要不然我就不带你去,听到了吗?”
朱哲停住了手,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这时,前院传来催妆鼓乐声,朱佩起身道:“阿呆,我要去化妆,很快就好,你把哥哥带上马车,他会很乖的。”
范宁笑道:“去吧!我会照顾好阿哥的。”
朱佩心中感动,抱住爱郎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这才快步离去了。
王氏只觉鼻子一阵酸楚,她没有再偷听下去,又悄悄地离开了小院,从后门出去了。
范宁却没注意到丈母娘一直躲在身后不远处,他见朱佩消失在门口,便对朱哲笑道:“我那里有块好看的石头,送给你要不要?”
朱哲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孩子得到糖一样开心。
“我去换身衣服,你乖乖地坐在这里,等会儿我带你去坐马车,我们一起去看石头。”
朱哲很乖地点点头,范宁见乳娘在门口,便向她招招手,乳娘快步走来问道:“阿哲没事吧!”
“他没事了,大娘给他换一件大红的衣服,等会儿我带他坐马车,大娘也一起去。”
“姑娘出阁,阿哲也要跟去吗?”
范宁笑着点点头,“已经和他说好了,到了我那里,我会安顿好他,没关系的。”
.......
催妆乐一连奏了三次,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之下,新妇终于出来了。
新妇穿着宽大的五幅红罗销金裙,脚穿珠翠簇花喜鞋,上穿一件绿素罗大袖缎衫,前襟挂坠凤纹金边霞帔,头戴金丝绣花的大红盖头,一名陪嫁使女一旁小心扶持着她。
朱家族人子弟齐聚前院,中间是朱元甫,两边是父母朱孝云和王氏。
朱佩上前盈盈施个万福礼,哽咽着声音道:“女儿去了,望阿公和爹娘自己保重!”
朱元甫眼睛红了,宝贝孙女终于出嫁,想起她小时候调皮的点点滴滴,朱元甫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拭去泪水,对两边儿子和媳妇道:“你们说吧!”
按照女儿出阁的规矩,父母必须要给女儿说两句,以示训告。
朱孝云先开口,“佩儿,往之汝家,无妄恭肃!”
王氏也在旁边道:“夙夜以思,无有违命!”
朱佩再施万福行一礼,“女儿遵命!”
这时,老二朱孝霖的妻子张氏匆匆走进来,附耳对王氏道:“姑爷已经带哲儿上马车了,乳娘和他一起。”
王氏问道:“他可闹喊?”
“没有,很乖听话,他好像知道情况。”
王氏一颗心放下,对女儿道:“阿哥已上车,时辰不早,你也该出发了!”
朱佩再次向祖父和父母跪下行一大礼,这才在陪嫁使女阿雅的扶持上了八抬大轿。
鼓乐声奏得震天响,但大家却不动,朱家子弟连忙将大把铜钱塞给乐手和随从轿夫,这叫起檐子。
倒不是众人刻意为难女方,而是规矩如此,不走这一步,就是不给女方面子,女儿出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兜里装满了沉甸甸的铜钱,外面鞭炮声不断,硝烟阵阵,新郎范宁一挥手,“出发!”
众人鱼贯出了朱府,后面朱家族人纷纷送行,在隋唐时期,还有婶娘等长辈用铜盆在后面泼水,但宋朝有了火药鞭炮,泼水容易熄火,渐渐也不流行了。
这时,朱元甫笑道:“把车叫过来,我们也出发了!”
十几辆马车和牛车从另一边驶来,朱家族人纷纷上了车,抄近路先一步前往新郎府宅。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御街上引来无数目光,宋都东京街头的迎亲队伍,一天没有几百支,但也至少也二三十支,尤其到了黄道吉日,大街上到处可听见迎亲的鼓乐声,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日,又是五月婚事旺季,就在刚才,两支迎亲队伍分别擦肩而过,大家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不过大家感兴趣的是,这支迎亲队居然能上御街,这可是很少见的,不是说迎亲队不能御街,而是门槛很高,一般只有皇族权贵人家才有资格,有钱的富商大贾都不行。
很快便有人打听到了,原来是朱家嫁女,京城人都知道朱氏富豪,虽只是二流外戚,但身价之厚,足以挤身一流富豪之中,不过光凭有钱可走不了御街。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原来是新郎是闻名京城开疆功臣范宁,宋朝人还是很在意一些虚名的,能给大宋在海外开疆辟土,在大宋人眼中,这和抗击外敌的功臣可以相提并论。
“原来是当年的童子科第一名范宁,没想到五年后被朱家捉婚了。”
“捉婚个屁,两家是同乡,肥水岂能流外人田?”
“难怪呢!肯定是天子特地批准范知州迎亲可走御街,有功之赏啊!”
围观行人各种猜测大多不靠谱,不过天子特批迎亲队走御街还真说对了,昨天下午跑来一个小宦官,传一个天子的口谕给他们,天子准他们迎亲走御街,也算是大大风光一回。
在围观行人中有一辆牛车,透过车帘,一双俏目正默默地注视着迎亲队从面前走过,望着骑在马上意气飞扬的范宁,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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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佩坐在大花轿里,虽然是租来的轿子,但范家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几匹红绸从里面将轿子包裹起来。
朱佩觉得有些气闷,她掀起一角盖头,透过蒙有轻纱的小窗,打量着街上的景色,虽然街景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早就被她看腻,但此时身份不同,心境也不一样,街景竟被她看出几分新意来。
“原来御街两边的房屋还真是各有特色,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姑娘,以后我们还能回朱府吗?”陪嫁使女阿雅在一旁低声道。
跟随朱佩来大宋一年多,她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府中除了朱元甫和剑梅子外,其他人都想不到这个身材娇小的小使女居然是个日本小娘子。
阿雅在大宋没有亲人,便改姓为朱,叫做朱雅,算是朱家的人了,她当然不会留在朱家,朱佩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乖巧听话,又忠心耿耿,朱佩早已把她视为自己的心腹。
朱佩忍不住笑道:“你在说什么,朱家是我娘家,我怎么不能回去?难道你们日本女子出嫁后就不能回娘家吗?”
“当然能回去,只是回去的日子很少。”
阿雅顿时高兴起来,“原来大宋出嫁和日本是一样的,今天老太爷都流泪了,我还以为和我家乡不同呢!”
“阿雅,你家乡出嫁是什么样子?”朱佩好奇地问道。
“我家是乡下,出嫁没有那么风光,我姐姐出嫁时,双方就去拜一下神庙,然后姐姐步行去男方家,就算嫁出去了,但财礼也要给,我记得男方给了我们家一担米,但转眼就被爹爹拿去还债了。”说到最后,阿雅目光变得黯然起来。
朱佩伸出胳膊搂了搂她笑道:“别怕,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也风风光光出嫁。”
“我要跟姑娘一起,我才不出嫁。”阿雅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很坚定。
朱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想便笑道:“那这是你说的,以后别后悔!”
“只要跟姑娘在一起,我绝不后悔。”
朱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变成一个大篓子了,居然拖了一堆人,后面跟着一个不肯离开我的哥哥,外面跟着一个陪我出嫁的剑姐,身边又还有一个拽腿的小瓶子,就不知道我那个夫郎是否头大?”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喜之日(七)
婚庆的酒宴早已结束,三百多名客人聚集在范宁府中,女宾们上了翠云楼的二楼和三楼,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评判着这座园子的心得,这种皇家园林式布局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尽管有点不太实用,但感性丰富的女人们都暂时考虑这一点,反正不是她们住,实不实用与她们何干?她们更欣赏园子的美。
男客们则呆住青庐大帐,悠闲地品茗着平时难得喝到的好茶,朱家拿出三十斤凤茶招待贵客,五名负责点茶和烹茶的师傅也是京城有名的茶师,请他们来半天,每人就要支付两百贯钱的劳务费。
用的茶具也是上等的建州黑盏,当然不是官窑,但至少也是民窑中的精品。
朱元甫陪同着二十几名酷爱奇石的宾客,站在翠云峰下聊天,聊天的话题当然也离不开奇石。
“当年是一名太湖渔民一网下去,结果渔网被缠住了,又找来几艘渔船帮忙,结果发现是一块湖底石缠住,大家把这块石头捞起来,准备运回去卖个好价钱,回码头时正好遇到四处闲逛的周,他一眼看中了这块石头,花了两千贯钱买下它,就是这块翠云峰,我当时愿意以五万贯钱买下它,周就是不干。”
朱元甫介绍了这块翠云峰的来历,众人听了唏嘘不已,居然才两千贯钱买下来,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那是因为渔民们都认识石痴周,才狠狠宰他一刀,要是石贩子出手,最多给五十贯钱顶天了。
在奇石出价上,朱元甫也是高高在上,不懂底层行情,范宁告诉他那块溪山行旅石是用五百贯钱买下来的,他一直信以为真。
“我说元甫老哥,你那块万玲珑让给我怎么样?”
说话的是相公富弼,他也是一个酷爱奇石的石痴,范仲淹在厢房内陪同聊天,他没有兴致,却跑到这里来和石友们聚会。
富弼所说的万玲珑就是当年范宁卖给周那块极品奇石,外形如笔筒,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孔,那是周最珍爱的奇石之一,周去世后,被他儿子打包卖给了朱元甫,去年京城石友圈斗石,朱元甫用这块万玲珑轰动了京城,让无数奇石爱好者眼红。
朱元甫呵呵一笑,“老富要我的万玲珑,还不如把我的头割了去,至少还只是脖子疼,心不疼。”
众人轰然大笑,大家完全理解朱元甫的心情,这些人个个爱石如命,别人把他们心爱的石头抢走,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富弼也不恼,指着朱元甫笑道:“你们看看这个为富不仁的老家伙,自己有宝贝掖着藏着不拿出来,还好我只是问他要万玲珑,要是问他转让溪山行旅石,他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朱元甫嘿嘿笑道:“还别说,溪山行旅石真不在我手中,我给孙女做嫁妆了。”
众人眼睛顿时瞪大了,富弼激动道:“那块石头在范宁手中?”
在朱元甫手中他没有想念,在范宁手中说不定就有一线希望了。
“你也别想念了,溪山行旅石在奇石馆做镇馆之宝,没事可以去多看看,免费欣赏。”
富弼被揭穿了心思,尴尬地笑了笑,回头又打量一下翠云峰,“这块翠云峰你也给孙女做嫁妆了?”
朱元甫含糊地答应一声,这块翠云峰虽然是他最心爱的至宝,但孙女朱佩说得对,他的大部分子孙都不爱石,搞不好就会像周的儿子一样,在自己百年后就把这些石头全卖了,还不如把奇石留给爱石的子孙。
朱元甫已经决定把他所有的奇石都留给长孙朱哲,由孙女朱佩监管,并立下了正式遗嘱,这块翠云峰虽然矗立在范宁的府中,但所有权却是长孙朱哲的,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孙女朱佩知道,就连儿子朱孝云都没有告诉,范宁在娶了朱佩后,自然也会知道这个秘密。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迎亲队伍回来了!”
众人纷纷向大门外跑去,范铁戈也急忙大喊道:“快铺青布毯,把马鞍拿来!”
‘砰!砰!’门外的鞭炮声大作,远处鼓乐声已依稀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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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迎亲队伍在一片炮仗的硝烟中抵达了范家府宅,此时,府宅前站满了客人,在府门口有几个重要的仪式,司仪已在门口等候,他大喊道:“落轿!”
当然司仪也很有眼力,他面对的可是朱家嫡女,不是那些可以任他折腾的小家新妇,他不能过份,只能点到为止。
这时候,新郎没有什么事,范宁趁这个机会把朱哲从侧门带进府,此时朱哲格外听话,跟着范宁一路上了翠云楼的四楼,这里是范宁的外书房,其实很宽大,也很舒适,他吩咐人事先送来数十盘各色点心,又送来茶水和果子。
朱哲进来就回到家一样,直接在范宁午休的低矮床榻上坐下,从他随身到的盒子里取出刻刀,眼巴巴地看范宁。
范宁忍不住笑道:“说你傻,你还真记得!”
他从书架上取下两颗大小如鹅卵的田黄石,这是两颗最极品的田黄,通体金黄、细腻,没有一丝杂质,是明仁从仓库里找出的标本。
范宁把田黄石递给朱哲,他想了想,取出两幅张的《寒林图》和《流水涧松图》,当然不是原本,但也是宫廷画匠临摹的大作,递给朱哲,笑眯眯道:“在石头上刻这两幅画,需要什么给乳娘说一声。”
朱哲接过田黄石,眼睛顿时亮了,他这两年刻了数百块田黄石,他能感觉到这两块田黄石细腻和精美。
朱哲一言不发,便开始反反复复地摆弄起两块石头。
范宁便再不管他,又给乳娘吩咐几句,告诉她门后有马桶之类,一切安排妥当,他这才下楼去了。
门口新妇进门已经到了**,马鞍已经跨过,这是唐朝留下的风俗,叫做平平安安,媒人端的饭也吃了,这叫做吃了夫家饭,便为夫家人,虽然新妇一路盖头,但在吃饭时露出了晶莹雪白的一片肌肤,让很多宾客都惊叹新妇的美貌。
这时,婚庆店请来的阴阳克择官走上前,他手中拿着花斗,斗中盛着五谷钱果等物,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个风俗,叫做‘撒谷豆’,用五谷辟邪法压住青羊、乌鸡、青牛三煞,三煞在门,新人不可进去,不然会对家中长辈不利,还会影响子嗣。
撒过豆谷,三煞自动避开,新人进门才能平平安安。
阴阳克择官念念有词,撒了豆谷钱果,司仪大喊:“三煞避,新人进门!”
青布毯铺了上来,阿雅扶着朱佩缓缓前行,前面还有个使女捧着一面镜子一步一步倒行,富贵人家的青布毯其实也是两条,长约一丈,走完一条,后面一条马上接上,摆放在前面,如此反复,一直到进大堂为止,这表示传宗接代、子孙延续,也是隋唐留下来的风俗。
朱佩被领到了左侧房,坐在一张床上休息等候,这就坐富贵,新妇的事情就稍稍告一段落,下面是新郎上场了。
在大堂前方,范宁骑上刚才朱佩跨过的马鞍,这叫上高坐,是婚礼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排在第四位,仅次于拜堂、撒帐、合卺酒。
女方家要把新郎请下来,先是媒人敬第一杯酒,请新郎下来,新郎喝了酒却不肯下来,然后是女方的舅母或者姨母敬第二杯酒,新郎喝完酒,还是不肯下来,这时场面到了**,岳母王氏端着第三杯酒上前笑道:“女婿,对我女儿满意吗?”
“满意!”范宁借着酒意大声道。
“那喜欢吗?”
“喜欢!”
王氏微微笑道:“既然喜欢又满意,那还不喝了这杯酒进洞房,别耽误了良辰美眷!”
在一旁哄笑声中,范宁接下这杯酒一饮而尽,终于下了马鞍,众人大喊:“快进洞房!”
范宁走了几步忽然醒悟道:“不对,还没有拜堂呢!进啥洞房?”
大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欢笑声。
范铁戈忽然急匆匆跑进来,对朱元甫附耳说了几句,朱元甫愕然,腾地站起身,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名宦官走进大门高喊道:“皇帝陛下贺礼送至!皇后娘娘贺礼送至!”
大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天子和皇后同时送来贺礼,这可是十分罕见的情形,数十名宦官挑着三十余口大箱子走进大门,箱子上扎满了红绸,宾客们议论纷纷,这应该不是朱家的面子,朱家孙子成婚都没有见到天子贺礼,这必然是范宁的面子。
众人异常羡慕,天子和皇后居然给从五品官送来了成婚贺礼,这种重视程度前所未有。
其实大家猜测也不完全对,至少曹皇后是专门给朱佩送来的贺礼,倒和范宁无关。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喜之日(八)
范宁听说天子贺礼送到,连忙上前谢恩,一名宦官高声朗读天子手谕,“切以满堂欢洽,正鹊桥仙下降之辰,朕喜闻才俊之臣范宁新婚大喜,特送上贺仪,聊表朕恭喜心意,祝愿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念完,宦官又高声道:“天子赐范宁官瓷若干,龙茶百斤,皇后赐新妇朱氏首饰若干,宫衣五套,菲薄之礼,望无推却!”
范宁连忙躬身谢恩,“臣范宁谢吾皇陛下,谢皇后娘娘圣恩!”
为首宦官把手谕交给范宁,笑眯眯道:“恭喜范知州新婚大喜了!”
朱元丰连忙上将,给每个宦官手中塞一只红封,里面是百贯会子一张,为首宦官给了五百贯,众人顿时皆大欢喜,喝一杯喜酒,告辞而去。
待一群宦官走了,婚礼继续进行,这时,新郎父亲范铁舟将挂在大门前的一段彩帛抛给了宾客,宾客纷纷争抢,将彩帛扯碎,各抢一块,这叫‘利市缴门红’,大家都沾沾新郎的喜气。
虽然这只是一个仪式,但今天天子和皇后同时给新人送来贺礼,这份福气不是一般人家能有,更不是能轻易遇到,这便使得大家都在真心抢夺彩帛,抢到者得意洋洋,失手者则气得跺脚。
下面的环节是新人拜堂,和电视剧中大同小异,但也有不同之处,拜堂是婚礼中仅次于撒帐的一个重要环节,范宁在礼官引导下,来到富贵床前,请新妇朱佩出来牵巾,新郎手执槐简,挂着红绿彩帛,绾成同心结,另一头交到新娘手中,新郎新娘各执一头同心结,面对面相向而行,新郎倒行,牵着新娘走到大堂。
身边媒人则念念有词:团圆今夕色珍晖,结了同心翠带垂,此后莫交尘点染,他年长招岁寒姿。
一对新人并肩站在大堂上,这时范宁的三婶陆氏手执秤杆走上前,用秤杆猛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奇怪吧!怎么不是在洞房里掀盖头,又被电视剧忽悠了........
掀盖头的长辈妇人必须儿女双全,像二婶只有两个儿子就不行,宋朝可不是重男轻女,讲究儿女双全。
烛光中新娘朱佩娇艳无比,娇羞无限,顿时满堂喝彩,气氛到了**。
司仪高喊道:“一拜先祖!”
可不是一拜天地哦!祖先才是最重要的,天地是天子去祭拜的,哪里轮到一般老百姓去拜。
两人在范氏先祖的灵牌前跪下磕头,司仪又大喊:“二拜高堂!”
按照风俗,这里拜高堂只拜夫家父母祖辈,但也有夫家厚道,把亲家父母和祖辈也请来一同受拜,表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范家也把亲家一并请来,中间坐着范仲淹和朱元甫,右首是范铁舟和张三娘,左首是朱孝云和王氏。
这却是张三娘的建议,她虽是范家的媳妇,但在她心中,儿子的利益远远大于范家,要给足朱家面子,对儿子只有好处,虽然范家几兄弟都有点不太愿意,但张三娘坚持自己的建议,大家也都同意了。
司仪见众人坐好了,大喊道:“三叩首,谢高堂!”
范宁和朱佩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双方家长都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孩子,快快起来!”
司仪大喊:“夫妻对拜!”
两人又各自跪下,给对方行了大礼,这表示夫妻双方要互敬互重,司仪又大喊一声,“送入帐中!”
拜完堂不是进洞房吗?才不是呢!后面还有撒帐、喝合卺酒、结发三大礼仪要做,夫妻还要去感谢宾客,喝几杯酒,然后才会被送入洞房。
撒帐一直被称为汉人婚礼中第一重要的仪式,从隋唐时开始皆是如此,新人坐在一顶青色小帐中,这才是青庐的本意,南北朝时代兵荒马乱,百姓颠沛流离,很多南下的士族定下婚姻,就在路边搭帐为新人举行婚礼,青庐就由此而来。
把撒帐定为婚姻中最重要的仪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先祖的敬意。
新人坐在帐中,双方家长拿着金银盘子,里面盛着铜钱、杂果、糖、花瓣等吉物,亲人们将吉物撒在大帐上,对新人表示祝福。
礼官还要念撒帐词,这些词今天听起来略微有点不雅,但在宋朝却是对新人的祝福语。
“........苏幕遮中,像鸳鸯之交颈,绮罗香裹,如鱼水之同欢,系裙腰解而百媚生,点绛唇偎而十娇集,款款抱柳腰轻细,时时看美人娇羞,既遂永同,帷宜歌长,寿乐是夜也.........”
这是大户人家的撒帐词,若是乡里小巷人家成婚,撒帐词会更加粗俗直白,就是教导新人如何行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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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时分,范宁醒来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如瀑布般黑亮的秀发,这小妮子居然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还身无寸缕。
想到昨晚两人的疯狂,他不由有一丝苦笑,不过洞房花烛夜应该都是这样吧!否则怎么会让人怀念呢?
范宁轻轻抚摸朱佩雪白细腻的香肩,他不得不承认,朱佩是他见过女人中皮肤最好的一个,不仅冰雪晶莹,还白如羊脂。
当然,论容貌,自己的小妻子也不输给任何人。
‘嗯!’一声,朱佩也醒了,她伸出双臂搂住夫君的脖子,娇声道:“阿呆,人家动不了,怎么办?”
“你应该换个称呼了吧!夫君、官人都可以。”范宁苦笑一声道。
“不嘛!人家就要叫阿呆。”
朱佩撒娇地扭动着身子,范宁顿时邪火直冲头顶,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随便你吧!阿呆就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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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收雨歇,范宁慢慢坐起身,眼睛蓦地瞪大了,就在他们床边,还站着一个小娘子,竟然是阿雅。
虽然隔着帐子,但......难道她刚才一直在旁边?
阿雅满脸通红,盈盈行一礼,“姑爷和小夫人要起身了吗?”
陪房丫鬟的意思就是这个了,夫妻行房,她一般都不回避,她睡在外间,随时可以传唤,伺候两个主人。
王夫人昨晚细细给她交代了,不过阿雅还是没有完全理解透王夫人的意思,她其实应该是站在门外,而不是站在帐外。
当然,一些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暗示,她还无法理解很正常,毕竟王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日本国人。
“你这个小妮子,站在帐外做什么?”朱佩浑身娇无力,也懒得骂她了。
范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或许这是她该做的事情?既然朱佩不生气,自己也就不多事了,今晚倒是要提醒她一下,不要再站在床边了。
“阿雅,把地上的衣服递给我。”
地上的内衣其实已经被阿雅收拾叠好了,她从帐子下面递给了范宁,范连忙穿上白绫内衣,又下地穿了鞋,披上一件深衣,对阿雅道:“你服侍小夫人起身吧!”
他迈步向外面走去,朱佩连忙起身喊道:“夫君,你要去哪里?”
“我就在水榭这里!”范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朱佩这才起身,穿上了内衣,又轻轻拧了一下阿雅的脸蛋,咬牙笑道:“今晚不要在床边了,要在外屋,明白了吗?”
阿雅的俏脸顿时羞得通红,她这才明白自己搞错了,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
“我....我知道了。”她心慌意乱地回答道。
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朱佩也没有梳头,披上一件薄薄的纱衣,神态慵懒地来到外面水榭。
她倒不担心被人看见,目前整个后宅就只有他们三人。
只见内堂上,夫君正在解开一只礼盒,好像是天子赐的贺礼,她好奇地问道:“夫君,是什么?”
范宁连忙向她招手笑道:“你快过来看,是好东西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忘了重要仪式
朱佩走上前,探头看了看,浅浅笑道:“是茶具!”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具,你看看这瓷色如玛瑙,明亮而不刺目,真有雨过天晴云**、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这是官窑汝瓷啊!”
礼盒子里是一只茶壶,四只茶盏,还有茶盘,熟盂、水方、茶罐等等十几样,是完整的一套茶具,全部都是汝窑烧制。
范宁忽然醒悟,那其他三只礼盒是不是都是瓷器。
宋朝的官窑汝官哥钧定,除了哥窑是南宋的以外,其他四大官窑,天子赵祯每一种送范宁一套,这真是大手笔啊!要知道就算是宋朝,官窑瓷器也是极为稀罕之物,只有宫廷和权贵才能使用。
当初范宁在大相国寺淘到一只汝窑的青釉八瓣南瓜壶和一对茶盏,一直把它们视为珍宝,虽然后来作为寿礼送给了堂祖父范仲淹,但范宁一直认为自己是捡漏,真正的汝窑官瓷百贯钱可买不到,卖给富商大贾千贯钱都不止,关键是有钱买不到。
那个卖货的人是把它当做民窑汝瓷卖给自己,后来范宁才请人鉴别出,那真是官窑汝瓷,卖货的人亏大了。
另外庞籍也送给自己一套钧窑茶具,说是官窑,但范宁后来发现并不是官窑,而是民窑精品,是目前京城市场上最好的茶具之一,五百贯钱一套。
到目前为止,范宁手中茶具有好几套,但真正的官窑茶具一只都没有,实在是太珍贵,就连朱元甫自己也只有一套真正的官窑钧瓷。
今天天子给自己的婚礼贺仪居然是四套官窑茶具,怎么能不让范宁欢喜欲狂。
朱佩见夫君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不由撇撇嘴,又掀开另一担礼盒,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啊!是龙茶。”
朱佩不愧是大家闺秀,她能准确区分凤茶和龙茶,龙茶养的时间更长,香味更浓郁,但也只能皇室宗亲和核心权贵才能享用,像朱元甫都还差一点,只能享用凤茶。
“是龙茶!”
范宁笑道:“天子昨天手谕上说,赐我一百斤龙茶。”
范宁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天子送他茶具和茶,在火器司试验场,自己给天子说过,鲲州缺茶,自己准备买点带回去,天子便批给自己三万担建州茶。
但那是给鲲州的,今天送的茶具和龙茶才是给自己的,应该是对自己造出铁壳火雷的奖赏。
想通这一点,范宁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一声,自己还指望铁壳火雷再升一级呢!看来不可能了。
其实也难怪,自己这几年升官太快,短短五年,从正八品升到从五品,已经引起朝廷不少高官微词,认为天子破坏了朝廷的晋升体制,赵祯压力也大,他只能在财物上补偿自己了。
借婚礼贺仪的名义,赐给自己四套官窑精品和一百斤龙茶,这还真是花一万贯钱也买不到的厚赏。
朱佩也惊喜道:“我给祖父也送十斤去,他一定会很高兴。”
范宁笑着点点头,“给三祖父和我堂祖父也各送十斤。”
“那想想还有谁?”
范宁吓一跳,一把抱住茶担子,“其他谁也不送了,我自己留着慢慢喝,你可别给我送人!”
朱佩见夫君小气鬼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大笑,笑声如银铃般的清脆悦耳。
她搂住夫君脖子,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吟吟又道:“小阿呆,姐姐不会把你的糖送人,这下满意了吧!”
范宁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向屋里走去,还理直气壮道:“当然不满意,我的心受到了严重伤害,我要加倍补偿回来。”
朱佩小粉拳在他肩头一阵捶打,“你这个死驴子,快放下我,现在可是白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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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贪图风流快活,却把一个重要的仪式忘记了,成婚次日五更时分,新娘要在一张摆放着镜台的高桌前拜一拜,这叫‘新妇拜堂’,是婚礼的最后一步,时辰必须在五更。
一般都是婆婆五更时分来催新儿媳去拜堂。
这其实劝勉新人不要过于放纵自己,给婆婆一个叫儿媳起床的借口。
不过朱佩的婆婆并不住在这里,昨晚回芙蓉巷府宅训夫去了,这便给了两人尽情享受鱼水之欢的条件。
朱佩虽然昨晚刚开始有点放不开,但随着开发的深入,她也算食髓知味,如痴如醉的沉迷进去了。
梅开二度后,两人再度沉沉睡去,直到中午才起床梳洗。
朱佩梳洗完毕,便匆匆来到前院,直接上了翠云楼,早在范宁买宅后,她便把这里视为自己的领地,现在她作为女主人,更加名正言顺享受这座让贵妇人们羡慕不已皇家园林式府宅。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兄长,兄长昨晚住在这里可好?朱佩知道兄长很认地方,父亲去青州任职,准备让兄长住到三祖父那里去,但住了几个月,兄长便不习惯,还是返回了自己家中,就不知道兄长是否习惯住在这里?不过昨天兄长很安静,便看得出他不是很排斥这里。
朱佩上了四楼,开门的是兄长的乳娘邢氏,兄长两岁起,邢氏便开始照顾他,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几乎寸步不离,恐怕在兄长心中,对这位邢氏的感情比母亲还要深。
当然,王氏对自己的儿子也十分慷慨,每月付给邢氏一百贯钱的高薪,使她能养活自己的父母和弟妹,邢氏有一次短暂的婚姻,成婚不到五年丈夫便病逝,没有留下孩子,她便把朱哲当做自己的儿子,尽心尽力照顾他。
“大娘,哥哥怎么样?”
邢氏侧身让开,小声道:“很安静,和老宅一样。”
邢氏也很惊讶,她也想不通这孩子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安静,朱佩看见兄长胖胖的身躯背对自己,正全神贯注地刻着什么,她心中泛起一缕柔情,又低声问道:“他下去走过了吗?”
邢氏点点头,“没有出去,早上就在几座楼层里逛了逛,他好像也很喜欢三楼,四楼也是,但一楼和二楼他不太喜欢。”
朱佩点点头,她能理解一楼和二楼都是大堂式布置,哥哥一直就不喜欢的。
她想了想,那就把四楼让给哥哥住,每天让他爬爬楼,对他有好处,回头去给夫君说说。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邢氏又问道。
“再住几天吧!不会超过十天。”
朱佩仔细考虑过,她半个月后就要跟随夫君南下扬州,不能走的那天才让哥哥回去,他肯定要闹的,提前五天让他搬回去,自己那些天再多去看望他,然后自己离去时他也能习惯。
给邢氏交代几句,便下楼了,在门口正好遇到莫管家婆。
“小夫人,现在中午了,你看午饭怎么办?”
下人们称朱佩母亲王氏为夫人,朱佩已经出阁,不能再称姑娘(刚才邢氏叫她姑娘完全是习惯),那只能叫小夫人,但这是因为这些下人都是来自朱府的缘故,如果是新招来的下人,那就必须称她为夫人了,这是下人对主母的尊称,和年龄无关。
朱佩一时有点挠头,她在家里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不管府中之事,昨天还这样生活着,仅仅隔了一夜,她的身份就变,责任也压在肩头,让她着实不习惯,也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要么就去清风酒楼吃吧!”
莫管家婆心中好笑,他们家的姑娘还真没转变过来呢!
“小夫人,我的意思是说,饭菜都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开饭?”
“可以啊!”
朱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二楼就是饭堂,我们这边五个人,你们自己随意。”
其他他们就三人,她和夫君,还有个小使女阿雅,至于兄长和乳娘,兄长从来都是单独吃饭,乳娘喂他,他自己吃饭会弄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莫管家婆快步走了,朱佩刚要去叫夫君来吃饭,却见夫君急匆匆过来。
“夫君,怎么了,这么着急?”
“说是我娘来了,人呢?”
朱佩一怔,一回头,正好看见她婆婆张三娘从树林里走出来,刚才她在树林中,朱佩居然没看见。
朱佩连忙上前行个万福礼,“媳妇给婆婆见礼!”
张三娘顿时笑逐颜开,连忙挽住儿媳的手,她从前就一直喜欢朱佩,现在她终于成为自己儿媳,张三娘怎么能不心花怒放。
“我本想早点来问问你们,五更时你们应该拜堂了吧?”
朱佩猛地回头,惊恐地望着夫君,这个仪式她居然忘记了。
范宁心中也暗暗叫苦,他们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他一向会装,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娘,拜是拜了,但不是五更,有点晚,不要紧吧!”
张三娘笑道:“你们昨天成婚折腾了一天,肯定也累了,睡过头很正常,只要拜了就好,不一定非要五更。”
朱佩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慌乱,他们是睡过头了,但不是累了一天,而是累了一夜的缘故,她不敢看婆婆,又偷偷看了一眼夫君,两人迅速交换个眼色,范宁吐了吐舌头,意思是好险,朱佩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都怪你!’
张三娘却没有注意到儿子和儿媳的小动作,她叹口气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还是乘坐明仁的船回去。”
范宁一怔,“娘,为什么这么急?”
“原因你当然知道的,我和你爹爹昨晚谈判一夜,达成了协议,我要回去重新订家规,你几个叔父和舅舅也都各自有事,他们也急着要回去。”
“那要不要我去给父母和祖父说一声?”朱佩连忙道。
张三娘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现在不能回去,要三天后才回门,我和你公公下午去拜访亲家,也算是告别,你们小两口就好好过日子,早点让我抱上孙子。”
张三娘吃完午饭后又和朱佩聊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了,她下午和丈夫拜访完亲家后,还要带女儿去买上好的衣裙胭脂,再给自己父母买些礼物,事情一大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和儿媳聊家常,只有等以后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小媳妇回门
次日一早,范宁和朱佩一起码头送父母和亲友回平江府,朱孝云要上早朝,不能来送亲家,朱元甫身体有点不适,便请兄弟朱元丰代他来送行。
范仲淹也要回乡给母亲扫墓,顺便休养几个月,正好坐搭这艘大船一同回去,陪同他一起回去的,是小儿子范纯粹。
这次回去的人颇多,范宁的父母和妹妹,三叔一家,四叔一家,刘院主、舅父张平,族长范大志,范仲淹和儿子,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这次回去的礼物也堆积如山,朱家送了几十箱各种京城上好物品,光上好湖绸便每家送了一百匹。
范宁也给父母和祖母送了十几箱子日常用品,另外朱佩又给婆婆和小姑每人一套上好的金首饰,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范宁瞅了一个空,将母亲张三娘叫到一边,将半块玉佩塞给她。
“娘,这里面是一万贯钱,平江府的朱氏钱铺都可以取,你自己拿着,想怎么用随便你。”
张三娘吓一跳,“你拿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我用不着,你自己留着,以后买大宅子。”
“娘,我有足够的钱呢!”
范宁在母亲耳边低语几句,张三娘眼睛瞪大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没有做什么违法之事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明仁、明礼淘金赚的钱,有我一份,不是违法之事。”
“那我就放心吧!”
范宁又笑道:“现在家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娘手中有一笔钱,心里不是更稳当一些吗?”
“你说得对,手中有一笔钱,我就不用看你爹爹的脸色过日子,我不求他养家,我托钱铺把钱放出去,光利子钱就足够我和你妹妹生活了。”
“娘,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范宁不由苦笑一声,自己母亲把问题想得太极端,自己给她钱不过是为了防备万一。
“还有这些地契和房契,你也拿着,店铺的租金归你。”
范宁又把一个大纸袋子递给母亲,这是朱佩的陪嫁,是木堵镇的大宅和三座店铺,其中最大一座店铺便是木堵镇第一大酒楼三清酒楼,另外还有五千亩上田,朱元甫要回吴江了,便把木堵镇的资产全部给了孙女。
朱佩要跟范宁去鲲州,这些资产她也照顾不到,便交给了范宁。
昨天朱佩已经把这件事和婆婆张三娘说清楚了,张三娘也没有推辞,便把纸袋接了过来,反正她没有什么事情,帮儿子儿媳照顾这些资产也无所谓。
至于让她们一家搬进那座大府宅去住,她也没有拒绝,就当是给儿子看房宅好了。
趁着还没有上船的空,张三娘又把媳妇朱佩拉到一旁说几句话。
范宁拎着一只竹箱子走上前,笑着把箱子递给范仲淹,“本来孙儿还想过几天去探望祖父,没想到祖父要回乡了,这是孙儿给祖父的一点心意。”
范仲淹笑眯眯道:“莫非你要把溪山行旅石送给我?”
范宁苦笑一声,“恐怕就算我想送,二叔也不干,那块石头被他借口做镇店之宝霸占了,我也拿不回来。”
“没有溪山行旅石,别的东西我也不想要了。”
“这可是好东西,天子赐给我的,祖父真不要?”
范仲淹心中一动,“莫非是龙茶?”
范宁笑着点点头,“十斤龙茶,如果祖父不想要就算了。”
范仲淹一下子急了,把竹箱子抢了过去,“谁说我不要,你敢拿回去,看我怎么揍你!”
范仲淹高兴得笑逐颜开,这可是大宋最好的茶,自己怎么能不要?
“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回头我送你几幅字画,是我前几年写的,留给你吧!”
范仲淹身体不好,早已经封笔,现在他的书法可是一字难求,更不要说画了,范宁顿时大喜,一躬到地,“多谢祖父厚爱!“
........
范宁的父亲范铁舟不怎么喝茶,范宁便没给他,给了他,他也是拿去送人,根本不懂龙茶的珍贵。
至于其他人,范宁都没有舍得给,至于他那个偏心眼的祖父,朱家送给他五斤凤茶和数十瓶好酒,范宁便觉得足够了。
倒是刘院主,范宁把庞籍送给自己的那套钧窑青玉茶具给了他,虽然不是官窑,而是民窑精品,但也是京城市场上最好的茶具,五百贯钱一套,而且是限量版,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刘院主异常喜欢,上船时还把盒子抱在怀中,就怕船夫搬运行李毛手毛脚,把这套宝贵的茶具不小心摔碎了。
和众人一一告别,大船终于启动,范宁在码头上挥手和家人告别,范宁心中不由有点伤感,这次他将直接从扬州出发,不会再返乡,这一别又是两年。
.........
回门也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环,也是算是最后一环,中国自古讲究圆,从哪里来,最后就要回哪里去,迎娶是成婚的第一步,那么最后一步也要回女方娘家,以示婚礼结束。
回门各地的风俗也不一样,有七天后回门,有三天后回门,也有成婚次日就回门。
平江府的风俗是三天后回门,既然两家都是同乡,所以都采用家乡的风俗,三天后回门。
对于朱家,今天也是一个重要日子,女儿女婿回门,所以朱家一早也张灯结彩,收拾打扫府宅。
吃过早饭没有多久,朱佩便坐着马车返回了娘家,范宁自然是骑马,一同返回的还有朱佩的兄长朱哲。
朱佩原本十天后再送他回来,但朱哲听说要回家,便死活要跟着,朱佩也只好把他带回来。
或许是朱哲感觉妹妹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一颗心放下,又想回到自己家里,毕竟像他这样的孩子,不能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朱孝云夫妇早已等在门口,听说女儿女婿到来,连忙迎了出来。
“娘!”
朱佩撒娇扑进母亲怀中,母女俩进京拥抱一下,王氏给她捋捋秀发笑道:“已经出阁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在娘面前,人家当然是小孩子嘛!”朱佩吐吐舌头,调皮地笑道。
“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那边娘俩在说话,范宁上前给丈人行礼,递上一只竹箱子,“这是小婿给岳父大人的一点心意。”
虽说朱孝云从前还是喜欢柳然一点,可范宁真成了他的女婿,柳然立刻被朱孝云抛之脑后。
他接过笑眯眯问道:“这是什么?”
“是五斤龙茶,希望岳父大人能喜欢!”
朱孝云呵呵一笑,“真是好东西啊!谢谢贤婿美意,我很喜欢!”
范宁虽然心疼自己的龙茶,但有的事情他绕不过去,给岳父的礼物,除了龙茶外,别的东西他还真拿不出手。
至于四套官窑茶具,那可是他的宝贝,谁也舍不得送,他要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代代传下去。
他现在有点后悔把那套民窑汝瓷精品送给刘院主,他应该留给自己用,四套官窑名瓷只能欣赏,而不能真用来喝茶,万一失手摔了一个,就真就无法弥补了。
不过已经送出去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想办法再搞一套民窑瓷器自用,或者自己去买一套建州黑瓷也行。
这时,王氏招呼他们进去,又让几名仆妇把儿子和乳母送去后宅。
范宁和朱佩进了大门,向内堂走去,范宁发现朱佩情绪有点低落,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朱佩撇了撇嘴,无精打采道:“几天前我还是这样的主人,今天居然变成了客人,变化太大,我有点接受不了。”
范宁在她耳边轻笑道:“更大的变化,你也不接受了吗?好像还甘之如饴。”
朱佩俏脸一红,狠狠给了他后背一拳。
这一拳正好被王氏回头看见了,她笑了笑道:“佩儿,在祖父面前可别这样动手打夫君,他会生气的。”
朱佩小嘴一撅,不高兴道:“我就说嘛!才几天就把我当外人了。”
嘴上不高兴,手上却没有闲着,又悄悄摸到范宁的腰肉,狠狠拧了一把........
这两天朱元甫有点感恙,也就是受了点风寒,只是年纪大了,这些小毛小病都会很当心,他只能躺在家中静养,今天稍稍好了一点。
范宁和朱佩走进院子,便看见老爷子站在台阶前,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一件宽大的禅衣,一顶小帽,接待晚辈嘛!没必要那么正式。
朱佩虽然表面上生祖父的气,但真见到祖父,她心中却十分开心,连忙拉着范宁跪下行大礼。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见到孙女和孙女婿,朱元甫也是心花怒放,连忙让两人起身。
朱佩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拉着祖父的胳膊撒娇问道:“阿公有没有想佩儿?”
“不想!在生你的气呢?”
“阿公在生什么气?”
“你们给三阿公十斤龙茶,却没有我的份,你说我生不生气?”
众人都哑然失笑,俗话说‘老小老小’就是这个意思,人老了就有时候心性和小孩一样。
朱佩连忙摇摇祖父的胳膊,“怎么能不给阿公呢!我们第二天就想送给您,不是三天后才能回门吗?龙茶当然拿来了,您还是生气。”
“好了!好了!阿公的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摇散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哪里会真的生气。”
朱元甫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笑意,对范宁笑道:“阿宁坐下,佩儿,你也坐下,不是坐右首,要坐左首!”
朱佩只得起身,嘟嘟囔囔地坐到夫君的下首去了。
朱元甫肃然对她道:“这虽然是小节,但很重要,尤其在外人面前,你要时时刻刻尊重自己的夫君,不然别人会说咱们朱家没有家教。”
“我都知道了,你还说!”
朱佩的小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刚才她还刻意称呼祖父为‘您’,这会儿她的娇蛮脾气上了,又恢复了平时的称呼,‘您’变成了‘你’。
朱元甫拿她没法子,只得挥挥手去,“和你娘说体己话去,我和你夫君聊聊天。”
朱佩顿时又眉开眼笑,“谢谢阿公!”
她跳起来跑了几步,忽然又想起自己夫君,又不好意思地回来道:“夫君,你陪祖父说说话,我去找母亲了。”
“去吧!”范宁笑了笑。
朱佩这才开开心心跑出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冷淡的背后
“阿宁,真是抱歉啊!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望着孙女的背影,朱元甫有点歉然地叹了口气。
范宁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祖父,她的心性我很了解呢!”
朱元甫一拍脑门,大笑起来,“我险些忘了,你确实了解佩儿。”
朱元甫对自己安排的这门婚姻很得意,不仅是范宁少年得志,前途无量,更重要是自己的孙女刁蛮任性,嫁给谁都会让人头疼,也只有范宁能降住她。
别看范宁从小和她在一起都是吃亏,是实际上他却把孙女的心牢牢抓住了,别人不明白,朱元甫却看得透彻,这小子懂得进退,该让的地方让,但又牢牢把握住原则。
比如刚才送龙茶,明明是范宁送的,但他却一声不吭,给足了佩儿面子,但在座位上,他却一点没有替朱佩解释,什么见到祖父太高兴之类,一点没有打圆场,这就是他坚持原则。
朱元甫七十岁的人了,这些细节他看得清清楚楚。
朱元甫随即把儿子也打发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范宁二人。
“阿宁,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聊聊,只是以前我还是外人,有些话真不能说,上次你迎亲是个好机会,但氛围又不对,一拖再拖,今天我不想拖下去了,憋在心中早晚会生病。”
范宁不知道老爷子想说什么,他没有说话,只得恭恭敬敬地坐着,洗耳恭听。
“先说说你四叔吧!他这些年做得不错,把朱氏钱铺一步步扩大,巴蜀和陕西路的十二家钱铺都是他开出来,不过我不打算让他再做下去,我在吴县有家酒楼,叫做品香酒楼,能列入吴县前五名,我打算以五百贯钱的价格把这座酒楼卖给他,你没有意见吧!”
范宁点了点头,他完全能理解朱元甫的决定,从前四叔给朱家做掌柜无可厚非,但自己娶了朱佩后,朱家再让四叔做掌柜就有点欺负范家了。
但朱氏钱铺是朱家的核心资产,他们不可能让外人染指,所以送四叔一座酒楼,让四叔离开朱氏钱铺,就是一种比较厚道的处理方式。
至于五百贯钱,对一座名列吴县前五的酒楼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实际上就是送给四叔。
“谢谢祖父的安排,这是我四叔的福气!”
范宁很清楚,老爷子给四叔一座酒楼还是看在自己的份上。
朱元甫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道:“还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范家人才辈出,有范相公这样的天下名士,他的几个儿子也个个是人中俊杰,但你祖父这一脉,实在有点人丁单薄。”
范宁默默无语,他明白朱元甫所说的人丁单薄是什么意思,并不是说生的孩子不多,父亲有兄弟四个呢!朱元甫是在告诉他,他们家这一脉除了自己外,就没有人才了。
陆敏虽然知书达理,但他毕竟是姓陆,是陆家的子弟,不是范家子弟,明仁和明礼算是人才,但不是朱元甫所说的人才。
不过,范宁也明白朱元甫的意思了,朱元甫其实是想让自己提携朱家子弟,让朱家子弟跟在自己身后飞黄腾达,同时也成为自己的助力。
范宁猜得没错,朱元甫就是希望范宁能多多提携朱家子弟,朱元甫从范宁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观察他,一步步看着他考上延英学堂、考中县士第一、考中童子试第一,又考中童子进士第一,又得天子宠幸,才十九岁就出任从五品高官。
这孩子完全没有辜负的自己的期望,已经渐渐成为大宋的栋梁,而且极有头脑,开始结交高曹两家,押注赵宗实,扩展自己的人脉。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然,以朱元甫的耐心,他其实根本不用提及今天的话题,有机会范宁自然会提携朱家,只是........
朱元甫叹口气,又继续道:“我已年过七旬,人生七十古来稀,还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太长,我没有别的期望,就只希望子孙平平安安,朱家能够开枝散叶,让我能在九泉之下瞑目,阿宁,这件事你能帮帮阿公吗?”
朱元甫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不该提范家人才凋零,这会让人反感,所以他才用恳求的语气来打动范宁。
范宁点了点头,他知道老爷子并不是要自己现在就做什么,而是要自己先表个态,或者说做个承诺。
且不说自己本来就是朱家女婿,帮扶一把朱家本来就是自己份内之事,何况朱元甫和朱元丰这些年对自己的恩情,他岂是忘恩之人。
范宁沉声道:“祖父言重了,范宁是朱家之婿,又承朱家之恩,只要力之所及,范宁一定竭心竭力。”
范宁这个承诺很重,但更大程度上是安朱元甫的心,他当然会尽力帮助朱家,但未必会竭心竭力,比如严重违背他原则的事情,他就不一定会帮。
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会伤老人的心。
朱元甫眼睛有点湿润了,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他轻轻叹一口气,人人都说朱家有钱,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真是这样吗?我看未必,比如我的孙女婿,他就不是为了钱娶我的孙女!”
朱元甫是有感而发,别看他给了孙女那么多贵重的陪嫁,但他心里明白,范宁还未必稀罕,范宁自己就有钱啊!
三万块田黄石,半年多淘到六万两黄金,这里面就值多少钱?
更重要是范宁的眼界,他鼓动明仁明礼兄弟投资码头海船,进行大规模海外贸易,光这份心胸和眼界,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若不是他和佩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会为了朱家的钱财娶自己的孙女?怎么也不可能。
........
祖孙二人聊了约半个时辰,朱元甫毕竟身体尚未康复,便显得有点困乏,范宁及时告辞,不打扰老爷子休息,他去前堂找老丈人。
刚穿过一个角门,差点和一人撞在一起,“抱歉!抱歉!”范宁连忙后退一步。
对面之人颇为年轻,穿一件白色绸衫,头戴纱帽,手指一柄折扇,长得眉目清秀。
范宁顿时认出来了,是朱佩二哥朱毅,由于长兄头脑有残疾,所以这位朱毅才是事实上的长孙。
朱毅只比范宁大两岁,太学毕业,得天子恩典,赐同进士出身,被朱元甫花了大钱运作,得了从九品官,现出任平江府司士,目前住在长洲县。
这次朱毅也是进京参加妹妹朱佩的婚事,同时也想跑跑关系,混一个县尉、县丞之类的实职。
“原来是阿宁,我小妹呢?”朱毅淡淡笑问道。
“阿佩在内宅陪母亲说话,二哥什么时候回平江府?”
“还有两三天吧!处理完一些私事就回去,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朱毅向范宁拱拱手,便快步向内宅走去。
确实有点冷淡,范宁望着朱毅的背影,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二舅子对自己并不热情,甚至连礼貌都欠缺,自己可是女婿回门,喝杯茶,说两句话也是应该的。
自己应该没有得罪他才对啊!
范宁并不知道,他这位二舅子可是柳然铁杆朋友,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他可是向柳然拍胸脯保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最后却被范宁摘了果子,就算朱毅看在妹妹的面上不给范宁脸色,但你要让他热情对待范宁,也不太可能。
刚才他还淡淡笑了笑,打个招呼,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若在一个月前,他遇到范宁肯定会用肩膀狠狠撞一下,然后哼一声离去,一点好脸色都不会给。
实在是木已成舟,他只能尽量把对范宁的不满压在心中,不表露出来,这也是他的涵养,他还进京参加妹妹的婚礼,而没有找公务繁忙之类的借口不来,也算是给了妹妹的面子。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朱毅对范宁颇为不满,那就是祖父把木堵镇的资产全部给了妹妹做陪嫁。
要知道在几个月前,祖父还告诉自己,打算把木堵镇那座大宅子给他,让朱毅十分欢喜,虽然他目前没有机会住在那里,但他的老丈人想要那座房产。
朱毅是前年成婚,妻子是吴县大户顾家的女儿,如果说吴县陆家和三国陆逊有关系,那么吴县顾家就是三国谋士顾雍的后人。
陆顾两大家族和范家一样,都是吴县的大宗族,祖先是同一个,只不过开枝散叶,这三大家族又分为几百房,分散到各乡镇。
而朱毅所娶的顾家之女,却是长桥镇顾家,也算是吴县有名的豪门。
顾家早就看中朱元甫在木堵镇的大宅了,朱毅的岳父顾元礼还利用拜寿的机会,去过好几次那座府宅,府宅的精雅和面积广阔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顾家就希望朱毅能拿到那座宅子,然后顾家便可以名正言顺住进去,在朱毅给了祖父几次暗示后,朱元甫便松口表示,可以考虑把那座宅子给他继承。
不料那座大宅最后竟变成了他妹妹的嫁妆,最后便宜范家。
眼看要到嘴的鸭子飞了,朱毅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他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向妻子和丈人交代,又怎么能对范宁热情得起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变通建议
陪同娇妻回门后的第二天,范宁便来到大内,开始着手公务了。
他这次回来除了述职和成婚外,还有不少杂事要处理,鲲州可不是独立王国,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朝廷批准后才能做,比如筑城、开矿,都必须经过朝廷批准,像范宁打算筹建的第三座县城晋县,就是向知政堂申请,然后逐级审批。,
不过范宁今天是来跑修筑鲸州军城之事,这件事关系重大,鲸州一共会修筑两座军城,虽然不可能都在他任上完成,但他至少修建完一座,也就是最南面的一座,为宋军全面进驻鲸州打下坚实的基础。
鲲州第一座县城唐县是先斩后奏,补办的手续,第二座县城汉县是等手续齐全后才开工,有了经验,范宁知道需要办哪些手续?
不过在鲲州设三县本身就是知政堂的意见,不用范宁跑都会自动批转下来,关键是鲸州的军城,这是范宁提出的方案,申请和方案两年前就提交给朝廷,据说朝廷有不少重臣提出反对意见,一直便搁在那里,直到这次范宁述职,天子亲口批准建军城,范宁这才又心生希望。
他不指望自己返回鲲州之前就能批下来,但至少要让自己知道,这个申请已经到了哪一步。
范宁先来到三使司官衙,三使司官衙在元丰改制之前,一直就是大宋王朝的职能部门,尚书省六部和寺监基本上都是空架子,里面的官职都是名义上官职,官员们实际上出任三使司的各种差事。
三使司是盐铁司、度支司和户部司的合称,天下各州府的各种申请都会汇聚到这里,然后分类审批,各部官员众多,机构臃肿容冗繁,扯皮推拖之事天天发生,行政效率极为低下,一个申请,不拖上两三年是不会有消息。
当然,如果有关系,托人内部催促一下,审批倒是会快一点,本来这应该是偶然才会发生之事,现在却渐渐变成了常态。
三使司官衙是也皇城最大的一座官衙,占地一百多亩,分为三大院,下面又细分了无数座小院,每座小院则掌握一项审批权,由此可见三司职权之广泛,事务之般繁,令人眼花缭乱。
可以说宋初的三司架空了六部和寺监,下则尽统财权,上则直接对天子负责,天子由此而真正做到富甲天下。
范宁名气在外,只要他报出名字,没有谁会为难他,一路打听,他很快便找到了负责筑城的户部司修造案。
案相当于某某局某某署,是具体职能经办部门,这里的官员职务不高,但权力却不小。
这是一座很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五间屋,却掌握着天下所有的修造事项。
范宁走进院子,犹豫了一下,正好一名中年官员出来,问道:“请问这位官人找谁?”
范宁拱手道:“在下是鲲州知州范宁,想问一下谁负责掌管城池修建?”
“原来是范知州,失敬了,请跟我来!”
范宁跟随这名官员来到一间屋前,官员探头进去喊道:“老吴,生意上门了!”
房间里有四张桌子,只有最里面一张桌前坐在一人,其他三张桌子都空着,桌上都比较凌乱,似乎三名官员临时出去了。
里面官员抬起头问道:“是找我吗?”
“当然是找你!”
中年官员又对范宁笑道:“这位就是负责城池建造修葺的孔目官,姓吴,官任工部员外郎。”
工部员外郎只是这位吴姓官员的官职,但他真正的差事却是户部司修造案的孔目官,就像范宁的职务是秘书监少监,但实际职务是鲲州知州一样,和秘书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姓官员打量范宁一下,见他穿着五品官袍,官阶要比自己高,他便很客气地起身行礼,“下官吴骏,请问官人找我有何事?”
官小权重是宋朝的官场的一大特色,也是为了便于天子控制,对于这些官职虽小,却手握重权的实职官,朝廷高官们都很客气,说不定有一天就要求到人家头上。
范宁连忙笑着行礼道:“员外郎客气了,我是鲲州范宁,上门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听说对方便大名鼎鼎的鲲州范宁,这位吴姓官员倒有几分兴趣,他连忙回礼,“久闻范知州大名,请坐!”
他搬来一张椅子请范宁坐下,又笑道:“也是巧,我昨天正好看到一份批示,是关于鲲州晋县的安排,范知州是不是为此事而来。”
范宁虽然是为军城之事,但如果有晋县的消息,他也同样关注。
“设立晋县可是批下来了?”范宁期待地问道。
吴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从柜子里取出一份申请书,这是海外经略府两年前提出的设县申请书,那时鲲州官府还没有成立,便由经略府代为申请。
吴骏把申请书递给范宁,笑眯眯道:“基本上已经批复了,就差最后一步,实地勘察,勘察完就批准了。”
范宁心中顿时有些失望,鲲州路途遥远,还有季节限制,这一来二去,正式岂不是要拖到明年去了?
“这实地勘察一定要施行吗?鲲州情况特殊,唐县和汉县也都没有实地勘察,晋县是不是也可以.......”
吴骏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想跑到鲲州去勘察,但这一次是知政堂要求的,据说是因为几位相公一致通过了一个决议,要加强对海外各州的约束,所以设立晋县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从权了,选址、县城大小、人口规模等等都要朝廷审核批准,不过肯定也会参考州府的意见。”
范宁着实有点无奈,知政堂约束海外各州的决议他当然知道,他进京述职就是这个决议的结果,尤其变态的是,知政堂要求海外各州主官每年都要进京述职一次。
吴骏看出范宁眼中的无奈,他虽掌握实权,却不会轻易得罪高官,尤其像范宁这种前途远大的官员,适当的卖个人情对他只有好处。
吴骏又微微笑道:“任何事情都有变通的办法嘛!比如选址主要从交通便利上考虑,州府可以先修好路,最后选址就不会太离谱,我觉得州府完全可以把前期准备做起来,根据我的经验,很多地方是先设镇,然后朝廷批准后,由镇变城县城。”
范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问道:“除了晋县之事,还有没有在鲸州设军城的消息?”
吴骏摇了摇头,“我这里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我知道设军城要比县城复杂得多,还要枢密院审批,那边才叫办事拖拉,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是批不下来的,如果范知州是刚刚才申请,那就暂时不要指望,我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有变通的办法。”
.........
从户部司修造案出来,范宁还在回味那位孔目官的话,他给自己介绍了很多合法的变通方法,比如先设镇,这是州府的权力,也就是说,除了不修城墙,不设官府,不叫县名,其他都可以和县城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倒提醒了范宁,就像家乡木堵镇,四周被河道包围,镇上就有近七百户人家,明明就是一座县城,但在行政上它却是一座镇。
军城也是一样,海外经略府有权设军营,那就筑一座板式军营好了,里面各种设施都和军城一样,但它还是一座军营。
想通了这一点,范宁的心中的沮丧顿时一扫而空,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范宁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敲定下一步的移民人数,要确定金银矿的开矿数量,要确定鲲州的驻军规模,还要说服吏部,不要再往鲲州塞人了,鲲州的官员已经足够多,如果再塞人,就只能打发去鲸州,那势必会得罪人,这件事范宁打算去找富弼,他也很反对这种官员去海外镀金的做法,不过富弼暂时不在京城,得过两天再说。
除了官员之事,范宁另一个关注的重点便是移民,坦率地说,范宁并不希望鲲州的移民太多,毕竟鲲州是用来养马,不是农业重地,而且鲲州在冬天太冷,如果人数太多,会消耗大量木材资源,虽然日本劳工也消耗了不少资源,但他们本身就是一种重要资源。
在右相文彦博的朝房,这位权倾朝野的第一相国正在聆听范宁的建议。
五天前举行的范宁婚礼上,这位文相公并没有出席,但范宁还是给他送去了请柬,婚礼虽然是私事,但如果只请富弼和韩琦,而不请其他几位相公,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所以五位相公,还包括老相公庞籍,范宁都送去了请柬,尽管各自有事没来,只派子侄送来一份贺仪,但范宁的人情却做到了,所以今天文彦博就显得心情不错,首先祝贺了范宁新婚。
“我能理解你的担心,朝廷也是把鲲州作为养马基地来考虑,但适当的移民还是需要,这是大宋对鲲州长期统治的保证。”
文彦博语速很慢,可以说字斟句酌,这固然是他说话的风格,但实际上也是因为范宁的建议他没有考虑过,所以言语之间就稍微显得有些谨慎。
“那你作为鲲州主官,有没有给朝廷一个具体建议呢?”
范宁点点头,“我建议不要超过三千户,总人数不超过两万。”
文彦博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但作为鲲州主官的提议,我还是希望你在出发之前提出一份正式的书面报告。”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再度出发
在京城的日子转瞬即过,出发去鲲州的时间渐渐到来,这天下午,范宁和娇妻朱佩乘坐的千石客船抵达了江都城,和范宁夫妇一同抵达江都的,还有朱元甫的三孙朱晟和高遵甫的儿子高士林,他们都要同去鲲州。
朱晟是朱佩二叔朱孝霖的长子,和范宁同岁,长得又高又瘦,性格活泼开朗,为人十分灵活能干,之前负责朱家在建州的茶场,和明仁、明礼关系极好,这次他将负责朱家的采金,而高士林则负责高家的采金。
另外,张尧佐家族也得到一个采矿指标,张家是去流求府开银矿,刘太后的侄子也得到了流求府的银矿开矿权,另外,还有七八个权贵家族也在申请去流求府采银,鲲州实在太远,权贵们更青睐靠近福州的流求府,用不着建造万石大海船,千石海船就足够了,成本要低很多。
但也正是因为权贵涉足海外开矿,在他们的合力推动下,朝廷盐铁司决定将海外私人开矿监管再推后一年,这就意味着海外私人采矿在一年内都不用上缴采矿分成,金银铜也不用低价被盐铁司收购,除了交给地方官府每年五千贯的牙契外,其他都落入自己的腰包。
当然,这种好事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只有朝中权贵才有机会,而且指标是也很少,鲲州朝廷只放五个名额,流求府稍微多一点,十三个名额。
“昨天我去盐铁司铁案办手续,听说鲲州剩下的两个采矿名额已经出来了,好像是杨家和庞家。”
说话的是高士林,范宁发现他并不木讷,只是在京城他很低调,随着离开京城,他就变得越活跃,就仿佛京城有个巨大的磁场什么的束缚着他,他现在渐渐挣脱了京城的束缚。
过了淮河后,他就变成了话痨,一路话不停,范宁现在相信明仁的判断了,高士林去鲲州后会是一个活跃份子,至于明仁,他五天前就提前出发,他要去平江府接货,他采办了大批蜂蜜和胭脂香粉,准备去日本市场出货,另外还买了上百桶烧酒,准备用这些酒去置换鲲族人的海珠,鲲州男子普遍好酒,范宁不得不佩服明仁的商业头脑,总是能抓住鲲族人的软肋。
“阿宁,你会批准吗?”高士林又问范宁,大家都称呼范宁为阿宁,他也跟着这样称呼了。
范宁有点走神,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我是说盐铁司已经批准了庞家和杨家去鲲州采矿,鲲州会批准吗?”
范宁笑了起来,鲲州怎么会不批准呢!庞家本来就是他暗示的,所以庞籍下手很快,如同当初买田黄石矿田一样,至于杨家,是杨文广求上门,范宁才答应下来,但范宁并没有权力干涉盐铁司对采矿权的审批,那是庞家和杨家自己搞定的。
只不过鲲州的私人采矿权只有五个名额,这是天子批准的,现在名额已经满了,其他想在海外发财的家族只能去打流求府的主意。
“那庞籍和杨家的子弟过来了吗?”旁边朱晟问道。
“应该已经提前过来了,肯定搭咱们这批船去鲲州,要不然就要再等几个月,朝廷只批准延长一年,时不我待啊!”
高士林长长叹息一声,他眼中已经充满了对黄金的期待。
........
五月二十六日,五百艘万石大船从江都长江沿岸启程,浩浩荡荡向东海驶去。
清晨的海面上金光万道、波平如镜,尽管已是初夏时节,但海面上凉风习习,格外令人清爽。
朱佩站在船舷边,远远眺望着远处的霞光,这次出海或许是有夫君陪伴在身边的缘故,朱佩没有了第一次出海时的狼狈,前两天遭遇的一次暴风雨,船只上下颠簸,她居然挺过来了。
在她不远处,身材高大的剑梅子正躺在一张软椅上,享受着清晨的凉风,下午,海面上就比较热了,剑梅子眯着眼睛,一如既往的面色冷淡,朱佩出嫁,也就意味着她原来的雇佣契约已经结束了,但她依旧跟随在朱佩身旁,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目前是什么身份。
这时,范宁从船舱里出来,走到娇妻身边,双手枕着船舷,他望着远处海面笑问道:“发现海面颜色变了吗?”
朱佩点点头,昨天海水还是浅蓝色,今天就变成了深蓝色,她好奇地问道:“夫君,这是什么缘故?”
“海水变冷了吧!”
范宁微微笑道:“也或许是我们进入了深海。”
“那我们距离鲲州还有多远?”
这才是朱佩关心的问题,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她着实怀念陆地了。
“还有六天左右。”
“还有六天啊!”朱佩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范宁笑道:“不过今天我们就能下船休息一下。”
朱佩眼睛一亮,“附近有海港吗?”
范宁笑着摇摇头,“不是海港,是我们的补给中转站,一座海岛,船队需要补充淡水,休整半天后再出发。”
“刚才我看见远处有一座小岛,那是不是要到了?”
“如果看见小岛的话,那马上就要到了!”
范宁话音刚落,桅杆上有士兵大喊:“前面看见信岛了!”
信岛就是今天日本隐岐诸岛中知夫岛,因为它同时也是信鸽中转站,所以起名信岛。
平安时代,这里属于出云国,是出云国的第四大岛,面积约三十平方公里左右,岛上森林密布,基本上都是山地,没有人居住,但有十几条小溪,常年流入大海,淡水资源比较丰富。
去年秋天,鲲州用两万石米和五千匹布将这座岛屿买下,作为中途淡水补给以及信鸽中转站,这里常年驻扎着二十名士兵,平均每半年一次轮换。
不多时,船队抵达了信岛,这里也有一处长约十几里的峡湾,可以让大船停泊,轮流靠岸补给淡水,码头很小,只能同时停靠三艘大船。
范宁和朱佩下了大船,剑梅子和阿雅跟着他们身后,明仁、朱晟、高士林等人已经从另外一艘大船上下来,正在岸上做拉伸动作,坐船太久,忽然回到岸上,双腿都有点飘浮了。
信岛虽小,驻军也少,但地位却不低,主官由一名副指挥使担任,手下有二十名士兵和四名鸽信兵,岛上修建了近百座木屋子,除了士兵军营外,大部分木屋都是存放补给物资的仓库。
另外在山顶最高处,还有一座两丈高的石塔,这就是鸽信塔,,每天都会有信鸽在这里休息中转。
这时,一名年轻文职军官匆匆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卑职信岛指挥使乔盛参见知州!”
范宁点点头,“乔指挥使辛苦了!”
“卑职不辛苦,知州一路旅途劳累才是辛苦,卑职先安排知州洗漱。”
范宁回头看了看大船,大船已经开始补给淡水,海岛补给淡水也很有趣,距离码头约两百步外的山脚下有一座水潭,几条溪水同时注入水潭,驻岛士兵便在水潭边修建一座水车,又搭建一条长达两百步的木水槽。
需要补给时,两名士兵踩踏水车,将溪水注入水槽,很快,水槽出口就会流出大量清水。
而在大船上,船员们会用吊轮将一座升降木台放下,一只只大水缸便利用升降木台放在码头上,木槽中的清水注满大水缸后,再用升降台把装满清水的水缸吊上船,一艘大船每次补给一百多只大水缸,所有的船只补给完,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船队要明天上午才能出发。
在海上旅行,淡水十分宝贵,主要用来饮用,高官可以稍微洗漱,一般船员和士兵就别指望了。
所以船只每次靠岸后,大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洗澡,信岛上有十几座温泉,洗澡非常方便,也有专门供女眷使用的温泉,修建了一座很大的木屋子,这次同来的女眷有三十几人,都是官员和驻军将领的家眷以及丫鬟使女,她们被领到大木屋内去泡温泉洗澡,剑梅子手执长剑在外面站岗。
船员和士兵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一里外有一座很大的温泉池塘,士兵和船员们都纷纷跑去那边冲洗。
范宁和其他人被指挥使乔盛领到另一处温泉,这是专门给高官将领们享用的温泉,温泉不大,但非常舒适,范宁泡在滚热的温泉内,他感觉自己浑身每一处毛细孔都仿佛张开了,旅途的疲劳慢慢褪去,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上了天堂一般。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两族火并
经历了二十余天的海上航行,大宋夏季船队抵达了鲲南湾,之所以来唐县,没有去汉县,也是因为汉县的码头没有完全修好,仓库也没有,还没有像唐县这样成熟。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州衙还没有迁去汉县,目前还在唐县,汉县的官衙和官邸都没有建好,范宁在唐县还有自己的房子。
范宁带着娇妻从大船上走下来,迎接他的是海外经略府判官余孝年,同时也是鲲州司马,在范宁不在鲲州这段时间,由他代为处理州事。
“卑职参见知州,欢迎知州回来!”
范宁不由微微一怔,余孝年表情十分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线,这不是迎接自己应该有的态度。
难道鲲州出事了?
范宁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前来迎接自己的手下,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点不安。
一定出事了!
范宁回头给朱佩说了几句,朱佩点点头,带着剑梅子和阿雅在一旁耐心等候。
范宁把余孝年请到一旁,沉声道:“你就直说,我不在鲲州这段时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确实出了一件事,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余孝年叹息一声道。
范宁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日本劳工和鲲州人在六天前发生了火并,死了十五人。”余孝年直接将最后的结果说了出来。
范宁眼睛眯了起来,冷冷问道:“然后呢?”
“现在局势有点紧张,鲲族人死了三人,他们不肯罢休,一定要我们把参加火并日本劳工交给他们处置,否则.......”
“否则怎样?”
余孝年叹口气道:“他们说,如果我们包庇日本劳工,他们就返回自己的祖地。”
鲲族人所谓的‘祖地’就是现在的汉县所在地,范宁冷哼了一声,这是在威胁自己呢!
看来自己对这些鲲族人太好,一个个开始蹬鼻子上脸。
“先告诉,他们怎么会发生冲突?”
“是一队筑路的日本劳工.......”
余孝年便将事情经过详细地告诉了范宁.
唐县到汉县之间已经修筑完成,但还有一些收尾的活,由一千名日本劳工负责收尾,这一千人分为十队,负责各个路段的尾活。
事情就发生在第五队劳工身上,他们在干活时,无意中发现一头熊死在路边,这百名日本劳工当然欢天喜地,立刻剥皮割肉,架火烧烤熊肉美餐一顿。
但这头熊却是几名鲲族猎人的猎物,当他们发现自己的猎物被日本劳工吃掉,双方便发生了口角,日本劳工人多势众,几名鲲州猎人势单力孤,但心中却愤恨万分,他们又找来十几名猎人帮忙。
双方争吵激烈,很快便发生了火并,日本劳工死了十二人,伤二十余人,而鲲族人死了三人,伤七人。
鲲族人当然不干,首领伍干立刻率领数百人来报仇,而日本劳工也集结了上千人,宋军出兵及时,将双方隔开了。
余孝年和鲲族人进行谈判,企图平息事端,但鲲族首领伍干态度强硬,要求官府把参加火并的日本劳工交给他们处置,涉及七八十名日本劳工,余孝年怎么可能交给他们,这件事便僵住了。
说到最后,余孝年叹息一声道:“我三次和鲲族人谈判,他们一次比一次强硬,并威胁我,五天之内不把日本劳工交给他们,他们就集体迁回祖地。”
“现在是第几天了?”
“现在是第三天!”
范宁点点头,对余孝年道:“你派人去告诉伍干,就说我回来了,这件事我来处理,让他直接来找我,现在就派人去!”
“卑职明白了!”
余孝年长长松了口气,他在鲲族人中威信不高,鲲族不大买他的帐,但范知州不一样,范知州回来,这件焦头烂额的事情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解决。
余孝年立刻安排一名手下,骑马赶去鲲族人部落。
范宁这才带着娇妻一行返回唐县。
至于高士林、朱晟以及杨家、庞家等人,则由明仁先带他们去金矿田视察,范宁暂时还顾不上他们。
唐县依旧是那么繁华,和两个多月前相比,城内似乎又多了几家店铺,一家木匠铺和一家铁匠铺。
木匠铺前摆放着一只大轮子,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在安装一辆马车,看样子父子二人。
鲲州最严重队伍问题是劳力缺乏,鲲州始终不批准普通民户雇佣日本劳工,使各家店铺基本上都雇不到人,只能主人自己坐镇。
除了忙碌地木匠铺,叮叮咚咚的打铁声给这个安静的小县城增添了几分人气。
铁匠铺是砖房,这是鲲州的特殊的规定,任何涉火的商铺都必须用砖房或者泥房,不准使用木屋。
防火问题始终是鲲州各县萦绕不去的大隐患,都是木制的房屋,一家失火,基本上一片烧光。
早在前年,范宁便制定了鲲州的第一部州律,《鲲州防火要则》,每个人都必须严格遵守,一旦违反两次以上,就要被逐出县城,去乡村居住。
比如将县城划分成二十个防火片区,只要这个片区内一家失火,该片区所有人家都必须出来救火。
再比如每个片区都有军巡铺屋和望火楼,也就是宋朝的消防队,每所铺屋有铺兵五人,还配备了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等消防器具,尤其大小桶和洒子更是每家都配备。
另外从今年开始,范宁打算逐步将全县的木屋改造成砖瓦屋,这才是从根本上减少火灾隐患的措施。
范宁带着朱佩很快便来到了他的住宅前,范宁住宅已经略略有所改造了,占地约两亩土地,四周修建了围墙,由三座木屋组成,一大两小,呈品字型分布。
大木屋是客堂、饭堂、起居屋等等,后面两座稍小一点的木屋,一座是范宁和朱佩的寝房,另一座给剑梅子和阿雅居住。
等汉县的官邸修好后,这座院子要么交给县衙,要么自己花钱买下来,也不会便宜,按照市价算。
范宁准备买下来,他巡视唐县时也有一处落脚之地。
很快,士兵们将他的行李送来,数十口大箱子堆满了一屋子。
“你出去!你出去!”
朱佩把范宁推出屋子,“收拾行李是我们女人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参与!”
说得好像她经常收拾行李似的。
范宁挠挠头笑道:“不应该先泡个澡,然后去吃饭吗?”
“对喔!”
说到泡澡,朱佩就兴奋起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里温泉泡澡的滋味,在信岛上泡澡的舒服让她念念不忘。
尽管街上有专门的澡堂子,但她们是不会去的,和一帮大妈大婶坦陈相见,甚至里面还有日本妓女,打死朱佩也不去。
说干就干,范宁和剑梅子跑去打水,阿雅负责刷澡池,朱佩嘛,当然负责指挥。
澡池其实是个特大号木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尤其到了冬天,家家户户每天都要泡温泉澡。
范宁屋中这个木桶是后来添置了,还是新木桶,没有用过,足有四个平方,这至少要打二十几桶水才能装满,下面有个软木塞子,拔掉塞子,水就直接流到街上的石板水沟里,一直流向城外。
不过作为知州,范宁还是有点特权的,他的宅子距离温泉口不到五十步,官府特地安装了一条高架引水石槽,只要在温泉处踩踏水车,滚热的温泉就会通过石槽流到院子里,直接在院子里接水便可以了,用不着拎着水桶跑去温泉打水。
两名士兵在温泉处踩水车,一股股滚热的温泉水流入范宁院中,范宁和剑梅子轮流拎水,只片刻,数十桶热水便灌满了大桶池。
“夫君,要不你去寝房呆会儿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范宁再一次被朱佩赶出屋子,剑梅子和阿雅也要洗澡,他在这里算什么?
“我去店里洗澡,然后在老罗记酒楼等你们!”
范宁丢下一句话,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