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逃出生天
燕青又点燃了一块布条,他手中的信很长很长,字是用鲜血所著,里头满满地恨,满满的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呼……”他深吸了一口又继续读了下去。
十余年前地堡初建,一大批杰出的工匠召集来到西北,说是要修一个无坚不摧的地堡。
他们都有一颗质朴地工匠心,因为有人曾告诉他们,地堡若建成一定不比‘鬼城’的暗影迷宫要差!——地堡成就之日,便是他们工匠出头之时!
在名誉驱使下,三百位工匠落户大西北,又听人一声令下,他们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地堡建设。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地堡不过才见雏形,但他们并没有忘却那一份热情。
时间再晃,三年又过,地堡已打入地基不知千万丈,这得多亏了百里家的机关神术,他们瞧着作品越来越完善,有着道不出的欣慰。
时间飞逝,日月如梭,他们瞧不见何年何月,因为后头的十年是在地底暗无天日地工作……开始的热情燃烧了一段时间,可没过半年诸多人便受不了这压抑。但才入地堡时他们便签下了约定,若地堡不成便用不见天日!
有人关闭了地宫,他们的衣食住行与吃喝拉撒全全在地底下解决。开始之时,病了还有人过问,后头干脆不闻不问,终于在第二个年头死了第一个人……
然而死只是开端,后头每隔一个月便会死人,疯人……三年后竟还有人在吃人!
——才读到这儿燕青已忍不住呼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他惊恐着神色双手不断地发颤,没人知晓这地堡中竟还有如此残忍的一个故事。
死对某些人来是解脱,生不如死则是第二层痛苦,而最痛苦地便是在饱受折磨与摧残中死去……燕青咬着牙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他同样害死过很多人,但起码让他们死得痛快!
所以他不甘,凭什么世人都骂他是人屠?相比这活活将人困死的炼狱,那血流成河的战场又算得了什么?
好一会儿火苗在他的眼眸中又烧得更旺了一些,不知不觉他已冷静了半个时辰,若不是真的恐惧到了心头,他只需眨几下眼睛便会恢复清明。
“呼……”在长叹一口气又吸气一口气,憋住,继续读起来后头的信。
——时间一晃,暗无天日的生活已过去五年,地堡的修筑工作也完成了大半,从兴致勃勃进入地底地的三百人,疯与死得只剩下一百七十二人。
余下人中心头的意念磨成了一股力量,他们只想完成自己的作品,于是没日没夜地干,仿佛用不尽地力气……就这样两年后,地堡中的迷宫与千条密道大功告成,但却活活地累死了一半的人!
我活了下来!抱着成功的喜悦与对重见天日的期望我们敲响了入口处的那一口钟!
入口有一口钟,每每放饭的时候都会敲响……我们敲响了钟,但半个月过去却未见人回应,甚至连饭都不送下来一口!
半个月过后又半个月,直到洞下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那时我们才明白被人所抛弃——不仅如此他还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火药从入口灌了下来,累积成了一座山,接着从入口丢下了一点儿火光……那火光像是地狱阎王的眼眸,他一眨……“轰隆!”
信到这里已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后头的内容有些扭曲不提也罢。
燕青掐着眉,他已没有心思再去替人感到惋惜,只是在静静地思考着所谓的人性。
难怪一入地堡他便感到一阵无法喘息的压抑,原来地下还埋着几百个心有不甘的阴魂亡灵!
火又快熄灭了,燕青将这些信纸全都当做柴火烧了。这封信就算流传世间也不会改变些什么。镇压关外的长城脚下枯骨成堆,鬼城的暗影迷宫中无时不刻都听得到有冤魂再哀嚎……哪一个雄伟的建筑上不是被尸骨铺成?
就连修筑墓穴也有这个道理,主人为了死后不被打扰,那些参与修筑的工匠在落成之时会通通被活埋在墓穴内。但聪明的工匠都会为自己开辟另外一条逃生的通道。
燕青十分纳闷,这些工匠都是十二城中最杰出的,他们难道就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么?
一想到这儿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是的,他必须得开始寻找出口了,否则被困在此处,莫说是被逼疯,饿都要给活活饿死……于是他赶忙找了几根棍子并简易地做了几根火把,接着他艰难爬起并开始在这坍塌的废墟中寻找起出口的痕迹。
废墟并不大,像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地上遍布着七零八落的碎石,在碎石堆里同样散落着一些残骸,这些人要么被炸死,要么被落下的石头砸死,总而言之他们不如靠墙的那些尸骸完整。
废墟的中心是火的禁区,更是那三个怪物拼命叫喊莫要点火缘由,只因这里还堆积着好几十桶火药。
有的火药散落一地成了屑渣,他方才从陷阱落下正好落在这里头;而其余的火药桶都封存得完好,威力尚在!
在此绝境下火药并不是坏处,当然除非迫不得已之时他才会用来开山通道。
一刻钟后他已将整个废墟看遍,而今他停步在一个矮洞前头——光是站在前头便能闻见里头的恶臭味儿……若是不错,此地应该是那三个怪物的栖息之地。
“咳咳!”他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放松下来那胸腔的痛楚才钻入心底,他抹了一把嘴唇,是一展殷红的血迹!借着火光他撕开了自己的衣衫,胸前竟多了五个带血痕的窟窿!
“我怎么没死呢?”他苦笑无奈,血已染透了他大半的衣衫,他即使现在没死,也快要死了。
可大业还未成,美人还未抱,他怎能就这样死去?
他一咬牙将长衫裹得更紧,又用外套勒住了胸前的五个血窟窿,最后忍着痛钻进了身前的矮洞之中。
才刚入洞口脚下便是一摊污秽,他捂着嘴巴生怕将血都吐出来,但不仅是第一步,后头整条通道便是污秽的排泄物……
一条不长的通道他硬着头皮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随着伤口不断地恶化身体也显得力不从心,在到达通道尽头后他扶着墙又喘息了好久——
不过此行并非毫无所获,通道的尽头有一丝开凿的痕迹——这显然是条被坍塌乱石堵住的通道,在通道下还有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锹。
原先活下的三人并没有放弃求生的**,他们顺着原先逃生的通道开始挖掘,可他们三人又怎挖得通这千万斤的乱石?
燕青轻抚着眼前冰冷的石壁,也许那三人还未挖通便疯了过去……此刻他回首瞧了一眼废墟中央的火药桶,心生一计。
兴许那三人不敢去赌,但他燕青却敢,若是要炸便让他炸个顶朝天!
他将十二桶火药送进通通送进矮洞,再倒了些火药将引子做得很远,此刻他已累得精疲力竭,过后也不知休息了多久,在勉强恢复了些许力气后他言语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完他将火把往引线上一扔——“呼哧!”火药点燃,爆炸开始倒数计时!
……
十息后,声响震天,乱石纷飞,不知地堡是否相安无事,但此处却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燕青扶墙站起,他苦笑暗道:就算是有密道也被炸得面目全非了吧?
难道今日天要他亡么?
“咳咳……”绝境时刻,病痛还来作怪,他的双脚已软得再也站不直,于是乎只能顺着墙又坐下,苦笑得已没了希望。
等死吧。
“滋滋滋……”忽然一阵细微的声音从前边漆黑的窟窿传来,像是蛇吐信的声音……难道炸出个蛇窝么?
“吱吱吱……”声音突然转大!像是流水的声音!
燕青执起火把丢了过去,空中只瞧见一股未落地的尘埃,而随着火把落地,又听“滋”的一声,火把熄灭了,蒸发起一片水雾——
水!
“轰隆——哗啦哗啦……”一声巨响后,奔腾的水流倾注而来!
燕青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瞧了一眼头顶那遥不可及的出口——
“哈哈哈……果然天不亡我!”
他张狂大笑直起身,又深吸了一口气,身旁正好有一块巨大枯木,而这时狂瀑的水流也直击而来……
这个废墟就像一个酒坛,灌满了自然要溢出去,燕青捧着枯木朝着头顶的出口不断游去,不过一会儿这入口将要灌满,而在距离入口三丈之时他使出浑身余力,一拍水面,借柔成刚飞出了头顶的入口!
第一百零五章 红豆啊红豆
入口往右则是先前所遇的十字路口,后头是被闭合的墙,前方与右侧更不知从往何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青只手捂着胸口又捧着木头,他在路口只犹豫了一个呼吸的功夫——终于咬牙决定朝前头那条密道狂奔而去!
胸前的伤口被水侵得生疼,在拼命狂奔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伤口撕裂……这疼痛实在太入心,在跑了一段距离后上气便已不接下气,他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轰隆隆!”后头的洪流咆哮怒吼,它们撞击着墙壁就快要追上!
他咬紧牙关扶着墙,尽管走得慢也未放弃求生的希望。但希望似乎很渺茫,可前边儿是无尽漆黑,并没有出口的微光。
三步两步后他实在没了再走下去的力气,腿一软,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倒再地上——“咳咳……”两声轻咳,大口大口地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胸腔疼得连喘息的都变得困难……
就在他即将晕死的瞬间——“唰!”一道猛烈的冷水直冲面门,深冬的极寒将他他迷离的双眼再次点亮。他浑身一颤,心头的求生**又猛然醒来!
他死死地抱住手头的木桩,心头想:水就像是一辆马车,它知晓自己走不动了,所以专门来载他一程,这是天的旨意!
水并不是谁的救命恩人,它从高处往低处流,从内流到外,总会找个出口灌入外边儿的江河大海。
燕青就凭这这一执念生生地坚持了半个时辰,而半个时辰后前方一道微光点亮了他那迷离的眼眸,有光就有希望——出口终于是到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衣襟束在木桩上,力竭干枯,双眼一闭,不知是晕去还是就此死去。
……
傍晚,是黄昏后的风景,流云似火烧,偶尔三两飞鸟归林,寥寥几人归家,些许凄凉落在这座小城。
护城河旁,枯藤,老树,昏鸦。
小河滩儿旁嵌了几块大石板,石板连着河水,上头还站着两个妇女,搁着两个木盆,木盆里是洗好的透干了的衣物。
河里的水十分清澈,用来洗衣物是最合适,所以绕着护城河旁的市井集市里的人,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拔去芦苇,修上一个简陋的洗衣台,图的是方便。
天黑了,忙活的汉子早已回家,妇女们的衣物也洗的差不多,她们互助拗干了最后一件长袍子,放进木盆里头就转身离去。
“唉……你瞧,竟是她们……”一个妇女用下巴指着路口上所站着的几个人。
路口上站着三个姑娘,比这些妇女要漂亮好多好多呢。她们娇容粉黛,颜面如花,但玉手纤纤却捧着两个大木盆,盆子里头装满了衣物……她们也是来洗衣服的?
“哼……寻常不都是几个老婆子来洗么?今日怎换小姐了?这小嫩手要是洗糙了,客人怕是会嫌弃吧?”
“哎呀,你也莫去管人家,这几个姑娘生得很,应当是新来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娃儿可等着吃饭呢……”
两个妇女唠叨着从几个姑娘身旁走过,她们瞧不起这些红颜祸水,当然也有嫉妒的成分在里头,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她们的鄙夷。
站着的三个姑娘自然有人不服,只见一个墨衣姑娘,怒得脸色绯红,她握着拳头就要迎上去辩论。
“哎!可气死我了,我这坏脾气非要教训——”
“香儿!不得放肆!”
香儿还未走两步便被拽住。那两个妇女见闲话漏了也加快了脚步离去。
“安姐姐你干嘛拦我?她们侮辱咱们呢!”香儿显然不服,她甩开红豆的手生闷气。
红豆淡然一笑,不说倾城,却让人双眼生风,她安抚香儿道:“好了好了,你少蛮一些,她们也是无心的呢。”
香儿嘟着嘴,不服气:“她们明明就是讨嫌,是说给咱们听的,她把咱们当成妓.女了!”
红豆绣眉微促,她略有责备:“你明知我们不是,可如若方才你对她们大打出手,先不说伤着人家了,万一她们和乡亲闲话抨击咱们,倒是后给添麻烦的还得是花影……”
“哼!什么花影嘛!她不就是个妈妈么?咱住她那窑子里头难道还得感谢她?我宁愿睡大街我!”
“那你今日就去睡大街好了!”红豆生气了,他夺过香儿手头的木盆,又道:“这衣服也不用你洗了,你要去打她们便去吧,我不管着你了,”说完他便拽着身旁另一个姑娘道:“小芙,咱们走,别理这丫头了!”
小芙是个柔弱的女子,神色上若有若无地举棋不定,她要比香儿还要着急,只见她拉过香儿劝声道:“香儿,你怎能和安姐姐吵闹?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香儿噘着嘴,她不服地捧着小芙诉苦道:“小芙,咱们住在那窑子里,吃的饭菜没有里头的小姐好,杂货脏活儿也是咱们做……这些我都受得了,但就是受不了这些人鄙夷的眼神,她们凭什么呀……”
小芙心头也有埋怨,但她可没香儿这个脾气,她瞧了瞧已走至河边的红豆,拉着香儿也走过去,边道:“她们是不对,但是你和安姐姐生气就是你不对!”
香儿瞧着红豆一人站在河边,鼻子发酸,言语也委屈了起来:“我会和姐姐道歉的,可是她今日不让我落屋了,哼……”
“噗呲!”小芙忍不住发笑,她拗了拗香儿的脸蛋儿:“姐姐的性格你还不知晓么?不仅是豆腐嘴还是豆腐心,你去撒两个娇她便会原谅你啦……”
“我才不道歉,大不了……大不了我将衣服都洗了便是!”香儿一把夺过小芙怀里的木盆便跑跳着往河边走去。
“哎,你跑那么快干啥,小心河滩上的沙泥巴……”
……
黄昏过后便是入夜时分,夕阳已不再那么温热,它反倒与风儿缠绵生出无尽的寒意。
寒风熬着红豆,而红豆……红豆站在小滩儿的大石块上,都说红豆是相思子,可她却没有相思的人呢。
爹娘不在了,弟弟成了他唯一的操心的人,但操心与相思大有着天壤之别。
无有牵挂人,何来相思子?
她挽过微风吹下来的几缕青丝,又怎么说呢,她很慢,很温柔,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温柔的女子。
相比起花影来她算不上美,甚至还比不过香儿与小芙,但即使如此她也是与众不同的,不同又那么出众。
后边儿的打闹不由让她浅声发笑。其实她心头在意得很,自己管不住这些听话的姑娘,但说得话她们大致都会听。
会选择在黄昏时刻来洗衣服也是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可不巧还是撞见了一些讨嫌之人,她也无可奈何……而让这些女儿家家住在风月场所她更不情愿,但是花影那边儿却是城中最安全的地带了,比起名誉,命更总要一些。
此次的任务十分艰难,应当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回去受罚的准备,不过只要自己这些姐妹安然无恙,她心满意足。
红豆啊红豆。
……
第一百零六章 天人不救,何恕?
“安姐姐,你别累着了,我来帮你洗咯……”香儿趁着红豆不注意也将其手中的木盆抢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豆无奈含笑,道:“这么大两盆衣服若是让你一个人洗,我怕第二天你的小手会肿得像糖粑粑一样。”
“哼,你可别小看了我,咱们谁不是练家子?这洗衣服的活儿有比练剑还辛苦么?”香儿轻哼着撸起袖子便开始透洗起衣物,可她才一碰水,浑身就打了个激灵:“哇……这河水好冰冷呀!”
“唉,小心你的裙摆,都打湿了……”红豆悉心地将香儿的裙摆提起,她也拿过一件衣物荡涤在水中。
香儿暖心一笑,她冲着红豆道:“安姐姐,对不起嘛,先前是香儿犯脾气了……这几天不知为何,燥得很。”
红豆抿了抿嘴,她思绪了一会儿才道:“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去找花影讨些红糖给你,”说着她又劝:“那你可再碰冷水了,一旁休息去。”
香儿脸上抹过一缕红,她咬唇羞道:“哎呀,姐姐莫想歪了,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地也不知怎言。
“只是什么?”红豆疑惑道。
“我……怕说得,说出来姐姐会不会生气?”香儿又问。
红豆撇嘴道:“我几时生过你们的气?”
香儿眨巴眨巴眼睛:“可你方才就生气了呢。”
红豆一时语塞却又叹道:“唉……那你还是莫要说了,我不用去猜便知晓你要气我了。”
香儿的性格是如此,她一激,又受不了欲擒故纵之法,只好老实交代,她问:“姐姐,最近我老听那窑子里的小姐们说什么男人的味道……姐姐,你可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
“呃……”红豆无言以对,她不过是比这些姑娘大上几岁,心头的疑惑其实和她们差不多的。
“姐姐,你可有亲过男人么……”
“香儿!你脑子里头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思想?”红豆斥声责备道。
香儿委屈:“她们都说咱孔雀楼的女人都爱不得男人,我也只是好奇嘛……”
“连好奇都不准!莫问这是为何——这是孔雀楼里的规矩!”红豆撇过头,她不想让香儿瞧见她眼中的无奈。前几日听花影的几番言语,她才算是明了女人在孔雀楼里的地位,而今她的年纪已经不小,只配束缚在孔雀楼里,听天由命!
但香儿与小芙这群姑娘却不同,她们如花似玉,还有大好的时光去温存幸福,作为一个女人,相夫教子岂不是最好的归宿么?
可是她又该怎么去救赎红豆斋的姑娘?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香儿勾着头,打着心头的小九九,眼中似闪过几道泪光:“哼,还说什么不生气,分明就是生气了,讨厌……”
“我……”红豆渐觉心累,而这时一旁就不出声的小芙却突然指着河面惊呼道:
“安姐姐,香儿,你们快瞧,那河面上飘着个人!”
经她这么一说,二人纷纷抬头望向河面——凉风泛起涟漪,平静的河面上果然多出来一个青衣人,他匐在一根木桩上,随波逐流……
“咦!这水看来也不干净嘛。”香儿顿觉厌恶。
小芙却扯着红豆道:“安姐姐,我总觉得那人还活着,要不咱——”
“小芙你傻呀?”香儿出声打断,她又道:“近些天小城中乱的很,几个人死在河里头也没什么稀奇——就算他没死,这河水那么沁人,你难道要下去救呀?”
“我……”小芙当然不会下去救,她紧拽着红豆的衣角眼中大有祈求之意。
红豆神色同样为难,这河水实在太刺骨,若下去了难免会惹上一身风寒,而再过几天便是正月十五了,这……实在难办。
“哎呀,甭管他了,定是个死人,小芙你呀,就是心思稠密了些。”香儿捧过小芙似要安慰,但小芙却难得怒了一回,她发狠道:
“那明明就是活人嘛!若不是活人的话他何必抱着树干不放手呢?”说过他跺脚祈求红豆道:“红豆姐,你快去救他,我总觉得他似在哪儿见过……”
夕阳西下,夜渐到来,河边吹起了嗖嗖寒风。红豆犹豫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她叹声劝道:“两岸这么黑,你定是看错了,咱们衣服还剩得多,赶紧洗完回去了,此处的黑夜不安宁。”
小芙实在无奈,她的心思已全然落在了燕青身上,而这时突然“呼呼……”
一阵狂风朝着岸头打来!
香儿站得太近,这风又实在太快,她站不稳脚下不由一滑,往河里头倒去——
“香儿小心!”红豆眼疾手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将香儿捧在了怀中。
香儿惊魂还未定,小芙又呼喊道:“衣服,咱们的衣服要被吹到河里了!”
风可真会捉弄人,两盆衣服被那么一刮竟少去了大半,三人想去抓,可才伸手那些衣物却已落在了河面上。
“啊!完了完了,回去要遭那老女人责骂了,”香儿拗着嘴,一会儿她又叉腰指着天空骂道:“你这不开眼的老天爷,我——”
“轰隆!”一声惊雷打断了她的话。
香儿惊得身子一颤,她险些又掉进河里头。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火烧得流云突然变得乌黑!护城的河有了打浪的趋势,河畔芦苇放肆摇摆,站在河边地三人更如断了魂一般彷徨!
这……难道有天人要降临了么?
天人不救,何恕?
“轰隆!”一道奔走的疾雷打在河面!
“呼呼!”狂风再起,卷起了半边河水!
“哗哗!”河水如沸腾一般滚动翻转,它推动着燕青的身子不断地朝着河边飘去!
此情此景大有翻江倒海之势,红豆也眼前之景震撼,她赶忙拉着香儿与小芙扭头走去:
“快走!天生异象,必定有不测之事!”
“等等!”小芙突然反拽住红豆,她一指巨浪中裹着的燕青道:“姐姐你瞧,是他!”
他……没有名字,在红豆的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救他。
“噗通!”她跳了下去。
“姐姐!”香儿与小芙异口同声地惊呼,单红豆才一入水便被巨浪搅得没了影儿。
小芙的泪顷刻间便迸了出来,她无力地摊到在石块上,泣不成声。
“哎呀!你哭什么?”香儿也急得直跺脚,她来回瞧了几眼水面,最终咬唇决策道:“小芙你留在这儿,我去找姐妹们来帮忙!”
“香儿你别走!我……我怕……”小芙想抹着泪想忍住不哭,可她一想起消失的红豆愈加嚎啕:“呜呜……安姐姐死得好惨,都怪我,都怪我……”
“啊?傻妹子,你可不要想不开,安姐姐还不知生死呢!”香儿生怕小芙自寻短见,她连拉带拽地将其拽离了河岸。
小芙挣扎:“呜呜……香儿你放开我,我要下去救安姐姐……”
“你去作死么!”香儿怒道。
“姐姐死了,我们活着还有有何意义?……伴她一起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你这……这……哼!那我也去死好了!”
香儿的泪也决堤而出,她带着小芙一同朝河岸走去,“不就是死了,谁怕死?”
可她们还未走出两步,一个声音便从滩头传来:“你们两个活宝,我还没死呢……还不快过来帮我一把?”
香儿惊,小芙愣,她们相视一眼全然不知所措。
“香儿,好像是姐姐的声音……”
“安……姐姐?她……她会不会变成鬼了?”
“啊?”小芙吓得浑身哆嗦。而这时那声音又变作责备,听道:“香儿小芙!我还活着呢!你们再不来帮我我就真的要被淹死了!”
“好像真的是安姐姐的声音……安姐姐没死!”香儿喜上眉梢,她拽着小芙赶忙朝着滩头跑去。
“你们小心些,滩头水急得很,莫要被打下去了!”
红豆只手攀着石壁,另一只手则抱着晕去的燕青,恰好石块下有一记裂缝,二人拥在一起刚好将卡满了这缝隙,湍急的河流也似乎没有要冲走他们的意思,反倒是想将他们送上岸去……
“咻咻咻……”余过的风干响了两声便归于消止了,那电闪雷鸣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夜悄然而来,还带来了寂静。
风停了,浪平了,雨点儿却一滴也未落下。
天人已救,苍天自然不怒!
香儿与小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二人从水中救出。这时三人正围着燕青不知所措。
香儿先撇嘴道:“安姐姐,虽说他救过我们的命,但你瞧瞧他,显然是活不久了嘛……这还不如不救呢!”
小芙却反驳道:“我倒觉得他能被我们救下来这是天意,你没瞧见方才风浪都助他平安么?”
“那姐姐呢?”香儿瞧看红豆。
红豆淡下眸子瞧着燕青,以前她不信天意,但眼下却信了,只听她轻轻地吐了三个字:
“帝王之相。”
话音才落她便骑在了燕青的身上,再深吸一口气后嘴对着嘴吻了下去……
“安姐姐……”一向闹腾的香儿却瞧愣了,前不久她才问红豆是否亲过男人呢。
小芙同是惊讶,不过她却理智地解释着:“姐姐这不过是帮这位公子渡气罢了,绝无它意……”
第一百零七章 满身伤痕
今夜院子头敞着灯火,姑娘小姐们都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香儿领着孔雀楼的门客站在左侧,而小姐们则站在右侧。这两伙子人是拉开了架势,还差个要大打出手的理由。
“哼,衣服丢了还带回来个死人,多晦气呀?”
“就是就是,我那紫绒衣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呢,这钱怎么算?”
“唉……不知花影姐哪儿来那么好心,竟不怪还替她们救人!就是出自同一娘家也不是这么善的呐……”
……
小姐们叽里呱啦地就未停下过,而这边的女门客却始终低头不语,就是香儿也只能攥着拳头默默忍受。
她们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咵——”
门被推开,花影板着脸快步而出。
“花影,你就救救他吧!”红豆赶忙随上将花影拦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娇容憔悴,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花影怒:“你明知我有规矩却还将他带回,何意?”
“可他生有帝王——”
“狗屁!我只知道他是个剑客,而且是男人!”花影一语打断她的话,她又斥声:
“这样的人我劝你赶紧带着他滚!否则他不死我也会忍不住去补上一刀!”
红豆却执着上前,她抓住花影的手哀求道:“他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若是个坏人绝不会在蓑衣楼的手里将我们救下!”
“滚开!”
花影不知为何气急败坏,她竟出手猛然一推,红豆受不住这力道,她踉跄几步重重地磕到在门框弦尖,一抬首,脸庞上竟被撞破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侧脸流了下来,划过的血痕在火光下狰狞恐怖!
“我的……我的……”
红豆捂着自己的脸不知所措,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脸实在太重要了……
“安姐姐!”
众女惊呼而上,香儿则大怒指着花影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老女人,不救人也罢,竟还害姐姐毁了容,我……我——姐们们!”她高声呼喊,又道:“教训她们!替姐姐报仇!”
众女皆怒,咄咄之势瞬起,她们纷纷拔剑,蓄势待发。
花影更怒,她动作奇快,才伸手便掐住了香儿的咽喉,她盯着众女道:
”你们能搅起多大风浪?竟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众女的气势当即便被花影所打压,她们握着剑脚下却不敢迈开一步。
“老女人你放开我!”香儿还不忘怒骂,她挥手又招呼着身后的女门客:“你们别管我,杀了这个老女人为安姐姐报仇!”
“我看你是找死!”花影遭骂得动了杀机,她手头捏得‘咯咯’作响,香儿被这力道掐得眼睛泛白——
“花影你住手!”红豆猛然从地上跃起,她身形一闪,抬手一记切掌,只听“啪!”的一声花影的手别重重打开。
花影本要还手,但她定睛一瞧,愣得不敢再发狠——血淌满了红豆半张脸,她眼神迷离又涣散,但瞧着花影的模样却炯炯有神,她一字一句劝道:“别和小孩子们过不去,好么?”
花影蹙着眉,她嘘声轻叹:“唉……你需要止血,我先替你先包扎——”
“不!”红豆一语否定,她又指着身后的屋子坚决道:“先救里面的那个人,他就快要死了!”
“这……”
“救他!”红豆再也不容拒绝。
花影抉择了片刻终于有了动容,她长叹一声:“那我就为你破例试一试,不过你最好期待奇迹会发生,否则他必定活不了……”说着她便又朝那屋子里走去。
红豆咽了口气,她抹去了脸上的血痕,口子很疼,她的心也疼得要命,可她最怕的还是燕青会活不过来。于是乎她也跟着走进了屋子里头。
“安姐姐,你脸上的伤……”香儿及众女都迎上去关心。
“不碍事的,我进去顺便就包扎了,”红豆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而她走至门口又悉心吩咐了一句:“妹子们都凑些钱将遗失衣物的钱陪上,若是不够便拿收拾去补,刀剑江湖的女儿家哪儿需得着那么多华丽的饰品?”
话说完也未等屋外的人反应,“咵。”的一声她重重地掩上了门。她轻轻地倚在门后,脸上的伤疼得她只顾咬唇,而这时忽然一根毛巾递在她门前:“喏……别硬撑了,先将伤口清洗一番再说。”
红豆接过毛巾,先道:“我并没有怪你。”
“我也没要你原谅。”
“他真的——”
“够了,我已说了破例要救,那我就一定会尽全力去相救,”花影转身又轻叹,细声细语:“唉……为了一个不相识的臭男人,值得么?”
值得么?红豆轻抚着脸自问……这肯定是不值得的,她心头也在哭,自己的容颜换来了一次救他命的机会,难道就为了报答他一次救命之恩么?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冲动,她只知晓这是自己内心的选择,是天意……
可天意是弄人的,造化也弄人。
“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将他的湿衣服脱了,不脱衣服我是不会让他上.床的。”花影突然呼唤道。
燕青面如死灰地躺在一块凉板上,他身上只盖了一件大棉衣,若不是他一息尚存,还真像是个出殡的死人。
红豆赶忙来到他身旁,她先用毛巾捂住自己的眼,又咬着唇一点儿一点儿地替他褪去湿衣服 。
花影捣弄调配了些药,她转身瞧见了红豆的模样,偷笑着走来,她问道:“我说安红豆,你这是要闹哪一出?”
红豆脸色稍红,她解释道:“未经过他人的同意又怎敢私自脱衣?再说了,非礼勿视……”
“哈哈!那你可真是保守——喏,你瞧,他的衣襟都嵌入伤口了,你那么一扯非得将他伤口撕裂不成……”
“啊?”红豆吓得赶忙揭下毛巾。燕青胸口的衣襟紧粘着伤口,模糊的血肉似与之混为一体,瞧见了都惹人怕。
“那我该怎么办?”她惊愕地望着花影。
花影先不语,她转身在屋中一番搜寻,小一会儿后她递给了红豆一柄小剪,道:“喏,用这个剪开他的衣服,小心些,莫要剪到他的肉了。”
“我……这……”红豆好生犹豫,但花影却将剪子塞到了她手中,再嘱咐了一声:“你可快点儿了,越墨迹他越没得救。”
经这么一说红豆只能硬着头皮去小心操.弄,而花影也转身离去不知捣鼓着什么。
在不一会儿后燕青的衣物被慢慢剪开,红豆红着脸,接下来她会第一次瞧见男人的身体,不知为何她心头竟有莫名的期待……带着这份期待她小心翼翼地将衣物拨开——
男人的身体的确会让女人脸红,但燕青的绝不会,他的身体会让任何人感到害怕!
红豆仅瞧了一眼便浑身发颤不止,“哐当!”她抖落了手中的剪子,吓得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花影捧着一盆热水走来,她再瞧燕青身上的情形后吓得水盆差点打翻……但她坚韧地咬着唇,冷声道:
“你知晓我为何不救他们这类人了么?他身上的伤痕越多,杀的人就越多,每一条伤疤后都背负着成百上千人的命……”
燕青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当然了,这些伤痕若比之心伤,要少得太多太多。
……
第一百零八章 梦醒时分
红豆还是将燕青抚到了床上,她用毛巾轻轻地与之清理伤口,她心头总有个声音在为燕青解释:他坚毅,他果敢,他值得你去拯救,他更不会是个坏人……
花影同坐在床弦,她边撵倒着药膏边瞧着红豆,许久她忍不住劝道:“我看你定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他分明就是个臭男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豆凑得更近,她抽了抽鼻子小嗅,摇头道:“他虽然不香,但也不是臭的。”
花影反驳:“女儿家的眼里只要不臭的男人都是香的,都是值得去信任的。这样你总会吃亏——难道你忘了他前几日左拥右抱的模样?好不风流快活。”
“那应不是他的真本性吧?”红豆更像是在问床上的燕青。
“那就是男人的本性,每个男人皆是如此,”花影轻叹,又道:“因为我是过来人,我被男人骗过很多回。”
“那说明你笨,亦或者你运气不好,你没有遇见一个好男人……”
“我看你是要发.春了!”
红豆不语了,她若发.春了为何脸色苍白如纸?
花影一把夺过红豆的毛巾,她极认真地瞧着红豆道:“安红豆,我不想见你步我后尘,情花不知不觉就会开,但你一定要自己将它掐断!这样你才会活,他也才能活!”
红豆的眼神迷乱,她突然发笑了,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孔雀楼的人!”
孔雀楼的人又怎么了?孔雀楼的人就爱不得别人么……这是她心里头的不甘,可她还未说出来便闭眼晕了过去。
“红豆落在孔雀楼,入骨之愁,装人在心头,惹来花自凋零,水自流……”
花影将红豆搬上了床,就让她睡在燕青身旁,她下寒水救人又彻夜守候,惹来了风寒——病怕是要生上几天了。
燕青的伤口已清理干净,花影替他倒上自己调制的药膏,三两下包扎好,过后就盖上了被子。
他的病也就这样了,挺不过来就得死,若是活过来没准儿还能讨一个痴心的女儿郎做情人。
红豆蜷缩在一旁,她不由自主地拥着燕青悉心入眠,烛火下二人的模样同样苍白,好笑地瞧起来竟还有些般配。
花影瞧上两三眼便愣住了,若不是嫉妒无常她又为何去发愣?
满身伤痕之人是可恨的,他们若不是历经厮杀又怎落得一身伤?但反过来瞧他又是令人敬佩的,因为他笑到了最后。
“哼!”
她轻哼一声,吹灯熄火,转身离去。
……
燕青的梦里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无数次魂牵梦萦都是与雨儿翻云覆雨,可这一场梦却不同——雨儿温顺得倒在她怀中,就这样依偎着直到梦醒。
梦醒后已是一天的傍晚,不知是第几天的傍晚,怀中的人确实不见了,一股失落感顿时爬上心头。
他清晰地知晓自己怀中是有人的,因为他闻到了那股清新的,独特的,属于女子的香味。
余温还在但怀中却空空如也,空留一抹余香惹人相思,到底是哪个姑娘折煞于她呢?
他闻得出这味道并不属于雨儿。
“呼……”他长吐一口遗憾,想坐起身,可身才半起一股钻心的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痛让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霹雳堂的地堡,那埋葬亡魂的地坑,爆炸,洪流……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倚栏听风的花边儿雕木,黑红八角桌与弯脚凳子,炭炉安了送暖的炕道,床罩挂着叮铃珠帘,清新淡雅的鸳鸯绣被……
这个温柔乡,还是有姑娘抱着睡的温柔乡!他想不到眼睛一闭一睁竟出了这么一件安逸事儿。
“可再安逸的事儿以我眼前的情况来看,只能看不能摸呀……”他佯恼,心中却欣喜得很,因为他还活着,只要命在,一切都好说!
一会儿,他蓄了好一阵子力气,咬紧牙关抚着床边还是爬起来了。他必须去感谢两个人。
第一自然是救他性命的人;第二个人则是陪他睡觉的姑娘……
“咵——”一身脆响,门被人推开,在刹那间燕青又闭眼倒了下去,他装作未醒,心头却满怀期待,会是谁呢?是救他的人还是陪他入眠之人?
“哗啦啦。”玉手卷珠帘,手腕翡翠镯,头有玲珑宝钗,娇容粉黛是风尘却很出尘,红豆断然不会有那么首饰与胭脂,所以来的人是花影。
花影先坐在床边,她轻轻地拨开燕青的衣服,在瞧了一阵伤口后又用手探了探燕青的脉搏,微微蹙眉,小有纳闷:“胸口的伤渐行愈合,体内也无大的波动,一天一夜了怎还不见醒来?”
燕青嗅了一阵,他闻出来了是谁,也知道了这是哪儿,更大致猜到了是谁救的他。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吓!”花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开目吓得差点摔去,她惊声又支支吾吾,指着燕青:“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燕青又扒着床沿做起了身子,这次他可没了玩味的态度,他问:“你竟是个大夫?”
花影‘哼’了一声,锁眉道:“我怎就不能是大夫了?”
燕青言谢:“你既然是大夫我就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是来确定该不该感谢你的。”
花影起身,她不在乎燕青的感谢,冷声道:“你不必谢我,既然你现在已经醒过来,稍后我会叫人给你送来一套衣服,穿上它,离开此处。”
“都说医者仁心,你的心头却那么硬,”燕青说着眼睛一转,他又道:“要不这样吧,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前面三日就当是我包夜,而你的医疗费就当是陪我过夜,后头这几日嘛我接着住,等待我走的时候再一并与你结账……老板娘,这览子生意你做不做?”
“做你个大头鬼!厚颜无耻的家伙,横看竖看都是个混账!”花影撰起拳头就想打,可她拳头才刚刚举起,一声呼唤却从门口传来——
“花影你要干什么!”
红豆站在门口,她……变了。
变得也许更美,她梳着几缕青丝耷拉,斜盖着脸庞,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花影拗着嘴先是放下了自己的断掌,她广袖一挥‘哼’了一声转身踏出珠帘。
“是红豆姑娘么!”燕青喜出望外,他不知为何会这么期待,他想下床却动不了身子,又想探出头去瞧上一眼。
红豆微微一笑,欣喜了几分,燕青醒了她怎能不高兴?
她手里头还捧着一碗瘦肉粥汤,冒着热气,趁热就端了过来,眼下正好吃得。
“人家叫你呢,不回答一声么?”花影瞥了红豆一眼。
“嗯?”红豆是相思得太入骨,她竟没有听见燕青的呼喊。
这时燕青又从珠帘里头呼唤道:“红豆姑娘,你可否进来一见?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红豆犹豫了片刻,她将瘦肉粥放在了桌上,冲着珠帘后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红豆姑娘?”燕青纳闷,怎无人应?
见此场景花影也摇头淡笑,她端起瘦肉粥再入珠帘。燕青一瞧进来的是她,不免心中有些失望。
“怎么?见不到她你失望了?”花影坐在床头,调式着手头的粥。
“她这是怎么了?”燕青纳闷。
“你可能吓着她了,或者她怕吓着你……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想见你。”花影舀起一口粥递到燕青嘴边,“尝尝吧,这可是她亲手熬的。”
瘦肉颗粒儿很细,还有淡淡豆香,这里头还放了红豆的……
“好吃!”燕青笑着自己捧过碗,他也不嫌烫,狼吞虎咽,这几日可将他饿坏了。
“用心熬的粥自然好吃了。”
“什么?”
“没什么,你将这粥吃了放在床边,我待会儿会叫人来收。”花影交代了一番,起身就欲走了,可燕青这时又叫住她:“你先莫忙,我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
“是谁救了我?”燕青先问,但后头又补充道:“我应该是飘在水里的,三日前有谁去河边待过?”
花影想也未想,她随口道:“算是你的命大,三日前我嘱托几个妇人去洗衣服,她们发现了,就带着你回来了。”
“呃?妇人?果真是么?”燕青用目光打量着花影的眼神,是否撒谎他一眼便瞧得出来。
花影晃过眼神偏过头,她又道:“自然是了,难道我舍得让这些姑娘去洗衣服么?”
经这么说,他遗憾呢喃:“你说得倒是……”
“好了,你就莫要去乱想,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养伤,不过可先说好,银子我要收两倍!”
……
第一百零九章 花前·月下
入夜不知几时,凉如水,夜空挂着一轮圆月,庭燎之光下瞧有人独步,婀娜多姿只瞧轻罗背影,她一步定一步,三步后又大停,转身又不转,纠缠了些许时间又轻盈向前走去……
夜深了,有未眠之人——女人心思稠密,琐事拨心弦,再清净也泛起杂音,睡不着索性不睡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豆睡得清净,就是有半点儿吵闹她都会辗转难眠,这类坏习惯不知是何年何月养成的,甚至找不出个答案,大夫说是她的心思太过玲珑。玲珑是女儿家的通病,亦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举头望明月,又捧着自己的心,问自己又问月亮:“明夜可懂我的心?”
明月本无心,何去问相思?
院落里种了些花,夜太黑也瞧不出什么模样,但这花应当是绽放了的,隐约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花香。
这也许是唯一能让她高兴些的事了,于是她干脆蹲坐在一旁的边檐下,自赏无垢花。
“阿嚏——”一记喷嚏打得老响了,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她怕吵着这些花儿了。
她又“呼呼”了几声并抽了两下鼻子,这时忽一阵寒风袭来,就是裹着的厚衣服也抵挡不住夜寒,她打了个冷战起身欲走,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些花儿……
三番踌蹴后她还是留了下来,寒风也不是阵阵吹,花香倒是阵阵来。她其实早早就想来赏花,只是她一个连胭脂都少抹的女人,自我觉得不配赏这些花儿
这些花儿是给窑子里的小姐们赏的,她们撵花做香料,又用花瓣沐浴……红豆长这么大也没这么干过。
“阿……阿……阿嚏!”她已尽全力再忍住,可越忍便来得越强烈,这一下竟打出两行鼻涕。
“咦!好龌蹉。”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但好在四周无人,她正准备又手抹干那鼻涕,但忽然间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生病了?”
“啊?”她惊嗤,没意识地回过头……头一回便撞进了燕青的怀中。
无眠之人并不止红豆一个,燕青同样熬不过这漫漫长夜,又冷又寂,伤口还疼得难忍。
“嘶……”燕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半眼微张,忍着疼。
“我……我……”红豆赶忙撤去几步,她只斜视了一眼燕青便勾着头,夜很黑,她的脸有见不着的腮红。
燕青又深呼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红豆道:“擦一擦,黏糊糊的多脏人。”
红豆羞得甚想开个地洞钻出去,她夺过手绢擦拭着将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可突然却惊呼道:
“这手绢上怎么会有血!”
“血?”燕青凑上一瞧,那手绢上确实有血……他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胸前,才发现点点血迹沁出了胸膛,他总算是明白了,苦笑道:“早知道将这手绢揣在腰间了,呃……红豆姑娘你莫要介意。”
红豆猛然一怔,她凑近燕青胸膛,惊疑道:“这是我撞得么?”
燕青眨了眨眼并指着胸口道:“当然了,喏,你瞧,还有你的鼻涕呢……”
“这……好生对不起!”她恼自己,又心疼燕青,瞧着渐渐浸透地血迹,心急如焚,“那怎么办?……不行!我去叫花影来——”
“哎,且慢!”燕青哪儿能让她走,花前,月下,他与她都有心事,不问不说,又走哪儿去?
“可——”
她才要言语,燕青又出声打断道:“花影姑娘早就调好药膏,我房中自有,不必扰人入眠。”
她半咬红唇,低头呢喃:“是呢,花影应当早就休息了吧……”
“她都休息了,你为何不休息?何况你还生病了。”燕青说着便褪去了自己的袍子,他想替红豆披上取暖,可红豆却赶忙退后,拉开了老长一段距离……她是怕燕青的这一举动,就像是在逃避坏人一般。
燕青抱着袍子愣了好一阵子,他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难受,月光下他好似一个弃子般可怜。
红豆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过激,她想上前解释可就是迈不出那一步,她瞟了燕青两眼却又勾着头,沉默,保持沉默。
“我怎么你了?你为何要怕我?”燕青一声叹,破了这月下无言的沉默。
红豆摇头也不辩,只言一句:“没有。”又撇过了身去,
“没有什么?”燕青追问。
“什么都没有,你误会了一切。”红豆道。
“你对我有偏见了。”燕青又叹。
“没有。”她的否定并不坚决。
燕青又道:“那就是有——你觉得我是个浪荡之人,你觉得我喜欢玩女人,你觉得我是衣冠禽兽?”
实话说来她的心中的确觉得燕青是个浪子,但她同是挣扎在江湖中的人,她明白,所以她轻叹:“自古英雄多风流,你喜欢女人,女人喜欢你,佳人常伴,夜夜笙歌……而我——”
“你什么?”未等红豆的话说完,燕青已凑来她身旁,他也勾下头想去瞧清楚她的脸——红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所惊愕,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后边儿是边檐,脚跟子绊到了上头,一个踉跄,惊呼都来不及,倒向花丛中。
燕青眼疾手快,他弓步矮身,左手搂着她的肩,右手捧着她的腰,这不,伊人又入怀了。
他瞧着她,二人相视了不知多久,幽幽庭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红豆的喘息声十分粗糙,她心跳‘砰砰’也听得一清二楚。
“呼咻……”一阵寒风吹过——
“阿……阿嚏!”这一记喷嚏来得刚刚好,它喷了个燕青满脸。
“这……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红豆挣出怀抱,她撇头暗自喜庆,第一次觉得打喷嚏如此有用。
燕青面皮一抽,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涎水,苦笑道:“看来红豆姑娘得回去休息了,再吹冷风风寒会加重的。”
“告辞。”红豆巴不得逃离,但她还未转身便又被燕青叫住了:“哎,红豆姑娘稍等一会儿,在下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不知可否赏些时间?”
红豆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她只好能点头略微催促道:“那公子就快些问,问完我好去休息。”
“是你救了我?”燕青一语开门见山。
“不是。”红豆回答得坚决。是,但却说不是,她撒了一个该撒的谎。
“真的?”
“真的,是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发现了你,当时你都在河里冻僵了……”
“好。”
“嗯。”红豆要赶忙走了,她不敢确定自己的谎言能支撑多久,花影告诫过她,千万别和燕青这种男人有联系,会死掉的。
“呃——红豆姑娘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么?”燕青追问,他还想再与红豆多说几句。
“不想知。”
“那明日红豆姑娘可愿与我小叙片刻?”
“小叙?怕是不要了,会惹来姐妹们的闲言蜚语。”
“我说得是公事,且可以去外头商议,并不一定要在此。”
红豆顿了顿脚步,她撇头瞧了燕青一眼,拒绝道:“我此次的任务并不包括与你谈论公事,并非我不通人情,只是公事公办,我代表的是孔雀楼并非个人。”
燕青呵声道:“不关你孔雀楼才怪,就是要拿你们试问!”
红豆蹙眉道:“公子与孔雀楼有过节?”
“不错。”
“那我们就是敌人了?”
“差不多。”
红豆回首,横眉冷对,她威胁道:“你知道此处尽是我孔雀楼的人,你想造次么?”
燕青淡笑:“尽管我受伤,但你们同样不是我对手,可不要螳臂当车。”
“我告诉你,孔雀楼十二斋主各个武艺高强,我们楼主更——”
“你们楼主在我剑下走不过十招!”
“你——”
“明日,正午,城东那一家三层酒楼,不见不散,”燕青未等她再言,转身便挥手离去,而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言语了一声:“你若是敢迟到,或是不来,我会将这里烧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巾帼不让须眉
次日正午,暖阳高照,今儿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大西北终于迎来了像样的春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下已是饭点时分,但大街上的各类吃店客栈都冷清得很,还不是那几声爆炸将镇上大部分的人都引了过去,生意也没了着落。
“玉珍楼”
——珍馐万钱的一处地方,它鹤立鸡群在众家客栈间,但近来这家的生意并不可观。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免费的店住和免费的酒喝,谁还来此楼花银子消费?
客栈的伙计拖着头正打瞌睡,他一点儿都不快乐,此刻他正害怕自己被掌柜的遣走呢,店里头没了生意,谁还愿意白养着他们?
红豆执着剑,她今日带了一展面纱,此刻她站在楼前,犹豫着是否找对了地方。
“臭小子,有客人上门了,还赶快去相迎?”掌柜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随手一记茶杯便砸中了伙计的脑壳。
“哎哟,谁呀——”伙计吃疼,扰了瞌睡让他好生恼怒,可他才瞧见是掌柜,顿时又嫣儿了下去,他道:“二叔,这是咋啦?”
“龟儿子,若不瞧你是侄子,老子早开了你!”掌柜捧着一壶酒边上楼边骂,他又用下巴勾了勾门口犹豫不决的红豆,道:
“瞧见门口的女侠没有?快去请进来,招呼好了!”
伙计撇了撇嘴,他一瞧门口是个漂亮的姑娘,倒也不生那气了,赶忙地换了个笑脸,过去相迎,他走至门口恭敬发问:
“这位仙女姐姐,是准备进住咱客栈还是打尖儿啊?”
红豆最后瞧了一眼头上的牌匾,她轻叹道:“小二你莫要误会,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伙计挑眉,他心头落了空,也叹道:“原来是来寻人的啊……仙女姐姐瞧咱这店都快落魄了,哪儿来的人给你寻?”
“这店里头没人么?”红豆问着又喃喃自语:难道他是骗人的?
伙计思绪片刻才道:“有倒是有一个人,是刚来的,不过他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此话怎讲?”
伙计道:“那人浑身上下掏不出一个子儿,却还要了一间最好的包房,叫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说是什么……自有人为他结账,”伙计又纳闷道:“难道仙女姐姐是替他付账的那个人么?”
红豆的心头也没底,自己身上也就几两碎银子,定是付不起那一桌子好酒好菜的……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再怎么也要上去瞧瞧才是,她道:“你不妨带我去瞧瞧他,若真的是他,那银子……我自会找法子给你们的。”
“也行,那随我走着吧,”伙计爽快地领着她上楼,边走还边劝道:“仙女姐姐,我可告诉你,这种骗吃骗喝又骗身子的小白脸儿我见着多了,你们千万莫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红豆没心思听伙计的唠叨,她心头是带有怒火的,因为昨夜燕青的言语中充满了威胁,她连自己的佩剑都带上了,万一谈不拢,大不了以死相拼!
“兔崽子,你懂个锤子,再乱说客官坏话老子打死你个龟儿……”还未上楼却听见了掌柜的骂声,他先是听见了伙计的唠叨。
掌柜的举着托盘这才显了身,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那双眼睛可精得很,他冲着那伙计又骂道:“有贵客来了也不见得招待,还要老子亲自去端菜倒酒,养你又何用?你还在这儿诋毁客人……”
掌柜也不是省油的灯,骂起人来全然不含糊。一旁的红豆早已不耐烦,她抖了抖自己的佩剑冷声道:“掌柜的,我是来听你们吵架的还是怎么着!”
她这么一呵斥,掌柜的变脸奇快,他拍了拍自己脑袋自责:“哎哟!让仙女姐姐见笑了,都怪这龟儿子扰了我心思,”说着他让开身子,点头,哈腰,并用手指着最里头的那间包房道:“仙女姐姐里边儿请吧,你应当就是公子等的人了。”
红豆轻哼一声,抱着剑朝那里头走去。
“二叔,那里头的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他身上可没有银子呢……”
“老子说了你懂个锤子,”掌柜地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并塞到伙计手头催促道:“这是那公子嘱托的事儿,要你送去城西口的。”
“啊?”伙计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诉苦道:“二叔,你这是要害死你侄子的命,那城口早就被人包下了,里头住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我不去,我不去……”
掌柜又骂道:“你可真是个龟儿子,那客官说了,将这纸条送过去,没准儿你还能领着赏钱叻……”
“赏钱也没有命重要嘛……”
“别废话,麻溜儿地去!”掌柜地边走边将伙计推下楼,那伙计实在没了法,万般为难地接受了,只是他刚跑出门口却又扭头问道:“二叔,都叫我去送信,可是我该送给谁啊?”
“这……”掌柜的挠了挠头,又道:“他也没与我明说,反正就是送过去,你随意给就是了……哎呀,我就说人家是贵客嘛,贵客做事岂容你我去揣测咯?快给老子滚去送!”
伙计嗤了两声便拗着嘴跑出门,屁颠屁颠儿的没一会儿也跑没了影儿。
……
高楼上席坐,玉盘珍馐,这一桌不说千两,几百两银子定是有的。红豆推开门,一眼便瞧见了举杯小酌的燕青,好不悠然快哉。
燕青瞟了红豆一眼,“啪啪”他淡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漆木圆凳,道:“来,红豆姑娘,我坐过来。”
红豆柔唇半咬,她想离燕青远些,可这偌大的包房中却只有两根凳子……这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燕青看明了红豆的心思,他又招呼道:“还客气什么?既然是谈正事不坐近些又怎听得清楚?”
红豆犹豫了片刻,她过几步用剑将凳子托离了燕青几步,这才走过去做下,并对燕青道:“你说吧,我耳朵好使得很。”
燕青先不言,他慢慢地替红豆倒上了一杯酒,递过去,才道:“在那窑子里头吃得一定不好,先来些酒肉油水,咱们边吃边聊可好?”
“不好,我不饮酒。”红豆一口回绝。
燕青端起茶壶自斟一杯茶,他小品一口才问道:“你不善饮?都说孔雀楼里的姑娘都练过酒量的,难道是假的?”
“啪!”红豆怒了,她将佩剑往桌上一拍,道:“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我孔雀楼里的女子都是陪酒的妓.女!”
燕青赶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就算我有这个意思,也不是我先有的这个意思,是外头的人流传的!”
“那今日我就告诉,孔雀楼里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有风气却不风月!”她说着只手举起酒壶,撩起面纱,壶口对着柔唇,伊人饮酒!
燕青瞧得有些呆了,红豆那半张的面纱,娇容若隐若现,不知她是否酒醉得脸红,只瞧见她的黑瞳乖张又清明——
“啪!”一壶酒饮尽,一滴不洒地灌进了红豆的肚子里,她发狠地望着燕青,屑声道:“瞧见了么?”
“差一点。”燕青道。
“差一点什么?”
“差这么一点,”燕青猛然凑前,他挥手一抓,摆出一道风,风过,红豆的面纱飘然落在他手中。
青丝落下几缕,挡住了红豆半张容颜。
她惊呼撇过头,差一点就让燕青瞧见她脸上的伤痕!
“把面纱还给我!”
“不还。”燕青将面纱揣进怀中,他说不还,一定不会还。
“你真无耻!”酒气与脾气一并冲上眉梢,她开始骂人了。
燕青道:“我并不无耻,只是你带着面纱怎么吃饭喝酒?我替你揭了难道不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的剑,柔情似水
“你莫要以为救过我等便可以为所欲为,我孔雀楼的人并不好惹!”
红豆抓起了桌上的配剑,酒意上头,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青眯了眯眼睛,他瞧得出,这个姑娘喝醉了。
醉酒的姑娘……他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邪魅,试问一句:“红豆姑娘,你醉了么?”
红豆不屑,尽管她强迫自己不失态,但口头却诚实地乱语起来:“我……我没醉!谁说我喝不得……我……我还要再喝!”
她将剑刨在了地上,另只手又想去找酒喝……
燕青可不能再让她饮酒,要是喝麻了,一头睡去,找谁问消息呢?
“安红豆?”他轻唤。
“嗯?”她被这么一唤,已没了注意力,只能掐着眉头,痛苦神伤,看来烈酒的后劲儿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燕青挪着椅子,他想凑近红豆些,可才没进几步红豆便一头栽倒在桌上,这是断片儿了?
“红豆姑娘?”燕青搡了她两下。
“别闹,我头疼得很。”红豆挥手打开燕青的手,这一下子力道十足,就是隐隐中还夹杂着一丝内力——燕青心头不免一惊,他瞧出来了,这姑娘正在以内力对抗酒劲!
孔雀楼的女人的确不一般,红豆能坐上斋主一位武功绝不会差,对付这小小的酒劲儿还不得心应手?燕青有急了,他怕红豆醒来了自己该怎么去解释?
“那个谁……”红豆忽然斜面露出一只眼睛,她静静地瞧着燕青,眸子中混沌已渐渐消去。
“你是在叫我么?”燕青指着自己道。
“这房间里除了你还会有谁?”她反问道。
燕青转着眼轱辘,他道:“我可并不叫那个谁……不过,我就是那个谁,那么你叫那个谁,也就是我,干嘛?”
她‘切’了一声冷笑道:“你少绕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醉了吧?”
“你的确醉了,但醉得没那么彻底,否则以你先前的性格,说话不会这么粗鲁。”
“哼……我真性情便是如此。”
“所以你这样?”
“所以怎么样?”
“所以你想与我闲聊,好拖延时间你用内力解酒?”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收回了眸子,谎言与目的被一语拆穿。
“你何必浪费内力来解酒”燕青起身,他瞧了一眼地上红豆的佩剑,又用脚那么一勾,挑起入鞘的剑,再那么一抓,剑在手,而又听一声龙吟‘锵!’寒光一闪,剑出鞘。
“唔……姑娘们用的剑就是要小巧一些,”燕青眉目比剑身,剑指苍天,锋三尺多一点,剑廓宽两指,若悲流梭是披星戴月的璀璨,此剑则如月下的萤火,两三意柔情。他又不经赞赏道:“好一把温柔的女子剑,不知是出自哪一铸剑名家?”
红豆忽然很急,她欲起身却没了力气,只能咬着唇呼喊道:“你要做什么?将我的剑放下!”
“我要你这把剑。”燕青道。
“什么?”她惊得有些不信。
燕青又道:“我身边无剑,所以我要借你的剑用用,”说着他又问:“那你这把剑可有名字?”
剑客,剑不离身手,若剑丢了,要么是退隐江湖,要么是人已逝去……剑又能轻易言租借?
“我看你是疯了,将我的剑还给我!”红豆急得眼睛都红了,她费尽力气站起身,可她还是拼不过酒劲儿,摇摇晃晃地没走上两步便要摔倒——燕青将剑回鞘并夹在腋下,在红豆要摔倒之际他又凑了上去,可他刚想伸手去接,红豆却扭过腰——“啪嗒”一声,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燕青蹙眉,他瞧着红豆不知所言,心中更好生难受:这个姑娘宁愿跌倒也不愿让自己抚她……自己就这么不受人待见么?
红豆被疼得泛出了好几滴泪花儿,她抻着手想爬起来,可手软脚软的,挣扎了好几次都起不来。
“我租借你的剑,一定就会付给你相应的租金,这租金可是各式各样的,只要不无理我都能办得到,”燕青说着有小叹了一口气,他将剑轻轻地塞在红豆手里,“现在我将剑还给你,但我有信心,你一定会轻手将剑交给我的。”
红豆紧握住剑鞘,撇过头,就是不看燕青。
“嘿!我说!你怎么老是躲着我?”燕青叉着腰,他好笑又好怒。
红豆口中有道不尽的苦涩,她只能道:“你先将我的面纱还给我,还给我我就告诉你原因。”
他无奈只好掏出那面纱丢给了红豆:“喏,这次上边儿可没有我的血。”
红豆抓过面纱又偏过头,她捣弄了好一阵子才将面纱又戴上,过后她才轻声一叹,伸出一只手道:“扶我起来。”
燕青并未将她扶起,而是拦腰将她整个人都捧在了怀中。
“你要作甚?”她带一点儿羞怒,想挣扎却没力气,更害怕弄伤了他胸口的伤。
燕青笑道:“你可不要误会,你的酒劲儿还未解,我扶你起来你还会摔倒,不如就将你抱起来。”
她屑声:“好一个油腔滑调之人。”
燕青挤了个坏笑,只言四个字:“你可真沉。”
“你!”她拗着嘴,眼中的怒火甚至比抢她佩剑之时还要盛大些。
可不能轻易地去说一个姑娘胖呀!
燕青说得是实话,他抱过的姑娘也不少,红豆的确是最重的一个,却是抱起来最舒服的一个。
“放开我,我坐下自行解酒便是了。”她又偏头道。
燕青可没打算放手,他捧着红豆坐在了椅子上,霎时又一道内力冲丹田而起,流走四肢最终汇聚于掌心,最终又由掌心渡入红豆体内——他在替红豆驱酒!
“你……”红豆好惊,身体暖暖有气息涌入,酒劲儿被瞬时压制,力气也在渐渐地恢复,她疑惑了小一会儿,最终担忧地瞧着燕青:“你身上有伤……”
“我在酒里下了药的,以你的内力解不开,所以我来。”燕青道。
“怪不得……你这伪君子,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春.药。”燕青笑吐二个字,这自然是开玩笑的,他也未在酒里下过药——他不过是找了一个帮人的理由。
红豆晓得这是拿她打趣,大起大落中她已疲倦了,于是妥协地倒在燕青怀中,逆来顺受,她小叹:“你费尽心思想灌醉我,现在却来替我解酒,是为了生趣还是别有目的呢……”
燕青摇头道:“都不是,我不过是单纯地想帮你,并让你认清楚我的为人。”
红豆缓缓地闭上眼睛,她轻吐道:“算了吧,你不是个好人。”
燕青已难得去诠释好坏的分别,他静静地瞧着怀中的红豆……她就如步凡尘而来的一杯清茶,而雨儿则像是从天而降的烈酒,可惜的是,他喜欢喝酒,越烈越好,对于清茶而言,或许只有在他将酒喝腻的时候才会拿起。
“我并未灌你喝酒,是你自己拿起酒壶豪饮,我见你醉了才将计就计……你似乎很厌烦别人说孔雀楼不干净,其实——”
“呼呼呼……”燕青的内力太过温暖,解去酒意却又惹人睡意,下一刻她沉睡在他怀中,抽抽鼻子,香甜得很。
燕青想偷偷揭去她的面纱,可临近其脸庞后又抽回了手,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自伐其问:“可真不是个男人,总想着趁人之危……”
“吧嗒吧嗒!”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子急促的马蹄声从楼外边儿传来!
“吁——”
“他在哪儿?”
“爷,随我来,那公子就在二楼的包间……”
“哒哒哒……”顷刻间便是急促的上楼声。
“啪!”门被人一把推开,也不问候,好生无礼!
然而眼前房中除了一桌子酒菜就再也瞧不见他人的影子。
窗户是开着的。
他们从窗户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者自是宇文六月的手下,身着黑衫,腰间挂着一柄似圆月的弯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是杀手,见血才会笑,总是黑着一张脸,而今他一瞧眼前已人去房空的场景,脸更黑成了煤!
弯刀好似要动了,他怒得想要杀人。
掌柜的与伙计瞬息已感受到了杀气,伙计吓得转身要逃,但掌柜的却理智地将他拽住,掌柜的知道,这个时候若逃,会死!
“二叔,二叔……我说了不该去找嘛……”伙计已有了哭腔,他捧着掌柜的手臂骇得发颤。
掌柜的也不好说,但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这家客栈能开在这里就说明他是有脑子的。他先撇开伙计,嘘声先嘱咐:“龟儿子,你留在这儿莫动,叔上去和他扯,若是说翻了老子就锁住他,你可得逃命……”
“二叔……”伙计舍不得却又迈不开步子,掌柜的大有英雄一去不复返之势,他大步流星,理直气壮,走近门口,正想开口,但那黑衣人却率先发问,声音很冷,却十分明了:
“走多久了?”
掌柜的一听这冷如寒冰的话语,那挺直的腰板儿顿时又萎靡了一节,他支支吾吾地却吐不出半个字,他哪儿知晓是何时走的?
“何时来的?”那人又问。
“哦……这个,正午时分来的。”掌柜如实地回答道。
“几个人?”
“先是个男人,后是个女人。”
“男人是谁?女人又是谁?”
“您的信就是那男人托付所送,而那女人是后来来找男人的。”
黑衣人迟疑了半寸目光,他几步便走至包房窗前,探出头,左顾右盼,无人,甚至没留下一丝足迹。
掌柜的这时又道:“那男人说了,只要将信送去,自会有人来替他付这桌子酒钱。”
“我凭什么要为他们付钱?”
掌柜咽了咽口水道:“因为那男人说了,只要你付了这桌子酒钱,就让我告诉你一些事……”
黑衣人霎时回眸,那眸子中是无尽的杀意,他伸出手摸像自己腰间的弯刀!
掌柜的骇得连忙后退,这时伙计却一往如前,他护在掌柜身前道:“二叔,你快逃!我来替你挡住他!”
“龟儿子,你死不得,死不得!”掌柜欲将伙计拉回,但那黑衣人却一声呵:
“你们吵吵什么?我要你们命了么?”他说着便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金子,原来他并非是摸刀……瞧他随手将金子丢给了掌柜的,又道:“我们是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元宝可够买这桌子酒菜与你那口中的消息了?”
若不是这金元宝亮眼,掌柜的与伙计差点儿就晕了过去,这庄买卖一点儿也不亏!
掌柜的抹去头上虚汗,他将元宝揣进自己怀中,这才道:“那人只留下了三个字——孔雀楼。”
孔雀楼!
黑衣人双瞳一怔,他又取出怀中那片儿字条,字条上同样只写了三个字,还是用筷子沾油写的——
囚仙宫!
“客……客官,难道我说得不妥么?”掌柜地一瞧他脸色,那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黑衣人无言,他瞧也未瞧掌柜的一眼,转身纵而一跃,跳出窗,忽而只听“吧嗒吧嗒……”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他疾驰走了。
……
三楼的一间客房内,窗户微开一条缝,燕青站在其后,他一眼不眨地目送着那黑衣人离开,直到那人消失得无踪影,气息也察觉不到,之后他才将放心地将窗门掩实。
送去的是囚仙宫的字条,敢来一探之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人,那柄弯刀,绝不会比他的剑要差上多少。
“无情,看来要有麻烦了。”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窗台。
说如今的这座小城,聚集的刀剑江湖人士不下千人,但真正算的上英雄豪杰的只有四家:
第一,霹雳堂,有着费时数十年与心血建筑的地堡迷宫,在绝对防御下又有极具杀伤的各类火器,实至名归的西北第一威堂!
第二,渗透西北的剑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燕青,不择手段,哪怕是与任何人合作。
第三,野心勃勃的囚仙宫!不得不承认,冷无情作为一把无情的剑,替苏州城卖了不少的命,他虽与燕青绝口不提此行的目的,但人若不笨便能瞧得出,若大的西北,除了霹雳堂会让冷无非感兴趣之外,还有哪儿值得一问?
第四,先前那黑衣人所属的组织,就实力而言其必定不会比剑网与囚仙宫差,更何况那背后之人还在无形地支配着小城中千余江湖人士的走向——能动人心者,心头必定是大智与阴谋!这类人是最难对付的!
“红豆姑娘,看来你的麻烦也不小了。”燕青落座在床沿边轻声道。
孔雀楼的势力很大,但它就像寄生虫一般,寄生在宿主身上,宿主强它则强,但若宿主死了,它也会随着消逝……霹雳堂不知晓,但像剑网与囚仙宫这类顶尖的杀手组织它根本就无法去寄生!
“她派你来做什么?来送死么?”燕青轻叹一声便欲起身离去,可他才起,一只手却拽住了他的袖口。
红豆悄然睁开眼,她一只手拉扯着燕青,另一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面纱,面纱还在,那一切都还好。
“你拽着我做什么?舍不得我离开呀?”燕青回眸笑道。
红豆白了他一眼,问道:“下边儿那桌子酒菜,你付钱了没有?”
“我?”燕青摇了摇头:“我没有钱,我没付钱。”他的确没付钱,是别人付的。
“唉……没钱你竟想着打白条儿,你若是武功不好,估计早被人打死了,”她说过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他将自己右手的玉镯子取下,摸了摸,是不舍的,又叹过一声气后才递给燕青道:“这镯子付那一顿饭钱应该是够了,你拿去抵了吧。”
燕青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他竟接过了镯子,并持着镯子嗅了嗅,又举在手头真挚地问道:“这镯子对你意义不浅吧?”
红豆敛着柔唇,她勉强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是祖传下来的镯子,传给每一代的女眷的,我……”她迟疑了片刻,这片刻间人已忧伤到了极致,她低语又道:“我现在怕是用不着了……”
“啧啧……你是怕自己嫁不出去?”
她轻蔑,瞪着燕青:“你先前也不说了么?我是孔雀楼里的女人,孔雀楼里的女人不配嫁人。”
“怎就不配了?你又不丑。”
“我丑的很!所以我才戴着面纱,我刻意地回避你,就是怕被你瞧见我的模样,现在你可懂了?”她咬着唇,是的,她现在毁容了,变得好丑!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你虽长得不漂亮,但也谈不上丑。”
在女人的眼里,长得不漂亮,就是丑!红豆不爱耍小脾气,但现在她却忍不住了,倒头便缩进被窝里头,横过身也不看燕青,她不耐烦道:“你快走吧,免得丑到你了。”
“你的佩剑我——”
“不准!”她又从床上蹦了起来。
燕青仰起头,他取过剑挂在红豆的床头,也不言,转身便离去,可才走至门边他一拍自己的脑壳,惊呼道:“哎呀!见了你那么久,差点儿将公事给忘了!”
“你骗我来,灌我喝酒,欲偷我的剑,还来奚落我丑……”
燕青赶忙摆手道:“误会了误会了,这些都是我无意而为之的,真正的公事……呃,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他顿了顿才问道:“你们孔雀楼里有一种特制的毒药唤作孔雀胆,我有朋友中了那毒,想问你有没有解药来着……”
红豆不屑:“这就是你所谓的公事?”
“这公事若顺藤摸瓜,整个南国都会被牵扯进来,你觉得呢?”
红豆更加轻蔑:“那你中毒的那个朋友可真是个人才,仅他一人中毒便能在十二城中掀起轩然大波,他这毒可中的真有名堂!”
“呵呵。”燕青笑了笑不再多言,他没有心思去和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姑娘多费口舌。而就在他要推门而出之时,红豆却道:“那我将解药给你,你快去救你那个朋友,莫要让他祸害了整个南国,江湖不能再乱了。”
“咻!”
一个小瓶扔来,燕青接过,险些拿不住,并非是他手滑,只是这解药分量实在太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速之客
“这真是孔雀胆的解药?”燕青撵着手中的小瓶,精致得很,青花色,瓶塞鹤顶红,这怎么瞧都像是一瓶毒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豆绣眉微蹙:“这怎么就不能是解药了?”
燕青道:“孔雀胆是孔雀楼独门秘药,解药理说掌握在孔雀楼主手头,你一个门客又怎会有解药?”
红豆轻“哼”了一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瓶就是解药,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那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欠,即使相见也不再相认。”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因为你的剑还得亲自送到我手头来,”他自信满满,将解药揣在怀中,转身轻轻挥了挥手,直言一句:“后会有期。”走出门——“咵”的一声门关的掩实。
红豆见其走后也赶忙翻身下床,她取下自己的剑捧在怀中,“锵!”剑出半鞘,白刃乱眼,她这才放心地松下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宝剑还在……
家里留给他的遗物她都视如珍宝,母亲留下镯子,父亲留下的这把剑,当然还有那个不听话的弟弟。
她苦笑揉了揉自己的双鬓,酒后余劲儿还有那么几分,头不疼却晕乎乎的,心上还有那么一丝落寞。
他走了,留下的‘后会有期’是否可信?她又将剑捧得更紧了一分,那人满嘴都是谎言,哪儿可信?
都怪他!母亲的镯子也被拿去当了饭钱,他又贪婪地想要父亲留下的剑……他日后会不会伤害我弟弟?
“他真是个混蛋。”她轻吐一声无奈打消了自己心头对他的念想,说什么后会有期?一个江湖过客罢了,红尘滚滚,后会无期。
她伸了个懒腰,叹一声风花雪月,转身走出了客房。
客栈里头依旧冷清,就连客栈的门都是半掩着的,掌柜正在柜台清着账,伙计则忙碌地搬抬着桌子。
“二叔,这桌子干脆就将它摆在原地算了,搬来搬去好求麻烦嘛!又累人得很!”伙计抱怨道,他仅穿了一件汗衫,可还是累的满头大汗,这汗衫浸得都能挤出水了。
二叔也不瞧他,只是摇头道:“那可不得行,这片儿贼娃子多得很,就是丢了一口锅我都心疼得很。”
“真实只铁公鸡……”伙计虽埋怨,可手头的活儿也没拉下。这时红豆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瞧着眼前的一番情形,心生不解,于是走至柜台,冲着掌柜问道:
“掌柜的,你这客栈是要关门了么?”
掌柜抬头瞥了她一眼,面容毫无波澜,他指着自己手头的清单道:“喏,您瞧,这一月来的清单就只有您们方才吃的那一顿饭,”说着他又不禁长叹:“唉……这年头,正经生意难做咯……”
红豆不知其因,她道:“就是生意难做,那也不至于关门不做呀,若大个客栈,好生可惜。”
掌柜挤眉弄眼,脸上有了抱怨之色,但他不敢指名道姓,只能窝火地自言自语:“晓不得谁今日这么一闹,你说这赚再多银子有何用?无福消受不等于白干了一辈子么?”
红豆听不懂掌柜的在说些什么,她拍了拍柜台最后一问:“那掌柜的这客栈您还开不开了?”
伙计这时从后头道:“开啊,咋不开?二叔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了,他若是不敢开,后头我来开!”
“龟儿子,这么快就惦记着二叔的家产啦?”
掌柜骂得力不从心,乱世之财他已赚了不少,够自己下半辈子丰衣足食,也就这么着儿了吧。
红豆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万般真挚地冲着掌柜道:“既然这店你们还开,也不管是谁做这掌柜的,总之我的镯子还请你们替我好生保管,我若是钱够了便双倍来赎!”
掌柜的先是被她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托辞说懵,他正想开口问缘由之时,红豆却咬着牙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客栈。
不过是忍痛割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
下午时分,阳光更暖,风吹得人好疲乏。西北的初春不如关内,温暖就是温暖,绝不掺杂冬季的余寒。
没有余寒,更没有余年。
红豆踱步在暖阳下,棉靴子扣得青石板路‘哆哆’作响,她仰着头手遮半面,贪婪地幸福地欢笑着,如花朵儿般吸收着阳光,原来她也有这么俏皮可爱的一面。
又不知多久,暖阳也有了落幕之意,竟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一下午。眼下的风已掺杂了些许寒意,轻轻一吹便让人抖擞。
红豆打了个激灵——“阿嚏!”一口喷嚏不由自主。她这才仰面一瞧,白云泛得通红,太阳也变得残缺。
残阳落日,已近傍晚黄昏时。
落日归家,人之常情,她也加快了脚步,而今酒劲儿已完全散去,只是……她扬起袖口左嗅右闻,只是身上还有一股子酒气,这若是被香儿等姐妹闻到了,又怕要胡言是非……“唉……”她叹一声无奈,脚下生风,两三步流转便上了屋顶,飞檐走壁,不慢风声,小一会儿的功夫她已落在窑子屋顶。
窑子关门了好几日,但每到半晚时分都会有汉子在门前等候,这些都是耐不住寂寞的男人。自然了,有生意上门,小姐们更不会推辞,她们会偷偷出来接客,但却不会迎进门去。
今日门前有些非比寻常,门是开着的,门口站着七八个男人,他们持着刀,绝不是嫖.客,哪儿有持刀的嫖客?
红豆将剑紧握,她知道,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她凌空一踏,不走寻常正门,转而翻身跳下墙去。
窑子外头有八人守着,里头又有两人站着。一人冷面如刀,腰间更挂着一柄似圆月的弯刀,刀没有鞘,白刃敞亮,又晃眼又让人寒颤!——竟是正午十分遇见的那个黑衣人!
一人凶神恶煞,不怒自威,身材十分魁梧,他不见使兵器,但瞧他那双厚实的大手,横练功夫必定了不起!——宇文六月身旁的魏三爷!
花影护着一帮姑娘退守至花园中,她取出了自己许久都未摸过的佩剑,实在没有办法,眼前之人不仅是不速之客,还是不讲理的人!
“孔雀楼,斋主,何在?”三爷开口问,嘹亮的声音响彻整方庭院。
花影心头一怔,光是这一嗓子,震荡人心!好浑厚的内力!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你们来错地方了,此地不过——”
“唰!”还未等她说完,一道残影闪过!带来一阵风声,届时一柄弯刀横在她的粉颈之上。
“别撒谎,花儿再美也会凋零,因为弯刀是无情的。”黑衣人在其耳旁低语,**裸地威胁,他究竟是在怜香惜玉还是在辣手摧花?
花影心惊,面若无情,这种臭男人她讨厌得很,于是脖颈一扬,迎上弯刀,道:“我不撒谎,我也不说实话,从此绝口不提,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黑衣人轻笑,他贪婪地吮吸着花影身上的芬芳,过后他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三爷,问道:“三爷,我十分喜欢这朵花儿,让我采了她可好?”
三爷瞧也未瞧花影一眼,他不屑道:“孔雀楼的女人,自生下来便是残花败柳,采了她小心惹上花柳病!”
花影咬着牙,她说不出声却忍不住张口骂道:“同是爹娘生的人,我若是残花败柳,你就是龟儿子奴才!又高尚得到我哪儿去?”
“臭婊子!”三爷怒火攻心,他起掌成爪,一个箭步冲上来锁住了花影的咽喉,怒声道:“莫要以为你是孔雀楼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花影被掐得放不出声,她干咳着呛出舌头,模样十分地难受。而这时身后孔雀楼的一干姑娘再也无法忍气吞声——
“呸!哪儿来的毛贼,竟敢来我孔雀楼的地盘撒野!”香儿挺着胸脯跳了出来,随后一众姐妹,无论是孔雀楼的姑娘,还是这家窑子里的小姐,千夫所指,横眉冷对!
“放了花影姐!”几十声娇呵响彻天际!
三爷咧嘴,笑得更加不屑:“呵……竟是娘子军么?”笑完,言语也将至,顿时一股内力运气丹田,他凶神恶煞如地狱修罗,只见隔空一掌便劈向众女!
掌有无形威力,击空风声,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一众小姐纷纷仰倒在地,孔雀楼的女子虽勉强站着,但也是咬牙坚持,而站在最前头的香儿,嘴角更溢出一丝鲜血,她竟受了内伤!
“香儿!”小芙惊呼一声迎住香儿的身子,
香儿好生苦涩,她抹去嘴角残血,踉跄几步便倒在了小芙怀中,眨巴了两下眼睛,痛苦支吾道:“肚……肚子好疼——”可话还未完,‘噗’一口鲜血先是从口中喷出,紧后她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把受了伤的剑
怒气,杀气,女儿家的脾气!红豆一剑天来,锁着魏三爷的喉咙猛然刺去!
这一剑已相当之快,何况她还是个女子!魏三爷有所不备,他回头那柄剑已将至咽喉,他大惊赶忙松开花影,百忙之中抽出手挡在咽喉前,顿时一股内力聚掌成盾,艰难地抵抗着红豆的剑锋!
“好个卑鄙无耻之徒,竟对一个小女儿下手!拿命来!”红豆怒极,执剑飞速扭转,剑气青芒如钻,吃紧了魏三爷的手掌,再没几个呼吸的功夫定将其手板刺上一个窟窿!
魏三爷已感到剑芒的锋利,他马步扎得更稳好让自己不再败退,同时口头上又问那黑衣人:“杜杀,你就看着么?”
黑衣人便是杜杀,好张扬的一个名字!
杜杀冷面依旧,他松开花影并收起弯刀,看他的模样并没有要出手解围之意,只是轻言道:“公子说了,不到必要时分莫要与孔雀楼的人结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三爷咬着牙,恍惚间他已被红豆的一剑迫至墙角,无了退路,那剑尖也已突刺入掌心,再这样下去他那双开山劈石的铁砂掌就得费上一只了!
“臭娘们儿,赶快收剑,否则莫叫我不客气了!”他大声咆哮。
“你害我门客受伤,那我就要你加倍奉还!”
红豆将内力淬得浓,手中剑已震得嗡嗡作响,她从来未将剑招使得如此威力过——内力流窜四肢百骸,全身筋骨迸发力道,神清气爽,剑意清晰——她仿佛一夜之间突破瓶颈,更上了一层楼!
剑已刺穿了魏三爷的手掌,他吃疼,如狮子般咆哮怒焰,瞧他抽出一掌,大吼一声:
‘碎!’
掌下生风,一掌反拍在身后的院墙之上!
“啪!”
墙裂成了蛛网,墙顶砖瓦震荡四溅——“哗啦啦……”瓦砾土灰从墙上跌落,直直地朝着红豆砸去——
来势太过突然,红豆只好撤剑后退,那魏三爷一见优势到来,又竖铁掌,只听“啪啪!”两声,落下的几块砖瓦被拍得粉碎!
粉尘如迷雾般散开,混淆视线后,他猛蹬墙而出,借着力道与愤怒,一掌冲向红豆!
这一掌若是落在人身上能将五脏六腑打碎移位!
红豆才收住步子,但那虎虎生威的一掌从灰尘中铺天盖地而来,光是威势就让人心惊胆战!
她的内力就是再强也比不过魏三爷的绝对力量,这是男人与女人最本质的差别!
“三爷你住手!”
就连杜杀也忍不住惊呼,但他敢喊却不敢行,就连他也没有把握硬接下魏三爷这一记铁掌!
红豆想避之却已来不及,她唯有将剑横在胸前,就硬吃下这一击又如何?
“臭娘们儿,受死吧!”魏三爷怒吼,内力再一个脉冲,他可真是要辣手摧花啊!
红豆半咬柔唇半眯眼,那掌风已拨起她的秀发,而在那铁掌落下的瞬间,一只手拦腰将她抱过,随后又听一声“啪!”的一声,两掌相击,一阵斥力大起一阵罡风!
风卷起了她的面纱,拨落了她的秀发,又只听闷哼一声,三两滴热血落在了她脸颊上。
燕青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吐出了几滴血,若不是为了英雄救美,他死活都不会在负伤的情况下硬接下这一掌。
他内心自嘲,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魏三爷被燕青这一掌击得连忙后退,最终如重物一般撞倒在墙上——墙裂了一张更大的蛛网。
他的不仅手折了,那份无坚不摧的自信心也轰然崩塌,天下能接下他一掌的人十分少,敢接下他全力一击的人更少之又少……今日遇见,是有幸还是倒霉?
杜杀惊愕之余赶忙将魏三爷从墙上扶下,他两点肩井穴,乳中穴,封住魏三爷心脉,又盘膝而坐与他渡气疗伤。
届时那站在门外的八个守卫尽数冲进院中,他们拔出刀剑围成一圈将杜杀与魏三护在其中。
而孔雀楼的二十余位姑娘也纷纷凑上前去,刀剑相逼!
一时间双方又呈现了对峙局势。
红豆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温血,不仅是左脸,就是她靠近胸膛的右脸也有血迹,燕青胸膛的伤口裂了,裂得比先前受伤时还要开。
“我断他一只手,半生的内力,你可觉得满意了?”燕青舔去了嘴角的血痕,装作若无其事。
红豆只睁着眼眸,她还能怎么说,又该怎么做?
燕青抬手缓缓指向人群中的杜杀,他轻声道:“一个倒下了,另外一个却还在,他的武功很强,我若想上他必须得有一把剑,所以……咳咳!”
他想借剑,可身体却不允许他再动,两声咳,两口血,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画,有气数将尽的模样。
“花影!”红豆终于泣声呼唤,她不敢离去,生怕一走燕青便会倒地不起。
花影摇了摇头,她望着燕青道:“我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会出手相救,但他一定是个倔强的人,至少他现在不会让我去救他的。”
“花影姑娘说得没错,”燕青轻轻的将红豆从自己怀中抽离,他还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因为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
“剑给我。”他伸手冲着红豆索要。
红豆摇头并抱紧了剑:“我决不会将剑交给一个逞能之人!”
燕青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又看花影:“那我要花影姑娘的剑。”
“花影你不能——”红豆想制止,但她还未说完花影已亲手将剑塞到了燕青手中,她只能惊声上前拽住燕青,哀求:“你受伤了,你不能再去……”
“我不过是去讲道理,要知道人的手头若是有一把兵器,讲道理都要理直气壮一些。”燕青拨开红豆,他脚下撵尘,一步如日月流梭,眨眼之间他已跳入那八人的包围圈中。
八人出刀,刹那间刀剑已落在了他的脖颈上,但这时杜杀却从地上站起,他敬佩地瞧了燕青一眼,挥挥手轻语道:“都退下吧,他并不是敌人。”
八人很听话,他们收刀退下,绝不拖泥带水。这时杜杀才含笑冲着燕青道:“你是来和我将道理的?”
燕青横着剑,“锵”一声龙吟,剑半出鞘,一点儿寒光映射残阳,他道:“和你讲道理的,不仅是我,还有这把剑。”
“唰!”杜杀也抽出了他腰间的弯刀,弹了两声,‘叮叮’作响,他问道:“你和我讲道理,你的剑和我的刀讲道理,你觉得这样妥不妥当?”
“妥当!”
“妥当?”
“对!”一字落下,他的剑也出鞘。
他的剑出鞘了,杜杀却将刀又挂回了腰间,他直顾摆手道:“不妥当,不妥当……你身上有伤,你的剑也受伤了,这样对你不公平。”
剑并未生锈,只是花影的剑许久都未出鞘,有些生了,毫无疑问,这是一把受伤的剑。
杜杀淡笑着拉过燕青,又按下其肩膀道:“坐下吧,方才一掌你也受了内伤,我运功为你调理调理。”
燕青当即便坐了下来,因为他在杜杀的眼里看到了真挚。
真正高手之间除非血海深仇,不然是没有敌对之分的。他们之间更多是惺惺相惜的对手,正如当下,相敬如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喝嫖赌
“魏三爷不懂得怜香惜玉,说话也有些冲,做事雷厉风行,他这样的糙汉子的确很容易得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杜杀不遗余力地渡入内力,他的言语十分真诚,像是在赔罪。
燕青好似不待见这真诚,他冷声道:“你将什么责任都推卸到他的身上?自始至终从你们打扰这些姑娘开始,就是错的。”
杜杀苦笑道:“你也许误会了,我们的目的不过是想请孔雀楼的斋主回去喝一杯茶罢了。”
“叫两个杀手来请人?”
“这些人都是杀手。”
“所以杀手不懂得请人,他们不讲理,不通人情。”
“是是是,你说得都是对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杜杀道:“只不过明明是你差人通知我去那客栈找你们,然而你还放了我的鸽子……现在我找上门来,就算有所不对,但也不至于全是我的错吧?”
燕青欲言却不知怎言,这事儿他没辙,他只能轻叹:“是我失算了……”
“失算还不算,”杜杀将气息沉入丹田,疗伤已大致完成,他又拖着燕青的手将其拽了起,笑道:“今日还真有些意外收获,若是让我家公子见了你,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不会去见你们公子的。”燕青将花影的剑收回鞘中,转身便要离开,可他才踏出一步那守候的八人又凑上前来讲他拦下。
杜杀也又上前问候:“我请你你也不去么?”
“不去。”燕青一口回绝,不一会儿他又道:“不过你可以让他来见我,我这几天都会在此疗伤。”
“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伤,”杜杀说着,轻抬了抬手,八人相继让开一条道,他又道:“你看这样吧,现在已入夜,我家公子身体不适,要不明日正午再来拜访。”
“好。”燕青应了一声便缓步走了出去。
杜杀点了点头,他抗起地上的魏三爷,轻言一字:“走!”九个人,九道黑影,眨眼便跃出院墙消失不见。
热闹的小院儿又恢复了平静,此时正直夕阳西下了,残阳余晖映照着昙中花,燕青站在院落里,他本身就不矮,但眼下他却高大了不少,他身前有花,花前站着一群可爱的姑娘们。
他会心一笑,有时候就该出去走一走,瞧一瞧这外边儿的大千世界。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可爱的人,譬如这群姑娘,还有方才替他疗伤的杜杀。
庙堂之上高处不胜寒,吃的是玉露琼浆却不依肚饿;偶尔在市井安贫乐道,食一番人间烟火,酸甜苦辣,流连忘返……
“原来公子还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可真叫人刮目相看呢!”
“哎,姐妹们,公子救了咱们的命,是不是该伺候好了呀?”
“怎么伺候嘛?酒也喝不得,觉也睡不得……我怎么就突然觉得咱没了用处呀……”
……
小姐们凑进燕青,一阵知心的问候,原来她们不单单只会勾引男人,在关慰这一方面更能做到似水柔情。
这里的每个姑娘都柔情似水,她们汇集成河,迫使着燕青坠入温柔乡……
孔雀楼的姑娘们则站在一旁,她们不同风月,但也懂风情,是英雄哪个美人不爱?
她们推搡着红豆往前去,好似再说:那是属于你的英雄!
红豆故而有些不知所措,她贝齿紧咬抱紧自己的配剑,低着头更不敢看燕青一眼。
夕阳下她的脸好似添了一抹腮红。
“你怎么了?”燕青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前。
她摇了摇头将下唇咬得更紧,不是不言,是不知所言。
燕青背着夕阳,暗影有坚毅的轮廓,他的瞳中充满感激与柔情,愣了一会儿,他浅浅一笑,道了两字:“谢谢”,言毕,他就要转身离去,但这时红豆却伸手将他拽住——
庭院里空了,小姐姑娘们都识相地留下了让人独处的机会。
“谢谢你。”红豆眼眸中跳动着真挚。
“还有呢?”燕青问。
“你……叫什么名字?”
“叶寒。”燕青随口编了一个名字,以前所化名的“燕寒”实在容易让人浮想翩翩。
“你不像是西北人士,你又是哪儿的?”
燕青叹道:“你们孔雀楼的姑娘可真是孤陋寡闻,想我叶寒在关内,凭着一柄青锋,动荡十二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这么一个人么……”红豆有些不信,十二城内的事她虽知得不多,但如此出名之人她怎会没听过。想到这儿她又问:“既然你这么厉害,跑这动荡的西北来做什么?”
“玩儿。”
“好敷衍的借口。”
“我喜欢撒谎。”
红豆“噗呲”一笑:“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喜欢玩儿自然有趣,吃喝嫖赌我每天都在干!”
吃苦。
喝西北风。
嫖来一身的伤。
赌来赌去都是赌自己的命。
红豆知道他在撒谎,更原谅了这个整天‘吃喝嫖赌’的人,她捧着自己的剑,连着鞘递给燕青,嘱咐道:“这把剑——”
“我的了。”燕青毫不客气地就将剑抢了过来。
“哎!不是你的,是暂时租借给你,”红豆急了,但她也不好再要回,换做千叮呤万嘱咐:“这把剑对我至关重要,我每天都要拭剑三遍,而且它还从未杀过人,所以……”
燕青没听清她的嘱咐,只是他开始对手里的这把剑更感兴趣了——这是一把还未开过荤的剑,怪不得第一眼瞧上去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剑,莫大成就的最后一步——饮血!
“哦?这把剑你当做宝贝,那它可有名字?”
“玲珑……”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看来这是一把歌颂爱情的剑,”燕青将剑揣进自己怀中,他冲着红豆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很渴望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呀?”
红豆十分地淡然,她仰望着夕阳,思绪如流水,叹故人:“这把剑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名字也是以我娘的姓名而取,就连我叫红豆也是二人爱情的见证,只可惜天人一别,我在下头,他们在上头……”
“呃……这——”
“安姐姐!安姐姐!香儿她醒了,说要你呢……”小芙老远就在惊呼了。
红豆苦涩地笑了笑,她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三十年的智慧,她道:“我就像是这群姑娘的母亲一样,她们离不开我的。”
燕青纠正道:“是姐姐,不是母亲,你还没那么老。”
“有何差别呢?”她又言一句“告辞”转身疾步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活一张脸,就为争口气
入夜,天寒地冻,初春的天就好比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白天暖阳高照,一旦夕阳落山,寒流阵阵侵袭,三层被褥都叫人抖擞发颤。
“这该死的天。”燕青谩骂了一句,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天气冷,伤口疼,心思还有浮躁得很。
索性起床点燃了烛火,在房中来回踱步,抒发寂寥愁绪……也不知走了多久,终听见“沙沙沙……”的声响。是风吹雨点儿打青瓦的声音。
下雨了?
他赶忙来推开窗,“淅淅沥沥”地雨声听得更清楚,漫长的夜,寂寥的雨,一时间他竟忘记了寒冷,人也呆愣——此时细雨绵绵,那时是否明月当空?元宵佳节将至,那心系之人可否安好?
现在怕只有他一人还在外头漂泊了。
“不过这样也好,去哪儿都让人添一双筷子,别人不嫌你,自己都觉得讨嫌。”他自嘲, 关上窗,也关上一切——风花雪月,绵绵细雨,望不穿的过往云烟,道不尽的风流逸事,叹不完的离别愁绪,求不得的团圆美满!
不就是想家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啪!”他一拳锤在窗弦上,窗弦已被打歪一个口子,木屑偶尔几根刺进他的拳头,三两滴血落下……
“你总是这样为难自己么?”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地从他身后响起,而声音过后他又“咳咳”轻咳了两声。
宇文六月就坐在凳子上,他捧着一杯热茶,静静地喝,慢慢地品。
燕青斜瞟他一天,只问:“你的病是装的?”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燕青拔出拳头上的木刺,他又道:“但我知道方才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房间,不留一丁点儿动静,他应当是个内敛气息的顶尖高手……内敛气息的人内力一定超凡,顶尖高手武功必定独步天下。”
宇文六月突然笑了,而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他真的不像是在装病。他赶忙将茶喝下润喉,在憋了好一阵子后才稍稍恢复平静,他这才道:“只怪你方才想事想得太过着迷,不仅是我,换做他人进屋你也发现不了。”
燕青眯了眯眼睛,宇文六月的一切动作他都看在眼中,他曾几陷入过迟疑,但现在却毅然决然地摇头:“我还是不信!”——话音未完,手中木刺成针,蓄力七分,“咻”的一声,脱手而出,直杀宇文六月的咽喉!
宇文六月瞳中有惊,他只手举起茶杯,眼疾手快瞧出那木刺的势头——“嗒!”一声脆响,木刺入杯,死死地嵌在了上头。
“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么?”宇文六月的额上青筋直冒,显然是怒了,他将手中空杯用力一捏——“啪!”茶杯碎成了粉尘!
燕青冷笑:“是你不真诚在先,谈何待客之道?”
“我为何不真诚?就因为你觉得我在装病么?——就算是我在装病,这又干你何事?你的不真诚怕是比我还要多吧?”宇文六月气得脸色通红,他努力地顺着气,嗓子已痒的发干,他只能捧起茶壶狼狈饮水。
燕青瞧得皱眉,宇文六月说得没错,就算是装病又干自己何事?……我那么讨嫌做什么?
他轻声一叹也走过去坐下,随手又从茶几上取下一个杯子,递给宇文六月道:“我不管你是否装病,但我明白你和我一样,都在为难自己。”
宇文六月喝了大半壶茶才将上脸的血气压回心头,他打开燕青递过的被子,怒意未尽:“我为难自己,但却和你不一样;你不仅为难自己,你还为难别人。”
“‘别人’有很多人,你指的是哪一个?”
“我指的是我自己,你在为难我。”
燕青摇头:“我并没有为难你。”
宇文六月又抱起茶壶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埋怨道:“那你为何要将囚仙宫来到西北事情告诉我?”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知道,只是早晚顺序罢了。”
“可早晚顺序往往是最重要的,就好比先斩后奏一般。”
“斩谁?又奏谁?”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样心头踏实些。”
宇文六月先不言,他望着燕青的眼睛在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话已至此只剩下真诚有待考验,而高手之间往往不论言语,只谈眼神交会!
瞧了一会儿,燕青先放下了自己的目光,他不屑地笑了笑,拿起先前递过的茶杯,空杯在手,道:“你若不愿说,今日的谈话就此结束,我会亲自送客。”
“若今晚的对话就此结束,我会比你要遗憾得多,”说着宇文六月提起茶壶边为他倒茶边边说道:
“先斩霹雳堂,再奏囚仙宫。”
燕青皱起眉,果不其然,眼前此人是为覆灭霹雳堂而来!
宇文六月又道:“你先不要问我为何要灭霹雳堂,我也不会说,不过若你耐得住性子与我将该说的话说完,凭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猜得出个大概。”
“那就说,你要说一夜我都陪你说一夜!”
宇文六月也取下一记茶杯,自斟一杯热茶,他道:“那我们先说囚仙宫!”
“囚仙宫……囚仙宫!你为何灭了霹雳堂还要启奏囚仙宫?”
“我不会启奏囚仙宫,也没那个必要,只是他选择帮助霹雳堂,让我很为难——因为囚仙宫主冷无情是我的好朋友。”
“哦?他是你的朋友?”冷无情很少有朋友,他的朋友燕青是该认识的,可燕青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于是燕青质疑道:“能和冷无情做朋友——要知道无情他是个怪人,自负又自闭,以前倒是有几个朋友,但自从他死了妻子后,变得……变得很糟,糟得没人愿意在和他做朋友。”
宇文六月突然顿住了举杯的手,眼波清幽,黯然伤神,他低声慢语道:“青丝的事情十分遗憾,当然也十分可惜……”
燕青睁大眼眸:“你认识顾青丝?你也入学过半山书院?”
宇文六月放下茶杯苦笑两声,点头道:“不错,我入学过三个月,这三个月我强忍着不让病复发,可我始终有病,这是纸包不住火的,所以最后还是被同学们发现了。他们说我得了肺痨,不与我一同起居上课……但冷无情与顾青丝却愿意和我做朋友,于是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可物是人非,你最终还是抵不住流言蜚语退学了。”
“没错,但我所得的病并不是肺痨,只是治不好的咳嗽,并不会过人传染的……很遗憾,很遗憾……”两声遗憾两声叹,道不尽十八年哀愁!
燕青很难去信,一个体虚之人内力竟会有那么浑厚……可心中尽管存有猜疑,但却不得不佩服,就算他是在装病,为了一个目的,忍辱负重十余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六月。”
“我叫燕青。”
宇文六月稍有动容:“你也是冷无情的朋友?”
“不错,我是他在书院唯一一个承认了的朋友,我和他是同学。若你不走,我们也是同学,也许还会成为好朋友。”
宇文六月举杯将茶一饮而尽,他叹一声遗憾:“我们若早些相识,你也不至于这样来为难我了。”
“的确留有遗憾,你呆了三个月退学了,而我也因一些琐事迟了三个月才去上学,这或许是天意,”说着他又打趣道:“是老天让我为难你,这可怪不得我。”
宇文六月的心头好生苦涩,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声音好大,就是他捂着嘴也止不住这咳。
燕青赶忙站起并走至其身后,丹田瞬起一股内力渡入其体内。一盏茶后,宇文六月的咳意渐渐消失,而燕青也忍不住喘着粗气,他胸口的伤似乎又裂开了。
“对不起,”宇文六月轻声致歉,他摊开掌心,一片鲜红的血迹!他苦涩一笑:“看见了么,这只怪我自己不中用……”
燕青摇头轻叹:“宇文家乃南国第一大商会,富可敌国之世家难道就请不起神仙救命?”
“这是上哪儿有神仙?”
“没有神仙也有神医!”
宇文六月一分淡然:“家里为我寻医十余年,可这毛病就是治不好,十八岁的时候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大夫又说我活不过三十岁,呵……这群庸医!”
“那你觉得自己能活到几岁?”燕青问。
“活不过三十吧。”
“你现在几岁?”
“二十四。”
燕青眉开目笑,他竟欢喜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有六年的光阴,不去好好珍惜,非跑来西北瞎掺和,你是不是傻?”
“哈哈哈……经你这么说我还真像是个傻子,”宇文六月也放声大笑,一会儿后他抹去眼角的泪,像是换了个人,换了张脸!
他癫狂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就算是要死也要争一口气不是么?——活着争一口气。死了才咽得下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明与暗
“原来你覆灭霹雳堂的目的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争给谁看?谁又会看呢?”
宇文六月道:“我们宇文家世世代代都以做大生意为主,我也一样,是个生意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青颇有不置信,他又道:“我曾记得遇见过一家客栈,他们昭告天下悬赏覆灭霹雳堂的人,你该不会也是冲着那个目的去的吧?”
宇文六月连喝了好几杯茶,每一杯都要思绪好久好久,直到整壶茶都喝的一滴不剩他才抬起头,吐出两个字:“一半。”
目的只有一半,话也只能说一半。但这两个字已包含了诸多燕青想要信息,他不贪心,只是长叹一声道:“世道黑白,忽明忽暗,宇文家做的是明面上的生意,苍龙会则做的是暗地里的生意,可眼下……黑白颠倒了。”
“呵呵……”宇文六月浅笑一声走至窗前,“咵——”轻推窗扇,外头的雨下得精致,一粒一粒地在烛火下瞧得很清楚,他瞧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世间黑白从未颠倒过,当然也从未分开过,只是现在变得越来越混杂了。无商不奸这句话说得十分在理,黑白通吃的行情也发展得极对,”说着他缓缓伸出手,接了两三点儿雨,在掌心抖了抖又递给燕青瞧:“黑夜的雨总要比白天的雨来得寒,正如暗流下的生意,总是无止境地下着腥风血雨,苍龙会顶着风雨做生意,而宇文家却是撑着伞的,这就是明与暗的区别。”
燕青点了点头,他会心地鼓了鼓掌:“说得好,说得好……”
宇文六月转身又看雨夜,他扶着手,眉目星河,一眼甚至让雨夜断魂!
燕青走来为他披上了一件衣袍,又道:“我记得老师在临终前和我说过一句话,目光长远就好比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却不得不终于宿命。虽然我不信命,虽然我心高气傲,但我还是斗不过天,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跪在苍天脚下呼喊:老天,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宇文六月一拳击在窗弦上——“哗啦!”一声响,窗弦被拳头砸得粉碎,而拳头也被木屑刺得鲜血直流……
“燕青。”
“问。”
“你觉得我和冷无情,谁会赢?”
燕青尝试着劝道:“其实我告知你囚仙宫到来,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你与之敌对,也许你们可以看在是朋友的份上而——”
“不可能!”宇文六月厉声打断燕青的话,他先指着自己,又戳了戳燕青的心窝,定声道:“不仅我不可能,你也不可能的。赢家只有一个,而要让出这个赢家的位置,你,我,或者冷无情,乃至窥探天下的各路英雄豪杰,没人会愿意的。”
燕青撇开他的手,眸子比窗外的寒雨还要冷,他冷声告诫:“我不管你们怎么争斗,但希望你们给彼此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你们谁都赢不了!”
这不是告诫,已是**裸的威胁,但谁敢不听?这是燕青的话,说到必做到!
宇文六月只顾点头,他舔了舔嘴唇转身离去,连挥手告别都没说上一句,可他走至门前正欲开门,突然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在了外边儿——
“有人在偷听!”宇文六月正说着,可一回头燕青已消失在屋中,他不敢犹豫跟着破门而出!
门开,宇文六月才踏出一步——屋子里头的烛火洒在庭院中,院中又两个人,一前一后,前头是花影,后边是燕青,中间则搭着一把细长的青锋宝剑。
宇文六月心中好不佩服燕青的速度,且还是在受了伤的前提下,他也顺着雨夜走了过去。
燕青冷着杀眸,他若不杀人就不会出剑,若杀人的话剑也已经回鞘,他会将剑横在人的勃颈上必定是在考虑杀不杀。
花影颤着身子,细雨已将她的青丝沾湿,在她手中还提着一壶已经冷去的茶水。她来了很久,听到了茶凉。
“怎么办?你知道得太多了。”燕青轻语道。
“我……”花影勾着头,难言,更不知所言。
宇文六月步入雨中,他掌起了一道浑厚的内力,他缓步又缓声:“她若不是孔雀楼的人或许还可以绕她一名,但很可惜……”
燕青却侧身将宇文六月拦了下来,他摇头道:“杀了她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杀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就算有坏处我也不怕。为了保守起见,我无法怜香惜玉。”宇文六月拨开燕青,他的掌意更浓,这一掌下去,五脏具碎!
花影已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可剑在脖颈,力掌在后,她人动不了更不敢动,极恐之下她只能惊声呼喊:
“救命……红豆救命!”
“你还敢喊救命!”宇文六月怒喝一声,高举铁掌就要劈下!但在千钧一发之际,燕青还是制住了他的杀招,他轻叹,自己也收起剑,劝道:“把她交给我吧,我必定会让她守口如瓶的。”
“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宇文六月心狠,他才想执起右掌又杀,但燕青猛地一推将他搡至三丈开外,再而剑指冷声道:
“你也许该走了。”
届时,大雨滂沱,让人断魂!
宇文六月咬着牙,他从牙缝中挤出:“好一个护花使者!”,愤恨过后,两三下的‘蜻蜓点水’,步伐几番变换,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文六月才走,红豆乃至整个院子里的姑娘都跑了出来,她们穿着内衣只披了一件外套,站在屋檐下瞧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燕青见势不妙赶忙将剑收回了袖中,他又横在花影面前,直顾地冲其使眼色……
“你们是怎了?寒天儿里跑来淋雨么?”红豆冒雨而来,她走进了才瞧见吓得浑身发颤的花影,她顿时绣眉紧蹙,问:“花影,你方才呼救是怎么回事?”
花影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她斜瞟着燕青也不知该怎么做。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红豆越觉得蹊跷,她又瞧着一脸无奈的燕青,狐疑道:“叶寒,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花影的事情?”
“这……呃……我……唉——”他支支吾吾也找不出个理由,而这时花影却一头扑进了红豆怀里,她哽咽着声音抽泣:“他……他竟然想……想强迫我……呜呜……”谎言未完,留有浮想,花影已泣不成声……
“啧啧,竟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种癖好,可真是个风流人物。”
“风流俏佳人嘛,谁叫咱花影姐有魅力?谁叫公子队她情有独钟?”
“对头对头,花影姐竟还不讨好,若是我……”
……
燕青断然想不到花影竟找的是这个谎言,这下他唯有沉默,冤都不敢喊。
红豆瞧了他好久,眼神总在失望与期望中徘徊——最后她问出三个字:“真的么?”
燕青不敢瞧她的眼睛,唯有背过身轻吐一句:“长夜漫漫,没忍住寂寞。”
她嗤声一笑带着花影缓缓离去,话也未留下半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湖路远,今夜辞别
夜更深,雨更大,天气更冷,伤口更疼!
没有哪个受伤的人能在这样的夜中睡着,燕青也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褪去了上衣,结实的胸膛上骇然留着五个窟窿!
这伤疤好似永远好不了,愈合了又会裂开,愈合时痒得很,裂开时又疼得钻心。
受伤真是一件谁都惹不起的事。
没有燕青惹不起的事,所以他身上的伤痕多如发丝!
“唉……”他留下一声叹推门而出。
屋外的雨消停了一会儿,但依旧绵绵如期,不知这是否春雨,总之借着微光都能瞧见整哪个院落被洗得一干二净。
虽是无眠夜,但却叫人神哪清气爽!
他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雨的芬芳涌进肺叶与胸腔,而胸口的伤……又裂开了……
“嘶……”裂开的伤痕疼得他只顾眯眼,他苦笑,有时候并不是他在为难自己,那是好生不得已的!
现在疼痛实在难忍了,他搓了搓伤口冒雨朝着院子那头快步而去。
……
花影同样辗转难眠,只因她得到的消息太过震撼,红豆安慰了大半夜才离去,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默默流泪。
“门没关,我进来了。”燕青的话在门外想起。
花影心头一惊,她才要回声否决燕青已推门而入。
她吓得又缩回了床头。
“咵咵!”关上门,又拴好门闩,烛火不燃,碳火却烧得更旺。
燕青在炉子旁坐了下来,他边添着柴火也不说话……于是屋子里变得愈加寂静,而越寂静就越诡异,越诡异就越容易让人不安!炭火烧得‘噼里啪啦’,一声声炸裂似乎炸开了某人的心窝!
花影终于忍不住这无声的折磨,她咬着唇坐立起身,眼神幽怨地望着燕青道:“我不过是不经意听见的,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燕青道:“我若没放你一条生路,你早就死了。”
“那你为何还要来折磨我?”
“没有,”燕青捂着胸口,他难受道:“是我的伤口太疼了,我想来找你替我看看,顺便嘱咐你一些事……咳咳!”
几声咳嗽,害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可他不敢大口喘息,害怕张裂了胸口的伤,那会更疼!
花影瞧着他难受的模样,心头也软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指着那角落摆设的矮柜子,道:“你去将柜子第二层抽屉里的青花小瓶儿拿出来,我替你上药。”
燕青疼得浑身颤抖,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咬紧的腮帮子鼓得老高。
“罢了,你还是坐在火炉前等着吧,”花影轻声一叹,自行下床去取药伺候。
燕青将上衣缓缓褪去,胸前五个伤口已裂成了一条线,迸裂的结痂却未出血,但伤口上十分粘稠,隐隐还有一种闷人的臭味……
“我的天,你的伤口何时变得如此红肿了?”花影惊呼着与之对立坐下,她又责问:“你是不是又动用内力了?”
燕青摇头道:“也许你看错了,只是这火光映的。”
“可你再逞强也改变不了伤口已发炎的事实,”花影将火炉上煮好的热水取下,将就用袖口沾了些水开始替燕青清理起伤口——
“嘶……”一股难忍的疼钻心而来,燕青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坚持着。
花影故意用了些力,她又责备道:“明知道会疼为何不注意保护它?伤口开裂,再发炎,接着红肿,最后溃烂!那时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燕青忍着疼,语气却十分淡然道:“你瞧我身上那么多伤疤,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可是你伤疤根本就没好!仅你受伤的几天来,这伤口又裂开多少次了?你不要命了?”她说着手头的力气又重了一分!
“你轻点儿……”他的神情终于舍得动容!
花影瞥了他一眼,暗讽道:“我还以为你忍得住呢!”
他咬牙道:“忍不忍得住又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死不死得了。”
“我不治你你就会死。”
“可是你正在治我。”
“就算我治了你以后,你再将伤口迸裂,治标不治本,你终有一天会死。”
“伤口裂了我就找你治,找不到你治我就找其他大夫,我一向都是在赌运气,在我还未死之前将所有的事情解决,那时候我就可以好好养伤了,”燕青越说越狠,他突然抓住花影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伤口擦拭起来,他疼得疯狂,竟笑了起来:“这些结了痂的坏肉用刀子最好刮落,哪个行军打仗的将士不是这么做?哪个军营里头会有你这么个柔情的女大夫?”
“你疯了你疯了!”花影吓得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她的袖口尽是鲜血与坏死的痂疤,但燕青胸前的伤确确实实地被清理了干净!
“长痛不如短痛,别磨蹭,上药吧。”他四肢的经脉喷张开来,内力不经流走四肢百骇,一块块雄起的肌肉如同玄铁。
“你别用内力,血要止不住了!”花影惊声呼喊,不知是怕还是该担忧,燕青抬起发颤的手,一点肩颈,二点腋下,三点胸前三经!血瞬时止住,但他的左手却耷拉而下不能动弹。
“血止住了,快上药包扎。”他闭上眼,唇已泛白。
花影震撼得眼泪垂帘,世上怎有如此坚毅之人?
“你想让我自己来么?”燕青又催促道。
“不!我来,我来!”她赶忙平复一口气,将青花药瓶里的药倒了出来,她的手虽颤抖却极其地温柔,她咬唇道:“你就不能为难自己么?你若留在此地,多久我都不收你的银子,还能叫姐妹们帮你伺候好……”
“江湖路远,即刻出发,我今夜就要走。”是的,他会选择留下来只为等待宇文六月,现在该见的已见了,该说的也快要说完,那此处便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白云城主的命难道就这么不重要么?”她不忍,还想挽留。
燕青笑道:“我身上的伤没有哪一条不是致命的,就是淌在河中都能被你们救下……我的命连老天都觉得重要,否则我早就死一百回都有多的。”
敢恨敢爱,敢拼敢杀,注定一身伤!
花影不仅将他的伤口包扎,就连整只左手都厚裹了一层纱布。有取就有舍,燕青封住了左肩穴位,为的便是不让左动脉的血涌入胸腔,时下他的左手已用不出了一丝力气。
“你的衣服又脏又臭,我去给你找一件得体的衣裳来。”花影生怕燕青一个不留神便走了,她特意嘱咐过便转身开始在房中衣柜中翻找起来。
那衣服好似是压箱底的,她翻找了好一阵子才将它从衣柜里掏了出来,她兴奋的像个小女孩儿,走至燕青跟前双手奉上:“快,你穿穿是否合身?”
燕青接过这一席紫衫羽衣,有玉林风气,袖口流霞金丝线,灯火下都显得光荣,若是在日光下岂非是烈日耀华?
“这件衣服是你心上人的?”燕青爱不释手却不敢穿了。
花影点了点头微笑道:“对啊,他气宇轩昂英俊潇洒,气质与身材可不比燕公子要差。”
“那他应当是个英雄才对。”
“不,他是个混蛋,还是个负心汉,骗走了我的一切却不辞而别,害得我沦落风尘……”花影的言语中并没有悲,她连那个男人的谎言都爱。
“你可知道他的名字?”燕青又问。
花影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果真是个混蛋,不过你也笨得很,还笨得心甘情愿。”燕青却笑了。
“对头,我是孔雀楼里最笨的一个女人了,若我听从楼主的安排,也许现在早已是哪家达官富贵的夫人了。”花影说着又深意地瞧着燕青,她的眸子中是那么炽热……
“你难道也喜欢上我了?”燕青笑问。
花影摇头,她叹:“看来你知道有人喜欢你。”
“红豆姑娘么?”燕青抿着嘴,三思后摇了摇头:“她应该不喜欢我,只是对我心存感激。”
花影转过身,她不让燕青瞧见自己脸上的轻蔑,言语也装得轻巧道:“红豆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她喜欢你必定是自找苦吃,我会劝她莫要接近你的。”
“你错了。”燕青一笑,披上手头的紫袍。
“错在哪儿?”
“我不喜欢她,她做什么都没用。”他已将衣服系好,果然规格大小都十分合身,此时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花影道:“我就要走了,也不会再和她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才行。”
“这是……孔雀胆的解药?”花影显然是认得这个的。
燕青点了点头有嘱咐道:“宇文六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你,乃至整个院子里的姑娘,若是留在西北恐会遭难,所以我劝你这几天将她们遣散,而这瓶解药我希望你帮我送到白云城去。”
“我……这……好吧!”她叹着气将解药小心收好,过后她又问:“解药送去,万一人不信我该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燕青凝神思绪了片刻,最终决定道:“这样吧,距离正月十五还有三天,你就在这等上三天,待到一切事情结束后我还会来找你,到那时我会将一切全全落实。”
花影也不再挽留,她将手中的青花小瓶塞到燕青手里:“若是伤口再裂了一定要记得及时上药……”
“谢了。”
“一路顺风。”
燕青才刚推门而出,红豆却正直走来,她手头撑着一把伞,外头的雨又下大了一分。
天边已亮得灰蒙,原来在几番交谈中天竟然亮了。
红豆瞟了一燕青身上的衣服,又瞧过门口只穿了一件内衣的花影,自嘲一笑,丢掉伞,转身离去。
燕青并未去追,让这个姑娘淋淋雨是好事,大雨或许能冲淡某一些不必要的情愫。他拾起伞,自撑,又回到房间取下了那柄‘玲珑’宝剑,叹一声无奈,言一句后会有期,两步轻功跃出了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