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牢房问讯
做人要诚实,尽量少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往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唐宁现在就解释不了,他来义安县衙是干什么的,破案吗?
可前两天他才告诉李天澜,他不懂破案。
他看着李天澜,随口问道:“李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李天澜的目光望向内堂,说道:“这次丢失的东西非同小可,我来看看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钟明礼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说道:“宁儿,进来吧。”
唐宁走到堂内,李天澜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钟明礼将一个册子递给他,说道:“这是他们整理出来的卷宗,你先看看。”
唐宁看着李天澜,解释道:“我就随便看看。”
李天澜看了看钟明礼,又看了看他,脸上露出思忖之色。
这件案子地方上颇为重视,记录的卷宗不少,唐宁挑重要的看。
他们先是将灵州城内有名的惯偷都抓了一遍,然后用排除法,一一的排除了具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最后只剩下三人。
作案时间和地点吻合,三人又都是惯偷,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他们干的。
但这三人,无论如何审问和用刑,都坚决否认东西是他们偷的。
唐宁想了想,如果是他,他也不承认。
事情闹得这么大,显然和普通的盗窃案子不一样,不是打几板子在大牢里关几天就能完事的。
搞不好,这辈子和小命都得搭进去。
唐宁看完了卷宗,将其放下。
钟明礼和赵知节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李天澜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看着李天澜,李天澜也看着他,气氛略有尴尬。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唐解元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会给人台阶下的李姑娘就很招人喜欢了,唐宁想了想,说道:“先问问那三个惯匪,使臣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们偷的。”
“要是能问出来,我们还用在这里站着?”一名捕快看了看他,又看向赵知节,说道:“赵大人,那三人受了严刑,尚且没有结果,就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让你的人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人被漏掉了?”
赵知节看了看他,说道:“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让唐解元试试吧。”
修姓捕头双手环胸,用无所谓的表情看着赵知节,到了期限,有麻烦的是赵知节,又不是他,他喜欢就好。
走到大牢门口的时候,唐宁回头说道:“诸位留步,留三个捕快和我一起进去就行了。”
钟明礼和赵知节等人本来想一同进去,见他开口,只好在外面等待,赵知节挑了三名捕快和他一起进去,李天澜伸出手,拦下最后一位,说道:“使团丢失之物非比寻常,我随唐解元一起进去吧。”
县衙大牢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宁走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霉味。
他回头看了看,见李天澜一起跟进来,也没有说什么,看向身后一名捕快,问道:“他们三人关在哪里?”
那捕快立刻道:“唐解元请随我来。”
唐宁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来到一处牢房。
他看着靠在墙上的三人,诧异道:“他们三个就这么关在一起?”
那捕快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怎么了?”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再找两间牢房,将他们分开,牢房和牢房之间,要相隔远一些。”
那捕快虽然不知道他这么的用意,但进来之前,赵大人就已经吩咐过了,一切听唐解元安排,他看向身旁的两名狱卒,说道:“再找两间牢房,相隔远一些的,把他们分开。”
两名狱卒打开牢门,走到那三人身边,看着其中两人,大声道:“你们两个,起来!”
在三人惊惧的眼神中,那两名狱卒将其中两人拖出来,分别关在了东西两边相隔最远的两间牢房。
唐宁走进牢房,剩下的那人已经大声呼喊起来。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东西真的不是我们偷的!”
唐宁走到那男子身边,问道:“知道这次偷东西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吗?”
那人面露惊恐的摇了摇头。
“丢东西的是楚国使臣,他们丢的东西非常重要。”唐宁看着他,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整个灵州都翻了天,一旦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反正都是死,要是我偷的,我也不说,打死都不说。”
李天澜看了看他,眉头微皱,使臣印鉴,非同小可,关系到贡品的交接,若是真的丢失了,整个使团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而他说的话,更是坚定了此人咬死不说的决心。
“别抱有侥幸了。”唐宁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做了这件事情,就一定要有人掉脑袋,事关两国邦交,株连九族都是轻的,不管这件事情是你们兄弟三个谁做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人惊慌道:“大人,我们真没有……”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唐宁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和你说实话吧,就算你招供,也不可能放你出去,但念在你自首有功的份上,关上两年三年,便能放你出来,两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但如果另外两个人先招供了,那你就得多等十八年,当然,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做一条好汉,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唐宁注意到,眼前这男子的脸上,在一瞬间闪过了极度惊恐之色,虽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但他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那汉子下意识向左右望去,却只有两堵墙壁。
他看着唐宁,颤声道:“大人,我们没有……”
“没关系。”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有一点儿时间好好想想,我再去问问其他两个。”
说完,他再也没看那男子,转身走出了牢门。
李天澜看了瘫软在地的那名男子一眼,同样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那间牢房之后,唐宁没有去另外两个牢房,而是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那三人是亲兄弟,你的这种方法会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是唐宁说的,作为博弈论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囚徒困境早就得到了大量的实验验证。
在事关性命,而且只有一次机会的情况下,亲兄弟,也未必靠得住。
唐宁看着她,笑了笑道:“有没有用,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李天澜看了看他,问道:“唐解元不是说不懂破案?”
“这与破案无关。”唐宁看着她,说道:“这涉及到一门名为“博弈论”的高深学问,这门学问可以运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破案只是其中一个应用,李大人若是感兴趣,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详细讲讲。”
“明天。”李天澜看着他,说道:“明天就有时间。”
唐宁愣在原地,他们楚国人,难道都这么耿直吗?
在陈国,“有时间”的意思其实就是“没时间”,这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
就像是“改天请你吃饭”,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没有时间请你吃饭,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只是这种意思当面表达出来不太好,需要换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
他看着李天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抱歉,明天我有事……”
“那后天吧。”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后天唐解元有时间吗?”
“后天……”唐宁还是有些为难。
“大后天。”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大后天也有事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唐宁没想到楚国使臣不仅闲,而且执着。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那就大后天吧……”
第九十二章 供认不讳
牢房之外,义安县的一众官员等的焦急。
虽说天塌了有赵县令顶着,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义安县丞和县尉,也难逃干系,尤其是分管治安的义安县尉,一旦楚国使臣将此案捅上去,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可就坐到头了。
他们很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打扰到那位唐解元,心里纠结万分。
不远处,董刺史大步的走过来,人未至,声先到。
“案子怎么样了,使臣的东西找到了吗?”
“董大人。”修捕头对他抱拳躬身,看了看牢房里面,说道:“东西还未找到,唐解元正在里面审问疑犯。”
“唐解元,审问?”
“胡闹!”董刺史怔了一瞬,脸色便沉了下来,看向赵知节,质问道:“此案非比寻常,事关重大,赵县令岂可如此儿戏!”
他此刻倒也不是针对谁,如果是普通的盗窃案也就罢了,偏偏牵扯到楚国使臣,这件案子处理不好,上面的压力便会直接施加在他的头上,他在灵州刺史的位置上已经坐的够久了,还想着向上爬一爬,现在可好,能原地不动,便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赵知节抱了抱拳,说道:“唐解元机敏过人,连宋千宋大人都极力称赞,董大人不妨再等一等,看看最终的结果如何。”
赵知节提到宋千,董刺史的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来,那位唐解元被京东路提刑宋千宋大人极力称赞过,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看了钟明礼和赵知节一眼,说道:“那便看唐解元的了。”
牢房之内,唐宁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看了看李天澜,说道:“李兄,一会儿还要你帮个小忙。”
李天澜脸上露出感兴趣之色,问道:“怎么帮?”
唐宁左右看了看,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红晕,随后便目露异色,点了点头。
唐宁再次走进那处牢房的时候,那男子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数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异常,额头满是冷汗,足见在刚才的这一段时间之内,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挣扎。
看到唐宁走进来,他的身体开始强烈的颤抖,止也止不住。
唐宁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异常,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三兄弟一条心,他们两个也都没有招认。”
那男子的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一丝红润,整个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唐宁看着他,又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招认?招了只有两三年,等到他们招了,你就只有一刀了。”
那男子抬头看着他,苦笑道:“不是我们干的,真的没办法招啊……”
“你还有机会……”唐宁看了看他,正要开口,李天澜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看那男子一眼,看着唐宁道:“不用问了。”
唐宁看着她,惊喜道:“招了?”
李天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唐宁看了那男子一眼,叹息道:“刚才还有机会,现在没了。”
他站起身走出去的时候,那男子满面惊恐,浑身抖如筛糠。
他飞快的爬到唐宁脚下,面色已然崩溃,大声道:“我招,我招,大人别杀我,我招……”
……
唐宁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楚国使臣那件东西的藏匿地点。
当官府开始逐一抓捕灵州城内的惯偷时,他们就意识到顺手牵的那只羊,不是普通羊,是一只来自楚国的羊。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将东西藏匿了起来,并且互相对好口供,统一口径,坚决否认。
作为惯偷,义安县衙大牢他们已经七进七出,对于律法条文,比某些官员还要熟悉,无凭无据,最多关上几天,他们就会被放出去,而那件东西,就当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李天澜看着唐宁,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这是什么……论?”
“博弈论。”
“什么是……博弈论?”李天澜看着唐宁,面露疑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而他面前之人,用这种“博弈论”,在短时间内,破解了一道棘手的案件,帮她们找回了使臣印鉴。
而他刚才说,“博弈论”的用处,远不止于此。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博弈论,通俗来讲,就是动物利用大自然移动的瘾魂,在决策人期待的空间里,形成三维均衡的语文学理论。”
李天澜想了许久,看着他,开口道:“能不能再通俗一点?”
“这个说来话长。”唐宁看着她,摆了摆手,说道:“以后我慢慢和你解释。”
刚才无意中说了一句,却没想到楚国的姑娘都这么耿直,唐宁过几天要详细的和她解释博弈论,也不急于这一时。
唐宁又看着她问道:“那三名人犯,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依律处置吧。”
依律处置,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同样的一句“依律处置”,这三人有可能被打几十板子放回去,也可能因为多伸了一次手,掉三颗脑袋。
后者唐宁觉得不至于,看着李天澜,说道:“东西找回来了就好,他们偷东西不对,但也罪不至死。”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那三人以后应该会对盗贼这个职业产生心理阴影,总要给别人改正的机会,如果这三人因为他掉了脑袋,唐宁心里的某一关,很长时间内都过不去。
而这件事情,楚国使臣有很重的话语权。
李天澜看了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想到一件事情,他看向身后的一名捕快,说道:“那三人先继续分开关押。”
唐宁和李天澜走出大牢,前方便有一群人围了起来。
“怎么样?”最先走上前的是董刺史,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着急的样子。
唐宁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那张纸递给赵知节,说道:“东西藏在这个地方,赵大人派人去看看吧。”
赵知节接过那张纸,深深的看了唐宁一眼,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唐解元。”
钟明礼松了口气,看向赵知节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却是没有再开口。
那名修捕头看着唐宁,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义安县的几位官员松了口气,纷纷围向赵知节身旁。
李天澜向旁边走了几步,看向那名中年使臣,说道:“周大人,你先去看看东西在不在那个地方吧。”
“是。”那使臣应了一声,跟着几名捕快,立刻匆匆离去。
唐宁看了看李天澜,又看了看离开的中年使臣,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和岳父大人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他今天还有两篇策论要写。
李天澜走到赵知节身边,说道:“赵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那几名人犯,不知可否方便?”
赵知节点点头,看向另外两名捕快,说道:“你们陪小李大人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天澜再次从大牢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澜。
她刚才将唐宁用过的手段,在另外两人的身上也试用了一遍,结果竟是完全一样。
那两人比第一人坚持的时间更短,便对此案供认不讳。
明明只要所有人都咬死不说,三人都不会有罪,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心中,开始对那“博弈论”感兴趣起来。
当然,她对那个人,更感兴趣。
第九十三章 武林“秘籍”
下午吃饭的时候,唐宁就已经从岳父大人那里了解到,楚国使臣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董刺史本来要下令严惩那三名人犯,奇怪的是,楚国几位使臣竟然同时求情,最终也只是让他们受些皮肉之苦,关上一段日子而已。
此案闹出的动静不小,结束的却风轻云淡,灵州城不再满城风雨,大街上看不到见人就问的衙差,百姓们放下了心,三叔的早点铺子,从昨天开始,生意就开始回暖。
早上生意好的时候,三叔会摆一些桌椅在外面,唐宁吃了一屉包子,方小胖坐在他的对面,已经连吃了三屉小笼包。
三叔以前卖的包子都是拳头大小的,皮薄馅足,前两天唐宁建议他做一些小笼包,本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再加上答应过方小胖请她吃的,后来三叔尝试着将小笼包拿出来卖,没想到居然大受欢迎,许多人在包子铺门口排起了长队。
方小胖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虽然才四岁,却不像寻常小孩子那样瘦弱,活脱脱一个缩小的方小胖。
小姑娘是隔壁郑屠夫的女儿,郑屠夫忙着卖肉,俏儿不忙的时候,就帮他看着孩子。
可能是因为同胖相怜,方小胖对小姑娘很照顾,经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吃,能有此待遇的人不多,唐宁算一个,唐夭夭算半个,最后一个就是眼前的小姑娘了。
一道人影坐在邻桌一条板凳上,抬头向里面看了看,说道:“一屉小笼包。”
唐宁目光望向那个方向,看到了那天见过一面的乞丐。
那名说出“人生如戏,有人演官,就总有人演贼”的哲学系毕业的乞丐。
三叔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这名乞丐,目光带着审视。
那乞丐看了看他,知道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三叔数了数,将铜钱收起来,给他上了一屉包子。
别的地方都是不允许乞丐上桌的,三叔不歧视乞丐,只要付钱的就是客人。
一屉包子共有五个,那乞丐吃完了之后,抬起头道:“再来一屉。”
三叔看着他,等着他付钱。
“等一会儿。”那乞丐这次没有从怀里掏出铜钱,径直的站起身,走到大街上。
他站在大街中间,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
唐宁疑惑的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连一朵云彩都没有。
方小胖的目光也望向天上,好奇的眨着眼睛,喃喃道:“天上有什么呀?”
唐宁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天上有什么东西,他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望向那乞丐。
大街之上,已经有不少人被那乞丐的举动吸引,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
“你们都在看什么?”
“不知道啊,大家都在看……”
就在众人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的时候,唐宁看到那乞丐低下头,从身旁一位穿着绸缎衣服的胖子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子,又将荷包放了回去,向这边走过来。
大街之上。
“天上什么都没有,看什么看!”
“有病啊,看的我脖子都酸了!”
“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人群互相抱怨着,不欢而散,唐宁看到那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消失在人流中。
那乞丐再次走到桌前,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看着三叔,说道:“这些全都换成包子。”
他话音刚落,两只手分别搭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
唐宁还没从这乞丐的骚操作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彭琛和上次在义安县衙见过的那名捕快。
后来唐宁听岳父说起,此人姓修,名清风,是灵州名捕,也是灵州总捕头,在刺史衙门做事。
“又是你?”修姓捕头看了看那乞丐,“才出来几天,就不能安生点?”
那乞丐衣袖一扫,桌上的碎银子就滚到了桌下,他看了看墙角的一对乞丐母女,目光再次看向三叔,说道:“东西都给她们就行了。”
说完他便径直的走到了那修捕头的身后,任由两名捕快用铁链将他套住。
修姓捕头并没有在意那一块碎银子,看了唐宁一眼,目光最后望向彭琛,挑眉道:“让你来我这里,每月禄钱翻倍,你偏偏要龟缩那个小衙门……”
彭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说道:“一屉包子。”
“我说的话永远作数,你考虑考虑。”修清风再次看了他一眼,目光从唐宁身上扫过,转身离去。
三叔包了两屉包子,放在那一对乞丐母女身边,又将找好的铜钱递给她们,这才走回来,给彭琛上了一笼包子。
唐宁坐在彭琛对面,问道:“认识的?”
彭琛用包子沾了醋,淡淡的说道:“师兄。”
彭琛虽然是永安县衙的捕头,但是和他这位担任灵州总捕的师兄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
唐宁听过这位修捕头的一些传闻,据说他的名字,足以让灵州附近的贼匪大盗闻风丧胆,还据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他看着彭琛,问道:“听说他的武功很厉害,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懂,是不是真的?”
彭琛又吃了一个包子,点了点头。
“呵,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又如何,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不好。”
唐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老乞丐靠在墙角,手里捏着一个包子走过来,看了看彭琛,说道:“借点醋。”
他将那对母女给他的包子蘸了蘸醋,送进嘴里。
彭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笼屉中还剩的两个包子,站起身来。
老乞丐看了看他,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包子,问道:“还要吗?”
彭琛摇了摇头:“不要了。”
老乞丐干脆坐在他的位置,拿起他剩下的包子,蘸了蘸醋,继续说道:“练武这件事情,不是会的招式越多,懂得兵器越多越好,有的人追求华丽的招式,有的人追求繁多的兵器,有的人,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他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伸出手掌,随意的在空中一划,目光似是无意的瞥了瞥旁边铺子正在剁肉的郑屠夫,郑屠夫与他目光对视,随后便憨厚的一笑,继续剁肉。
唐宁有些诧异,这灵州城的乞丐,一个个的真是不得了。
有的乞丐出口便是人生哲学,有的乞丐张嘴就是练武真谛,如果不是老乞丐脸上还有被人打的淤伤,他差点就信了。
尤其是看到他此刻正一只手拿着包子蘸醋,一只手抠着乌黑的脚丫,如果唐宁没有记错,他刚刚还用拿包子的手抠脚来着……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老乞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道至简说的好像就是这样……
“是不是觉得老夫说的很有道理?”见唐宁脸上露出思忖之色,老乞丐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三本精美的书籍,说道:“老夫这里有三本武林秘籍,十两银子卖给你……”
唐宁瞥了瞥他,十两银子买三本精装春宫图册,虽然不亏,但他买来也没有用处啊,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后世东瀛的某种艺术,谁还会拿这个当宝贝?
“武林秘籍?”方小胖眼前一亮,飞快的跑过来,说道:“我要看我要看!”
老乞丐居然没有一点的躲避,任由她的手伸过来。
该死的老不修!
唐宁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怒骂一句,从那老乞丐的手里夺过三本册子,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将那三本“秘籍”塞在怀里,摸了摸方小胖的脑袋,说道:“武林秘籍是大人看的,小孩子不能看!”
方小胖很失望,看着唐宁,想了想,说道:“那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让我看啊!”
第九十四章 朝堂之辩
有一种描绘两个人对打的武林秘籍,无论现在还是等她长大,唐宁都是不能给她看的。
为了不让这个老不修有机会祸害无知少女的身心健康,唐宁没有犹豫的将那三本武林秘籍买了下来。
前几天和李天澜约好了讲博弈论,吃完早饭,唐宁就将方小胖送了回去,然后回了钟府。
知识是全人类的,这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当年他博弈论都学的欲仙欲死,只能祝李姑娘好运了。
他刚刚回到院子,唐夭夭就从墙上跳了下来。
她看着唐宁,问道:“昨天教你的那几招,熟悉了没有?”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已经练熟了。”
唐夭夭走上前,说道:“那我再教你几招新的。”
“不用了。”唐宁连忙说道:“我还是想先把前面学的再多练习几遍。”
唐妖精昨天教了他几个新的招式,他到现在手臂还隐隐作痛,都是被她纠正的时候打的。
唐宁不能直接指出来她这是赤裸裸的报复,但他可以想办法避开。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已经练熟了,还练习什么?”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练武这件事情,不是会的招式越多,懂得兵器越多越好,有的人追求华丽的招式,有的人追求繁多的兵器,有的人,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不管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唐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所以我觉得,将一个招式练习一万遍,要比将一万个招式练习一遍要好得多。”
唐夭夭怔在原地,目光望向他,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如果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了,不教他新的招式,她还有什么理由报复他碰到自己胸口的事情?
“你都是从哪里听的歪理!”她瞪了唐宁一眼,走过来,说道:“今天我再教你几招!”
唐宁摇了摇头,急忙道:“不用了……”
唐夭夭扯着他的袖子,说道:“就两招。”
“真不用……”
“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真……”
……
哗啦!
有东西从唐宁的怀里掉落出来,掉在地上。
那是他今天从老乞丐那里买到的三本秘籍。
“无影剑?”
唐夭夭捡起一本,一边翻开,一边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别!”唐宁想要制止她的时候,唐夭夭已经翻开了一页。
然后她的脸色就变的通红一片。
她将那本秘籍狠狠的摔在地上,羞恼的看着唐宁,怒骂道:“无耻淫贼!”
她用极度羞恼的眼神看了唐宁一样,径直的飞过院墙,身影消失不见。
唐宁叹了口气,弯腰将三本秘籍捡了起来,无耻的老乞丐,坏人清白啊……
门口处,李天澜敲了敲门,看着唐宁问道:“唐解元现在方便吗?”
“李兄来了。”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方便。”
李天澜走进来,似是随口说道:“唐解元刚才说的极有道理,武学一道,练至高深之处,便是在精不在多,只不过,若只是停留在粗浅层次,还是要多多涉猎。”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李兄也会武功?”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略懂。”
“我也是略懂。”唐宁有些高兴,说道:“要不我们比试一下?”
他才刚刚学武,和他处在同一水平的人不多,认识的人里面,唐夭夭打不过,彭琛打不过,方小胖……,不考虑体重优势,唐宁应该是能打过的。
现在有一个和他同样都是“略懂”的对手,哪怕她是个女人,但看起来比徐清扬和张炎生他们还要爷们,可以暂时的忽略性别,和她切磋切磋。
李天澜看了看他,不确信到:“切磋,我们?”
唐宁四下里看了看,问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李天澜想了想,点头道:“好吧。”
唐宁将那几本秘籍放在一旁,说道:“李兄先出手吧,不用留手。”
虽说是切磋,但她到底是女人,可以让她先手。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唐解元准备好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道虚影晃过。
李天澜屈指成剑,点在了他的喉咙处。
喉咙是人的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通过攻击喉咙致人死地。
而习武之人,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易的将人的喉咙洞穿。
“不比了,练武没意思……”
唐宁怔了许久,退后一步,将那三本秘籍重新拿起来,挥了挥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什么“略懂”,唐妖精也不过如此,女人都是大骗子!
……
博弈论是唐宁大学时期的一门选修课,这门课的应用范围很广,他们课上也只不过是学了一个皮毛,唐宁自己都学的晕乎乎的,当时只记住了诸如“囚徒困境”“智猪博弈”“三姬分金”的经典例子,不知道以李姑娘的智商,能不能听得懂。
不过再怎么样,也应该比只能听得懂格林童话的晴儿要好得多。
想要听懂博弈论,需要具备一定的数学基础,唐宁明显感觉到李天澜听的有些晕晕乎乎的。
不过他只负责讲,既然答应了他,他就会认真负责的把他懂得有关知识教给她,至于她听不听得懂,这不在两人的约定范围之内。
唐宁将那些理论一股脑的的抛给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起身说道:“李兄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失陪一下。”
李天澜满心都是他刚才讲的东西,怔怔的点了点头。
脑海中短时间内涌入的闻所未闻的事物,让她有些头疼,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进来,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微风浮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唐宁随手放在桌上的武林秘籍。
李天澜无意中瞥了一眼,怔了怔之后,脸色开始泛红。
唐宁拿着一个馒头回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李兄?”
他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又走到院子里,诧异道:“这人怎么说走就走,没一点儿礼貌……”
他重新回到房间,随便翻了翻,这几本秘籍内容虽然精彩,但人身体上的几根红线却十分影响美感,也没有什么文字解释,他摇了摇头,将这几本“秘籍”藏好,开始看书。
虽然嘴上说练武没意思,但该练还得练,而且要有意识的加强力量和耐力训练,彭琛有早上跑步巡视州城的习惯,不如从明天开始,早上就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起这么早唐宁有些不习惯,但为了以后能不被女人欺负,吃点苦是应该的。
清晨,连城内的早点铺子都没有开门,两道身影从雾霭中出现,又消失在雾霭中。
与此同时,京师,金殿之上。
往常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早朝只是例行公事,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会退朝,而今日,早朝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
水部郎中张昊抱着笏板,上前一步,大声道:“臣以为,策论取仕,取的是懂得治理国家的饱学之士,而不是只懂写文章的学究,陛下,文章不能治国!”
“张大人此言差矣,这世上,有谁生而知之?”王硕看了看他,说道:“朝廷取仕,向来都是综合考量,连文章章法都不通,又如何算得上是饱学之士?”
此时是在朝堂之上,王硕背后依靠的,是礼部这颗大树,礼部掌控的权力虽然不如吏部和户部,但却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巨大。
工部和礼部的两人在朝堂上互相辩驳,除此之外,就没有多少人说话了。
科举改制之事,几乎每隔不久,就会有人在朝堂上提上一提,但也只是能溅起几朵浪花而已,科举之道,关乎全天下学子的命运,国家安稳,不是那么容易改动的。
方鸿站在人群中,看了看前方激辩的两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硕抓住了那张考卷文法不通之事不放,的确为张昊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唐宁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的文章写的------怎么可以这么烂?
第九十五章 一波三折
今日之朝堂,明显分为三派。
以工部为首的改革派,以礼部为首的守成派,和不参与意见的旁观派。
两部尚书都没有开口,朝堂之上辩驳的,都是四品之下的官员。
朝臣们看着前方慷慨激昂的水部郎中张昊,皆是暗自摇头。
张昊虽然言之有理,但科举改制,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要是改制这么容易,这些年,科举早就不知道改制多少次了。
“把你们说的那名考生的考卷,给朕呈上来。”金殿最上方,终于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陛下已开金口,张昊和王硕立刻闭上了嘴巴。
有宦官走下来,捧着几张试卷,恭敬的走上去,站在一身帝袍的男子身边。
陈皇随手拿起最上方的一张考卷,仔细看了看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喃喃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有人答满答对十成题目,是在十多年以前了吧?”
他身旁一名面相富态的宦官点了点头,笑道:“回陛下,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场答满不易,全都答对更是极难,此考生平日里,勤苦必定异于常人。”
他将那试卷放下,又拿起另一张。
这一次他看了许久,眼中闪过异光,称赞道:“好,好,好!”
殿上的官员见当今天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不禁诧异。
这时,陈皇已经继续开口。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陈皇目光扫视下方,说道:“这句诗,可当做满殿朝臣的立身谏言!”
他迫不及待的看向下一页,这一次,看的时间更久。
他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愕然再到茫然,然后将之放在一边,喃喃道:“这首词,也,也还不错。”
他最后看的是策略部分。
这一次,陈皇没有看多久,目光便望向下方,沉声道:“方鸿,王博,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灵州州试解元?”
见情况有些不妙,王博怔了怔,立刻抱着笏板走出来,说道:“陛下……”
“朕让你们去做灵州州试主考,你们就是这么为朕选材的吗?”陈皇将那几张考卷卷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站起来,责问道:“你告诉朕,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王硕见此,看了看方鸿和王博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方鸿站出来,急忙解释道:“陛下,此考卷……”
“此考卷简直狗屁不通!”陈皇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视下方,说道:“灵州州试同考何在,协考何在?”
朝堂之上,有十数人面色一变,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宋千作为京东路提刑,此时不在京,协考只有张昊和凌一鸿今日在殿上述职。
陈皇看着下方,沉声道:“你等可知罪!”
噗通!
此言一出,站出来的数名官员,立刻跪倒。
陈皇看着他们,怒斥道:“朕将为国选材的重任交给你们,你们就是如此敷衍朕的,你们说说,堂堂一州解元,写的这是什么狗屁文章?”
百官皆是感受到了天子的愤怒,低下头,屏住呼吸,心中暗自为去往灵州的这些考官默哀。
王硕心下窃喜,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臣当时便极力的劝阻几位大人,可惜诸位大人坚持认为此卷可取,臣没有劝住几位大人,臣,臣有罪啊!”
陈皇有些失望的看了下方一眼,说道:“方鸿,王博,身为主考,疏忽职守,罚俸一年,其余协考同考,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百官闻言,心中已经明白,陛下还是不想严惩他们,罚俸一年并不算严重,给他们定下的罪名也只是疏忽职守,而不是徇私舞弊,这已经是对他们极大的优待了。
陈皇说完,脸上的怒色并未消减,看着地上的考卷,怒道:“至于此卷,定为解元,实在荒谬……”
此时,只见张昊一脸悲愤,大声道:“陛下,臣等罚俸事小,国库节源事大啊!”
陈皇正要亲口将此卷判为落卷,皱起眉头,问道:“这关国库什么事情?”
张昊抱着笏板,大声说道:“因为这一份试卷,不仅能治理水患,保漕运畅通,还能每年为国库节省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抱着笏板,闭着眼睛小憩的一位官员,眼睛猛地睁开,目中精芒四射。
他身旁一人转头看着他,问道:“钱大人,怎么了?”
户部尚书钱硕没有回答他,目光径直望向了人前的张昊。
因为治水和漕运,国库每年要拨给工部一笔巨款,每每让他想起来都心头滴血,要是工部每年能少向户部要五十万两银子,户部要少多少压力?
陈皇怔了一瞬,想了想,看着张昊问道:“张爱卿刚才说什么?”
张昊站直身体,说道:“回陛下,唐解元在州试第三场,关于治水的策论,经水部讨论之后,切实可行,可为国库每年节省至少五十万两白银,同时,也能提速漕运,至少保漕运十年畅通。”
陈皇思忖片刻,亲自躬身,将被他扔在地上的考卷重新捡了起来。
他看了看考卷,又看向张昊,问道:“张爱卿此言当真?”
张昊身躯挺拔,说道:“臣以性命担保!”
凌一鸿亦是走出来,开口道:“陛下,唐解元所作的,有关防疫的策论,亦是可以当做规范,由朝廷推广地方,一旦某地有疫情发生,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和影响。”
陈皇目光再次看向这张考卷,若有所思。
此时,户部尚书钱硕站出来,说道:“陛下,方大人和王大人,以及诸位考官虽然有过,但也都是为朝廷着想,为陛下着想,能为国库节源这么多,功可抵过。”
户部掌国家钱粮,在六部中地位举足轻重,户部尚书的话,自然也极有分量。
百官都知道,国库吃紧已久,也一直是陛下的心病。
如今工部为国库节省了数十万两银子,陛下心中自是高兴,但刚才他已经罚了那些考官,君无戏言,自然是不能轻易收回来的,钱尚书此言,便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
陈皇满意的看了户部尚书一眼,说道:“钱爱卿言之有理,方、王两位爱卿谏策有功,赏白银千两,绢三百匹,其余诸位同考协考,各赏绢百匹……”
罚俸的圣谕已发,不能收回,但这些封赏,却是将罚掉的俸禄又补了回来,还有多出。
陈皇封赏完毕,没有再提那几张考卷的事情,思忖了片刻,望着下方,说道:“策论取仕,仍要重视文章,但在此之外,也应适当酌情,此事,尚书省先议……”
“酌情”这个词用的很有灵性,百官浸淫官场多年,又岂会不懂。
陛下这是为了这一份考卷,单独下了一道隐晦的圣旨啊……
王硕面色发白,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那里是礼部尚书的位置。
一名中年男子目光淡漠了瞥了他一眼,王硕已然会意,低下头,再也不发一言了。
片刻之后,陈皇看了看下方,说道:“若无其他事情,便退朝吧。”
今日的早朝,持续的时间很久,过程也是一波三折。
包括吏部侍郎方鸿在内的灵州州试考官,被陛下先罚后赏,工部的科举改制之策,虽然依旧没有被采纳,但陛下对尚书省下的那一道暗旨,还是说明,此次工部和礼部的交锋中,工部更胜一筹。
能用一张州试考卷,就在朝堂上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百官对那位灵州的唐解元,也算是有了第一印象。
“方大人,留步。”方鸿即将走出宫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方鸿回过头,看到走过来的礼部尚书,疑惑道:“唐大人有何事?”
第九十六章 他还活着!
礼部尚书唐淮看着方鸿,笑道:“灵州路远,方大人此行辛苦了。”
“职责在身,没什么辛苦的。”方鸿回了一句,眼中疑色一闪而过,他和礼部尚书唐淮平日里并无交集,对方今日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唐淮看着他,摇头说道:“科举改制,每走一步都是兵行险招,方大人还是有些急躁了。”
刚才在朝堂之上,虽然互相争辩的是工部和礼部,但吏部侍郎方鸿,却是站在工部一边的。
方鸿点了点头,说道:“唐大人言之有理。”
唐淮看着他,又道:“不过,能为国库每年省去数十万两白银,这位灵州唐解元,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官倒是有些期待他在省试上的表现。”
省试在京师举办,由礼部全权负责,方鸿想了想,看着礼部尚书唐淮,笑道:“唐大人只需再等几个月就行了。”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唐淮似是随意的问道:“刚才在殿上听到张郎中提起,那位唐解元还未加冠,就算是以加冠之龄取得这样的成就,也实属难得,他年纪轻轻,便让寻常考生一辈子都难以企及,不知是哪一州的人才?”
灵州贡院,容纳了三个州的考生,方鸿隐隐觉得唐淮的话还有什么深意,却也并未多想,说道:“唐解元是灵州本地学子。”
唐淮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又和方鸿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王硕从后方跟过来,走到唐淮身旁,面色苍白道:“唐大人,下官无能,还是让工部……”
唐淮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关于那灵州解元,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硕微微一怔,此次礼部和工部的朝堂之辩,尚书大人都未曾过问一句,怎么早朝之后,反倒问起了那位唐解元的事情?
他也只是怔了一瞬,便立刻说道:“此人名叫唐宁,年纪未满十八,是灵州永安县人士,他已经婚配,娶的是永安县令的千金……”
“已经婚配?”唐淮目光微敛,问道:“什么时候婚配的?”
王硕摇了摇头:“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唐淮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喃喃道:“唐宁,灵州,永安县,未满十八……”
王硕看着尚书大人踱着步子远去,心头再次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看样子,尚书大人对这位唐解元,似乎是起了爱才之心,他心中有些后悔,当日阅卷之时,实在是不该和张昊争吵的……
唐淮走出宫门数十步,有一灰衣老仆从远处走来,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唐淮脚步顿住,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声音微冷。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老者抬起头,纵横交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之色,喃喃道:“不可能,他们明明已经确定……”
“十七年前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四个月前你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唐淮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漠道:“这是最后一次。”
老者张了张嘴,片刻后,低声道:“是!”
京师,唐府。
京师唐姓不少,但说到唐府,百姓只会想到一个。
这个唐府,兄弟三人,皆是朝中支柱,唐府如今的主人,便是礼部尚书唐淮。
除此之外,唐府两位嫡女,一位是宫中宠妃,所诞下的皇子,深受天子喜爱,是陛下留在身边的三位成年皇子之一。
唐府之中,某处幽静的小院,俏丽少女正在院中闲适的荡着秋千,看到走进院内的中年男子,从秋千上跳下来,诧异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问道:“你小姑在不在家?”
“爹,你没事吧?”少女更加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小姑什么时候离开家过?”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又走出门外,在唐府中穿行了一小会儿,来到了一处更加幽静的院子。
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院中有一凉亭,亭中坐着一位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衣着华丽,她坐在亭中,仔细的缝着一件衣服。
唐靖走到亭中,走到那女子面前之时,女子也没有抬头看他。
唐靖沉默片刻,开口道:“小妤。”
女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继续缝补。
“他还活着。”唐靖长舒了口气,说道:“十七年了,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女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缝衣的针刺进手指,渗出殷红的鲜血。
院外,少女的耳朵紧贴门缝,疑惑道:“他是谁?”
……
灵州,唐宁还不知道京师形势的波诡云谲,他用“海盗分金”的博弈论难题难住了李天澜,她已经两天没有来找他了。
这一点,李天澜比不过唐夭夭。
遇到不懂的问题,唐夭夭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懂”“我不会”“你告诉我”,李天澜则是非要将问题解决了才行。
真是个要强的女人。
唐宁感叹一句,背着方小胖,走在大街上,继续向钟府的方向走去。
早上本来是跟着彭琛跑步健身的,但自从方小胖听说了之后,非要跟着一起跑,嘴上说着要减肥,结果跑到一半就跑不动了,累的躺在地上,还要唐宁把她背回来。
唐宁觉得他是自作孽,背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可比跑步要累多了,只能将之当成是负重的力量训练。
方小胖跑步的时候没怎么卖力,吃饭的时候却是拼尽全力。
她一个人的饭量,能比得上唐宁钟意再加上唐夭夭,真应该让方鸿每个月拿些生活费放在钟家。
至少一百两。
唐宁制止了她去盛第三碗饭的举动,方小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唐宁皱眉道:“你不是说要变瘦变美吗?”
方小胖看着他,想了想,说道:“可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跑,才有力气变瘦变美啊!”
方小胖是没救了,这辈子都不存在变瘦变美,唐宁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只能再吃一碗。”
“倒数第二碗!”
“一碗!”
“两碗!”
……
两个人讨价还价一番,最终以一碗半成交。
今天的菜很丰盛,她吃了很多菜,第三碗饭吃完,就吃不下去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打算走一会儿消消食,然后再吃完剩下的半碗。
盘中还剩下最后一块千层糕,唐宁伸出筷子去夹。
不过却被人抢先了。
钟意夹着那块千层糕,看了看唐宁伸出的筷子,又放下,说道:“你吃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
钟意笑了笑:“还是你吃吧。”
“我吃饱了,你吃吧……”
唐夭夭伸出筷子,夹走那块千层糕,放在自己碗里,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都不吃啊,那我吃了。”
方小胖从院子里跑回来,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放在桌上,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块千层糕,你们吃吧。”
唐宁看着钟意,说道:“一人一半?”
钟意想了想,点了点头。
唐宁将那千层糕分成两半,自己夹了一半,钟意拿起筷子的时候,不小心将筷子碰到了地上。
她看着唐宁,无奈道:“还是你吃吧。”
唐宁将那半块千层糕夹起来,看着她,说道:“张嘴。”
钟意怔怔的看着他。
唐宁看着她,说道:“愣着干什么,张嘴啊,我喂你。”
钟意脸色微红,见唐宁目光望着她,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
唐夭夭看着唐宁将那半块千层糕喂给钟意,钟意一脸娇羞,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一整块千层糕。
这一刻,她切实的感受到,从小和她亲如姐妹的小意,终究还是有什么地方和她不一样了。这让她有些心酸,连胃口都没有了。
她放下筷子,有些郁郁的说道:“我吃饱了。”
唐宁看着她碗里剩下的饭菜,又看了看她,说道:“不吃就别夹那么多,太浪费了……”
第九十七章 约斗
【ps:上一张名字写错了,唐靖不是秦靖,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
唐大小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灵州城最富有的女……孩,随便背首诗就能赚一百两银子,自然不懂得什么叫节俭,小如和三叔他们一直过得都是苦日子,从来不会像她这么浪费。
早点铺子刚开张那会,豆腐脑卖不完,三叔一个人吃到吐,也没有浪费一碗。
小如的布庄已经开张了,说是布庄,其实更多的是一些饰品、布艺之类的,精小细致,很受女子喜欢,每天的生意都很不错。
不管是三叔的早点铺子,还是小如的布庄,唐宁都没有想着赚钱,只是有些事情做,她们心里才会踏实。
他快要走到铺子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乞丐蹲在墙角,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几只包子。
从那包子的个头来看,应该是三叔给他们的。
唐宁有些疑惑,三叔向来是认钱不认人,除了那对乞丐母女,可没见他施舍过别的乞丐。
“公子!”几名乞丐看到他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打招呼。
唐宁注意到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虽然他们都是乞丐,本来就邋遢了点,但也没有理由都是鼻青脸肿的。
“刚才有一帮乞丐在小如的铺子门口捣乱,吓的客人们不敢进去。”三叔看着唐宁,指着那些乞丐,说道:“多亏了他们帮忙。”
“捣乱?”唐宁看着三叔,问道:“小如没事吧,他们为什么捣乱?”
“小如在铺子里面呢,她没事。”三叔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就坐在铺子门口,吓的客人们不敢进去。”
一名乞丐站起来,将一只包子揣在怀里,看着唐宁,说道:“公子,那几个家伙都是另一条街的,应该是受人指使,收钱办事,故意来捣乱的……”
唐宁看着他,问道:“另一条街的乞丐?”
那乞丐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乞丐也要有做乞丐的规矩,丐帮号称天下第一正派大帮,帮规森严,有“八要”“十诫”,行事素来正派,怎么能有此恶劣行径?
唐宁看着那乞丐,问道:“他们这么做,你们丐帮不管吗?”
“丐帮?”那乞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丐帮?”
唐宁看了看他,疑惑道:“你没听说过丐帮?”
那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没有?”
“没有。”
“三叔,来两碗豆腐脑。”唐宁想了想,对三叔招呼了一声,又看向那乞丐,指着一张凳子,说道:“坐,我们谈谈。”
“不不不,公子,小人身上脏,坐下会脏了凳子,站着听您说就行。”那乞丐连连摆手,有些惊慌的站在唐宁身边。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让你坐你就坐,你站着我还要抬头和你说话,累。”
那乞丐闻言,犹豫了一瞬,这才走到唐宁对面坐下,却也只敢半只屁股挨着凳子。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叫刘老二?”
他以前和这些乞丐聊天的时候,问到过他的名字,在这一条街上的乞丐中,刘老二还是有些名气的,这条巷子的几名乞丐,便是以他为首。
那乞丐连忙道:“公子好记性,小人就叫刘老二。”
唐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另一条街的乞丐,是怎么回事?”
刘老二解释道:“回公子,隔壁街金麻子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一群败类,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那位姑娘的铺子开在这里,应该是碍着了什么人,才会让金麻子他们出面捣乱。”
所谓同行是冤家,小如新店开张,生意红火,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眼红,唐宁对这一点并不意外,所以才会让刘老二他们帮忙盯着,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这些账先不着急算,唐宁又看向刘老二,问道:“你们灵州的乞丐,势力是怎么算的,给我详细说说。”
唐宁刚开始寻找小乞丐的时候,了解过这里乞丐的大致情况。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商人有商人的圈子,官员有官员的圈子,乞丐自然也有乞丐的圈子。
灵州城内的每条街道,甚至还可以细分到每条街道的前半段和后半段,都属于不同的势力范围。
城内几乎每个乞丐,都有固定的讨饭地点,这就像是领地一般,侵占别人的领地,对方是会拼命的。
所以这年头,乞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抱团是人类的本能,一个地区的乞丐,会抱成一个个的小团体,像刘老二这样七八个人占据一条巷子,半条街道,隔壁街金麻子的小弟要多一些,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没有丐帮,自然也没有丐帮灵州分舵,有的只是诸如刘老二这样的小势力。
不想当帮主的乞丐不是好乞丐,做乞丐也要有进取心,单单守着这一条巷子,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出息。
灵州城内的乞丐很多,天下的乞丐更多,虽说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只是小说中杜撰的,但要是能将天下所有的乞丐都聚集起来,也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
唐宁看着刘老二,问道:“你是不是看金麻子不顺眼很久了?”
刘老二怔了怔,随后便点了点头,咬牙道:“隔壁的那条街,本来也有半条街道是我们的,后来才被金麻子抢去,很多弟兄在他的手下吃了不少亏。”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想不想报这一箭之仇,把你们的地盘抢回来?”
刘老二犹豫片刻,看着他,尴尬道:“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唐宁指了指坐在一旁吃包子的彭琛,看着刘老二问道:“知道他是谁吗?”
……
灵州城,某处街角,十余名乞丐聚集在此。
一名乞丐将用荷叶包着的整鸡递给最前方一个满脸麻子的乞丐,谄媚道:“大哥,您要的鸡。”
金麻子撕下两只鸡腿,将剩下的递回去,说道:“这些兄弟们分了。”
众乞丐脸上露出喜色,急忙道:“谢谢大哥!”
金麻子身旁的一名乞丐啃着鸡屁股,嘟囔道:“大哥,都怪刘老二那帮不开眼的,要不是他们坏了我们的事,那人给的钱更多!”
另一名乞丐插嘴道:“刘老二他们多管闲事,迟早要收拾了他们!”
金麻子大口的咬了一口鸡腿,不小心牵扯到脸上的一道淤伤,脸皮抽了抽。
这道淤青,是因为今天不小心挨了刘老二一拳留下的。
他们和刘老二一帮人本来就有旧怨,再加上今日之事,可谓是旧恨之上,又添了新仇。
一名乞丐从街上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道:“大哥,刘老二让人带话,今天下午在长平街,要和我们约斗!”
灵州城的乞丐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经常会约斗。输了的人要么让出地盘,滚出灵州城,要么归服到胜者手下,金麻子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找刘老二的麻烦,对方反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金麻子眯起眼睛,说道:“什么时辰?”
那乞丐道:“戌时。”
“让他们等着!”金麻子站起身,说道:“这一次,我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第九十八章 你是猪吗?
今天要到戌时才有热闹看,唐宁和刘老二聊了一会儿,走进了小如的铺子里。
店铺里面的客人不少,大都是女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货架前,对着架子上的货物品头论足。
店铺里很多货物都非常受欢迎,但最受欢迎的是一款团扇。
这款团扇与普通团扇有所不同,上面除了风景人物、花鸟鱼虫之外,还会绣上一首诗词。
这诗词出自灵州第一才女钟意钟大小姐之手,皆是别人从未见过的新诗,灵州城里,钟意的粉丝们,自然是人手一把,更有甚者,每一款都不会错过,大有将钟意的作品集齐的架势。
不过,铺子里卖的最好的一款,却是那一首“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一剪梅》,几乎是每到一批新货,刚刚摆上货架,就会被抢购一空。
钟大小姐在灵州拥有粉丝无数,小如铺子里的一大半生意,都是她带起来的。
当然,她们两个姐妹情深,也没有人会计较这些。
说到姐妹情深,她们两个出身不同,兴趣不同,性格也有不小的差异,却能天天黏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这让唐宁有些不太理解。
他看着小如,想了想,问道:“小意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苏如闻言怔了怔,随后脸色就变成了绯红一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看来钟意果然是和她说什么了。
有这样的娘子,看来老天爷让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补偿都没有。
唐宁看着她,安慰说道:“放心吧,不就是状元吗,我一定会考中的。”
苏如点了点头,只是脸色却更红了。
俏脸飞霞,小晕红潮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钟意害羞起来也很可爱,唐妖精脸皮就厚的多,从来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苏如见唐宁一直望着她,低着头,小声道:“小宁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唐宁点了点头:“是有点。”
苏如抬起头,略有惊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有什么?”
唐宁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有点好看。”
苏如愣了一下,随后便脸色通红,飞快的跑去了后院。
唐夭夭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她不想看到小意和那家伙郎情妾意的样子,想过来请教小如怎么绣鸳鸯,学会了之后,那个家伙就不会嘲笑她不像个女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原来她不止和小意不一样,和小如也不一样。
“呸!”她瞪了唐宁一眼,说道:“不要脸!”
唐妖精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因为平时不会有人夸她长得好看,别人喜欢的是大才女,不是女恶棍。
钟意没事的时候就会来铺子里,她只要出了钟府,身边就少不了一群迷妹聚集,她们聚集在铺子里,多少都会买些东西。
根据唐宁的推算,李天澜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想明白那几道博弈论难题,在这之前,应该不会来找他,所以他干脆就在铺子后面的房间里看书,经过钟意这段时间的调教,他的策论虽然还不能说得上是花团锦簇,但起码已经有些样子了。
快到戌时的时候,唐宁放下书,走向相邻的另一条街道。
长平街,某处暗巷。
一群乞丐气势汹汹的进了暗巷,为首的正是这条街上的乞丐头领,金麻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余名乞丐,各个手里都拿着粗壮的木棍,表情凶恶。
一名乞丐走进巷子,大声道:“刘老二,赶快出来,都到时辰了,你们难道想要当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便有几道人影从巷子尽头的拐角处走出来,领头之人,正是刘老二。
金麻子等人见刘老二身边居然只有几人,心中顿时大喜,原以为刘老二这次主动约斗,是有什么埋伏或者必胜的把握,现在看来,完全是他们多心了。
金麻子看了看巷尾的几道人影,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说道:“给我打,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十余名乞丐手握粗壮木棍,缓缓上前。
“等一等!”刘老二忽然伸出手,大声说道。
金麻子皱起眉头,看着刘老二,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老二看着他们,大声问道:“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金麻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他们的人数是刘老二的两倍还多,一起上才占便宜,谁会蠢到单打独斗?
他懒得搭理刘老二,挥了挥手,再次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等一等!”刘老二再次伸出手。
金麻子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刘老二看向金麻子后方,躬身说道:“捕快大人,小人举报,金麻子等人当街殴斗!”
哗啦!
一条铁链子套在金麻子的脖子上,其余乞丐顿时大惊,纷纷转过头,见一名捕快牵着铁链的另一端,而他们,已经被十余名官差包围起来。
脖子上的铁链有些发凉,金麻子看了看刘老二,再看了看巷口处的捕快,脸上的表情包含着疑惑、震惊、愕然以及难以置信,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当街聚众殴斗,你们好大的胆子!”一名捕快瞥了瞥他们,说道:“全都带走!”
金麻子身后的乞丐也纷纷被套上铁链子,一名乞丐指着刘老二几人,悲愤道:“为什么不抓他们?”
刘老二摊了摊手,两手空空,说道:“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说我们殴斗,有证据吗?”
金麻子看了看刘老二,又看了看巷口的捕快,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到现在,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刘老二和这些官差是一伙的,今天的约斗,就是针对他们的一个圈套!
只不过,刘老二他们不过是地位卑贱的乞丐,什么时候和官差搞到一起的?
金麻子没有来得急思考这个问题,就被铁链子拽走了。
刘老二站在巷口,对他们挥了挥手,大声道:“保重!”
唐宁来的时候,彭琛他们的钓鱼执法已经结束了,刘老二他们也急着收复另一条街的地盘。
在乞丐的圈子里,约斗的结果,决定着地盘的归属,这一次刘老二他们吃下了金麻子的地方,明天就会有其他的乞丐投奔他们。
等到金麻子等人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时候,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归顺刘老二,要么重新寻找新的地盘,细算起来,他们其实只有一条路,因为只要他们还在灵州城,就一定会被刘老二他们再次找上。
作为丐帮目前为止唯一一位九袋护法长老,壮大丐帮是他的责任,而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将灵州境内所有的乞丐都整合起来,建立丐帮的第一个分舵,灵州分舵。
收买人心是一个烧钱的活,唐宁那里还剩下不少银子,给了刘老二一些,当成是建立丐帮的启动资金,短时间内,他的目标是省试,这些启动资金,足够他们用到他省试结束了。
钟意昨天晚上发现他房间的桌子有些晃,今天让人送了一张新桌子过来,唐宁从老乞丐那里淘来的几本破书,连垫桌角的用处都没有了。
他将之拿在手里,随意的翻了翻,唐夭夭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武林秘籍。”唐宁随口回道。
说到“武林秘籍”,唐夭夭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某些画面,瞪了他一眼,啐道:“不要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宁走过去,将手里的破烂书册拿给她看。
“呸,我不看,你离我远点!”唐夭夭用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中露出来。
“咦?”她忽然拿开手,从唐宁手中夺过那本册子,仔细的看了看之后,脸色浮现出一丝异彩,看着他,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唐妖精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唐宁看了看手中的破烂书册,又看了看她,说道:“买的。”
唐夭夭又问道:“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以前要用它们垫桌角。”唐宁解释道。
唐夭夭看着他,深吸口气,问道:“你是猪吗?”
第九十九章 世外高人?
“我不是。”
如果是别人问他“你是猪吗”,唐宁肯定会怼回去,不过他怼不过唐妖精,而且也打不过。
这笔账先记下来,日后再算。
他看着唐夭夭,不愿意再纠结他是不是猪的问题,指着那几本破书,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几本真的是什么秘籍?”
唐夭夭指着其中的一页,问道:“这本你有没有看过?”
“唐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几本书他也就是象征性的翻了翻,没有刻意的去记。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招很熟?”
唐宁目光望过去,觉得是有点熟。
然后他的目光望向唐夭夭的胸口。
唐妖精不愧是唐妖精,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但在这方面的见识要比他好多了,空有宝山而不知,有眼不识秘籍,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唐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子,将他藏在柜子深处的另外三本“秘籍”也拿出来。
这几本他最初也只是随意翻了翻,再看时,才发现这上面男女的动作有些诡异,而且他们身上那种又淡又细的红线,似乎不像是因为盗版所致。
如果三文钱一本的都是连唐妖精都很重视的秘籍,那三两银子一本的是什么?
练了之后能够打遍江湖无敌手的绝世武功?
就算是唐宁是一只猪,此时也明白,这三本秘籍,教的绝对不是两个人打架那么简单。
不过,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需要找个人先鉴别鉴别。
唐夭夭显然不是最好的人选,和娘子的闺蜜躲在房间里面研究小黄书……
唐宁的清白进府第二天就被晴儿毁了,不能连唐妖精的清白也一起毁掉,不然她到时候嫁不出去,反倒成了自己的罪过。
“你先看看,我出去一会。”唐宁看了看她,拿着那三本秘籍走出去。
除了唐妖精之外,彭琛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两个男人看这种东西,也比一男一女要好。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这几本书是在一个地方买的。”唐宁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解释道:“我去问问彭琛,这三本是不是也是秘籍。”
唐夭夭认出了他手中的册子,脸色一红。
她想了想,说道:“拿来,我看看。”
“你?”唐宁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唐夭夭面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就不拘小节吧,脸红什么?
唐宁将三本册子递给了她,然后自己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避嫌。
不一会儿,唐夭夭就走了出来,将那三本秘籍又还给唐宁,问道:“这几本秘籍,你是从哪里买的?”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那三本也是武功秘籍?”
唐夭夭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
唐宁虽然还是个武林菜鸟,但怎么看,那玩意都不像是能照着练功的东西啊?
唐夭夭脸色有些尴尬,解释道:“那是双修秘籍。”
双修唐宁是懂得的,小说里就经常那么写,男女主角凭借双修功法,在完成生命之间大和谐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升武学修为,很多淫贼就喜欢这种调调,只不过他们行的是采阴补阳的恶事,他这可是正经的双修功法。
不过,仔细想想,他要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用。
双修双修,这可是要两个习武之人才能修炼的,不仅要是习武之人,还要是夫妻。
他和钟意到现在还是分房睡,至少还要等半年以上才能补上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步骤……,更何况,她也不习武啊!
他和谁练这双修功法去,总不能和唐妖精吧!
唐宁目光看向唐夭夭,脸色不由的一红。
唐夭夭皱眉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有。”唐宁连连摇头,将那些羞耻的画面清除出脑海,说道:“这几本都是从一个老乞丐那里买来的。”
唐妖精有些迫不及待,说道:“那我们快去,说不定他那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唐宁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傻,秘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卖秘籍的那个人。
“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不好……”
“武功练至高深之处,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他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这是那个老乞丐说过的话,当时觉得他只是在瞎说,现在想想,顿时感觉一股高人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真的世外高人啊……
老乞丐的固定乞讨地点就是三叔早点铺子旁边的一处墙角,前些日子,他把自己的地盘让给了那两位外地来的的母女乞丐一部分,条件是她们必须每天分他一个包子。
唐宁和唐夭夭这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老乞丐。
“你说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三叔一边擦桌子,一边摇了摇头,说道:“有两天没见着他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宁找到了刘老二,他也说自己不知道。
他还说老乞丐时不时就会消失一段日子,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好几天,最长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多月,当时刘老二他们还以为他死外面了,可没过几天,他又出现在墙角,继续骗小孩子的钱……
唐宁心中猜测,是不是老乞丐拿了那十两银子,跑到外面逍遥快活了?
没有找到老乞丐,唐夭夭有些失落,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那几本秘籍不简单,我们明天就开始练!”
“啊?”唐宁瞪大眼睛看着她,震惊道:“我……,我们?”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不想练?”
唐宁面露难色,说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唐夭夭怔了怔,立刻就想到他说的是什么,红着脸,狠狠的踩了踩他的脚背,羞怒道:“我说的是另外那几本!”
唐妖精气愤的走了,唐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她没有说清楚,她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哪几本……
他走到隔壁店铺,说道:“老郑,一会儿来半斤瘦肉馅,晚上包饺子用,记得剁细一点啊……”
郑屠夫对他挥了挥手,说道:“好嘞!”
要说包饺子的肉馅,还是郑屠户家的好吃,据他自己说,他家祖上三辈都是屠夫,剁肉馅的手艺是家传的,灵州城独一份。
郑屠夫剁好了肉,唐宁付钱的时候,他挥了挥手,笑道:“没多少肉,钱就不用给了,一会儿我要去酒楼送肉,唐公子帮我看一会囡囡。”
唐宁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将钱扔在了抽屉里,说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带她去小如的铺子。”
囡囡就是郑屠户的女儿,小姑娘很听话,不用怎么管。
唐宁将囡囡带到布庄里面,她抱着怀里的布偶自己玩,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隔一会就过来逗逗她,唐宁则继续抄写文章。
这个方法是李天澜教他的,她说她小时候学写文章的时候,便是从抄写开始,抄的多了,文法自己也就学会了,唐宁觉得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便学了过来,也顺带着练练字。
他本想等到三月再启程去京师,但岳父大人说了,京师不比灵州,还是早早的过去,先适应京师的环境,让他过了年节就走,唐宁好不容易拖到元宵之后,却是不能再拖了。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京师是陈国的都城,要远比灵州繁华的多,却是从未去过,不知道那传说中的京师,到底是什么样子?
京师,唐府。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某处幽静的院落走去时,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人,脚步顿住,立刻道:“大伯。”
唐淮看了看她,微微点头。
少女与他擦身而过,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回头看了看,诧异道:“奇怪,韩伯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在大伯身边,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第一百章 雨幕
少女望着唐淮消失的方向,疑惑的喃喃一句,随后便摇了摇头,轻轻扣了扣一座幽静小院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院内的亭中坐着一名女子,女子容貌端丽,静静的坐在那里,年纪看起来比踏入院中的少女似只是大上几岁,但从她失神的眼中透露出来的些许东西,又像是比她长了一辈。
仅从外表,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少女望着亭中的女子,俏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
向来和大伯形影不离的韩伯好几天不见了踪影,小姑也罕见的没有在院子里缝衣服,父亲像是有什么心事,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带笑容……
这几天她总觉得唐府的气氛有些不对,去问父亲,父亲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虽然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走到凉亭中,坐在女子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小姑……”
女子的目光从前方收回来,偏着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在这京师,只有她唐大小姐欺负别人,有谁能欺负的了她?”女子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唐靖走进大门,又回头将院门从里面关上,这才向着这边信步走来。
少女目光看着唐靖,不满道:“爹,有你这么说你女儿的吗,虽然我不是你和娘亲生的,但跟在你们身边也有十八年了……”
唐靖瞥了瞥她,说道:“我和你小姑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你们说,我就在这里,保证不插嘴。”少女指了指院门的方向,说道:“而且门都关了,我现在出去,爹你岂不是要过去再关一次,这多麻烦……”
唐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言之有理,指了指院墙,说道:“那你翻墙出去吧。”
“果然,捡来的和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少女郁郁的说了一句,向院墙的方向走去。
女子看着唐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三哥,就让水儿留下来吧。”
少女立刻跑回来,坐在女子身边,重新挽起了她的胳膊,看着唐靖,眨了眨眼睛,说道:“爹,你说吧。”
唐靖暗中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再坚持了。
他看着少女,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你大伯,知道吗?”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就是娘问我,我也不说。”
唐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看向那女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去找过方鸿了,得知了很多他的消息。”
“他在灵州,是这次灵州州试的解元。”
“他州试每一场都位列头名,方侍郎对他大加称赞,他的诗词写的极好,还精于策论,得到了三位巡考的力保……”
“他已经婚配,她的娘子,有“灵州第一才女”之称,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最迟明年三月,他就要到京师参加省试了……”
……
唐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说道:“他在州试上写的那两首诗,我也从方鸿那里抄来了,你看看,写的好是好,就是有些胡闹,科举诗词,向来严肃,他却是写了女子闺情……”
女子接过纸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看了过去,她的手有些颤抖,喃喃道:“都好,都好……”
少女看着唐靖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小姑,“他”是谁?”
……
当你不需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它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需要它的时候,翻遍地球都找不到。
这就是该死的墨菲定律。
虽然说老乞丐不是个东西,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些天,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的消失在了唐宁的世界里。
唐宁心中有些不解,那十两银子,他再怎么祸祸,也该祸祸完了吧?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一本破烂册子。
这册子上面的招式,他已经烂熟于心,当然也只是花架子,唐妖精说,一些高深的武学,需要独门心法才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没有心法,发挥出的威力只有五成不到。
说到唐妖精,唐宁就有些遗憾。
如果她不知道秘籍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偷偷练习,偷偷超过她,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从此以后,唐妖精只能在他下面俯首称臣。
可如果两个人一起练,这个差距只会被无限的拉大,唐宁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基础还是天赋,他都不能和唐妖精相比。
但如果没有唐妖精,这几本破书可能早就被他当做垃圾扔了,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这是一个悖论,唐宁郁闷了一会,就不再去想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到现在还没有停,房间里面有些闷,唐宁走出去透透气。
正好看到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下雨路滑,墙上也是湿漉漉的,她这几天都是走正道。
她走到廊下,左右看了看,偷偷摸摸的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道:“你的信。”
唐宁有些诧异,他们距离这么近,唐妖精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需要写在纸上,看上去还偷偷摸摸的?
唐夭夭见他疑惑的望着自己,解释道:“小意给你的。”
如果是钟意就更奇怪了,他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每天晚上谈谈心,调调情,就差同床共枕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信里说?
他看了一眼信封,看到上面的“李清亲启”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都是唐妖精造的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唐妖精的表姐。
作孽的唐妖精,生生让他们夫妻变成了姐妹。
唐宁回到房间,将那封信拆开。
钟意信中所说,大都是对于李清文采的仰慕,顺便附上了几首她新作的诗词,请她斧正斧正。
这是才女和才女之间的相互吸引,钟意很希望交到李清这个朋友,虽然唐宁可以将这封信弃之不顾,没有收到回信,钟意自然也就不会再写。
但这样的话,她心中难免会有失落,写这封信的时候,她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的。
唐宁不希望看到她失望,铺开纸,拿起笔开始回信,自知罪孽深重的唐夭夭乖乖的站在旁边帮他磨墨。
他自然是要以热情去回应钟意的热情,对于她的作品,提出一点小的建议,然后再附上李清照早期的几篇作品,请她品评……
写好了信,等待墨迹晾干之后,他将之装进信封,递给唐妖精,一个是她的闺蜜,另一个是他的表姐,唐妖精就是这其中的中间人。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撑着伞出去。
这几天一直下雨,街上行人不多,三叔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早早的就会收摊,唐宁走过去的时候,方小胖正在帮三叔清理库存,包子当天卖不完的,第二天就不能再卖了,自从自己吃吐了两次之后,三叔就大方的将之分给附近的乞丐了。
没有乞丐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讨饭,方小胖正好派上用场。
唐宁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李天澜,他收了伞放在墙角,李天澜走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他,说道:“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
唐宁看了看,李姑娘的状元应该是没有什么水分的,在缺乏很多基础知识的情况下,她居然真的整理出了逻辑和条理。
这意味着她又要来烦自己了,唐宁想了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七桥问题”,李兄要不要听听?”
李天澜的脸色比前几天要憔悴一些,闻言立刻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唐宁摇了摇头,见外面的雨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走过去揉了揉方小胖的脑袋,说道:“别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又看向李天澜,问道:“李兄,驿馆也是顺路,不如一起?”
李天澜点了点头,方小胖又拿了两只包子,撑起伞,和唐宁走出店铺。
雨势渐大,长街之上,许久才见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某处茶楼,数道穿着蓑衣的身影走出。
第一百零一章 长街苦战
下雨天生意不好,郑屠夫也早早的收了摊子,看到唐宁,憨厚的一笑,说道:“今天还剩下半斤精肉,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一会儿回去路过,我送到小如姑娘那里。”
唐宁笑了笑,挥手道:“谢了!”
三叔每天早上都会送两份早点过去,从那以后,家里就没缺过肉,虽然比较起来还是郑屠夫吃了亏,但他显然也不计较这些。
出了铺子,走在街上,雨就越下越大了。
方小胖一个人走在前面,她的两名护卫跟在她的身后,唐宁和李天澜和他们距离要稍远一些。
因为方小胖遇到一个水坑就要跳进去蹦两下,雨下的太大,她的鞋子和衣服下摆都被打湿了,然后她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了。
担心被她溅的一身泥水,唐宁和李天澜只好离得远远的。
唐宁撑着伞,随口问道:“李姑娘今年过年不能回家吧?”
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不用李兄李兄的叫着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年节的时候,应该在陈国京师。”
唐宁这些天和她聊了不少,知道楚国使臣这一次来陈国,也不仅仅是为了送上贡品,兼有学习陈国各方面先进文化制度的想法。
他们会在陈国京师停留足够久的时间。
唐宁不知道楚国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么勤奋好学,求知若渴,不过想来楚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由弱变强,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看了看周围的雨幕,摇头道:“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方小胖自己玩的没意思了,又从前面跑过来,说道:“下雨才好呢,下雨天不用去学堂,也不用背诗,对了,等到雨停了,我们去挖蘑菇吃吧……”
直到现在,唐宁也没有想明白,从小便生在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的方小胖,为什么会对吃这么执着。
唐宁心中疑惑间,有两道穿着蓑衣的身影从他们身旁经过。
和唐宁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的脚步一顿。
“小心!”
李天澜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耳边,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推开,与此同时,那两道穿着蓑衣的人影已经飞了出去,雨幕之下,他们手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唐宁险些摔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街上身穿蓑衣,用斗篷遮住面容的人影,已经有数道之多,前后都有,对他们形成围拢之势。
方小胖的两名护卫已经反应了过来,拔出兵器,站在李天澜身边。
李天澜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快走!”
来路和去路都被人堵了,唐宁猛地抓着方小胖,向身旁的一条小巷中跑去。
他十分清楚,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李天澜他们的累赘,这条小巷不是死巷,巷尾处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通过那条小道,再往前数十步,便是永安县衙。
方小胖也被吓住了,被唐宁牵着,怔怔的向着那条小巷深处跑去。
巷尾的小道,是两堵墙之间形成的空隙。
唐宁拉着她,飞快的跑到了巷尾处,看着方小胖,说道:“快过去!”
方小胖试图挤进那条小道,却被卡在了里面,寸步不能向前。
“我,我过不去!”方小胖小脸苍白,眼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唐宁的脸上满是雨水,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沉了下去。
方新月的两名护卫已经被逼进了小巷,看着前方的蓑衣人,惊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天澜将收起的伞当成兵器,以伞为剑,短时间内,已经有两名蓑衣人倒地不起。
她脚尖一挑,便有一把长刀被她从地上挑起,握在手里。
刀光闪,又有一位蓑衣人倒地。
八名蓑衣人,只剩五位,其中两位和方新月的护卫战在一起,另外三位,形成合围之势,将李天澜围在中间。
前方又有刀光亮起,砍向她持刀的手,李天澜不管不顾,刀锋直指蓑衣人的胸口。
两道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
李天澜的的胳膊上出现一条血痕,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那蓑衣人被长刀穿胸而过,双手紧紧的握着插在他胸口的长刀,倒在地上。
李天澜透过斗篷,看到了他眼中淡漠的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
“死士……”
她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后退几步,另外两位蓑衣人已经欺身而上。
她踢飞其中一人,另一只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劈向另一人。
咔嚓!
她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左手手臂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道血痕。
蓑衣人握刀的手如同枯松,那斗篷之下,是一双浑浊的眸子,却不像其他的蓑衣人一般不含任何感情。
李天澜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快速退后几步,来到唐宁身边,却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个趔趄。
唐宁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断刀,扶着她靠在墙壁上,站起身,看着那蓑衣人。
他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是谁?”
隔着斗篷,看不到蓑衣人的表情,但唐宁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他。
“真像啊……”下一刻,斗篷里就传来了一道更加嘶哑的声音。
唐宁停顿了一刻,才开口问道:“像什么?”
“像小姐……”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拖延时间,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刀举起。
“小如姑娘不在家,肉你一会自己带回去吧。”一道声音从蓑衣人的身后传来,让他手中的动作一顿。
郑屠夫单手抱着囡囡站在他的身后,囡囡帮他撑着伞。
蓑衣人没有犹豫,一刀劈了过去。
锵!
刀光亮起。
噗。
血水四溅。
“囡囡。”郑屠夫低头看了看小姑娘:“闭上眼睛。”
小姑娘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断成两截,前半截飞了出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一条胳膊。
郑屠夫手里拎着一把刀,杀猪刀。
刀尖还在滴血。
唐宁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怔。郑屠夫杀猪刀常挂腰间,从不离身,杀猪剁肉手法娴熟,就像是砍掉那蓑衣人的手臂一样娴熟。
蓑衣人捂着断臂处,喉咙中发出一阵强烈的嘶吼,身形急退,与那两名护卫交战的两名蓑衣人见此,毫不犹豫的回转刀身,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
在那护卫惊恐的目光中,两人引刀自尽。
李天澜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郑屠夫一脚将地上的断臂踢开,解释道:“他中毒了。”
“中毒?”唐宁怔了一瞬,立刻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的身上,总是常备着一颗大还丹。
虽然不知道大还丹有没有解毒的功效,但这也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了。
他捏开她的嘴,将大还丹送了进去。
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想了想,撕开她两条手臂上被割开的衣服,吸出她伤口附近的毒血。
片刻后,郑屠夫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没事了,现在轮到你有事了。”
唐宁低头看了看,发现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眼前开始发黑。
李天澜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脸色浮现出极度警惕之色,下意识的拿起地上的断刀。
郑屠夫看了看她,说道:“没事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稍稍放下心,又看了看倒在她身旁的唐宁,惊道:“他受伤了?”
郑屠夫摇了摇头,说道:“他给你喂了解毒的丹药,帮你吸出了毒血,自己中毒了。”
李天澜愣在原地,这一刻,才发觉她的口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消融。
她反应过来之后,低头看了看唐宁,某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极度犹豫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郑屠夫便瞪大了眼睛。
他将杀猪刀重新插回腰间,捂着小姑娘的眼睛,说道:“囡囡,别看。”
第一百零二章 不会罢休!
刺史衙门,七具尸体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一名捕快从左到右检查了一番,面色有些难以置信,吞咽了几口口水,艰难道:“大人,七人全都是自戕而死,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养的死士。”
楚国那位中年使臣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看着董刺史,一字一顿的说道:“董大人,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饶是董存义多年身居高位,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本事,此刻仍然免不了冷汗直冒,身体颤抖。
楚国使臣在灵州地界上遇刺,身受重伤……,这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刺杀事件,这一件事情关乎两国的邦交,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万丈深渊,他董存义,肩上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他咬了咬牙,说道:“使臣放心,本官已经下令封锁全城,一定能将凶手揪出来!”
“三天!”楚国使臣看着他,说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一过,还抓不到凶手,本官便会上书你们陈国皇帝,让他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完,他便大袖一挥,径直离去。
走出刺史衙门的时候,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一名楚国使臣,忙问道:“怎么样了,小李大人没事吧?”
那使臣立刻道:“皮外伤,大夫说没有什么大恙,就是余毒未清,需要时间调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使臣长松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小李大人……”
刺史衙门,董刺史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灵州怎么会有这么多死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董刺史指着下方的一群捕快,唾沫四溅,众人只能低头受训。
名叫修清风的捕快抬起头,看着董刺史,说道:“大人,一次出动这么多死士,灵州境内,怕是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会不会是……”
董存义自然知道死士的存在,那些传承已久的大族,很多都会从小培养一些死士,这些人从小被灌输的,只有不惜生死,服从命令,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等到他们长大,便成为了那些大族的杀戮工具,帮着他们做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
死士需要从小培养,这个过程会耗费十余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期间更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一般来说,没有数十年的底蕴,根本培养不起死士。
更何况一出动就是七名,这样的损失,哪怕是京师的那些大族也会肉疼不已。
不过,也只有京师的那些大族,才有这样的手笔。
难道,京师有人意图刺杀楚国使臣?
可刺杀就刺杀吧,等他们到了京师在动手啊,为什么偏要在灵州动手!
董存义瞬间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郁闷之极,一脚踩在那断臂上,大怒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逃走的那个刺客给我找出来!”
灵州城外,十余里处,一辆去往京师的马车上。
车厢内,断臂老者面色苍白如纸,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车厢角落里,一个五六岁的幼童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他用脚掀开车帘,冷声催促车夫道:“再快些!”
车夫回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幼童,一咬牙,挥动鞭子又快了几分。
……
唐宁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孙神医的脸。
然后是第一时间围过来,一脸担忧的苏如钟意唐夭夭。
钟意担心的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唐宁扶着额头坐起来,说道:“头有些晕。”
孙神医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消,这些日子要静养。”
唐宁回了回神,立刻问道:“新月没事吧,小李大人没事吧?”
钟意连忙道:“小月没事,被接回家了,小李大人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唐宁心里松了口气,将心中的一些念头压下,问道:“还有一名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在全城通缉了。”唐夭夭说了一句,然后看着他,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蓑衣人说的短短的两句话,唐宁到现在还牢牢记着。
那人说她像小姐,像哪个小姐?
他还说,这一次是最后一次,难道上一次在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干的?
他自己的心中尚且谜团一片,自然也对唐夭夭她们解释不出来什么。
他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李天澜双臂都有包扎的痕迹,唐宁心中一惊,急忙道:“你不好好养伤,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天澜看着唐宁,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唐宁连忙摇头道:“不,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李天澜只是受到了波及,如果不是有她在,唐宁今天凶多吉少。
他怕是要再步一次几个月前的后尘。
那个时候,可就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李天澜没有听他的解释,脸上的歉意更浓,说道:“他们是奔着使臣来的,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将你当做楚国使臣了。”
“不是……”
“除了使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出动那么多的死士?”
“真不是……”
“我们已经传信回国,同时传信给陈国皇帝,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
……
唐宁不解释了,这已经牵扯到两国的邦交,不是他能掺和的了的,这样以来,陈国官府查案应该也能用心一点,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然后不自觉的又舔了第二口,总觉得今天嘴唇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李天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说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唐宁挽留,她便径直转身离开。
唐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今天多亏了她,要不然,我怕是就见不到你们了。”
钟意苏如脸色一白,从唐宁的话中,她们不难听出当时情况的凶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玉贤拍了拍胸口,说道:“我们都出去吧,让宁儿好好休息。”
钟意她们相继退出去之后,房间之内便再次剩下了唐宁一人。
头还是有些晕,他重新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却不是在休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今日在长街上的画面。
那蓑衣人的身体和面容都隐藏在蓑衣和斗篷之下,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在唐宁的脑海中回响。
小姐……,小姐到底是谁?
那隐藏在斗篷下的老者,又是何人?
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意外,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
唐宁心中不仅郁闷,还有些生气,甚至是愤怒。
他没招谁没惹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乐善好施帮助乞丐,实现人生价值的同时,积极为社会做贡献,人性多么扭曲,道德多么沦丧的人,才会派那么多的死士来刺杀他?
以前的那个唐宁,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敌在暗,我在明,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最好别让他知道。
唐宁没有听岳母大人的话,躺在家里好好静养,他的身体没有大碍,第二天早上就出门了。
这次彭琛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唐夭夭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出来。
唐宁走到三叔铺子旁的时候,郑屠户正在剁肉,手起刀落,速度快的让人看花眼。
“您要的十斤瘦肉馅,十斤肥肉馅,十斤软骨馅,都切好了……”
唐宁再次见到他一脸憨笑的样子,还是不能将他和昨天那个一刀逼退黑衣人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某处墙角,那一对乞丐母女还在那里。
她们身旁不远处,老乞丐拎着一只酒壶,正悠哉悠哉的小口抿着。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
昨天的事情,应该感谢李天澜,更应该感谢的是郑屠户。
官差是他让人叫来的,除此之外,他就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了。包括他一刀杀退最后一名蓑衣人的事情。
对于官府来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蓑衣人的身份。陈楚两国的关系多年安稳,在一国境内发生另一国使臣被刺杀的事情,极有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这不是任何一方希望看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郑屠户救了他们。
唐宁走进肉铺,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哎,我就是一个杀猪的,可不是什么前辈。”郑屠户连连摆手,说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赔我一把新刀,那把刀切了别的肉,就不好再切猪肉了……”
“应该的。”
唐宁点了点头,捏了捏囡囡圆乎乎的小脸,走出了肉铺。
既然他不想被打扰,唐宁也不会继续纠缠,那些大隐隐于世的高人,一般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唐夭夭用惊疑的目光看了郑屠户一眼,不只是唐宁,就连她也想不通,一个在街边卖肉的屠户,竟然有可能是什么武林高手?
她走到唐宁身边,小声问道:“他真的是武林高手?怎么看都不像啊,你不会是昨天中毒以后,产生幻觉了吧?”
“你打不过李天澜,李天澜不是那刺客的对手,他一刀就砍掉了那刺客的一条胳膊,你说他是不是武林高手?”连唐妖精自己都可以自诩为武林高手,这么算下来,郑屠户应该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唐夭夭不满的看着他:“谁打不过李天澜了?”
虽然唐夭夭和李天澜没有打过,但是唐宁见过她们两个出手的样子,心中几乎可以判定,唐妖精应该是打不过李天澜的。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随便举个例子。”
“你为什么不用别人举例子,我怎么就打不过李天澜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唐宁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唐妖精已经不在乎郑屠户是不是武林高手了,她只在乎她和李天澜谁更厉害。
唐宁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要不等她伤好了,你们两个比一比?”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刚才唐宁心中只有八成的把握,唐夭夭打不过李天澜,现在变成十成了。
他坐在早点铺子外面的一张桌旁,看着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看起来很精致,仰着脖子,将那酒壶悬在空中,使劲晃了晃,晃出了最后一滴酒之后,才将酒壶扔在一边,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只巨大的葫芦,小心翼翼的打开,视若珍宝的样子。
他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赶快盖上葫芦,闭上眼睛,表情十分满足。
隔着老远,唐宁也闻到了一股酒香飘过来。
咕咚。
身旁的彭琛吞咽了一口口水。
唐宁走到那老乞丐身边,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前些日子去了哪里,好些日子不见了。”
老乞丐抬眼看了看他,说道:“去了一趟京师,灵州的“甘露白”虽然好喝,但京师的“千日醉”味道也还不错,偶尔要换换口味……”
唐宁又问道:“老人家喜欢喝酒?”
老乞丐打了一个酒嗝,脸上露出色眯眯的表情,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唯美人与美酒不可辜负……,我告诉你啊,京师的酒虽然不如灵州,但京师的美人,啧啧,那才叫一个极品……”
这老乞丐能在老前辈和老淫贼之间自由切换,唐宁看了他一眼,问道:“老人家,你这里还有没有秘籍卖?”
老乞丐看着他,说道:“老夫出来就带了那几本,全被你买去了,还哪有什么别的秘籍?”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要是能出一百两银子,老夫倒是可以破例指点指点你,我告诉你,江湖上想要寻求老夫指点的人多了,老夫都没有答应,要不是最近没钱买酒……”
唐宁看着他,问道:“如此说来,前辈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一般高吧。”老乞丐又抿了口酒,摆摆手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唐夭夭从旁递过来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一百两。”
老乞丐怔了怔,伸手接过那张银票,不确信的看了看之后,就立刻将之揣在了怀里,看着唐夭夭,问道:“小姑娘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问道:“我该怎么才能突破?”
老乞丐捋了捋又脏又乱的胡须,说道:“习武之人,遇到瓶颈,在所难免,只要你勤加练习,总有一日,能够突破。”
唐夭夭脸色黑下来,看着老乞丐,说道:“把钱还我!”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不怕告诉你,老夫这里,不管是银子还是银票,都是只进不出。”
“你给不给?”
“不给!”
啪!
唐夭夭一掌拍在墙角的一块青砖上,青砖碎成数块。
老乞丐恭恭敬敬的将那张银票又拿出来,两只手递给她,笑道:“开个玩笑,小姑娘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唐夭夭瞥了瞥唐宁,重新坐回去,再也不看这老乞丐一眼了。
老乞丐的目光又看向唐宁,问道:“要不你给我十两,我指点指点你如何?”
唐宁拿出一锭银子,却是没有递给他。
老乞丐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吞了一口口水,问道:“小兄弟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宁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老乞丐急忙道:“别走啊,不要指点,我帮你算算命如何?”
唐宁转头看着他,“你还会算命?”
老乞丐笑笑道:“占卜运势,趋吉避凶,行走江湖,不懂这些怎么行?”
他看着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看你印堂发亮,隐现红光,这是命犯桃花啊,运气好了是桃花运,运气不好就是桃花劫……,哎呦,不得了,你这辈子,桃花犯得有点多啊……”
唐宁转身就走,作为有妇之夫,他到现在,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呢,犯个狗屁的桃花……
他坐回桌旁,点了一碗豆腐脑,一屉包子。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绝世高手?”
唐宁没办法和她辩解,这邋遢的老乞丐,无论是形象还是做事,都没有一点儿的高人风范,也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真的搞错了?
这一次的试探,以失败告终。
唐夭夭挥了挥手,对身后招手道:“小月,过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回过头,看到方小胖站在远处,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迟迟没有走过来。
她身后的护卫,从两名增加到了六名。
唐夭夭招手之后,她才缓步走过来,走到唐宁身边,抽了抽鼻子,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不怪你不怪你,快坐吧。”唐宁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头说道:“三叔,再上五屉包子。”
“我,我不吃了。”方小胖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出来一会儿,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看了唐宁和唐夭夭一眼,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
唐宁和唐夭夭走回去,路过方府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从方府门前跑过。
她跑的很慢,也跑的很辛苦,似乎下一刻就会停下。
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她就这样绕着方府,艰难的跑着,一圈,两圈,三圈……
第一百零四章 决心
唐夭夭远远的看着她汗流浃背,每跑一步,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想要走过去制止,却被唐宁抓住了手腕。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让她跑吧。”
十一岁的方小胖,心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守,无论她做出的是什么样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他和唐夭夭站在远处,看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跌倒在地上,拒绝了护卫的搀扶,艰难的爬起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的挪回方府。
唐夭夭拳头紧握,怒道:“该死的刺客!”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这些日子,小如和小意出门的时候,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尽量陪着她们。”
唐夭夭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宁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说道:“那些死士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色,忙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唐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担心他们会对小如和小意不利,毕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小心为上。”
唐夭夭点了点头,握拳道:“放心吧,他们要是敢来,就别想回去了!”
说完又看向唐宁,说道:“还有你,你也别瞎出去乱跑,有事情就叫我……”
唐宁点了点头。
如今的灵州城,可谓是全城戒备,唯一剩下的那位蓑衣人断了一条手臂,卷土重来的可能很小,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有唐夭夭在,应该可以护的苏如和钟意周全。
至于店铺那里,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有郑屠户在,再加上灵州城森严的戒备,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刚才已经和小如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她暂且先住在钟府,这样一来,几乎便可以杜绝所有的隐患。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官府的结果。
他回到钟府的时候,发现李天澜也在。
“小李大人,喝茶。”钟明礼忙着追捕刺客的事情不在家,陈玉贤对李天澜很热情。
李天澜伤了两条手臂,不方便动手,微笑道:“谢夫人,我不渴。”
陈玉贤看着她,一脸歉意道:“昨天多亏了小李大人,要不然宁儿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您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唐解元。”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我和他说对不起才是。”
“还是要谢谢小李大人舍命相救。”陈玉贤看着她,说道:“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小李大人今天吃过饭再走吧。”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谢夫人美意,不过不用了,大夫说,我这两天只能吃一些白粥之类的流食……”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那正好,宁儿的身体余毒未清,也只能吃些粥羹之类的清淡饭菜,厨房今日做的是银耳莲子羹,小李大人正好吃一些。”
陈玉贤盛情难却,李天澜推却不过,只能答应。
陈玉贤对一名丫鬟招了招手,说道:“画儿,小李大人双手有伤,你过来喂他吃饭吧。”
画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走过来施了一礼,柔声道:“小李大人,我帮您。”
李天澜看着她,说道:“谢谢画儿姑娘。”
唐宁看出来了李天澜有些尴尬,换成是他,这么大了还要人喂饭,肯定也会很不适应。
画儿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不一会儿,忽然放下勺子,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陈玉贤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画儿跑出去之后,陈玉贤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丫鬟在房里,目光望向唐宁,说道:“宁儿,还剩下一些,你帮忙喂小李大人吃完吧。”
“啊?”唐宁有些不确信,问道:“我?”
“不是你还有谁?”陈玉贤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李大人舍命救你,你帮忙喂他吃几口饭怎么了?”
李天澜怔了怔之后,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吃饱了……”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小李大人不用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李天澜面有难色:“我……”
唐宁已经端起了碗,拿起勺子,看着她,说道:“小李大人,张嘴……”
岳母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推辞,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小人?
李天澜望着他许久,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略显单薄的嘴唇,唐宁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赶忙将那种冲动抛出脑海,专心喂她吃饭。
他抬头瞥了钟意一眼,发现她正在低头吃饭,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心下稍安。
这顿饭吃的气氛尴尬,李天澜有些尴尬,唐宁同样尴尬,好不容易熬到她的一碗粥吃完,唐宁就借故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李天澜就走了进来。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昨天……,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这件事情唐宁一直很疑惑,他问过孙神医了,大还丹是还魂续命,解毒治病的良方,所以说,李天澜的毒是大还丹解的,但他中的毒呢?
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没道理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他其实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而且有点不太愿意往那个方面想。
李天澜面色不变,想了想,看着唐宁,说道:“那颗解毒丹,我醒的时候,还剩下一半,所以……”
唐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半颗大还丹,居然是她吐出来,塞进他嘴里的……
他面色苍白,捂着嘴,“对不起,我失……,失陪一下……”
看着他捂着嘴飞快的跑出去,李天澜怔了怔,明白过来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昨天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犹豫,现在想想,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她心中又羞又恼,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在房间内的书桌旁坐下。
桌上有一叠厚厚的纸张,她目光随意的投了上去。
……
唐宁跑到院外,干呕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吐出什么来。
想到昨天可能发生的情形,他的胃里就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钟意快步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唐宁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之后,摇头道:“没事,可能是刚才吃的有点多……”
钟意在后面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果然好多了,还是自家娘子好,知书达理,体贴温柔,善解人意,都没有计较他刚才喂李天澜吃饭的事情。
钟意轻轻的帮他抚摸着后背,等到他看起来好一些的时候,才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喂李姑娘吃饭了……”
唐宁越来越发现,和女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武功高强如唐夭夭,知书达理如钟意,也会对一些事情斤斤计较。
在这方面,李天澜表现的就不像是个女人。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书桌旁,正认真的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才发现她看的是他做的策论练习。
这些有的是钟意改过的,有些是她没改过的,唐宁看着李天澜,说道:“随便瞎写的,让李姑娘见笑了。”
李天澜抬头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何不是我楚人……”
什么陈国楚国的,唐宁不是陈国人,也不是楚国人,他是中国人,不搞民族分裂。
有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唐宁转过身,看到方小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走进来。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看着唐宁说道:“这个给你。”
唐宁打开包袱,看到里面全是她的各种零食,糕点,蜜饯,干果之类。
“这些都给我?”唐宁诧异的看着她。
这些不是零食,这些是方小胖的命,她不要命了?
方小胖看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都给你,我不要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下不为例!
当看到方小胖把她的所有零食都拿给他之后,唐宁就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她这次没有在钟家吃饭,哪怕今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而且一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只是问了唐夭夭,如果她也学武的话,能不能变的像她一样瘦。
“那当然。”唐夭夭对方小胖的慧眼识珠很满意,说道:“习武虽然累了点,但却可以塑身,你见过哪个高手是大胖子的?”
她这句话说的不太准确,从大概率上讲,习武之人,无论男女,身材都保持的很好,这是因为每天巨大的运动量与消耗量,想胖都难。
但事无绝对,武功的高低,和身材的胖瘦没有必然联系。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打击方小胖的自信心的。
方小胖仰起头看着她,期待道:“唐姐姐,我可以跟着你学武功吗?”
“当然可以。”唐女侠古道热肠,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唐宁起初以为,方小胖减肥只是三分钟热度,最多坚持两天,就会被打回原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美食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减肥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就连唐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坚持就是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来,她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来。
唐夭夭和钟意她们,甚至是方小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唐宁只要将现在的她和半个月前的她做一个对比,就能明显的看出来,她真的瘦了。
她将每天的饭量降到正常人一半,早晚都要跑步一个时辰,这期间,还要和唐夭夭学习一些武学基础,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虽然细微,但一天天的积攒起来,也十分惊人。
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灵州地方并没有抓到那名逃窜的刺客,楚国使臣在第三天,便快马传书京师,八百里加急,将使臣遇刺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天子闻讯,大为震怒,命京东路提刑宋千严查此案,灵州地方,也因此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楚国使臣在灵州遇刺,灵州地方官府责无旁贷,京师的惩罚下来,最先受到严惩的,便是灵州刺史。
灵州刺史董存义,即将调往封州,任封州刺史。
同样是刺史,从灵州到封州,看似平调,其实已是最大的贬谪。
灵州比邻京畿,物产丰饶,灵州刺史,再往前一步,还有提升的空间。
而封州,近乎已经是陈国边界,虽然天高皇帝远,束缚不多,但此生若无机遇,也只能终老异乡了。
这是陈国对楚国使臣表露出的态度,从这件事情便可以看出,今日的楚国,已非昨日之楚国,有了和陈国平起平坐的资格。
好在刺史之下的官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唐宁在心中对这位董刺史报以极大的同情,这件事情细算起来,应该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过想想他当初逼迫自己的娘子嫁给他的儿子,心中的同情很快就没有了。
李天澜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唐宁特意为她去孙神医那里讨了一种伤口不留疤的秘方,人家到底是女孩子,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大胆到当众露胳膊,但光洁的手臂上留下疤痕,心里肯定也会介意。
京师传信的同时,也邀请楚国使臣快些进京,毕竟他们已经在灵州停留足够久的时间了。
李天澜最后一次来钟府,是向唐宁辞行的。
唐宁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在院中练习一本秘籍上的招数。
李天澜站在旁边看了看,说道:“这几个剑招倒是精妙,但你基础薄弱,还是发挥不了它们的威力,短时间内,应该以巩固基本功为要。”
唐宁知道他的缺点在哪里,他的基本功太差,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他这些日子已经在有意的加强锻炼强度,早晚和方小胖一起跑步,晚上还要在钟意的监督下做一百个俯卧撑,然而这方面的提升,需要时间。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你才刚开始练武,有这么大的进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天澜比唐夭夭还要厉害,眼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又指出了他存在的一些不足,唐宁一一记下之后,笑了笑,说道:“进来坐吧。”
“不用了。”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使团明日就要走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唐宁倒了杯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道:“临走之前,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李天澜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两个多月后,京师再见。”
李天澜的辞行就是辞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自然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离情别绪什么的。
她也向来就是这样,干脆利索,雷厉风行。
送她出去,再次走回来的时候,看到唐夭夭坐在墙头上。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唐宁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下来,有一招我还没想明白,你再给我讲讲……”
唐夭夭瞥了瞥他,扭过头去,说道:“问我做什么,问你的李姑娘去,她刚才不是说的很好的吗,她比我厉害,你听她的就行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就是来辞行的。”
“她要走了?”唐夭夭从墙头上跳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随后就又板起了脸,撇了撇嘴,说道:“她走不走,关我什么事情?”
她向石桌旁走去,又回头看了看唐宁,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诧异道:“什么?”
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不是说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还不快过来!”
唐妖精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唐宁早就摸清了她的套路,她傲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以前他总觉得唐妖精没有女人味,接触久了,尤其是认识了李天澜之后才发现,唐妖精居然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有女人味的,是和小如的乖巧和钟意的温婉截然不同的类型。
楚国使团第二天便离开了灵州。
灵州地方官员几乎是全体相送,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言表,就差感激涕零了。
他们在灵州只停留了短短的月余时间,就将灵州翻过来两次,送走了一位刺史,这哪里是使臣,简直是瘟神。
送走了瘟神,他们终于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至于对方会不会继续祸害京师,没有人关心。
唐宁没有跟着灵州官员一起,他站在城门外,对使团中的一辆马车挥了挥手,望着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
如今已是十一月,两个月后,他也要和他们踏上同样的道路。
……
京师,皇宫。
礼部尚书唐淮从一座大殿内走出,回头对一名体态微胖的宦官拱了拱手,说道:“魏公公不必再送。”
那宦官面容和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陛下对于年终盛典很重视,唐大人也要上心才是。”
唐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本官的分内之责,还请陛下放心。”
那宦官笑了笑,又道:“盛典完毕之后,唐大人又要准备今次的省试,这段时间,怕是要多多辛苦了……”
唐淮笑了笑,说道:“应该的。”
那宦官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唐大人。”
唐淮面色郑重,拱手道:“魏公公请讲。”
那宦官笑了笑,目光似有深意的看着他,说道:“唐家培养几个死士不容易……,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