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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荣小荣     如意小郎君txt下载     如意小郎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四章 媚踪现

    陈国比之楚国,要富庶不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陈国占据了江南之地。

    江南物产丰饶,每年为陈国提供大量的税收,即便因为江南距离京师不近,朝廷对地方的约束力减弱,地方官员在赋税上还可以玩很多猫腻,但朝廷从江南得到的好处依然可观。

    又因百姓生活富足,古来都安安稳稳的,不曾闹出什么乱子,朝堂之上又有许多江南官员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朝廷乃至于皇帝,对于江南的某些乱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某州。

    一处高大的府邸。

    江南虽然远离陈国的政治中心,但却多豪族富商,论富庶程度,便是京师也远不能与之相比。

    也因此,江南各州,随处可见豪华府宅,而在百姓普遍富庶的江南,这处府邸之豪奢程度,也属罕见。

    华服青年从府邸之内大步走出来,一名老妪从府中追出来,拦在他的面前,颇有些焦急的说道:“世子,王爷病逝不过数月,按理说,你要守孝三年,这三年内,必须身穿孝服,不可集会访友……”

    “三年?”华服青年看着她,质问道:“特殊时期,不必在乎这些,大事将近,我们能等三年吗?”

    “世子不该这么着急,江南对于陈国极为重要,一旦出了乱子,朝廷大军必将长驱直入,到时候,我们多年的布置,将会毁于一旦……”老妪看着他,说道:“退一万步说,王爷尸骨未寒,世子也不该穿如此华丽的衣服……”

    华服青年看着她,面色沉下来,说道:“白锦,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指示我应该做什么?”

    说罢,他冷冷的看了白锦一眼,转身离开。

    一名面相阴翳的老者从府中走出来,瞥了一眼那老妪,跟在那青年的身后。

    苏媚从府中走出来,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老妪,懒洋洋的说道:“黔王已经病逝了,你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老妪看着她,面色肃然的说道:“虽然黔王不幸病逝,可还有世子,他一样是皇室正统,拥簇世子还是拥簇黔王,没有什么区别。”

    苏媚瞥了瞥她,问道:“黔王也会那么对你说话吗?”

    老妪目光望向别处,说道:“世子还年轻,我会引他走向正途的。”

    “那你慢慢引吧……”苏媚再次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师啊,几个月没舒服的睡一觉了……”

    “该回去的时候会回去的。”老妪看了她一眼,大步向青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苏媚瞥了瞥她,慵懒的转过身,向宅子深处走去。

    门口的两名守卫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斜撇,短短的时间之内,已不知道吞咽了多少次口水。

    ……

    出行半个月,自前几日翻过了某道山岭起,气候便逐渐变得宜人起来。

    朝廷对地方官员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这次正好轮到大考,也是吏部如此忙碌的原因所在。

    再有两日的路程,就会进入江南西道,虽然唐宁此行的目的是江南东道,但表面上的考课也是要做一做的,到了那里,就该放缓脚步了。

    朝廷对官员的考核内容十分繁杂,文官与武官不同,京官与外官不同,主官与佐官不同,考核的方向,也从个人品德,治地民风,到农林开垦、赋役征收、人口增加、社会治安等,林林总总数十条,十分详尽。

    唐宁自然不可能每到一地,便将这些全都考察一遍,此次吏部随行有不少低级吏员,便是专门做这些事情的,每到一地,便派一人负责,再派两名利刃成员保证安全,其余人则可以继续向前。

    唐宁坐在马车上,某一刻,车厢被人敲了敲,陈舟掀开车帘,说道:“将军,前方十里,就到安州州城了。”

    此刻天色还不晚,但要是过了安州城,再往前,今天之内便到不了下一个歇脚之地,只能原地露营。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就在安州城歇息一晚吧,原地歇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启程前往安州城。”

    他跳下马车,后方的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唐大人,怎么停下来了?”

    唐宁道:“我打算在前方州城歇息一晚,齐大人以为如何?”

    “全凭唐大人做主。”御史中丞说了一句之后,就放下了车帘。

    唐宁站在路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因为车马劳顿带来的困乏顿时消散了许多。

    自他第一天和这位御史中丞就陈皇赐给他的尚方宝剑锋不锋利的问题展开讨论之后,一路上,这位御史台的齐大人就再也没有和他发生过争执,他自己也落得一个耳根清净。

    过了安州,一路或许就不会这么太平了,江南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暂且还不知道,而江南的乱子,到底是不是苏媚她们弄出来的,也还不能确定。

    临行之前,从公孙影那里知晓了白锦的真实身份,唐宁也试图猜测出她们的目的。

    陈国占据了中原和江南,东北大部分由楚国占据,已经亡国的梁国,位置在云贵一带,若是她们能够将江南东西两道占据,便能拥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钱财,一旦能拉起队伍,将直入黔地,横扫当地的残余势力……

    而有了粮食和钱财,她们也能随时在黔地拉起队伍,江南便是这一环的重中之重。

    当然,她们能不能如愿,前提是陈国对她们在江南的作为坐视不管,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江南是陈国的粮仓和钱袋,恐怕还没有等她们在江南搞出什么风浪,朝廷已经派大军南下,将造反的苗头扼杀在萌芽中。

    朝廷打草原蛮子不容易,可南下却十分简单,平定叛乱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除非陈国遭遇了比江南之乱更严重的事情,比如肃慎人入侵,比如西域入侵,但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也极小,南方,西方,北方同时出了乱子,到那个时候,陈国有大概率是挺不过来的,自然无暇顾及江南,而到那时候,顾不顾及江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唐宁看向站在马车旁边的公孙影,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白锦不会造反?”

    “一旦江南有变,陈国朝廷想要出兵平定,轻而易举。”公孙影目光望过来,说道:“她没有那么蠢,江南之事,应该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公孙影似乎对某些事情很笃定,看来此次江南之行,和白锦遇上的概率很大,极有可能是并不愉快的会面。

    不过这不是唐宁在乎的,和白锦那糟老婆子愉不愉快不要紧,和其他人愉快就行……

    十里的路程没多久,转瞬即到,车队行至安州州城门口时,排着队伍,缓缓进入。

    安州只是一个小州城,竟然还要排队进城,唐宁掀开车帘看了看,发现是他们正好和两个商队遇上,三个车队同时进城,才显得有些拥堵。

    随行的利刃成员望着一队粗犷的巨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而吏部小吏,包括御史中丞以及他的随从,则是对另一个队伍中几名袒露着胳膊和肚脐的异域女子看直了眼睛……

第五百五十五章 先下手为强

    那几位极具异域风情的女子,显然来自西域,而那一群粗犷的汉子,看他们身上的装扮,应该是来自草原无疑。

    江南商业繁荣,西域商人和草原商人不远万里来到江南做生意,用当地的奇珍异宝换取江南的特产,一趟便能发一比不小的横财。

    就连唐家在江南都有生意,而且规模还不小,其实直到现在,唐宁都不知道他的这位便宜岳父到底有多有钱。

    这也意味着虽然远在江南,他也不敢太浪,万一被唐妖精的眼线看到,他回去没法交差。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小意的闺蜜,而是堂堂正正的唐家三夫人。

    他们此时还没有进入江南道,但毕竟是吏部的京官,入住驿站之后,安州的地方官员听闻,纷纷前来拜见。

    之后就是地方官员做东,开一场洗尘宴,他们一路走来,这样的宴会没少参与。

    入乡随俗,这样的场合,唐宁也没有拒绝,京官到了地方,端的太高,不是一件好事。

    安州州城只是一个小城,既不繁华,也不富庶,城内最好的酒楼,看起来也有些残破,饭菜也不太合唐宁的口味,他对付了几口,便借故出了包厢,留下御史中丞应付场面。

    京师或是某些重要的城池,夜里会有宵禁,像安州这样的小城,则没有宵禁的必要,百姓们的夜生活反而要比京师热闹一些。

    楼下的大厅虽然没有客满,也坐的七七八八了。

    最引人注目的客人是一桌西域人,与众不同的长相,让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吸引别人的注意。

    几名男人还好,其中的两位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是标准的西域美人,楼下一多半的男人,目光都时不时的瞥向她们。

    几人之中,还有一位汉人模样的男子,从他坐的位置来看,应该是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

    这是唐宁所见的一种怪象,便像是小宛国一样,明明是西域国家,使臣却是汉人,这支西域商队,竟也是汉人首领。

    他们聊天之时,说的是西域话,唐宁一句都听不懂。

    倒是另外一桌草原人,大碗喝酒,大声说话的时候,唐宁偶尔能听懂那么一两句。

    这要得益于完颜嫣,当初唐宁教她汉话的时候,也从她那里学来了不少她们肃慎人的语言,虽然还不能和草原人交流,但将能听懂的词语串起来,也大概能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

    “大王子”,“三王子”,“四公主”是他们提及最多的词语之一,之所以没有二王子,是因为二王子已经死了。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完颜部的,他们所说的,也都是完颜部的事情,从他们那里,唐宁倒是听到了不少完颜嫣的消息。

    二王子死在楚国之后,他在草原上的势力被小蛮妞继承,大王子和三王子虽然一直想夺取她的实力壮大自己,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完颜部大汗的继承人,已经正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当然,这只是针对他们三人而言,完颜部真正的统帅,还是他们的父亲,他手中掌握有完颜部绝大部分力量,这几年,一直在带领完颜部扩张……

    在唐宁离开京师之前,就听说草原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当初陈楚结盟,一国暗中资助术虎部,一国暗中扶持夹谷部,与完颜部形成抗衡之势,以为能彻底遏制住完颜部扩张的脚步。

    他们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但谁也没想到,只用了短短两年,完颜部便将这两部进一步的压制,三部抗衡的局面,已经有了被打破的趋势。

    也难怪陈皇对于江南的事情这么重视,单单的江南之乱,对陈国来说不算什么,但若是北边也出了问题,朝廷便无暇他顾,南北夹击之下,陈国的形势立刻就会变得严峻起来。

    虽说他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但他毕竟在陈国生活,家人朋友也都在陈国,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那些草原人接下来说的话,唐宁就不怎么能听懂了,他也没有继续听,转身回了包厢。

    只不过,她们聊天过程中,时而夹杂一两句蹩脚的汉话,让他不由的想起了完颜嫣,昔日的小蛮妞变成了如今的女大汗,唐宁总有一种谜一样的预感,预感两人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

    车队在安州停留了一日便再次启程,两日之后,便到了鄂州地界。

    鄂州虽然距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还很远,但已经确实属于江南西道,吏部的吏员进了鄂州,便有差事要忙了。

    唐宁早前看过江南诸州的信息,鄂州相比于一路之上路过的其他州府,已经算是十分富饶了,州内还出产铜矿,按照惯例,这应该是吏部重点关注的州府。

    不过,唐宁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江南官员的考课向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就算有什么猫腻,他也不打算深究,更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

    鄂州的地方官员早已在城外迎接,鄂州刺史亲自迎上前,拱手道:“几位大人远道而来,鄂州刺史携鄂州官员,在此恭候……”

    御史中丞笑着走上前,说道:“于大人客气了,进城说吧。”

    鄂州刺史看着他,诧异道:“这次来江南的居然是齐大人,我们有许久不见了吧……”

    鄂州刺史和御史中丞显然认识,一路之上习惯了低头哈腰的御史中丞此次终于挺直了身板,看向唐宁的目光颇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唐宁对此并不在意,他并不打算在鄂州久留,最多两日便会再次启程。

    毕竟鄂州的官员考课可以耽搁,谋逆造反的事情却一刻都不能耽搁。

    当然,是在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一行人进了州城,便被安排在驿站。

    驿站之内,唐宁在自己的房内休息,另一处僻静的厢房,鄂州刺史看着御史中丞,疑惑道:“这次来的怎么是齐兄,御史台也太小题大做了,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不成?”

    “于兄猜的不错。”御史中丞看着他,面色肃然,说道:“此次考课江南的人选,不同以往,一变再变,一定是陛下对江南生出了什么心思,不得不防……”

    鄂州刺史看着他,狐疑道:“难道此次吏部派出的人选有什么猫腻……”

    “此人不好对付。”御史中丞阴着脸道:“这一路上,连本官都被他死死的压制,他怕是真的想在江南搅出什么乱子来。”

    “想要在江南搅出乱子的人还少吗?”鄂州刺史看着他,撇了撇嘴,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他居心不良,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

第五百五十六章 警告

    来到鄂州的第二日,唐宁便将带来的吏部吏员都派了出去。

    吏部考核的种类繁多,他们每人负责一项,最多两日便会有结果,之后根据这些人的综合调查结果,给出最终的评定等级。

    考核结果分为三等九级,从上上、上中、上下……,到下上、下中,下下,共九级,上上者提升或奖赏,下下者免职或削官。

    对于吏部而言,只要地方官员不出什么大的纰漏,是都能获得中上以上的评价的,不奖不惩,吏部也落得一个清闲。

    而江南诸州的考评,罕有不合格者,即便是知道某些方面猫腻颇多,但考虑到多方因素,吏部官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口方面,鄂州地处江南,物产丰饶,又没有战祸,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社会治安也良好,至于其他的小项,也没有大的差错。

    江南官员考核,最重要的自然是税收。

    鄂州所涉及的,除了农税之外,还有商税和矿税。

    尤其是矿税,鄂州境内铜矿丰富,矿税占据了总税收的很大一部分,作为最后一个考核项目,唐宁派了两个人前去。

    安排好了这些,他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御史中丞。

    唐宁看着他,说道:“齐大人,今晚记得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启程。”

    御史中丞望着他,诧异道:“去哪里?”

    唐宁瞥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去下一州了,难道两天时间,还不够齐大人和于刺史叙旧?”

    江南像鄂州这样的州城还有很多,他要是每一座都耽搁两天,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些反贼?

    御史中丞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唐宁在鄂州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原以为他会抓住鄂州的把柄,大闹一番,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一些明显有问题的地方,他也都放过去了。

    如果是往年,他或许还不会多想,但今次陛下多次更换了下江南的人选,又偏偏选了唐宁,要说他来江南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打死他都不信。

    而他的真正目的,也不难猜出。

    江南虽然富庶,也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税银,但这只是相对而已,绝大多数的银两,还是流入到了江南的豪族和士绅手中,朝廷打这笔钱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本官知道了。”他看了看唐宁,心中暗自升起提防,转身出了驿站。

    片刻之后,刺史府。

    于刺史看着他,诧异道:“他明天就要走?”

    “信他你就完了。”御史中丞冷笑一声,说道:“他这只是让你们放松警惕而已,怕是已经暗中展开行动了。”

    于刺史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如此,他派出来的两人,已经去铜矿了……”

    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铜矿有问题?”

    于刺史笑了笑,说道:“铜矿怎么可能有问题,说铜矿有问题的,都是居心叵测,历年来,这些居心叵测之辈,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

    “禀大人,属下和王掌固今日去官库看过了……”

    唐宁一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边听某位掌固汇报。

    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商税有问题?”

    “都是老问题。”那小吏点了点头,为难的说道:“江南这些从事商事的士绅豪族,与官府互相串通,将一半的货物隐瞒不报,这样就只需要交一半的商税,他们历年都是这样,朝廷若要硬征,派遣过来的官员,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事情,其实唐宁在户部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江南在朝中有不少大臣撑腰,在赋税上大做文章,堪称猖狂,这些年又是天灾又是打仗,国库空虚,陈皇满心想的都是银子,而江南的这些豪族士绅,却一个个都富的流油……

    不过,在唐宁看来,这只是朝廷的手段还不够强硬而已。

    任何豪门,任何士族,在国家机器面前也不值一提,只是朝廷不愿意付出朝堂大乱的代价,江南与朝中某些官员联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乱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安定下来。

    连陈皇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想招惹。

    他听完那掌固的话之后,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启程。”

    那掌固顿时放下了心,他也听过这位唐大人的名声,担心他一根筋死心眼,妄想插足江南的事情,招致横祸,连累他们,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轻重,看来他们接下来的这一段旅程,应该不会太累。

    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江南,他们还是老实一点,小心为妙。

    唐宁收拾好了东西,正想出去看看鄂州的风景,忽有一名小吏从门外跑进来,惊慌道:“唐大人,不好了,徐掌固出事了……”

    徐掌固是唐宁派出去核查鄂州矿业税收的两名小官之一,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此刻却躺在床上,昏迷未醒,头上虽然包着纱布,但还是渗出了丝丝血迹。

    唐宁沉着脸,看向床边的另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与他一同前去的小吏慌张道:“回大人,属下和徐掌固从矿山上回来的时候,从山上忽然掉下来一块落石,砸中了徐掌固……”

    床边的一名白须老者从徐掌固的手腕上收回了手指,摇头说道:“老夫已经给他施过针了,若是明日此时他能够醒来,那便问题不大,若是明日此时醒不过来,或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大夫走后,唐宁看向那名小吏,问道:“铜矿上有问题?”

    那小吏咬咬牙,说道:“回大人,鄂州地方克扣、隐瞒矿税已有多年,吏部向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们对徐掌固出手,一定是给我们的警告……”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鄂州刺史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关切的问道:“听说有一位大人受了伤,情况怎么样了?”

    唐宁面色平静道:“有没有性命之危,明日才见分晓。”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刺史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又看向唐宁,说道:“听说唐大人明日就要走了,真是可惜啊,本官还想多尽几日的地主之谊呢……”

    “既然于大人这么热情……”唐宁看着他,笑着说道:“那本官就多留几日好了。”

    于刺史脸上的表情凝住,片刻后,才干笑了两声,说道:“虽然本官也想多留唐大人几日,但朝廷的公事不能耽搁,唐大人放心的离开,这位大人,就留在鄂州养伤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于大人的一片真心,本官也不能辜负……”

第五百五十七章 鸿门宴【新年快乐】

    鄂州刺史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看着唐宁,问道:“这样不会耽搁吏部的差事吗?”

    “不会。”唐宁笑了笑,说道:“本官正好想起来,在鄂州还有些事情没有做,也就多留两三天的功夫,不耽搁什么事情,于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于刺史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这里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唐大人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于大人走好。”

    于刺史走出驿站的时候,脸色彻底的阴了下来,他走到御史中丞的住处,敲了敲门,大步走进去。

    御史中丞正在收拾行李,见他进来,开口道:“或许是本官想错了,他好像真的要走……”

    “走什么走!”于刺史沉下脸,说道:“他刚才说,要在鄂州多留几日。”

    “果然如此!”御史中丞放下手中的行李,说道:“本官猜的一点儿没错,此人狡诈如狐,佯装要走,让我等放松警惕,临走之前,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于刺史冷声道:“管他是狐狸还是老虎,想要在鄂州搅风搅雨,本官都打死了当皮子卖!”

    御史中丞看着他,提醒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他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下斩刁民,上诛贪官,小心为上。”

    “尚方宝剑?”于刺史不屑道:“这里是鄂州,不是京师,就算他有尚方宝剑,也得本官给他拔出来的机会!”

    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于刺史目中闪过一丝杀机,说道:“江南可不比京师,这些京师官员,身体娇贵,到了这里,很容易水土不服,这几年,因为不适应江南的气候,死在江南的京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御史中丞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要是死在鄂州,唐尚书,唐惠妃,还有端王殿下,都会感谢于兄的……”

    ……

    驿站另一处房间,此行下江南的吏部小吏全都聚在一起。

    大夫走了一个时辰,徐掌固就醒了过来,算是脱离了危险。

    唐宁站在床边,看着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徐掌固靠在床头,扶了扶脑袋,说道:“就是头有些疼,其他的还好……”

    他看着唐宁,说道:“唐大人,真是抱歉,因为下官耽误了行程,不如唐大人和诸位同僚先行,过几天下官再追过去。”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几天,最起码,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一名小吏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唐宁看向他,问道:“什么不可?”

    “属下知道大人想要为徐掌固报仇。”那小吏看着他,说道:“可这里是鄂州,是他们的地盘,京官在江南,没有依仗,斗不过他们的!”

    徐掌固也意识到了唐宁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心中一暖,脸上露出感动之色,说道:“大人,属下没关系的,大人的安全要紧……”

    “被人欺负了,不还回去怎么行?”唐宁看着他,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京中同僚是怎么说我的吗?”

    扫把星之名,京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们不仅知道唐大人是扫把星,还知道他心眼小,斤斤计较,没得罪过他的人,都要小心万分,得罪过他的,更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今日之前,众人想起他的小气和计较,只有好笑和鄙视,当亲身体会到他的斤斤计较时,他们心中有的,只有感动,以及燃起的热血。

    吏部官员在江南受尽了欺负,受伤甚至丧命者数不胜数,可有过一位为他们出头的上司?

    一个也没有!

    仅仅因为属下受伤,便要和地方官府斗到底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徐掌固眼眶湿润,哽咽道:“唐大人……”

    唐宁挥了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唐宁不觉得他是一个多事的人,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打算掺和江南的事情。

    鄂州官员贪墨矿税也好,在商税上做猫腻也罢,损失的是朝廷的银子,连朝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更不用在意。

    可他承认他小气。

    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他扫把星和小气鬼的称号,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鄂州官员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有些事情,他可以当做没看到,可他们既然主动招惹,他要是还一声不吭的离开,可就有种灰溜溜离开的丧家之犬的感觉了……

    唐宁离开之后,房间之内便陷入了沉默。

    某一刻,一名小吏抬起头,问道:“唐大人要和这些人斗到底,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人红着脸,说道:“跟着唐大人,干他们!”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迟疑,说道:“可这里是鄂州,不是京师。”

    “鄂州,鄂州怎么了?”有人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说道:“鄂州能和京师比吗,鄂州的地方官,有京师的老狐狸狡猾吗,连京师那些人都斗不过唐大人,更别说几个小小的地方官!”

    “说得对,他们真当扫把星是吃素的?”

    “你们想想,从唐大人进入朝堂至今,可曾败过?”

    “徐大人的仇,必须报!”

    ……

    唐宁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回过头,看到几名吏部小吏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唐大人。”

    唐宁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有事?”

    一名小吏面色肃然道:“我们知道唐大人要和鄂州的这些人斗到底,特地来提醒唐大人。”

    另一人接口道:“江南的税收,向来克扣短缺,这是朝廷的一处顽疾,历年前往江南调查的官员,要么被拉拢,要么遭遇不测,更多的人根本不敢插手江南之事,大人这次和他们对上,一定会遭到他们的报复。”

    唐宁笑了笑,问道:“怎么报复?”

    一名小吏道:“吏部前考功郎中,前往鄂州调查矿税之事,便是在半路上遭遇山贼,被害身亡,两年前有位御史,来到江南不久,就因水土不服而身患重疾,不治而亡,而就在前一天,他才参加了地方官府的宴请,这必定也是他们在其中捣鬼,唐大人一定要小心为上。”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那名小吏看着他,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和唐大人站在一起。”

    江南某些官员,以为远离京师,行事的确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暗中谋害朝廷命官,这样的事情发生多次,朝廷居然也没有大肆追查,可见朝中江南一派的影响,已经深远到了什么地步。

    当然,这也无法避免,毕竟朝廷以科举取仕,而江南举子向来都力压其他州府,连京畿地区都被他们压制的死死的,长此以往,朝廷即便不由江南党派把持,江南一派在朝中的影响也不可小视。

    不过,对唐宁而言,他反倒希望对方简单干脆一点,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他此行为平叛而来,尚方宝剑不沾血,回去陈皇还以为他在划水……

    鄂州官员并没有让他失望,当天下午,唐宁就受到了一份请柬。

    一份鄂州官员邀请他明晚赴宴的请柬。

第五百五十八章 赴宴

    古有项羽宴请刘邦,摆下鸿门宴,意图行刺杀之事。

    今有鄂州官员不怀好意,鸳鸯楼宴请唐宁,说不定唐宁刚刚落座,便有三百刀斧手从隔壁房间冲进来。

    徐掌固面色焦急,说道:“大人,这是陷阱,您不能去!”

    唐宁随手将请柬放在一边,对一名小吏说道:“告诉于刺史,明天晚上,本官会如约而至。”

    徐掌固正要开口,唐宁伸出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鸿门宴是鸿门宴,但这鸿门宴,到底是谁的鸿门宴,还不一定,也未必赴宴的就是输家,事实上,鸿门宴上,笑到最后的并不是设宴的西楚霸王。

    陈舟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大人明晚要赴宴?”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别人盛情相邀,自然要去,这是礼数。”

    陈舟想了想,说道:“属下去将刘同叫来。”

    带着陈舟在身边,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唐宁主动去吩咐,他也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刘同就是利刃的大队长,他原本是左骁卫中的一名校尉,后来经过选拔,从五千人中脱颖而出,又经过重重考验,成为利刃的首领。

    他虽然没有陈舟那么机灵,也没有陈舟的手艺,但专业技能过硬,并且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有资格做利刃的队长。

    有优点自然就有缺点,他最大的缺点就是眼色差了一点,如果他稍微有点眼色的话,现在的他,应该和利刃成员一起在京师训练,而不是千里迢迢的来到江南,和这些地方官员斗智斗勇。

    不多时,陈舟便和一人一起走进来,利刃大队长刘同看着唐宁,迫不及待的问道:“将军,有新任务吗,明杀还是暗杀,地点在哪里,什么时候动手?”

    唐宁道:“明天晚上,鸳鸯楼,你们听我的号令行事。”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名头,唐宁可以直接搬出尚方宝剑,将鄂州涉事官员拿下,但这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也不一定服气。

    宴无好宴,唐宁更希望那些人先露出獠牙,这样动起手来也顺理成章。

    刘同看着他,问道:“什么号令?”

    动手的时机要选好,埋伏着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就需要一个约定好的信号。

    唐宁想了想,说道:“摔杯为号吧,你们听到摔杯的声音,就从外面冲进来,将他们全都拿下。”

    刘同站直身体,高声道:“领命!”

    ……

    刺史府。

    御史中丞缓步走进某座房间,看着于刺史,开口道:“你打算在今天晚上动手?”

    “今天晚上是他最后的机会。”于刺史抿了口茶,说道:“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怎么选了。”

    御史中丞继续道:“你们要怎么做?”

    于刺史从抽屉中取出一只红色的瓷瓶,瓷瓶只有拇指大小,通体红色,上面还有某种奇怪的花纹。

    御史中丞诧异道:“这是何物?”

    于刺史道:“世间一等一的毒药。”

    御史中丞看着他,狐疑道:“有用吗?”

    于刺史道:“前两年,你们御史台的那位御史,就是这么死的。”

    御史中丞恍然道:“两年前,郑御史下江南,说是水土不服,暴病而亡,原来是你们做的?”

    于刺史将那瓷瓶放在手中把玩,说道:“此毒无解,只要几滴,就能彻底解决他。”

    御史中丞道:“他和郑御史不一样,他可是天子宠臣,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惹怒了陛下,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于刺史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此毒并非见血封喉,只要控制好量,中毒初期,不会有什么症状,数日之后,脏腑才开始溃烂,届时他便会开始呕血,难以进食,呼吸困难,如此折磨数日之后,他才会彻底的死去……”

    御史中丞目光闪烁几下,说道:“如此甚好,若是能解决此人,本官回到京师,一定在唐大人那里给你邀功……”

    于刺史拱了拱手,说道:“那我就先谢过齐兄了……”

    ……

    “属下记得清楚,郑御史离开鄂州头两天还好好的,过了两日,便忽然病倒,食难下咽,寝难安睡,只是大口的喘气,很快就开始呕血,足足痛苦了七日,才在途中病逝的……”

    吏部的一名小吏谈及当年郑御史之死时,脸上依然有惊恐之色,面色苍白无比。

    公孙影听完那小吏的话,面沉如水,说道:“黔王在江南这么多年,果然已经和江南官员勾结上了……”

    唐宁望向他,问道:“这件事情是黔王做的?”

    公孙影道:“此事不一定是黔王做的,但鄂州官员,一定和黔王有勾结,要不然,他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万物枯”的?”

    唐宁问道:“万物枯?”

    公孙影解释道:“是我们万蛊教的一种奇毒,此毒没有解药,中此毒者,初期并不会有什么症状,但一两日之后,便会脏腑溃烂,呕血而亡,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最长可以持续半个月……”

    公孙影说的“万物枯”,倒是和唐宁知道的某种后世合成毒药中毒的表现相同,即便是在医学发达的后世,服用那种毒药,死亡率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哪怕是极微量,也足以致人死亡。

    两种毒药相似点在于,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他即便是后悔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与其等待死亡,还不如自戕来的痛快。

    鄂州官员用此来谋害郑御史,并用“水土不服”的理由掩饰真相,他们可以用一次,就可以用第二次。

    唐宁舒了口气,他们的手段越是卑劣,他要做的某些事情,也越没有心里压力。

    ……

    鸳鸯楼是鄂州城内,最大也最豪华的酒楼,当地的达官贵人宴请宾客,都喜欢在这里。

    今日鸳鸯楼的生意依旧火爆,当一群人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堂内发出了一阵讶异的声响。

    “是于刺史。”

    “马别驾也来了……”

    “还有崔长史,这是宴请何人,怎么这些大官都到了?”

    ……

    走进来的,皆是鄂州的地方官员,平日里见到一位已是难得,此次众人一同出面,说明今夜的宴会十分重要,也不知道宴请的是哪路大神。

    鸳鸯楼的掌柜亲自迎上来,满脸赔笑的说道:“大人,楼上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众人进了包厢,两旁的包厢中,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数名利刃成员将脑袋贴在墙上,其余之人,早已做好了进宫的姿势。

    刘同看着他们,小声道:“将军说了,摔杯为号,听到摔杯的声音,立刻报告……”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取我剑来

    鸳鸯楼最好的包厢之中,众人分主客落座。

    坐定之后,于刺史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三位大人来鄂州已有几日,我等今日才为三位接风洗尘,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有资格参与此次宴会的,只有三人,唐宁,御史中丞,以及身为影卫首领的公孙影。

    御史中丞笑道:“我等来此,是为了公事,不是游玩,于大人客气了。”

    “公事归公事,礼数归礼数,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于刺史看着他们,从袖中取出三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三人面前的桌上,说道:“三位远道而来,这是本官的一点薄礼,还请三位不要推辞。”

    “于大人客气了。”御史中丞笑了笑,便将那信封收了起来。

    公孙影则是直接拆开信封,看了看里面厚厚一沓千两银子面额的银票,将之重新扔到于刺史的桌前,表情漠然。

    一两万两银子,自然收买不了唐宁,他将之递过去,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份薄礼,于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御史中丞看着他,说道:“唐大人,这是江南地方的礼节,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唐宁看着他,笑问道:“这也是御史台的礼节吗?”

    评价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能片面,也不能一概而论,御史台向来以清流自居,唐宁见过为了公道直言死谏的御史,也见过御史中丞这种深谙江南“礼节”的御史,可笑的是,后者还是御史台的二把手三把手……

    御史中丞面色微变,席间的鄂州官员面色也难看起来。

    官场上有些规矩,是被所有人所默认的,收了别人的礼物,自然是代表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唐宁此举,无疑是与鄂州官员划清了界限。

    也就是说,鄂州的官员,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

    换言之,生死两条路,他偏偏选择了死路。

    于刺史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说道:“唐大人是清流,倒是本官俗套了……”

    他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倒了杯酒,说道:“本官先自罚一杯。”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说道:“唐大人远道而来,这一杯,本官敬唐大人。”

    宴席之上,某些知情者,眼中浮现出些许异色。

    喝了这杯酒,过不了两日,他就会卧病在床,先是眩晕呕吐,再然后便是难以进食,呼吸困难,最终呕血而亡……

    京官又怎么样,吏部代侍郎又怎样,京官下江南,最大的问题就是难以适应江南的水土,因为水土不服死在江南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唐宁看着杯中酒,不为所动。

    于刺史等了一会,笑问道:“莫非唐大人觉得本官没有这个面子?”

    “不不不……”唐宁摇了摇头,将于刺史手中的酒杯拿过来,又将桌上的酒杯放在他手里,说道:“于大人拿错了,这才是你刚才用的杯子。”

    他看着于刺史,说道:“于大人先请。”

    于刺史面色微变,说道:“本官怎么记得没有拿错?”

    唐宁认真道:“于大人真的拿错了。”

    于刺史看了看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狐疑,将酒杯凑到嘴边,手却忽然抖了抖,酒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于刺史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摇头道:“本官真是不小心……”

    他话音未落,包厢大门猛地被人踹开,席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十余人从门外一涌而入,将除了唐宁三人在外的所有人,全都按倒在地。

    刘同大步走进来,看着唐宁,肃然道:“人已全都拿下,请将军指示!”

    唐宁有些愕然的看着他,问道:“你们干什么?”

    鸿门宴也是讲套路的,不管是他摆下的鸿门宴,还是于刺史摆下的鸿门宴,大家一开始肯定要先和和气气,抱着什么事情好商量的态度,酒过三巡之后,还是商量不到一块去,他再怒而摔杯,刘同等人得到信号,破门而入,将鄂州的这些贪官污吏拿下,这出‘鸿门宴’就此落幕……

    可谁家的鸿门宴是杯酒未喝,甚至连菜都没上,大家还都和和气气笑脸相迎的时候就掀桌子的?

    这也太不讲究了。

    刘同怔了怔,问道:“不是将军说的摔杯为号?听到摔杯的声音,我们就进来了……”

    唐宁看了看掉落再地,摔成碎片的酒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刘同确实是按照他的指示在行事,这件事情算是他考虑不周,当时应该和他约定一个别的什么暗号的……

    这个锅他得背,作为上司,也得有认错的魄力。

    于刺史等人被按在地上,脸挨着地板,因为受力过大而扭曲变形,又惊又怒的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造反吗!”

    被这突然的阵势吓住的御史中丞也回过神来,看着唐宁,怒道:“唐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唐宁看着他,无辜的说道:“我说这是误会,齐大人信吗?”

    御史中丞自然不信,他在这里埋伏了这么多人,难道只是为了好玩不成?

    他根本没有想到,今日的宴会,唐宁比鄂州的官员还狠,竟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看着唐宁,大声道:“既然是误会,还不快放开这些大人……”

    刘同看着唐宁,等待着他的指示。

    “都绑起来吧。”唐宁看着刘同,挥了挥手,说道:“毕竟,来都来了……”

    他看了御史中丞一眼,说道:“把这个吃里扒外,收受贿赂,勾结地方官员的东西也抓起来。”

    御史中丞面色大变,说道:“唐宁,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想造反的是你们吧?”唐宁走到桌前,将那酒壶打开,壶内果然大有文章,湖中的酒水是分层的,正常情况下倒出的是下层的酒水,将壶盖转过一个角度,倒出的就是上层的酒水。

    唐宁看着于刺史,笑道:“于大人,你这壶,挺能装的啊……”

    于刺史面色大变,说道:“这,这是鄂州的风俗,此壶名为两用壶……”

    “别的不说了。”唐宁将壶盖转过一个角度,倒了杯酒,递给他,说道:“喝了这杯酒,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于刺史面色彻底的苍白下来,他知道喝了这杯酒会有什么后果,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痛苦的死法。

    很显然,唐宁已经知晓了一切,于刺史此刻反倒豁出去了,伸长脖子,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我看你怎么和朝廷交代!”

    “好啊。”唐宁点了点头,望向身后的陈舟,说道:“取我剑来……”

第五百六十章 连根拔起

    其实吏部的官员,对各州府的地方官吏只有监察权,并没有处置权。

    考核不通过者,需要先上报吏部,之后由吏部决定,该撤官的撤官,该免职的免职,并且仅限于五品以下的官员。

    五品之上,包含五品在内,已经算是高级官员,非皇帝没有处置的权力。

    当然,唐宁不在此限制范围之列。

    尚方宝剑是皇帝给一个臣子最高的权力,见剑如见君,他拿着此剑,就等于是将陈皇拿在了手上,想削谁削谁,想砍谁砍谁,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尚方宝剑唐宁让陈舟随身带着,就是为了需要的时候方便取用。

    “锵!”陈舟恭敬的将剑递过来,唐宁随手抽出,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声响。

    被利刃按在地上的鄂州官员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离京之前,陛下赐给本官了这把尚方宝剑,下可斩刁民,上可诛贪官,你身为鄂州刺史,食朝廷俸禄,却不为百姓做主,不为朝廷尽忠,贪墨税银,谋害朝廷命官……”唐宁握着剑,望向鄂州刺史,说道:“仅凭这两条,本官现在就可以斩了你!”

    鄂州刺史哆嗦了一下,颤声道:“你,你不能杀我,这不符合规制,我为朝廷流过血,我为陛下立过功,我要见丞相,我要见陛下!”

    “刚才是你自己要求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唐宁看着他,摇头说道:“放心吧,我试过了,这把剑很锋利的,保证一剑就能将脑袋砍下来,我听人说,只要挥剑的速度足够快,犯人就感受不到痛苦,我一会儿动作尽量快一点……”

    鄂州刺史张大嘴巴,却只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在唐宁的气势压迫之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么,莫非于大人觉得砍头不体面?”唐宁看了看他,将剑尖对准他的胸口,说道:“要不从这里刺进去怎么样,这样是体面了,可应该会很痛,一时半会儿的死不透,到底要怎么死,于大人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还可以商量的……”

    于刺史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在唐宁拎起剑,做势要刺的时候,很干脆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唐宁摇了摇头,将剑重新收了回去,挥手道:“都带走。”

    包厢之外,鸳鸯楼掌柜面色发白的看着鄂州诸位高官被押解着出来,身体颤抖不已。

    唐宁走到他身边时,脚步一顿,问道:“你是鸳鸯楼掌柜?”

    那掌柜哆嗦了一声,说道:“小,小民是。”

    唐宁看了看刘同,说道:“将鸳鸯楼掌柜,连同伙计侍从,一齐带走。”

    今夜的酒菜是鸳鸯楼提供的,不可能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既然已经做了,便索性做的彻底,将他们统统带回去审问。

    自鄂州几位高官被押出来之后,鸳鸯楼内,已经一片大乱。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是什么人?”

    “于刺史怎么了,怎么被人抬出来了?”

    “长史别驾也被人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方官员,如今却像是囚犯一样被押着,楼内一片哗然。

    “听说这几天有京中的大官来查他们,莫非他们这些年干的肮脏事情都被查到了?”

    “活该啊,这姓于的,乱加徭役,许多百姓都死在了矿里,这是报应啊!”

    “姓马的也不是好东西,给他孝敬的商人,便会免税降税,不孝敬他的,就变着法儿的刁难,城东靠木材起家的赵员外,就是被他弄得家破人亡的……”

    ……

    于刺史等人被押回刺史府的时候,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面色震惊,晚上街道的人影稀少,但他们从鸳鸯楼走到衙门口的时候,闻听消息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将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刺史、长史、别驾,统统被抓,这在鄂州,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刺史府的衙役们,在唐宁等人回府衙之前,就已经被控制,此外,唐宁还让人拿着陈皇给了令牌去调来了鄂州的守军。

    这一块牌子,所到之处,有调动三千守军的权力,鄂州守军没有三千人,唐宁只调来了五百人,但也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了。

    守军将刺史府围了起来,哪怕是不知内情的百姓,也知道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唐宁走进刺史衙门,一名将领走到唐宁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鄂州城防营,校尉董武,参见唐将军!”

    唐宁受了他一礼,才道:“快马召集鄂州境内所有县令,速速来刺史府。”

    “是!”

    这小将应了一声,就干脆的转身离开。

    又做了一些安排之后,唐宁才稍稍闲下来。他这次将刺史衙门近乎撸了个精光,如果不采取措施,鄂州可能会乱掉,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看向刘同,问道:“鄂州刺史司马等人呢?”

    刘同道:“暂时关进大牢了,大人,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抄家。”唐宁开口道:“待事情清楚之后,把他们几人的家全抄了,将查抄的财物银两,分门别类,做好标记,在这之前,你们先看着他们的家人,不要让他们转移财产。”

    刘同拱手道:“遵命。”

    从于刺史随便意思意思就是近十万两银子,足见鄂州地方官员的富有程度,而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从国家的税银中克扣的。

    这些钱一部分流入了地方官员的口袋,另一部分,被他们用作孝敬朝中的官员,剩下的,才上缴国库所有。

    唐宁可以预见,他在鄂州做的事情,半个月后,一定会在京师掀起风波,连陈皇都会头疼的风波。

    所以鄂州的事情,他必须办的漂漂亮亮的,做到每一个环节都无懈可击,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陈皇足够的好处,让他可以忽略朝中其他声音的好处。

    没有什么比银子更适合了。

    吩咐完刘同之后,他就召来了吏部的小吏,说道:“你们几个,各自领十名护卫,搜集鄂州官员贪墨矿税,商税的证据,越全越好。”

    几名小吏面色激动,点头道:“大人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贪墨之罪,已经不小了,但既然要办,就办的彻底,将他们犯下的所有的罪行都翻出来。

    贪墨税银,再加上一条谋害朝廷命官,就够鄂州刺史的脖子挨上一刀了。

    大牢之中,唐宁看着鸳鸯楼掌柜,问道:“那毒酒,是你们鸳鸯楼准备的?”

    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于刺史等人是不会承认的,从这里下手,倒是更容易一些。

    “大人冤枉啊!”鸳鸯楼掌柜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那酒壶是他们事先送过来的,和我们鸳鸯楼没有任何关系,小人根本不知道那是毒酒……”

    唐宁指了指陈舟背着的剑,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鸳鸯楼掌柜颤声道:“剑。”

    “对了一半。”唐宁看着他,说道:“这件尚方宝剑,杀人不用负责,是当今天子御赐,上可杀贪官,下可斩刁民,你觉得是你是刁民吗?”

    “大人明鉴!”鸳鸯楼掌柜看着他,诚挚道:“那毒酒是于刺史提供的,小人也是被他胁迫,不然他就要杀小人全家,他不仅想用这毒酒害大人,两年前,还用它毒死了一名御史……,大人,小人全都招了,能从轻发落吗?”

第五百六十一章 清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者,自白都是可以适当的减轻刑罚的。

    当然,参与谋害朝廷命官者,尤其是监察御史,即便不是主谋,也是重罪,看在他自白的份上,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

    而鄂州的地方官员,在税银上动手脚,考虑到江南的大环境,治不了什么重罪,但谋害监察御史,可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

    此事就算陈皇不追究,京中的御史言官绝对会和他们死磕到底,此外,吏部也不是好惹的,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询问完鸳鸯楼掌柜之后,唐宁回到房中,给方鸿写了封信,等到将这些人押解进京之后,再顺便交给他。

    鄂州不大,辖下只有三县,一日之内,三县县令便全都到齐了。

    三人站在堂中,各个面色发白,鄂州刺史,长史,别驾,都被抓进了牢里,可见这次来的京官是一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万一有什么地方触怒了他,或许就会落得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唐宁看着他们,平静的问道:“鄂州刺史贪墨国家税银多年,贿赂御史,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三人异口同声的开口:“下官知道。”

    唐宁看着他们,问道:“本官将鄂州府衙涉事官员全都拿下,此事你们怎么看?”

    “于刺史罪大恶极,这是他罪有应得……”

    “大人处置的极好,下官佩服。”

    “多谢大人为鄂州除此奸佞……”

    形势比人强,很显然,这次鄂州刺史在劫难逃了,三人也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唐宁这一边。

    唐宁最担心的就是拿下州衙这些高官之后,鄂州百姓发生哗变,虽然鄂州不大,镇压起来也很容易,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如果鄂州下辖的县衙配合,便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小。

    他看着三人,说道:“鄂州刺史罪有应得,你三人应引以为戒,安定好辖区百姓,若有人胆敢从中作乱,意图不轨,本官定不轻饶!”

    三人身体哆嗦了一下,立刻道:“下官遵命!”

    提醒了这三位县令之后,等到三人离开,陈舟敲了敲门,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大人,江南西道提刑到了。”

    提刑官在陈国的地位很特殊,手中的实权不大,但对一道官员却有监察之责,可以直接递折子给皇帝,可谓是悬在地方官员脑袋上的一把利剑。

    他在鄂州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没有理由不惊动提刑官,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来的这么快。

    唐宁走进偏厅,看到站在厅中的一人,怔了怔之后,开口道:“宋大人,怎么是你?”

    站在堂内的中年男子他并不陌生,曾经的京东路提刑宋千,唐宁在灵州之时,就与他认识了。

    宋千看着他,苦笑道:“果然是唐大人……”

    唐宁吩咐陈舟上了茶,坐定之后,问道:“宋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宋千道:“一年之前,本官就调到了江南西道,此次正好在鄂州附近,闻听此讯,便立刻赶过来了。”

    他看着唐宁,面色复杂道:“唐大人你可知道,拿了鄂州官员,你接下来在江南的路会很难走,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严格的算下来,你也没有捉拿鄂州刺史的权力,一旦消息传到京师,这都将成为那些人攻击你的理由……”

    唐宁其实在动手之前就想到这些了,而他先动鄂州,目的便是杀鸡儆猴,震慑震慑其余州府。

    此行下江南,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出江南的反叛势力,一举诛灭。

    为了保证这一个任务的顺利,不管什么人,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凡是对这次行动造成麻烦的,都将被直接抹平。

    宋义似乎话里有话,唐宁目光望向他,问道:“宋大人的意思是……”

    “万民书。”宋义捋了捋胡须,笑道:“只要唐大人将鄂州的民意传达到京师,就能堵住京师那些人的嘴。”

    唐宁笑了笑,说道:“多谢宋大人提醒。”

    “江南情况复杂,即便本官早已看不惯这些人的作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宋义看着他,说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本官会留在鄂州,协助唐大人处理后续的事情。”

    “多谢宋大人了。”唐宁不能在鄂州继续耽搁了,后续的一些杂事,正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处理。

    宋义摆了摆手,说道:“唐大人客气了,你做了本官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相比之下,本官做的又算得了什么?”

    ……

    鄂州这两日发生了数件大事。

    当头一件,自然就是鄂州刺史、司马、长史等官员,被从京师来的大官捉拿下狱,委实令鄂州的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一时间,鄂州官员人心惶惶,这件事情也以极快的速度,传至四面八方。

    第二件,则是刺史衙门连开五日,但凡鄂州百姓,受过这些官员欺压的,都可击鼓告状,详述冤情,在万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对于此事,鄂州百姓纷纷响应,衙门口一早就排起了长队,直到晚上闭衙才散去,第二日一早,伸冤的队伍又会重现出现。

    第三件事,便是包括鄂州刺史在内,数位官员的家产被查抄,据说查抄的银两加起来,有百万之巨,各种珠宝金银,装满了几十个大箱子,百姓对此议论纷纷。

    “这些贪官居然如此富庶,朝廷的俸禄有这么多吗?”

    “俸禄,他们几百年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还不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来的?”

    “百万两啊,我们十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

    “才一百万两?”唐宁看着刘同,眉头微皱。

    刘同道:“回大人,一百万两是实实在在的银两,其他的珍宝首饰,古玩字画,加起来就不知价值几何了……”

    银子才是能实实在在给人视觉冲击的东西,一百万两虽然已经是超级巨款了,但陈皇现在也不是穷鬼皇帝,这些钱,根本不能带给他足够的冲击。

    唐宁想了想,说道:“让人将银票全都换成银子,用箱子装起来,太大的物件,也都当成银子。”

    那些珍宝古玩都是赃物,不好处理,但是银票换成银子,视觉冲击就大多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也可以就地当了。

    刘同点了点头,又道:“大人,他们还查出来,鄂州的一些商人,和官府勾结,偷税漏税……”

    唐宁眼前一亮,说道:“罚,按照律法,让他们五倍补交回来,记得全都交银子,不要银票!”

第五百六十二章 弹劾!

    鄂州这几日是真的不太平,继鄂州的几位高官之后,一些鄂州富商也遇到了麻烦。

    他们这些年来,打通了上下渠道,收买官员,放在官库中用来登记交税的货物,只记为总量的一半或者更少,便能少交至少一半的商税。

    这次被京师来的大官当场查出问题,清点完官库中的货物,与货单对比之下,他们的伎俩便无所遁形。

    被发现偷税漏税不要紧,京中来的官员对他们,不会像对鄂州刺史和别驾那样,被戴上脚镣手镣,关在囚车里押送京师问罪。

    只要他们将欠下的税款以及罚银交齐,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但想要交齐这些银子也不容易,按照陈国律法,商人逃税,以五倍税银罚之,而官府又给他们定下了一次交齐五年的规矩,这是强制施行的,即便是和官府勾结不足五年的商人,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服律法的下场就是抄家,于刺史等人就是前车之鉴,没有人想走他们的老路。

    不过,让他们不理解的是,官府只要银子,不要银票,显而易见,银票要比银两容易携带多了。

    上面的命令,不容商量,要银子他们就得给银子。

    一时间,鄂州涉事的商人,四处筹集银两,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一些罚银数额巨大,又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甚至愿意用足额的银票换取不足额的银两,宁愿承受一些损失,也要在三日之内,将银子筹集出来。

    ……

    事实再一次证明,武力才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

    鄂州刺史等人,已经被押进了囚车,准备和他们的家产,以及鄂州商人补交的税银,一起运往京师。

    他们从京师到鄂州,绕了一些远路,也才用了半个月多月的时间,回去应该会快上一些,最迟半个月后,这些银子就能出现在陈皇面前了。

    此次查抄鄂州几位官员的家产,以及鄂州商人补交的税银,共计三百余万两。

    这三百万多两,不是银票,都是实打实的银子,虽然视觉冲击是大了些,但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总共装了百多辆马车,运送就不太方便了。

    唐宁站在街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三百多万两啊,他要考三次状元,唐妖精才能赚到这么多。

    他们家如今的所有资产加起来肯定是超过三百万两的,但现银则远没有这么多,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看一眼装满了银子的箱子,心头就会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

    唐宁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宋千站在他的身旁,问道:“唐大人,这次京中怕是要大乱了,要不要先写一封折子,快马送到京师,也好让陛下有个准备?”

    “不用。”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打算送给陛下一个惊喜,让这封折子在路上多走几天吧……”

    惊喜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事先通知的惊喜,可就不叫惊喜了。

    而且,这些东西运往京师之前,肯定有一些消息会比它们先到,倒不如让朝堂上那些魑魅魍魉先现出原形,等他回京之后,就不用一个个去猜了。

    鄂州的守军不能离开鄂州,护送车队的,只能是鄂州的官差,唐宁特意派了十名利刃成员跟着,以防路上出什么不测。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毕竟这是三百万两,不是三十万两,要是有哪帮山贼盗匪敢动这些银子的主意,陈皇怕是会派大军把他们的山头给夷平了,就像是没有贼人敢打官府加急信件的主意,但凡有能力动这些银子的,都不会这么没脑子。

    唐宁将两封信交给那名利刃的小队长,说道:“回京之后,将这两封信一封交给吏部侍郎方鸿,另一封交给萧郎将。”

    那小队长躬身道:“是。”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走吧。”

    那小队长转过身,高声道:“出发!”

    ……

    鄂州到京师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寻常人用正常速度赶路,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但若是快马加急,三日便到。

    此时,距离鄂州之乱,早已过去了数日。

    京师,一骑快马从远处的官道疾驰而来,扬起一路烟尘,行至城门口的时候,才匆匆停下。

    他进了城之后,便直奔某处高门。

    片刻后,一处深宅大院中,一名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鄂州刺史别驾,长史司马,全都被拿下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小人从鄂州出发的时候,就听说那人要将他们押到京师问罪,怕是十日之内,就能抵京了。”

    中年人阴沉下来,大步的走出府门,说道:“备轿,去唐家。”

    唐府之内,得到消息的唐淮和唐琦纷纷从衙门回到家,后者眉头拧起来,说道:“他将鄂州高官全都拿下,连御史中丞都抓了?”

    中年人道:“下官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吏部官员下江南,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会不会是陛下授意的?”

    “不可能。”唐琦摇了摇头,说道:“听说江南出了几股叛贼,陛下这次遣他去,应该是为了此事,若是陛下真的想动江南,早就动手了。”

    那中年人道:“这么说,此事,是他自作主张了?”

    他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若是这样,这岂不是我们的机会?”

    “急什么?”唐淮看了他一眼,说道:“将消息放出去就行,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你想做的,会有人做的。”

    中年人怔了怔,面露恍然之色,朝中江南籍的官员不少,和江南联系密切的官员更多,他们未必政见相同,但有些时候,却是会联合起来,齐心协力的。

    唐宁此次的举动,是动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必将引起江南一派官员的猛烈抨击。

    而朝中的诸多党派之中,又以江南一派人数最多,权势最大,很多时候,连陛下都要妥协,以唐宁一人,敌得过江南一党?

    他能做一人之敌,做的了万人之敌吗?

    中年人看着唐淮,笑道:“下官明白。”

    ……

    陈国的官员近乎每日都要参加早朝,这是因为陛下勤于朝政,很少松懈。

    只不过,早朝的时间有长有短,长则数个时辰,短则不到一刻,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朝上议论几件大事,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退朝。

    近半个月来,早朝之上议论的大事主要有两个。

    一是草原,完颜部近一年来,实力越发强大,陈楚暗中扶持的夹谷,术虎两部,已经不能阻拦他们扩张的脚步。一旦完颜部吞并这两部,在草原上他们便所向披靡,下一个目标,就是陈楚。

    二是西域,西域小宛崛起的速度,比完颜部还要快,半年时间,又有两个西域大国被他们吞并,再这样下去,陈国西边会面临极大的压力,若是小宛生出了不臣之心,又将成为陈国的一个大敌。

    这两件事情,朝臣商议了半个月,也没有商议出所以然来,陈皇看了看嘈杂的朝堂,揉了揉眉心,挥手道,说道:“此事明日再议,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音落下,一名官员从人群中走出来,抱着笏板,沉声道:“臣弹劾左骁卫中郎将,吏部代侍郎唐宁,借巡查考核之便,独断专行,僭越职权,祸乱地方……”

第五百六十三章 蛀虫

    站出来的是吏科给事中,六科给事中的职责与御史相似,但更加专业和具体,负责的的是六部中具体某一部。

    吏科给事中,有监察吏部官员无有失职的职责。

    他弹劾的人也不简单,唐宁虽不是真正的吏部侍郎,但却是天子宠臣,权力还在吏部侍郎之上。

    独断专行是吏部考课大忌,僭越职权更是忌中之忌,至于祸乱地方,这个帽子要是落实了,怕是他立刻就会被召回京师问罪。

    吏科给事中继续道:“吏部代侍郎唐宁,未经朝廷允许,将鄂州刺史、别驾、长史、司马等官员捉拿下狱,使得鄂州当地,民怨四起,百姓惊惶,臣恳请陛下立刻将他召回京师问责,另遣官员考课江南道,还为时不晚……”

    朝中的许多官员还不知道吏科给事中因何事弹劾唐宁,听他说完之后,心中便有数了。

    江南的情况到底如何,朝中官员心中一个比一个清楚,被派遣到江南的京官,没有人敢插足江南之事。

    但他们这次偏偏遇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扫把星,只能自认倒霉了。

    鄂州并不大,但知道此地的人不少,陈国有数的几个大铜矿,便有一个在鄂州。

    朝廷多次想要提高矿税,都被江南的官员所阻拦,这其中自然是有猫腻的,这次鄂州地方官员栽在唐宁手中,不是偶然。

    可同样的,朝中有些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即便是鄂州的官员罪名确定,代表着江南利益的诸多官员,也会抓住他的把柄,先将他从江南召回再说。

    吏科给事中开口之后,又有数名官员站出来附议。

    诸如此类数位官员同时弹劾某人的情况,必定是事先商议过的,而站出来的官员,不是江南籍贯,就是和江南有密切联系。

    御史台中,也有几名御史义愤填膺,因为唐宁不仅抓了鄂州官员,还将御史中丞拿下,遣返京师,这是对御史台尊严赤裸裸的践踏。

    数名高官联名上谏,陈皇的表情却颇为淡然。

    他看着下方,说道:“今日朕乏了,这件事情,下次朝会再议。”

    说罢,他便径直的起身,从后殿离开。

    朝会散去,方鸿走出大殿,吏部右侍郎孙迁从后方赶过来,摇头道:“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唐宁在鄂州做的事情,是以吏部代侍郎的身份,导致刚才在殿上,吏部也遭受到了许多的攻击,周尚书身体抱恙,吏部的事务自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位侍郎的头上。

    方鸿道:“唐大人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着他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等待那些犯官抵达京师,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孙迁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相信唐大人不是那种人,可他这次,怕是麻烦大了……”

    孙迁说完便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唐大人在京师还好,以他的本事,江南一派的官员未必能拿他怎么样,可他远在江南,便掌控不了京师的局势了……”

    方鸿笑了笑,说道:“孙大人还不了解唐大人,哪怕是远在江南,京师的那些人也无法耐他何,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他们才是……”

    两人出了宫门,便径直去了吏部衙门。

    与此同时,街上的某辆马车中,唐琦看着一名中年男子,说道:“江南这潭浑水,是他自己要跳进去的,既然跳进去了,就不要再出来了……”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大人这一招借刀杀人,玩的真是妙啊,鄂州那边,靠的可是冯相的关系,他搅乱了鄂州,冯相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人,能轻易的放过他吗?”

    唐琦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切,还是得看陛下……”

    中年男子笑道:“陛下是什么性子,唐大人还不了解吗,除非是能获得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利益,否则的话,陛下是不会看着朝廷乱掉的……,他唐宁再厉害,也只是一人,能敌得过半个江南?”

    他看着唐琦,眼睛眯起来,说道:“冯相一党,能给陛下一个安定的朝堂,他唐宁能给陛下什么,对陛下而言,有什么是比朝堂安定更重要的?”

    ……

    御书房中。

    陈皇在下朝之后,一般会直接来御书房处理政事,只不过这次,他却没有批阅奏章,而是锁着眉头,在殿内缓缓踱着步子。

    鄂州的事情,他昨日就知道了,也预想到今日的早朝之上,江南一派的官员会揪住此事不放,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

    他担忧的不是江南党派在朝堂上作乱,他担心的是那些江南的叛贼,是不是已经渗透到了鄂州?

    鄂州虽地处江南西道,却也在江南两道的最边缘,距离京师也不是很远,急行军数日便到,若是连鄂州都被反贼渗透,这江南还是他陈国的江南吗?

    可若不是涉及到那些反贼,唐宁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将鄂州高官一网打尽,他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

    如今草原局势再变,完颜部眼看着就要一统草原,西域小宛之国,吞并扩张速度令人咂舌,要不了两年,沙州以外就全是他们的底盘,古来但凡西域坐大,与中原必有征战,野心永远是随着领土的扩张而不断扩张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江南又乱了……

    陈国看似表面光鲜,实则已经内忧外患,这种情况下,朝中某些臣子,不想着如何治国强军,只懂得拉帮结派,打击异己,眼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就像是依附于朝廷的蛀虫,汲取国家的养分,壮大自己,日后一旦陈国有变,换了新朝,赵氏皇朝虽亡,他们依旧可以当他们的大官……

    砰!

    陈皇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凌厉之色,一拳砸在桌案上,吓得一旁侍奉的宦官脸都白了。

    “陛下莫要生气。”魏间走上前,说道:“唐大人做事,向来值得信任,等到他从鄂州回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朕倒是相信他。”陈皇舒了口气,又道:“可连朝臣都得到了消息,他居然没有派人送信回来给朕解释解释,到底是他不屑解释,还是打算到时候给朕一个惊喜?”

    ……

    鄂州的消息传到京师之后,本就不平静的朝堂,再次掀起了波澜。

    谁都知道,以冯相为首的江南一派,向来都十分维护江南的利益,这次唐宁在鄂州的举动,无疑是触怒了这一个团体。

    据知情者透漏,他们已经联合起朝中数十位官员,罗列出唐宁的十大罪状,等着第二日早朝时,直接向陛下发难。

    然而不等第二日,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陛下身体抱恙,休朝十日。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召回

    江南西道下辖十九个州,只需数日时间,鄂州所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十余州。

    鄂州刺史、别驾、长史等官员被拿下狱,连家产都被查抄,州内富商巨贾,被罚了大量的税银,才得以周全。

    各州官员闻听此讯,先是难以置信,确认之后,心中登时便惊惧起来。

    在整个江南西道,鄂州刺史也算是心狠手辣的那种,下江南的京官,不少都在他手上吃过亏,可连他都栽在了别人手里,更何况是手段不如他的?

    鄂州事发之后,江南各州官员心中已然清楚,这一次,京师怕是真的来了一位狠角色。

    江南境内官员,心中坦荡者,自是无畏,心中有鬼之人,则是烧香拜佛的盼望着他们在京中的靠山能尽快发力,将那人召回京师问罪,毕竟虽然这里是江南,但对方似乎手握兵权,哪怕他们是地头蛇,也不敢真刀真枪的和对方动起手来。

    打不打的过尚且另说,对方是圣命在身的京官,他们暗中使手段还好,只要手脚干净,便可高枕无忧。

    可一旦明面上开战,便是实打实的造反,这个罪名要是扣下来,就是有九条命也得都搭进去。

    听闻那人已经离了鄂州,即将前往别的州府,一时间,江南各地,人心惶惶。

    ……

    唐宁离开鄂州已有数日,这几天里,他们又走过了三个州。

    这三州的情况和鄂州不同,虽然州内的的确确存在一些问题,但却没有鄂州那么严重。

    最主要的是,这三州的官员态度都好到了极点,对于吏部的调查配合至极,如果当初鄂州刺史也是这种态度,而不是暗地里下黑手,说不定他现在还在鄂州潇洒,而不是被关在囚车里观赏鄂州到京师的沿途景色。

    他这次下江南,目的到底不是考课,但凡对方有点眼色,他也不会像对待鄂州刺史那样。

    不过,对于税务上的问题,他并没有姑息,一旦商人被查出偷税漏税等行为,立刻处以五倍罚银,一次罚清五年,只要银子,不要银票,税银交清之后,便会运往京师。

    至于涉事的官员,考核上自然会给出相应的评价,由吏部做最后的决断。

    江南西道,洪州。

    唐宁已经在洪州停留三日,他在洪州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今日便准备启程前往饶州了。

    洪州刺史等人将他送出城,一脸笑容道:“唐大人慢走!”

    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位从京师来的大人离开,他们每个人心底都欢欣雀跃。

    鄂州的事情,几乎使得江南诸州官员闻“唐宁”而丧胆,在他即将到达洪州之前,洪州官员悬着的心都没有放下来。

    他到了洪州之后,诸人更是时时都陪着小心,生怕他一怒之下,将他们又是下狱又是抄家的……

    意外的是,这位在鄂州做下如此大事的唐大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恶。

    洪州的考课中规中矩,洪州官员也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为难。

    看来,鄂州只是他此次杀鸡儆猴之用,毕竟,真要是将江南两道搞得鸡犬不宁,朝廷那里,他也无法交代。

    出了洪州,再往南,就是饶州,过了饶州再往南,就是江南东道,也是唐宁此行的目的地所在。

    江南西道还有十几个州,唐宁分别交给了几位吏部小吏,现在的江南西道,各州闻吏部而胆寒,除了鄂州,其他州府的官员态度尚可,他们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阻碍。

    上马车之前,他回头看了看陈舟,问道:“他们从鄂州出发有几日了?”

    陈舟想了想,说道:“到明日就整整十天了。”

    从鄂州到京师,如果不绕路的话,十天已经足够了。

    这十天里,京师一定很热闹,那些东西运到京师之后,怕是会更热闹,只可惜他远在江南,是看不到这热闹的一幕了。

    ……

    京师这些日子颇为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便是连寻常百姓都察觉得到。

    之所以平静,是因为陛下以身体抱恙为由,宣布休朝十日,纵使某些官员胸中有多少不满,也无处抒发。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并不是真的身体有恙,而是一种逃避,唐宁是他的宠臣,陛下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任何大事都交给他去做,自然不想惩罚于他,甚至不惜使用这样的方法来逃避。

    此时休朝已近十日,朝中对于将唐宁召回京师问罪的声音,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有所增加。

    而由于陛下逃避的举动,使得江南一众官吏对于唐宁的不满迅速累积,到如今,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鄂州一事。

    尚书省。

    吏科给事中看着一名老者,开口道:“唐宁在江南无法无天,为祸地方,难道朝廷就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老者正在审阅奏章,头也没抬,说道:“等到他们从江南回来,到底是鄂州官员有罪,还是礼部代侍郎唐宁祸乱地方,一切自有分晓。”

    吏科给事中继续道:“就算是鄂州官员有罪,但唐宁只是一个吏部代侍郎,有何权力代朝廷,代陛下行使职责?”

    老者道:“陛下不是赐予了他尚方宝剑吗?”

    吏科给事中看着这老者,语气忽然一转,说道:“可冯相想想,自陈国立国以来,还有谁被赐予过尚方宝剑?”

    老者翻阅奏章的动作一顿,仔细思忖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尚方宝剑是君王给予臣子的最高权力,也可以说是臣子在代帝王行使君权,尚方宝剑轻易不外授,陈国立国以来,历经数代皇帝,唐宁是第一个得此殊荣的。

    吏科给事中察觉到了老者的表情变化,趁热打铁道:“古来但凡得到天子专宠,恃宠而骄,视律法为无物的,哪个不是佞臣,此人在内扰乱朝纲,在外祸乱地方,陛下却被他蒙蔽了双眼,为了他不顾群臣的意见,不惜罢朝十日,再继续下去,朝纲必乱……”

    老者将奏章放下,脸上露出思忖之色。

    他是当朝右相,每日要处理不少国家大事,一个吏部代侍郎,几个鄂州官员,并没有让他格外关注的理由。

    但身为君王,为了一位臣子,视早朝为儿戏,罢朝十日的做法,也有些过于专宠了。

    吏科给事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得到天子专宠的后妃尚且会祸乱朝纲,更何况是一个手握大权的重臣?

    每当有人得到天子专宠的时候,就是朝纲大乱,国祚颠覆之始。

    他想了想,开口道:“快马前往江南,召吏部代侍郎唐宁回京。”

第五百六十五章 抵京

    停滞了十多日的鄂州之议,终于在今日有了新的进展。

    当朝右相亲自做出决断,遣使前往江南,召吏部代侍郎唐宁回京问罪。

    六部归尚书省管辖,当朝能做出这个决定的,除了陛下之外,就是冯王两位丞相。

    然而这个命令还没有出京,就被宫里的一道旨意拦下。

    陛下亲自下旨,否定了冯相的决议,特使还未走到城门口,又被紧急召回。

    此事一出,满京哗然。

    皇帝与丞相,虽是主臣的关系,却也相互制约,陛下的很多政令,会遭到丞相反对,而丞相不需要请示陛下的决定,一般不会是什么大事,陛下很少会明旨反对。

    这一道旨意,则是使得君臣二人彻底的站在了对立面。

    冯相在朝多年,江南一派,有不少官员都追随在他的左右,他一人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便是一群人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

    这样的情况多年来屡见不鲜,君臣在金殿之上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情形也有不少,冯相甚至数次以辞官为威胁……

    当然,即便是君臣的政见不同,争执颇多,这么多年下来,冯相依旧是冯相,皇帝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就罢免丞相,在史书上必定留不下什么好话。

    嗅觉敏锐者,已经感受到了京中弥漫着的不寻常的气息,许多官员甚至已经预见到明日早朝之上,君臣争锋相对的情形。

    尚书省。

    吏部有吏部的规矩,吏部考课官员,只有考课之权,至于考课合不合格,如何处置,吏部自有决定。

    一个吏部代侍郎,没有捉拿一州刺史,押送回京的资格,这是僭越,僭越同样是官场大忌。

    尚书省召回唐宁的决议合情合理,陛下的举动反而有些过分袒护。

    冯相面色难看至极,召唐宁回京的命令被陛下驳回,这是自他担任丞相以来,陛下第一次不分缘由的反对他合情合理的决定。

    而这,仅仅是为了一个争议颇多的吏部代侍郎……

    他望向窗外,说道:“左骁卫中郎将,吏部代侍郎……,此人,已经具备一个宠臣佞臣的雏形了,这是朝堂大乱,天下大乱的前兆……”

    吏科给事中看着冯相,心知陛下的举动,反倒更加坚定了冯相除掉唐宁的决定。

    单单涉及到鄂州一事,触及江南利益,冯相或许还不会太过认真,陛下力保他的态度,才让冯相真正的警惕起来。

    自古以来,皇帝不顾群臣,专宠一人的王朝,没有一个是长久的。

    而丞相,恰好有维持王朝稳定长久的职责。

    吏科给事中看着他,恭敬道:“丞相慧眼。”

    吏科给事中离开之后,冯相看向堂内的另一人,说道:“明日朝堂之上,老夫打算谏君清理奸佞,王相以为如何?”

    他此言既是询问,也是邀请,两位丞相若是意见一致,即便是君王,也不能一意孤行。

    王相抿了口茶,悠悠道:“陛下究竟是陛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冯相还是要给陛下留些面子的。”

    冯相摇头道:“陛下已经被佞臣蒙蔽双眼,不让陛下入歧途太远,是老夫的职责,陈国的未来,要比陛下的面子重要。”

    想到明日殿上的情形,王相咳了咳,说道:“明日一位老友远行,老夫要送他出京,朝堂就交给冯相了。”

    他说完便站起身,向堂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又忽然一顿,回过头,似是无意的问道:“冯相此举,仅仅是为了除佞吗?”

    冯相看着他,皱眉问道:“王相难道觉得,老夫还有什么企图不成?”

    王相笑了笑,说道:“顺嘴一问,冯相无须多虑。”

    说罢,他便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冯相一人在堂中,面色变化了一阵,最终化作漠然。

    皇宫,御花园中。

    太后与陈皇散着步,某一刻,偏过头望向他,问道:“朝中又遇到难事了?”

    陈皇笑了笑,说道:“一点小事。”

    “是因为冯相吧。”太后看着他,说道:“哀家都听蔓儿说了,因为鄂州的事情,冯相带头在朝廷闹……”

    陈皇的语气很无所谓,说道:“那就让他闹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朕听不到就好。”

    “冯相这个人,当年就把你父皇气的不轻。”太后笑了笑,说道:“可他这些年,又的确为朝廷做了些实事,能力也是有的,朝中这些官员,又哪有十全十美的完人?”

    “他为江南做的实事更多。”陈皇皱眉说道:“江南这些官员,只想着自己,国库近些年来空虚,他们何曾为朕想过,为朝廷想过,若不是有唐宁,国库这两年稍稍丰盈了一些,朕连给太后过寿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太后看着他,说道:“陛下似乎很喜欢姓唐的那小家伙。”

    陈皇丝毫不避讳的说道:“朕托付给他的事情,他很少让朕失望,一开始,朕就是将他当良相培养的,这两年他行走六部,做出了桩桩件件大事,也证明朕的眼光没有错。”

    太后看着他,问道:“这次鄂州的事情,也是他弄出来的吧?”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江南出了些事情,朕让他去瞧瞧,不知道鄂州官员和这件事情有没有联系,竟让他如此大动干戈……”

    他和太后走出御花园,有一名宦官等在御花园外,小声说道:“陛下,唐大人派人押送的鄂州犯官,刚才已经抵京了。”

    陈皇问道:“回来了?”

    那小宦官点了点头,说道:“唐大人派回来的使者,已经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了。”

    片刻后,陈皇走进御书房,看着下方一人,问道:“和朕好好说说,鄂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利刃小队长单膝跪地,说道:“回禀陛下,唐大人奉圣命考课江南,至鄂州时,发现鄂州地方官员侵吞矿税多年,又有官商勾结,在商税上弄虚作假,唐大人还查明,鄂州地方官员胆大包天,曾经谋害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全……”

    随着他的讲述,陈皇的面色越来越沉。

    他知道江南官员大胆,却也不知道他们竟然大胆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明明张胆的谋害前往江南调查的京官……

    利刃小队长还在继续汇报:“唐大人将包括鄂州刺史在内的数名犯官拿下,查抄了他们的家产,又命鄂州商人补交所欠税银,共计白银三百一十二万七千两,另有珍奇珠宝不知价值几何,已经全都运至京师,交由陛下处置……”

    “哼,一个小小的鄂州,居然能有三……”陈皇话未说完,表情一滞,猛地望向他,“你说多少?”

第五百六十六章 金殿相逼

    陈国去年国库收上来的税银不过一千两百万两,两年之前,更是只有不到一千万两的样子。

    因此,在听到利刃小队长汇报的数字时,陈皇下意识的以为是三万或是三十万两,小小一个鄂州,便能收上来三百万两银子,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陛下问起,那利刃小队长只好重复道:“此次查抄鄂州刺史、别驾等官员家产,以及鄂州商人补交税银,共计三百余万两,其余珍奇珠宝,预估价值两百万两,共计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白银,足足抵得上国库半年的税银。

    陈皇快步走上前,说道:“带朕去看看!”

    鄂州的犯官,暂时被押送到了大理寺天牢,另有百余辆马车,徐徐的驶入宫城。

    宫内一处广场之上,陈皇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挥手道:“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一队禁卫走上前,将车上箱子的封条撕掉,打开箱盖的一瞬间,险些被一道银光晃瞎了眼。

    百多辆马车,数百个箱子,箱中满满的装着白银,让众人甚至觉得周遭都亮了许多。

    饶是宫中禁卫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站在马车旁,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不止这些禁卫,还有陈皇。

    作为皇帝,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这么多白花花,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银子。

    虽说每年经他手的白银何止千万两,但那只是奏章上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远远没有三百万两银子摆在他面前来的震撼。

    小小的一个鄂州,就能运回来三百两银子,那么整个江南,岂不是最少能运回陈国十年的税银?

    如今西北压力骤增,要是朝廷有了这些银子,还怕没钱打仗?

    仅仅是用银子,也能将西域和草原上的那些蛮夷砸死!

    想到这里,陈皇舔了舔嘴唇,目光精光爆射。

    所有人都在等着陈皇开口,一名小宦官站在他身旁,忍不住提醒道:“陛下,陛下……”

    陈皇终于回过神,想了想,说道:“将这些银子,全都运往内府。”

    内府不同于国库,国库的银子用于天下,内府则是负责皇室平时的一应用度,内府的银子,皇帝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而国库的银子,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动用。

    重新回到御书房,陈皇在殿内踱着步子,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

    许久,他才停下脚步,重新望向那利刃小队长,问道:“唐宁还让你带什么了?”

    那小队长道:“唐大人还带来了万民书一份,其上有鄂州百姓的签名手印,书中详细的罗列出鄂州地方官员鱼肉百姓,罔顾朝廷法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证……”

    陈皇沉着脸,说道:“呈上来。”

    那名利刃小队长恭敬的将一封手书递上去。

    这封奏章是唐宁亲自所写,将鄂州官员的罪行记录的明明白白,最后一句则是他的猜测,梁国的“万物枯”之毒,竟然会在鄂州官员手里,唐宁猜测他们可能会和江南的乱党有所勾结。

    片刻后,陈皇将手中的奏章摔在地上,面色彻底的阴沉下来,愤怒道:“他们好大的狗胆!”

    ……

    京兆府衙。

    钟明礼正在衙房处理公务,忽有衙役上前禀报,夫人和小姐到了。

    钟明礼站起身,看到陈玉贤和钟意苏如从外面走进来。

    他走出去,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玉贤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宁儿是不是出事了?”

    钟明礼看着她,问道:“你们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我不是说了,让你们这些天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听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吗?”

    “什么风言风语……”陈玉贤看着他,恼怒道:“全京师都在说,冯相他们要逼迫陛下除掉佞臣,那个佞臣是谁,说的是不是宁儿?”

    钟明礼道:“有陛下护着他,你们不用担心。”

    陈玉贤道:“他们都说,就是因为陛下护着他,冯相他们才不会罢休,宁儿他在江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放心。”钟明礼看着她们,安慰道:“只要他不被召回京师,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陈玉贤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急忙问道:“那要是他被召回京师呢?”

    钟明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冯相一系,为了江南的事情,已经铁了心要治唐宁的罪,若不是有陛下以近乎逃避的方式袒护,他早已被召回了京师。

    如果他被召回京师,便说明面对冯相和江南一党的逼迫,陛下妥协了。

    毕竟,一个是初入官场的年轻官员,一个是以当朝右相为首的,朝中最大的党派集团,对于陛下,对于朝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钟明礼拳头紧握,眼中却浮现出深深的无奈之色,这个层次的交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京兆尹所能掌控的范围。

    明日便是休朝截止之期,一日之后的朝堂上,必将围绕此事,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钟明礼叹息口气的同时,吏部,方鸿看着一封信,面容惊容,萧府门口,萧珏将手中的信拆开,看了看之后,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

    金殿之上。

    当朝陛下在位期间,勤勉异常,除了每年年末,很少有连休十日早朝的情况。

    此次休朝的理由,百官都心知肚明,陛下为了躲避冯相他们对唐宁的追责,干脆眼不见为净,以身体抱恙为由,躲在宫中,谁也不见,试图用这种方法,来使得冯相等人妥协。

    但或许连陛下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举动,不仅没有使得冯相萌生退意,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除掉天子宠臣的决心,今日的朝堂,怕是又会变成战场,上演一出君臣相争的戏码。

    早朝开始,文武百官从殿外徐徐而入,低头站在殿中等待。

    一刻钟之后,陈皇才从后殿绕过来,坐在龙椅之上。

    他目光望向下方,说道:“今日众卿有何事要奏?”

    按照惯例,皇帝问出此话之后,会由百官中地位最高的宰相奏报一些大事,接着便是六部尚书,众官员按照品级和站位,该奏的奏,该听的听,需要讨论的地方,皇帝会让百官自由讨论。

    然而今日,王相告假,冯相一言不发,六部尚书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朝中的大部分官员都适时的保持了缄默,谁都知道,今日之早朝,是冯相和陛下的舞台,还有谁敢插足?

    朝臣一番沉默之后,终于轮到了六部给事中。

    吏科给事中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鄂州刺史等官员已经入京,吏部代侍郎唐宁僭越职权,无法无天,将整个江南搞得乌烟瘴气,民怨四起,臣向陛下请命,将唐宁召回京师问罪!”

    朝臣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了吏科给事中一眼,吏科给事中重提此话题,便是今日朝堂之争的开始了。

    果然,他话音落下之后,御史台又有一名监察御史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吏部代侍郎唐宁,在江南考课途中,未经朝廷允许,竟将随行监察的御史中丞捉拿下狱,独断专行,藐视法纪,臣恳请陛下,将唐宁召回京师问罪!”

    “臣附议!”

    “附议!”

    ……

    监察御史之后,又有十余人出列,声音整齐划一。

    冯相尚未出手,冯相一党的部分官员,已经有如此声势,陛下若是还一意孤行,待到江南一党集体逼谏,最后下不来台的,必定还是陛下。

    钟明礼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些人,面露担忧,方鸿面色漠然,萧珏的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在心里。

    金殿之上,百官需要低头奏报,没有人敢抬头直视皇帝,因此也没有人看到,此刻,陈皇望向殿上那些江南一党的目光中,满是厌恶。

第五百六十七章 痛快!

    陈国国库一年的进项,除去实物,折合白银也才不过千万两。

    江南一个小小的鄂州,欺君罔上,官商勾结,谋害朝廷命官……,一次考课,竟追回税银赃物,折合五百余万两,占了国库的一半!

    他早就知道江南有问题,但却不知道有这么大的猫腻,江南官员如此狂妄,还不是在朝中有这些人撑腰,江南之乱的源头,不在江南,正是在这金殿之上。

    这些人食朝廷之俸禄,却将朝廷和江南割裂开来,只顾己身利益,沦为朝廷的蛀虫,没有那三百万两银子,他还可以对这些人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则只有厌恶。

    陈皇目光平静的望向下方,说道:“是朕让他去江南的,尚方宝剑也是朕赐给他的,见剑如见君,怎么,他处置不了鄂州官员,朕还处置不了吗?”

    吏科给事中正色道:“就算是他有尚方宝剑,也不是他在江南胡作非为的理由,唐宁仗着陛下的信任,祸乱地方,将鄂州弄得民不聊生,岂不是罪加一等?”

    那名监察御史接口道:“启禀陛下,吏部考课,御史台派人同行,本就是为了监察吏部官员,可唐宁刚到江南,便独断专行,将御史中丞遣返,这岂不是说明他心中有鬼?”

    “陛下,唐宁此人,必须召回!”

    “臣附议!”

    “臣附议!”

    ……

    吏科给事中及监察御史开口之后,站出来的江南一派官员又变的异口同声起来,直到一道身影站出来,众人又同时闭上了嘴巴。

    冯相走出来,躬身道:“尚方宝剑非比寻常,兹事体大,自大陈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赐给臣子的先例,陛下便是再宠信臣子,也不可开此先河……,若是有人借着宝剑之威,为害地方,岂不是也折损了陛下的威严?”

    陈皇看着他,问道:“冯相是从何处听来,唐宁仗着朕赐给他的尚方宝剑,为害地方的?”

    “陛下赐予他尚方宝剑,已经是君王宠信臣子的极致。”冯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但作为君王,无论如何,也不能专宠一人,秦二世专宠赵高,大秦招致亡国,唐玄宗专宠杨贵妃,大唐由盛转衰……,古来因为君王专宠而招致大祸的例子不胜枚举,陛下难道也要步那些君主的后尘?”

    冯相的这番话,对于君王已经是很严厉的劝诫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中暗含的意思,所有人都听得懂。

    陛下若是将唐宁召回,那就是知错能改的明君,若是固执己见,就和历史上的昏君没有区别。

    朝堂之上,能说这句话,敢说这句话的,只有冯相一人。

    百官纷纷低下头,放缓了呼吸,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陛下非得和冯相在朝堂上大吵一架不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只不过这次,他们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陛下发怒,有些人已经悄悄的抬头望了过去。

    陈皇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问道:“冯相的意思是,朕是一个昏君了?”

    “老臣不敢。”冯相拱手躬身,说道:“只是老臣年老体迈,近来处理朝事,总是力有不逮,既然陛下已经觅的能臣,老臣请求陛下,允许臣致仕还乡……”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冯相这是在说反话,他这是在逼陛下在他和唐宁之间做选择。

    这也是冯相屡试不爽的奇招,连别的大臣告老,陛下也要再三挽留,更何况是当朝右相?

    每当冯相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就算是陛下不屈从,也往往都会退让。

    他们偷偷的望向陈皇,发现他果然怔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陛下脸上这是惊喜的表情吗?

    昨日之后,陈皇心中对江南官员的不满与厌恶已至巅峰。

    而江南官员,大都以冯相为首,正是因为冯相的存在,他针对江南的一些政令,根本无法实施下去。

    可即便对冯相再不满,他也不能罢相,这是他虽然拥有却不能随便行使的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冯相刚才的那番话,简直是正中下怀,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压制住心中的喜意,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冯相为国操劳一生,是该好好歇歇,你的请求,朕准了。”

    冯相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目光难以置信的望向陈皇。

    不该是这样,事情绝对不该是这样,辞官只是他的筹码,是他逼迫陛下退让的筹码,陛下怎可同意,怎能同意!

    他张了张嘴,却似乎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震惊的不止是冯相,还有满殿朝臣。

    陈皇话音落下之后,朝堂之上,便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哗然。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佞臣,使得朝纲大乱,国将不国?”

    ……

    这一次,跪下的不止是江南派系的官员,满殿朝臣,近乎跪了一大半。

    罢相可是天大的事情,虽然这是冯相自己请辞的,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冯相的本意啊!

    两位丞相,便像是朝中的两根顶梁柱,一根倒了,朝堂如何能够安稳?

    江南的事情百官可以不管,可以看热闹,但陛下想要罢相,他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佞臣?”陈皇看着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知道,那些鄂州地方官员,都做了些什么吗?”

    他开口之后,朝堂上立刻静了下来。

    陈皇看着他们,问道:“他们官商勾结,侵吞朝廷税银,你们又知不知道,这次唐宁从鄂州追回多少税银赃银吗?”

    “五百万两啊,整整五百万两!”

    陈皇的声音拔高,看向站在朝堂前方的一人,说道:“钱硕!”

    户部尚书钱硕上前一步,说道:“臣在。”

    陈皇看着他,问道:“你告诉他们,国库去年收上来的税银,合计多少?”

    钱硕想了想,说道:“回陛下,定元一年,入库钱款,折合约一千万两银子。”

    “你们听到没有?”陈皇望着百官,厉声道:“一千万两啊,国库一年的税银才一千万两,一个小小的鄂州,就藏着半个国库……,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向朕要钱,搞了半天,朕才是最穷的!”

    陈皇的声音近乎咆哮,百官鸦雀无声。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陈皇走到上方,取来一封厚厚的折子,扔到吏科给事中的脸上,大骂道:“这是鄂州百姓上的万民书,上面细数鄂州官员数十条罪状,你告诉朕,到底是谁在祸乱地方?”

    吏科给事中面色苍白,身体发颤,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陈皇又将另一封折子砸在那位监察御史的脸上,沉声道:“两年前,郑御史前往鄂州调查矿税一事,却因水土不服而亡,你应该还记得吧?”

    不等他回答,陈皇便冷哼一声,说道:“你当然记得,你应该记得,因为就是你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看向群臣,声音再次提高了几个音调,“就是你们口中的佞臣,他替朝廷追回了五百万两税银,他替鄂州百姓伸冤做主,他查明了两年前死在鄂州的监察御史不是病死,而是被鄂州官员谋害!”

    陛下明显在气头上,跪在地上的官员低下头,不敢发一言。

    陈皇再次走到上方,趁着百官低头,没有人注意,偷偷翻开唐宁的那封折子看了看,又将之合上,踱着步子,重新走下来,厉声道:“朕曾经以为我陈国的敌人在草原,在西域……,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我大陈的敌人不在北边,也不在西边,就在这朝廷,就在这金殿之上!”

    “指忠为奸,庇护犯官,结党营私,金殿逼君……,哪一件不是你们做的,你们刚才和朕说赵高,你们告诉朕,你们与那赵高,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京师窝里斗的时候,你们口中的佞臣,在替朕追缴税银,在替百姓做主伸冤,你们站在这里指责他的时候,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吗?”

    “朕很痛心,朕对你们很失望!”陈皇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长叹口气,说道:“都给朕跪着吧,跪半个时辰,跪在这里,摸着你们的良心,给朕好好想想……”

    说罢,他便径直走出大殿,魏间见状,急忙走下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陈皇面沉如水,出了大殿,走过两条长廊,行至某个无人处,停下脚步,脸上的怒容不再,仰天长啸道:“痛快!”

第五百六十八章 罢相

    金殿之上,即便是陈皇已经离开,依然沉寂在一片死寂之中。

    上到丞相,下到六部小官,甚至连殿中侍奉的小宦官,都跪了下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陛下刚才的雷霆震怒,虽然不会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整个朝堂,却也震上了几震。

    冯相假意请辞,陛下居然没有反对,而是顺势而为,真的允许他辞官归乡,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至今也还难以置信的。

    但想到好像还回荡在殿上,陛下刚才的那一番话,又似乎觉得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国库一年的税银不过千万两,鄂州一个江南小州,便藏了半个国库,那江南西道呢,整个江南呢?

    他们不敢想象。

    更何况,江南官员,居然胆大妄为到肆意谋害前往江南调查的京官,更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狂妄,正是因为江南出了太多的大官,正是因为江南一派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现在,这棵柱子倒了。

    陛下既然已经罢免了冯相,就不会就此罢手,吏科给事中,某位监察御史,刚才站出来逼迫陛下退让的江南官员,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金殿之上,百官跪在地上,人心惶惶,冯相跪在最前方,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整个身体都躬了下去。

    不少官员在心中暗自叹息,冯相为国操劳一生,终究还是没有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他因江南而起,又因江南所累,一世英名就此葬送……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却意识到王相今日并未上朝,冯相被废,王相就是众人唯一的主心骨了。

    就在百官被罚跪金殿之时,京师之外,一处河边的垂柳之下,老者坐在一方矮凳之上,悠闲的看着水面,即便是鱼竿前方剧烈的抖动,也稳如泰山的坐着。

    一位小姑娘跑过来,摇着他的胳膊,说道:“爷爷别睡了,鱼儿上钩了……”

    “爷爷没睡。”这位当朝左相笑着摇了摇头,将鱼竿提起来,鱼钩上空空如也。

    小姑娘懊恼道:“鱼儿跑了……”

    老者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里的鱼儿聪明着呢,它们连人都能钓,想钓它们可不容易……”

    小姑娘看着她,皱眉道:“爷爷老糊涂了,鱼怎么能钓人呢?”

    王相哈哈一笑,说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鱼也是能钓人的,谁是鱼,谁是人,也不容易看清……”

    想到鱼也能变成人,小姑娘看了看河水,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急忙扭头跑开。

    几丈远的河边另一处,赵圆收回鱼竿,鱼钩上挂着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鱼,他看着小姑娘,问道:“王家妹妹,你来看我钓鱼吗?”

    “我陪爷爷钓鱼,谁让你跟来的……”小姑娘娇哼一声,说道:“你去让你的张家姐姐,白家妹妹看你钓鱼……”

    赵圆无辜道:“我就喜欢让你看。”

    小姑娘双手叉腰道:“你还说长大后要娶她们!”

    赵圆道:“可我也说要娶你啊……”

    小姑娘气恼道:“只能选一个!”

    赵圆脸上露出颓败之色,重新将鱼钩扔回水里,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先生已经有三位师娘了,父皇也有好多妃子,听说有这么多女子喜欢先生,是因为先生是状元,而父皇有那么多妃子,是因为他是皇帝,想娶谁就娶谁。

    赵圆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让他考状元,还不如让他去死,相比而言,好像做皇帝还简单一点……

    想到这里,他扔下钓竿,向皇宫的方向跑去。

    小姑娘看着他带着护卫离开,怔了怔之后,大喊道:“你去哪里……”

    此时,皇宫之中,陆续有官员走出来。

    官员们面色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像是文武百官全都患了腿疾一般,引得从宫门口走过的行人驻足观看。

    钟明礼并没有去京兆府衙,而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陈玉贤等人早就等在门口,远远的见他走过来,急忙走上前,担忧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陛下连你也罚了?”

    “宁儿没事,我也没事。”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进去说。”

    片刻后,府内,陈玉贤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说陛下罢免了宰相,让所有人在朝堂上跪了半个时辰?”

    “不止是宰相,十余名江南籍官员都被罢免,永不录用。”钟明礼回想起早朝上的情形,还有些心惊,说道:“江南贪腐成风,仅鄂州一地,宁儿就追回了五百万两银子,江南官员竟然还在朝堂上苦苦相逼,陛下雷霆震怒,今日在朝堂之上,将文武百官都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钟意苏如这才放下了心,陈玉贤还是有些不安,问道:“他们不会再闹吧?”

    “连冯相都被罢免了,他们还闹什么闹?”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江南一党这次元气大伤,怕是许久都无法恢复,这可是五百万两银子,谁还敢再闹,除非他们连命也不要了……”

    唐财主站在一旁,挑了挑眉,问道:“五百万两很多吗?”

    钟明礼瞥了他一眼,长舒口气,说道:“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总算过去了……”

    “早说让你别担心了。”唐财主看了看他,说道:“你自己的姑爷自己都不了解,他干什么事情吃亏过?”

    ……

    御书房。

    陈皇坐在上方,说道:“赐座。”

    几位尚书以及朝中重臣跪了半个时辰,此刻站在这里都艰难,听闻此言,立刻拱手道:“谢陛下。”

    有小宦官搬来椅子,几人纷纷落座。

    众人坐定之后,陈皇望向一名老者,说道:“冯相辞官告老,右相的位置,就暂时由周爱卿接替吧。”

    吏部周尚书年事已高,年纪比冯相还要大上几岁,近两年身体每况日下,已有辞官之意,天子在这个时候将右相的重任交给他,自然不是让他重新扛起朝堂。

    这其实是一种殊荣,这些对朝廷有过重大贡献的老臣,在致仕之前,会有一定程度的加封,他们不掌实权,在任也只有短短的数月,最长不过一年,却也是官宦生涯的一种圆满。

    即便是百年之后,墓碑上多刻一句“官至当朝右相”,也比吏部尚书要好听。

    周尚书扶着椅子站起来,拱手躬身,说道:“老臣谢陛下恩典。”

    陈皇点了点头,又道:“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精神一振,说道:“臣在。”

    陈皇道:“鄂州一事,朕命御史台与大理寺严查,限你们三日之内,给朕一个交代!”

    御史大夫肃然道:“臣遵旨。”

    监察御史在鄂州遇害,就算是陈皇不说,御史台也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这次御史中丞让御史台在陛下和百官面前丢尽了脸面,他还要想办法捡回来。

    陈皇又做了一番安排,才再次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何事要奏?”

    户部尚书钱硕想到一事,站起身,说道:“陛下,国库今年没有多余进项,关于唐大人从鄂州追回的那五百万两银子……”

    陈皇挑了挑眉,说道:“银子的事情不重要。”

    钱硕怔了怔,说道:“陛下,五百万两已是国库税银收入的一半,有了这五百万两,国库……”

    砰!

    陈皇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怒道:“你还知道五百万两银子是国库税银的一半,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江南的税银又是怎么收的,朕刚才在金殿上是给你面子,别以为朕对你们户部很满意……,你倒是提醒了朕,从现在起,你们户部的大小官员,集体罚俸半年!”

    钱硕一脸的愕然加无辜,喃喃道:“陛下……”

    陈皇大声道:“还敢狡辩,那就罚俸一年!”

    钱硕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实的闭上嘴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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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小郎君介绍:
21世纪双料硕士,魂穿古代。没有戒指,没有系统,没有白胡子老爷爷,连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没有……贼老天,开局什么都没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让我怎么玩?腹中饥饿难耐,心里郁闷透顶,唐宁忍不住抬头竖起中指:“贼……”有一物从天外飞来,正中额头。抱着大红绣球,晕倒之前,他只想问一句:“哪个杀千刀给绣球里塞了石头!”再睁开眼时……有丫鬟笑靥如花:“姑爷,小姐有请!”有女子眉眼如画:“相公,妾身有礼!”书友群:686508501注:本书非历史正剧,轻松使用,切勿较真!如意小郎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意小郎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意小郎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