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1章 问号
康主任心中百转千回,像是计划表白的少女似的,恨不得写500万页的计划书出来。
他没想着奔刘主任的总院去。他估计刘主任也只是想折腾一下霍从军罢了。刘霍二人互相折腾互相折磨了几十年了,有没有他小康同学加入,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但是,要不要留在云华医院,留怎么留,走怎么走的问题,却已经不止一次晃荡在康主任脑海中了。
正如刘主任所言,凌然如今主攻心外,他的技术越强,得到的赞誉越多,他这位心外科的主任就越尴尬。
如果说,凌然是他心外科的医生,那还好说,自己要么就压到他吐血,要么,大家就互不干涉,各自为政也行,直接分成两个科室,一个叫心胸外科,一个叫心脏外科什么的,或者直接心脏第一外科,心脏第二外科也没问题。
然而,这样的“如果”并不存在。现在,如果要给凌然一个心脏第二外科,或者“缺血性心脏病外科”之类的科室,势必要从心脏外科里拉人,这是康主任最不愿意的。
他本来就是小科室,培训一点能干活的医生很不容易,再给拉走哪怕是三分之一的人,他的科室运作都要出问题。
何况,凌然有霍从军等人的支持,甚至可以说有全院上下的支持,人家想不想做心脏第二外科的主任还是两说——多半可能是不想做的……但是,凌然的技术却是日渐增强,而他越强,他在心脏外科方面的话语权就越强。
而在医院里面,不能获得一个专业领域的话语权的外科主任,当的有什么意思?
以后心脏外科的问题,是他康主任说了算,还是凌然说了算?
最好最好的状况,是凌然止步于缺血性心脏病,也就是占据心外最肥沃的心脏搭桥等技术领域,康主任自己还能维持其他领域的些许权威。
即使如此,康主任也已心虚的不行了。
最怕的还是凌然跟他唱对台戏。
那日子想一想,康主任就觉得难受。
但是……留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康主任的眼神变幻,两脚不好意思的搓着地板。
留下的好处看贺远征就知道了,钱多活少责任轻是首先的,凌然甚至可以给贺远征兜底。
急诊科的医生给肝胆外科的医生兜底,说起来挺有趣的,细想起来挺糟心的,于到事的时候,其实又有点暖心。
除此以外,贺远征的技术,显然也是有进步的。
做到科室主任,是做到了本院的顶峰,并不意味着就是医学界的顶峰了。事实上,在云医这样的地区顶级医院里做科室主任的医生,至少有一半是竞争的失败者。
包括康主任自己也是,许多名校毕业的医生,首先去往的都是京沪两地的名院,运气好的话,在名师手下做事,一步步的攀技术升职称,也一步步的被淘汰。
最容易获得的岗位是实习生,而淘汰率最高的也是实习生,云医其实也是一样的机制,云大等学校毕业的学生进入云医,一个班也不见得就能留下一个人。不过,若是京城名校的毕业生愿意来云医,留下的概率又能高一点。
从实习生到规培医,从规培到住院,再到主治副主任的位置,一步步的淘汰,也意味着医生本人的技术的一步步成长。
但是,一个科室一个世代的医生,只会有一个人有幸当到大主任,剩下的同时代的副主任们,终究是要被淘汰的,也终究是要去地方的医院的。
对于许多地方医院来说,京城名院名科名师的弟子出身的话,一名三四十岁的副主任就可以稳稳的坐住主任的位置,对于本院的普通科室的技术,甚至会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医院本身乃至于医生都是有点乐意的,上级医院过来的医生,往往带来的不仅有高技术,还有更新的医学理念,更高端广泛的关系网络,还有更新的规章制度,医学模式等等。
但是,对于名校名院名科名师的弟子出身的主任们来说,他们的技术提高,却是有着明显的壁垒了。
在本院,他们是学不到东西的,否则,医院何苦挖你来做主任。而在本地区,水平往往也是不足的,至于说回到原本的医院去进修,好看不好看且不说,做了科室主任的,不陷入文山会海,能抽出些零碎时间学习就不错了,哪里能有几个月的整块的时间去进修,而且,一年两三个月的学习时间,其实也就是正常的学习状态,不是一劳永逸的,年年如此,谁又做得到。
正因为如此,大部分医生做到科室主任,技术基本也就固化了,提高的有限。
贺远征,康医生的状态都差不多,他们都属于年少有为就做到科室主任的医生,比起云医许多五十八岁才做到科室主任的老主任们来说,他们都属于壮年得意的类型。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而且,贺远征等人的止步,比老主任们的止步还要惨。
老年主任们的技术其实也老早就止步不前了,但他们能在技术止步不前五六年以后晋升,说明他们的核心竞争力已经不是纯粹的技术了。
可年少有为的贺远征等人就不行了,他们的技术不提高,他们在医院的前途其实也就有限。
像是现在,凌然一名小医生压着他们打,贺主任和康主任就毫无办法。
比较起来,普外活的依旧滋润,骨科活的依旧潇洒,手外科照样精英,也跟主任们的能力有关。
但从好的方向来看,凌然的出现,凌然以技术凌空压下的态势,却让贺远征等人,有了提高的空间。
贺远征的权力变小了是没错,可他做肝切除等手术的各项指标明显好了起来。
这种变化,由不得康主任去思考。
实际上,他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一个名校名院名科名师弟子出身的医生,能够先做一个地方医院的主任,同时还能继续学技术以提高自己,几乎没有哪个高级医院的小医生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吧。
康主任望着凌然的手术操作,脑海中已是浮现出了无限多的技术名词。
这样干净的术野,这样流畅的操作,这样标准的缝合,这样完美的控制……
康主任向视野更好的方向挪动了一下,顺便远离刘主任。
不管刘主任怎么说,他先学点技术总不会吃亏。
刘主任却没有丝毫的自觉,又向康主任挪了两步,然后伸头看看,露出满意的笑容,顺便道:“再一条血管做吻合了?”
“您挺懂的。”康主任随口应了一句。
刘主任笑笑:“得提前预习嘛,而且,那个血管是放在罂粟碱的大纱布上吧,这个就太明显了。”
“您关注点挺特别的……”康主任没心思回答,他的目光全在凌然的操作上。
手术做到这个时候,就是纯戏肉部分了,康主任不由抬头看了眼钟表,暗暗记下时间。
吻合一条血管,也就是将两条血管对接,一般的医生用一刻钟的时间就算是优秀。心脏动脉桥的吻合要求更高,但心外科的医生的技术往往高于平均值,所以,能用一刻钟缝好的也算是合格了。
当然,优秀的标准就高多了,许多医生追求快的时候,经常只要五六分钟,七八分钟的时间。
康主任也想通过这样的量化时间,来为自己未来的决定,获得一些信息。
他看着凌然检查动脉内膜,又用哈巴狗给血管做夹闭,接着,见洗手护士递送了小圆刀给凌然,康主任就开始计时。
凌然用小圆刀切开了靶血管外膜,又用冠脉刀切开动脉,手腕飘逸间,又开始做连续吻合,继而完成打结……
康主任的眼睛紧盯着手术台,根本没空去看钟表。
他也没去看,因为在刚才的手术操作中,他只正常呼吸了三次,就屏息凝视的停止了呼吸。
“呼……”康主任突然吐出一口气,眼冒金星,看什么看到的都像是问号!
第1242章 带回来
嗤。
一名记者夹着照相机,轻手轻脚的踩开门,气密门的开门声,还是传了出来。
魏嘉佑眉头一皱,不满的看过去,但也只是逮住了对方的背影,那匆匆而去的形象,恰似从酒店房间里仓皇逃出的渣男,步伐中带着一丝决绝,带着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带着一丝丝丝的回味,唯独没有良心!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魏嘉佑嘟囔了一句。
但是,记者还是不好得罪的,何况,人家要走,你叫住也不是个事,更丢不起那个面子。魏嘉佑只能像是藏在被子里的女孩,含泪看着渣男提着公司买的行头溜走。
他的师兄孔文山看看四周,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这一会子,人走的有点多了。”
魏嘉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手术上,脑子也在转悠着手术的事,头都没抬一下的道:“要来看手术的是他们,提前要走的也是他们,如果几个小时的手术都看不完,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呢。”
仍然在手术室里的记者中,此前跟魏嘉佑最先照面的王华明似笑非笑的道:“魏医生,千里迢迢过来的,可不光走掉的几个,我们也是千里迢迢过来的。”
正在做手术的魏嘉佑一时间回应不及,他师兄等了几秒,见他没说话,连忙自己道:“王大记者,您是昌西省的,说千里迢迢可不确切。”
“一千里地总有的。”王华明笑笑,顺势晃了晃手机,道:“其实也不是大家要走,你们时间安排的有冲突。”
“怎么讲?”孔文山看着比师弟魏嘉佑还着急。本来,他就是来给师弟撑场面的,这边要是不成的话,他这个场面撑的也就不漂亮了。
王明华本来就是提醒的意思,顺便看看两人的状态。王明华瞅瞅两边还在旁观的几个人,且道:“云华医院今天另有一台不用体外循环机的那种,心脏不用停止跳动,就可以做手术的那种……”
“心脏不停跳的手术?”孔文山听的自己心跳起来,忙看向魏嘉佑,问:“云医可以做了?”
魏嘉佑缓缓摇头,又是一晒:“凌然在做吧?”
“是凌然医生。”孔文山又总结一句:“帅医的手术,他们说的。”
魏嘉佑一晒,终于是抬起头来,看了眼王华明,问:“王记者对凌然好像挺熟悉的?”
“昌西省内的名人,怎么可能不熟。”王华明见两人的表情,觉得不用多说了。对于这种单位内的竞争,他见的多了,自认透漏了信息即可。
师兄孔文山则是不由的看向魏嘉佑,道:“凌然还会做不停跳的心脏手术?不知道做的是哪一种。”
“心脏搭桥吧。”魏嘉佑幽幽的来了一句。
“你见过?”
“猜的。”魏嘉佑顿了一下,道:“云医急诊科的霍从军,好像有点心肌缺血的问题,凌然之后就在刷心脏搭桥。”
“现学的?”孔文山笑了起来。
魏嘉佑郑重的点头:“据我所知,凌然是现学的,。”
“哈哈哈。”孔文山笑出了声:“这可是心脏,又不是胆囊……”
他笑着笑着,见师弟魏嘉佑的表情,自己不由也认真了起来。
自家师弟魏嘉佑是个什么样的人,孔文山都是专门研究过的。别看大家同在狄院士门下,可要说起来,魏嘉佑才是狄院士的嫡传弟子,是狄院士经常带在身边,随时召唤,亲自指导手术的徒弟。而魏嘉佑自己,亦是少年天才,年少得意的模样,哪怕是对同门师兄弟,也经常不假以颜色,甚至经常有鄙视和讥讽。
可看看现在,魏嘉佑说起凌然的时候,给孔文山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般的医生,从接触心脏手术到独立上手做,一年都做不出什么样子来的。他想给霍从军做手术……他能比十几年的老江湖做的好吗?”孔文山终究还是想不明白的。
魏嘉佑其实也不是太明白,只在心里默默的道:“你哪里知道天才的想法。”
他虽然没说出口,孔文山却是看的出来。
自家这个师弟的傲气,从来都是表现在外的。
孔文山暗自摇摇头,却是笑道:“我都忘记了,师弟你也是从无到有的学会了肝切除,现在都可以做肝移植了。”
“肝移植只是更有噱头,不见得比肝切除困难。”魏嘉佑纠正了一句。他之所以要做肝移植,是为了到云医来做手术,而他本人对两种手术的难度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孔文山失笑:“不管怎么说,你这边的消息传出去,也是够轰动了。”
魏嘉佑没吭声,继续低头做手术。
孔文山也说累了,向旁边的王华明等人笑笑,道:“宣传这边,还是要靠各位了。”
“放心吧,没问题,我们搜集的材料足够多了。”一名记者这时候却是背起了摄影器材,笑道:“普通读者看到这里,其实就够多了,用都用不完。”
孔文山听的一脸无奈:“最主要的部分,还没做到呢。”
“没事,足够的。”这记者又说了一句,想想,道:“我得跑那边做心脏的一趟,没办法,上面都听到消息了,想看,正好我在云华,就直接派遣我了……”
“您忙您的。”孔文山心里挺不爽的,又不能表现出来。
魏嘉佑就更不爽了,他这才做到肝脏的前序的处理和切除,还没到移植的时候呢,这些记者就……
“想去的去,想留的留。”魏嘉佑哼了一声,终究是年少气盛起来。
孔文山暗叹一声,又打圆场:“魏医生的意思,是请各位稍安勿躁,咱们现在旁观的人不多,视角也好一点……”
“不好意思,我也得跑一趟,公司的任务。”刚刚没好意思走的一名记者,此时顺势收拾起了东西。
“那我也去一趟,一会再回来。”
“一起去一起去。”
几名记者都借着这股子气氛,全都站了出来。他们虽然是孔文山等人邀请来的,但这么长的时间,大家都拍了大量的素材出来,从他们的角度来说,素材已经是足够了,正好上面有要求,自然更愿意去拍摄不停跳的心脏手术。
孔文山急的都上去拽人了,也是一个都没拉回来。
须臾间,手术室就变的空荡荡了。
“这个……”孔文山自觉颜面受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兄,不如你也跟去看看。”魏嘉佑表面镇定自若的给了一个建议。
孔文山想了几秒钟,也不想留在现场当出气筒,果断道:“那没问题,我去了解一下,争取把人都带回来。”
第1243章 心知肚明
孔文山脚步匆匆,但还是颇有信心的。
他原本就是团队里的万金油,类似于没职权的办公室主任兼工会主席的角色,日常任务就包括了面对媒体记者,迎来送往,没等到心外科的手术室,他心里就有了好几个腹案。
“等等,您不是本院的医生吧,来看手术的?”小走廊的拐角处,孔文山却是被一名护士给拦住了。
40多岁的老护士,一看就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孔文生眉头微皱,照常回答道:“对,我是从京城过来的……”
“有预约吗?”老护士追问。
孔文山迟疑了一下:“我是跟你们医院的医生联系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给预约。”
“那麻烦您问一下,现在手术室里的人数已经到线了,除非里面的人出来,后预约的人才能进去。”老护士客客气气的,但也没有要通融的意思。
孔文山犹豫了一下,明智的选择了打电话给普外科的联系人。他自己在心外科呆了这么多年,知道心外手术室的要求有多严。参观归参观,人数限制绝对是红线之一,没有特殊情况,怎么都是不能给跨过去的。
孔文山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往前看去,就见之前出来的几张熟面孔有站在前面的,但也有怎么找都找不到的。
“我们有一块过来的,已经进去了?”孔文山直接问面前的护士。
“是,前面有几个医生和记者出来了,就换了几位进去。”护士说完,又解释道:“他们有的护士是自己互相商量的,另外还有出来找采访的。医生们也是,有的手术时间到了之类的,就回去看直播了,您其实也可以看直播,云利和风信子的平台上都有。”
“这样子哦,我问问看……”孔文山说话间拨通了电话,连忙给自己刚认识的云医普外科的联系人说明情况。
电话另一头的普外科医生也是挠头,好在看手术而已,总归不是大事,对方耽搁了一会儿,也就将预约搞定了。
孔文山又在门口等了片刻,都要不耐烦的时间,才有恋恋不舍的医生出来,将之换了进去。
此时,凌然的手术已到了收尾阶段。
凌然在主动脉内面,隔离出了一个区域,正在轻松顺畅的做着近端血管吻合。
不知道的光看凌然的表情和手法,还以为他是在急诊缝合胳膊手那么轻松呢.
事实上,知道的看凌然的表情和手法,也会以为是在缝合胳膊手。
附近的几名记者和医生,也是神情轻松的笑声说话着,好像在等待着手术顺利完成,再拍照采访的样子。
孔文山则不然,他看着手术场景,半个人都是僵硬的。
凌然的手术台上,术野无血,心脏表面近乎静止——这是孔文山自成为医生以来,就知道的顶级外科手术状态。
所谓顶级的外科手术状态,就是哪怕你放弃了手术,纯模仿和追求,都追求不出来的情形。
术野无血,意味着医生可以最大程度的直视观察手术区域,哪怕有一点点的渗血和病变,也很容易就能发现。
让心脏表面近乎静止,那更是不停跳的心脏手术里,最高端的情况了。
用一个浅显的例子来说明,就可以知道其中的难度:体外循环的目的,最大的理由也就是为了让心脏保持近乎静止的状态。而体外循环的副作用和成本,就是为了消弭不停跳手术的难度的。
如果不停跳的心脏手术,能够轻松的保持心脏表面近乎静止,那体外循环的存在意义都没有了。
换言之,凌然的心脏不停跳手术,至少能给患者带来相当于体外循环的收益!
这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以后,相当于再送一条命!
做心脏搭桥来云医,买一送一!
这谁遭得住?
孔文山一边想一边摸摸自己的胸口,都想扑上去被凌然给划拉一刀了。
他摸着胸口看手术,似乎有些怪异,但如果配合周围的环境,就会发现,孔文山此时并不出挑。类似他一样,怪模怪样的看手术的家伙,有好几个。
孔文山自己也注意到了,却全都没当回事,只将目光放在凌然的手术上。
他也是院士团队中的一份子。虽然说,他的资质比魏嘉佑等人差不少,技术发展也比较慢,但放眼全行业的话,他依旧是心脏手术的金字塔尖上的人物。
他忙忙碌碌的帮师兄弟们做事,是希望有朝一日,遇到情况了,能有师兄弟们帮个手。
但是,如果他自己的技术能再上升一步,像是到了凌然的程度,不,八成的水平的话,他又何须师兄弟们帮手。
孔文山不由抬眼看了看凌然,接着迅速低头看手术。
临床的技术,没有人教,只靠自己看,是很难学得到精髓的,这就像是古代的技术那样,师父总是藏着掖着那么一招半式的,兴许就是一句话,可参不透的,就是参不透。
孔文山知道不可能靠偷学到多高的程度,但就眼前看到的东西,已经让他顾不上小师弟了。
魏嘉佑是为了面子在拼,孔文山对此是心知肚明,且不以为然。
如果是平时,陪着小师弟玩玩闹闹的,孔文山倒也乐意分配,可看着凌然的手术,看着人家大大方方的将技术都坦露给大家,孔文山就觉得陪小孩子玩没意思了。
“deep stitch。”凌然要了牵引线,以更好的暴露靶血管。
孔文山看的心都痒痒,不禁在脑海中琢磨起了接下来的步骤。
“孔医生,给讲讲?”一名记者蹭到了孔文山边上。
孔文山一看,正是刚才从肝移植的手术室里流窜过来的记者,不由气的抖嘴,心道,这做记者的,脸皮真是比我们医生厚。
“孔医生,随便说说呗。”这记者现场认识的人少,干脆就找上了孔文山。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不停跳的心脏搭桥。”孔文山摇摇头。
“您愿意怎么评价它?”记者的声音不小,这么一说,顿时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大家也不会盯着孔文山看,但不断扫过来的目光,还是让孔文山如坐针毡。
“我不接受采访。”孔文山绷着脸,尽量不表露出更多的想法来。
“随便说说就好,那个……哪位医生说说呗。”记者趁机问了出来,他来是想造新闻的,可不想纯看。
在场的医生们互相看看,忽然都有点缩脖子,这个问题仔细想想的话,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来个人去喊一下余媛余医生好了。”马砚麟相比于旁观的医生来说,或许更不清楚这台手术的状态和难度。
“我给余医生打电话吧。”巡回护士掏出了手机。
“不用了,我在这里呢。”余媛幽幽的出了一口气,在手术室的正中间跳了一下,或许是踮了一下脚,总之,并没有人看的很清楚。
那记者更是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才抹抹额头,遗憾的自言自语:“还以为是ai呢。”
第1244章 真相只有一个
“手术进行到这里,还需要介绍的,主要是记者朋友吧?”余媛也不露怯,只是瞅了那说ai的记者一眼,暗暗记下他的样子,接着就大声的问了起来。
在场的记者纷纷点头,有人道:“之前看手术进行的很紧张,都不敢问,只能简单的拍点照片,确实是很需要医生们给介绍一下的。”
余媛点点头,道:“那我先从咱们看到的地方说起吧,用我们的医学术语来说,就是显露,这也是心脏不停跳的手术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因为心脏不停跳,所以,对于心脏的触碰,对于心脏周围的血管等等的处理,都不能像是非体外循环的手术那么随意……”
余媛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小医生,将踏脚凳搬过来,自己站到上面,一边示意小医生去搬运更多的过来,一边挥舞着胳膊,道:“凌医生现在用的心脏固定器是美敦力的章鱼组织固定器,大家可以看到,它现在是放在心尖的,这样做,容易暴露前降支和后降支,而要暴露其他部位,就需要一些另外的技巧……”
遥遥的指了一下,余媛又道:“心外膜上放置的是冠脉固定器,这是为了让相关的区域稳定,稳定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否则,缝合的时候,一个未预料到的颤动,很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听起来借用的器械比较多。”一名记者低声道。
余媛立即道:“是这样没错,不停跳的心脏手术,就是新器械的战场,对各类器械的要求很高,但相应的,如何使用它们,怎么用的好,就是临床医生们的工作了。目前来说,全世界能做到今天这个水准的心脏搭桥的,不超过100人。”
前面的话,无疑让众人降低了期待,尤其是记者们,脑子里已经要冒出学会了器械使用我也行的念头,但转瞬间,全球前100的“豪言壮语”,立即洗刷了记者们的大脑。
“余医生,你说的话,我们可以引用吗?”记者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质疑和兴奋。
不管余媛怎么回答,他们的素材已是妥妥的。
余媛看了眼左慈典,点头道:“可以引用。”
“云医的心脏外科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全球前100,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吗?”
“凌医生的水准的医生,全世界不超过100人?”
“在全国范围内呢,凌医生的技术能排到多少?”
记者们纷纷发问,让手术室里瞬间吵杂起来。
左慈典连忙咳咳两声:“各位记者朋友,手术还在进行中,现在也不是记者招待会,还是让余媛医生先给你们介绍手术的情况,手术结束以后,我们会安排专门的时间回答各位的问题的。采访完成的记者朋友,也可以先行离开,在外面的休息室稍事休息。”
他一句话说的兴奋起来的记者们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间节点,谁还愿意去外面的休息室稍事休息。
今天的采访,对大部分的媒体而言,都只能说是感兴趣,但是,加上了世界前100之类的定性,大家的兴趣突然就暴涨了。
熟悉云医的记者,对左慈典和余媛也都有一定的印象,见他们的样子,知道他们不是瞎扯,就更来兴致了。
有聪明的,此时更是拉着旁边的医生,先问了起来——别看现在的手术室里有这么多的医生,要是手术期间不拉住了问,手术结束以后,很容易就找不到人了。
“那我继续。”余媛舔舔嘴唇,稍等了几秒钟,就道:“大家可以看到,凌医生频繁的使用缝线做牵拉,这个牵拉,也是为了起到固定和暴露的作用,从难度来说,牵拉显然更高,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危险。但是,与各种固定器的功用相类似,牵拉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所以说,仅仅是暴露一项,不停跳的心脏手术,就有极高的要求……”
余媛说着,自己也羡慕了起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样的手术,是她余小手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对她来说,高水平的妇科手术尚可以畅想一下,顶尖的心脏外科手术,余媛是想都没想过,理智一点的分析,让余媛主刀做高端心外手术,就像让男人自己生孩子一样遥远——科技的进步,有一天也许会完成这个遗憾,但肯定不是现在,也不会像是吃泡面一样简单轻松。
然而,男人们可能不一定想自己生孩子,余媛其实是想做高端手术的。
不夸张的说,做外科医生的,谁还没有点做手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梦想?不是每个人都奔着单纯的编制,钞票,医药代表,小权力,大关系,赚死狗的飞刀费,拿不完的药械分成,挂不下的社会头衔,享受不及的众星捧月而做外科医生的。
之前躲过了采访的孔文山亦是神情恍惚。
余媛没有说“世界前100”这样的话的时候,孔文山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当她说了以后,孔文山不自觉的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比起余媛,浸淫心外科20年的孔文山,对于世界心脏外科的认识更全面,也更准确。
从他的角度来看,单论临床技术,余媛所谓的“世界前100”实在是太保守了。
而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凌然的技术,究竟能排在多少位?
别的不说,光看凌然手术中的血管颜色,那淡淡的粉色的血管,甚至有一些泛白和泛灰,那就是你在教科书以外,基本看不到的样子。
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些医生会在较偶尔的情况下,做到这样的无血术野,接着就会迅速的拍下来,然后在自己写论文或编书的时候用。而通常来说,能做到这种水平的手术的医生,基本都有资格编书的。所以,大家通常看到的无血术野的图片,都是在各类教科书上出现了。
但是,正常的医生,这里是说世界排名前100的医生们,正常情况下,也不是想出无血术野就能做出无血术野的。排名再往前些,比如排名前50或者前30的医生,可能还是有较高的概率做到,但那也就是两三成的概率。
而凌然今天搞公开手术,当场就是无血术野——孔文山不知道他是不是运气好,但他知道,就目前的手术状态,世界前100真的是太谦虚了。
全世界的心脏外科的手术中心也就那么几十家,厉害的十多二十家里面,能做出无血术野的,肯定都是挑大梁的,这种医生,在每家心脏外科中心里面,那都是稀罕物。
当然,无血术野并不代表全部,正如余媛所说的,进一步的暴露,还有她尚未说到的缝合,牵拉,吻合等等,对于顶尖的,一流的,普通的医生,都有不同的要求。
然而,这却是让孔文山更无语的地方了。
凌然的操作里,几乎每项都是世界顶尖的标准,这就不是1+1的关系了,而更类似于高考7门全满分,大学数十门课程全优,且无视难度了。
孔文山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觉得这种人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然这么年轻,在心外的圈子里更是毫无名气,突然之间冒起来,还一下子冒的这么高,正常吗?
真相只有一个。
孔文山暗暗琢磨,如此想来,凌然必然是嗑药了!
只是不知道,他嗑的是什么药,是怎么一个使用方式。
第1245章 最终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魏嘉佑的手术速度略略降低了一些。当然,他今天原本就没有以追求速度,怎么说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在别人的手术室里,配合的医护人员也少不了云医的人,这时候竞速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魏嘉佑此时降低速度,主要还是心理因素。
孔文山出去太久了,而且,也没见有记者回转过来的,不仅没有回来,剩下的人也都是抬手看个手机,转身就跑了。
偏偏魏嘉佑身边也没个心腹,让他询问一二一。魏嘉佑也不想表现的很急切的样子——哪怕人都跑光了,该摆的pose也是要摆的,再怎么说,洗手护士总是看着的。
只是如此一来,双手徜徉于病人腹腔中的魏嘉佑,就完全无法获知外界的情况了。孔文山为什么不回来,记者们被什么拽住了,种种臆想,总是让魏嘉佑心情不宁。
魏嘉佑扪心自问,自家师兄虽然技术一般般,但以他的眼界,不可能说是看着凌然的手术拔不动腿的。
再深入的想一下,就算凌然的技术好上天,就是好到国内一流,国际一流的水平,以师兄孔文山二十多年的见多识广,也不至于说就看着不走了。凌然再强,还能比狄院士强?比狄院士嫡传的梅师兄强?
要说起来,梅师兄如今国内国外两边跑,隐然间都是世界一流的水平了,再积累两年,往上踮踮脚,吹一个世界顶级水准也不为过。说不定能赶到狄院士80之前,就晋升院士。到那时候,一门两院士,可就真的辉煌了。
而梅师兄在国内的时候,孔文山是有机会就凑上去献殷勤的,给师兄配手术的次数也是相当多了,尤其是他不介意做二助三助,不像是那些争机会的师弟们,等于说又好用又顺手,又可以多上一层保险,降低主刀的负荷,关键还不抢位置,马屁技术还拉满了,即使遇到不会捧场的孤傲型的天才小师弟,也能满足手术时主刀的精神需求。
这样的师兄孔文山,什么样的手术没见过,多高端的临床技术没陪过?看个凌然的手术而已,肯定不会是因为看的着迷了,才回不来的,说不定,孔师兄现在就在给凌然救场呢!
想到这里,魏嘉佑不由精神一震!
对啊,孔师兄为什么不能给凌然救场?
孔师兄20多年的心脏外科的经验,论时间比凌然的年纪都大。
孔师兄救场的经验也多,陪着那么多的师兄弟走过来了,许多小师弟刚开始的时候犯错误,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也多亏孔师兄圆场救场呢。
所谓达者为师,凌然的技术确实强,但你在心外的经验不足,要人帮忙也是很正常的。
这就好像自家科室里一代代成长起来的那些孤傲的天才们,有些人或许在别的科室都冒出头了,可做心外手术的时候,该哭的还不是要哭吗?
魏嘉佑此时又是心里一暖,论起来,他当年也是一名孤傲型的天才小师弟呢,虽然自己天才程度高,技术成长迅速,又受狄院士青睐,以至于没挨多少骂就起来了,但在刚上手术的时候,孔师兄给予的帮助也是不少的。
最起码的,帮他接话圆场甚至捧场的时候不在少数。
“对啊,说不好,凌然现在就在受这样的孔师兄的恩惠呢。”魏嘉佑的脑海中划过这句话,不由安心下来,手术速度又渐渐提高起来。
手术室里的记者少了很多,但旁观的医生,尤其是普外科医生还是蛮多的,见状也都是纷纷点头,有人就在群里评论:“别说,这个魏医生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过来踢馆踢到自家人都跑了,还老神在在的继续干呢。而且,看这个速度,感觉心理都恢复过来了。”
普外科之所以愿意邀请魏嘉佑,自然是存着帮他踢馆的意思,但这是科室间的斗争,从内心上,大家还是有点期待作为云医人的凌然胜出的。
当然,对普通外科医生们来说,纯看热闹也是可以的。
事实上,更多的医生此时都忙着编骚话中:
“魏医生也许气的肝疼,但离不开,所以只能切肝。”
“这些记者是真现实啊,跟ktv的公主一样,给红包多的大佬来了,立即急着要走,之前说的山盟海誓,收的钞票礼物,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佬点的ktv公主和我点的好像不太一样……”
“谁自己点公主啊,你有那么高工资吗?”
“说的也是啊,这个月要是再因为社保扣奖金,我就得去ktv兼职了。”
“放心吧,不管扣不扣奖金,你都没时间去ktv兼职的。”
医生们聊起微信来,也如手术一般,噼里啪啦的飞快。
魏嘉佑斜眼瞅见,也懒得去问,心道,再等一会,师兄要是还没消息再说。
闷头做手术的时间过的飞快。
很快,由云医普外科操作的供体送了进来,魏嘉佑更是精神集中起来。
嗤。
手术室门再打开,却是孔文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师兄回来了。”适才的感动尚在,魏嘉佑快速的打了个招呼,虽然比预计回来的要晚,但孔文山回来,还是让魏嘉佑稍做安心。
孔文山笑了一下,筋疲力尽的样子。
魏嘉佑一看,心里首先猜测,师兄莫非真的上手了?
如果没上手的话,又不是去了ktv,怎么可能这么累。
“我这边快做完了,今天还算是顺利。”魏嘉佑仰了一下脖子,稍缓解了一下肌肉的酸痛。
做手术的时间长了,肌肉就会格外的疲惫。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主要还是等孔文山自动说出凌然那边的情况。总不能他自己问吧,那就太低端了。
自家小师弟连说了两句话,孔文山再累也得给出笑来,他想了一下,照实道:“凌然那边也挺顺利的。”
“没出什么纰漏?”魏嘉佑在回溯自己的猜测。
孔文山自失的一笑:“能出什么纰漏!”
“也是,虽然是心脏不停跳的心脏搭桥,但也就是心脏搭桥。”魏嘉佑显然有些会错意了,不过,他是有资格这么评价心脏搭桥的,对于心外科的高端医生们来说,缺血性心脏病的发病率虽高,可就难度排名来说,真的不高。
孔文山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赶忙看看左右,脑海里还在想补救的话,这时候,手术室门又是“嗤”的一声响。
数名记者涌了进来。
“来来来,再拍几张照。”回转的记者们兴致昂扬的举起了照相机。
魏嘉佑面带微笑,稍稍的摆了个好看点的姿势。
最终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第1246章 华丽
魏嘉佑是专门练过手术pose的。
这种东西算是高级医院高级团队的一点小优势了,认识的公关人士多了,再特意请人设计和教授一些小技巧,日常再出境的时候,就更自信好看了。
魏嘉佑天生的手长脚长,中指的指甲磨尖了,弯过来能把自己给割腕了,在二维世界里,算是团队中比较有卖相的一个。
此时,魏嘉佑换用器械,或者切割缝合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止动作,正好方便记者们拍照。
这套流程,魏嘉佑在自家医院里玩的极熟,孔文山也是常见,可他现在望着魏嘉佑的微笑,不禁在心里琢磨着,一会怎么给他描述凌然的手术。
孔文山太知道魏嘉佑这个小师弟了,或者说,狄院士的团队里面,全都是魏嘉佑这样的孤傲天才型的选手,向来都是天老大,狄院士第二,梅师兄不跟俺抢我就第三的心态,要让魏嘉佑知道凌然的手术状态,他再回想到现在摆拍的照片——孔文山很怕自己会被小师弟给记住了。
万一,小师弟以后想起来今天的尴尬,那尴尬现场的自己,弄不好就会变成标志物了。
“那个……记者朋友们再拍几张照,咱们的参观就结束了啊,再一分钟好吧,都抓紧时间。”孔文山再次站了出来。
虽然魏嘉佑的情绪正佳,但孔文山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记者们拍照和录像的素材,会用来做什么了。
凌然的手术做的如此之好,记者们的心态和想法,很容易就会发生变化,最简单的对比式的报道,都可能产生很难堪的局面。
魏嘉佑有些意外的看了孔文山一眼,刚刚升温的情绪迅速冷却了下来。
魏嘉佑低下头来,开始默默的做起了手术。
孔文山同样低头,然后坚持将不甘愿的记者们送出了手术室。
依旧留在手术室里的医生们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大都是云医普外科的医生,来看魏嘉佑的手术,既是因为作为邀请方来捧场,也是对肝移植手术确实感兴趣。
孔文山将记者们送出去,医生们心里虽有猜测,也全当是不知道。
魏嘉佑继续不言声的做手术,使得手术室里的气氛渐渐沉闷了起来。
差不多又用了一个小时,魏嘉佑才结束了手术,带着孔文山出门,走到无人的角落,才问道:“什么情况?”
孔文山迟疑着道:“凌然的手术,比较出人意料。”
“哦?”
“做的很漂亮,我的意思是……”孔文山想想,还是说了出来:“像梅师兄那么漂亮。”
“开玩笑。”魏嘉佑根本不相信:“他能做几次不停跳。”
孔文山“呼”的吐了口气。他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同类的手术,国内的手术量就是那么些,不等出现爆炸性的效果,知名度就该起来了。
魏嘉佑满腔的疑问,最终化为一句话:“比得上梅师兄?”
狄院士的团队里,论临床技术,尤其是缺血性心脏病的临床技术,梅师兄毫无疑问是排第一的。狄院士毕竟老了,做指导手术还行,全程手术的完成度还是有所降低的。
孔文山含混的“唔”了一声。
“有录像是吧?”魏嘉佑决定不再问孔文山了。
孔文山这次点点头。
“去看。”魏嘉佑拔腿就走。
……
“魏医生!”
还没出手术走廊,魏嘉佑和孔文山就被叫住了。
“向主任有事?”魏嘉佑见是普外的副高向志杰,不由皱起眉来。
“恭喜啊,肝移植手术呐,真正是外科手术中的皇冠呢。”向志杰拱手道贺。
“外科的皇冠太多了。”魏嘉佑不由吐槽一句。
向志杰呵呵的笑了出来:“好手术就是好手术,不用修饰,也是好手术。”
“边走边说吧。”魏嘉佑走在前面,不用人引路,就拐进了云医的示教室里。
这个时候,魏嘉佑才意识到,自己对云医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是想看刚才的手术回放?”向志杰客气的问着,招手喊人过来,道:“把今天的手术录像调出来,魏医生刚才是在5号手术室?”
工作人员立即忙活起来。
魏嘉佑摇头道:“我是来看凌然的手术的。”
向志杰后知后觉的问道:“什么手术?行吧,放出来吧。”
工作人员自然是再开一台屏幕,再挂手术的信息库上去。
一会儿,两台屏幕里,就分别显示了凌然的手术,与魏嘉佑的手术。
魏嘉佑也没吭声,就看着屏幕。
录像开着倍速,三下五除二的,被工作人员推到了开始阶段。
几个人就站在两台屏幕前方,看着两台手术同时进行。
向志杰看到凌然都开始画线了,才后知后觉的道:“我说呢,凌然今天是做的心脏手术?”
“心脏搭桥,心脏不停跳的。麻烦,他画线的时间很长,快进过去吧。”孔文山这么说了一句,才再问道:“您不知道?”
“我早上过来就做手术,早做糊涂了。”向志杰自嘲的笑笑:“凌然天天跨科室的做手术,今天玩的谁家,我也闹不清了。”
孔文山哑口无言,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向志杰说的还真没毛病。
“凌然手术做出问题了?”向志杰又问了一句。
“没有。”
“不停跳的心脏搭桥,凌然也做出花了?”向志杰讶然,接着又是自言自语的摇头:“不停跳的心脏搭桥本来就够花的了,让凌然做,肯定又是一场秀。”
孔文山无言:“你没看也知道。”
“你们来追看录像嘛,那就是三个目的,找差错,看秀,还有学习。”向志杰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学习这项,你先排除了?”
“学习的前提是看秀嘛。”向志杰笑笑,又指指旁边的魏嘉佑的手术:“看样子,你们这是交换秀啊。”
魏嘉佑脸色冷峻,没笑出来。
从屏幕里看,他的表现确实很不错,当得了“秀”字,做得了教学材料,也堪称他发挥的巅峰。
但是,当孔文山让工作人员,将凌然的手术画线部分略过以后,呈现在他面前的不停跳心脏手术,就远不是不错两个字所能涵盖了。
虽然是不同的机位,但在几名医生眼里,手术的脉络还是很清楚的,至少开始阶段如此。
而以专业的眼光去看,两人手术的水平,从一开始就发生了分层。
如果说,魏嘉佑的手术是做的极漂亮的,那凌然的手术,从开始阶段,就是一场华丽炫技!
心脏外科手术,原本就是一场无尽的炫技。
不停跳的心脏外科手术,更是怎么华丽,怎么来。
无血视野!无损缝合!快速准确的血管吻合,烂熟于胸的解剖分离……
这些听起来就超牛气的技术,其中任何一项应用于某台手术,都可以称得上是炫技。但对心脏外科手术来说,任何一项有利于缩短时间,任何一项有利于减少损伤的技术,都具有相当的意义。
孔文山瞥了眼师弟魏嘉佑,低声道:“凌然这家伙,是真不正常。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技术似的。”
向志杰听到了,依旧是出于云医人的态度,笑笑道:“凌然确实是天才。”
魏嘉佑和孔文山互看一看,齐齐撇嘴,当我们没见过天才吗?
第1247章 为今之计
“凌医生,恭喜您了。”夹在一群人中间,康主任也上前向凌然说了一句。
他不想显的自己太妒忌,但他是真的妒忌,以至于说话都别别扭扭的。
这个时候的康主任,就像是入门十八年却没有生出一儿半女的大太太,现在看着刚进门八姨太甩甩屁股就生出了儿子,还是十斤八两的大崽子,偏偏只能捏着鼻子笑,笑的再妥帖,旁人看着也像是假的。
“多谢。”凌然的情绪是很平和的。
今天的手术感觉确实很不错,但从一名医生的角度来说,也就是平常的一天罢了。
手术的总时长有三个多小时,可掐头去尾,再减掉划线等时间,凌然感觉也就只做了一个钟头的手术。
太短了。
对凌然而言,这都可以算是弊端了。
康主任不是太能理解凌然,就像是大太太不能理解八姨太一样,从他的角度来说,凌然应该多说两句话才对。
谈谈心什么的不应该吗?
心外科的主任还是我啊!
还是我吧?
康主任的心情波涛汹涌,像是被野汉子按在了野地里的大太太,脑海中的想法那是一个纷至沓来,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马砚麟今天跟着病人吧,有问题随时报告。”凌然正准备做术后医嘱,正好看到康主任,于是又加了一句:可以先找康主任。”
凌然也是懒得处理小问题的,而就云医目前的配置来说,康主任还正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过滤器。
以康主任的经验,除非需要二次开胸,否则,大部分的术后问题,康主任都应该是有能力处理的——心脏外科的术后问题是非常多的,术后管理几乎可以说是如影随形,堪称小医生的噩梦。主治以下的心外科医生,每时每刻都要关注术后病人的情况。
而马砚麟等人的经验和能力,显然是不充足的。
事实上,就算是二次开胸,如果不是太大的问题,康主任都可以搞定。理想的状况下,康主任决定开胸,通知凌然,得到同意后做开胸操作,再遇到问题再找凌然都是可以的——不过,以上都是凌然的想象。
康主任听着凌然的话,整个人都几乎要凹成问号了:“找我做什么?”
“因为你有能力处理术后问题……吧?”凌然是基于经验做出的客观判断,加个“吧”字是验证康主任的主观意愿。
康主任的主观意愿是“我要疯了”,他将眼睛和鼻子都扭成了问号,道:“我当然有能力处理术后问题,但这不是术后问题的问题……”
他很想说,我还有能力杀人呢,你看我杀人了吗?
凌然争分夺秒的问道:“是医学问题吗?”
言下之意,手术都做完了,不是医学问题的话,他就要走人了。
康主任被问的都懵掉了,这是医学问题吗?问题是,这个问题要讨论的点,根本不是医学不医学的。这个话题根本就不对好吧。
“为什么先找我。”康主任直接问了出来。
凌然回答的也很干脆:“你处理不好我再处理。分级诊疗。”
“这是分级诊疗吗?这……”康主任的声音都颤抖了。
左慈典怕康主任疯掉,拉着吕文斌站到跟前,再笑道:“康主任,您别着急,凌医生说话不太准确……”
康主任看着左慈典。
左慈典看着康主任……不好拐啊……
凌然道:“分级诊疗就是一级先处理,不好处理了,再交给上一级的医生来处理……”
康主任望着凌然,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30个字:我是在问你分级诊疗是什么意思吗?
转头,康主任又盯着左慈典,问道:“你来准确的说一下。”
左慈典使劲的咳咳了两声,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现在的点卡在哪里,主要就是康主任觉得扫了面子,而凌然又是不懂给人面子的人。
这么想着,左慈典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心外科的病人,凌医生也是想请您帮忙照看一下的意思。”
勉强递出的小台阶,让康主任的表情没有那么难看了,他顺势踩了下来,道:“这算是我们心外科的病人吗?”
“那肯定算。”左慈典忙道:“从缴费到住院,都算。”
这也是凌然一向的风格了,要病床不要医药费,交出手术室不占手术费,就资源竞争方面,凌治疗组比其他科室要高好几层。
康主任“哼”的一声,没有再追着询问,只是心底升起一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贺远征堕落的第一步,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康主任就将这个问题压了回去,并不断的告诉自己:我只是忍辱负重,想要偷学会不停跳的心脏搭桥罢了。
这个级数的手术,全国能做的心脏中心不多且不说,在如今病源萎缩稀缺的阶段,一般人想去进修都找不到门路,练习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了。
而在云医的心外科,康主任自己的地盘,最起码,现在还算是他的地盘上,他如果想要蹭个手术,学习学习什么的,那就简单多了,也不是特别丢面子——同样从丢面子来考虑,去外地的其他医院学不停跳的心脏搭桥,也是更不划算的。
康主任这么想着,情绪都稳定了下来。
凌然只要康主任允诺,才不管他想什么或者说什么呢。
凌然向两边看看,就问道:“霍主任呢?”
理论上,他现在已经具备了给霍主任做手术的能力和准备。所谓万事俱备只欠……
“霍主任跑了。”余媛淡定的回答了凌然的问题。
“跑了……是什么意思?”凌然整场手术都没有这么多的疑问。
“跑了就是说……”余媛做出回想状,再道:“就是他先打电话叫了车,又预定了一个会议,并且让对方买了票,然后就换了衣服,坐直达电梯去楼下停车场了。”
手术室里异常的沉默。
有的人想笑,他忍住了。
凌然微微摇头,道:“霍主任的身体,不适合再去开会了,而且,手术也应该是做的越早越好。”
康主任这时候有点小乐,紧闭的双唇顿时裂的像是被踹了一脚似的,道:“霍主任估计是猜到你这么想了,才赶紧跑路了。”
凌然皱眉。
左慈典忙道:“凌医生,我觉得,霍主任可能是需要一点心理建设,他可能没想到您的进度这么快。他想等一下再做手术这种,也能理解。”
“霍主任自己就是医生。”凌然不解。
左慈典无奈道:“医生遇到这种情况,想的才多呢。”
“但是,霍主任如果再情绪激动,比如开会的时候太兴奋,是会有一定的风险的。”凌然强调。
左慈典摊开手,再次无奈道:“那也没办法,人家跑都跑了。”
手术室内众人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凌然缓缓道:“如此一来,就只能抓他回来了。”
众人:【黑人问号脸】
第1248章 定位
“找到霍主任的落脚处了吗?”凌然做了一台手术,洗了澡,又换了全套衣服,回到办公室里,就问了起来。
左慈典敲了敲桌子,几名临时来帮忙的实习生才从凌然身上挪开眼神。
一名女生双手捧心,失神的道:“范围已经缩小到了东三环附近。但那边酒店比较多,我们还没有找到霍主任的准确位置。”
凌然问道:“要多久?”
“这个……因为京城举行的会议比较多,参会的代表也都是散住的,霍主任也没有做登记,所以,可能还要多打一些电话,才能问得到。”实习生也很苦恼的样子。
凌然于是看向左慈典。
“咱们的专业毕竟不是找人。”左慈典耸耸肩,想了想,又道:“我其实联系了那边的警察朋友,最晚明天后天就能有消息,也不好意思催人家。”
“为什么不好意思催?”凌然并没有顺着左慈典的思路走,追道:“霍主任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处于临界点的,拖延的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左慈典没办法,心道,就老霍天天霍霍人的精神头,他的风险肯定比我们小。
不过,凌然有要求有问题,左慈典是竭尽全力满足的,他很早就竖立了这样的观念,此时更是转动脑筋,道:“这样子,我去催一下朋友,然后,我再问问会议的组织方,看能不能再打问的具体一点,霍主任应该还是有些反侦察经验的……”
在隔壁桌吃卤羊蹄的周医生笑了:“老左你挺坏啊,霍主任才出门,你就在背后说人家坏话,霍主任要掌握反侦察经验做什么……啊?“
几名实习生茫然的看着周医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
左慈典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说,霍主任做过军医,有反侦察经验很正常。”
“哦……对,老霍做过军医来着,哎,这两天太舒服了,尽忘事。”周医生畅快的笑出了声,肆无忌惮的那种。
在场的几名医生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很显然,没有霍主任的日子,大家都觉得挺轻松的。
这时候,凌然缓缓点头,做出了决定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出发去京城。”
“今天?”众人齐齐看向凌然。
周医生则在惊讶之后,升起了喜悦之心,大老虎走了,小老虎要是也走了,山里岂不是要春暖花开了……
左慈典敏锐的看向凌然,忙道:“凌医生,咱们现在还没找到霍主任,您过去也没用啊。”
“找人的话,我也是有些个人经验的。”凌然浅尝辄止,再看向其他人,道:“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科室的排班问题。”
“恩?”正在嚼羊蹄的周医生,以及一众露笑的医生,忽然有了一丝丝的不安。
“急诊中心的日常工作照旧,但得考虑手术的分配。”凌然沉吟几秒钟,迅速道:“周医生每天加两台手术怎么样?你可以优先挑手术……”
周医生的技术还是可以的,虽然没有达到很高的水平,但应付一些普外科或骨科的常见手术都很轻松,让他先挑的意思,也就是将适合的手术分配给他,免得压力太大。
不过,周医生此时已是亚历山大了,羊蹄已经没法吃了,周医生用颤抖的声音重复道:“每天两台?每周两台吧?”
“我要带吕文斌和左慈典过去,虽然有进修医生来帮忙,但缺口还是会比较大的。”凌然停顿了一下,道:“周医生你只要坚持一个星期就好了。”
“那可是14台手术。”周医生想说,我平时一个月也就做这么些手术!
然而,凌然显然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意思,转头又向左慈典道:“进修营都要动员起来,科室内,能加班的医生,也都要动员起来。”
刚刚还因为霍主任离开,而显的异常兴奋的小医生们,全都沉默了下来。
左慈典有些不忍的道:“凌医生,全体加班的话,大家不一定坚持得住。大家可能还是需要一定的休息时间。”
“休息的话,等我回来,我来给加班的医生们换班好了。”凌然没听左慈典的,对于科室内的手术安排,他是有自己的一套思路的。
不说别的,急诊中心目前容留的进修医生就超过60人了,是普通小科室的五倍的人数,而进修医生里面,一些人是准备回原来的医院的,大部分人,其实是愿意留在云医这种地区顶级的三甲医院的,但最终,通常只有愿意放弃编制的医生能留下,其他人做几年之后,还是会随着编制流走。
而在凌然看来,目前急诊中心里,有编制的医生,不见得具有超过进修医生的技术水平,那么,坚持不住而离开,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小医生们听来,凌然的话里,自然而然的带着威胁。只是这层威胁,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凌然等于是许下了一人替一组的加班承诺,大家就是想抵抗,都抵抗不起来。
人家一个人能干你们几个人乃至于十数人的活,众人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定明天早上的机票,我再做几台手术,也可以缓解一下中心的压力。”凌然再次给左慈典下令,态度是毋庸置疑的。
左慈典不由看看周医生等人,算是另类的征求意见。
周医生不甘心的站了起来,他快走了两步,开腔却道:“算了,就当我支持你们的工作了。14个病例,我先挑。”
左慈典更是惊讶起来,他原本以为,周医生会激烈反对的。
“您准备怎么找霍主任?”左慈典重新问回了问题。
“发传单。”凌然笃定的回答:“类似于离家出走的。”
办公室里的医生们狐疑的望着凌然。
就这?
左慈典直接开口:“现在找人发传单,可能不一定有用。”
“从我的个人经验来看,应该是会有比较好的效果的。一般来说,拿到传单的路人,都会比较积极的帮忙,人向人的传播是会很快的……”凌然坚持道:“总有人会见过霍主任的,我们按图索骥,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周医生又好气又好笑,浑身发冷道:“你只是发传单而已,难道指望路人能帮多大的忙吗?”
凌然想了想,点头道:“如果手持传单的话,路人确实帮了不少的忙。”
周医生望着凌然认真的样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第1249章 准确而有效
“凌医生要去京城吗?”田柒赶到云医的时候,凌然依旧沉浸在手术室里,以至于她只能进到参观室里,隔着玻璃跟凌然用对讲机。
凌然抬头看了一眼田柒,眼角露出些许的笑容,应道:“是准备去一趟,但要先把几台复杂些的手术做掉。我定了明天的机票……”
“十几台”王佳纠正了一句,打了个哈欠。
“唔……不到14个小时了,争取再做11台手术。”凌然心算了一下,精神更是集中起来。
此前,他为了保证科室内的病床的流动性,还是压着做手术的。每周多出来的时间,就用做飞刀排解。
以往要出门的话,凌然都是把病床给占完了再走的,这一次则不同,霍主任逃跑属于突发事件,只能临时熬着做手术。当然,凌然自己喝着精力药剂的情况下,熬着的主要就是其他的医生和护士了。
对正常人来说,甭管是集中精神8小时,还是再做6台手术,其实都是超负荷的事情。
手术室里亦是一片唉声叹气。
“累了的话,大家一会休息片刻吧,再做两台手术,就有人来换班了。”凌然观察着众人的状态。
作为主刀,如果不是特别紧张的话,还是能够注意到身边人的体力和精力的。凌然且不去说,就是普通医院的一名普通主刀,通过身边人的马屁的质量和频率,就能得到靠谱的结论。
体力和精力充沛的助手,不光积极的回应主刀的话,自己也会积极的尝试编段子。
相反,要是精力不行的助手,那别说输出段子了,捧哏的时候都傻傻的。许多主任副主任招人的时候,为什么都喜欢名校毕业生,不仅是名校毕业生往往意味着服从集体,更加自律,也是因为名校毕业生的学习能力强,很善于学习和追踪主刀的喜好,能够更快更好的捧哏,甚至举一反三,推陈出新。
比如说,有的主任就喜欢苏联笑话,聪明的助手就能结合实事,给出恰如其分的配合乃至于拓展;有的主任喜欢聊孩子和家事,聪明的助手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记住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和关系;有的主任喜欢聊色气的笑话……不,所有主任都喜欢聊色气的笑话,聪明的助手自然会术后补课,以见多识广来对抗经验丰富。
而在凌然的治疗组里,凌然虽然不喜欢说话聊天,成员们自己却是早都习惯了自己聊天哄自己了。
因此,众人虽然叫的凶,恰恰因为他们叫的这么凶,凌然才不担心他们的精力和体力。
“打起精神来,再有一刻钟就差不多能完成了。”凌然又提醒了一句,免得众人注意力分散。
田柒微笑的看着下方,等凌然说完了,道:“正好我也要去京城,要不要一起走呢,我有私人飞机,可以更晚一点到机场,节省时间。”
田柒是很喜欢跟凌然出门的,尤其是在飞机上。
毕竟,不管凌然多喜欢做手术,他在飞机上也是不能做手术的,至少,目前这架飞机是不行的。
田柒已经在考虑订购一架新的较大的飞机,但是,是否要做一个简单的手术间,她还在犹豫。
目前来说,田柒反而更喜欢这架小飞机的狭小,可以更亲密的聊天和说话。
凌然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笑道:“要是可以的话,私人飞机当然好。恩,你计划几点出发的?”
“你想几点出发就几点出发。”田柒果断回答。
“私人飞机的话,赶在中午出发如何?这样多3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正好可以将两名病情较重的病人的手术完成。”凌然不由计划起来。
他是不可能给所有需要做手术的病人都做手术的,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愿意缩短病人的等待时间,从而降低风险,提高手术收益率。
田柒立即点头:“那就午餐后出发吧。飞机上的饭菜口味受味蕾影响很大,没有路上的餐厅好吃。”
凌然自然同意。
田柒又跟他聊了两句,就兴冲冲的打电话安排去了。
……
午后。
涂成粉红色的湾流,轻巧的滑入跑道。
田柒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脸颊红彤彤的道:“凌医生,既然是找人的话,我来帮忙吧。”
“是否会耽误你的工作?”凌然问。
“不会。”
“那好的。”凌然点头。
田柒笑容更盛:“我们的计划是什么?你以前是怎么做的?”
“计划的话,主要是通过发传单的方式,来寻找霍主任。”凌然想了想,道:“你如果参与的话,可以负责管理来帮忙的热心路人。”
“热心……路人?”田柒皱眉,她之前有大略的问了几句,此时才有些不解:“热心路人还需要管理吗?”
“京城这样的大城市,热心的路人会很多吧。我认为提前做一个管理方案比较好。”凌然接着描述自己的经验,道:“即使只有很少的热心路人来帮忙,一个合适与恰当的管理方案也是非常有用的,能够有效的减少寻找目标的时间……”
田柒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原因,目光呆呆的望着凌然,问:“能说具体一些吗?”
“恩,比如我有一次帮助学校的同学找一条失踪的小狗,在发了传单之后,就有大约300多名热心的同学帮忙,但当天并没有在校园内找到。于是,第二天将寻找的范围扩大到学校以外的时候,经过二次传播的热心的路人就有2000人以上了,因为没有恰当的做出管理,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人员的分配也不够合理,有些地方是一寸寸的踏平的,有些地方则要继续寻找路人来帮忙……”
“好厉害。”田柒不由道:“我以前其实也组织过类似的发传单的活动,能有一两百人到场就很多了!”
已经在准备拿随身行李下飞机的吕文斌,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此时却是忍不住歪嘴一笑,心道:我不配说话!
“我来打个电话好了。”田柒听着凌然的介绍,彻底进入了状态,想了想,就拿起手机,道:“我家里有个基金会,其实经常做一些类似的社会性的公益活动,他们这方面都是很有经验的。对了,我们要不要从机场就开始发传单,霍主任也是坐飞机来的吧。”
“机场直接调监控就好了。”吕文斌幽幽的回答。
凌然有些不确定的道:“调取监控合法吗?会不会有些浪费社会资源。”
吕文斌露出意义难明的微笑:“2000名热心路人……算了,这么说,您一天做那么长时间的手术,我觉得值得浪费一点社会资源了。咱们也是为了救霍主任……”
凌然缓缓点头。
“霍主任是签过器官捐献和遗体捐献的。不管怎么算,也都是有社会贡献的。”吕文斌又补充了一句,准确而有效的安抚好了凌然。
第1250章 您见过这个人吗
“您见过这个人吗?”凌然站在一处高架桥下的人行道旁,手里捏着一叠彩印的传单,向经过的路人询问。
收到传单的女孩子低着头,很烦闷的“唔”了一声,捏着传单就往前走,目光扫向两边,似乎在寻找着垃圾桶。
吕文斌坐在一箱子传单上,百无聊赖的数数:“一,二,三……”
“呀……”刚刚低着头的女孩子,突然叫了一声,脑袋猛的转向凌然的方向。
凌然放出一个微笑,不轻不重,不暖不冷。
“你们是新出道的组合吗?这是什么节目吗?”女孩子大步踏回,眼睛亮的像是奥迪车灯似的。
“不是,我们是真的找人,并不是娱乐节目,凌医生是云华市云华医院的医生,也不是偶像。”说这句话的,是一名刚刚收到传单不久的路人,她自称在一家老板不当人的广告公司里做过8年的人事、宣传、行政和财务,具有丰富的应付甲方与讨债的经验,从而在第一阶段的“寻霍委员会”中胜出,得意站在凌然身边,负责应对新(路)人。
包括这句话,也是“寻霍委员会”商量出来的。如果全让凌医生解释,那就太累人了。
刚刚路过的女孩子,扫了一眼曾8年,目光还是放在凌然脸上,惊喜中带着茫然:“不是偶像,是医生?”
曾8年:“是的。”
“为什么不做偶像?”她一边问,一边将揉成团的传单给抹平了,并认真读了起来。
“如果你对找人和凌医生有很多好奇,而且时间充裕的话,我们这边有一个小的讲解班,你可以过来听一下,课后还可以继续提问。”曾8年熟练的引导着新来的女孩子,来到身后的一块空地处。
这里已经有十几人聚集了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神情中带着激动,见到新来的女孩子,众人更是纷纷鼓掌,并喊道:“够了够了,16个人了,可以开始了。”
“好的,那我们正式开始说明。”站在前方一块白板前的是位中年熬秃的男人,他曾经在4家老板不当人的培训机构里做讲师,擅长将一切没用的东西讲的引人入胜,他也因此在“寻霍委员会”中崭露头角,并将单人讲解的模式扩展为小班形式,从而大大提升了“寻霍组”的执行效率。
只见曾4家昂然自信,不用任何扩音器材,声音亦是清晰可闻:“今天在这里的,都是热心帮忙的朋友,大家如果时间上紧张,或者有什么额外的问题,随时都可以离开,但如果参与到了我们的寻人活动中,那离开前,还请给小队长说一声,队长如果要离开,则请告知委员。有要离开的吗?”
等了几秒钟,曾4家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志同道合,那我继续说,首先是我们的目标,目标是寻霍,霍呢,就是一个人,名叫霍从军,是凌医生的老上级,来到京城以后失踪了……他具体的照片,大家传一下……”
曾4家一边说,一边将一叠照片交给众人。
“是因为老年痴呆吗?我姥姥之前就走丢了一次,找了一天……”
“他真的是医生啊,哇,好厉害……”
“这个老年痴呆的……医生,丢了多久了,没有报警吗?”
“可以跟凌医生合照吗?”
众人的问题纷至沓来,给一般人都要懵掉了。
但曾4家是什么人?他在第一家老板不当人的培训机构里上班的时候,就是兼职销售的,最多的时候,能一口气应付3组家长——这个强度,完全可以对标十几名激动的债权人。
曾4家一一作答,热心路人都是一样的热心,问的问题也都是前人问过的,实在是容易应付。这就跟他在培训机构里一样,甭管今天来的是哪个班的家长,被套路的模式都是一样的,问题也很难超出预期的范畴。
而且,愿意来帮忙的热心路人,都有同样的目标和同样的审美,对于回报的要求更低。
曾4家积极有力的回答着,心情比工作的时候不知道愉悦多少——他反而觉得现在做的事,才是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尤其是在田柒小姐给予旷工费和交通费等补助的情况下,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好极了。
一个班的热心路人接受了简单的培训以后,就像是种子似的播撒了出去。
而在一个街区播撒了大量的种子以后,整个寻人团队就会向前挪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渐渐的熟练了这项工作,效率也是大大的提高了。
……
霍从军斜倚着沙发,望着行政酒廊里来来去去的住客,百无聊赖的摇晃着杯中的威士忌,道:“从我今天的观察来看,最不要脸的还是欧美人,有的人纯粹就是来喝酒的,免费的酒水,一杯接一杯的,服务员还笑脸相迎的……”
陪着他的朋友看了眼他的杯子,道:“你喝的也不少了,你还心脏病呢。”
“这杯喝完就不喝了。”霍从军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有些想念忙碌的生活了,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凌然做手术的场景,不由道:“也不知道急诊中心运行的怎么样了……”
要说他做过的手术也有几千例了,经手的病人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自己突然变成病人以后,霍从军依然不是很能接受。
而在飞出来以后,心理建设似乎也没能完成。
“早知道眼一闭,做了手术就行。”霍从军想到这里有不禁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凌然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强硬,换成是我们以前做军医的时候,我这种病人,一把拽起来,一针打过去,啥问题都没了。”
“怎么的,给你自由还给错了?”曾军医朋友笑了笑。
“我又不懂心脏外科。”霍从军撇撇嘴,又叹口气:“你说我日常锻炼也不少,平时心情也都挺好的,体检也没少做,心脏不争气啊!”
“你骂完人,心情是挺好的,你骂人的时候呢。”曾军医说着又道:“你这个身体,真的要注意,否则,会出大问题的。”
“我再躲两天。”霍从军乐呵呵的笑了,道:“先让他们着急着急。也算教凌然最后一课,做医生,尤其是做到主任一级了,该强硬的就得强硬,他平时光知道做手术做手术的,这样子不行的!”
霍从军说到这里,自我满足的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对面,几名小老外,各自拿着手机,望着霍从军,窃窃私语。
第1251章 下次
一名小老外招招手,将行政酒廊的服务员叫了过来,再指着手机,和她小声沟通起来。
酒店的服务员回答的很认真,时不时的也转过头来,看向霍从军一桌。
霍从军喝了些酒,反应迟钝,同来的老同事却是注意到了,他皱皱眉,也不想在这种酒店里惹事,于是拉着霍从军,道:“老霍,回去休息吧。”
“急什么,又没有手术做,又没有会开……”霍从军说到这里眼前一亮:“要开会吗?”
“开会也轮不到你。”老同事没好气的道:“你昨天把人家女孩子都要骂哭了,你忘记了?咱们年纪也大了,别戾气那么重好不好。”
“35岁还女孩子呢?我看她切病人子宫的时候可没手软。”霍从军喝了酒不假,说起开始的事情来,依旧是头头是道,头脑反而更清楚的样子。
老同事无奈道:“你自己不也天天在喊先救命再治病的?轮到别人就不算了?”
“后治病又不是不治病,急诊归急诊,也没急到就一定要端掉人家子宫的程度,我说两句她还跟我犟,不惯她那个毛病。”霍从军哼了一声,道:“这也就是在京城,要是在昌西省,我不光骂她,我还得骂她师父,什么东西就给放出来了,憋不住早产的吗?”
老同志“嘿”的一声,却也没劝。他没觉得霍从军骂的不对,只是替霍从军着想,笑笑道:“京城里不兴这么骂人的,一根蔓里牵出来的瓜,有大有小。”
“我知道,要不然我骂那么轻。”霍从军一副我知道分寸的表情:“现在的医学博士一个比一个水,不是奔着学历就是奔着找背景去的。有的博士的技术,还不如一个兽医。”
“我比较赞成你说的兽医的部分。”老同事开了个玩笑,接着就将霍从军拉了出来,眼角扫了眼小老外一群人,不动声色的道:“酒也喝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下午有什么会?”霍从军意犹未尽。
“没有了。”
“偌大的京城,连个合适的会都没有。”霍从军的语调都变了。
太无聊了!
“你要没喝酒,我帮你找找。你都喝成这样了,回去睡觉吧。”曾军医打定主意不帮霍从军找什么会议了,至少今天不行了。这厮进去就是一通喷,给人的感觉像是拿着冲锋枪进了会场似的,其实喷死了人也没关系,关键你不能醉酒喷人!
再看跟前几个小老外,都是二十郎当岁的样儿,瞅着还有点像是俄罗斯人,说不定是来干什么的。
曾军医用仅有的一点军事眼光分析着眼前的局势,连拉带拽的将霍从军带出了行政酒廊。
几名小老外互相看看,都追了上去。
“霍吧?”电梯里,几个小老外挤了进来。
曾军医皱眉,抬头看了眼电梯四角,没看到摄像头。
“有人在找你,跟我们来吧。”会说中文小老外看着还有些凶,有些古怪的语音更是令曾军医紧张。
“找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小老外重复了一遍,才转头用俄语叽里咕噜的问了起来。
几个小老外都用飞快的语速交流起来。
曾军医低着头,眉头越皱越紧,他其实听得懂一点简单的俄语单词,在他读书的时候,俄语还是很多学生选择的第一外语呢。
不过,对方的语速那么快,加上语言多年不用,曾军医也就听明白了“女生”,“高兴”,“车”之类的词。
曾军医更是紧张起来,这些家伙是要绑架啊。
“老霍。”曾军医掐了霍从军一把,提醒了他一下。
喝了点酒的霍从军,胆量变的更大了,大睁眼睛,郑重道:“我是霍从军。你们是什么人?”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正在议论的小老外开心起来,接着就开始打起了电话。
“什么情况?”霍从军看向曾军医。
“都给你说了,在京城不要太嚣张了……”曾军医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地下停车场,几名小老外熟练的拉扯着,迅速带着霍从军和曾军医上了一辆商务车,接着熟练的给两人戴上头套,再拉上后窗的布帘子,一路飞快的驶离。
曾军医坐在后面,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生气。
“老霍你这家伙,我都说……哎……”曾军医想骂人,又没骂出来,多年的老朋友了,虽然见面就坑了自己,但总比借钱的那几个强。
霍从军呆了一会儿,酒也半醒了,亦是不由叹了口气:“早知道给凌然练手了。”
曾军医没吭声。
霍从军自言自语道:“我主要是担心,凌然的技术还不稳定,再天才的医生,也得做够数量才行。没想到你们这边的治安糟成这样……”
“这几个是老外好吧。”
“老外怎么样……”霍从军摇摇头:“老外的技术都比不上我家凌然的,其实应该给他试一下的,不让他试一下,他以后都要犹豫的,要是以为是我不相信他,那就更不好了。”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曾军医撇撇嘴:“人家说不定以为你出来旅游呢。”
“那也好……也好。”霍从军深深叹口气。商务车的车速越来越快,显而易见是往郊区去了,他觉得这趟就算是不死,估计也要糟不少的罪,到时候,就怕想做心脏搭桥的手术,都做不了了。
不知走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上的小老外略带紧张下去交涉了,霍从军能听到下面的嚷嚷声,再过了一会,他的头套就被取了下来。
霍从军这时候才注意到,那是一只脏兮兮的厨师帽。
“霍,再见。”会说中文的小老外,手里攥着一大卷的绿色美元,也不知道有多少,脸上却是看得到的开心。
霍从军终于慌了起来,踉跄的下车,他再次在几个人的围拢下,上了电梯,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等四周再次明亮起来的时候,霍从军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蓄起了满腔的愤怒。
这种愤怒,如果用在会议场上,他有把握让三个以上的科室主任怀疑人生。
霍从军晃动了一下脖子,又不易察觉的转动了一下脚脖子,绷起核心肌,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一张帅脸,让他的愤怒情绪,飞快的融化。
“凌然?”霍从军惊讶的舌头都要吐飞了出来。
“霍主任,总算找到你了。”凌然面带微笑。
“霍主任,再要是找不到您,我们真的要报警了。”田柒笑眯眯的,挥手遣散身边几名疑似兵王的男女。
霍从军满腔的“卧槽”汇聚成了一句话:“下次,还是报警吧。”
第1252章 相当于交换
“霍主任,凌医生主要是担心您的身体,心脏问题可大可小,您又独自一个人,也没人照顾,确实不宜掉以轻心……”左慈典找了一个空挡,就站出来帮忙解释起来。
第一个站出来的,说不好就有可能被喷,但对左慈典来说,自己被霍从军喷,总好过凌然被霍从军喷。
当然,要是能不被喷的话,左慈典也不愿意被喷,他趁着霍从军还没回过味来,又忙道:“您也跑了一天了吧,咱要不先喝点茶。”
“要是让我自己一个人跑过来,我不累!”霍从军气呼呼的反驳了一句,根本没反驳到点子上。
左慈典连声说是,且道:“这边是俄罗斯人,蠢的很,说也说不明白,我们本来都准备了直升机和劳斯莱斯的,结果他们自己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你们给了多钱。”
“具体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左慈典笑笑,道:“因为是外国人,估计开销稍微高一些。没事儿,这个开支,大家伙都愿意贡出来的……”
“你们再给多点,下次就该有雇佣兵来接活了。”霍从军瞪着左慈典:“人家万一嫌活的麻烦,卖死的给你怎么办?”
左慈典愣了一下:“还是您考虑的周全……”
“这就是经验之谈了。”霍从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左慈典看的直发愣,心道:您三四十岁就当了急诊科主任,莫非也是……
“你们找人就找人嘛,下次找准确一点,我的心脏还好着呢,被你们这么吓一次,我看也快了。”曾军医半是埋怨的刷了一下存在感,又拍拍霍从军,安慰道:“你也就是有这么个徒弟,我要是心脏病快挂了,底下保准先打破头,争清楚了位置再说,哎,眼瞅着我也要退休了,愁啊。”
听着别人的惨,霍从军顿时来了精神:“徒弟养成这样,那是真的废了,实在不行,我从云医派两个人给你选选,到你们科室做个继承人?”
“去你的吧。”曾军医推了霍从军一把:“跟着你家凌然做手术去。”
“你要不一起做了?我们凌然的手术做的是真的好。”霍从军发出真诚的邀请。现在怕死的阶段过去了,怕死的心思又回潮了。
真正是做医生的才知道,手术台上那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
曾军医都懒得回他了,自己插着手,打量起了凌然等人。
“霍主任,先来喝点茶吧。”田柒这时候笑眯眯的站了出来,当场就让人摆出了茶台。
看着挺大挺板正的茶台,摆在空旷的大厅里,立即给人一种安宁的气氛,加上田柒自带的气势,霍从军和朋友都没有抗拒。
“那就喝点茶。”霍从军叹口气坐了下来。
“霍主任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吗?”凌然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霍主任的旁边。
“商量肯定是商量好了。”霍从军看凌然的架势,就是要术前谈话的样子,不禁摆摆手,道:“我就是事到临头……总之,你不用担心我的手术了,这次咱们回去,我就上手术台,都不要人扶。不过,走之前的话,我总得把京城这边的会开完,还有些事也要处理一下。”
凌然望着霍从军,给出“我不信”的表情——曾经,也有很多人信誓旦旦的说出类似的保证,例如“什么都无法阻止我”,“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也不会放弃的”,事实上,说这些话的小女生,一般用老师就能阻止了。
同样的,像是霍从军这种,已经有逃跑先例的病人,凌然也不认为给予信任就可以了。
“继续拖延,会显著提高风险,我认为应该优先回云医做手术。”凌然果断回答。
不要事到临头,再寻找解决方案,快刀斩乱麻也许是最佳方式。就好像有的小女生会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我会每天都写信给你的”……对于这种事情,等她们自我放弃的时候,也许会要非常长的时间,并且伴随着非常浓烈的负面情绪,从凌然的经验来说,从一开始就拒绝,比任何委婉的方式都适合。
连事后酸奶都不要送,以免有人心存幻想!
而在凌然看来,霍从军如果继续逗留在京城,再重复逃亡流程的可能性更大。
霍从军也是感受到了凌然的怀疑之情,不由气道:“你不信任我?”
“当然。”凌然奇怪的看了霍从军一眼,你只是刚被逮回来而已,怎么可能得到信任。
霍从军气的发抖,心道,凌然这家伙原来是这么难忽悠的吗?
“就算要做手术,总也要等一些天的吧。”霍从军挣扎道:“我这个是择期手术,又不是紧急手术,不用那么着急的。而且,我总得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才行。”
凌然迟疑了两秒钟,道:“那我陪你在京城。”
霍从军忙道:“不用,你回云医就行了,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
凌然摇头。
“这样,三天,不超过五天,我保证回云华。”霍从军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留在京城也没意思,回云华的话,还可以再练练不是?总不能说,一定要拿我练手嘛……”
说到最后,霍从军是真的从内而外的全身苦涩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胆。
凌然有些被霍从军说服了,缓缓点头,道:“等待三到五天,如果身边有医生陪同的话……”
“我这边老朋友多的很。”霍从军马上道。
凌然看了眼曾军医,道:“吕文斌也跟着霍主任吧。吕文斌做心肺复苏已经很熟练了,力气也大,即使晕倒了,也可以轻易的搬运……”
“行行行。”霍从军摆手,难听就难听吧,先争取几天的时间再说。
“那就再等三天。”凌然道:“三天后,我们一起回云华。”
“好……咦,不是,你没必要等我的。”霍从军使劲摇头,道:“你先回云医,多做几台手术也是好的嘛。”
“我同意。”凌然没等霍从军笑出来,就道:“我可以在京城多做几台手术,等你办完事以后,共同返回云医。”
多做手术不管怎么想都是应该的,凌然虽有自信,但也不拒绝继续积累临床经验。
霍从军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生气,他不由看向左慈典,眼神里透出浓重的疑问:这么损的主意,只能是你左慈典想出来的吧。
左慈典似乎看出了霍从军的眼神,用乖巧的声音道:“不是我。这个想法,应该是凌医生刚刚产生的吧?”
“应该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吧。”凌然向众人确认。
霍从军向两边看看,在无人捧哏的情况下,无奈道:“凌然,你这么想是有道理的,但没必要,你这等于在京城做飞刀了,还是一口气做好些台,没有医院会轻易同意的,咱也不用这样子……”
“可以找魏嘉佑吧。”凌然突然提出了这个名字来。
“什么意思?”霍从军放弃了思考。
“我只是觉得,魏嘉佑可以用我们的手术室,我们应当也可以向他要求,在他所在的医院里做一些手术。”凌然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相当于交换。”
第1253章 大王不好了
“睡了一觉,真舒服。”魏嘉佑使劲的伸了个懒腰,浑身散发出人参的香气来,像是一只用人参炖出来的老猫似的。
他左右看看,商务舱的大板凳坐了一半人都没有,基本都在睡觉,只有师兄孔文山正襟危坐,戴着耳机,噼里啪啦的打着电脑。
“师兄,休息一会。”魏嘉佑做关心状,拍了孔文山一巴掌。
孔文山无奈的取下耳机:“你想聊什么?”
狄院士团队里的医生,大部分的天才都是魏嘉佑这种不太懂事的,偏偏狄院士只要求科研和临床,对各类天才懂事不懂事并不看重,以至于团队内的小天才们如孔文山等人,工作量越来越繁重,心情越来越致郁。
但没办法,大天才就是可以不用顾忌其他人的想法,而小天才们在团队里的生存之道,就是照顾大天才们,或者说,孔令山等人就是大天才们与普通人之间的连接器,缓冲液,防火墙,而换个角度讲,如果大天才们都情商爆表的话,团队里也没他们的位置了。
魏嘉佑就不用像孔文山这样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是睡醒了,有感而发,道:“你说,咱们这次到云华,算不算是失败了?”
孔文山斜看魏嘉佑一眼,见他像是真的在询问这个问题,不禁内心感叹:不愧是心外科培养出来的,心是真大……恩,心眼是真细……
魏嘉佑瞅着孔文山凝重的表情,心里也是多了两分赞许:师兄做事还是很认真的,看来是真的在思考今次出行的利弊。
一会儿,孔文山见魏嘉佑依旧是询问的样子,只能快速思考着,缓慢开口道:“这次出来,我觉得本身就有很重大的意义,谈不上成败。因为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标准,你说观看人数能作为标准吗?咱们手术的前半场和后半段,都有非常多的人来参观的,但如果用这个绝对数量来说事,我觉得也不厚道。”
魏嘉佑不置可否,道:“凌然的手术结束的比我们的早,总的参观人数肯定会有变化,而且,他的直播数量更多……”
“这正是我想说的,凌然积累的名气还是有的,咱们有一说一,凌然长的实在是太帅了,直播起来,这个已经不纯纯的是优势了。咱们别说比了,跟着都难……”
魏嘉佑郑重点头:“这点没的说。”
“所以说啊,用非专业的评价体系看待,凌然的优势是太明显了,而且,咱们还是在云医做手术,这不管是专业的评价体系,非专业的评价体系,凌然都要占太多的便宜了,主场优势在这种比较里面,太厉害了!”孔文山说到这里抹了一把汗,太难圆了,但总算是圆回来了。
魏嘉佑不是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主场优势这一点,确确实实是凌然占便宜了。
虽然说,到云医的主场做手术是魏嘉佑做的决定。但他也没料到,一张脸带来的东西这么多。
“主要是他做完手术就跑了。”魏嘉佑吐了一口气,将商务舱的座椅调后了一些。
“说的是,身在主场,结果手术一做完,连个总结会都没开,也是不讲究。”孔文山昧着良心的话说的多了,现在既然开了头,那就义无反顾,毫无心理压力的说了下去:“老实讲,凌然做的不停跳的心脏搭桥,确实是不错,但咱们自己就是心外科的,有一点不得不说,心脏搭桥最多只能算是大路货,离高难度这样的形容,还差的远呢。”
孔文山抹了一把良心析出来的气,运足了心力吹捧道:“你做的肝移植手术呢,咱们自己人不夸张的说,这是肝脏外科的顶尖手术了,放在以前,那就是普外科里的顶尖手术,你说用肝移植比较心脏搭桥,那是咱们欺负他了。”
魏嘉佑听的笑了一下,身体再向后一躺,散发出来的人参味都更浓重了一些。
孔文山知道,这是将魏嘉佑吹舒服了。
虽然自己的良心因此受了些损伤,但师弟的尊严保住了,师弟的自信恢复了,师弟的自尊提升了,如此一来,师弟日后再做手术,也会依旧自信而勇敢吧……
“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要降落了,请收起电子设备和小桌板……”空乘上前说了一句,打断了孔文山的思路。
“我再写几句话。”孔文山赶紧戴上耳机,再次输出良心,为电脑里的演讲稿添砖加瓦。
魏嘉佑笑笑,目光看向窗外,分外的深邃,脑袋里也在不停的转着念头:“下次再去对方的主场要谨慎了。另外,不停跳的心脏手术的技术,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拿起来?”
不过,对于心脏外科出身的魏嘉佑来说,要不要做不停跳的心脏手术,还是一个技术路线的选择问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好在倒是不用着急做决定。魏嘉佑闭目养神片刻,到感受到飞机降落,才睁开眼来,神情也是坚定起来。
孔文山笑笑,又有点小羡慕,团队里的大天才们都是这样,不管用到什么问题,能战胜的战胜,不能战胜的,坚定信念,用技术去莽就对了。
中国人对大天才向来是极其的宽容,从姜子牙到苏秦张仪,从李白到苏东坡,从侯德榜到华罗庚,他们不一定能够获得顶级的政治和经济待遇,但他们能够获得顶级的试错资格和无限宽广的机会——对于大天才们来说,这就是最肥沃的土壤了,尤其是与同时代的其他民族和国家相比,那就更是远远胜过。
国内的环境,至今也是如此。医院的实习生或许只有饭补级别的收入,但到了科主任或教授的级别的时候,每年的收入可能已是普通人半生的积累了,至于杰青乃至于院士的级别,对金钱的追求已是发生变化了。
像是魏嘉佑这样的年轻医生,若不是因为很早就展现出了超卓的天赋,现在怕是还在写病历,帮人点外卖呢。
孔文山拿出手机来,取消了飞行模式,转眼间,一串信息就蹦了出来。
他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先打开简略浏览起来。
转瞬,孔文山的手就抖了起来。
他看向魏嘉佑,满脑子的惊呼想要传递出来,这个时候,孔文山突然很理解西游记里的小妖精们,一句“大王不好了!”真真是传出了信息与态度,还传递出去了责任和忧虑。
“怎么了?”魏嘉佑起身取行李,并看向孔文山。
“凌医生到咱们医院来了。”孔文山有种老巢要被攻陷的既视感。
第1254章 踢馆也不怕
“他……来做什么?”魏嘉佑行李都不拿了,表情凝重的像是要上阵打仗了似的。
孔文山俯身提起了魏嘉佑的行李,叹口气,道:“据说是要在咱们医院里做几台手术。”
孔文山的据说,那多半就是确定了的。
魏嘉佑难以置信的道:“怎么可能?boss能同意了?”
他还记得是公众场合,就没喊出狄院士的名号。
孔文山很艰难的表情,道:“据说,我是说据说,有人给boss送了凌然手术的录像过去,据说,狄院士见猎心喜……”
“呸!”魏嘉佑气不打一处来:“boss又不是开小卖铺的,想送录像过去就送录像,想让他看,他们就看?”
孔文山给出一个“你明白的”表情,魏嘉佑还真的就明白了。
肯定是有分量的人帮忙递上去的资料,至于有分量的人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就凌然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一步还真不是特别难。
“回医院。”魏嘉佑下了飞机,脸上再没露出丝毫的笑容。
孔文山紧随其后,到了车上,见魏嘉佑的情绪还不转好,不由劝道:“狄院士可能只是好奇,只是做几台手术而已,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做手术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在医院里,做手术就是最大的问题吧。”魏嘉佑摇摇又摆手:“不要再跟我说了,不想说话。”
“别着急,我再了解一下情况给你说。”孔文山知道魏嘉佑的心结。对魏嘉佑来说,狄院士向来都是淳淳长者的模板,对魏嘉佑更是没得说,亲自带着魏嘉佑全国路演似的飞刀,就为了给魏嘉佑铺路,这份师生情在现代社会是很少见的,也就是医学界的体系内能有少量存在。
但是,孔文山见到的狄院士,与魏嘉佑见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
孔文山眼中的狄院士,做事雷厉风行,大胆且果断,既敢于在新兴领域下重注投巨资,也不吝于使用手段以打击竞争对手。
可以说,孔文山看到的狄院士,是凶悍而极具压迫感的,有着魏嘉佑这些天才弟子们所未曾见过,未曾想过的一面。
孔文山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狄院士看到凌然的手术录像时的表情,一定是从漫不经心,到神情严肃,再到露出姨妈笑吧——假如凌然想要在心脏外科发展,想要通过心外手术出人头地,名扬海内外,那狄院士是绕不开的一道门板。而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凌然说不定真的会变成自己的小师弟。
孔文山想到这个可能,不禁汗毛都竖了起来,狄院士的团队里,有的是在其他医院里成长起来的天才医生,他们有的会一直呆在团队中,有的呆几年就离开,依旧算是狄院士一系的成员,这些并不重要,孔文山首先想到的,却是经常跟在凌然身边的左慈典。
“师弟,一会到了医院,我先去探探情况,你要不给梅师兄打个电话,看看他那边怎么说?”孔文山的神情认真起来。
“好。”魏嘉佑应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
魏嘉佑和孔文山直接让车开到了住院部,再坐巨挤的电梯上去,就见示教室的门口,已是人来人往,如梅师兄归来一般热闹。
魏嘉佑暗叫不好,一个健步冲上去,崩的腿疼也顾不上了,就听房内已是传来了狄院士哈哈大笑的声音。
“上次见凌然还不觉得,这一次再看,年轻人的成长啊,真的是让人看不懂。”狄院士夸奖人的时候,总是力度很大,他尤其喜欢夸奖年轻人,特别是在本院的时候,魏嘉佑等人每次听到狄院士这样的语气,总是从内而外的舒心。
本次除外。
狂夸别的医院的人是什么意思?而且,用词能不能改一改?也太雷同了!
示教室内的霍从军显然不觉得雷同,他正好被狄院士给挠到了痒处,用怼人搬的激情笑道:“就成长速度来说,我们家凌然是从来没输过的。别说您了,我们每天就在一个办公室里,一个手术室里,也不知道凌然是怎么学起来的。”
“正常来说,做到心脏不停跳手术,天才型的医生,也需要五六年的专业训练,我是指已经很熟悉做手术的这类医生。如果是从头开始学的话,10年时间肯定是少不了的。”狄院士说到这里,用起了咏叹调:“凌医生现在这个技术……嗯,天才自有天才的方法,这个不用多说,光就现在的表现来看,云医屈才了。”
魏嘉佑进门就看到霍从军发愣,心里不由催促:快骂起来吧,您可不能坠了云医的威名啊。
没想到,狄院士说话极快,只是顿了一下,就接着道:“心脏外科不比其他,是需要多层次多单位的配合的,你看国内现在有名的心脏外科,基本都是晋级心脏中心了,这是为什么?非大不能强!”
“我们现在也是急诊中心了。”霍从军看在狄院士是院士的份上,先甩了一句,属于放炮前的测距。
“急诊归急诊,你们心外的专业程度,我可没见到。不如让凌然在我们心脏中心先做一段时间……”狄院士的语气越来越温柔。
魏嘉佑和孔文山互看一眼,都无奈而心焦起来。
这个语气,这个谈话的内容,两人都听过无数次了。
用好的形容词,狄院士是爱才如命的性格,但凡见到国内有出头的苗子,他都愿意给出很好的条件来挖掘,这也是狄院士的团队日益壮大的主要原因。
但是,狄院士的团队的淘汰率也是异常的惊人的。一些原本看起来超级厉害的潜力医生,一旦无法适应狄院士的团队节奏,或者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说沉寂就沉寂下去了。
如果能说话的话,魏嘉佑真想跳出来,好好给霍从军说道说道。
这时候,霍从军忽的一笑:“我得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才有资格谈自己的主刀医生的去留啊,哈哈哈哈……”
在场诸人全都笑了起来。
孔文山轻推了魏嘉佑一把,这种时候,也只有他才能说得上话了。
魏嘉佑舔舔嘴唇,站出来,也笑两声,道:“霍主任不如请我们狄院士开刀,保准开心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嘉佑回来了。”狄院士见到魏嘉佑,依旧是满脸笑容,却是摆摆手,道:“凌然做心脏手术,你应该有看到吧?他敢给身边人做手术,这一点要鼓励的。我年级大了,不凑这些热闹了。当然,霍主任如果需要的话,我给帮把手是可以的。”
说的话没起到应有的效果,魏嘉佑撇撇嘴,干脆问道:“凌然怎么突然跑到咱们医院做手术来了,不是踢馆吧?”
麦莼这时候立即站了出来,道:“我们是联系到了狄院士,听说这边有一些公益项目,就帮忙做一下。”
“公益项目?”
“给一些贫困地区免费做手术,只收取基本的手术耗材的费用,有的地区还有国家补贴这种。”麦莼随着云利的发展,接触的信息范围也是大大的扩展了,很容易就为凌然找到了合适的手术渠道。
魏嘉佑自己也做过类似的手术,一听就知道是正规渠道,不禁无奈的看向狄院士。问题的关键还是一个,狄院士怎么就同意了凌然在本院做手术?公益项目也不应该啊。
狄院士看懂了魏嘉佑的表情,却是微微一笑,道:“踢馆也不怕嘛,心脏外科领域,我是赞成竞争的。”
房间内的本院医生,皆是心下一颤。
第1255章 第三台了
狄院士又说了几句,再拍拍这个,向那位笑笑,很有社交感的一番操作,才坐到了前面一些。
他的身边是医院的几位其他科室的主任们,以及来自外院的几位高阶医生和教授,几个人低声说话,小声聊天,再喜气洋洋的看前方屏幕里的凌然剖心脏,神似单位组织起来看春晚,大红色的基调,配合默契训练有素的团队,帅气的主持人,形态各异的演员,还有老气纵横的观众,最重要的是,整场节目不死人!
霍从军并不是唯一的外院高阶医生,这或许可以说是京城医院的特色之一,总是有来不完的专家教授,总是有看不完的复杂病例。
“有点意思啊。”霍从军向身边的左慈典说了一句,有点感慨,又有点不屑,还有点小自信。
左慈典纯粹谦卑的一笑,没敢吭声,免得激起了霍从军,酿成什么奇怪的后果。
院士一级的医生,不论是在医学界,还是在社会层面,都是需要格外尊重和重视的。像是祝同益到云华医院里去参观考察的时候,全院上下都是极其重视的,其中固然有祝同益带着项目的缘故,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人家院士什么时候是不带项目的。
魏嘉佑也拉着孔文山坐到了示教室的后面。
医院里的医生出差是常有的事,稍微有点名气的医生,每周收到七个会议的邀请都是平常事,所以,出了趟远门什么的,并不会得到额外的嘘寒问暖,只被看作是回了趟家一样。
从频率上来说,有的医生回家的次数比出差的次数还要少。
趁着没什么人关注,魏嘉佑抓紧时间问孔文山,道:“怎么办?”
孔文山早都是一脑门官司了,这时候装傻道:“不用怎么办,您这么想,其实,凌然也不影响咱们,他不可能到咱们院里来的,boss就是有枣没枣的打两杆。再者,就算凌然来了,也不影响。”
魏嘉佑此时却是天才智商在线了,声音压低了,道:“这是boss还没看完凌然的手术。”
“什么意思?”孔文山没听明白。
魏嘉佑道:“看一场手术,看现场手术是不一样的,如果……”
他没说完,又是一笑,道:“到时候,凌然入团队就是良性竞争,不入团队……你说,算不算踢馆。”
孔文山的智商库彻底宕机了。
他现在是听明白了魏嘉佑的意思,不由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是没看凌然做手术。”魏嘉佑撇撇嘴,他为什么执着于跟凌然较劲,因为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天才系数是高于凌然的。
而在这一次次的较劲中,魏嘉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凌然的天才系数,最起码有八成,或者九成的自己了。
这样的天才,又主动开始做心脏外科了,以狄院士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孔文山仍然有些不确定的道:“狄院士不是看过凌然的手术录像了,我看他刚才说话,也不是那么迫切……当然,视频不能说明所有问题,你的意思是……”
他其实只是不相信而已。
医生看医生的手术视频,就好像是教练看足球运动员的比赛录像,或者训练的视频,最多做一个优良中差的评价。
一名医生的真正价值,真正的技术,还是要在现场观看整场的手术才能确定的。
当然,狄院士现在还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觉得有必要这么做,但如果他真的有所倾向的话,就一定会去现场。
孔文山不由看向前排的狄院士。
狄院士依旧是谈笑风生的样儿,似乎都没有怎么关注凌然的手术似的。
事实也是如此。
狄院士见过的天才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将标准放宽一点的话,能做心脏外科的手术医生,在医学院时期,在实习和规培时期,甚至在主治以前,抬头挂上“天才”两个字都是妥妥的。
不那么绝对的说,这些医生在学生时期,基本上也应当是学校里的天才或小天才,而在正常人的家族谱系里面,不说是改变智商基因的变异型人才,也是别人家孩子的模板。
但在狄院士眼里,协会或者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哈佛医学院或者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身份,都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掌管的心脏外科团队是中国最顶尖的,就临床技术来说,也是世界一流的。
这样的团队,这样的传承,这样的机会,本来就是给天才准备的,也只有天才有资格进入。
凌然的手术视频足堪天才的水准,但那是灵光一现的表演,还是人生至幸的高光时刻,又或否是精心剪辑的视频,狄院士都不得而知。
他也没心情探究这些,他愿意见见人,也愿意给凌然一点力所能及的方便,这是他对视频里的凌然的手术的优待,如是而已。
这种情况并不鲜见,狄院士现在已经很少做手术了,而他在繁忙的项目管理,会议和各类扯皮活动后的消遣,就是看年轻人做手术。
然后……
他就慢慢的看了进去。
最近些年,越来越擅长社交的狄院士,说话渐渐的少了,声音渐渐低喃了。
他的目光更多的在面前的屏幕上停留,精神也开始集中起来。
好的手术,对于同行来说,是具有沉浸感的。
就好像看一场足球赛,看一场游戏直播,观看者会不自觉的开始将自己代入其中……
魏嘉佑看到狄院士标志性的左右晃脖子出现,不由乐了一下子:“又来了。”
“是啊。还是师弟你判断的准确。”孔文山点头。
见猎心喜或者爱才如命的狄院士,反正都是一个套路。
魏嘉佑的笑容却是收了起来:“这种判断的准确,有什么用。”
“师弟别对自己太苛责。”孔文山拽了一句文,接着又问道:“我们要跟着去看手术吗?”
“不看。”魏嘉佑瞥了孔文山一眼:“你也觉得boss会去现场看?”
“你刚不解释,我还没意识到,现在的话……boss这样子,肯定忍不住去看的。”孔文山顺手又拍了魏嘉佑一把马屁。
狄院士太远了,也就是魏嘉佑这样的小师弟,他现在还能勉强够得着。
魏嘉佑神情稍缓,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默默等着。
不长时间,狄院士果然站了起来,道:“我去手术室看看。”
说完,他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手术室而去,那模样,像极了听说会所来了新人的老炮客。
“我回去写病历。”魏嘉佑懒得看了,起身出门。
孔文山跟上:“你不看了?”
“狄院士说什么我都知道,看什么啊。”魏嘉佑自顾自回了办公室,开始为前些天的出差补课。
孔文山犹豫了一下,又回到了示教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都没有特别的消息传来。
魏嘉佑奋笔疾书,都懒得询问。
这么长时间,不用凌然,随便团队里的小医生,手术都该做完了,依旧没有消息,说明紧张的手术和沉默的狄院士同时存在。
凌然很可能开始第二台手术了。
这样的频率,在狄院士的团队里是不常见的,想必,凌然又得到了通融。
叮……
手机铃声响起。
魏嘉佑翻了过来,正是孔文山。
“做第二台手术了?”魏嘉佑反客为主的问。
“第三台了。”孔文山一句话险些破了魏嘉佑的防。
魏嘉佑摇摇晃晃,勉强一笑:“还挺快的。”
“是,狄院士整个看迷了。”孔文山应了一句,又到:“狄院士晚上请吃饭,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魏嘉佑“嗯”了一声,又问:“去哪吃,食堂还是河镇路?”
本院的食堂还算不错,但河镇路有多家高级餐厅,狄院士通常根据宾客的重要程度来决定地方。
孔文山支支吾吾了两声:“都不是。”
“都不是?那去哪里吃?”
“狄院士的意思,是到他家里小坐一下。”孔文山道。
魏嘉佑失声:“家宴?”
孔文山理解魏嘉佑隐藏的意思,缓缓点头,却道:“第三台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