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喜忧参半
王奎还没回过神,就觉得肩膀一阵剧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眼见着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匕首,正朝自己扎过来,他赶忙后退了两步,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你想干什么!”他屁股着地,用双手支撑身体,不断往后退。眼前的女人已经疯了。
“既然你不想死在公堂上,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女人说罢,一刀就往王奎的胸口扎去。
王奎躲过了刀锋,吓得直冒冷汗,结结巴巴说:“就算江世霖死了,夏家也不会受半分影响……”
“我杀了你,就说是受江世霖指使。”女人一边大叫,一边凄厉地大笑,刀子不断朝王奎砍去,逼得王奎不断闪躲。
院子外面,两个身着便服的官差立在墙角侧耳倾听。其中一人低声说:“听动静,快闹出人命了。我们得进去抓人。朱大人交代过,若王奎确实是被胁迫的,不能让他伤了性命。”
另一人想了想回道:“可是朱大人也说了,我们得知道他的妻儿被人藏在哪里。”
“说不定就在院子的哪个角落。”
“听着不像。”
……
两个官差轻声商议间,院子内的两人忽然听到后巷传来一个男声:“两位官爷,你们这是去哪里?”
一听这话,女人脸色骤变,猛然停住脚步,转身就往后门跑去。王奎虽然被女人的气势吓到,但儿子是他的命根子,他顾不上其他,急匆匆追了上去。
门外的官差发现院子里没了声响,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敲门,大叫着让院子里的人赶快开门。听到院子里悄无声息,两人退后几步,使尽全力朝院门撞去。在“嘭”一声巨响后,两扇陈旧的大门“哗啦”一声散了架,歪歪扭扭倒在地上。他们朝院内看去,已经不见了王奎的身影,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院子中央。
女人看到他们,轻轻一笑,随即放声大叫:“来人啊,杀人了,抢劫啊!”两个官差回过神,正要上前阻止,已有邻居拿着扁担锄头出现在了院子门口。女人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声嚎哭:“强盗打人了,欺负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
两个官差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女人带回了客栈,根本没办法追缉王奎。
江世霖等人在大半个时辰后才从两个官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经辨认,官差带回的女人就是当年的黄氏,也是差役口中“夏家的下人”。黄氏抵达客栈后,任何人问她话,她都不回答,只是一味看着夏堇微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朱云奇已经加派人手寻找王奎,奈何一直没有消息。江世霖等人虽不知道黄氏是如何与王奎一家扯上关系的,但他们怀疑,黄氏之所以等着被抓,一定还有旁人协助她控制王奎。一旦朱云奇开堂审理崔文麒、夏芯之死,王奎就会出现。
依着江世霖的想法,他们父子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洗白,他只希望事情能尽快落幕,赶快向父亲解释清楚,免得他担惊受怕。不过朱云奇和夏堇都不赞同。他们都觉得王奎可能只是计划的一环。一旦开堂,会有其他人冒出来。
朱云奇生在伯府,一直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当他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算计的目标,激愤之余当众承诺,一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在衙门公开审讯这件案子,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眼见着事情越来越复杂,他心中颇有骑虎难下的感觉。
正当众人犯愁之际,伍师爷带回了好消息。原来,一个月前病死在狱中的死囚,根本不是真正的死囚,只是一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尸体。指证江世霖授意他们强奸夏芯的三人之一,才是原本那个死囚。剩下的两人都是街头的流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父母或妻儿的温饱生活。
循着这个线索,众人很快便查知收买他们的人正是黄氏。可黄氏有什么目的,是否有其他人参与其中,他们一概不知。从始至终与他们接触的,只有黄氏一人。至于夏芯是如何被绑架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们抵达破庙的时候,夏芯已经被绑在破庙内了。
听到这些,夏堇顾不得其他,追问三人是否真的强奸了夏芯。三人声称,他们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而且对他们而言,夏芯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最多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这会儿有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没有黄氏的指令,他们也绝不会放过夏芯。更何况黄氏明确地下令,一定要让夏芯伤痕累累,最后再把她杀了。
江世霖、夏堇等人自然不会相信以黄氏一人之力能办成这么多事。可黄氏不愿开口,他们只能从狱卒那边着手,毕竟偷换死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伍师爷很快找到了被黄氏收买的狱卒,可那人一口咬定,他只与黄氏接触过,而黄氏告诉他,死囚是她的兄长,其他什么都没说。
江世霖等人虽然知道,即便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黄氏,也绝不可能是她一人所为,可黄氏不愿开口,他们根本拿她没辙。夏堇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黄氏在故意拖延时间。
眼见着又一天即将过去,为了撬开黄氏的嘴,江世霖决定让紫鸢和黄氏见面。即便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总有些母女之情。
紫鸢自从知道自己不是黄氏亲生的,她仅仅只是黄氏的复仇工具,一直情绪低落,形同槁木,仿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当她被衙差带入客栈,目光触及黄氏的那一刹那,她立马挣脱了衙差的束缚,疯了似的冲向黄氏,不断对着她重复:“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是不是你的女儿!”
黄氏双手被反绑了,坐在屋子的角落,抬头看着紫鸢。她的脸上,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夏堇站在屋子外面看着两人,不自觉地朝江世霖靠近。黄氏让她觉得阴森可怖。
“没事的。”江世霖悄然握住夏堇的手,“不要同情紫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明白的。”夏堇点头,“我只是害怕,黄氏就算开口,也会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她一直在笑,仿佛早就胸有成竹。一定有人承诺过她什么。”
江世霖亦有同样的感觉。他扬声吩咐:“把她的绳索解开!”
顺着他的声音,黄氏的目光朝他们看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夏堇,笑容慢慢放开。江世霖急忙揽住夏堇的肩膀。夏堇看着黄氏,低声说:“或许她愿意和我说话。”
“不要上她的当。”江世霖断然摇头,“即便她至死都不愿说一句话也没关系。只要针对我们的人有其他举动,我们一样能把他抓出来,不需要急在一时。”
房间内,随着衙差解开紫鸢手上的绳索,她一把掐住黄氏的脖子,嘴里叫嚷着:“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紫鸢越掐越用力,黄氏很快喘不过气,两眼翻白。夏堇心中一阵着急,被江世霖按捺住了。
“看看再说。”江世霖看着几欲昏厥的黄氏,“她对岳父,或许确有几分真心。已经十几年了……恨的反面是爱。”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勉强你,我会默默离开。”夏堇低语。
江世霖惊讶地朝夏堇看去。“怎么莫名其妙说这话?”
“没什么。我只是没法理解她。”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江世霖凝视夏堇。一开始他只想得到她,渐渐的,他开始在乎她的想法。现在,知道她也喜欢自己,他又想要永远。“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会把你一辈子禁锢在身边,哪怕你恨我,也不会允许你离我而去。”
夏堇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母亲爱着父亲,至少是依附着父亲而生的,可她的父亲真的深爱她的母亲吗?夫妻之间,到底什么才是“爱”。或许母亲对父亲只是独占,或许父亲对母亲只是责任。所谓的美满婚姻,会不会只是镜花水月?她脱口而出:“同床异梦,有意思吗?”
“只要我觉得有意思就行了。”江世霖一把抓住夏堇的肩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变得很遥远。直至她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触及她的,他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不安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我们永远都是夫妻,这辈子,下辈子,都是!”
“没人可以承诺永远。或许,是我先不喜欢你了。”
“你到底怎么了?”江世霖捏住夏堇的下巴。
“没什么。”夏堇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未来太远了。”
“不管未来有多远,你都要记住,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我的女人,明白吗?”
夏堇抓住捏着她下巴的大手,缓缓点头。她依旧觉得,没人可以承诺永远。不管江世霖会喜欢她多久,至少这一刻,他向她承诺了未来。
房间内,紫鸢顺着黄氏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就见江世霖和夏堇正凝视着彼此。
第231章 逼供
“见到了吗?这就是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是夏家的大小姐,所以她可以挑剔,可以拒婚。到头来,她还是有正妻的名分。男人还是会喜欢她。”黄氏的声音带着喘息,语气却满是讽刺,一下惊醒了窗外的两人。
紫鸢再次掐住黄氏的脖子,质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虽然早已认定了答案,但她要她亲口说。
“你要我如何证明呢?滴血认亲?”
听到“滴血认亲”四个字,紫鸢的眼中一片血红。她恨不得咬黄氏一口,双手却不自觉地放松了对黄氏的钳制。
黄氏转头看了一眼夏堇,又回头看着紫鸢说:“你应该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她什么都有,你却什么都没有。你忘了她穿着绫罗绸缎,你却连粥都喝不上一口吗?”
“我到底是谁?”紫鸢后退了一大步,居高临下看着黄氏。
“你是我和夏知翰的女儿。什么君子,大儒,不过是贪恋女色的好色之徒,是他对我们始乱终弃……”
紫鸢无数次听过这话。她的心中翻江倒海。自懂事起,她就生活在憎恨中。可到头来,一切的“恨”都不应该存在。她从头到尾都被欺骗了。“我到底是谁?”她一字一句质问黄氏。
“你是我和夏知翰的女儿。”
“啪!”紫鸢一巴掌打在黄氏的脸上。“我听够了你的谎言。我到底是谁?”
黄氏压根不觉得痛。她抬头看着紫鸢,微笑着诉说:“他说,我的字很好看;他说,她的琴声是有感情的;他说,他娶了我,我就可以看书、习字、练琴,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对他说,我要替他生孩子,儿子、女儿都要生……”
“把她带走!再把她的嘴堵上!”江世霖高声命令。他感觉到夏堇的情绪不对劲。
黄氏在屋子里放声大笑。她一把撞倒紫鸢,跌跌撞撞朝夏堇站立的方向扑去,嘴里叫嚷着:“我和他曾经海誓山盟,紫鸢是我和他的女儿。是你的母亲善妒,容不得我们……”
黄氏疯狂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呜呜呜”的哀叫声。夏堇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父亲已经死了,真相或许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别看了。”江世霖一把捂住夏堇的眼睛,把她拉住怀中,顺手关上了窗户。他后悔极了。他明知道她最在乎自己的父亲,他明知道黄氏是一个疯婆子,他明知道她敏感又爱胡思乱想,他怎么能给黄氏伤害她的机会。“走!”他拉着她离开。
夏堇直到此刻才回过神。“你拉我去哪里?”
“去洗耳朵。”
“你别闹了!我不会在乎她的话。我知道,她只是想诋毁父亲。”
“你真的知道吗?”江世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夏堇点点头。
“你又在躲避我的目光。你只有在心虚说谎的时候才会不敢看我。”江世霖叹息,抬起她的头,无奈地解释:“就算你不相信钱妈妈的话,滴血认亲是你亲眼看到的。黄氏早就已经疯了。紫鸢是她的女儿,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她欺骗了自己一辈子的谎言,一个连她自己都已经相信的谎言。”
“你知道吗?父亲一直对母亲很好,可是我怀疑父亲根本不爱母亲……”
“你总是想这些没用的事情。”江世霖叹息,吩咐道:“你先去屋子里呆着。我回去问黄氏几句话。她好不容易开口了,或许我能问出些什么。”
夏堇点点头。她想跟去听听,又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遂表示自己会在房间等着他。
江世霖折回关押黄氏的房间时,黄氏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而紫鸢也被带走了。“我不是来问你问题的,我只是过来告诉你,就算你告诉自己一万遍,紫鸢也不是你的女儿。岳父对你只有同情。同情和喜欢是不同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过去的那些事,你交代也好,不交代也罢,压根就没有区别。”
“呜呜呜!”黄氏的嘴巴被堵着,只能乱叫一通。
江世霖给一旁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下人会意,上前几步,挥手一巴掌打在黄氏脸上。黄氏仍旧对着江世霖“呜呜”直叫。江世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吩咐道:“继续打,打到她不出声为止。”
黄氏怒视着江世霖。自她被官差带来客栈,朱大人虽然审问过她几次,但从未对她用刑。她不相信江世霖对夏堇那么温柔,会眼睁睁看着下人殴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随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晰,黄氏绝望了。她挨了十几个巴掌,可是江世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抓来,她不信他会把她活活打死。她继续“呜呜”叫唤,响亮的巴掌声此起彼伏。不多会儿,黄氏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就连牙齿都松动了。她眼冒金星,再没精神叫唤。
江世霖对着下人挥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缓缓说道:“我最不喜欢别人拂逆我的意思,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我的阶下囚。先前我不动你,只是不想木槿看到现在的场面。”
听到“木槿”二字,黄氏的睫毛动了动。她听紫鸢说过,这个世上,唯有夏知翰会称呼女儿“木槿”。
“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管你和谁协议,交换着对付彼此的仇人,我只想在你死之前告诉你,夏家和江家都会安然无事。夏知瑜和赵氏死有余辜,至于夏知贤”他停顿了一下,注意着黄氏的表情,避重就轻地说:“其实他也是同样。”
黄氏勉强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江世霖。
江世霖站起身,负手立在窗边,缓慢地说:“我不是来炫耀的,我只是好心告诉你,王奎没有大闹公堂的机会,而你,到了公堂上,你只会像阶下囚那样跪在地上俯首认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以后,我会找先生好好教育明辉差点漏了,明辉是木槿的弟弟,虽说不是岳父亲生的,但岳父总算有后了。”
黄氏瞪着江世霖。他分明就是炫耀。
江世霖举步往外走,行至门口又停下脚步,讥讽地冷哼一声,背对黄氏说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就像你利用紫鸢那般。你觉得等你死了,他会履行承诺吗?他一早就计划让你当替死鬼,因为他失算了。在他的计划中,我不应该活着。他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
“呜呜呜!”黄氏再次挣扎。
“把她嘴里的布条拿出来。”江世霖一声命令。
黄氏喘着粗气,尖声说:“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不会上你的当。”
对江世霖而言,这话等于间接承认,黄氏和什么人交换对付仇敌。由黄氏对付他家,而另一个人对付夏家。不过,另一方藏得很深。夏知瑜和赵氏的死,也是黄氏动手的。奸污夏芯的男人是黄氏找的。在今日之前,与黄氏做交易的人做过什么?江世霖暗自沉吟。
黄氏被江世霖说得心慌意乱。她难逃一死,可夏佥,冯氏,夏堇等等全都活着。在她死后,那个人会履行承诺吗?她瞪着江世霖,目露凶光。当日,她被一顶小轿抬入夏家,若不是夏堇突然病了,她早就成了夏知翰的妾室,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黄氏重重“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脓血,恨恨地说:“你当她如珠如宝,可惜,她和她母亲根本就是一个德行,她喜欢的不是你……”
随着江世霖的暗示,一个婆子行至黄氏面前,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去了她的声音。
黄氏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想。可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是夏堇突然生病,冯氏才会找男人强奸她。是夏知翰的薄凉,让会让夏佥谋害她的性命。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让仇人好过。她抬头朝江世霖看去,哑着声音说:“她和她母亲一样,想要的只是安逸的生活。她对你笑,对你哭,只是因为你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啪!”婆子又是一个耳光打在黄氏脸上。黄氏再次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睛看着江世霖,接着说道:“你,崔文麒,又或者是卫晨,甚至江世澈,薛子昂,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区别……”
“啪!”婆子再次挥手。黄氏没有闪躲。她吐出了嘴里的牙齿,虚弱地说:“我觉得你很可怜……被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间……”她的话未说话,头已经无力地垂下。她晕了过去。
江世霖命婆子把她放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他只是在回忆,过去的种种,哪些事情是黄氏做的,哪些不是。
黄氏不敢出现在夏家人的视线。这就意味着,夏芯离开夏家不是她所为。他曾反复想过,夏芯是如何离开夏家的,唯一最可能的就是,赵氏在她家门口大闹那日,夏芯藏在赵氏的马车上。那一日,赵氏的大闹根本只是掩人耳目。
有什么人,可以让赵氏亲自送女儿去死?他猜想,夏知瑜和赵氏是极信任那个人的。到底是谁?
第232章 质问
江世霖在脑海中一一过滤与夏知瑜、赵氏有接触的人,同时这个人还要和他家有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正懊恼无奈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朱云奇的手下告诉他,江世澈求见朱云奇。
按照江世霖的估计,江光耀夫妻定然不愿江世澈、江世熙两兄弟和这次的事扯上关系。江世澈突然出现,唯一的可能,他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过来的。
江世霖心中好奇,让侍卫带着他去“旁听”。行至廊下,他听到江世澈说:“三弟妹只是救夫心切。她终日都在家里,外面发生什么事全然不知情。大人,希望您念在她一介女流……”
“她收买证人,做伪证欺骗本官,这些恶行不是‘一介女流’四个字可以概括的。江大公子,你还是请回吧。”朱云奇的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任何波澜,但他的态度十分坚定,明明白白告诉江世澈,他不会放了夏堇。
江世澈没有放弃,接着劝说:“朱大人,您若是想治三弟妹的罪,也要在过堂之后,等案子结束了再说。客栈人多口杂,多是男人,三弟妹在这里,着实不方便……”
“那你想怎么样?”朱云奇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
江世澈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善。他习惯性地蹙了蹙眉,低头说:“朱大人,不如先让三弟妹回家。以后,您若是想找她问话,可以随时传话……”
“我为什么要冒险?你若是觉得她留在客栈不方便,我可以命人把她关押在大牢。”
“大人息怒。”江世澈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缓和了声音说道:“这其实只是草民的一厢情愿。草民作为家里的长兄,有义务照顾底下的弟妹。大人在家的时候亦是长兄,相信您一定明白在下此刻的心情。”
……
江世霖听到这,朝门内看了一眼,只见江世澈弯腰站在朱云奇面前,态度恭顺,神情严肃,表情似乎在说,只要朱云奇愿意放了夏堇,他完全可以彻底放下身段。
夏堇留在客栈,不过是江世霖怕她回到江家会被他的父亲为难。他心知朱云奇不会答应江世澈,也就没再继续往下听。待他行至关押黄氏的房门前,就见夏堇正呆呆站在门口。
“怎么了?”他疾步走向她,看到她正盯着昏迷不醒的黄氏。“她不会死的。”他解释,又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太狠心了?”黄氏气息微弱,脸肿得像猪头,衣裳上到处沾着血迹,样子惨不忍睹。
夏堇摇摇头,问道:“她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情?事情不能一直拖下去。”
“我知道,就算我们等得了,朱大人也等不及了。”江世霖叹息,“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负责对付我家,而真正恨着我家的那人,去对付你家。不过,还是有许多事情说不通。比如说,果真是你二婶娘亲手送女儿去死?再比如,夏芯又是如何被掳劫等等。”江世霖搂着夏堇,一边走一边说。很多事情他们都想不通,仿佛已经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紫鸢自见过黄氏,整个人都处在焦躁不安中。哪怕她意图杀死黄氏,黄氏的目光一直都在夏堇身上。她从不关心她,她一心想找夏家报仇。她要问清楚,她一定要问清楚!
紫鸢的双手被绑住了。她跳跃着来到门前,用肩膀撞击门板,嘴里大叫:“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不多会儿,一个婆子打开了房门,二话没说把她带去了黄氏的房间。看到黄氏虚弱地躺在躺椅上,双目紧闭,她一下扑了过去,对着她嚷嚷:“你不能死,你还没把话说清楚,你不能死!”
黄氏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复又闭上眼睛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没有把话说清楚,我做鬼都不会甘心!”紫鸢以为自己会选择亲手杀了她,可看着她的惨状,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们相依为命,在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她养大了她。她们用“恨”支撑着彼此,这才能够活到今日。
“江世霖知道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活不了。”紫鸢悲泣地陈述,看着黄氏问道:“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我到底是谁,我的父母又是谁?”
“扶我起来。”黄氏虚弱地命令,朝着四周看去。屋内只有她们两人,四周门窗紧闭。“你不要上他们的当,是冯氏容不下我们……”
紫鸢满心失望,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说实话吗?”
黄氏伸手轻触紫鸢的脸颊,喃喃:“你和他,真像。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到地下相聚了,你高兴吗?”
紫鸢一把甩开黄氏的手,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黄氏仿佛压根听不到紫鸢的声音。她只是盯着她,似乎正透过她想象着心中的那个男人。
“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事,他们都知道了。”紫鸢歇斯底里地大叫。黄氏依旧没有其他情绪,只是怔怔地看着紫鸢,不言不语。
……
江世霖和夏堇很快得知了两人相处的情形。夏堇不解地问:“黄氏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明白。”
“疯子的想法,你不用明白。”江世霖内心很失望。他想知道更多的真相,才留着紫鸢和黄氏对质。若黄氏不是在演戏,她可能的确把紫鸢当成了她和夏知翰的女儿。她不止在欺骗别人,也在欺骗自己
很快,夜幕降临了,又一日即将结束。江世霖从朱云奇的手下口中得到,江光辉再次至客栈求见朱云奇,被拒之门外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两日,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夏芯的死。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有一个了结。
当天夜里,江世霖和朱云奇整整商议了一夜。夏堇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间,她梦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告诉她,再浓烈的爱情也有变淡的一天。就算是他,同样移情别恋爱上了其他女人。
从梦境中醒来,夏堇发现自己浑身是汗。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必要再去见黄氏,更不能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可是她想见她,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穿上衣裳,行至关押黄氏的房间外,她遣走了看守的婆子,推开房门。她尚不及点灯,角落传来黄氏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夏堇点亮烛台,循着声音看去,就见黄氏蜷缩在墙角。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是紫鸢要求的,也是她亲手替她上药。黄氏直至最后都没有告诉紫鸢真相。
夏堇在椅子上坐下,远远看着黄氏,问道:“你至今仍旧喜欢父亲?”
黄氏不屑地冷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她想要站起身,但她的手脚被绳索捆着,只能无力地跌回墙角。“是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所以你必须嫁给江世霖。”
夏堇心中诧异。她不觉得黄氏有能力左右江光辉。她重复:“你喜欢过父亲吗?”
“你听过狗改不了****这句话吗?”黄氏朝窗户看去。外面黑漆漆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你是夏家大小姐,你只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她嘲讽地轻笑。
“你之所以遇上黄家那对夫妇,应该是早就知道,他们经常往书院送果蔬。你处心积虑接近父亲,为了报仇?”
黄氏仿佛压根没听到夏堇的话,似自言自语般说:“我原本觉得崔文麒和你的父亲很像。后来紫鸢告诉我,他根本不姓崔,他只是个骗子。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至于江世霖,明月楼的女人,就连老鸨春娘,都巴不得爬上他的床。据说,他对女人不止慷慨,在床上也比一般男人强……”
夏堇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她说道:“就算父亲真的喜欢过你,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母亲,这只能说,父亲喜欢母亲胜过你。你没理由恨我。”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春娘的容貌。春娘看起来虽有二十五六了,但的的确确是美人。确切地说,明月楼的女人,就算是扫地的丫鬟,容貌也是十分出挑的。
黄氏压根不搭理夏堇,自顾自说道:“江世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从来都是不错的,只可惜,他的喜欢从来维持不了多久。让我想想,最长久的,好像就是一个月吧?还有的,他在第二天早上就不记得了。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多久?”
黄氏最后那句话触动了夏堇心底的那根弦。她从来不认为江世霖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她告诉自己,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黄氏的挑拨影响不了她。
夏堇刻意忽略黄氏的话,接着说道:“你没理由恨我,却处心积虑对付我,你想利用我,让母亲伤心?可惜,相公醒了,你们失算了。”
黄氏冷笑,并没有搭理夏堇,依旧自言自语:“一个女人,无论是遇上崔文麒,还是江世霖,都注定会伤心一辈子。你很像你的母亲。你没有为崔文麒伤心,将来,在江世霖抛弃你的时候,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自鸣得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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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套话
这一刻,夏堇后悔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应该听江世霖的,不该独自与黄氏说话。虽然明知道她在挑拨,但她还是受她影响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愿对紫鸢说实话,至少会对我说一说这十几年的感受。既然你想把一切带入棺材,我也不勉强你。”
黄氏再次冷笑,说道:“你不用套我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我不需要套你的话,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包括你的父亲是谁,你的母亲是谁。你怨恨祖父没有搭救你们母女,你觉得父亲对你始乱终弃。”她不屑地嗤笑,“你甚至觉得老天让三叔父保全了你的性命,就是为了让你找我们复仇的。”她仔细观察着黄氏的表情。她看到当她说到“三叔父”三字时,黄氏垂下了眼睑。她接着说道:“你被人利用,正是因为你报仇心切。你落得现在的下场,根本是你咎由自取。”
黄氏抬头打量夏堇。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的话,只是讽刺道:“你们若是真的知道了一切,此刻你就不会站在我面前。”她咳嗽了两声,用嘲弄的语气说:“其实你最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可是你偏偏不知道。”她得意地笑,“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的。”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夏堇反问,在脑海中思量始末,试图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联系起来。
按照她祖父的说法,黄氏之所以能够活着,大半是因为夏知贤。而她父亲过世的那天,夏知贤的举动也很可以。只是这些和那根断了树枝的榆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本以为父亲是去临县找媒婆的,但江世霖不止一次派人去临县追查。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的父亲去过临县。可张伯又告诉她,父亲倒下的方向,像是匆匆从临县往回赶。整件事有太多的矛盾之处。她一定漏了什么细节。
黄氏注视着夏堇,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她的眼神充满挑衅。
“我们在这里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夏堇轻轻摇头,“此刻你是阶下囚。谁胜谁负已经很明显了。”说罢,她起身欲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二叔父,二婶娘吗?”黄氏突然开口。
夏堇回头看她。黄氏是故意的。她想要掩饰什么?
黄氏高声冷笑,尖声控诉:“你们夏家,自诩为书香世家,其实不过都是些贪杯好色的伪君子。江家二老爷!”她哼哼,“他只是个趁火打劫的猥琐小人。”她注视着夏堇,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三叔,也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
“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江世霖的轻声责备打断了黄氏的高声谴责。房门也随之被推开了。
夏堇转身朝江世霖走去,意有所指地说:“我本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会有事情交代,结果……算了。”她轻轻笑了笑,“我正要回去找你,至于怎么处置她,朱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名义上,她也就是家里的一个下人,还是死了十几年的那种。”
江世霖知道夏堇的这些话是说给黄氏听的。直至两人走远了,他才问:“她还是什么都不愿说?”
夏堇点头答道:“刚才,我暗示当年是三叔放走了她。她没有反驳,却在我临走前特意暗示我,是她用女色迷惑了二叔。我想,三叔一定有问题。”
“等眼下的事情结束了,我们本来就要试探你三叔的。你根本不该过来找她。”
夏堇侧头朝江世霖看去。东方已渐渐泛白。微弱的晨光印在他的侧脸,让他的表情更显得清冷。这些日子,他对她越来越温柔,可他对旁人一向很冷酷,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次,让人不寒而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将来,他不喜欢她了,是不是就会用他的冷漠面对她?
“怎么了?”江世霖低头注视夏堇,“我不是责备你,我只是怕你受她影响。”
“不会的。”夏堇笑着摇头,迎视他的目光,“你好像瘦了。”
江世霖的脸上立马有了笑意。“你刚刚就在研究这个?”他握住她的手。
夏堇笑而不语,任由他牵着。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再加上江世霖从来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他怎么可能瘦了。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稍稍表现出关心,他就会很高兴,马上忘了追究其他的事情。大概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才会喜欢这种口头上的关切吧!夏堇暗暗叹息,习惯性地靠近他。她应该走在他身后的,可是他却喜欢与她并肩而行……
“你又在发呆了。”江世霖的声音拉回了夏堇的思绪。
“我只是在想三叔,还有父亲。父亲以为祖父真要把黄氏送去江南……父亲压根没去临县找媒婆……你说,父亲出府,会不会是因为黄氏?”
江世霖猛然停下了脚步。夏知翰去临县找媒婆,这一直是夏堇一个人的说辞。夏知翰出事的那条官道的确是通往临县的,但是去黄氏郊外的住处,若是走大路,也会经过那里。他之所以一直没法确认夏知翰当日的行踪,是因为夏知翰出城的时候,是走小路去找黄氏的。但是当他回城的时候,天开始下雪,他不得不走大路。
“我明白了!”江世霖惊呼。
“你明白了什么?”夏堇侧目。
“我……”江世霖犹豫了一下,“待我证实之后再告诉你。”在他眼中,夏堇太过多愁善感。他知道她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敬重的父亲对黄氏念念不忘。他拍了拍夏堇的脸颊,说道:“天色还早,你先去睡一个回笼觉。如果一切顺利,今晚我们就能回家了。”
“你和朱大人已经商议妥当了吗?”夏堇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口。
江世霖点头答道:“朱大人也不想事情再耽搁下去了。”他没有多言,只是催促夏堇回房休息,自己则下楼去找江福茂,让他重新调查夏知翰出事当日的行踪。之后,他又去请求朱云奇,把黄氏交给他处置。朱云奇爽快地答应了。
辰时,衙门贴出告示,称朱云奇已经把夏芯之死的案情查得清清楚楚,在未时便会开堂公审,所有人都可以听审。
告示才刚刚贴出,好事者奔走告之,不过小半个时辰,衙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全都等着第一时间占个好位置,看个清楚明白。
巳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神色憔悴的男人敲开了衙门的大门。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说他就是当中脱光衣裳抱住夏芯不放的那个男人,人群瞬时炸开了锅。听到男人大声说,他要状告夏芯骗婚,骗财,众人更是兴致盎然。有人叫嚷着夏芯已经死了,有人追问男人是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为了夏芯休弃嫡妻。
眼见着衙差带走了男人,便要把大门关上,人群开始鼓噪,叫嚷着要进去听审。衙差在大门口解释,并不是所有案子皆允许旁听,所以不能放众人进去。人群开始唏嘘吵嚷,有人大叫,钦差大人贴告示通知他们听审,冯大人却把大家关在门外,分明是不把钦差大人放在眼里。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中,县衙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人群外,王奎焦急地踱步。为了确保朱云奇会唤他作证,他必须现在就挤入人群,出现在众人的视线,然后在堂审之时,死在朱云奇面前,换取妻儿的将来。可这会让他怎么都挤不进去。每每他想大叫,或者冲进去吸引众人的目光,就有人把他推开。他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远处的茶楼上,朱云奇立在窗边,拿着远目镜观察王奎的一举一动。他的手下大多已经换上百姓的衣服,混迹在人群中。推搡王奎,不让他如愿的,正是他的手下。
朱云奇看了一会儿,见四下并没有特别的人,他放下远目镜,调侃江世霖:“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你居然为了王奎的妻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依他的意思,他们直接把王奎抓了便是。他的妻儿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运气如何。毕竟王奎没有报官,官府并没有责任。
江世霖随口说了句,他没有这么好心,凝视观察四周的情形。当日,夏堇被绑架的时候,有一个男人通知崔文麒离开。而官差听到王奎和黄氏的对话中,也有一个男人。他怀疑这个男人才是杀害崔文麒的真凶。黄氏被抓,一定还有一个人控制着王奎 。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也正躲在暗处观察。
朱云奇坐到桌前,拿起茶壶自斟自饮。他看得出,江世霖对于如何断案,比他的刑名师爷懂得更多。昨夜,他给出了优厚的待遇,希望他能成为他的幕僚,结果他居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不缺银子,他只想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和夏堇安安稳稳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对男人来说,子嗣固然重要,但他说出这样的话,为免太没有雄心壮志了。再说,他不是纨绔吗?哪有纨绔想要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他又不是没银子纳妾玩女人。
第234章 落幕(上)
朱云奇暗暗观察着江世霖,而江世霖的注意力全都在县衙的大门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突然间,他注意到茶寮旁的一个男人。“朱大人,那人是不是您的手下?”他急问朱云奇。
朱云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询问了手下,确认并不是他们的人。
“得把他拿下,他已经起了疑心。”江世霖眉头轻锁。他并不确定监视王奎的只有茶寮旁那人,亦或是还有其他人。
朱云奇见那个男人不止注意着王奎,也在观察人群,马上命手下把他擒住。眼见着王奎在街上左顾右盼,六神无主,朱云奇问:“他怎么办?就这么放着?”
“若是还有其他人监视他,一旦大人把他请上来,他的妻儿恐怕就没命了。”
“或许他的妻儿早就死了。这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朱云奇陈述。
江世霖何尝不知道,王奎的儿子只有五岁。这么小的孩子被绑架,若不是人口拐卖,一般情况下,三天就会被杀。此时离崔文麒的死已经半月有余。他对着朱云奇说:“大人,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朱云奇回头打量江世霖,吐出一句:“你,很让人费解。”
江世霖怔了一下,答道:“或许是因为我死过一回吧。”
县衙门口的人群并不知道他们被朱云奇的手下刻意引导,冯大人更不明白钦差大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而朱云奇只是警告他,小心行事,又不说到底要他怎么做。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叫嚷着,江家又不断派人找他,他心乱如麻,就怕乌纱不保。在师爷的建议下,他硬着头皮走出县衙的大门。
人群看到县令走了出来,鼓噪声此起彼伏,愤愤叫嚷,一定要旁观审讯。若不是钦差大人就在城内,冯大人早就命手下驱散人群了。这会儿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说,因为朱云奇要审夏芯的案子,他暂时已经把击鼓鸣冤的人收监,改日再审。众人自是不依,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
王奎想要挤入人群,可每次都不能如愿。他回头朝茶寮看去,欲请示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却不见了熟悉的人影。他立时慌了神。
酒楼上,朱云奇瞥了一眼刚刚被侍卫带上楼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但凡我遇上那些拿不懂事的孩子撒气的人,第一件事便是扭断他的手。”
他的话音刚落,男人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紧接着就看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耷拉下来了。这一刹那,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寒毛直竖。先前,在他突然被人从身后制住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上楼看到江世霖好端端站在窗口,他的心凉了。他正盘算着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审讯,结果朱云奇什么不问,直接折了他的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他顾不得锥心的疼痛,一下子跪倒在地。
看到男人又惊又恐,全身像没了骨头似的,江世霖满心失望。此人恐怕只是黄氏的棋子。细看他的模样,肯定不是与崔文麒一起绑架夏堇那人。这就是说,楼下的人群中很可能另有其他人监视王奎。
与江世霖估计的一样。男人很快向朱云奇招认了一切,声称自己只是收了黄氏的银子,替他办事的。令人欣慰的是,王奎的妻儿一直由他看守。黄氏也算还有些人性,并没有伤害他们。
眼见着冯大人快镇不住衙门前的民众,而江世霖也找不到人群中是否有其他人监视王奎。折了手的男人也说,一直只有他与王奎接触,朱云奇让江世霖带人找王奎的家人,自己则在侍卫的簇拥下慢慢走出了酒楼。
一行人才刚走到街上,便有人大叫:“钦差大人来了。”
朱云奇一脸和煦的笑容。他一边走,一边与百姓打招呼,不紧不慢走向冯大人。冯大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前,低声禀告,有人想要状告夏芯。
朱云奇惊讶地问:“他不知道夏芯已经被人害死了吗?”
冯大人答道:“据他自己说,他被夏芯害得身无分文,有家归不得,本来去了城外求死,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这才连夜进城,击鼓鸣冤。想来,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朱云奇尚不及回答,王奎在人群中心急如焚。他看不到扣押他的男人,眼见着朱云奇马上就要步入衙门了,他把心一横,直直朝朱云奇冲去。他没有注意到,早有人悄悄为他让出了一条道,正等着他“表演”。
“朱大人!”王奎低头跪在朱云奇脚边,“草民,草民要状告江三公子。”
“你要状告江世霖?”朱云奇低头看他,一脸兴味,“本官下午即将审理夏芯之死的案子,结果还没有开堂审讯,一个要状告夏芯,一个要状告江世霖。有趣,很有趣。”
“大人。草民愿意说实话,草民全都招了……”
“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既然状告夏芯的人击鼓鸣冤在先,本官就先审理那件案子……”
“大人!”
“住嘴!”冯大人呵斥王奎。
朱云奇一边命冯大人先把王奎带进去,等候问话,一边对现场的所有人保证,今天他一定会当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原事情的真相。
随着朱云奇步入县衙大门,衙门立刻被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就连影壁,窗户上都挤满了人头。朱云奇进后衙换了官服才行至堂上。此刻,在乔装打扮的“托儿”的刻意引导下,人群的好奇心被充分激发,不少人已经在心中演绎事情的经过,只等着朱云奇证实各自的猜测。
不待惊堂木响起,聚集了几百人的公堂马上静得鸦雀无声。朱云奇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命衙差把原告带上来。
男人刚刚被押上公堂,便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大人,小人名叫张世强,是淮安县人。三个月前,小人行商路过此地,遇上了夏家二小姐……”他“噼里啪啦”说了一个与夏芯偶遇,一见钟情,甜蜜恩爱的故事,接着又话锋一转,声称夏芯不止拿了他的银子和贵重物品,还唆使他回乡休妻云云。
朱云奇面无表情地听着,百姓们无论是否在茶楼前亲眼所见,多多少少都听说书人讲过这件事。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无论是对夏芯,还是对张世强,都是满脸鄙夷。
直至张世强说完了,朱云奇才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何证据证明?”
“大人!”张世强哭得更伤心了,哀声说:“草民知道自己愚笨,被人玩弄在鼓掌间,草民什么都不求,只求她把草民的传家之宝还给草民。”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传家之宝!”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人群开始鼓噪。
朱云奇示意所有人安静,又问张世强,传家之宝是什么,有什么特征,他如何证明东西是他的。张世强一一回答,口齿清楚,说话流利,描述详细。突然间,他惊问:“大人,什么是‘人都已经死了’?她不是已经看上别人了吗?她是为了别人才不要我的。”说罢,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朱云奇一声呵斥,“你把她如何看上别人的,原原本本说给本官听!”
张世强依照朱云奇事前的吩咐,把茶楼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朱云奇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睛的余光时不时朝边上瞥去。江世霖能否找到王奎的妻儿,决定了案子接下去该如何“审理”,他只是在用张世强拖延时间。
直至张世强说完了,朱云奇才问:“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言?”
张世强哀声说:“大人,当日的情形,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已经有不少人点头附和。朱云奇装模作样询问了几个目击者,沉吟片刻,他命衙差去夏家搜查,寻找张世强口中的“传家之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朱云奇眼见着自己再也找不出话题盘问张世强,他正琢磨着下一步,就听公堂外突然有人大叫:“还有一个人呢?当时在茶楼外,可是有两个男人的!”
朱云奇循着声音看去,早已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他暗暗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当日,在茶楼外坏了夏芯名声的两个男人都是江世霖安排的。眼前的“张世强”,名字是假,身份更是假的。他是江世霖从外地找来的,没人认识他,可另一个假扮富家公子的男人是王二的男宠,一旦被人识破,以王二和江世霖的关系,众人很难不做其他联想。
朱云奇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慌张。他不紧不慢地询问张世强,是否认识另一个男人。张世强义愤填膺地说,若是让他再见到他,一定认得。
朱云奇正想装模作样追问另一人的身份,人群中又有人大叫一声:“那个男人,王家二公子一定认得。他们经常在一处!”
第235章 落幕(下)
这一回,朱云奇虽然仍旧没看到是谁在说话,但他的手下看得分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们悄悄挤入人群,扣住说话的人,把他押去后衙审问。公堂上,朱云奇丝毫没有迟疑,马上命手下传王二上堂问话。
经过这一番折腾,派去夏家的官差回来了,带回了一尊玉佛。众人见玉佛与王世强描述得一模一样,全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王世强顿时痛哭流涕,直嚷着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
在王世强的哽咽啜泣声中,忽听有人大叫,衙门为何隐瞒夏知瑜、赵氏在大牢被人杀害的事实。
一听这话,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朱云奇面色凝重地走下公堂,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沉声问:“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死在大牢的?请站出来说话。”
众人左顾右盼,没人承认那句话是自己说的。朱云奇的目光扫过众人,扬声说:“众位乡亲,这一次的事情表面看起来是江家仗势欺人,可其中的内情可谓一波三折,不得不令人唏嘘,直呼匪夷所思。本官年轻,经历的事儿少,结果差点被人利用了。幸好本官醒悟得早。”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次高声询问:“刚才说话的兄台,请你告诉我,我明明已经封锁了消息,你如何得知牢里的情况?”
“朱大人,听你这么说,是不是夏家二老爷果真死了?”有人询问。
“是。”朱云奇毫不犹豫地点头,接着又道:“本官和冯大人,以及衙门的仵作都已经确认,他们是服食砒霜自杀的。至于自杀的原因,本官觉得他们是被人逼死的。”
“是被什么人逼死的?”
“说不定是被女儿气死的!”
……
众人议论纷纷。朱云奇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高声说:“本官之所以封锁了他们的死讯,是想找出逼死他们的凶徒。谁不应该知道他们的死讯,却得悉内情,就说明是他逼死他们的!”
“是他!”有人手指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围观的百姓有不少人认识他,知道他是不学无术的闲汉,专事坑蒙拐骗偷。众人瞬时让开了一条道,几百双眼睛聚焦在男人身上。
“来人,把他押到堂前问话!”朱云奇高喝一声,转身往回走,暗暗吁了一口气。眼下的这个小插曲并不在计划中,不过正因为这个小插曲,或许能让接下去的事情更顺利。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闲汉便招认,他在一个半时辰前收了五十两银子,在公堂之上爆出夏知瑜、赵氏已死的消息。其他的事他全然不知。衙差在他身上当场搜出了一锭银子。当被问及是何人收买他,他马上说,是前些日子被官府通缉的男人。
听到这话,朱云奇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按照他和江世霖的商议,他们原本就要把一切推到那个人身上,从而把黄氏摘出来,以免爆出夏家的丑闻。如今,有了当下这个前奏,后面的事会更加顺理成章,可信度也就更高了。
与此同时,闲汉的话也证实了江世霖的猜测,除了先前在茶寮被抓的男人,还有其他人监视王奎。在他们抓住茶寮中的男人那刻,另一个人很可能已经把王奎的妻儿转移去了其他地方。
此时此刻,朱云奇骑虎难下,只能先把闹事的闲汉收监,又催促手下,为何迟迟不见王二上堂回话,紧接着命张世强在一旁等候。
不多会儿,衙门外突然传来“江世霖来了”的呼喊着。朱云奇这才吁了一口气,高声命令:“来人,把王奎带上堂来!”
王奎自从被朱云奇的手下押入衙门,就一直身处恐惧不安中。为了儿子,他可以豁出性命。他不怕死,只怕朱云奇不相信他,他压根救不了儿子。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公堂,抬头就见老婆牵着儿子正朝他走来。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腿酥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爹!”小男孩大叫一声,扑向王奎。王奎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他的妻子亦是惊魂未定。见父子俩哭得伤心,她跪在丈夫身边,一边哭,一边说:“相公,是我轻信他人,险些害死琦儿,害死全家!”
所有人被这一番变故弄得莫名其妙,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不由自主盯着江世霖。众人只见他跟在官差后面,恭恭敬敬对着朱云奇行礼,又向冯大人打招呼。看他的样子,依旧华衣美服,神清气爽,玉树临风,哪里有半点曾经被审讯的模样。一时间,四周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朱云奇扬手示意众人安静,高声说:“乡亲们,大家都知道,王奎曾指证江家三公子杀害崔文麒。这件事到底如何,大家稍安勿躁,待会儿请王奎自己说明原委。”
王奎听到他的声音,幡然醒悟。他放开儿子,跪在地上对着他连连额头,片刻,又拉着妻儿一起磕头,泣不成声。
朱云奇深深叹了一口气,命手下扶起他们,感慨道:“其实,你最应该感激的人是世霖。若不是他,你们一家三口只能在地下相聚。”
王奎听到这话,又对着江世霖猛磕头。冯大人被朱云奇那声“世霖”震得回不过神。他回忆始末,这才恍然大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得罪江家。他谄媚地笑着,假装不明白,询问朱云奇事情的始末。
朱云奇朝着冯大人赞许地笑了笑,轻咳一声,高声说:“冯大人,先前你不是问我,既然崔文麒死的那天,世霖一整天都在家,王奎压根不可能看到他,他为何没有自证清白,反而拿银子贿赂王奎?”
“是是是。”冯大人连连点头,“就这点,下官怎么都想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世霖在那时候就知道,王奎的妻儿被抓,他受人要挟,才会诬告他。他不过是将计就计。”
“下官明白了。”冯大人再次点头,“江公子是怕他揭出真相,歹人会谋害王奎妻儿的性命,这才不动声色,甘愿受人冤枉。”
王奎听到这,拉着妻儿再次给江世霖磕头。不同于朱云奇和冯大人的做戏,王奎却是真心感激江世霖的。他诬告他,他却反而帮着他救人,这份恩情他就算豁出性命,有生之年也一定会报答他。
江世霖压根没料到朱云奇会把事情闹这么大。他主动请缨,带人找回王奎的妻儿,不过是想叮嘱王奎的妻儿,在公堂上不要提及黄氏,以免牵扯出夏知翰,又让夏堇感伤。他是纨绔公子,一直以来,对着他磕头求饶的大有人在,可真心感激他的压根没有。他尴尬地想拉起王奎,可他们一味跪在地上对他磕头,眼泪哗哗直流。
朱云奇瞥见江世霖的窘态,嘴角染上了几分笑意。他对着王奎语重心长地说:“王奎,你真是糊涂。妻儿被绑架,你大可以报官,你却选择诬陷他人,你这样做不止救不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你知道吗?”
“是,大人说得是。”王奎转而对着朱云奇磕头。
朱云奇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在客栈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喝问你,可是你呢?仍旧不愿意说出事实,让官府帮你救出妻儿。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冯大人立马凑上前说,是王奎运气好,遇到了江世霖和朱云奇,才能转危为安。朱云奇坐回判桌后,重重一拍惊堂木,命王奎一家把事情地始末说清楚。
直到此刻王奎才明白,后衙的时候,衙差命他在堂上不要提及黄氏是什么意思。他一五一十说出了经过。之后他的妻子也当众说出了被绑架后发生了什么事。朱云奇当众拿出了通缉犯的画像让他们辨认。两人想也没想就点头,王奎还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他浑身是血跑进他家的情境。旁观的百姓只觉得匪夷所思,峰回路转,不过王奎的邻居都证明,自崔文麒死后,他们的确再也没见过他的妻儿。还有人言之灼灼地说,看到面生的人在王奎家附近打转,现在想来,一定是江世霖或者朱云奇派去保护或者监视他的。
待到衙差把王奎一家带下,朱云奇拿着画像走到旁观的百姓面前,指着画像上的人,慷慨激昂地说:“众位乡亲,此人先是意图杀害江家三奶奶,失败之后,他又使出了下作手段诬陷江三公子。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没有!”
好像是为了附和他,人群中有人高声问:“朱大人,难道夏家三小姐的死,也和他有关?”
“这位小哥说得没错,正是这样。”朱云奇郑重地点头,“夏家三小姐虽然失德在先,但她罪不至死啊!可是他”他指着画像上的男人,“他不止命人侮辱她,杀害她,还以此威胁她的父母,逼得她的父母在大牢自杀。他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世霖逼死他们。他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毒辣,本官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各位乡亲,大家一定要认清楚此人的容貌。若是见到他,务必马上报官,切记,切记!”
第236章 不满
朱云奇的声情并茂,只为吊起全城百姓的积极性,再加上江世霖当众宣布,他拿出纹银千两悬赏,围观的百姓全都情绪激动,摩拳擦掌,仿佛只要自己抓住这人,就会成为涿州城的大英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饶是没有人再对案情有所怀疑,朱云奇还是将强奸夏芯的三人带上了公堂,让他们当众陈述自己是如何被收买,又是如何杀害夏芯,嫁祸江世霖的经过。
因朱云奇问得巨细靡遗,时不时还要慷慨陈词一番,直至天完全黑了,审问才算告一段落,此时众人早已忘记了王二,而江家众人也一早得了消息,江光耀和江光辉更是第一时间抵达了县衙。
江光耀见到江世霖,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江光辉激动之余,气得脸颊通红,指着江世霖的鼻子骂道:“我是你老子,看着老子急得上火,像龟孙子一下四处求人,你很得意是不是?那什么王奎,比你老子更重要?”
“父亲,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江光辉恨不得上前抽江世霖两个耳刮子,又舍不得伤到儿子。亲眼看到儿子好端端的,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梗着脖子怒骂:“我知道,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你是来讨债的!”
“父亲,您先消消气,听我说,您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去救那个姓王的,我和他压根不认识,我救他干什么!公堂上那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江光辉擦了擦眼角,奇怪地看着江世霖。江光耀按耐不住,急问:“世霖,所有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大伯,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其实是有人想害我们。那个通缉犯,只是一颗棋子……”
“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算计到我们头上!”江光辉狠狠一拍桌子。
江世霖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江光耀身上。他接着说道:“父亲,大伯,我从明月楼的扶梯上摔下,是整件事的开端。或者早在那之前,已经有人在谋算我们了。反正,那次他们没能害死我,于是设下连环毒计……”
“我知道,一定是夏家的人。”包括夏堇在内,江光辉不喜欢夏家的任何一个人。
“父亲,夏家也是受害者。先前我就对您说过,您想让我娶木槿,也在某个人的计划中。”说到这,江世霖微微愣了一下。若说黄氏是在近期才与什么人达成协议,互相交换仇人,那么在那之前呢?他和夏堇的婚事到底是谁促成的?想要谋害他的人肯定一早与夏家的某人有联系。会是夏知瑜夫妻吗?
江世霖不敢肯定,只能对着江光辉、江光耀继续陈述:“我瞒着所有人,让朱大人假意把我羁押,又故意为难大家,其实只是想让针对我们的人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续而露出狐狸尾巴。可惜,那人太奸猾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与我们有什么仇怨。”
“世霖,你为什么觉得,有那样一个人在针对我们。或许,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个人做的。”江光耀一边说,一边指着画像上的男人。
“大伯,此人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我们斩尽杀绝?以那人的狠绝,我相信他与我们一定有很深的仇恨。”江世霖说得万分肯定。
江光耀看着他,追问:“难道你有怀疑对象了?”
江世霖苦笑着摇头,回道:“大伯,我刚才就说了,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是我怀疑,事情一定和江姚氏有关。”
这话让江光辉和江光耀瞬时变色,特别是江光辉,原本猪肝色的脸颊立马白得像纸片一般。他喝止江世霖:“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没必要再提及。”
“父亲,若果真像您说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娄兰阁又怎么会闹鬼……”
“够了!”江光辉一声呵斥,“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许提及娄兰阁!”
“父亲!”江世霖疾呼一声,用恳切地目光看着江光辉,眼睛的余光却丝毫没有离开江光耀。从他被朱云奇“羁押”开始,江光耀的行为、话语没有丝毫异常。为了替他洗清罪名,他向朱云奇提出了所有疑点。虽然他可能在心里觉得,是他找人强奸夏芯,但他的的确确试图救他。只是除了他们一家,还有谁那么了解他,又有能力安排那么多事情?
这段日子,江世霖不屈不挠提及娄兰阁,江光辉早有不悦。此刻听他再次提及,他的脸由白转青,沉声说:“行了,一切回家再说。我还有很多事情问你。”他不能由着夏堇呆在他身边迷惑他。
江世霖急忙拉住转身欲走的江光辉,说道:“父亲,大伯,这一次多亏了朱大人。若是他不信我,恐怕我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所以我在天香楼订了酒席,宴请朱大人和冯大人。”他以此为由绊住两人,是为了给夏堇时间,单独和小潘氏说话。
夏堇在江世霖找到王奎的妻儿之后就回到了江家。她回池清居梳洗之后,立马至蘅安院求见小潘氏。这个时候,江光辉已经和江光耀去了衙门。
小潘氏自从得知江世霖一直好端端的,从未被朱云奇怀疑,更没有被严刑逼供,心中的不悦可想而知。可她只是继母,即便再生气也不能摆在脸上,还要反过来劝着江光辉。这会儿看到夏堇毫发无伤站在自己面前,她随口关切了几句,敷衍地说:“这几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早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母亲,儿媳有话对你说。”夏堇说罢,抬头看了看小潘氏身后的竹青。
小潘氏只当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垂眸盯着桌上的茶杯。江光辉生气,因为江世霖是他的宝贝儿子。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她拿着那封书信哀求朱云奇,不过是她多管闲事。
书信!
小潘氏猛然抬眼朝夏堇看去,吩咐竹青:“你带着她们下去,然后在廊下守着。”待到房门关上,她沉声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母亲,先前我没有明白您的苦心,我想郑重地向您赔个不是。”夏堇不知道书信的内容,不敢主动提及。另外,综合前前后后的事情,小潘氏或许不爱江光辉,与江世霖丝毫没有母子之情,但她是称职的江家二太太。她把“继室”的角色当成了自己的工作。
小潘氏看着夏堇,轻轻一笑,回道:“你的话把我说糊涂了。你有什么事,需要向我赔不是吗?”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觉得,往后应该与您多亲近。”夏堇停顿了一下。感觉到小潘氏正看着自己,她接着说道:“之前的很多事,我和相公都应该对您说声‘谢谢’。”
小潘氏讥讽地轻笑。江光辉和江世霖从未感激过她。江世霖与她,一向接触不多,而江光辉呢?有些时候他是信任她的,可他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实在很伤人。她早已学会了不在乎。她端起茶杯掩饰情绪,不甚在意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说谢谢之类的,就太见外了。”
“母亲,这次的事,我是去了客栈才知道,朱大人一早发现有人想诬陷相公。朱大人生怕我坏了他们的事,这才命我留在客栈。”
听到这,小潘氏想说什么,抿了抿嘴,最后只是不声不响地放下茶杯。夏堇接着说道:“相公是在得了母亲的提示,至客栈求见朱大人的时候,才知道朱大人的打算。”
“听你这么说,朱大人这是怀疑我和你们的父亲,这才不让你回来的?”
“母亲不要误会。”夏堇急忙否认,“老爷和母亲对我们如何,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她抬眼看了看小潘氏,“只是家里人多口杂,最不定哪个小丫鬟会不小心说出什么话,让有心人士听了去,因此我们才没有送信回来。”她再次看了看小潘氏,心中犯愁。朱云奇很清楚,她和江世霖知道小潘氏曾送信给他,但他一句都没有提及。他们必须从小潘氏口中知道,那是一封什么书信。
“我知道了。”小潘氏淡淡地应了一句,同样看了看夏堇。她也想知道,夏堇和江世霖是否知道那封书信。那东西虽然被朱云奇毁了,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当时她直觉一切都是迫不得己,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你回去歇着吧。”她再次催促夏堇。
夏堇心中焦急,脱口而出:“母亲,先前我害怕老爷容不下我,曾经想永远离开。现在,我只想永远留在相公身边,和他白头到老。”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话?”小潘氏失笑。
“母亲,昨日朱大人很生气,就在您见过他之后。”
闻言,小潘氏立马沉下了脸。“你想暗示什么?”她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母亲,我和相公都知道,您是去替我们求情的。若不是为了我们,您不会特意把朱大人的为人告诉我们,更不会特意走那一遭。这次是我们让您操心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您处处替我们考虑……”
“行了。”小潘氏打断了夏堇,“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打听书信的事,不用拐弯抹角的。”
第239章 非她不可
自大尤氏死后,江光辉的女人一个接一个,他也从不管束江世霖在外面的荒唐行径,可是让儿子纳一个欢场女子为妾,他还是心有抵触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听到下人说,江世霖来了,他对小尤氏说了句:“我自有安排。”把她打发走了。
江世霖在院子里中被小尤氏拉住,说了两句话,这才进屋向江光辉行礼。江光辉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端起桌上的鲍鱼粥喝了两口,皱了皱眉头,扔下勺子问道:“你找我有事?”
江世霖见屋子中并没下人伺候,这才说道:“父亲,昨晚您对我说了很多话……”
“不过是一些酒后胡言。”江光辉打断了他,又忍不住问:“我都说了什么?”
“其实,以前的事,您对木槿,多有误会。”
江世霖才说了这么一句,江光辉的眼中已经闪过不悦。他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先前她是不是被崔文麒绑架,之后与他单独呆了几个时辰?”
“父亲,就像我先前告诉您的,崔文麒意图绑架是真,但仅此而已。”
“好,这事暂且不论,但先前的事,你一清二楚。我做足了礼数,让媒婆拿着重礼上门,可夏家是怎么对我们的?还有,你没醒的时候,她和卫晨……”
“父亲,我对您说过,木槿与卫大夫之间,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用说了。”江光辉断然摇头,“本来,我早就不想留她。现在,既然你喜欢,暂时就让她留在你身边。至于你未来的妻子,我会慎重选择……”
“父亲,她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另外,你既然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下绿萝,就把她接入府中吧。”
江世霖知道,江光辉一向把欢场女子当成玩物。他居然要求他把绿萝带回家,这就表示在他心中,夏堇还不如绿萝。绿萝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很清楚。他绝不会自找麻烦。“父亲,我已经把她送人了。”
“你把她送给谁了?”江光辉压根不信。他甚至觉得,因为夏堇,儿子彻底变了。另外,他是否身有隐疾,他无法肯定。他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桌子。自从“夏堇”两字出现在他的视线,他的生活就没一刻安生。一定是她的八字和江家相冲。他决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江光辉思量间,江世霖同样在思考。他买下绿萝不过是迫于受伤前的承诺。就算他没有爱上夏堇,他也不会纳绿萝为妾。他本打算把她留在明月楼晾着。待她确认他对她无心,自然会去找其他目标。如今,恐怕他得先下手为强。“父亲,我买下绿萝,是因为她极聪明,又懂得哄人。您不是一直想和京里的人搭上关系吗?到时她有大用处。”
江世霖一会儿说,他已经把绿萝送人了,一会儿又说,是预备以后送人的,江光辉一听便知道这些都是他的推搪之词。他不容质疑地说:“绿萝这样的女人,多得是,以后的事我自会安排。”
“父亲,我不是您,木槿也不是母亲……”
“你说什么!”江光辉猛然站起身,怒道:“她怎么能和你的母亲比?”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江世霖懊恼自己的失言。
在江光辉心中,即便他对大尤氏有再说的怨恨与不满,也绝不容许旁人说她半句不是,包括他们的儿子。他瞪着江世霖,失望地说:“世霖,自你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世霖表情一窒,低头回道:“父亲,我喜欢木槿。我,非她不可。我知道,您明白这种感受的。”
江光辉一下跌坐回椅子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的儿子他了解,他并不是开玩笑的。“这才多少时间?”他失笑。当初,他喜欢上大尤氏,不过是惊鸿一瞥。有些事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父亲。”江世霖上前两步,半跪在江光辉面前,抬头看着他说:“我从没有这么喜欢一个女人。绿萝再美,再温柔体贴,都比不上木槿。她有很多缺点,她总是口是心非,又喜欢胡思乱想,可我就是喜欢她。在我眼中,哪怕她生气使小性子,也是最美丽的……”
“她不会喜欢你的。”江光辉悲从心中。“就算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真心喜欢你。她对你最多就是感激,是依附。她的心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的。直到她咽气,你也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江光辉的脸上满是悲戚,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江世霖在昨晚就听过这些话。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木槿也喜欢我。只要我没有其他女人,她的喜欢是不会变的。”
“世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光辉满脸震惊。他爱大尤氏,但还是接受了她安排的通房。
江世霖郑重地点头,回道:“父亲,您应该比我清楚,外面那些女人,都是一样的。有时候,不要说她们的名字,就算是容貌,我转身就忘了。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记住了她。先前我们迟迟没有圆房,因为我知道她还没有喜欢上我。可即便她不喜欢我,我宁愿回家与她怄气,也不想在外面对着其他女人。父亲,您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
江光辉依旧只是震惊地看着江世霖。许久,他一字一句说:“我应该一早把她杀了。”
“父亲,您说过,妻子只是生儿育女的工具。既是如此,我娶什么人对您而言根本没有区别。您若是为了江家的子孙,她读得书比我多,性格温顺,容貌秀丽,心地善良,是最适合当母亲的人……”
“世霖,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她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当初,她为了保住性命,不惜谎称与你早有私情。她为了能够回娘家探望她的母亲,在雪地里跪了几个时辰,只为了让世澈同情她。她撺掇卫晨与她私奔,也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活着,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父亲,您说的事,我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这么说吧,若不是为了岳母,她不会上花轿,也不会努力活在这个世上。”说到这,江世霖的心中一阵抽痛。夏堇为了母亲而活,但她的母亲却让她失望了。她受了太多的伤害。“父亲,我喜欢她,我想保护她。为了我,我希望您能试着接受她。退一万步,就算她不喜欢我了, 我也希望她好好活着。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江光辉苦笑。他曾经对自己的父亲说过,大尤氏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人,他非她不娶。他的父亲屈服了,可最后,她却伤了他的心。“世霖,女人是很固执的。她若是不喜欢你,不管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喜欢你。现在,趁着你对她的感情不深……”
“父亲,已经太迟了。”江世霖断然摇头,“退一万步,即便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我也只喜欢她一人。若是我有子女,只会是她生的。”
“你!”江光辉的拳头重重一锤桌子,站起身背对江世霖,“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世霖不明白,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父亲为什么还是那么固执。他对生母的印象不深,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告诉他,女人只是玩物,不值得喜欢,更不能付出真心。他看着江光辉的背影,昨晚他说的那些话,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他们父子,用涿州百姓的话,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同样的好色荒淫。
“父亲,与母亲成亲,您后悔过吗?若是时间回到二十多年前,您还会坚持娶她吗?”江世霖询问。他知道答案,昨晚江光辉就把答案告诉他了。
江光辉没有回答,只是冲江世霖挥挥手。“你先回去,我头痛,要歇一会儿。”
“父亲,我对木槿的喜欢,和您当年对母亲的感情是一样。我相信,我和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是喜欢我的。我只想和她白头偕老,希望您能成全。”说罢,他对着江光辉行了一个礼,退出了屋子。
江光辉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这才转头朝院子内看去。江世霖和江世,他一向偏疼大儿子,因为他的身上有太多大尤氏的影子。他用真心对待大尤氏,但她对他只有虚情假意。可时间若是回到二十年前,他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娶她。即便她从没爱过他,她替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可是从另一方面考虑,江世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害?
江光辉的眼眶湿润了。每一次,他看着江世霖,就会想到大尤氏。这个世上,他最爱的就是他们母子。可同样是他们,让他一辈子痛苦难受。他们父子不能走上相同的道路。即便江世霖会恨他,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重复自己的悲剧。
“来人,请太太过来。”他扬声命令。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第240章 伤痛
小潘氏行至江光辉面前,见他衣衫不整,正要命竹青替他更衣,就听他说:“我有事交代你。”小潘氏挥手示意竹青带着小丫鬟们退下,给江光辉倒了一杯热茶。
江光辉沉声吩咐:“八月十五,你带她去上香,然后给她一杯毒酒。”
小潘氏险些摔了手中的茶壶。她不可置信地问:“老爷,您是说堇儿?”
“对。”江光辉点头,“世霖那边,事后我会对他解释的。”
“老爷,妾身不明白。妾身以为您已经改变主意了。”小潘氏的心思千回百转。
“你对她,改变看法?”江光辉冷哼,续而又道:“也对,你们是同一类人,自然会惺惺相惜。”
小潘氏忽略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劝道:“老爷,就妾身看来,世霖和堇儿……”
江光辉重重撂下手中的杯子,讥笑着问:“你想告诉我,她也喜欢世霖?”
“老爷,人心都是肉长的……”
“若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问问自己,为何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
小潘氏一下子面如死灰。
江光辉一甩衣袖,行至窗口背对小潘氏,冷声说:“不要以为我是傻子。”
小潘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艰难地说:“老爷,子嗣是讲缘分的。妾身只有敏慧一个女儿,是妾身福薄。”
江光辉笑了起来,尖声讽刺:“好一个福薄,果真是大家闺秀。”
小潘氏低头跪在地上。炙人的沉默中,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青石地砖上。
江光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着窗外。大尤氏让他伤心痛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想着她,念着她。小潘氏和大尤氏是同一类人。他虽称不上爱她,但至少是尊重她的。可她和大尤氏一样,从心底看不起他。她们尽心服侍他,照顾他,不过是因为她们是他的妻子。他一直知道,大尤氏生下江世霖,小潘氏生下江敏惠之后,她们便不愿再替他生孩子,甚至不愿与他同房。有她们作为前车之鉴,他怎么会糊涂得替儿子求娶夏堇?
小潘氏低头跪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有些事,她无从解释。她很感激江光辉,没有把一切挑明。他虽然粗俗,很多时候根本不讲道理,说话伤人,但至少他的心肠不坏。他的确有理由生她的气。她再怨,再恨,再伤心,都必须扮演好江家二太太的角色。这是她的职责。
小潘氏双拳紧握,压下眼中的泪水,低声劝说:“老爷,妾身明白您的忧虑,但是换一个角度,若世霖的确喜欢堇儿,而她不在了,世霖怨恨我们还在其次,恐怕他会一辈子记着她,念着她。我想,这不是老爷想看到的。”
江光辉依旧没有说话,但不可否认,小潘氏说中了他心底最深的忧虑。他只想儿子高兴,不想他走上他的老路,可江世霖那些话,你二十多年的他一模一样。
“老爷,不管她对世霖是否真心,至少妾身相信,她是真心的,世霖也是这么认为。只要世霖一直相信这份‘真心’,就绝不会伤到他。再说,世霖年纪不小了,家里的事迟早都要交给他。不管是您,还是故去的大姐,都不希望看到他声色犬马过一辈子。这一次,或许是契机。”
“我不相信她。”江光辉摇头。
“只要她能让世霖相信她就够了。”
“世霖不需要她的虚情假意。”江光辉转身对着小潘氏怒吼。他的儿子值得更好的女人,他的妻子必须真心实意死心塌地对他。
小潘氏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她用意志力强撑着,一字一句说:“老爷,妾身以为,您比其他人更理解世霖的心情。”
江光辉再次背过身去。他的儿子居然告诉他,非夏堇不可。他苦笑,对着小潘氏说:“你去警告她,将来她若是让世霖伤心,我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小潘氏点头应下。她行礼退下,才跨出大门,突然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竹青急忙上前扶住她,急切地问:“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小潘氏推开竹青,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
“太太?”竹青欲上前搀扶她。
“没事。”小潘氏横了竹青一眼,命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她抬起头,如往日一般行走,脸色也慢慢恢复了,可她的心却异常苦楚。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也希望儿女绕膝,丈夫疼爱的日子,但是在她第一次踏入涿州城的那刻,她的悲剧人生就已经注定了。
行至蘅安院,她遣退了所有丫鬟,独自跨入屋子。枯坐在桌前,她的目光紧盯着桌上的茶杯,思绪早已飞回了过去。若大潘氏没有嫁给江光耀,若没有那座煤矿,她是绝不会嫁给江光辉的。如果她没有嫁给江光辉,她的人生会不会不同?
想到这,小潘氏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狼藉,她怅然苦笑,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她咬牙想要止住眼泪,泪水却掉得更凶了。她用双手抓住桌布,用力一扯。茶杯连同茶托、灯盏,全都摔在了地上。
“太太?”
竹青的声音唤醒了小潘氏。她跌坐回椅子上,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没事,你进来吧。”她深吸两口气,正襟端坐。
竹青推门而入,看着满地的狼藉,担忧地朝小潘氏看去。
“你收拾一下。”小潘氏命令,停顿片刻又道:“今日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东府。”
竹青点头,独自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桌布。小潘氏呆呆地坐在一旁,直至竹青收拾完了,她才吩咐:“你去打听一下,三爷、三奶奶今日都做了什么。对了,上次让你打听的事,结果如何?”
竹青为难地回答:“前些日子,三奶奶在池清居换了不少下人,她和三爷又一向不喜欢丫鬟时时刻刻在跟前伺候,不过三爷十分喜欢三奶奶应该不假。”说到这,她脸颊微红,小声禀告:“听说,三爷和三奶奶多次一起沐浴。”
“那上一次呢?三爷明明一直都在池清居,为什么谎称一大早就去明月楼了?”小潘氏追问。
“回太太,据杏红说,因为三奶奶前一天受了惊吓,所以三爷一整天都在屋里内陪着三奶奶。不过奴婢问过负责浆洗的小丫鬟。奴婢猜想,三爷和三奶奶可能是在那时候圆房的。三爷谎称去了明月楼,大概是三奶奶的意思。”
小潘氏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又问了几件琐事,便遣退了竹青,依旧一个人坐在屋子内。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小丫鬟说,江世霖求见,她检查了妆容,这才命他进屋。
江世霖自辞别江光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先前他的那番话或许能让父亲接受夏堇,也可能迫使他对夏堇下毒手。听说自己走后,父亲立马把小潘氏叫了过去,他急忙过来求见。对着小潘氏行过礼,他说道:“母亲,我来找你,有两件事……不,三件事……”
小潘氏点点头,示意江世霖继续往下去。她没有见过大尤氏,但单看江世霖就能知道,她必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母亲,前几天,若不是您派人通知我朱大人的脾气秉性……”
“感激的话,昨日你媳妇已经对我说过了。你直接说第二件事吧。”小潘氏打断了江世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江世霖点头,“另一件事,相信木槿也已经对您说了。”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小潘氏,暗示性说:“朱大人后天便会离开涿州。”
“我已经告诉你媳妇,我交给朱大人的书信,和大家都没有关系。”
“母亲,或许您觉得,朱大人烧毁了书信,反而会比较安心,但事实上,朱大人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很难不做揣测。至少他一定会想,您是从哪里得来书信的,又有谁看过书信。”
小潘氏愣了一下,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令他安心的。”
江世霖谢过小潘氏,直接问道:“母亲,刚才父亲请您过去,是否为了木槿?”
小潘氏深深看了江世霖一眼。以前,江光辉怕她虐待江世霖,所以她和江世霖的接触很少。再后来,江世霖年纪大了,他们不适合有太多的接触。因此,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对他称不上了解。不过即便不了解,她还是隐约觉得,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变了很多。别的不说,光就他两个多月没有在外留宿,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江世霖心中焦急,追问:“母亲,父亲是不是交代了您什么事情?”
“你不用紧张,你父亲只是交代八月十五那天的琐事。今年是堇儿第一次与我们一起过节,他吩咐我好生准备。”
听到这话,江世霖暗暗吁了一口气。小潘氏再次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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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已经到中后了,大家看出整件事的脉络了吗?本来打算100万完结的,现在已经70万了,估计得奔110万了,~~~~(>_<)~~~~
第241章 毒酒
江世霖与小潘氏说话的当口,夏堇正在池清居面见陆三一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朱云奇抵达涿州之前,江世霖就曾带她去明月楼后巷的小院见过陆三。此刻,陆三一家对她感恩戴德,只差没有诅咒发誓,这辈子都会效忠于她。
夏堇相信江世霖的判断,不过她担心陆三的儿子陆秉赌瘾再犯。陆秉连连说,他没了两根手指,已经记住了教训。他若是再与人赌钱,哪怕只是打赌,他愿意把两只手都砍下。
话说到这份上,夏堇只能姑且相信他。至于陆三的女儿妞儿,夏堇第一次看到她,感觉她与江世霖形容得差不多。大概是前些日子在青楼吓到了,她跪在父兄身后,低垂着头,一动不敢动。夏堇替她改名春红,命丁香带她下去安顿。
待陆三一家离开,杏红对着夏堇说:“三奶奶,春红年纪小,又没什么经验,恐怕最多就是做些二等丫鬟的活儿。先前院子里一下子去了那么多人,依奴婢看,得再添置一些。”
夏堇看了杏红一样,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这添人的事,得看仔细了,慢慢选,不能急在一时。幸好,院子里只有我和三爷,暂时只能让你和丁香辛苦一些,平日里让春红打个下手。”
杏红碰了一个软钉子,只能点头称是,躬身退了下去。夏堇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有股说不明道不白的不舒服。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她此事的感受就好像自己心爱的东西正被杏红觊觎。偏偏江世霖并不属于她,更不是她的玩偶,而他对杏红没有男女之情,却又十分信任她。
不多会儿,丁香回到屋子,夏堇问道:“你觉得春红如何?”
丁香想了想,回道:“现在看起来,是个老实忠厚的,说话处事都十分小心翼翼。”
夏堇点点头,慎重地交待她:“她刚刚过来,你多注意着些,不要让她和杏红有太多的接触。”
“三奶奶,您的意思是?”丁香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希冀。先前她和吕嬷嬷都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她们处处让着杏红。以前虽然是杏红管着院子里的琐事,可现在,主子才是池清居的女主人。
夏堇原本想着,杏红对江世霖十分忠心,她离开之后,杏红定然会用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如今,她既然决定留下,这些事自然是她这个做妻子的责任。她交待丁香:“相比其他人,三爷最信任杏红,不过她怎么都是要嫁人的,所以院子里的事,你要多留心,省得将来措手不及。不过她毕竟在这里呆得最久,也是伺候三爷时间最长的,你不要做得太明显,让三爷为难,明白吗?”
丁香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也知道主子终于有了为人妻子的自觉。她点头应下,连连保证自己会有分寸。
夏堇看她一脸兴奋,急忙叮嘱她:“你不要太过急进,以后的日子长得很。还有,厨房的王婆子以前是跟着过世的太太的,三爷对她,多多少少都有不同的情分。”
丁香急忙表示自己心中有数,也会多多留心新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竹青派小丫鬟过来传话,小潘氏请夏堇过去。
先前夏堇去向小潘氏请安,因江光辉急着叫小潘氏过去,两人话说到一半,她只能先行回池清居。这会儿,她以为小潘氏只是找她把未说完的话说完,结果进屋就看到小潘氏一脸凝重,而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
“你们全都退下,把门关上。”小潘氏吩咐竹青等人,又命她在廊下守着。
夏堇心生不好的预感,只能小心翼翼地上前向小潘氏行礼。小潘氏没有应她,阴沉着脸询问:“你是不是曾被崔文麒掳劫,与他单独呆过几个时辰?”
夏堇表情一窒,坚定地摇头:“回母亲,崔文麒的确意图掳劫我,但他并未得逞……”
“你还狡辩。”夏堇厉声打断了夏堇,“这事是你父亲刚才告诉我的,有证有据。”
“母亲,我不知道父亲的证据是什么,但我从未与崔文麒单独相处。这一点丁香可以作证,相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夏堇言之灼灼。她并不知道江世霖找过江光辉,她只知道,江光辉一向不喜欢她,她想要和江世霖天长地久,就不能被江光辉抓住把柄。
小潘氏能够明显感觉到夏堇的决心。她的目光紧盯着夏堇,一字一句说:“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公堂,不需要你所谓的证据。你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母亲,一定是父亲误会了,我可以解释清楚的。”
“不必解释了。”小潘氏推了推桌上的酒壶,“你应该知道,女人的名节比性命更重要。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你不要让我为难。”
夏堇瞬时脸色煞白。不用问,酒壶里装的一定是毒酒。江光辉居然想逼她服毒。她深吸一口气,回道:“母亲,我自然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没什么比名节更重要,所以就算是死,我也必须向相公解释清楚。”
小潘氏的嘴角动了动。她注意到,夏堇不再称呼江世霖“三爷”,她一直称他“相公”。她沉下脸,冷声说:“世霖那边,不需要你去解释。”
“母亲,没见到相公,我绝不会饮下此酒。”夏堇态度坚决。
小潘氏心知,夏堇若真要解释,应该找江光辉才对,她口口声声江世霖,无非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唯有江世霖才能救她。她轻咳一声,一字一句说:“你不要逼我动手。”
“母亲。”夏堇屈膝跪下,“我想,这壶酒,相公定然是不知情的。我若是真的饮下,他一定会追究原委。父亲一向疼爱相公,到时母亲只会左右为难。”
小潘氏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她表情镇定,心中却很清楚,夏堇说的是事实。她按捺下纷繁的心绪,接着说道:“今日的事是老爷吩咐的。世霖很清楚,我一向都只会按照老爷的吩咐行事。”
“就算相公知道,您只是按吩咐行事,但这壶酒终究是您逼我喝下的。若是再加上父亲和相公一向父子情深……”夏堇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小潘氏。
小潘氏的心被夏堇的话狠狠撞了一下。江光辉和江世霖是父子,夏堇和江世霖是夫妻,唯有她是外人。在江光辉心中,他的妻子只有大尤氏一人。她有什么?只有一个尚不懂事,终究要出嫁的女儿。她的心中涌过一阵酸涩苦楚。她按捺下各种情绪,面无表情看着夏堇。“我再问你一次,你没有被崔文麒掳劫,也没有被他挟持几个时辰?”
“是。”夏堇斩钉截铁。
“那世霖呢?”
“媳妇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一直说,要向世霖解释。因为你们拜过堂,因为他是你的相公?”
夏堇心中疑惑。此刻她人在蘅安院,若小潘氏命人强行给她灌酒,她没有胜算。想到小潘氏是因为她的那句“喜欢”,才将朱云奇的背景告诉她和江世霖,她直觉回答:“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但我不能让相公误会。这个世上,他是我最在乎的人。”
小潘氏审视夏堇,似乎在研究她这话的真假。
“母亲,没有见到相公,这酒我是绝不会喝的。”
“我明白,你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世霖才能救你。”小潘氏讥讽地轻笑。
夏堇低头不语。小潘氏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再说即便大户人家死一两个丫鬟是极平常的事,但她毕竟是江世霖的妻子。难道她只是在试探我?夏堇的思绪千回百转。片刻,她对着小潘氏说:“母亲,我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不能忤逆父亲,但是我必须告诉相公,这个世上,我只喜欢他,他是我最在乎的人。他若是不信我,或者他要我以死证清白,我绝无怨言。”
“很好。”小潘氏伸手拿起酒壶,把桌上的杯子斟满,问道:“若是我命人强行灌你饮此毒酒呢?”
夏堇几乎可以肯定,小潘氏只是在试探她。她答道:“母亲,若是如此,只能恕媳妇不孝。媳妇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让相公误会。”
小潘氏轻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夏堇说:“原本这只酒壶所盛的确是毒酒。一直以来,世霖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在你父亲心中,他的妻子自然必须是最好,不能有一丁点污迹。所幸,崔文麒已经死了,你二妹也死了,死无对证。其他的,全看你怎么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是,媳妇明白,多谢母亲。”夏堇恭声回答,心中却生出一股隐忧。崔文麒和夏芯的确死了,但是与他们一起的男人还活着。他看到崔文麒扯开了她的衣裳。现在全城都在搜捕那个男人。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小潘氏瞥了夏堇一眼,接着说道:“我不管你对世霖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你必须让所有人相信,你对他完全出于真心。这个‘所有人’包括世霖,包括我,最重要的,包括你的父亲。用他的话。若是你有一丁点辜负了世霖,赐你毒酒,太过便宜你了。他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可记住了?”
面对小潘氏的疾言厉色,夏堇只能点头称是。
小潘氏看了她两眼,命她起身,自己则行至一旁,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当着夏堇的面打开,问道:“你应该认识里面的东西吧?”
夏堇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
匣子里是什么呢?猜中的有奖。
第244章 驱逐
夏堇本该与江世霖一起去二门迎接江家众人,但夏佥把她叫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江世霖虽然不放心,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把她带走,但有些话只能由夏堇私下对夏佥说。他叮嘱了她几句,随着夏知贤离开了。
江光辉的护短是众人皆知的,这一次夏佥终于深刻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他和江世霖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见江世霖已经走远,夏堇依旧看着他的背影,他忍不住提醒:“上次我就对你说过,对女人而言,儿子比男人更可靠,特别是像江家这样的人家。”
夏堇回过神,没有应夏佥的话,只是问道:“祖父,几位堂弟妹,您打算如何安置?”
“你大弟年纪不小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其他的,暂时先跟着我吧。”夏佥一声叹息,再次问道:“他们死在狱中,果真与你们无关?又或者,是世霖瞒着你……”
“祖父,就算你不相信相公,你也应该想到,如果二叔父他们还活着,此刻我就不会烦恼几位堂弟妹的将来。如今,我只担心他们会不会怨恨我和相公。其实,相公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现在是我求着他,若是他们把他惹恼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连我一起恼了。”夏堇轻蹙眉头,一脸为难。
“那你想怎么样?”夏佥心中不悦。夏堇根本就是在威胁他。
夏堇并不在乎夏佥的态度,她意有所指地说:“祖父,您也说了,大弟年纪不小了,我想,二叔父做过什么,他并非全然不知情,您说是不是?”
夏佥表情一窒。夏知瑜大逆不道,他念着人都死了,不想再追究,可他的子女呢?他们不可能不知情。就算是夏知贤夫妻,他们在他面前哭得声泪俱下,可若不是二房和三房有了利益之争,闹翻了,他们也是乐于看到他被软禁的。
一夕间,夏佥觉得自己老了十岁。这几天,他一直想着如何利用江世霖对夏堇的感情,重振夏家,可重振了夏家又如何,他的儿孙都是不肖子孙,没一个成器的。他心中恼怒,冷声说:“你想告诉我,这个家,我只能交给你们选择的夏明辉?”
“祖父,我和相公从没有这个意思。明辉聪明伶俐,我们只是希望他能代替我,陪伴母亲左右。”
夏佥冷哼。他这声冷哼并不是针对夏堇,他只是心中为难,夏家该何去何从?他在百年之后应该如何像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夏堇在夏佥面前站了一会儿,主动开口:“祖父,刚才相公顾着您的面子,才没有提及,其实黄氏本不姓黄,她一早就处心积虑接近父亲。”她把黄氏、李嬷嬷和紫鸢等人的关系和盘托出,最后问道:“祖父,二三十年前的事,我不知道原委,我只是在想,所谓树倒猢狲散,那个时候,没有对黄氏的家人出手相救的人不在少数,她为什么独独恨上我们?”
夏佥一下子跌靠在椅背上。当初,他以为黄氏的生父不会轻易倒下,所以在事情没有明确揭发前,他答应过她们母女,若是有事,他会提供庇护。之后,为了夏家,他只能与他们撇清关系。如今看来,黄氏对夏家的恨,全因他给了她们希望,又亲手打破。是他出尔反尔在先。
在此刻之前,夏堇确实不知道当年的事是否有内情。如今,看夏佥的表情,她知道一定是他理亏。她不想追究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她也不在乎夏家的生死存亡,她要做的,不过是保证母亲的安全,满足她的心愿。
“祖父,二叔父他们出事之后,你找大弟他们说过事情的经过吗?还有,二叔父做过的事,您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吗?其实,我们若是害怕伤口溃烂,所以使劲捂着伤口不松手,只会让伤口流脓腐烂,无药可医。与其将来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趁早忍着刮骨之痛,让伤口显出原形,剜除腐肉。”
夏佥听夏堇说得绝决万分,诧异地看她。“他们还年幼。”他喃喃。
“正因为他们年幼,才要教他们明白是非黑白。二叔父他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能因为他们死了,就把一切抹平。您的纵容只会让他们以为,他们的父母是对的,错的是我,是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
“祖父,事情发展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您的不忍造成的,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夏佥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祖父,不知您有没有想过,二叔父做那么多事,是为了什么?是谁给了他不该有的奢望?”
夏佥瞪着夏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以前她也会顶撞他,但每当他发怒,就算她不认错,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如今,她面不改色,说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她这完全是仗着有江世霖为她撑腰。他想喝斥她不孝,但是他不能。没了江家,夏家就彻底没希望了。
夏堇看穿了夏佥的心思。她继续往下说:“祖父,父亲不愿纳妾,您心知肚明。你对母亲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都是应该的,但是作为一家主子,您不能听之任之。如果您一早做主,要么命父亲过继一个儿子,要么直接让二叔父接掌家业,就不会弄成今日这个局面。”
“够了!”夏佥又恨又怨又后悔。他不是没想过让夏知翰过继夏知瑜或者夏知贤的儿子,可是他怕这事会让他们兄弟不和。说心里话,他一直没放弃让夏知翰纳妾,或者老天开眼,让冯氏生下儿子。结果冯氏确实为夏家怀上了长房嫡孙,结果却被不孝的夏知瑜弄没了。这一切果真是他的错?
夏堇看着年迈又苍老的祖父。先前,她多少次顶撞他,他多少次要将她治罪,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她的祖父不是恶人,但夏家确实败在他手上。他太过优柔寡断,没有决断力。她的母亲除了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根本不会其他。她不能时时回家顾着他们,更何况角落中还躲着藏头缩尾的敌人,正伺机对付她和江世霖。
夏堇狠下心肠,一字一句说:“祖父,就算二叔父死了,他也要为他做过的事负责。”
“你想怎么样。”夏佥说得虚弱无力。
“二叔父,二婶娘,二妹,不能葬在夏家祖坟。”
夏佥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堇。她这是要把二房逐出家门的意思。
夏堇抬头看着夏佥,继续说道:“另外,您应该亲自向几个堂弟妹说明原委。还有,他们做过的事,也应该让他们的儿女知道。”
“死者已矣,难道你不明白?”
“我明白。”夏堇点头,“我希望您做这些事,不是因为死了的人,而是为了活着的人。难道您希望几年后家里有另一个‘黄氏’出现?让他们怀着不该有的仇恨生活,还不如让他们看清楚真相。”
夏佥说不出话。所有的事情,错都在夏知瑜他们,可他们的子女不可能对大房没有怨言,特别是夏堇和江世霖。“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母亲。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自己也是夏家的一份子。”
夏堇很想冷笑。若不是因为她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母亲,她根本不屑回夏家。若不是因为她爱上了江世霖,她或许已经不在涿州。夏佥不是要她记住自己的姓氏,他只是想通过她利用江家。她低头回道:“祖父,我在大半年前就出嫁了,女子出嫁从夫,我现在姓江。”
“你!”夏佥气得说不出话。夏堇说得没错,她的确已经姓江。他无可反驳。可是按照夏堇的话,他在这时候说,不许夏知瑜葬在夏家祖坟,这不是让全涿州城的人看笑话吗?“罢了。”他挥挥手,“你把先前我寄放在你那里的房契、地契给我,我给他们一些田产,让他们自己过活。”
闻言,夏堇满心失望。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她也已经把话说得十分清楚了,她的祖父居然还想着粉饰太平。她回道:“祖父,您忘了吗?上次我就对您说过,就算把所有的田地、铺子变卖,您还差相公五千多两银子。相公不会催着您还银子,但那些地契、房契得留下做个凭证,否则公爹、婆婆那边,我们不好交代。”
这一刻,夏佥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往脑门冲。他双手颤抖,一连“你”了三声,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片刻的喘息后,他瞪着夏堇说:“你这是在威胁我?”
“祖父,我不敢,我只想让母亲回家之后能够平平安安。”
“若是我不答应呢?”
“我上次就说过了,我可以让母亲另立门户,待您百年之后,母亲照样可以葬在父亲身边,这是她唯一的愿望。到时,若是三叔父或者哪位堂弟不答应,那得先看看他有没有能力保住夏家祖坟那块地。”
夏佥又是一阵急促地喘息。他很想骂夏堇不孝,可夏家的一切都在她手中。此时此刻,她正卡着他的喉咙逼迫他。
夏堇怔怔地看着夏佥。毕竟是自己的祖父,她也不想如此逼迫他,可她更不想夏知瑜的子女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时刻不忘对付她和江世霖。
想到这,夏堇轻叹一口气。她只能狠下心肠。
第245章
夏佥好不容易才止了喘息,就听夏堇说,若是他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可以让夏家在顷刻间一无所有。夏佥知道,就算夏堇没有自己交给她的房契、地契,江世霖也能用以本伤人的方法,把夏家逼上绝路。
“我答应你。”夏佥虚弱地闭上眼睛。他到底是替夏家找了救星,还是引狼入室?
夏堇看着祖父,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祖父,您告知堂弟、堂妹这件事的时候,我想在屏风后听着。”
“你什么意思?”夏佥一下子坐直身体,“你这是不相信我?”
“不是。”夏堇摇头,“即便祖父对他们说的话句句属实,他们不见得会相信。如果他们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必须未雨绸缪。”
“你想怎么样?”
“我只希望他们能够认清事实,接受事实。若是他们的想法一时拐不过弯,我只能找人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明白过来。”夏堇不想再刺激夏佥,因此说得十分婉转。她也是昨日和江世霖商议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杀了夏知瑜和赵氏,不止可以灭口,还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若是他们对夏知瑜的子女不管不顾,他们或许会成为对付她和江世霖的工具。其实,如果他们够狠心,就该等着幕后之人接触他们,然后顺藤摸瓜,揪出那个藏头露尾的幕后之人。
夏佥复又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没再搭理夏堇。上次的见面,他以为他们已经站在同一战线,今日,夏堇的言行证明,其实是她和江世霖主导一切。他不过是任他们摆布的傀儡。
半盏茶之后,江世霖派人通知夏堇,他们被夏知贤和王氏带去了三房的院子。待来人走后,夏堇催促夏佥:“祖父,为人媳妇,理应在婆母身边伺候。相公这是让我过去,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派人请几位堂弟妹过来?”
夏佥不悦地看了一眼夏堇,闷声说:“你急什么。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祖父,不是我着急,只是您总要给大弟一些时间,好让他找一块适合的地方安葬父母。就算二叔父他们有再多的不是,我们也该体谅为人子女的孝心。当然,再多的孝心也该有一个度。二叔父他们不止将您软禁,还令得母亲流产,多番迫害。二妹行差踏错,他们不止没有好生教导她,反而推波助澜……”
“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夏佥打断了夏堇,命下人把夏知瑜的子女一齐叫过来。
不多会儿,夏榕带着弟妹跪在了夏佥面前。夏佥低头看了看他们稚嫩的脸庞,又朝内间看了一眼。他不喜夏堇的咄咄逼人,但他必须承认,她也有她的道理。
“榕哥儿,如果我没有记错,过完年你就该十六了吧?”
夏榕愣了一下,点点头。
夏佥暗暗叹息,接着说道:“我命管事与你一起,从衙门带回你父母的尸首,只因他们是你们的父母。就算他们有再多的不是,这点都不能改变。但他们先前做的那些事……他们已经不配姓夏……”
“祖父!”随着夏榕的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哭了起来。“祖父,父亲、母亲死得冤枉。”夏榕抱着夏佥的小腿大声哀哭。
夏佥低头看他哭得哀伤,眼角湿润了。他重重推开他,厉声说:“我让他们从家里出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我会找人在西山寻一块地……”
“祖父,就算父亲、母亲有再多的不是,他们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偿还了。求您开恩……”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夏佥闭上眼睛掩饰情绪。
夏榕擦干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他,恨恨地说:“这是不是大姐的意思?是不是她逼你……”
“住嘴!”夏佥高声喝斥,“这事与你大姐没有丝毫关系。若不是你的父母被衙门的人带走,这会儿你们早就搬出去了。”
夏榕见夏佥满脸怒容,气势一下就弱了。他哀声恳求:“祖父,以后我们都会好生孝顺您,也会尊敬大伯母,求您,求您不要让父亲、母亲在死后都不得安宁!求您了!”说着,他与自己的弟妹一起,不断对着夏佥磕头。
夏佥擦去眼角的泪痕,一字一句说:“若你们好生接受我的安排,你们还是夏家的子孙。如若不然,此刻你们就带着你们父母的尸首滚出去!”
夏佥把最后三个字说得极用力。房间在一夕间陷入了沉默,空气似凝固了一般。片刻,夏榕红着眼睛说:“我知道,这一定是大姐的主意。他仗着有江家撑腰,先是害死父亲、母亲,现在又来对付我们……”
未待他说完,夏佥重重一脚踢在夏榕的肩膀上,怒道:“你父母做过什么,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他瞪着他。见夏榕心虚地躲避自己的视线,夏佥失望地闭上眼睛,无力地说:“你为你的父母据理力争,你以为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可你明知他们做过什么,却还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愚孝!”
“祖父,父亲、母亲已经知道错了,他们早就想改过了……”
“知道错?想改过?”夏佥冷笑,“我问你,你二姐明明在自己房里,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里,又是怎么离开的?”
“祖父,二姐没有错。是大姐坏了她的姻缘,她一心只想嫁一个好人家……一直以来都是大姐谋算她。”
“她是这么对你说的?”夏佥冷哼。此刻他深深意识到,夏堇的担心是对的。他扬声对跪在自己面前啜泣的众人说:“你们都仔细想一想,你们大姐是怎么嫁入江家的。她为什么嫁给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人?你们再想想,十多年来,你们大姐主动招惹过你们,招惹过你们二姐吗?”他转头看着夏榕,“你说,她只是想嫁一个好人家,可是想嫁好人家就能够在外面抛头露面,随便与男人结交吗?”
屋子内再次陷入沉默。夏榕低头跪着,心中烦乱,压根没了主意。他只知道,若是父母不能葬在夏家祖坟,就表示他们全都不再姓夏。以后,他带着弟妹应该如何生存?涿州城满是江家的势力,江世霖和夏堇要捏死他们易如反掌。
他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只能不断对着夏佥磕头,一次次重复,夏知瑜和赵氏已经知道错了,请夏佥原谅他们最后一回。他的身后,其他几人亦跟着他磕头。很快,他们的额头全都红肿了。
夏佥看着,心中不忍,可夏堇就在一旁守着。他重重一拍桌子,沉声说:“我心意已决,如果你们再多说一句,我只能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现在就把你们赶出去!”
所有人都不敢动,齐齐朝夏榕看去。夏榕意识到,夏佥是认真的,他脸上的惧意更甚,眼泪哗哗而下,又不敢哭出声音。
夏佥不忍看他的眼睛,转头别开视线,冷冷地说:“以后的日子,除了冼哥儿年纪太小,其他人都搬去郊外的庄子。那个庄子虽然荒废多年……”
“祖父!”所有人都慌了。
夏佥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陈述:“若是你们不愿意去,便自己找住处吧,我不会干涉,只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凡是夏家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带走。”
“祖父,您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夏榕不可置信地大叫。他们自小都有丫鬟婆子伺候,根本没有受过苦,如何住得惯早已荒废的宅子?
夏佥一阵心痛。若不是江世霖醒了,这会儿他们大概连现在住的宅子都保不住,他们居然还挑三拣四。夏家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子孙?他透过窗户望着满是乌云的天空,缓慢地说:“那里有田有地,不会把你们饿死的。”
夏榕瞪着夏佥,想要站起身,拂袖而去,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哀声问:“祖父,您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若是你们把庄子经营得好,或许我会派人把你们接回来。”夏佥无力地轻揉额头。
“可是……我是男子,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可四妹的婚事,不能耽搁……”
“你二姐闹出那样的事,你以为还有人愿意与你们结亲吗?”夏佥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再次哭了起来。他不耐烦地哼哼一声,叫来门外的下人,命人把夏知瑜的几房姨娘叫来。愿意跟着去田庄的,他不反对,不愿意的,可以自谋出路。
安排妥当众人的去处,夏佥又把夏榕等三兄妹,连带他们的两个生母聚集在自己面前,按照夏堇的要求,把夏知瑜和赵氏的所做所为一五一十告之他们,并对他们说,他们去田庄,是替夏知瑜夫妻恕罪的。
待到夏榕等人离开,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夏堇一直站在后面听着。夏佥的决绝出乎她的意料,但他的小算盘,她也明白。有些话她必须与他说清楚。
第246章 解释
夏堇站在夏佥面前,见他表示自己不想说话,她上前一步说道:“祖父,您把冼弟留下,是顾念他年纪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有他在您身边陪着,您的日子也能热闹些。以后,等明辉和母亲回家,我定然会嘱咐他,好生照顾堂弟。明辉年纪虽小,但很会照顾人,他一定能够尽到长兄的责任。”
夏堇说得诚恳,夏佥却听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他留下夏知瑜的幼子夏冼,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把他记在冯氏名下。夏明辉虽然是夏氏旁支,但夏冼才是他的亲孙。
夏堇知道,夏佥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继续说道:“祖父,孙女说句不该说的,明辉已经是母亲的长子,是我的弟弟,就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对他不真心。我们也不能给其他人不切实际的希望。否则,以后依旧会家无宁日。”说罢,她对着夏佥行礼,征得他的允许,退出了房间。
另一厢,江世霖正随着夏知贤迎接江光耀等人,又陪着他们去了灵堂,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夏榕等人也随之离开了灵堂,心中明白夏堇正在按计划行事。
因为担心夏堇狠不下心。他中途离开屋子,让来喜去告诉夏堇,他们所有人都在夏知贤的院子,暗示她夏家三房的问题还没弄清楚,不能让二房的其他人横生枝节。
来喜得令而去,江世霖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男人。对方身着夏家小厮的衣裳,他脸上的黑痦子明明白白告诉江世霖,他就是在柴记车行替夏知翰租车的男人呢。他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脚步,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目送他远去。
“三弟,你在看什么?”江世澈站在江世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江世霖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怎么出来了?”
“没有。”江世澈微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江世霖朝着小厮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问道:“大哥是跟着我出来的?有事?”
“其实,昨天我去找过你……我只是想对你说,先前是我们误会你了。”江世澈一脸歉意。
江世霖侧目。他并不知道他昨天找过他。他知道江世澈一定会向他道歉,昨天他还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以他的谨慎,他怎么会在夏家对他说这番话?
江世澈仿佛知道江世霖的想法,他解释:“母亲说,这些日子家里事儿多,明日我会送他去济宁寺上香,来回至少得两天,回来之后便是中秋了。”
“原来是这样。”江世霖点头,“大伯母有心了,至于大哥说的误会什么,既然是误会,就不用解释太多。”他一向不喜欢江世澈,敷衍了一句就想回屋。他得好好想一想,痦子男的出现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江世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昨天我一直在想,朱大人在一开始就相信你,我们是你的家人,反倒不相信你……”
“朱大人并不是相信我。他早在抵达涿州前就觉得事情有蹊跷。”
“哦?”这回轮到江世澈侧目了。
江世霖不耐烦解释,笼统地说:“总而言之,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大哥不必放在心上。”说罢转身往内走,抬头就见江世熙刚刚走出屋子,正迎面走来。说起来,江世澈经常跟着江光耀出门应酬,江世熙不是去书院,就是在家读书,很少涉足家里的琐事。这一回,他出现在夏家,令江世霖颇为惊讶。
江世熙与江世霖打过招呼,对着江世澈说:“大哥,要不要派丫鬟去母亲那边问一问?母亲早上才吐过一回,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花厅传来王氏的笑声。王氏和大潘氏、小潘氏一直在花厅说话。
三人循着声音看去,江世澈说道:“有二婶娘在,应该没事的。都说你不需要跟过来……”
“大伯母身体不适吗?”江世霖询问。先前他并不觉得大潘氏身体有恙,只觉得她的粉比平日厚重,但神情与往日无异。
江世澈回答,大潘氏可能是前一晚吃坏了肚子,让江世霖和江世熙不用担心。说罢又向江世霖道了一声歉,随即示意两人随他回屋,不要让夏知贤和江光耀久等。
江世霖心里想着痦子男,正想借故离开,江光耀已经站在廊下,亲口命他们去灵堂帮忙。江世澈点头应下。江世熙上前与江光耀低语了几句,大概是说,他想留下之类的。江光耀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看起来像是他有话对夏知贤说,因此故意支开他们。
江世霖一行三人来到灵堂,并不见夏榕等人,只有夏知贤的儿子在一旁守着。因夏堇上次回夏家的时候,整顿过夏家的下人,再加上有吕嬷嬷看着,灵堂的下人虽不多,但立马有人迎了他们入屋,引路的引路,奉茶的奉茶。若是有其他客人前来吊唁,也会有人上前照应,表面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大概是江世澈在江家当惯了大哥。他才坐下一会儿,便主动帮着夏知贤的儿子待客,又帮着协调下人。江世熙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小声对江世霖说:“三弟,我们呆在这里,下人们要时刻奉承着,会不会耽误事儿?有没有什么地方……我们可以悄悄坐一会儿?”
“今天这样的日子,到哪里都是人。”江世霖一边回答,一边与刚刚进屋的客人点头示意。商场上,他认识的人虽然比江世澈少,但有钱的老爷、公子哥,哪个没去明月楼喝过酒?不多会儿,他也渐渐不耐烦被人瞩目,与人打招呼。
许久不见夏榕等人折返灵堂,也没有夏堇的消息,江世霖越等越心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灵堂。行至二门附近,看到夏榕正与几个弟妹在不远处的凉亭说话,他拦下一个小厮,一边注意着远处的动静,一边说:“我刚才找人替我拿东西,这都小半个时辰了,还不回来,你去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来人急忙应下。江世霖趁机朝脸上比了比,问道:“这里有颗痦子的,大概这么高。”他随手一比,“他是府里的小厮吗?”
“是的,大姑爷,他原本是三老爷身边的人,现在帮大少爷做事。”
江世霖点点头,挥手命他去江家的马车内取东西,自己则会在原地等着。直至小厮走远,他再次朝凉亭看去,就见夏榕的几个弟妹在哭,他似乎在安慰他们。
不多会儿,江世霖看到一个眼熟的下人,他把他拦下,把先前的话又问了一遍,结果对方告诉他,他在府中从未见过脸上长痦子的小厮。江世霖心中奇怪,同样命他去江家的马车内替他取东西。
又过了半响儿,第一个被他拦下的小厮拿着他要的东西折了回来。江世霖随手赏了他一块银子,说道:“你脚程倒是挺快的,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的?”
小厮高高兴兴收了银子,回道:“禀大姑爷,小的名叫程亮,是在前院当差的,自小就在府里当差。”
江世霖点点头,又问:“那你刚才说,脸上长痦子那人,他叫什么名字?也是自小在府里当差的?”
程亮摇头道:“回大姑爷,小的只听到三老爷唤他三子,是不是自小在府里当差,小的就不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江世霖,谄笑道:“大姑爷,要不要小的把他找来?小的半个时辰前还见过他的,想来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才误了您的事。”
“我想也是。算了,你走吧。”江世霖看到夏榕等人已经折回灵堂,而夏堇正与吕嬷嬷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他走来。他行至两人面前,询问吕嬷嬷:“府中是否有一个叫程亮的人,在前院当差的?”他把那人的相貌特征略略描述了一下。
吕嬷嬷被他问得微微一愣,想了想,肯定地摇头,答道:“回三爷,据奴婢所知,并没有程亮这个人。”
“那脸上长痦子的小厮呢?”江世霖追问。夏堇听到这话,同样朝着吕嬷嬷看去。她已经问过丁香,丁香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原本她就打算问一问吕嬷嬷的,先前被其他事耽搁了,这才没来得及问。
丁香一早就私下问过吕嬷嬷,府中是否有那样一个小厮,因此吕嬷嬷想也没想就说道:“回三爷,三奶奶,在府中当差的小厮,若是脸上有那么大一个痦子,根本不可能在主子面前伺候,更不要说讨得主子的欢心,办那些私密的事。不过,按丁香的描述,那人的身形相貌,倒是很像二老爷身边的一个人,不过那人的脸上光溜得很。”
吕嬷嬷交代那人名叫夏建新,又说了他的背景,自去办事。待吕嬷嬷离开,夏堇询问江世霖:“你怎么突然急着问起这两人?是不是……”
“是。”江世霖点头,“我刚才看到了那两个人,两个根本不存在的。”他轻笑,“看起来,他们是故意想让我看到他们。”
第247章
“你是说,长着黑痦子的人,你也看到了?”夏堇诧异。按照吕嬷嬷的意思,那人很可能是夏知瑜身边的夏建新,贴了一颗假痦子唬弄他们。“那个夏建新不怕被你识破?你没拦下他?”
“我只是远远看到。本来我是想追上去的,想想又觉得像是陷阱。不过,即便我想追上去拦截,大哥也会先一步把我拦下。”
“你是说,大伯?”夏堇更加惊讶。江世澈和夏知瑜、夏知贤并没接触,更不要说交情了。
“今日的事,古怪得很。”江世霖叹气,“不管怎么样,我们尽量不要一个人行事,更不能多管闲事。我待会儿就让来喜通知守在门外的人,若是有身形似程亮和夏建新的人想离开,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扣下,等回去后再好好审问。”
夏堇点头应下,低声咕哝:“上一次,我已经仔细筛选过府中的下人,没想到还是有不该出现的人。是我办事不妥当。”
江世霖见四下无人,轻轻捏了捏夏堇的脸,安慰道:“俗话说,百密还有一疏呢,你二婶娘在府中经营了十几年,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更何况,今天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好说,我们静观其变,相信对方很快会有下一步的。”
夏堇点点头,把夏佥那边的情况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失望地说:“祖父还是没有放弃。他看重中了我最小的堂弟夏冼,想把他养在母亲名下,取代明辉。我已经拒绝他了。”
“的确应该趁早拒绝。”江世霖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夏堇:“夏榕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对我们,不满、怨恨自然是有的。就像你说的,我们又不奢望他们的感激,只要保证他们不给我们使绊子就够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江世霖赞许地点头。
“对了,三叔父那边,大伯父都与他说了些什么?二叔怎么会跟着过来?”
“据他们解释,是大伯母身体不舒服,二哥不放心,这才跟着过来。至于大伯父和你三叔,先前只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大伯父把我们支走了,这会儿他们在说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了夏堇原本的住处。与上次的荒芜不同,院子已经被打理过了,没有一棵杂草,花坛中的木槿花树枝也修剪过了。夏堇叹息:“以前,父亲都会亲自修剪,是决不许旁人碰触他的花草的。”
“你经常把岳父挂在嘴上,我可要吃醋了。”江世霖假装不悦。
夏堇轻笑。她才想说,自己应该去小潘氏身边伺候,就见江世霖注视着某人方面。“怎么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那个痦子男,不过他脸上的痦子不见了。他这是去哪里?”
“应该是二叔父他们原先的住处,空置了十几年了。”夏堇仔细看着那人,不甚确定地说:“我好像在二叔父身边见过他。吕嬷嬷说得没错。”
“我们跟上去看看他偷偷去见谁,或许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江世霖一边说,一边拉着夏堇跟了上去。
不出夏堇的预料,痦子男夏建新果然躲躲闪闪进了二房原先住过的院子。江世霖说了句:“紧跟着我。”拉着夏堇入了院子。眼见对方直接入了厢房,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屋子偷听,就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无暇思量,就近推开了一扇房门,推着夏堇入内。
夏堇恍然回神,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你去厢房干什么?”她应该是看到厢房的门打开了。
“她是二妹的乳母陈妈妈。”夏堇解释。她的声音在颤抖,整颗心都快跳出嗓子口了。
“没事的,别紧张,我四下看过,不远处有人在扎纸,若是有危险,我们大叫一声,他们一定能听到。再说,他们才两个人而已。”
夏堇不屑地撇嘴,表情仿佛在说,你会打架吗?
江世霖气恼,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指了指外面。
房间外,夏建新已经从厢房走了出来,淫笑着说:“好妹子,我是为你着想,才想找个有床的房间不是。”他说着话,右手已经朝着女人的胸口伸过去。
陈妈妈一下拍开他的手,沉着脸说:“你把事情都办妥了?”
“那是自然。”夏建新一脸得意,“江世霖肯定已经相信,是三老爷害死他的岳父。”话音未落,他已经揽住了女人的肩膀。
“你不要光是嘴上说,车行的人你都打点妥当了?”陈妈妈挣扎了一下。很明显,她十分不情愿。
夏建新只当没看到,信誓旦旦地说:“妹子,我办事,你放心。车行的人,江世霖再也找不到他。先前,我特意让他看到我,之后又找人告诉他,我是三老爷身边的人,再加上先前他已经得知,大老爷出事那天,只有三老爷坐府里的马车出去,这会儿,大小姐一定恨死了三老爷。以大小姐的脾气,说不定正在想办法对付三老爷了。”
“呸!”陈妈妈重重啐了一口,“什么大小姐,她就是个以色伺人的贱人。”
“对,对,对,贱人!”夏建新连声附和,手掌不断抚摸着女人的肩膀,整个人紧挨着她,意图不言而喻。
房间内,夏堇拉住气愤的江世霖,低声说:“看看再说,不急在一时,横竖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谁。再说,我们这会儿出去,偷听事小,若是以为我们在做其他的事……”她越说声音越小。
江世霖见夏堇一脸窘迫,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去了一大半。他明知故问:“什么其他的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夏堇不想理会他,转头朝外面看去,就见院中的两人已经搂作一团。她急忙别开视线,只盼着他们赶快离开,好让她和江世霖脱身。
院子中,夏建新一连叫了两声“好妹子”,亲了陈妈妈两口,就要拉扯她的衣裳。陈妈妈虽然不情愿,但并没阻止他,只是吩咐:“你先去把院门拴上。”
夏建新屁颠屁颠地朝院门跑去。陈妈妈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她的嘴角挂着笑,眼中满是怅然与决绝,似早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江世霖看着她的表情,问道:“她对你二妹很忠心?”
夏堇点点头,迟疑着说:“你觉不觉得……”
“事情太顺理成章了?”江世霖沉吟。从他派人去车行调查开始,每件事都一环扣一环,配合得恰到好处。再说今日,他三次看到他们,为免太巧合了,仿佛有人刻意安排。
“会不会是计中计?”
“现在还不好说。”江世霖叹息。
门外,夏建新已经把院门栓上了。这就意味着,江世霖和夏堇打开门栓,先一步离开,一定会让夏建新和陈妈妈意识到,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如果陈妈妈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此举无疑就是打草惊蛇。
夏堇也想到了这点,问道:“他们不会是故意困住我们吧?”
江世霖无法确认答案,只能回答:“看那个陈妈妈很不情愿的样子,最多就是小半个时辰吧。横竖你我都在这,祖父也不会有危险, 其他人,随便吧。”
江世霖的话音刚落,夏建新已经回到陈妈妈身边,一副急色鬼的模样,伸手抱着她胡乱亲吻。
“不能在院子里。”陈妈妈推开他。
“那去厢房。”夏建新拽着女人往厢房看去。
“不行。”陈妈妈断然摇头,“厢房原本是二小姐的屋子。二小姐乖巧又聪明,是他们硬生生逼死了她……”
夏建新满脸不高兴地打断了她,不悦地质问:“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想怎么样!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你别想出尔反尔。”
陈妈妈瞪了他一眼,随手一指:“就这间吧。这间以前是我值夜的屋子。”
江世霖一听这话,直想骂脏话。他没兴趣偷听这对狗男女苟且偷欢的过程,可就像夏堇说的,他们若是就这样出去,保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闲话。他是浪荡子,没什么关系,可夏堇与他不同。他不想看到旁人对她指指点点。
江世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是下人用的倒座房,除了角落的一块屏风,他们根本无处藏身。他对着夏堇说:“他们进来了,我们去屏风后面躲一躲。”
夏堇自从看到屋外的两人搂做一团就不敢往外看了。她被江世霖拉至屏风后面,尚未回过神,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吓得不敢动。
江世霖拍了拍她的脸颊,用眼神安抚她。夏堇局促不安,整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屏风又窄又小,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刚进屋的两人想要干什么。“不如,我们索性出去吧?”她用嘴型询问江世霖。
江世霖朝屏风外看了一眼。此刻他若是出其不意将男人打晕,紧接着再制服女人,肯定不会失手。只要把两人灭口,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和夏堇曾躲在这里。他做得出草菅人命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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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食色生香》
作者:紫苏落葵
简介: 作为一个吃货,穿越到调味品都不齐全的古代农村已经很悲剧了,
结果老天还配置了不祥的身份、嗜赌老爹、年迈奶奶,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极品邻居外加泼皮未婚夫.......
哟喂,这是分分钟要毁人不倦的节奏咩?
作为吃货,陈秋娘很负责任地决定:带领全家奔小康,
只是在这乱世,她规划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一段食色生香的风华录,一个魂穿女的智慧与幸福追寻史,一部缔造盛世的女人传奇。
第250章 线索
夏堇不明白夏榕脸上的晦暗不明是什么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质问:“你若是对胞姐都没有恻隐之心,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大姐,以前的事,真的不能一笔勾销吗?”夏榕再次恳求。
夏堇摇头,转身想走。
“大姐,你认识这条帕子吗?”
夏堇瞥了一眼夏榕手中的帕子。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夏榕急巴巴又道:“这是我在我们原先住的院子,在倒座的软榻上找到的。”
这一刻,夏堇终于明白过来。帕子看起来像是她的,但今日她并未丢过任何东西。他们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江世霖仔细检查过。陈妈妈大概觉得她会做贼心虚,受夏榕威胁。她满心失望。这事说明陈妈妈只是愚忠,她根本就是另一颗棋子。
夏榕把夏堇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略带得意地说:“大姐,我们不过是求一口饭吃。只要您能帮我劝服祖父,我就把帕子还给你,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夏堇轻笑,讥讽地说:“榕弟,你连二妹的东西都认不出来吗?”
夏榕急忙展开手绢,低头查看,一脸不可置信。夏堇慢悠悠地说:“没先到陈妈妈如此不择手段,居然拿二妹的东西忽悠你。她想让你污蔑我什么?与人私会?”
夏榕很想问夏堇,她怎么知道是陈妈妈,但她嘴角那缕若有似无的微笑深深刺伤了他的自尊。他觉得夏堇看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屑与讥讽,仿佛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他一下涨红了脸,把帕子紧紧攥在掌心,瞪着夏堇。
“若是榕弟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夏堇再次转身。
“等一下!”夏榕挡住她的去路。
“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我……我可以告诉江家的人,就说……就说你曾和崔文麒私定终身……对,私定终身。”夏榕肯定地点头,“这块帕子就是证据,陈妈妈也可以证明!”
夏堇无奈地叹息,笑道:“其实你可以向朱大人检举我,就说是我指使他人谋杀崔文麒,横竖朱大人已经证明相公不是凶手,真凶也没有落网。就算最后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怎么都算是惹上了官非,一定会被江家休了。”
夏榕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堇,继而恍然大悟般控诉:“我知道,你好狠的心,居然想害我性命。”
“我如何害你性命了?”夏堇摇头。
“你……你们定然早就和衙门串通一气。到时候,我直着走入衙门,一定会横着被人抬出来。”
“原来我还可以和官府串通。”夏堇叹息,“如此一来,也不知道你带着弟妹出了城,会不会遭遇强盗匪类。你们住在农庄的日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劫,或者掉入河里淹死什么的。”
“你!”夏榕后退了一步。他们兄妹没了父母,又失去夏家的庇护,夏堇若要捏死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大房和二叔素有恩怨,之前的确是他的父母令得冯氏失去儿子。他心乱如麻。他不想死,他一直以为自己总有一日能够继承夏家的家业。“你到底想怎么样?”夏榕低声疾呼。
“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夏堇冷哼,“你已经十五六了,一直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今日不止被一个仆妇牵着鼻子走,此刻,你就连我说的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居然妄想威胁我,真真可笑至极!”
“我……我可以在朱大人离开涿州的时候,拦轿子告状!”夏榕恼羞成怒。
“就算你能靠近朱大人的轿子,你以为他会给你说话的机会吗?”
“我……”夏榕语塞。他根本不知道朱云奇什么时候离开,会经过哪里,更不要说,他根本没有信心诬告夏堇。他暗暗告状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他缓和了语气,哀求:“大姐,我们只是想有口饭吃。我代表所有的弟妹求求您……”
“你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死?因为他们贪心不足,肖想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其心不正,必然会遭报应。就算他们是受人挑唆,但他们做出那些丧尽良心的事情时,并没有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大姐,他们的确是受人挑唆,遭恶人蒙蔽……”
“我说的是‘就算’。难道你说他们受人挑唆,被人蒙蔽,他们就是吗?”夏堇想知道,夏榕是否知道夏知瑜和赵氏与什么人私下往来,“至于你,大家心知肚明,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因为一个‘贪’字,一直翘首以盼二叔父能够继承家业,不是吗?”
一瞬间,夏榕觉得自己已经被夏堇看透了。他不敢对她说,他从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他努力回想过往,与他们父母往来的人之中,据他所知,并没有人憎恨夏堇或者江世霖。他想找出一个人,向夏堇证明他们一家只是受他摆布,可他压根找不到有说服力的人选。
夏堇见夏榕说不出话,接着说道:“本来,你若是安安静静离开,我和相公一定会相信你们已经认命。现在嘛……”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那个陈妈妈是怜恤你们,还是想害你们。”
夏榕表情一窒,又暗自摇头。他相信陈妈妈对他们是忠心的。
见状,夏堇总结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会请相公派人护送你们出城,以后也会时不时请人‘关心’你们一二……”
“大姐,我曾经听到母亲和一个陌生女人说话。母亲是被人蒙蔽的!”
“你是说黄氏吗?”夏堇摇头,“你这是在急病乱投医,还是在信口开河?”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每逢初一十五,我有时会护送母亲上香还愿。母亲每次都会独自在禅房休息,不让任何人伺候。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她和一个女人说话,后来我被她教训了一通……”
“二弟,你不能指认那个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夏堇摇头。据她所知,赵氏的确对烧香拜佛很热衷。
“大姐,我没有骗你。”夏榕激动地大叫,“我听过那人的声音,我能认出她的声音。”
“那就等你认出她是谁再说吧!”夏堇转身而去,难掩心中的激动。她看得出,夏榕说,他听到赵氏偷偷与一个女人说话,这是事实。若是正常的往来,赵氏根本不必如此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她停下脚步,回头对夏榕说:“若是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二婶娘只是受人蛊惑,或许我会替你们在祖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待到夏榕离开,夏堇询问丁香:“三爷在哪里?”虽然仅凭声音很难找到人,但怎么都是一条线索。眼下,他们不能错过任何可能性。
“回三奶奶,先前奴婢去传话的时候,三爷正和福茂爷说话。”
夏堇低头沉吟。依她估计,江世霖应该正和江福茂说柴记车行的事。按照陈妈妈和夏建新所言,这条线索肯定已经断了,除非江福茂抓到指认痦子男的伙计。她赶忙命丁香去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丁香点头而去,才走出院子,就见陈妈妈跟着夏榕,往回廊的尽头走去。她招来春桃,命她偷偷去听一听,到底怎么回事。
夏榕疾步走在回廊上,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上满是愤怒。走到一个无人的凉亭内,他把手中的帕子狠狠摔在陈妈妈脸上,怒道:“这明明就是二姐的帕子,你居然欺骗我!”
陈妈妈愣了一下。夏堇和夏芯的感情很差,夏堇不可能认得夏芯的手帕。稍一思量,她脸色微变。她满心以为夏堇毕竟是女儿家,一定会做贼心虚,被夏榕威胁。她这么做只是不想他们去郊外的庄子受苦。如今,听夏榕这么说,夏堇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她在设计他们。她打草惊蛇了,甚至,她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这,陈妈妈难掩脸上的焦急之色。她绝不能让夏芯一家枉死,她不该节外生枝的!
“大少爷,这帕子绝不是二小姐的,奴婢明明看到大小姐拿在手里……”
“那好,你与我去找大姐对质!”夏榕说罢,伸手拽住陈妈妈,拉着她就往凉亭外走。
陈妈妈立时慌了,哀求:“大少爷,奴婢已经不是府上的下人,若是让大小姐知道,奴婢四处乱走,一定会治奴婢的罪。”
夏榕没有放开她,依旧拽着她往前,嘴里说着:“我知道,你为二姐抱不平,就利用我找大姐的麻烦……”
“大少爷,奴婢冤枉。”陈妈妈跪在了石板上,夏榕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她不能出现在夏堇面前。今天的好戏才刚开场,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安排。
夏榕回过头,斜睨着陈妈妈,怒道:“大姐一早已经知道,是你这个奴才诓骗我。我白白被她嘲笑一回。”
闻言,陈妈妈瞬时脸色惨白。她先前叮嘱夏榕,不要提及她,夏堇是如何知道是她指使?她急问夏榕:“大少爷,大小姐是如何知道奴婢与大少爷见过?大小姐与您说了什么?”见夏榕不答,她重重磕了一个头,信誓旦旦地说:“大少爷,奴婢一心为您,日月可鉴!”
第251章
“日月可鉴?”夏榕冷哼,“我看,你一心只想替二姐报仇才是真的!”
“大少爷!”陈妈妈哭了起来。她的确想为夏芯报仇雪恨,但她唆使夏榕威胁夏堇,是为了他们弟妹几个能够留在夏家。她满心委屈与不甘。原本,她和夏建新离开后,她赶忙找了夏榕折回去,就是为了当场撞破江世霖和夏堇的“好事”。她像妓女一般,卖力地勾引夏建新,只为引诱江世霖情难自禁。她做尽了不堪的肮脏事,完全是为了报答二房的恩情。她越哭越伤心。她不奢望主子的感激,她只希望他能明白,她一片肝胆忠心。
夏榕居高临下俯视陈妈妈。他越想越觉得,借着上香,和他母亲神神秘秘说话的女人很鬼祟。他想要留在夏家,继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看夏堇的态度,只要证实是那个女人唆使他的母亲,说不定他们就有救了。
在陈妈妈的哽咽声中,夏榕询问:“我问你,上次你跟着二姐,随母亲去上香。在吃斋菜前,母亲在禅房和谁说话?”
陈妈妈愣了一下,回道:“回大少爷,二太太素来虔诚,兴许是太太请了大师讲经,又或者是上茶的小沙弥……”
“满嘴胡言!”夏榕高声斥责:“我明明听到,和母亲说话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陈妈妈肯定地摇头,回道:“大少爷,兴许太太是和屋里的哪个丫鬟说话……”
“难道我分辨不出,与母亲说话的是不是她身边的人?”夏榕反诘。
……
半盏茶之后,夏堇从春桃口中得知了夏榕和陈妈妈的争执。他们直至离开凉亭,都未能说服对方。虽然暂时无法确认陈妈妈是否刻意隐瞒事实,但夏堇可以肯定,夏榕不知道是谁和赵氏说话,但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肯定存在。这可能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
夏堇坐在桌前,思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她和江世霖并没在二房先前住过的院子做什么,但今日宾客众多,若夏建新离开后,陈妈妈立马把事情闹开,引人围观,或者与夏榕一起找她对质,说不定她真会受他们威胁。如今,陈妈妈明显不想,或者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她既然能够背叛亡夫,在夏建新身下屈意承欢,定然在酝酿什么阴谋。
夏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权衡再三,她一边命丁香去提醒江世霖,一边让吕嬷嬷去找陈妈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偷偷关押起来。其他的事,等丧事结束,宾客离开后再说。
江世霖从来喜口中得知,夏堇命丁香提醒他小心陈妈妈,已经是一盏茶之后。自从发现陈妈妈能够看到屏风后面的他和夏堇,他就意识到,他们必须谨慎行事。
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经从江福茂口中得知,柴记车行指证痦子男的伙计已经辞工回乡了。车行没人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只听伙计们私下议论,说他好像突然间发了财,回乡娶媳妇去了。
从暂时掌握的线索来看,江世霖觉得一切都是陈妈妈为了替夏知瑜一家复仇,故意诬陷夏知贤,想让他们与夏家三房互斗,两败俱伤。可仔细想想,很多细节根本说不通,有些事又太刻意了,仿佛根本就想让他们相信,是二房在挑唆他们和三房的关系。
江世霖思量片刻,唤了来喜进屋,对着他说:“你去请三奶奶找人打听一下,陆建新的家人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另外,请她切记不要离开祖父的院子,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能独自离开。”
来喜赶忙去找丁香传话,半途遇上了江世熙。江世熙向他询问了江世霖的位置,兴冲冲找上他,说道:“三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找你好一会儿了。”
“二哥找我有事?”江世霖不答反问。
江世熙看了江世霖一眼,不甚确定地问:“你去换衣裳了?”
“先前不小心弄脏了。”江世霖随口回答,“二哥没有和大哥在一起吗?”
“大哥还在灵堂。”江世熙说着,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三弟,我和大哥刚刚听说,明日出殡的时候,不是去夏家祖坟……大哥让我问一问,你和三弟妹知道怎么回事吗?”
“具体如何,我并不知道,我想,应该是祖父的意思吧。这是他们夏家的事,我想,就算是木槿,也不能过多插手。”江世霖在暗示江世熙,不要管人家的家务事。
江世熙略带尴尬地点点头,喃喃解释:“我和大哥只是觉得奇怪,随口问一问罢了,没有其他意思。”说罢,他转而又道:“母亲自昨晚开始,身体就一直不舒服。这会儿她还在夏三老爷的院子内,不知道三弟妹现在可方便,能否帮我去问一问……”
未待他说完,江世霖一口回绝:“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精神很差,几天没有好好用膳了。木槿一直在祖父身边伺候。二哥若是担心大伯母,使个丫鬟去过去伺候就是了。再说,母亲也在一旁陪着,若是有什么事,一定会派人通知我们的。”
“既然三弟妹没空就算了。”江世熙讪讪地回答,朝着三房的院子看了一眼,担心地说:“母亲昨晚咳了一整夜,今天声音都哑了。后天又是八月十五,又得从早忙到晚……”
“二哥,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亲自去问候一声也行,或者索性护送大伯母回家也可以……”
“三弟,你既然娶了三弟妹,江夏两家就是一家人。今日二叔父有要事来不了,已经足够让人指指点点了,我们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江世熙说得义正言辞,满脸不赞同。见江世霖盯着某处,并不理会他,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没见到什么,接着又道:“三弟,你是不是还为了以前的事生气?我和大哥已经解释过很多次,那时候,二叔父容不下三弟妹,我和大哥才会帮着她出城……”
“二哥,我说了很多次,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你们还是放不下呢?我不喜欢灵堂那边吵吵嚷嚷,才在这里躲清静,我又没说带着木槿回家,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江世熙一时语塞,片刻又道:“我已经从卫晨那里知道,你和三弟妹感情很好。可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三弟妹并不是你在外面那些女人……”
“二哥,你什么时候和大哥一样,这么喜欢教训我?”江世霖回头瞥了一眼江世熙,用略带讽刺的口吻说:“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成亲了,我想,你和大哥都没有资格教我夫妻相处之道吧?”
“三弟,你一定要这么尖锐吗?”江世熙有些生气了,“你没醒的时候,三弟妹真的很不容易,大家都看到的……”
“二哥,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吗?”
“你……算了,我去问一问母亲的情况,待会就回灵堂,你也早些过去吧,客人们都看着。”江世熙说罢,朝着三房的院子走去。
江世霖没有理会他,继续朝园子内张望。他刚才看到陈妈妈和夏建新的身影一闪而过,先后走入一个拐角。因为隔得远,他看不清夏建新是否在脸上贴了黑痦子,只知道他换回了痦子男的穿着。
“他们想干什么?”江世霖喃喃自语,就见吕嬷嬷带着两个婆子,正从不远处走来。他走上前,又见两个婆子手中拿着麻绳。他问:“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回三爷,三奶奶命奴婢们把陈妈妈暂且关押。奴婢刚刚看到她在这边鬼鬼祟祟,转眼就不见了。”吕嬷嬷焦急地回答。
江世霖想了想,说道:“她和夏建新去了那边。你再带上两个人,把夏建新也扣下。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们之间有苟且,被你发现了,这才把他们扣押,准备在丧事过后请祖父处置。”
吕嬷嬷立马想到了夏堇之前问她的话。她压低声音说:“三爷,那个陈妈妈,几十年前就在府中伺候,若说她与人通奸,恐怕没人会相信。”
“没人相信,你就做到让人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江世霖说得意味深长,接着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我想大多数人都是懂的。”
吕嬷嬷在后宅混到今日,自然明白江世霖的意思,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以她对夏堇的了解,先前她问她那样的问题,恐怕陈妈妈和夏建新之间的确不清不楚。她点头应下,带着婆子们朝江世霖指引的方向走去。
吕嬷嬷一行人离开后,来喜回到江世霖面前说道:“三爷,三奶奶正与夏老太爷说话,小的从丁香姐姐口中知道,夏家的仆妇在私下议论,夏建新一定得了夏二老爷很多好处,不然她的婆娘不会浪费银子,想要送他们的儿子去学堂……”
“你是说,他们要送儿子去读书?”江世霖惊问。夏建新是夏家的家生子,他的儿子同样是贱籍,贱籍是不可以考科举的,除非
“快去把吕嬷嬷她们拦下,那是一个陷阱!”江世霖急忙吩咐来喜。先前“痦子男”和陈妈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恐怕是为了引他入局。若不是夏堇的提醒和江世熙的出现,他很可能已经过去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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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命案
江世霖并不确定陈妈妈是否有胆量亲手杀人,但他直觉夏知瑜已经替夏建新一家除了奴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某种意义上,从夏建新贴上黑痦子的那刻,他就已经是死人了。
瞥见园子的另一头已经不见了吕嬷嬷等人的踪迹,江世霖叫上呆愣中的来喜,匆匆赶了过去。来到一个破旧的院门前,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吩咐来喜:“你呆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夏家三老爷,也得给我拖着。”说罢疾步入内。
院子内,陈妈妈手持匕首正对着吕嬷嬷几人,她的衣裳裙子上满是血迹。看到江世霖进来,她狞笑着叫嚷:“三爷,您终于来了。奴婢已经按照三奶奶的吩咐,把他杀了……”
“把她捆起来,堵住嘴。”江世霖吩咐。
吕嬷嬷听到陈妈妈的话,脸色大变。她上前欲夺过她手中的匕首,陈妈妈对着她挥舞利刃,不让她靠近,嘴里还叫嚷着,要夏堇履行承诺。她的脚边,夏建新满身是血,直挺挺地躺着。殷红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地砖。看起来,他死了有一会儿了。陈妈妈一直在等着别人发现他们。
江世霖听到长顺与人说话的声音,又见吕嬷嬷根本无法靠近陈妈妈,而另外两个婆子早就吓得呆住了,动弹不得。他大步走向陈妈妈。
陈妈妈显然没料到江世霖居然不怕她手上的匕首。她后退了两步,回过神大声叫嚷:“三爷,只要您和三奶奶兑现承诺,奴婢……”
江世霖只当没听到,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陈妈妈下意识挥刀刺向他的面门。
“三爷小心!”吕嬷嬷吓得腿软。江世霖娇生惯养,只会吃喝玩乐,而陈妈妈孔武有力。他若是有丝毫损伤……她不敢往下想,可面对扑鼻的血腥味,再加上那把闪着寒光,滴着鲜血的凶刀,陈妈妈又是一脸狰狞,她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就在吕嬷嬷觉得呼吸困难,身体难以动弹之际,她只见江世霖一个闪身,陈妈妈手中的匕首划过他的脸颊。吕嬷嬷差点惊呼出声,却见刀刃并未触及江世霖分毫。陈妈妈扑了一个空,转手就把匕首往江世霖胸口插去。吕嬷嬷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江世霖的右手已经扣住了陈妈妈的手腕。
只听“”一声,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没人看清江世霖的动作,只见他一脚踢开地上的匕首,一个转身,陈妈妈已经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被他牢牢扣在身后。
陈妈妈似乎也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她愣了一下,挥舞着另一只手,试图摆脱江世霖的钳制,嘴里叫嚷着:“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她尚未说完,江世霖一个手刀劈向她的后脖。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把她捆起来。”江世霖一边吩咐,一边朝院门看去。
吕嬷嬷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招呼一旁的婆子拿绳子过来。三人合力捆绑陈妈妈的手脚,但因为她们的手在颤抖,怎么都无法系上绳结。虽说吕嬷嬷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但那么大一滩血水,刺激着他们的嗅觉,再加上夏建新即便死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仿佛正瞪着他们,让人心底发毛。
江世霖检查身上并没沾上血迹,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夏建新的尸体。他近距离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又叫吕嬷嬷帮他把夏建新的尸体反转。他在他的背上发现了一个刀口。他整个背部全都是血,几乎把他的衣裳都浸湿了。看起来陈妈妈很可能是从背后袭击了他,在他倒地之后,又在他的胸口连插几刀。
江世霖没有犹豫,对着吕嬷嬷说:“不管是谁问起,你们就告诉对方,夏建新强奸陈妈妈,陈妈妈羞愤之下,这才连插了他几刀,令他当场毙命。你们阻止不及,又见她想自杀,所以把她绑起来。现在,先把他们的衣裳撕开些,待会儿找个树枝,卡在她喉咙内,暂时别让她乱说话。”他说罢又问:“在半个时辰前,她和夏建新的确有过首尾,有经验的稳婆能不能验出来?”
“应该是可以的。”吕嬷嬷的声音依旧在颤抖。她不由自主偷偷看了看江世霖。虽然涿州城人人都说,江世霖父子仗着有钱,胆大妄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就算他们再大胆,面对尸体和凶刀,他怎么可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江世霖注意到吕嬷嬷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说:“你刚才也听到了,她这是要诬陷我和三奶奶买通她杀人。我自是不会让木槿有事,但你也不想被她累得三奶奶的名声吧?”
吕嬷嬷触及江世霖脸上那种戏谑的不正经笑容,立马低下头,点头称是。这是江世霖一贯的表情,让良家妇女却步,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江世霖朝吕嬷嬷挥挥手,转身往院门走去。他才走了两步,就听来喜为难地说:“大爷,您若是有急事找三爷,还是先由小的替您通报一声。”
“三弟到底怎么回事?”江世澈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悦,“是他吩咐你拦着我?”
“不是的……”来喜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身体挡住江世澈的去路。
江世霖在心中咕哝一句:来的怎么会是他?他大步跨出院门,对着江世澈说:“大哥,你有事找我?”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来喜退下。
江世澈朝着院门看了一眼,轻轻蹙眉,回道:“我本来是去找三弟的,看到你急匆匆往这边走,就跟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江世霖不紧不慢地回答,转而吩咐来喜:“你去找三叔父过来,若是他觉得有需要,可以命人去衙门找伍师爷过来验尸……”
“三弟,什么验尸?”江世澈一脸惊愕,眉头皱得更紧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看到几个婆子急匆匆往这边走,就带着来喜跟过来看看。”江世霖的话音未落,江世澈已经举步往院门走去。江世霖没有拦他,只是站在他身后说:“大哥,里面,不太好看,你确定要进去?”
江世澈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转过院门,看到夏建新衣衫不整地倒在血泊中,他的脸庞一下雪白似纸。
吕嬷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脱下坎肩罩在陈妈妈身上,回头对着江世澈行礼,解释道:“大爷,她的衣裳全都烂了,奴婢怕污了您和三爷的眼睛……”
江世澈点点头,似乎是颇不习惯眼前的场面,他转过身,低声问江世霖:“三弟,这里是夏家,不会是你……”
“不会是我什么?”江世霖冷哼,“就算她再美貌,不过是一个半老徐娘,大哥,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喜好吗?”
“三弟,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江世澈回头看了一眼,又急忙收回视线。
“大哥,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还是让三叔父过来处理吧。你也说了,这里是夏家。”说罢,江世霖率先往外走。
江世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尸体,又急忙跟上江世霖的脚步。他们的身后,吕嬷嬷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声叮嘱身边的几个婆子,又命其中一人去通知夏堇。
江世霖和江世澈离开院子,才走没几步,就见夏知贤迎面走来。随行的是江光耀和江世熙父子。从时间上估算,来喜这会儿还没走到三房的院子。
“世霖,发生了什么事?”夏知贤询问江世霖。江光耀父子的目光同样落在江世霖身上。江光耀的眼中带着不赞同,又深深看了江世澈一眼。江世澈急忙走过去,对着江光耀低语了几句。
在江世澈走向江光耀的时候,江世霖朗声对众人说:“具体如何,我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个女人吵闹着要自杀,吕嬷嬷带着两个婆子正阻止她。因女人闹得太厉害,吕嬷嬷就把她打晕了。之后大哥来了,我便与大哥一起看了看,这才确认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死了。”
“死了?”夏知贤脸色微变,越过江世霖疾步朝小院走去。
江世澈看着江世霖,眼神仿佛在说,你命来喜拦住我,那么长一段时间,你不可能只是在院子内看了看。江世霖感受到他的目光,对着他笑了笑。他的神情看在江世澈眼中,仿佛在说:你若是想揭穿我,请便。
江世澈移开视线,对着江光耀说:“父亲,这怎么都是夏家的事,不如……”
江光耀点点头,对着两个儿子说:“你们母亲不舒服,你们去照顾着些。至于世霖,你去陪着亲家老太爷吧,这边自有亲家三老爷主持大局,我也会看着点的。”他的话音刚落,四人都看到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正哭哭啼啼往这边跑来。
“大伯父,他们应该就是死掉那个男人的妻儿了。他们来得可真快啊。”江世霖一边感慨,一边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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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风波再起
江世霖从江光耀脸上只能看到纯然的惊讶和忧虑,好似他这才意识到,事情很不简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们先去吧。”江光耀朝子侄们挥手,看起来他不想让他们沾惹刚刚发生的事。
江世澈闻言,朝江世熙看了一眼,两人对着江光耀行礼,往三房的院子走去。江世霖没有跟上他们的脚步。待他们走远了,他对着江光耀说:“大伯父,我知道您与冯大人素有交情……今日的事,若是需要验尸……”他暗示性地看了看不远处牵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如果有需要,可以派人请伍师爷和他的女人前来检验。”
“你是说,他们是来闹事的?”江光耀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女人。她已经牵着两个孩子跨入了院门,紧接着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听得江光耀直皱眉。他正色对江世霖说:“虽说这是你媳妇的娘家,有什么事我们不能置之不理,但她已经出嫁,有些事还得掌握分寸。”
“是。”江世霖点头。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先前的女人抱着小女儿冲出院子,嘴里嚷着,他们活不下去了,索性全家一起死。她的儿子紧跟在她身后,三人一路朝着灵堂方向跑去。
夏知贤跟着冲出小院,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嚷:“快拦住她,快抓住她!”他的话音未落,吕嬷嬷已经追出了院子。女人放下手中的女儿,撒腿就跑。夏知贤大叫:“抓住她,抓住她重重有赏!”
江世霖站在江光耀身后看着这场闹剧。他问:“大伯,您怎么看?”
江光耀皱眉回答:“先抓住人再说。”他的目光落在夏知贤身上,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一早就安排好了,女人跑了五十多米,没遇上任何人阻拦她。吕嬷嬷毕竟年纪大了,与女人的距离越来越大。江世霖看到,江光耀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若有所思。
“那是来喜吧?”江光耀指了指远处的人影。
江世霖点头,对着来喜打了一个手势。他猜想,来喜在三房的院子没找到江光耀等人,这才折回来,结果又与折返的江世澈、江世熙错身而过。
来喜看到江世霖的手势,几步上前撞倒了女人。很快,吕嬷嬷也追了上去。她和另外两个婆子三下两下就制服了摔倒在地的女人。
夏知贤见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疾步走向江光耀和江世霖,不好意思地道歉,直说让他们看笑话了,又命令一旁的仆役把哭闹的两个小孩抱走。
江光耀见江世霖没有离开的意图,瞥了他一眼,对着夏知贤说:“既然是家里的下人,弄清楚来龙去脉就是了,我们就不打扰……”
“光耀兄,实不相瞒,不久之前,二哥已经除了他们的奴籍。您看,这事……”他眼巴巴地看着江光耀,眼中满是恳求,额头再次渗出了一层细汗。
江世霖因夏知贤的一声“光耀兄”而惊讶。夏知贤看起来六神无主,而江光耀因为他的话惊讶。若他们只是在演戏,那他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
江光耀稍一沉吟,转头问江世霖:“经过到底是如何的?”
“大伯,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既然他们是良民,不如通知衙门……”
“不行!”夏知贤断然摇头,“不管怎么样,家里再不能惹上官非。”
“那三叔父打算如何?杀人灭口吗?”江世霖瞥了一眼被吕嬷嬷扣押着的女人。那女儿一脸愤恨,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旁,夏知贤讪讪地笑了笑,复又看向江光耀。江光耀对着江世霖说:“你先去陪着你祖父和你媳妇,这边自有我和你三叔父处置……”
“大伯,不如先问一问她,是何人告诉她,她的丈夫出事了。”江世霖说着,又抬头问江光耀,“大伯,您和三叔父又是如何知道的?”
江光耀眼中闪过不悦,沉声解释:“我和你三叔父远远看到世澈急匆匆往这边走,又见他和来喜说话,你三叔父这才提议跟过来看看。”
“是。”夏知贤点头,转而质问吕嬷嬷手中的妇人,如何知道丈夫的死讯。女人啐了一口,并不回答。江光耀见状,复又朝江世霖看去,目光似在警告他,及早脱身,不要惹祸上身。
江世霖朝吕嬷嬷看去,见她对自己点点头,知道她已经把陈妈妈处置妥当,他向江光耀和夏知贤行过礼,示意来喜跟上他,朝着夏佥的院子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江世霖询问来喜:“三奶奶现在何处?”
来喜答道:“回三爷,大太太身体不适,太太把三奶奶叫过去伺候了。小的怕惊扰了三位太太,这才没有进去回禀。”
江世霖点点头,思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陈妈妈和夏建新先后经过他前面。吕嬷嬷奉夏堇的命令捉拿陈妈妈,因此第一个抵达命案现场。江世熙与他说了几句话,去了三房。江世澈寻找江世熙,前去三房的路上偶然看到他,跟上了他的脚步。江光耀和夏知贤因为看到江世澈,这才跟了过去。前前后后这一系列事情,看似合理紧凑,但未免太巧合了。依他估计,陈妈妈和夏建新故意出现,目标是他,并不是吕嬷嬷。他被江世熙绊住,这才没能第一时间跟过去。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到底是谁?
江世霖想不出答案,只能扬声吩咐:“先去见祖父吧。三叔父和大伯是长辈,我插不上话,得找祖父出面。”
江世霖说话的当口,夏堇正在三房的花厅陪伴大小潘氏。早前,夏堇已经向大小潘氏行过礼。如今再见大潘氏,她发现她的精神比先前更差了,整个人萎靡不振。她勉强正襟端坐,不过是在强撑。
趁着大潘氏与王氏说话的当口,夏堇小声对小潘氏说:“母亲,大伯母好像很不舒服。”
小潘氏转头对大潘氏说:“大姐,不如让世熙先送你回家吧。”
“是啊。”王氏连声附和,“亲家大太太,您的心意大家都看到了,您身体不适,不用强撑着。”
“没事,没事。”大潘氏笑着摇头,身体微微晃了晃,急忙撑着扶手稳住身子。
王氏匆匆站起身,扶着大潘氏的手腕,急切地问:“亲家大太太,您没事吧?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去我的屋子歇会儿。等您身子好些,再让人送您回去。”看她的样子,反倒比小潘氏更焦急。
大潘氏连连婉拒,奈何王氏十分热情,立马招来丫鬟搀扶她。大潘氏皱眉,最终没能推开王氏,任由王氏和她的丫鬟搀扶着,走出了花厅。
小潘氏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放下,对着夏堇解释:“你父亲今日正巧有要紧的事,适当的时候,你向你祖父解释一声。另外,世霖呢?和世澈、世熙在一块吗?”
夏堇推说自己一直在夏佥处,并不知道江世霖人在哪边。她看得出,小潘氏对王氏撇下她们,不由分说搀着大潘氏离开,心中很不高兴。她不过站在这里小半个时辰,王氏对大潘氏异乎寻常的热情,她同样看在眼里。其实,王氏最应该巴结的是小潘氏,不是吗?
婆媳俩略略坐了一会儿,王氏折了回来。片刻,丫鬟来报,江光辉来了,已经去过灵堂,现在正由小厮引着去夏佥的院子。小潘氏和夏堇皆错愕。她们和王氏一起赶往夏佥那边,就见江光辉正与夏佥说话。夏佥半闭着眼睛,而江光辉的脸上难掩不耐,似在极力克制。见到小潘氏进屋,他问:“世霖呢?”
“应该和世澈他们在一块儿。”小潘氏回答,续而又问:“老爷,您今日不是有紧要的事,脱不开身吗?”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她的话。
江光辉不耐烦配合小潘氏做戏,只是胡乱“恩”了一声。夏佥跟着解释:“刚才发生了一些事,世霖和他大伯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江光辉一边说,一边朝院子外面张望。
夏堇看得很清楚,夏佥正极力忍耐。江光辉是什么脾气,对夏家又是什么态度,她很清楚。可想而知,先前他和夏佥一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夏佥又得依赖江家,发作不得。这一刻,她有些同情夏佥。为了夏家,他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尴尬的沉默中,王氏干笑一声,对着小潘氏说,男人的事,自有男人们处置,问她要不要回她那边歇会儿。
夏佥顺着她的话说,江世霖只是帮他处置家里的琐碎小事。言下之意,要王氏把江光辉也带走。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老太爷,三太太,不好了,三小姐落水了。”
“蕊儿怎么会落水?现在哪里,有没有事?”王氏三步并作两步跨出屋子,声音又高又尖锐。
夏堇正奇怪王氏虽然问得急,为何丝毫不见惊慌,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缕如释重负,就听小厮说,夏蕊已经被正巧路过的江世澈救起,两人都湿了身。
第254章 交织
夏蕊是夏知贤的长女,原本已经快定亲了,对方是王氏娘家大嫂的外甥,可夏芯闹出了那样的事,对方便反悔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了这桩婚事,王氏与娘家闹得很不愉快,可人家心意已决,王氏也无可奈何,只能把满腔的怨恨转嫁二房。
不同于对夏芯的反感,夏堇对夏蕊并没有太多的好恶,可落水被救这种事,还要正巧发生在江世澈面前,若没有当事人的配合,根本不可能成事。虽说夏蕊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并没有错,可江世澈是江家长房的继承人,三房的野心为免太大了。
此刻夏堇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氏对大潘氏那么热情周到,想来他们一定谋划多日。不过令她不解的,江世澈并不是冲动的人,他怎么可能落入这种拙劣的圈套。当初他躲夏芯,那可是滴水不漏,夏芯压根没有看到他的机会。
屋内众人听闻小厮的话,纷纷朝王氏看去。特别是夏佥,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想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顾不得朝夏佥行礼,正要奔出屋子,江光辉突然开口:“世澈是绝不会娶不三不四的女人为妻的。”
顷刻间,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王氏与夏佥一样,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片刻,小潘氏尴尬地说:“先去看看两个孩子有没有事。其他的,以后再说。”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江光辉暗示性地看了看夏堇,仿佛在对他说,不要让媳妇为难。
江光辉没有理会小潘氏,回头对夏佥说:“夏老太爷,我说句难听的话,若是我家敏慧没了清白,我宁愿亲手掐死她,也不会让她败坏门风。”
“江二老爷,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说什么都太早。”夏佥满是皱褶的老脸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王氏显然没料到江光辉会突然发难。她六神无主地呆立门口。夏堇立在一旁,低头暗自叹息。江光辉的护短早就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他和江光耀虽然经常有小争执。但重要时刻,他绝对会帮着兄长一家,至于江世霖,在他眼中,哪怕他杀人放火,错的也是别人。
小潘氏急忙对着江光辉低声劝说:“老爷,还是先把事情的经过弄清楚再说。还有,大哥、大嫂都在,这事应该由他们做主。”江光辉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瞪了夏堇一眼,仿佛在警告她,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夏堇温顺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即便没有江光辉的反对,夏蕊想要成为江家大奶奶,也是痴心妄想。她不担心夏蕊,只想知道陈妈妈和夏建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王氏前脚刚跨出屋子,夏知贤、江光耀以及江世霖回来了。他们的身后,吕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压着陈妈妈和另一个女人。屋内的几人,除了夏佥,全都不知道夏建新被害的事。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江光辉疾步跨出屋子,想要警示江光耀。江光耀和江世霖看到江光辉都十分惊讶,特别是江世霖。前一晚,他劝过父亲,为了夏堇,他怎么都要在葬礼上露个脸,被断然拒绝。这才隔了一夜而已。
江世霖抢在江光耀之前对江光辉说:“父亲,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是过来请示祖父,是否应该请衙门的人验尸……”
“又有人死了?”江光辉哼哼,转头对江光耀说:“听说,世澈刚刚在湖里救了夏家三小姐。”
“什么!”江光耀呆在了原地。江世澈的妻子将来就是江氏一族的宗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的前未婚妻过世后,他们为了慎重,迟迟没有再为他定下婚事。看夏知贤和王氏的德行,他们的女儿那里担得起“宗妇”二字?江光耀勉强与夏佥打过招呼,转身离开了。夏知贤追着他离开了院子。
小潘氏以大潘氏身体不适为由,劝江光辉与她一起去探望,又用眼神暗示江世霖和夏堇跟上。夏堇下意识朝江世霖看去,就见他对着跪在地上的陈妈妈努努嘴。夏堇明白他的意思,以大潘氏需要好好休息,他们不应该打扰为由,留下了。江光辉听到她的话,很是不悦,拂袖而去。江世霖追上去与他低语了两句,折回夏堇身边。
待到江世霖和夏堇回到正屋,夏佥正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轻揉太阳穴。听到脚步声,他闭着眼睛问:“你们不去看看,你三叔父他们又想干什么?”他这话除了表达满心的失望,同时也是告诉江世霖,夏蕊闹那么一出,他在事前完全不知情。
江世霖答道:“大哥与三姨的事,既然长辈们都去了,自然会协商出一个结果。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闻言,夏堇回头朝跪在院子内的陈妈妈看去。陈妈妈眼神涣散,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很可能被吕嬷嬷喂过药了。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不止被五花大绑,还被堵住了嘴。夏堇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
夏佥先前已经得了江世霖的禀告。因为不放心夏知贤,这才命江世霖把人带过来,他打算亲自问一问来龙去脉。这会儿他已经无心理会夏建新之死,满脑子都是夏蕊和江世澈。他示意江世霖把经过告诉夏堇,自己则闭着眼睛假寐。
江世霖告诉夏堇,夏建新欲强奸陈妈妈,反被陈妈妈杀了,而吕嬷嬷目睹了整个经过。夏堇心知他所言并不是事实,至少不是事实的全部。在夏佥面前,她不好询问,只能咽下疑问,正想告诉江世霖大潘氏不舒服,而江世澈救了夏蕊等事,门房的小厮来报,江世熙有急事找江世霖和夏堇。
夏佥正愁找不到理由赶走夏堇和江世霖,他好派人问一问江世澈和夏蕊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这话,他冲着两人挥手,示意他们去见江世熙。
江世霖自然也想知道江世澈和夏蕊的事,但相比之下,陈妈妈杀害夏建新一事,一定有更大的玄机。他正想说,不如请伍师爷过来私下问审,吓一吓院中的两个妇人,就感觉到夏堇拉了拉自己。他回头看去,江世熙已经迫不及待闯入了院子。他只能迎了出去。
“三弟,三弟妹,是我一时情急,下水救起夏三小姐……”
“你小声一些。”江世霖拉着江世熙走向回廊的转角。夏堇注意到,江世熙的衣裳很不合身,头发湿哒哒的,神情又急又乱,脸色苍白如纸,全然没了平日的闲适优雅。
角落中,江世熙紧紧拉住江世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是一时情急……没想到我才去换了一件衣裳,大哥就说是他救下夏三小姐……我不能让大哥为我背黑锅……这会儿他根本不让我过去解释清楚……”
“大哥现在和大伯父、大伯母在三叔父的院子?”江世霖询问。
江世熙重重点头,焦急地说:“大哥命人在院子门口守着,不让我进去。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有婚约在身,他不想影响我的前程,所以才……”江世熙声音哽咽,连连摇头,“是我行事不周,我不能连累大哥……”说到这,他又急急向夏堇解释:“我不是说夏三小姐不好,只是……只是……”他一时语塞。
江世霖和夏堇能够明白江世澈为什么那么做。江世熙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他的未来岳家也算是朝中清贵,他之所以定亲多年没有成亲,因为未婚妻正在守孝。他若是在这时候解除婚约,另娶她人,或者突然间纳一个良妾,于他的前途肯定有影响。今日,不管夏蕊能不能如愿嫁入江家,江家大房即便不至于憎恨夏家,但不满是一定的,除非夏佥破釜沉舟,杀了夏蕊,把事情压下去。
夏堇抬头朝江世霖看去,眼神仿佛在说:夏蕊不是夏芯,她会不会只是受人挑唆,或者遭人陷害?
江世霖明白她的意思,对着江世熙问道:“二哥,你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以他的了解,江世熙对女人从来目不斜视,偶尔去明月楼找他,他都躲躲闪闪,至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江世熙急得团团转。他颤声说:“我们奉了父亲的命令,正要去找母亲,半道遇上夏家大公子。他似乎有话与大哥说,大哥就让我在水榭等着。我远远看到一个人身形很像大嫂。本来我没想跟上去,可是我看到她站在假山后发呆,他怕她失足落入水中,就想提醒她。没想到我刚一出声,她就摔了下去。我一时情急,又见四下无人,就想先把她拉出来再说。没想到她抓住我的手,一下把我拽入水中……”
“家里的荷塘,并不深,淹不死人的。”夏堇插嘴。
“我在落水后才知道水很浅。可是她又慌又乱,抓着我不放。我只能先把她从水里抱出来,刚巧被她的丫鬟看到,说我是登徒浪子,毁了她家小姐的清白。”江世熙越说越小声,最后瓮声瓮气地陈述:“大哥过来之后,就让我先去换衣裳。等我换完衣裳,就变成是他救了三小姐。”
江世霖和夏堇面面相觑,整个经过明显是个局,可诱使江世熙上当并不容易。夏堇问道:“二叔,你说那人身形很像我,是三妹故意换了妇人的装扮吗?”江世熙只见过她的妇人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