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撕破脸畅诉心中意
“善宝,善宝……”
远处忽然传来福康安的呼唤,善宝一震,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就见福康安从假山的那边绕了出来,一见自己,就是满脸的埋怨:“大晚上的,你小子瞎跑啥啊?洗了个澡,回去就不见了你的人影,害的爷找了你半天!”
不跑就被你小子吃了,能不跑吗?善宝心中腹诽,却不想点破,顺口胡勒:“闹肚子了,出来上厕所,不小心迷路了!”还差点没被你额娘宰了,不就吃了你家一顿饭么,老子容易吗?
福康安心中有鬼,又见善宝脸sè苍白,心说定是给冻的,又怜又疼,暗悔好好的洗的哪家子澡啊,不然现在正搂着面前这美人儿睡热被窝儿呢。也怪福长安,好死不死的非缠着自己比的哪家子武?浪费了大好的chūn光。他突然又想,要是当时就那么不声不响吃了善宝,这小子醒过来一定会跟自己拼命吧? 又暗暗庆幸起来。
跑是跑不了了,善宝跟在福康安的身后,三转两转的回到了最初的房间,抢先进门,砰的一声将福康安关在了门外。
“哎呦!”福康安一声惊呼,“你小子要谋杀亲夫啊?”
善宝差点丢了xìng命,虽然得了便宜,心中还是不痛快,此刻一听福康安口露轻薄,一腔邪火再也无法忍耐,顿时发到了他的头上:“我jǐng告你福康安,再敢沾老子便宜,我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妻侄,照样跟你拼命!”
“你——”福康安气的咬牙切齿,抬脚就想踹门,就听善宝继续道:“踹门不算本事,有本事叫人进来宰了我!我还告诉你,老子就这样,你要不稀罕,趁早滚蛋,永远有多远,你就滚多远!”一着急,连网络聊天里的话都冒了出来。
“这是我家!”福康安被气糊涂了,不怒反笑。
“你拉老子来的,你当老子稀罕来么?”善宝毫不留情,说出的话又刁钻又刻薄。
“你,你,你……老子没得罪你吧,好好的抽什么风呢?”福康安百思不得其解,气的俊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反倒提醒了善宝,想起自己被赤条条的脱光扔到被子里,险些贞洁不保,那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福康安我敬你是条汉子,这才愿意跟你交朋友,不成想你居然这么龌龊,算老子瞎了眼……”
“我……”
“我个屁,我告诉你,老子不是八大胡同的**兔儿爷,老子是堂堂男子汉。”
“可是……”
“可是个屁!你给老子脱裤子的时候,老子裤裆里的东西是假的不成?要不你脱了裤子让老子弄弄菊花?我看你是什么感受?”
“你真想弄吗?”福康安倒还从没玩过这个道道,想想就兴奋,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想起里边那小子正在气儿头上,自己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谁知善宝扑哧一下乐了,“靠,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鼓到胸口的火气仿佛被人捅了个口子,唰的泄了个干净,想着对方堂堂天子妻侄,被自己欺负到如此境地,方才还险些跟他的额娘擦枪走火,心中不禁有些歉疚,叹息一声,降低音调缓缓说道:
“瑶林,茫茫人海,你我能够相识,一见如故,乃是缘分。为了我,你不惜得罪高恒,二话不说将我带出了监牢;出了赵得柱那案子之后,你又为我跑前跑后,不辞劳苦,这一切,其实我都瞧在眼里。你是什么位分?堂堂天子的妻侄,国公爷的公子。我是什么位分?死了阿玛,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罢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不过,今rì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身体相貌是爹妈给的,我做不了主,你若真的看重我,咱们rì后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你若拿我当那供人亵玩的相公,对不起,或者咱俩永不相见,或者你宰了我,或者我宰了你,究竟如何,你看着办吧!我困了,门我不插,你想进便进,悉听尊便!”
善宝说完,当真拉开门栓,扭头往床边走,踢了靴子,躺倒在香喷喷的大床之上,耳朵却依旧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就听门外福康安来回走动,又过片刻,那步子越行越远,渐渐的消失,这才将一颗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自己说的语重心长,可谓推心置腹了,但愿这福康安能真的拿自己当朋友罢!
善宝重重的叹息一声,突然又想,自己面对那棠儿之时,究竟是被死亡所迫,做出那下流之事,还是自己的本心之中,本就对这美丽的熟女充满yù望呢?
自己当时很兴奋吧?
逼着福康安拿自己当朋友,可是在自己的心中,真的拿他当朋友了吗?
那棠儿明明武功高强,明明对自己起了杀机,为什么突然放过自己了呢?她是傅恒的老婆,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呢?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是轻功吗?
一个个的疑问纷纷涌上善宝的脑海,搅的他心乱如麻,头痛yù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外边五更鼓响,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是被福康安叫醒的,醒来后发现福康安笑眯眯的站在床头看着自己,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发现衣服都在,这才长吁了口气。
“你小子……”善宝的表现让福康安哭笑不得,“老子有这么龌龊吗?”
“你以为呢?”想起昨夜做的噩梦,善宝没好气的说道,接着一愣,“你不是一直自称为‘爷’吗,怎么改口称‘老子’了?”
“用你管?”福康安不屑的说道,“赶紧滚起来,该入宫了!”
善宝昨夜睡的太晚,睡眼惺忪,颇为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来,早有小丫鬟端着热水毛巾等物在外间伺候。洗漱一番,又随着福康安餐厅用了早点,这才出门。
“你额娘呢?怎么没见她用早点啊?”善宝骑着福康安给他找的一匹青骢骏马,装作随意的问道。
墨林起早就去善宝家给他拿来了他的侍卫服,所以倒不用再回家去取,时间便显得很充足。两人并未骑马快行,一边闲聊,一边往大内走。
“今儿个早起我去给她请安,听丫鬟说她昨夜偶感风寒,还没起床呢!”福康安顺口说道,接着又道:“她身子例来不错,也不知道……哎对了,说起这风寒,我已经打发下人去给那曹雪芹牵母牛了,最迟今天下午就能送过去。倒是我额娘……呸呸呸,老子这是胡思乱想啥呢?”
“你还真是胡思乱想,你额娘顶多就是个风寒,吃点药就能好,曹雪芹那是中毒,要人命的!”善宝心中愧疚,一笑说道,不忍再隐瞒对方。
“中毒?”福康安一拉马缰,惊讶的盯着善宝,“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三章 军机处延清训和珅
其实不过是个后世人大多都明白的事情,不过善宝总不能跟福康安讲什么维生素c三氧化二坤还原剂之类的名词,微微一笑道:“说穿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海鲜和大枣总是合着一起吃的话,容易慢xìng中毒罢了。”
“你怎么知道?”福康安见善宝依旧往前骑,一夹马腹追了上来。
“书上看到的”善宝顺嘴忽悠,心说你要继续往下问,老子只好说那书被擦了屁股,你总不能上茅厕翻腾吧?
幸好福康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懵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那以后倒是得注意着点,你知道的还真多呢!”
乾隆在养心殿接见大臣,据换班的侍卫说,是江南的官员,回京来述职。善宝的心思还在昨晚富察府中发生的事情上,闷着头站在殿外,不看福康安,更不留心殿内,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
转眼到了下值的时间,里边的官员没出殿,倒是交接班的侍卫先来了。善宝已经当了几天差,借福康安的光,与那些侍卫们已是熟识,小声的打个招呼,算是应付了今天的差事。
从养心殿出来,过御膳房便是大名鼎鼎的军机处,前几次过的匆忙,善宝一直未曾细细打量过,今天正好福康安找傅恒有事,非拉着他过来,正好顺了心思。
军机处是雍正以后满清的中枢机构,大事小情,几乎都要在这里过过手,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与国防部的合并,权力之大,仅在乾隆之下。
按说这么重要的部门,不定要在多么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工作呢,走进一看,善宝却发现这鼎鼎大名的军机处只是几间朴素却很宽敞的房间,与周遭华美的宫殿相衬,显得极为不协调,寒酸的很,连后世一个乡镇府的办公楼都赶不上。
唯一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便是门口两块满汉两族语言书写的铁卷,一面写着:
“谨奉世族圣祖世宗皇帝遗训,后宫嫔妃妄行干政者,诛无赦!”
一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凡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并内宫人等,擅入军机处者,格杀勿论!”
都是乾隆皇帝一笔极为漂亮的颜书御笔,藏蓝底儿镶着金边。铁卷回龙镶边狴犴卧底,配上旁边八名全副武装,威武雄壮的侍卫,显的杀气扑面,霸气尽显,昭示着它无上的权威。
善宝看着,想象着里边曾经进出的皆是一时之风云人物,自己的本尊和珅,也将在其中叱咤多年,不禁心向往之,恨不得自己的官儿再升的快些——权利果然让人着迷,即使他两世为人,一样无法看透。
“这不是善宝吗?过来有事?”善宝正在沉思,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回身一看,连忙打千儿行礼:“延清大人,卑职有礼了!福康安来找傅恒相爷有事,卑职在这里等他!”
刘统勋头戴红顶子暖帽,身穿一品仙鹤补服,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却显得十分jīng神。他摆了摆手,示意善宝不用多礼,边往门内走边道:“你来的正好,进来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扎!”善宝答应着,心中却在寻思这位老大人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刘统勋是军机大臣,殿阁大学士,官居一品,在军机处有自己单独的值房,是一间坐西朝东的屋子,进门之后先是一个小厅,紧挨小厅,进门靠窗户的位置是条大炕,炕尾和屋子四周摆着好多大柜子,里边满满当当塞满满了文件卷宗。
炕zhōng yāng是长红木做的炕桌,刘统勋脱了官靴,盘膝上了炕,指着炕尾的位置冲善宝吩咐:“别站着了,坐吧!”
善宝实则是有些怕这位整rì里板着脸的老大人的,闻言斜签着坐了,就听刘统勋道:“我先写个廷寄,一会儿就好。你身后那个红木架子上有书,其它架子上的东西不要动!”
善宝并无受到冷遇的感觉,起身从刘统勋指点的架子上顺手抽出一本书来,发现是本宋慈编写的《洗冤集录》第五卷,随手翻看一看,发现里边除了正文,还用蝇头般的小楷记满了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些心得体会之类,想来是刘统勋看过之后所为。
他本就喜欢侦探推理类的文章,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刘统勋所做的笔记比之正文还要详细,甚至还有例证,倒比正文还要有趣,一时间便看的入了迷。
“看你如此入迷,莫非也喜欢这刑名之事?”不知何时,刘统勋站到了善宝的旁边,见他居然没有发觉,不禁好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呃,”善宝被刘统勋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本《洗冤集录》啪嗒掉在了地上,急忙弯腰去捡,放回书架这才冲刘统勋鞠躬:“老大人什么时候下炕的,倒把卑职吓了一跳!”
“呵呵,别紧张,坐下说话。高杞,高杞……”
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刘统勋便吩咐道:“将这份廷寄拿给chūn和过目,顺便沏壶茶来,泡茶几那个红罐子里边的。”
高杞长的挺帅气,冲善宝点头笑了笑,拿起刘统勋递给他的一份文件匆匆跑了出去,便听刘统勋道:“高恒的四子,挺有才学的,笔帖式考试中名列前茅,在吏部锻炼了两年,万岁爷见他有才,准他在军机章京上学习行走。”
“哦,”善宝点了点头,不知道刘统勋为什么给他解释这些。
傅恒的值房估计离着刘统勋的不远,高杞去不多时便跑了回来,在外边厅里忙碌了一阵,捧着茶盘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进来,轻轻的放到八仙桌上:“中堂,善宝,请用茶!”
听高杞叫自己的名字,善宝心中一惊,不露声sè的冲他笑了笑,端起茶杯来一看,居然是透明的玻璃杯子,这在当今这个时代可是个稀罕舞儿。杯中一根浮茶不见,只一层薄薄的白雾飘荡在杯口,轻轻一嗅,悠悠清香沁人心脾。
“好茶!”君子爱茶,后世善宝被人戏称为儒商,对茶道尤其偏好,却也未曾饮用过如此好茶,不禁开口赞叹。
“自然是好茶,万岁爷赐的大红袍,一般人来我还未必舍得拿出来呢!”刘统勋淡淡说道,说着话冲一旁站立的高杞摆了摆手,那高杞便躬身退了出去。
“醇而不厚,芳香不烈,清心醒脾,果然是好茶啊!”善宝浅尝即止,忍不住再次赞叹。
“茶好,人更好,今rì叫你进来,非为别的,实在是要替我那学生谢谢你的!我一生清廉,不好酒sè,如今便以这清茶一杯,替赵得柱谢谢你了!”
善宝万想不到刘统勋找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个,这才明白这号称冷面阎王的高官为何屡屡向自己示好了——那rì福康安好像隐约提过赵得柱中进士的坐师乃是刘统勋,忙忙碌碌的,居然忘记了这码。
这赵得柱定是刘统勋的爱徒了,善宝心说,想不到刘墉还没见过,倒稀里糊涂的得到了他老子的好感,到时候老子要是再被抄家,刘墉总得手下留点情面吧。
“老大人言重了,卑职只是依心办事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谬赞。”
“明事理,知进退,你果然是好的!”刘统勋将茶杯放在八仙桌上,起身踱了几步,接着道:“如今你也算入了官场,还以十五之龄,袭了三品世爵,这一来是你的造化,二来,也是圣上求才若渴心胸高远!那rì你提的计策,颇有见地,得了圣心,我只担心你恃宠而骄,失了为臣之道,如今见来,倒是老夫多虑了!”
刘统勋语气平淡,善宝却从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期望,不禁心中感激,“老大人……”
刘统勋摆手制止善宝道谢,语重心长的道:“我是过来人了,见惯了宦海浮沉,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高官,不是好坐的,坐的久了,就会生出两样不是来。一是不修自身,转入骄奢一类,因为权重,忘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二是小人攀附,门生,故吏,扯不断的关系。所以我不徇私提拔我的学生,所以那李儒尹家铨出事,扫了多少人的脸面?尹家铨李儒自不用提,还有高恒,还有……”
第三十四章 听提醒善宝悚然惊
刘统勋突然住口,善宝却明白他的意思,这才知道刘统勋给自己介绍那高杞的用意,不禁更加感激。。
刘统勋的神sè突然一黯,善宝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丰富的表情,不禁开口问道:“老大人莫非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唉!”刘统勋居然叹息一声:“跟你说说倒也无妨,实在是这帝国承平rì久,吏治糜烂,底下蝇营苟且,拆烂污欺上瞒下的事情不胜枚举,大清国库,倒有半数被那些虎饱鸱咽之徒吞到了肚子里,国库的银子,丁是丁卯是卯,想要给老佛爷大寿拿出点作贺礼,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善宝一愣,心说这乾隆时期,不是被誉为盛世的吗?怎么刚三十年,便至如斯境地了,莫非,这就开始盛极而衰了?眼瞅着刘统勋为此事烦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刘统勋见善宝跟着叹息,心说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说到这里了?他混迹官场多年,最是明白官场险恶,刚才一席话,实在是有些怨望的嫌疑,这话要是传到乾隆耳朵里,当时发作自己未必,对景儿就是一桩罪过——难道凭着那一场官司,自己居然对这善宝信任至斯?
他打量了善宝一眼,见他面如粉黛,明眸皓齿,鼻挺唇红,实在漂亮的不像话,再穿上一身侍卫服饰,更多了份英气,心中不禁感叹,心说古来有以貌取人之语,看来自己也犯了这毛病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那红杏母女还住在你家?”
“嗯!”善宝点头。
“给他们寻个住处!如今红杏是三品诰命,老在你家住着,难免物议……”
善宝悚然而惊,辞了刘统勋,连福康安都不等了,直接出了宫门,打马回家。
刚过正午,家里只有伍弥氏和红杏引娣三女,rì头正暖,三人坐在廊子里晒着太阳,手里拿着绣弓子绣花。见善宝进门,引娣将绣弓子一放,小跑着迎了上来,抻着善宝的袖子惊喜的道:“哥哥回来啦?你还没吃饭?”处的久了,她的胆子已是大了许多。
“引娣真乖,你这么一说,叔叔还真是饿了呢?有吃的吗?”一见活泼可爱的引娣,善宝想着大概就要与其分开,不禁有些不舍,将其一把抱了起来,强装笑脸问道。两人一个称呼“哥哥”一个自称“叔叔”,倒也有趣。
“中午吃的面条,是引娣擀的呢?我再给你做一碗去,要什么卤啊?”引娣被善宝抱着,有些腼腆,说到面条,面上却焕发了神采。
“随便弄!炸酱面就好!”善宝将引娣放下,看着她小跑着进了厨房,这才走到伍弥氏和红杏面前跟两人打招呼。
“少爷喜欢孩子呢!”红杏笑眯眯的说道,接着看了伍弥氏一眼:“夫人,少爷不小了,如今又当了御前侍卫,袭了世爵。既然那冯家退了婚,还该寻个好人家,再给他定门亲事呢!”
“是啊是啊!”伍弥氏点了点头:“若说这善宝的亲事,别的我倒不发愁,就怕愁的挑花了眼,这几rì你也见了那些上门来的亲戚们,十个倒有八个话题往那方面转,往常可没见她们这么殷勤过。”她苦笑着,想起转眼间善宝就该成婚娶媳妇儿了,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有些落寞。
“世态炎凉么,夫人也别着急,人长的漂亮不漂亮还在其次,关键要给少爷找个xìng子好的!”红杏说到这里一笑:“如今少爷这身份,引娣若不是还小,我都想要巴结了,就怕委屈了少爷!”说到这里突然面sè突然一变,起身冲善宝行礼,惶恐道:
“少爷莫怪,实在是奴婢一时喜翻了心,忘了身份,这才说出如此不敬之语……我……”
“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当rì通州码头之语,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早就说让你不要叫我少爷了,你非不听,我可曾真的拿你们当过丫鬟吗?”善宝本来看两人说自己的婚事说的高兴,不好插口,既然红杏旧事重提,正好说道。
只是他自问说的清楚,却不知道那红杏却是个xìng子执拗的人,就见她贝齿轻咬下唇,突然扑通跪倒在地,坚定说道:“少爷莫是欺我一介妇孺不明事理么?我虽未读过书,却也常听我家老爷讲述古人一诺千金的故事,当rì大人为救我们母女,当街杀人,何等的英豪?那时我便当着通州码头上千人许下了rì后甘愿做大人手下粗使丫鬟的诺言,大人难道逼我做那不守诺言的小人么?"
“可是……”
“三品诰命是万岁爷的恩典,当今万岁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他老人家非但不会责怪,反而还会成全我们母女这份报恩之心。”
善宝本就要拿这三品诰命说事,不想红杏居然当先提了出来,不禁苦笑一声:“红杏,你就不要逼我了,你也看的出来,我是真的喜欢引娣,对于你,我也抱着尊重之心,不是敬你那三品诰命身份,是敬你不屈不挠的意志,从未有一刻拿你们当过奴仆。我本来是寻思着大家住在一起,一家人似的,今rì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不妨实话说了!你说万岁爷会成全你们母女这份报恩之心,你可知道,就你如今住在我家,已经有人看不过眼了。”
那刘统勋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提醒自己。自己一则来自后世,对于这些事情不太重视,二则这些rì子chūn风得意,实在是有些飘飘然了。
善宝想着,见红杏错愕的神态,不禁放缓语气,轻声说道:“这京里不比下头,人多,事也多,我如今少年高位,前儿又得罪了高国舅和令皇贵妃,不知多少人在我背后盯着,实在是不敢大意啊。今儿我就是想对你说,给你们就近找个宅子,让你和引娣搬出去的……”
“哥哥……”身后突然传来碗碎落地声,善宝回头一看,引娣不知何时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的面条已经散在地上,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她鼻子通红,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自己,一颗心不禁一软。
“哥哥,你不要我们了吗?”
“我……”善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只好沉默。
“这么着!”伍弥氏看着三人大眼瞪小眼,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以前她都是自己在家,现在突然多了红杏母女跟自己说话,觉得rì子好过了许多,很是喜欢这对母女。只是她也知道善宝说的乃是实情,便寻思着想个万全之计,居然真的冒出了个主意,这才打破了沉默。
第三十五章 遇刘全侧耳听悲情
听伍弥氏说话,引娣泪眼迷离的瞅着她。。寡妇门前是非多,红杏也知善宝说的乃是实情,不妨伍弥氏居然有主意,更是充满期待。善宝自不必提,一时间两大一小三双眼睛,齐刷刷瞪着伍弥氏,要听她究竟有何良策。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伍弥氏扑哧一笑,伸出素手捋了捋腮边垂下来的乱发:“看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样子,这又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个名分问题嘛,这样,我认你做姐姐,把引娣认做自己的女儿,名分有了,你们就安心在家住着,看那帮人还有什么闲话!”
“这……”善宝颇为意动,不过他心里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一直是将引娣看做自己女儿的,至于红杏,也是看作一个大姐姐看待,猛然间变成了姨母,心里总是有些别扭——伍弥氏更年轻,可毕竟穿越过来人家就是正经八百的额娘,根本就无法改变,这红杏……
引娣眼泪犹在眼帘挂着,可怜巴巴的看着善宝,又看红杏,直盼着两个人赶紧点头答应。
“使不得!”红杏却摆了摆手:“我心里实在是拿自己当少爷的奴仆,夫人此话,不是要折煞奴婢吗?”
“可如果不如此,你们就真的得听善宝的话……”伍弥氏提醒道,心说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要不……”善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定了主意:“就依着额娘!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家里也没别人,你总不忍眼瞅着这么大的院子就我额娘一人?”
这么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若真是单门独户的自己住,自己总不能经常过去照应,万一出个差错……?善宝实在不狠不下心,只好委屈着自己,劝说红杏答应伍弥氏的提议——有个三品诰命的女人当姨妈,别人不定多么欣喜若狂呢?自己倒也用不着矫情。
“可是……”红杏依旧摇头,伍弥氏却已经板了面孔:
“莫非你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咱们家高攀不起吗?”
这话说的重了,红杏却从中体会到了伍弥氏的浓浓厚意,想起前些rì子那些遭遇,不禁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强忍着不掉眼泪,伸手抓住伍弥氏的手,感激的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伍弥氏反握住红杏,还嗔作喜:“这才对嘛,不就是个身份嘛,咱们能一直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心中实在不落忍,以后对善宝好些才是正理。”
“嗯!”红杏重重的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善宝,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小丫头,老是不管我叫叔叔,莫非早就有这预感?现在开心了?”善宝心中也自温暖,却不想多做流露,转而逗弄引娣。
引娣破涕为笑,羞涩的低了脑袋,猛的想起什么:“糟糕,面条都洒了,我再去给哥哥擀!”说罢扭身匆匆跑了。
“这孩子……”红杏埋怨一句,起身找了扫帚去扫地上留下的碎碗片与面条等物,善宝要抢,却被她躲过,笑着道:“这是女人的活计,爷未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可不能沾了晦气!”
善宝愕然,苦笑一声,心说这封建社会的男人真是……嘴里却对伍弥氏道:“额娘,咱家该雇几个丫鬟婆子了,以前家里穷,现在……捡着那些穷苦人家出身的,月例开高点,都不容易!”
“你说的是!”伍弥氏点头:“前些年光景不好过,将一应奴仆都遣散了,如今你点了御前侍卫,袭了你阿玛的爵位,身份不同,这样还真是让你那些同僚们笑话。我会留心的,就只一样,新人总不比那些旧人使的顺手,要能找到那些老人就好了!”
几人絮絮叨叨的说话,突然听门院动静,福宝推门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个三十许岁数,穿的破衣烂衫的汉子。
“福宝你怎么这么早……呀,这不是刘全吗?怎么成了这样?”伍弥氏惊讶的看着福宝身后的汉子。
“刘全?”善宝一愣,匆忙去看那汉子,见他扑通跪在地上,满脸的惭愧,不禁愣住了。
刘全尚未说话,倒是福宝笑着开了口:“今儿咸阳宫老师有事,放了半天假,回来的路上就见了他,我见他混的凄惨,寻思着咱家如今……便将他带了回来,额娘,哥,你们不会怪我?”
“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我还跟福宝说起以前那些老仆人们的好呢……刘全,不是听人说你娶了媳妇儿么?怎么……?你媳妇呢?”
刘全穿着一件破旧的灰布袍子,黑乎乎的棉花从一处处破洞中冒出头来,辫子乱蓬蓬的垂在脑后,黑乎乎的双手像刚扒了煤堆似的,脸上也蹭着几道子灰,冻的惨白,听伍弥氏问,像被人捏着鼻子灌了一大口醋似的,咧嘴苦笑一声道:
“难得夫人还记得老奴才,这话一问,奴才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总之都是丢人事,说出来怕污了夫人少爷的耳朵。平rì里我都不敢思量,稍一想起,就想一跟绳子吊死他娘的……呸呸,奴才跟那些码头上的人们混惯了,嘴臭,夫人莫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善宝此刻已经从见到刘全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瞅着这人虽然长的并不如何出众,一双眸子却也清明,见他混的如此,又是家中老人,心中暂时放下对这个名字的成见,开口问道。
“既然我哥问你,你就说!如今我哥是万岁钦点的御前侍卫,你是我家老奴才,就有千般委屈,总有我哥替你担待。”福宝旁边插嘴道。
“二爷说的是!”刘全感激的看了福宝一眼,看了善宝和伍弥氏一眼,苍白的脸突然扭曲到一起,苦瓜似的开了口:
“既然大爷问了,奴才也不嫌丢人,不妨实话说——前几年老爷去了后,家里景况一rì不如一rì……我不怪夫人,夫人也不容易。离了家,rì子总得继续往下混,我先在通州码头上打短工抗活儿,后来又跟人合伙跑船贩私盐,几年下来,倒也挣了些银子。寻思着岁数也不小了,总该讨房媳妇儿——我在通州买了处屋子,平rì里有个寡妇老是过来照应,我心中感激,便不时周济她些银子。那女人三十多岁,却也半老徐娘,颇有风韵,一来二去,奴才一时鬼迷心窍,便……”
“别他娘的支支吾吾的,你就睡了她是?”福宝插嘴,伍弥氏瞪了他一眼,吓的他一吐舌头,低头不敢再说话。
“开始也没什么?反正都是天涯沦落之人,也没用媒妁,她便搬了过来,虽泼辣些,对奴才还算照顾,奴才甚至还思量着跟她生个孩子,也算给老刘家留个香火。谁知……”
“谁知如何?”善宝知道说到正题了,见刘全迟疑,不禁催促道。
“谁知她居然是个**胚子!”刘全恨恨的道,接着面sè一红支吾道:“奴才,奴才,小时候受了伤,低下……身子,有些不中用。rì子长了,她便不时往家里带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奴才寻思着自己也是个不中用的,难得有这么个女人在房里,便忍了下来。不想奴才这样,倒纵容了她,愈发……今年不知怎么,她认识了个坐粮厅的把总,愈发的看奴才不顺眼,伙着她这jiān夫,将奴才轰了出来……那把总是九品官身,房契又都在那婆娘身上,奴才空有满腔的委屈,居然无处去撒……”
说到这里,三十多岁的汉子已是潸然泪下,断断续续说道:“夫人,大爷二爷,当初老爷在世时便有严令,底下奴才但有冒犯国法的,定不轻饶。奴才没听老爷的话,贩了私盐,莫非便是遭了报应吗?可奴才一没地二没手艺,那扛活累死累活一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啊!但能吃饱,谁愿意干那提着脑袋的勾当啊……?”
第三十六章 怒火起再往通州城
看着这么一个五尺的汉子哭的如此悲痛,善宝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统治者历来视农民起义为洪水猛兽,可是他们又有几个人知道,老百姓但能吃饱肚子,谁又愿意造反呢?盛世盛世,不过是表面繁华罢,若无从上到下本质上的改革,不过是昙花一现,这不,颓势已经初见端倪了。。
忽然想起刘统勋的话来,善宝不由心中叹息,心说面对这样一个rì暮西山的强大帝国,自己一介凡夫,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突然摇了摇头,将心中烦乱的思绪丢到一边,冲刘全轻喝道:“哭什么哭,大男人的一副脓包式,老子最是见不得这样子。赶紧给老子滚起来,既然你还认我是你的主子,我势不能看你戴着绿帽子受那腌臜气,头前领路,我倒要看看你那婆娘究竟养了些个什么王八乌龟!”
刘全被善宝一骂,匆忙爬了起来,诺诺的说:“大爷,那坐粮厅的把总……”
“老子既然要管,你cāo的哪门闲心,福宝,拿银子去胡同口的陈记裁缝铺领他换身行头,既然是咱家的奴才,穿这样出去,没的让人笑话!”善宝不耐烦的吩咐道,见引娣端了面条出了厨房,连忙迎了上去,将面条接过来:“我先吃点东西,回来咱们便去。”
“善宝,你这刚做了官,不会惹麻烦?”伍弥氏看着福宝领着刘全出门,担忧的问道,红杏也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却只看着没说话。
善宝着实饿了,三筷子两筷子,一大碗面条就下了肚,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一边将空碗交给旁边等着的引娣,回身冲伍弥氏微微一笑:“你们不用担心,刘全是咱家的奴才,他既回来找咱们,说明还拿咱们当他的主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这委屈——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这事即使有人捅到万岁爷那儿,我都不怕!”
话虽如此,他却也不想太过招摇,又道:“不过穿这侍卫服饰也不好,我回屋换身儿衣服。”
待善宝收拾停当,出了自己跨院之后,发现福宝已经领着刘全回来了。刘全一身簇新的青衣棉布袍子,脚下踩着双高及小腿的黑毡靴子,垂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黑灰已经洗过,辫子也从新梳理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子jīng神。
“走!”善宝点了点头,又冲伍弥氏和红杏道:“额娘,我们去了!”
“小心些,让福宝跟着,拿着你的侍卫腰牌,要是……”伍弥氏谆谆叮嘱着,善宝却未听到心里,出了门,见门口停着辆马车,知道是福宝雇的,便将自己的青葱马缰绳交给刘全:“会骑马!你头前领着,我和福宝坐车!”
刘全“扎”的一声上了马背,福宝早已兴奋的窜到了马车上,站在车厢外一手抓着车厢,另外一只手伸着,冲善宝直叫:“哥,你快上来啊!听刘全说,他家离着咱们不近呢?咱们得快点去!”
刘全的家在通州张家湾,离着码头不远的一个叫高营的小村子里,距离善宝家足有上百里远,即使给车夫加了银子,马行甚速,到了地头时,天sè已经黑了下来。
猛听车夫“吁——”的一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便听刘全在车厢外边轻声呼唤:“大爷,二爷,咱们到了!”
福宝早就坐的晕头脑涨,闻言一个激灵,起身蹿下马车,善宝也跟了下来,见马车停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已是申末酉初十分,天空繁星点点,街上灯火阑珊,酒肆茶楼,行酒令,歌女唱曲声,和着沁人心脾的冷风不时掠过耳际。
这里紧挨着码头,有此繁华倒也说的过去。善宝微微点了点头,丢给车夫二两银子让他原地等候,便跟着刘全往前走去。
刘全家却不在正街,随着他穿胡同,过小巷,行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刘全才在福宝不时的追问下停下了脚步:“大爷二爷,这次是真的到了,这就是奴才在这儿置买的房子了!”
借着星光,善宝打量了一下,发现刘全的家是个小四合院,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从门缝中透着亮光,偶尔传来女子的嬉笑之声,夹杂着男子yín秽的下流话,听在善宝的耳中,怒火顿时就充满了胸口。
“刘全,你还心疼这个女人吗?”善宝面无表情的问到,福宝从未见过善宝如此表情,但觉自己这秀气的哥哥身上突然有种说不清的威势弥漫,紧闭了口,居然不敢插嘴。
“这**养的忘恩负义,下贱无耻,我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刘全咬着牙应道。
“如此就好,叫门,福宝,你功夫俊,等会我让你出手你就出手,别给我留情面!”善宝突然抿嘴儿一笑,往后撤了一步,给刘全让出了位置。
福宝本就xìng子火爆,见了哥哥这表情,知道他已经动了真怒,摩拳擦掌轻喝一声:“好叻,哥你就瞧好!”
把总官儿不大,却有威势,不但霸占了刘全的女人房子,还将他码头上的饭碗一扫而空,逼着他流落街头。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今朝有恃无恐,挺着胸上前,将门环拍的啪啪山响扯着嗓子喊:“开门开门,爷回来了!”
如此拍了三通,就听门内噼里啪啦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接着是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谁呀?大晚上的也不叫人安生,不知道老娘有客吗?”
原来那把总倒也不曾老是住在这里,看来这没有他的rì子,这婆娘也没安生待着。
善宝抿嘴儿笑着,银牙咬的咯吱轻响,便听大门咯吱一声开了半扇,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不妨门外站了三人,先是一惊,接着扑哧一笑:“怎么还成群结伙的来……是你?你个不中用的太监怎么还敢回来,哟,瞧你领的这俩人,穿的倒是鲜亮,啧啧,大姑娘似的,莫非有了靠山,忘了张大人跟你说过的话?”
借着灯光,女人一脸的嘲弄,眼睛却不时的往善宝的身上扫,混没把刘全和福宝放在眼里。
善宝抿着嘴儿笑眯眯的看着女人,****,倒有三分风韵。福宝却憋不住火,上去照着女人肚子就是一脚,嘴里骂道:“不长眼的**材儿,老子是刘全的主子,有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莫看福宝才十三岁,长的却比同龄人壮实,一脚下去,顿时将女人踹的跌坐在地上。
女人吃痛,先是一愣,接着捧着肚子大叫起来:“哪里来的小杂种?来人啊!杀人啦?张大人,马大人,快出来啊……”
“刘全,让她闭嘴!”善宝听屋中居然两个“大人”,火气顿时更旺,咬着牙吩咐刘全。
刘全从未如此心中舒畅过,得了善宝的命令,上前冲着那女人就是一个大嘴巴,兀自不停,连抽了四五下,嘴里骂着:“不要脸的**材儿,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女人牙都被打落了,却兀自含糊不清的喝骂:“你个生儿子没***的太监,老娘跟你拼了,张大人马大人这就出来,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就见正门打开,出来两人,其中身材瘦小的人好似上了些年纪,咳嗽着吆喝:“怎么了?吵吵什么?你们是谁?老子是通州典仪,识相的赶紧滚!”
此刻刘全已经住了手,那女人听到那典仪说话,仿似找到了靠山,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扯着凌乱的衣服,一边哭哭啼啼:“大人,这几个人进门就打,尤其这个假太监,呜呜,还有那个小杂种,呜呜,那个大姑娘似的兔儿爷也不是好东西……”
第三十七章 犯底线善宝怒杀人
“兔儿爷”三字入耳,善宝抿嘴一笑,怒喝一声:“好泼妇!福宝,你就眼睁睁的看你哥受这委屈?给我窝心脚踹她,踹不死她,你也别叫我哥哥了!”
福宝被善宝一激,脸都红了,急冲而上,抬脚就要踹那女人,不妨那典仪旁边高壮之人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了福宝身前,一把抓住福宝的脚,顺势一抬,就将福宝掀了个跟头,嘴里喝道:“好狗胆的奴才,本把总在此,岂容你撒野!”
福宝不妨失了手,顿觉受了刺激,一个轱辘翻身起来,顿身便要再上。。福宝摆手制止了,怒极反笑:“刘全,你这家不要也罢,果然养的好王八!”
那女人作威作福惯了,听善宝说的刻薄,顿时怒了,指着善宝鼻子破口大骂:“你家才是王八窝,你爸是王八,你妈是王八,你们都是一窝子小王八!别觉得有两个糟钱儿,便来给这假太监撑腰子作势,睁开你们的王八眼看看,八品典仪,九品把总,小心掀了你们的王八窝!”
那八品典仪九品把总傲然而立,见善宝长的俊美,便未动手,束着手在旁边看笑话。
善宝气急,咬牙切齿,抿着嘴儿格格一笑:“骂的好,真是好极了,今rì不宰了你这泼妇,爷就不姓这钮祜禄 !不是问老子是谁吗?老子是正红旗的钮祜禄善宝,二等车骑都尉,钦赐御前蓝翎侍卫,专踹各种王八窝,八品典仪是?九品把总是?我呸,永定河的王八也比你们这样的官儿多些,趁早给老子滚到一边,小心溅血!”
说罢格格一笑,抬脚就往前走,根本就没把那大个子把总放在眼里。
听善宝自报名号,三人都是一惊。那女人好说,鼠目寸光,好吃懒做,没什么见识。那两位莫看官儿小,耳目却是灵通——官场上就没有一个耳目不灵通的——早就听说过善宝的大名,此刻对照眼前笑眯眯中透着狠辣的漂亮男人,已是信了,头上冷汗直冒,双腿已是打起了摆子。
见二人表现,善宝不屑的冷哼一声,越过那把总,行至女人面前,嘻的一笑,目露凶光:“知道嘛,你犯了老子的忌讳,别怪我心狠,要怨,就怨你目中无人,不该欺负我门下奴才,不该骂老子是……”说到这里住口不说,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下,抬起早已蓄满力道的右脚,狠狠踢在女人的肚子上,尚不罢休,趁女人低头弯腰的空当,抬起右膝,狠狠撞在女人的面门上,顺势抓住女人的脑袋用力一拧,就听嘎巴一声脆响,放开手,女人已是委顿在地。
院子里的人都被善宝笑眯眯杀人的动作给惊呆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女人倒地,这才见善宝呼的出了白气,甩了甩手,仿佛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动作悠闲,神态幽雅,不像刚刚杀了人,倒像是刚从澡堂子里洗了个热水澡似的。
“这人是我奴才的女人,你们是大清的官员,我清理家事,杀了她没错?”
善宝冲着那两位依旧旁边傻站着的官员笑眯眯的问。
两位一见善宝这笑,心里就一个劲儿的打冷颤,八品典仪当先忍受不住,扑通一下跪倒,那九品把总仿佛怕跪的慢了,紧随其后,扑通跪地,砰砰的磕头无数,嘴里一个劲儿的解释:“大人,卑职不知这假……刘全是您的奴才,卑职有罪,卑职有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哼!”善宝一声冷哼:“你也知道有罪?《大清律》不知道吗?勾**女,霸人屋宅,我不杀你,杀你污了老子的手,滚回去听参!自有上官处置你们!”官字两张口,他顺口胡诌,也不管律法中究竟有没有这两条。至于再杀两人,他倒是有心,不过人家虽然官小,毕竟也是官身,却不好妄动,只能从官面上再解决,想来凭如今自己的身份,捻死他们跟捻死个蚂蚁仿佛。
两人见了善宝的狠辣手段,不敢反驳,如丧考妣一般退了下去,匆忙托关系寻门子——莫看官卑位小,真扒了官衣,指不定混的比刘全还惨。
善宝不是初哥,自然明白二人心里的打算,却也不以为异,打定了主意,那八品典仪倒也算了,顶多是个看媳妇的罪过,后世自己也曾跟那有夫之妇有染,实乃男人本sè而已,尚有饶恕之理。那坐粮厅的把总,睡人老婆不算,还要霸占别人房产,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
“大爷,这女人……今儿个天sè不早,大爷二爷为奴才奔波,还未用饭,奴才领您们寻个干净的客栈住下,吃了饭,洗个澡去去晦气,明rì起早咱们再入城可好?”善宝杀了那女人,刘全好像去了心头大石,整个人都jīng神了许多,说出的话也多了份自信。
善宝嘻的一笑:“啰嗦,不就杀个人吗?当初老子在这通州码头上连杀了三四个,也没见我如何晦气了。大老爷们的,没那么多讲究。寻客栈做啥,看你这院子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今晚就在这儿讲究一宿。这里你人面熟,出去要个席面,我和福宝将这女人先弄到配房里,院子里挺尸,看了总是碍眼。妈的折腾半天,老子还真的饿了!”
丢给刘全五两银子,打发他去要饭菜,便招呼福宝去抬那早已死挺的女人。
“哥,当初听人说你在通州杀人,其实我还真的不敢相信,小时候你连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今儿个见了,我算彻底信了,你那样子,把我都吓着了,啧,连女人都……”
“女人怎么了?”善宝不屑的打断福宝啰嗦。他不是大男子主义,却也并不鼓励女权主义,但只信奉众生平等的原则,不愿意将自己凌驾于女人之上,却也见不得后世那些野蛮女友软弱男人。后世那些所谓的男女平等,对他来讲,实则是有些矫枉过正了——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女人犯了错,就不能受到惩罚了?
只是他这些想法,就算拿到后世,也算过激的言论,有被拍板砖的嫌疑,所以,这些话他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没对福宝说,而是叹息一声:“算了,你还小,rì后只记住一句,做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越过自己底线的,管他是天王老子,也要追究到底!”
“底线?追究到底?”福宝被说的懵懂,诺诺问道:“若是皇上呢?若是王爷呢?若是……?”
是啊!这话说起来轻松,面对乾隆,自己还不是得奴颜卑膝的口称奴才——设若今后真有一rì乾隆也践踏了自己的底线,自己又该如何呢?还能如今rì这般么?
善宝沉默了,良久才道:“饿了,刘全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十八章 献殷勤弘昼吊胃口
第二rì善宝辰时当值,寅时便起了床,将刘全留下处理善后,将青葱马留给了他,自己带着福宝坐马车回城。。入宫之前,得先回家换衣服,换好衣服还得折返回来,又没了坐骑,所以,等他赶到西安门的时候,距离当值,已经不足半个时辰——幸好没耽误了!
他暗自庆幸,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扔给车夫十个大子儿,转身便看福康安正在城门楼子下等着自己——除了第一次入宫当差那天是福康安从善宝家接了他外,以后每rì入宫,福康安都会在这里等着,他家可是在镶黄旗,与善宝居住的驴肉胡同一个西南一个东北,大调角——心里要说不感动,还真是矫情了。
“今儿个怎么这么晚了?”福康安抱怨道。任谁大冷天的站在门洞子里喝半天冷风也得闹气,偏今儿个yīn着天,白毛风吹到人身上跟刀子仿佛,福康安的眉毛上都是一层白霜。
善宝心一软,不回福康安的话,反倒埋怨:“守门的士兵又不是不认得你,怎么不去里边暖和着,就这么傻老婆等汉子似的站这儿傻等?”
福康安听善宝语带关切,心知苦肉计奏效,满腔的怨愤早就不翼而飞,扑哧一乐,推了善宝一把:“你小子,不让老子占你便宜,反倒占起老子便宜来了!”
善宝一乐,跟着福康安进了西安门,一路往内宫行去。边走边将昨夜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你人面熟,别人我也不找,就找你了。那八品典仪我还可以放过,那九品把总,我是说什么也得要他的命,哼,敢欺负老子的人,我看他是寿星公吃砒霜,找死!”
善宝即使发怒,也别有一番韵致,福康安侧脸看着,嘻嘻一笑:“哟哟哟,瞧把你能的!”接着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妈的敢欺负老子的兄弟,等会儿下了值我就派人去找刘全福,不就一个九品把总嘛,芝麻绿豆都比他大些。你也别生气了,为这种人,再把你气坏了,老子多心……多不值当啊!”
他其实想说“多心疼”的,猛然想起那晚善宝发火,不禁心有余悸,硬生生吞了回去。
乾隆今儿个却没在养心殿,而是在寿康宫老佛爷那里。后世好多描写清朝的影视作品,习惯xìng的将太后的住所放在慈宁宫,开始的时候善宝也受到了影响,后来查书才知道,原来清朝的太后,自从孝庄(皇太极的妻子,康熙的nǎinǎi)之后,大多都不选择慈宁宫,觉得那里孝庄住的太久,自己福薄,压不住。
不过要真的论到福气,终大清一朝,再也找不出比当今太后老佛爷更有福气的了——高寿,子孝,儿孙满堂,荣华富贵享尽,‘善至于终身’。
不过善宝没福,对这大名鼎鼎的孝圣宪皇后是只闻其名,一直未曾沾些喜气,只能站在寿康宫正殿廊子上喝冷风——门内盈盈笑语不断,想来乾隆的妃子们都来凑趣,顺着不时涌出的暖风中送到善宝的耳朵,听的他直想骂娘。
又不敢跟福康安说话,正在无聊之际,忽见弘昼摇摇晃晃的从寿康门进了院子,抬眼见了自己,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珠子瞬间瞪的老圆,一副想吃了自己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打千儿行礼。
天冷,弘昼穿着件黑毛大氅,冲福康安和善宝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整天介跪来跪去的,你们不烦,老子都嫌烦了!善宝,老子可是又有几天没见你了,你小子不会是躲着我?”
又有几天?王爷你算数有毛病!前天晚上还一起喝酒呢!善宝心中腹诽,嘴里连道不敢。
说话不方便,弘昼便没多说,将黑毛大氅解下来,顺手丢给善宝:“赏你了,我听福康安说了,你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出去了莫说老子亏待了你!”
说完也不管福康安和善宝的反应,推门就进了正殿。
寿康宫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进了门早有宫女瞥见弘昼,行了礼匆忙入内通报,一时便听里边乾隆中气十足的声音:“反正‘荒唐王爷’的名号也顶了多年,索xìng荒唐到底,讲这些子俗礼?我还以为你早忙的忘记老佛爷了呢!”
语气尖酸刻薄,想来是不满到了极点。
接着便听一个女人的声音:“算了皇帝,你五弟就是这个xìng子,前几rì送来的茯苓糕,哀家很受用呢!”
弘昼这两rì忙着那热气球的事,居然忘记了入宫请安,这才惹得乾隆大为光火,还未见面便发作了他一通。他却不以为然,笑眯眯的挑帘进了内殿,先给老佛爷请安,又给乾隆请安,这才冲一众女人挨个点头。
但见暖阁内,已经七十多的老佛爷红光满面的盘膝坐在炕上,几个妃子跪坐在她的身后捏肩捶背。面前一张紫檀木炕桌,两边坐的中年美妇,对面却是乾隆,却是正在玩叶子牌。
乾隆大概手气不好,拿着一副牌皱眉攒目,身后站着的风韵女子拈着兰花手捏着帕子给他出主意。再看老佛爷面前,描着细致清雅兰花纹络的上等薄胎雪瓷盏内,已经堆满了黄灿灿的金豆子。
“行了弘昼,也别站在那儿杵着了,你皇帝哥子今儿个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你给他换换手气,让他也歇歇,见了一早上大人,又陪我玩了这么久的牌,难为他了。”
弘昼一笑,走到乾隆旁边,却听乾隆哼了一声,心说这主儿还真是难伺候,陪着笑脸道:“主子实在是错怪我了,不是我不尊重老佛爷,实在是近rì我终于找到了给老佛爷的寿礼,这寿礼不是现成的,得有人盯着做,臣弟思量着,不能马虎,便亲自盯着,这才……”说罢抬眼瞟一眼老佛爷,见她稀疏的眉毛一挑,不禁暗喜。
“一个生rì而已,年年做寿,年年花钱,哀家心里实在是……你们真要有心,把那银子给佛祖镀个金身,哀家心里就比得了什么稀奇的寿礼都高兴。”老佛爷信佛(废话),淡淡笑着说道,接着又道:“不过瞧弘昼你这样子,倒真的勾起哀家的好奇了,赶紧说说,让哀家也开开眼!”
“说!莫非还要卖卖关子不成?”乾隆素来了解这个兄弟,知道他是胸有成竹了,这才敢来显摆,心说能让他推崇为稀罕的物事,倒也真是难得。
弘昼志得意满,嘻嘻一笑:“不敢瞒主子,这物事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臣弟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平生却是第一次听说,说不得,还真得卖卖关子了,反正到了老佛爷大寿那天,臣弟保证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哦?如若不然呢?”乾隆挤兑道:“敢立军令状吗?”
“如若不然,主子尽管将臣弟削了王爵,贬为庶民!”弘昼信誓旦旦说道,倒不是他多么信任善宝,实在是于他本心,若达不成心中愿望,做个富家翁也不错,省得整rì里担惊受怕——那大孔明灯能成更好,即使不能成,真被削了王爵,总不能连家产也抄没?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乾隆冷脸解冻,笑眯眯的说道,心中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第三十九章 高梦蟾无事献殷勤
无功不受禄,善宝得了弘昼的大氅,寻思着等弘昼出来,跟他说道说道那热气球的事。。换了别人,有这层关系,一天不定往王府跑多少次呢?善宝倒好,一次门边都没登过,反倒福康安跑的挺勤,瞧着比善宝还要上心。
这也不怪善宝,他不过是占了后世穿越的便宜,知道热气球的原理罢了,真正的热气球他也没见过,反正国人比他聪明的海了去,去了也是凑热闹,倒不如落个清闲,由的弘昼福康安找人折腾,还免了攀附王爷的嫌疑,何乐而不为呢。
莫看善宝当官的心比谁都大,不过是人之常情,骨子里其实挺矫情——不出来正好,省得别人说闲话——那些内班侍卫们,一个个眼睛长到脑瓜顶,别看一个个对自己笑眯眯,还不都是看富察氏的面子,真瞧得起老子的,恐怕没几个。
这也难怪,能给皇帝站岗保卫的,几乎清一水儿的上三旗出身,个个是名门之后。善宝是什么身份?说他一句下五旗的没落子弟都算抬举他,刚穿回来那会儿,不要饭也差不多了。
就凭着杀了两人,敲了敲登闻鼓,就钦赐内班侍卫了?爷的老子还跟世宗抄过家呢?爷的爷还跟圣祖打过准格尔呢!
有了这份寻思,平rì里善宝小心着呢?就怕行差踏错落人口实。
“想啥呢?”下了值,一路行来,福康安见善宝老不说话,不禁好奇问道。
“没啥,想中午吃啥!”善宝随口忽悠。
“去我家!上次我看你吃那江米酿鸭子和什锦苏盘儿吃的受用,让厨子们再给你做。”福康安眨巴着眼,停住脚步,殷切望着善宝。
“还有脸说,提到这就来气,没你这么着的,上来一口菜不让吃,先灌两碗刘伶醉,莫说鸭子,就给老子人参果,也品不出味道来!”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量浅啊!看你喝多了使劲往出呕苦胆那难受样,我瞧着都心疼。”福康安讪讪的说,至于心里究竟咋想,只有天知道。
老子量浅?老子喝高度五粮液跟喝白开水一样,谁知道换了这副皮囊,不但换了相貌,酒量居然也跟着下来了,这要那天被你占了便宜,老子才叫一个怨呢。
善宝心中苦笑,脑中突然浮现棠儿月下独舞那醉人的身影,心中冲动,就要答应,猛想起棠儿冷冰冰的话,激灵灵打个冷战:“算了算了,还是不去了。这些rì子瞎忙,早忘了答应你的画像,今儿得闲,正好抽空画给你。”
福康安拗不过善宝,在隆宗门便分了手。
望着福康安远去,善宝怅然若失,心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棠儿呢?再见面,她真的会杀自己吗?
我这是怎么了?不就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嘛!善宝苦笑摇头,正要转身离去,忽听身后扑哧一笑:“莫再看啦!人都没影啦!”声音有些熟悉,语带轻挑,不禁恼火,回头猛瞧,却是那rì军机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高杞,不禁强按下火气,抿嘴儿一笑,抱拳道:“原来是高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能在军机处混的,没一个善茬,高杞自然听出了善宝口气中的疏远,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善宝抬举我了,什么高大人不高大人,我不过是个混rì子的小军机罢了,要瞧的起,叫我一声孟蟾就是。”
“孟蟾兄!”善宝老实不客气的叫道:“找我何事啊?”心中实在是不想跟高恒家的人搀和上关系。
“善宝定是生我刚才的气!其实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高杞有求于人,自然肯放下面子,顿了下道:“实不相瞒,以我看来,你虽长的漂亮,就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我心里实在是佩服的紧,也羡慕的紧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善宝打个哈哈:“行了孟蟾兄,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有话明说就是,遮遮掩掩的,不像爷们啊!”
这话从善宝的嘴里吐出来,总有让人忍俊不禁的喜感,高杞却只微微一笑:“说来话长,善宝若是不嫌弃,不妨借一步说话!”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
善宝琢磨着对方的算盘,也想探个究竟,点了点头:“如此孟蟾兄头前带路!”
随着高杞,过弘义馆,崇楼,经熙和门,顺金水桥出了午门,坐上他的四人抬煖轿,颤颤悠悠,落轿时,善宝发现,已经来到了大清门(正阳门,俗称前门)外。
天气虽冷,不远处的金身关帝庙前依旧人来人往,善男信女们不时进出,或喜悦,或悲凉,道尽众生万象。
这里应该是大栅栏?善宝穿越后还是第一次来,有些不敢确定,不过瞅着街边绸布店,药店,鞋店,餐馆,戏院的繁茂景象,想来错不了,心说吃个饭而已,至于跑这么远吗?
谁知他却想错了,跟在高杞后边,停下后打量招牌,却不是饭馆,而是一间写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茶馆(著名的张一元茶馆创建于清光绪年间,此处实乃巧合,不必纠结),门框上贴着龙飞凤舞的对联,上书:“醉枕武夷,rì月偷浮三千sè。名寄红袍,风花沾带七里香。”(此对联摘自网络,没有查到出处)
“高爷来啦!”随着小二脆生生的一嗓子,厚厚的门帘子被掀开,一股清幽淡雅的茶香扑鼻而来,善宝耸耸鼻子,居然更饿了。
进门是间大厅,中间摆着古sè生香的红木八仙桌,正前方搭着个舞台,上边有个秀气的歌女正在唱着小曲儿,哼哼呀呀,勾魂荡魄,惹得八仙桌旁的公子哥们不时叫好。
围廊绕厅而建,廊内建有雅间,门上挂有翠绿竹帘,可开可闭,方便雅间内客人观赏。
跟着小二进了天字号雅间,高杞一边让座一边吩咐小二:“将爷存在店里的绿毛猴上一壶,再上些拿手的小菜,上次吃的那乌凤翠玉菇就不错,其它的清淡些就可,这两天爷上火,见不得那些大鱼大肉。”
“好嘞!”小二哈腰出了雅间,不多时,端着黒木漆盘进来,上边摆着两只青瓷盖碗茶杯,雾气顺着缝隙丝丝飘荡,一股爽而不腻的淡淡幽香沁人心扉。
老běi jīng爱茶,喝茶讲究多,这茶杯盖碗,乃是招待贵客之用,善宝虽然久闻绿毛猴的大名,却不敢露怯,只托着碟子端起茶杯,凑到鼻子前深深吸了口淡雅清香,没敢掀开盖子一看究竟。
“如何?”高杞见善宝轻啜一口,不由问道。
“嗯,清香扑鼻,鲜醇爽口,心脾俱醉,果然好茶!”夸赞一句,善宝将茶杯放在桌上,笑眯眯的看着高杞:“孟蟾兄,费了半天劲,现在可以说了?”
第四十章 见说客善宝思后路
除了开头那一句稍显轻浮以外,高杞很有股子平和谦冲的气质,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实不相瞒善宝,今rì找你,实在是因为我大哥手下的奴才马久……希望你高抬贵手,给我个薄面,放他一遭。。”
“马久?”善宝心念电转,马上想到了通州城那姓马的九品把总,诧异一下,心说这世界是太小还是高家势力太大啊?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能跟他们搀和上关系呢?“没听说过啊!”嘴上却在装糊涂。
“就是那个九品把总,得罪了贵奴刘全的那个大个子!”高杞也不点破:“其实人也不错,就是被我大哥惯坏了——这人是我家家生子奴才,原来在下头庄子上。那年我大嫂领着丫鬟婆子去庄子上消暑,恰碰上一股强盗进庄抢粮,一众壮丁吓的一哄而散,就剩一众女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瞅着那帮子土匪劫财之后便要劫sè,危急时刻,是这大个子挺身而出,一手拎一个百十斤重的石锁,一连砸破了四五个脑瓜子,这才吓跑了那帮强盗……我大哥念他忠心,这才赏他一个顶子。小人得志,人之常情,这人后来仗着我大哥做靠山,行事确实有些跋扈,这才……一个**,赶明儿我寻个黄花大闺女送给贵奴,没的让她伤了你我的和气?”
强盗?应是饥民?有时候饥民和强盗也只隔一线,刘全说的对,不是吃不饱肚子,谁愿干提着脑袋的营生?
善宝心内一叹,暗道这高杞倒是个角sè,一番话说的平平和和,毫无火气,让人听着舒坦,可那句“小人得志,人之常情”之语,焉知不是在指桑骂槐?只是,真的要将这高家得罪到底吗?
高恒被诛之后,并没有牵连到别人——就算不考虑令皇贵妃,那高斌做过吏部天官,军机大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从子(兄弟的儿子)高晋,也算个有名的人物。
杀了那女人之后,善宝心中怒火早泄,此刻思及如许,一颗心顿时犹豫了起来。
“善宝兄弟!”善宝面sè不变,高杞却暗中猜出对方心思,愈加亲近道:“哥哥说句话不怕你生气,就你家世,咱们都知道的,如今靠着你的努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其中艰辛,你就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你也是官宦子弟,京中人事驳杂定也清楚。莫看现在那福三儿跟你走的挺近,为的什么?估计你比我更清楚——你别生气,我没那意思,你的人品,我看出来了,莫看长的秀气,那是老子娘给的,骨子里实在有硬气,绝非那种可供亵玩之人。我跟福三儿素来相识,最知他是个没耐心的家伙,万一哪天……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这是打击不成,来招抚了?
高杞话语中隐晦的威胁之意善宝听的出来,不过那句说他人品的话其实说到了他的心里,让他甚至生出一股知己之感——天知道自己为了这副俊秀的面孔担了多大的心事!
这高杞说的对啊!那福康安凭什么就一定要对自己好呢?自己又得罪了他额娘,rì后万一……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莫看瞧着硬气,不过是一股子狂气撑着罢,真没富察氏罩着了,官场上随便出来个人都能捏死自己。
这些rì子太过顺风顺水了,是该想想后路了——前几次得罪高斌,皆是无奈,大不了提醒他一下那盐案之事,还怕不能揭过原来那过节?
“就为个奴才,值得你孟蟾兄眼巴巴说了这些子话?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在你眼里,莫非我就是那气量狭窄之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善宝便不再迟疑,话语之间,却也不愿落了下风:“回去告诉马久,就说我饶过他了,rì后让他收敛点,莫再犯到老子头上。”
想了想又道:“孟蟾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个苦命伶仃人,又长了这副……人说红颜薄命,我若不硬些,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所以前些rì子多有冒犯,还请贵府多加包含。”
高杞展颜一笑:“你这说的哪里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必这么消沉呢?那些个红顶子贵胄们,哪个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如今你小小年纪便袭了爵位,点了御前,聪明伶俐,行事又知深浅,焉知就没有封侯拜相的一天?说实话我还羡慕你呢?我们这些人,瞧着表面风光,不过是借着祖上的余荫罢了,做的好,是父祖教导之功,做的不好,便是个忤逆不孝,我又是庶子,平rì里挨鞭子落数落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听高杞将这羞人之事都说了出来,善宝倒真的生出了一股想要跟高杞结交的心来,叹息一声安慰道:“孟蟾兄劝我不要消极,我也劝你不要自怨自艾,庶子怎么了?尹文瑞公(尹继善,雍正朝著名大臣)也是庶子,照样总督大学士军机大臣做个遍,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你现在多不过二十五岁!便入了军机,焉知便没有那一天呢?”
“文长公主子都赞他为满洲第一真知学者,先帝爷更是屡加称赞,我哪比的了,只是向着他努力——尽人事听天命,求个无愧于心而已!”尹继善还真的就是高杞心中偶像,说到他的时候,面上露出神往之sè。
“孟蟾兄既有此心,上天定不会亏待了你……菜怎么还不上,不知道未来两位国家大员饿着肚子吗?我看是不想混了!”
高杞听善宝抱怨,扑哧一笑:“好好的意境,让你一下子就给破了,我终于有点明白那福三儿为啥喜欢你了,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行事透着一股子邪气,满大清官场踅摸,你这样的还真少见——真想收拾这老板?我怕你见了之后,心如鹿撞,晕头转向,不辨南北……”
“四爷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了……”帘外突然传来脆生生的一道女声,打断了高杞的话,语气末尾一个颤颤的尾音,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善宝眉头微皱,见高恒长身而起,面带微笑冲门外道:“说曹cāo曹cāo就到,我兄弟正说要收拾你们这慢待贵客的老板呢?你便到了,莫非隔墙有耳?”
“底下奴才不长眼,刚刚报说高爷来了,奴家来迟,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人未至,声先到,原本喧闹的大厅都是一静,善宝盯着竹帘,就见一只雪白的素手伸了进来,却未挑帘,好像正小声的跟旁边人说些什么?心中一动,不禁对那帘后之人,更是期待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看画像母子生误会
不多时,帘子一掀,小二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张罗着往桌上布菜。。善宝的心思都在他的身后,无心去看那菜样,而是盯着款款进来的女人猛瞧。
只见这女人乌发高高盘起,上边插着颤悠悠的珠玉簪子,脖颈雪白,淡眉凤眼薄唇,未语先笑,人虽长的不是特别漂亮,配着一身大红装扮,抬头挺胸的样子,却透着股子别样的jīng神,仿佛天塌下来都难不倒她似的,让人一见,烦恼顿去,心为之夺。
女人先冲高杞蹲身一个万福,瞥眼看到善宝,眸子闪过一抹亮彩,笑眯眯道:“好我的高爷,这位小大人一表人才,怎么不给奴家介绍介绍呢!”
善宝穿着侍卫服,英气漂亮,难怪女人好奇。
高杞微微一笑:“莫看人家岁数小,可是三等车骑都尉,钦赐的御前蓝翎侍卫呢。前儿李儒杀官的案子闹的满城风雨,你不是一直想着见见那位码头杀人,敲登闻鼓的‘壮士’嘛,这不,就是他了!”
“啊?”女人捏着帕子猛捂檀口,淡眉挑起,一副受惊的样子,转而噗的一笑:“好我的善宝大爷,你可把奴家害苦了,奴家一直寻思着做出如此惊天动地大事的人定是个琼髯满面,身高七尺的壮汉呢?你这……”
“怎么?失望啦?”善宝打断对方的话,面上现出一丝不悦,心中却未生气,而是涌上了一股熟悉之感,总觉得这女人跟后世自己的好朋友有些相似,忍不住便想逗她一逗。
“奴家胆小,爷别吓唬我。其实不能怪奴家,那说鼓儿词的先生嘴里,都是那么描绘的,您是不知道,现在您的大名可算传出去了,不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心里惦记着您呢——赶明儿我再见那先生,定要将你重新描绘一番,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知道知道,爷非但英雄豪杰,还是个貌比潘安的少年才俊,到时候,爷‘墙低不碍窥’时,可要念奴家个好儿!”
女人笑眯眯的说着,边说边拿着腻白细脖儿瓷壶倒酒。
高杞扑哧一笑:“卿靖胆子不小,先把善宝比作潘安,如今又比作宋玉,难道咒人一生不得志么?”
“高爷又逗奴家!”卿靖噗的一笑,花枝轻颤道:“你明知奴家不是那意思的,得了,算我失口,敬善宝大爷一杯,借此陪罪可好?”
说着话给自己面前牛眼大的杯子里注满酒,素手端起冲善宝道:“一来赔罪,二来祝大人平步青云,rì升三级,奴家满饮,爷随意。”话罢,遥拜一下,扬脖饮了下去,即不秀帕掩口,也不惺惺作态,动作豪爽,颇有古侠女之风。
善宝原本善饮,自那rì福康安家醉酒之后,对这酒却有些怵了,不过看那卿靖亮着杯底等自己,不愿被人瞧的低了,捏着鼻子干了一杯,正要说话,忽听门外有人唤卿靖的名字,不禁一愣,就见女人面sè忽变,皱眉攒眉一副厌恶之sè,蹲身一福:“有些琐事,两位大人慢饮,奴家去去就来!”话罢也不等两人发话,匆匆去了。
“这是……?”善宝不解的望向高杞,见他撇了撇嘴,漫声一叹道:
“这话怎么说的……她本也是官宦之后,如今抛头露面,做这陪着笑脸的下贱生意,无非便是个红颜薄命罢!说出来败兴,不说她了,来来来,咱们继续,你一说饿,勾的我也饿了。”
直到饭罢也没见到那卿靖再次出现,高杞也没有再次提起,倒让善宝生出了一份好奇,回了家,先给伍弥氏请了安,又将高杞硬塞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递给她,嘱咐道:“刘全回来之后,给他五百两,他要问为什么?就让他找我就是。”
伍弥氏点了点头,没问原因,也没问银票的来历,而是皱眉道:“今儿个前晌,雯雯又过来着……我瞧着那妮子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要不还是找找那英廉去?你刚当官,朝中没有靠山,无端得罪那冯大人也是不值……你要舍不下脸,我替你去?”
真是诸事繁杂啊!善宝头都大了,叹息一声:“以后再说……对了,红,引娣她们呢?”红杏叫习惯了,猛的改口叫姨母还真是不习惯。
“听说是刘墉从山西回京述职,赵得柱生前与刘墉是好友,红杏与刘墉的夫人也相熟,昨儿个你和福宝走后,刘府便派人过来下了帖子,红杏娘儿俩今儿个一早便过去了。”
刘崇如回来了?善宝一愣,心说要不要过去拜访一下这位抄了自己家的未来大学士呢?转而又想,反正跟刘统勋处的不错,rì后自有相见之rì,倒不好贸然探访。
早就生了炭火,伍弥氏的屋子里温暖如chūn,她只穿了一件居家的素袍,松松垮垮的套着,别有一番慵懒的风韵。善宝陪着她聊了些家常,闻着屋子里的淡淡兰花清香,不多时便觉得如坐针毡,连忙推说累了,匆匆出了伍弥氏的房间,被冷风一吹,这才觉得一阵清爽。
看看rì头,不过申时末,离着晚饭还有些时间,善宝猛然想起答应福康安的画像来,便去厨房寻了木炭,回屋铺纸作画。
这些rì子与福康安朝夕相处,他的身影便像印在善宝的脑海里一般,根本就不用费心思回忆,一挥而就,盏茶时间便画了出来,除了没有铅笔,稍显粗糙以外,倒也栩栩如生。
好些rì子不作画了,善宝索xìng回忆着傅恒与乾隆福长安的相貌,给他们一人画了一幅。这次却费了些时间,等到福长安的画像好时,rì头已经落到了西墙后边,屋子里暗了下来。
作画时还无妨,脑子里一片清明,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人物的塑造上,这一闲下来,纷乱的思绪瞬间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入了善宝的脑海,乾隆,傅恒,高杞,福康安,刘统勋,刘墉,高恒,冯雯雯,英廉,棠儿……一个个人影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乱转,他拿着木炭,随意的在纸上涂抹着,直到伍弥氏在门外唤他吃晚饭,这才从沉思中醒来。
“写什么呢?还能看的见吗?”伍弥氏推门进来,手中提着灯笼,顺手放在桌上,去看善宝手下的白纸,瞥眼却是歪歪扭扭的一首词,仔细辨认,写的好像是首《眼儿媚》,别的没看清楚,倒是最后一句“……兰灯初上,夜香初驻,独看窗黑。”看的清爽,俏脸一热,啐了一口,匆匆冲屋子中间伸懒腰的善宝丢下一句“赶紧过来吃饭,一会儿凉了”后拧身出了屋。连灯笼都忘了拿。
“额娘你慢点啊!灯笼,灯笼……”善宝诧异,心说怎么看了我画的画便跑了,莫非嫌画的不好?不会!顺手拿起桌上白纸,就着灯笼看去,发现最上边福长安的画像上歪歪扭扭写了一首词,却是那rì棠儿月下独舞时所唱,不禁苦笑摇头,正要揉了丢纸篓时,猛叫一声:
“遭了,额娘定是误会了我,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喽!”
第四十二章 乱心绪一场荒唐梦
吃饭的时候伍弥氏只跟福宝说话,善宝低着头,不时偷瞟伍弥氏一眼,见她神sè正常,一时猜不透她怎么想的,愈觉心慌,匆匆扒了两碗米饭,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点了油灯,坐在桌前想要再给福长安画幅素描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感觉,索xìng和衣躺倒在床上。。
不知怎么,他突然忆起刚穿越时伍弥氏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心中不禁奇怪,自己那本尊,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伍弥氏恼羞成怒到推他呢?
她怎么说来的?善宝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说的——“你这孩子,都怪额娘啊!额娘不该推你,可是?谁叫你……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也是你阿玛明媒正娶,你那样对我……”
那被省略掉的关键地方究竟是什么呢?不孝?瞧着伍弥氏当时那懊悔样子,加之这些rì子的相处,不太像。顶撞她来?虽不知原来和珅的脾xìng,从他幼年经历分析,想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不然做不到那么大官。此刻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吵吵两句倒有可能。
其实善宝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只是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只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狠狠的摇头晃走,不敢深想。
紧接着他想起了高杞的那些话,想起了那个颇为豪放的卿靖,想起了冯雯雯,更想起根本不想去想的棠儿,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像灌进了一碗豆腐脑似的。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居然又梦到了和珅上吊,这次却没惊醒,而是转而又做其它的梦,梦中出现了一个女人,那相貌依稀就是棠儿的样子,然后蓦然一晃,变成另外一个女人,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后世他母亲死的早,是他一个远房婶母将他拉扯大的。
他叔父早亡,父亲又常年在外,便是他与婶母相依为命。婶母是个漂亮的女人,又是个善良的女人,十九岁就嫁给了他的叔父,比他仅仅大十一岁,由于与他的叔父没有生养,待他如同己出。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他十五岁那年的夏夜,那个他无意间撞破婶母洗澡的夜晚,至今他仍能回忆起那时的情景——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具丰润而又洁白的泛着梦幻般光彩的诱人身躯……
婶母并没有怪他,或者,在他婶母那久旷的身心之中,也希望有那么一个男人来填补心中的空白——她默认了这样不伦的关系,并且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这样的关系——她甚至相信了善宝说的话,善宝说,等他长大后,一定要娶她——
可惜……
善宝一直相信他和婶母之间的是爱情,所以,当他大二的时候听说婶母结婚的消息时,大病了一场,躺了三个月之后,才从背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身体虽然好了,他却变的再也不相信爱情……
“思雨,真的是你吗?”善宝早就不恨婶母了,见她款款坐在一间明亮的餐厅中吃早点,嘴唇右下角沾着一粒黑米饭粒,像美人痣般诱人,不禁又惊又喜,欣喜的将她搂在怀里。一股馨香入鼻,满怀的温润,不像做梦,倒像真实一般。
婶母却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居然用力的推了几下,莫非是多年未见,生疏了?抑或是她有了老公,早就忘了自己?
善宝突然恼恨起来,探嘴往婶母的脸上吻,手也不老实,直往她前胸摸去,入手温软,却听耳边一声惊呼,然后就觉得嘴唇一痛,猛然从梦中醒来,却惊异的发觉,怀里居然真的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慌乱的推着善宝的胸口从他身上爬起来,也不说话,匆匆往门外跑去,只听房门砰的一响,室内便重新恢复了安静——空气之中,却若隐若现的回荡着一阵阵清脆的钱币撞击之声,若有魔力一般,萦绕在善宝的脑海,也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望着卧室的门,用力捶了自己脑袋两下,呆呆的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重重的躺到了床上。
一夜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善宝见窗户纸发白,再也不愿在床上烙饼,起床披上和亲王赐给他的黑毛大氅拉,开了房门,但觉一片亮白之sè入眼,入目皆是大如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飘荡,忽忽悠悠,若亿万jīng灵空中嬉戏般。
原来是下雪了!
善宝欣喜的跑了出去,发现地上积雪已经没过脚面,踩在上面,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禁弯腰捧起一把雪来按在了自己的脸上猛搓,冰冰凉凉的,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变的清醒了许多,抬头看去,透过那蝴蝶般飞舞的雪花空隙,发现天空中依旧灰蒙蒙的堆满了云层,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再被稍许带着些暖意的冷风一吹,浑身像被洗涤过一般,所有毛孔都放松了下来。
伍弥氏的屋门紧闭,善宝不敢多看,瞥眼却见福宝也已起床,正光着膀子在自己院子里练功,两只七八十斤的石锁在他手中上下飞舞,穿花蝴蝶一般,煞是好看。
“哥,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福宝已经看到了善宝,将石锁丢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的地面都好像颤了几颤。
“嘘——”善宝用手比了比伍弥氏的房间:“小声点,莫吵了额娘。”
福宝一吐舌头,羞赫的笑了一下:“平rì里你不都是卯时过才起床吗?这刚寅时末,咋就起来了?”
“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见外头下雪,索xìng起来。”善宝随口道,瞥了眼伍弥氏依旧紧闭的房门:“我出去转转,今儿个是晚班,早饭就不回来了,额娘起来告诉她一声——大冷天光着膀子,赶紧穿衣服,小心着凉。”
胡同口的油条摊子早就有了人,出门便闻到了炸油条的香味儿,善宝慢慢踱过去,见吃油条的都是附近的熟人,应该都是早起做买卖的。虽然叫不上名字,还是点头冲他们打招呼,随意问些生意好不好做之类的问题。
善宝鼎鼎大名,人们自然全都认得,一开始还畏惧他的身份,不敢胡乱开口。渐渐觉得他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不拿,胆子慢慢大了起来,不时笑语恭维一句,对他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毫不隐瞒。
“生意不好做啊!”就听一个长的挺jīng神的小伙子说道:“商人们稍微挣点钱的,都回家买了地收租子做富家翁去了,只有我们这些撑不死饿不着的在这儿穷干,一天累死累活的,不过是混个温饱而已罢!”
“不是四十税一吗?”善宝有些奇怪,这样的商税,在后世来说也算挺低的了。
“雍正爷时定的是三十税一,万岁爷登基,改了四十税一,心是极好的,架不住那些包税老爷不按规矩来啊!这税那税的算在一处,有的时候十税一都不止,唉……”
随着老者的叹息,善宝这才猛然忆起上学时曾经看过的关于清朝商业的某些知识,当时他只赶个流行,报了国际贸易,其实对商业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并未记到心上。
此刻不禁感叹,如此低的商税,都因统治者的鼠目寸光而变了味道,若是真的能良好的执行下去,后世中国也就不是农业大国而是商业大国了。
“大人慢用,小的吃饱了,先告退。刘大爷,再给我记上!昨天钱老爷家的九姨太做满月,一天的嚼谷都交了份子,还从朋友那儿借了些,你这钱改rì再还!”
一个声音打断了善宝的沉思,见那jīng神的小伙子披上身旁的蓑衣出了棚子,挑起外边的担子走进了风雪之中,就听那炸油条的刘大爷答应一声,拿出个油乎乎的小本子记起了帐,再看那记账用的笔时,善宝愣住了。
第四十三章 亲王府善宝揍太监
那绝对不是毛笔!
只见刘大爷手中拿着个用破布包着的锥形物事,三寸来长,下端尖细,正一笔一划的往小本子写着。。
难道是木炭?
善宝好奇的起身踱了过去,见本子上画着一撇一捺,外边套着圆圈,比划稍粗,黑乎乎的,在后边是一个个的小圆圈,大概有十几个。稍愣一下,已经明白了意思——那圆圈中的一撇一捺代表的估计就是那年轻小伙子,小伙子有八字胡嘛,至于后边的小圆圈,估计就是代表铜钱,倒有点古人结绳记事的意思了。
“老刘头,你记账的这东西是什么啊?”善宝最好奇的便是刘大爷用来记账的“笔”了,不是毛笔,也不像木炭,画出来的笔迹很细腻,倒有点像铅笔似的。
最开始善宝是叫这人“刘大爷” 的,吓的他跪下磕了无数的头,这次听善宝称他“老刘头”,憨厚的一笑,满脸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一手托着记账的物事,另外一只手揉搓着油乎乎的围裙边儿:
“回老爷话,这东西是子墨给我的,哦,就是刚才那个小伙子,他是卖货郎,这东西能写字儿,他做了好多,想换点铜子儿,不过识字儿的老爷先生们都是用毛笔,这玩意儿根本就卖不出去,都在家扔着呢?我这也有几根,老爷要是稀罕就拿去。”
老刘头说着话将拿着物事的那手往前递了递,脸上一副期待的表情。
善宝正要一探究竟,顺手从对方手中接了过来,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发现那破布将整块物事包了大半,只露出下边尖细的部分,用手摸了摸,发现有灰黑sè染在手指上,捻了捻,滑滑腻腻的,一颗心不禁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凭着善宝多年浸yín绘画素描的经验,他可以肯定手中的物事定是石墨所做,已经初步具备了铅笔的雏形——在英廉府初次用木炭给冯夫人画素描时,他便希望寻找的东西突然出现他的面前,让他拿着物事的手都轻微的颤抖了起来,颤声问道:
“这,这真的是那小伙子自己做的?”天然石墨一般都是片状或块状存在,可没有这样的形状,难道,那个叫子墨的已经找到了石墨提纯塑形的方法?
“是啊大爷!”旁边端着大海碗喝豆腐脑的老汉插了话:“莫看他文文静静的,手儿巧着呢?我家要是有什么家具坏了,叫他一摆弄,准能修好。”
“可不是,子墨手巧着呢?人又实诚,虽说是外来户,不过我们大家都稀罕他!”
“子墨还识字儿呢?会念‘人之初xìng本善’,会写信,还会写状子,去年柳二嘎家的寡妇媳妇儿告隔壁张五狗的状子就是他写的,是个很热心的人。”
……
吃早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听到在议论那个叫子墨的小伙子,又是善宝问起的,便七嘴八舌的插起话来,话里话外,居然全是那个叫子墨的好处,让善宝不禁感叹世风淳朴,全无后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子墨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中,这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善宝就算见他之心再是迫切,也只能暂时放下,与一众老少们告别,出了棚子,发现天已大亮,不想回家,寻思着那弘昼府上倒是从未去过,不若过去看看,便从街角的车马店雇了马车,往和亲王府而去。
和亲王府在东城正白旗居住地,出了地安门,过宽街,就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铁狮子胡同(张自忠路)。胡同宽可十六匹马共乘,透过窗户挑帘观看,先过了和敬公主府,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马车这才停下。
善宝披上黑毛大氅跳下马车,吩咐车夫在外等候,这才迈步往和亲王府大门行去。但见五间门楼坐北朝南,屋顶吻兽覆盖白雪,显得别样狰狞。朱红sè的大门开启着zhōng yāng的三间,门上碗口大的铜钉九行七列,尊贵庄严。门旁两只丈许高的石狮子雄踞左右,威势赫赫,昭示着府内主人的崇高地位。
门前一个戴着顶戴身穿l蓝sè太监服饰的白面中年人正指挥着一众小太监们拿着扫帚扫雪,见善宝过来,鼻孔对着善宝喝道:“喂,那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让你的马车停远点!”
靠!
善宝最烦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强压着火气微微笑道:“我是钮祜禄善宝,来看王爷,麻烦你给通报一声!”
“有名刺吗?”太监仰着下巴半闭着嘴巴挤出来一句。
名刺就是名片,在如今这个时代,只有官员士子间才使用,拜访之时,先递名刺,以示尊重。
善宝自然知道这个礼节,不过他忙忙碌碌的,哪里有时间制作名刺,听太监一问,自然拿不出来。
“名刺都没有,还想见王爷?趁早滚蛋,莫耽误爷的正事,你,去扫扫照壁那边儿,你你,还有你,去把石狮子上边的雪扫扫……妈的长的娘们兮兮的,自荐枕席吗?我家王爷可不好这一口儿!”
善宝见太监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话里话外又不干净,本就有气,忽听他小声嘟囔,怒火再也无法忍耐,往前一跃,劈手就给了那太监一个脖儿拐。
“唉哟,你,你怎么打人?来人呐……”
“还敢叫人?”善宝愈加恼怒,抡起巴掌反手又是一个嘴巴:“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不是看王爷的面子,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赶紧进去通报,就说三等车骑都尉,御前蓝翎侍卫钮祜禄善宝求见,看王爷倒是见我不见。”
太监头被打蒙了,听着善宝报身份,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其他小太监一个个的举着扫帚,愣愣的瞧着,却无一人敢于上前,正自僵持之际,忽听一个公鸭嗓从门内传来:“哟,这不是善宝大爷嘛,既然来了咋不进门啊!王爷老是念叨你呢!”
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哈着腰从门内抢了出来,头戴五品顶戴,冲着善宝打千儿行礼,面上的恭敬绝不是装出来的。
善宝识得他是总跟在弘昼身边的王府总管赵媚儿,冷冷一笑:“老子倒是想进呢?奈何别人不让进啊!”
“不长眼的狗奴才!”赵媚儿起身冲着那太监头儿怒声喝骂,这是他的徒弟,本来存着私心,想要遮掩过去,不想善宝抓着不放,只能狠狠给了两个嘴巴,边打边使眼sè。
太监头儿这才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腿一软,膝行几步爬到善宝面前,一边啪啪的自抽嘴巴一边咧着嘴哭诉:“都怪奴才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大爷大人大量,奴才连屁都不如,您就念我初犯,把奴才当成个屁,放了!呜呜……”
善宝扑哧乐了,伸脚一点对方肩膀:“你这奴才,看王爷面子,今儿个老子饶过了你,若再敢饶舌,非拿钳子拔了你的舌头。”
太监头儿又惊又喜,砰砰的磕着响头,抬眼再看时,发现善宝已经进了门,忽觉他身上穿的大氅特别眼熟,细一思量,可不就是王爷平rì经常穿的那件嘛,啪的一声自抽了个嘴巴,这次却是用上了真力气。
第四十四章 热气球和珅献良谋
“王爷在后花园呢?刚下了雪,路滑,大爷您走慢点!”赵媚儿四十来岁,细声细气的说话,听到人耳朵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还好老子只是长的像女人,声音倒也颇具英气,要像这太监似的,真该一头撞死了。
善宝嗯嗯啊啊的回应着赵媚儿的殷勤,心中却在暗自欣慰,随意的扫着王府的布置,不过一个富丽堂皇而已,比之皇宫要差了许多,便没细细打量。经过马厩的时候,却见福康安的枣红马拴在里面,不禁问道:“三爷也来了?”
“三爷自昨儿个后晌来了,压根就没走呢。大爷您那rì给王爷提了醒儿,这两天王爷跟三爷入了魔似的,整rì里在后花园鼓捣,今儿个下这么大的雪都不歇歇,奴才……三爷年轻无妨,王爷毕竟上了些岁数,他听您的话,您可得说着他些,莫再着了凉,奴才rìrì给您烧高香!”
“咦,善宝来啦?我那帮子奴才们惯的不像样,没难为你?”弘昼和福康安站在一个六角亭子里,听到身后动静,回头见是善宝,面上不禁露出惊喜之sè。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善宝腹诽了一句,瞥眼见赵媚儿巴巴的看着自己,想着这人还算上道,心一软,快行几步,利落的打千儿行礼,笑道:“奴才倒想找点麻烦呢?奈何身上穿着王爷钦赐的黑毛大氅,底下奴才们一个个眼睛贼亮,居然没给奴才这个机会!”
“臭小子,瞧不出你文文静静的,骨子里倒是个惹事的班头!”
“王爷您跟这小子认识不长,接触久了便知道,莫看这小子长的……鬼心眼子多着呢?真要发起怒来,天不怕地不怕,我都杵他三分!”福康安笑眯眯的插嘴,接着脸一板:
“听说昨儿个咱俩分手之后你又跟高家老四去了一元茶馆儿?莫看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哥儿四个,属他不是东西,以后少跟他搀和!”
跟踪老子?善宝顿时一怒,忽的想起跟高杞谈话的内容,这火气便泄了三分,再一琢磨富察氏的势力,上杆子巴结福康安的多了去,有人通风报信也不奇怪,倒不一定是专门派人跟踪。那仅剩的几分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嘿嘿一笑:
“瞧你这样儿,莫不是在人家手底下吃过亏?”
福康安冷哼了一声,居然没有说话,倒让善宝生出了一份好奇。
“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龌龊别当着老子说,争风吃醋逞勇斗狠的,没的污了老子的耳朵。倒是善宝,你看看,这大孔明灯的罩子我已经吩咐人缝好了,用的上好丝绢,又轻巧又不透气,缝了三层,请了最好的女工,那针脚密的,八匹马都扯不断,够结实!”
善宝此来,本就是要提醒弘昼,这天上不比地上,风大风急,热气球一定要弄结实些,别飞着飞着被风吹破了口子,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不想人家都考虑到了,敬佩之余,倒有些郁闷。
“不过里边用什么撑着倒是难住了我和王爷,就用轻巧的竹子,真做好了,也得上百斤……”福康安插口道,暂时忘记了先头的不快,目光灼灼的盯着善宝,一副期盼的神情。
弘昼也不例外,瞪着眼睛看着善宝,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胆子小的能被吓死。
善宝倒很享受这样的待遇,嘻嘻一笑:“王爷,三爷,你们这是被惯xìng思维束缚住了,老想着按孔明灯的样子,往里边安撑子,就没想过不用撑子照样能飞?”开玩笑,他可从来没见过里边带着撑子的热气球。
“不用撑子?那点了火还不直接把罩子烧坏喽啊?”福康安不解的问道。弘昼却未说话,拧着眉头琢磨着。
善宝提醒道:“我只说里边不用撑子,可没说外边……”
“你是说在外边搭架子,把罩子先支起来,然后再点火是?嗯,点了火,热气往里边灌,然后……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弘昼猛的一击掌,满脸涨红:“赵媚儿,赶紧的给老子找木匠,我要马上动工。”
“可是王爷,现在下着雪……”
“下刀子也不行,啰嗦个屁,赶紧去!”弘昼不耐烦的打断赵媚儿。
赵媚儿苦笑一下,丢给善宝一个眼sè,匆匆哈腰退了下去。
善宝想起过来时赵媚儿说的话,见天空雪花不知何时变做了雪沫子,沙子似的从天上往下落,气温也比早晨刚起来时低了许多,便冲弘昼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王爷身份尊贵,这些事交给底下奴才们便是,天这么冷,咱还不如暖和屋子里叫俩唱曲儿的喝酒高乐来的痛快,万一冻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
“呸,老子还没老呢!”弘昼不满的哼了一句:“这帮奴才们狗屁不懂,真交给他们,老子不放心!”
“交给我你放心?等会找张白纸,我给木匠们画个图纸,让他们一切按着图纸来,准出不了错的。”善宝美术是专长,一个简单的木架图纸还真的难不倒他。
“对啊!善宝会画画啊!图纸绝对没问题,等会再让他给王爷画张像,不是我吹牛,善宝画的,比宫里那画师们画的都好!”
福康安也在旁边敲边鼓,弘昼倒是动了心,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让人把做好的罩子先收起来,小心着点,谁要给老子弄坏了,老子宰他全家!”
不多时,便见几个太监宫女的匆匆跑到雪地里,从积雪下抖出一大团物事,细心的卷好,几个人抬着进了亭子——那做好的罩子也不知道铺了多久,都被积雪盖着,善宝刚来时居然没有发现。
“就放在这里!找人看着点,出了闪失别怪老子不客气!”
善宝上前一步,抻住一角,但觉入手绵软冷滑,用力扯了扯,果然很结实,倒有种后世纤维的意思了,便冲弘昼点了点头:“真结实,王爷果然没有吹牛!”
听善宝说话如此随意,一众宫女太监个个咋舌,低着脑袋生怕弘昼发怒,却听弘昼呸的一声,抬脚虚踹善宝一记:“老子是那样人吗?走!让老子见见你画画的手艺去,画的像了有赏,画的不像,抻出来屁股上来二十板子再说!”
第四十五章 和亲王另眼看和珅
王府正殿七间,坐北朝南,左右配殿,后有寝宫。。弘昼领着善宝福康安进了配殿,但见里边两人合抱的楠木柱子撑在四角,上有黄金雕塑的蟠龙缠绕,。墙壁是汉白玉铺就,刻有龙纹浮雕。地面上,铺着软软的羊毛地毯,空气中暗香浮动,热气扑面,一股富丽堂皇的奢华气势扑面而来。
不过对于后世经常出入大型会馆娱乐场所的善宝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有本事也找些穿着开叉开到腿根露着洁白美腿的女子站在旁边伺候啊!那样他兴许还会觉得新鲜一些。
弘昼没从善宝的眼神中捕捉到惊奇艳羡的神sè,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失望,吩咐小太监最好的茶,又叫人找纸笔,借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
不多时有太监找来笔墨纸砚,又有长眼力的太监抬来一张八仙桌,将笔墨纸砚依次摆好,还在八仙桌后摆好了椅子,专等善宝入座。
善宝怀里还揣着从刘大爷那里讨来的石墨,心里早就痒痒,也不谦虚,坦然入座,铺好白纸,掏出石墨,歪着脑袋仔细端详了弘昼两眼,闭着眼琢磨了一下,拿起石墨刷刷的在白纸上划拉起来。
这石墨果然比那木炭要好用的多,附着力好,还不用担心用力大了划破纸张,就是软了些,画出来的痕迹与后世的b2铅笔仿佛,勾线的时候有些麻烦,要轻轻落笔。即使这样,出来的线条也不够硬朗,是为美中不足。
不过就算如此,画出来的画像也够弘昼目瞪口呆了——这是自己吗?连盏茶时间都没用,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便出现在了纸上,这也太神奇了?但见一个浓眉凤眼的人跃然纸上,瞳孔留白,鼻子旁边有暗影,整个人如同活的一般。
“像,太像了!善宝,你是用什么东西画的,记得上次在英廉府上是用的木炭!怎么这次你手里那东西不像呢?让我看看成不?”福康安盯着善宝手里的石墨,双眼都放出光来。
善宝刚刚发现了提炼石墨的人才,心中已经有了开铅笔厂的算盘,正愁着如何打开销路呢?福康安现在的表情正合了他的心思,大方的将手中的石墨递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忽悠:
“这可是好东西,我好容易淘换来的,莫看就这么一小块儿,花了我十两银子呢!”
“啊?”石墨入手,轻飘飘的,福康安不禁张大了口:“木炭似的,倒是真的不便宜,从哪里搞的,莫非,海外来的?”
弘昼也从画像带给他的惊奇中醒来,从福康安手里抢过石墨拿到眼前仔细端详:“那画真的是这东西画的?怎么一股子油条味儿呢?”
“呃!”善宝一窘,嘿嘿狡辩道:“早上吃油条了……”
弘昼倒没有多言,将包在石墨外头的油布解了下来丢在一旁八仙桌上,用正宗握毛笔的姿势,用石墨的尖端往空白纸上写字,边写边道:“怎么这么硬啊!写不好啊!你小子是怎么弄的?”
要说毛笔字,善宝后世虽然也练过,比起弘昼这样的书法大家自然提鞋都不配,还真不敢献丑,不过这铅笔就不同了,嘿嘿一笑,从弘昼手里拿过石墨,找了张白纸裹在外头:“这东西染手,王爷,不能像拿毛笔那样拿,应该这样,嗯,你看!”说着话在弘昼的画像旁边刷刷写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钮祜禄善宝画于和亲王府,以博王爷一笑!”
“‘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弘昼漫声吟道,抬脚轻轻给了善宝一记:“臭小子,老子随意之作你倒记在了心上,想当老子的知己,你可还差着些,等那大孔明灯真的做好了再说!”
世称“救命诗”,真的是随意而作?善宝心中腹诽,却不揭破,但只嘿嘿一笑:“我知道王爷想的什么?真要做成了这大孔明灯,奴才包王爷如愿!”
包老子如愿?小毛孩子,你能知道老子想要什么?弘昼瞥了善宝一眼,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禁一动,却扑的一晒,心说这小子聪明倒是聪明,恐怕还没到这么厉害的程度!便只一笑,没往心里去。
画完了画像,善宝又让弘昼给他找尺子,比划着画出了心目中支撑热气球的架子,标好尺寸,力求jīng确标准。可惜这个时候的尺子标的刻度只jīng确到分(十分为一寸,不是现在的厘米),殊为遗憾。
不过即使如此,也够让弘昼和福康安惊讶的了,并着脑袋凑在善宝身边观看,不时发出一声叹息艳羡之声,让善宝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中午在王府用的午膳,下午指挥着木匠们按照图纸上的尺寸搭建高台架子,善宝还抻着一个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人问了问有没有方法在一跟筷子中间挖出空洞来,将那老木匠问的满头大汗,直说没听说过这样的手艺,要是善宝需要的话,只能想想方法,让他颇为遗憾。
看来做铅笔的事不是那么顺当,即使有了石墨,弄出了笔芯,想在外头套上木头外皮,对于如今的工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可惜善宝虽然后世涉猎甚广,对于什么也知道一些,可也仅仅是知道一些而已,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指的便是他这样的半吊子了。人才,最要紧的还是人才啊!善宝叹息着,心中打着主意,一定要尽快把那个叫子墨的人网罗到自己的麾下才行。
“想什么呢?”出了和亲王府,福康安将自己的枣红马栓在马车后边,硬挤进了车厢。
“瑶林,你说我要是想做点事情,你会帮我吗?”善宝一笑,顺口问道。
福康安将胸脯拍的山响:“废话,咱俩什么关系,不帮你帮谁?想干什么?尽管吱声就是,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对了!”善宝忽的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九品把总……”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放心,蹦跶不了几天了。”
“不是!”善宝措辞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让你手下人放过他!就连那个典仪,也一并放过!”
“是不是那高杞跟你说了什么?”福康安一立眼:“莫听那兔崽子胡勒勒,有我在,你用不着怕他!”
善宝见福康安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感动,其间夹杂着一丝歉疚,伸出胳膊搂住福康安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肩头,再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猛的抽身,嘴里笑道:“瑶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也不能老是在你羽翼下护着。那天夜里我的心思已经跟你说的明白,我不愿意做那事事靠着别人的软货,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人。前些rì子为了那李儒,咱们稀里糊涂的得罪了那高家,总算事出有因。这一次,不过是底下奴才们争风吃醋而已,杀了那女人,我已经出了恶气,细琢磨,倒真的不必揪着不放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么,你别立眼,我知道你瞧不起那高杞,高恒也未必在你眼里,不过,官场险恶,咱们能不得罪人还是少得罪人一些,你说呢?”
善宝一口一个“咱们”的,让福康安听的心里舒坦,叹息一声,拍拍善宝的肩膀:“好!既然你说了,我回头就吩咐下去,哼,且让那高杞先得意着,迟早有一天……”
“你俩到底有啥过节啊?”善宝八卦之心顿起,好奇的问道。
“哼,我……”福康安yù言又止,突然泄了气似的说道:“总之是丢人事,你就别问了,倒是上午你说知道王爷心里头想要什么?到底王爷想要什么啊!我挺好奇呢?”
第四十六章 闺房秘二女诉心曲
“王爷贵为亲王,万岁又恩宠有加,什么都不缺了,你猜猜,什么东西才能打动他?”善宝不答反问,微微笑着。。
“是啊!要地位,他是亲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钱,万岁爷赏他的田地庄子无数,再花十辈子都花不完。要女人?都不用说话,只要稍微努努嘴儿,有的是人上杆子巴结着送。他还缺什么呢?”福康安拧着眉头一样一样的猜测又一样一样的否认着,抬头见善宝笑着指了指头顶,一道闪电猛然划过脑际,张大了嘴:“难道你是说,铁帽子?”
善宝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行了,要啥跟咱们也没关系。晚上去我家吃饭!我昨夜给你画好了像,正好送给你。”
福康安眼睛一亮:“哟,主动邀请我去你家吃饭,这事可是透着新鲜,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呸,不去拉倒,谁倒是稀罕还是怎么滴?”善宝好像被人戳破心事一般,俏脸一板,扭头去看窗外。
福康安也不着恼,笑嘻嘻的往善宝身上靠:“行啦行啦!开个玩笑嘛,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呢?怎地如此小心眼儿啊!”
“哼!”善宝佯装继续生气,一颗心却飞到了自己家里。
伍弥氏等着福宝也去了咸安宫之后才开了房门,插上院门,厨房中烧了热水,沐浴净身之后,一身素服去了后院祀堂,待了少说有半个时辰,这才出来。
她的脸sè有些差,原本光洁的额头上长了个小红疙瘩,与右唇下角的美人痣相应,眼眶也有些发黑,想来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整个人恹恹的,倒像大病初愈一般,以至于红杏领着引娣回来之后见了大吃一惊: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rì未见成了这样?”说着话探手去摸伍弥氏的额头:“还真有点烫呢?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先生来看看!”
“姐姐慢走!”伍弥氏一把扯住红杏:“不过是昨夜睡觉时受了点凉,喝了碗姜汤,好多了,姐姐莫要麻烦了,无碍的!”
“真的无碍?”红杏有些信不过。
“嗯”,伍弥氏点了点头:“你就别忙乎了,咱们去屋里说说话!引娣,你善宝哥哥不是教你认字了吗?自己温习温习去,别忘了!”
引娣听话的点了点头去了,红杏扶着伍弥氏进了她的房间。
伍弥氏的房间暖和的很,她扯了被子披在身上:“姐姐,坐啊!我有点冷,呵呵……”
“咱姐俩说这些干啥,实在要是难受你就躺着,我陪着你!”
“这样就行!”伍弥氏往紧里裹了裹被子:“姐姐,问你个事儿,你可别生气。”
“什么事,问。”红杏紧挨着伍弥氏坐下,顺手将胳膊搭在伍弥氏的肩头,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有些宠溺的看着她道。
伍弥氏好像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将脑袋往红杏的肩膀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微闭了眼睛,轻轻的问道:“姐姐,妹妹问句不该问的,自从姐夫去了之后,你考虑过再找一个吗?”
“妹妹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呢?”红杏一愣,呼吸都是一顿,飞快的说道:“我们汉人跟你们满人不同,女人讲究三从四德,我家夫君待我很好,我是不会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被人说三道四的。”
“唔!”伍弥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现在的身份不同,那帮子书生们别的本事没有,背后编排人最是拿手,气量小的,能活生生被他们气死。”
“是啊!”红杏叹息一声:“做女人难啊!没了男人的女人,就像没了根的浮萍,有个儿子还有盼头,引娣倒是懂事,迟早还不是人家的……当初刚知道我家夫君去了的消息时,我真想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要不是引娣……唉!幸好善宝和你收留了我们,还……我这心里边……算了,感激的话我也不会说,说多了也俗,什么也不说了!”
“嗯!”伍弥氏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感激你,我是庶出,我额娘是……小的时候受尽了欺负,我额娘早早的就丢下我走了,剩我一人,连个丫鬟都不如。那段rì子我都不想往回看,当时我就想,赶紧长大嫁人算了,以后一辈子也不进那个家门——记得那是冬天,老妇人让我去打水,路上都是冰,回来的路上我不小心摔倒了,手上破了个大口子,心里委屈的直掉眼泪,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经过,把我扶了起来,那男人……”
说到这里伍弥氏的眼睛突然亮了,微微眯着,像是在回忆般喃喃说道:“那男人长的可真好看啊!比我大哥要高一头,浓浓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脸跟刀削的一般,下巴上留着黑乎乎的胡子,几乎盖住了嘴巴……”
“这人就是常保?”红杏打断伍弥氏问道。
伍弥氏并无惊异,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常保,那时候我刚十三岁……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祈祷,居然让我真的嫁给了他,你都不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
她的脸红扑扑的,整个人都焕发了光彩,仿佛灵魂穿越,回到了当初嫁人的那天,只是,这种神情也只是一瞬,接着她就像气球被人扎破般,一下子泄了气,脸sè灰败下来,淡淡的道:“可惜我没福气,结婚当rì,连洞房都没来的及入,常保便有紧急军务被兵部的人叫走了,而且,自那一别,居然人鬼殊途……”
“这么说妹妹你还是……?”红杏怜惜的摸了摸伍弥氏的头发,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姐姐,守寡的rì子不好熬啊!”伍弥氏的眼眶突然一红,眼泪猛的涌了出来,抽噎着道:“十五岁嫁给常保,到如今,我已经整整熬了六年啦!六年啊……”
红杏不知道伍弥氏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恸哭失声的她,只能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用力的抱紧,听着她呜呜的痛哭,猛然想到自己的伤心之事,只觉悲从中来,眼泪再也忍耐不住,哗哗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