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雨凋零,花未谢
此前胖墩儿突变,鬼王现身,黑烟中人皆以雨丝化剑破之,期间虽也屡有惊异,从未真正放到心上。
化雨为剑是奇术,雨因风雷而生,自天而降,落地前每颗雨滴中都带有一丝天地气意,剑客将自身剑意融入雨水,不止为了化雨成剑,更为了感受天地之威,锤炼道心与剑。然而雨水终究只是雨水,纵有剑意驱动,本身依然柔弱,无法穿透强硬之物,除非炼到极致,雨丝化剑并且拥有了剑魂,则为天地剑,前后好比涅之效。
若是那样,方笑云早就被乱刃分尸,哪能活到现在。
有一点化雨剑没说谎,他不想杀死方笑云,即便谈崩打起来,心里依旧抱着“制服”后再谈的念头,对他而言,雨中战斗既是炼剑,不容轻易放过。等到昊阳平地而起,巫咒牵魂,他才真正动容,随后的变化突然而猛烈,没等做出精确判断,用来掩护身形的黑烟就变成虚无,也让他感受到致命危机。
“收!”
来不及进行细致考虑,明华出鞘,寒光骤起,伴随着律令式的召唤,周围道道凌厉之气息纷纷涌来,一同汇入那道秋水般的剑光之中。
世人皆知剑阁有无数把名剑,北斗七星剑就是其中之一,此时显露的剑名为水月,与化雨剑道堪称天作之合。剑意回收好似万流归宗,水样光华荡漾开来,几令天光为之失色。
抽刀水不断,晴空月更明,水月!
明亮到极致便是淬烈,当空只见昊阳汹汹势不可挡,水月清辉如无边大海,既是神通的碰撞,更是日月之间的一次对垒。相争时,偏偏墨一般漆黑的碎片崩散开来,宛如利刃把空间切割成黑白斑驳的破布。外人眼中,以斗法之地为核心,周围十丈范围内飓风呼啸,时暗时明,超出范围却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又破碎的黑片溢出,宛如另一个安宁祥和的世界。
战斗局限在一定区域,却让整个乡村的人为之侧目,身在其中的人们不约而同感受到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毁灭感,许多激烈厮杀着的对手情不自禁停手,都把视线投到那个方位。
日月争辉,视野不清,修为高深的人们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不停摇晃,时不时爆发一两声惊怒交加的嘶吼,与之相比,方笑云的身形依旧清晰,却呈现出谁都看不懂的状态。
他不像别人那样催动神通与对手较量,而是把自己送出去的昊阳丢下不管,自己加入到战斗之中。他的身体摇摇摆摆,几乎每一个动作就不符常理,乍一看就好像十几个醉汉叠加起来,显得怪异又丑陋。他在剑光之中穿梭,每每于毫厘之间摆脱危机,实在躲避不了就用拳头去砸,但又不是纯粹地出拳,而是用十根指头毫无规律地乱弹,让人震惊地是,多数情况下,号称抽刀水不断的剑光竟然被这种乱七八糟的碰撞中散掉,难成大势。
每一次剑式中断,用剑者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反顿,更有难以形容的挫折。情形就好比凌空舞剑时,看似空荡荡的周围隐藏着许多无形铁块,若真是铁块倒也罢了,可那明明是一具血肉之躯,是活生生的拳脚。
方笑云的身体十足强悍,然而距离硬碰水月剑光的程度差着十万八千里,纵然六大神将之首轩辕无法亲自,也不敢说一定能用拳头将剑光打碎。眼下这种情况,化雨剑无法理解,外人更加看不懂,只道是方笑云有意为之,而实际上,方笑云即便战斗中突破一重境界,催生昊阳也令其法力消耗殆尽,加上那团火苗具有独特的自主灵性,他是想控制都控制不了。至于他所用的拳脚招法,其实是布条进入身体后带来的自发举动,同样是被动为之。
当真想控制的话,方笑云不是不可以强行抽离,脱离战斗,偏偏那块布条不止带来这套乱七八糟的拳法,还把一股无法形容的桀骜之气卷入神魂,在它的作用下,方笑云眼界骤变,一时竟有了顶天立地,誓与天道争锋的骄傲念头。
“啊啊啊啊......”
胸中是无可遏制的斗志,施展着无法形容的怪异招式,剑光来袭,方笑云来不及挥拳,于是“跟随”脑海中的画面,斗肩甩头,脸部肌肉疯狂乱跳,甚至连五官都加入其中,一连打出七招八式。
剑光碎裂,水一般的柔色荡漾开来,昊阳之火趁虚而入,席卷黑影的衣角,进而向上,转眼间令其肌肤外露。
护体灵光无法阻挡真阳火力,一股焦臭的气息释放出来,黑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吼一声“不可能!”。
何止他觉得不可能,就连方笑云自己都苦笑连连,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脸朝对手的剑上撞,并且将其破掉!
哪个疯子发明的这套拳法?
这他¥吗还能叫拳法?
好吧它确实很厉害,可是我不想用啊!
以脸破剑,脸上火辣辣的痛,黏糊糊鲜血涌出,不知伤成什么样子。方笑云内心大感无奈,自打被封侯,几乎每次战斗都被毁容,这样下去......
感慨无用,气愤也不知道该去骂谁,明明内心抵触,接下来他又旋身倒飞,以肩、背、腰部肌肉的抖动打碎剑势,最后用最为肥厚结实的臀部把崩散的剑意承受下来。
衣衫炸飞,鲜血又淋漓,方笑云哀叹春光外泄的同时不得不承认,这次应对恰恰是最合适、最能降低伤害的反应。若换成拳法入脑之前对着这一剑,他便只能收紧肌肉把用来不及挥出的手臂阻挡,既无缓冲也破不剑势,结果必然重伤。
退一步讲,倘若事先没学百战图,即便有这套拳意入体,他也来不及施展。打到现在,方笑云的内心有种感觉,那些莫名其妙的应变脱胎于百战图,所用、说模仿的依旧是各种生命的特长,只是更极端,对人体的利用更加彻底。
臀部区区一点皮肉伤,除了不好看之外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啊!
感叹时,日月相争将出结果,昊阳之火浩荡辉煌,但无后援,水月势弱却连绵不绝,剑势更是纯熟自如,每每将危机化解甚至转变为机会。相比之下,正阳之火一味猛攻,从一开始大占上风到相持,再到衰落,堪堪便要被反过来压制。倘若不是方笑云的干扰,或许已经受制。
正阳之火,乱七八糟拳,哪一样不是人间之最,区区一个化雨剑独战双雄,心里觉得憋屈,却不知道倘若两位创造者来到这里看到这种情况,会气愤到把方笑云活活骂死。
神通有灵,拳法之中亦包含着无匹之志,方笑云看到、听到、感受到,被那股涌动的骄傲所充斥的脑海中莫名泛出一股异样羞惭,既而化作狂怒。
“嗷!”
面对从未遇到过的大敌,不丢脸或许就要丢命。方笑云旋身完成后鱼跃而扑,捕捉到好不容易才有的战机。
这次他的姿势已经不是怪异能够形容,简直称得上令人发指,腾空之时,他将身体打开,四肢舞动头脸齐摇,宛如一只全身不停颤抖的巨大蝙蝠。
蝙蝠只有利爪和牙齿,方笑云是全身攻击,扑过去的时候他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动,动则必成攻。
人体有两百多根骨头,六百多块肌肉,方笑云虽没有做到全部调用,但也到了七七八八。他从剑光破裂的缝隙中穿过,由正阳之火打开的通道扑到对手身上,一阵急剧而猛烈疯狂颤抖,或者叫攻击。
蓬蓬蓬......
日月之光以相同的速度衰退散乱下来,当中包裹的人影却好像疯了似的乱摇乱晃,随着一阵密集如骤雨敲窗的声音,某一刻,两个身形与一道明华同时倒飞。
水月冲天,水一般的剑身片片焦黑,剑锋之上尤带着一点着火星,盘旋一周之后方才骄傲地点了点了头,意犹未尽地回到方笑云的体内。
汹汹之火终于熄灭,方笑云重重砸在地上,一边呕血一面大笑,神态猖狂到了极致。
“哈哈,化雨剑,四步,又一个......”
对面数十丈外,一具看不清形貌的身体趴在烂泥当中,背后不停冒着青烟。
他没有断气,身体抽搐着,几乎所有关节都以古怪的角度扭曲,一些部位异常突出,另外一些部位却塌陷进去。
“死了吧?哈哈,你要是还能站起来,老子......”
方笑云破口大骂,眼神突然之间凝固,他费力地举起手使劲揉着眼睛,难以相信所见。
泥水当中,那个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慢慢“飘”起来,不,是从他的身体当中“飘”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灵魂出窍?
方笑云大吃一惊,随后又情不自禁地摇头。
绝对不是灵魂出窍,话说,即便对手灵魂未灭,也绝无法这般凝实。更何况,那道影子当中释放的气息如此熟悉,感觉就好像......
黑影从身体、或者说尸体当中缓缓而出,看起来极为艰难,又像是舍不得。有些奇怪的是,它的头颅朝着赤目所在的方向,明明一团漆黑,却让蛮巫感受到由衷的惊恐。
“我的天!”
蛮巫眼神惊恐,影子随后掉转头颅,方笑云瞬间觉得自己被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盯上。
“啊它居然是......”
怨魔的躁动加剧、也正式了内心的疑惑,就在方笑云刚刚生出念头,远处忽传来一道可催魂夺魄、并且包含着狂喜的长啸。
“哈哈,这里竟然还有转世木蝶,是我的,我的!”
伴随着长啸,一股黑色狂风卷过战场,所经之处人仰马翻,无论山匪、野兽还是血骑,又或是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没有谁能阻挡其脚步片刻。
金色的阳光下,金色面具熠熠生辉,其余部位尽数被一层黑气包裹,滚滚如浓烟。
“阻止他!”
苏小月的呼喊随后传来,从未真正动与形色的月灵仙子,声音中竟然透着惶急,甚至有一丝惊恐的味道。
眼下这个时候,谁能阻止得了?
耳边传来厉矢破空的声音,一支长箭,周身上下被圣洁的银色之光说笼罩,目力所及,似能感受到远再天外的神佛。
“魔头现世,遇蝶而活,阻止他!”
射出平生最强一箭,神箭云飞显然不认为这样就足够,不顾一切地大喊着。
除了他,谁还有余力?
“我%操!”
方笑云怒骂一声,将不停抽搐的双手奋力拍在地上。
神符的光芒瞬间释放,织出来的是一片血色,当中夹杂一颗微不足道的黑点,一起朝着从身体上浮现出来的影子而去。
顷刻间,多方聚集,暴烈黑芒与血色交织。
......
......
第二二零章:圣光,魔威
相比其它战场,村外的战斗短促而激烈,几乎是在苏小月意识到有危机的同时,面具人便被浓郁黑光所掩盖,而他倾全力打出的面具仿佛穿越一团空气,没起到丝毫作用。
随后,披发头陀打碎刘知县的头颅,自己被一箭射中额头,不知其修行何种炼体功法,头颅猛地后仰,竟然伤而不死,就在他仓惶想要逃跑时,面具人翻手一爪,漆黑的手臂如同长矛穿透其胸口。
能硬抗利箭的身体丝毫阻止不了那只手,下一刻,披发头陀五官狰狞,挂在面具人的手臂上拼命扭动,身体却迅速枯萎下来。
一切都和当初周统领身上发生事情相仿,披发头陀挣扎两下就丢掉性命,面具人的气息以可见的速度暴涨,与此同时,苏小月释放的清光撕裂黑光,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如同鞭炮炸响。响声过后,苏小月闷哼倒地,遭到重创的面具人嘶声怒吼,随手将枯败的尸体丢掉。
清光拖着黑色尾巴射出,再回到苏小月之手,面具人心口位置有个肉眼可辨的洞,周围黑光弥漫如潮水,一步步将残留的清光化解。看到这里,苏小月心中再无怀疑,这就是一头魔物!
失去面具的魔物徐徐扭头,露出来糜烂的五官,黑光涌动,他的眼眶逐步变成漆黑一团,周身上下释放着毁灭的气息。
那种黑无法形容,任何生物都会本能地从中感受到巨大威胁以及莫可名状的厌恶,如果说世界是正,它就是反,生命是创造,它就代表毁灭。它能感受到伤害与痛苦,但却看不到情绪,非要说有,便是占有一切之后将其摧毁。
不仅人感受到威胁,自然都因其出现迸发愤怒,肉眼可见,魔物周围花草倾泻,野兽低吼,空间阵阵扭曲,仿佛要齐心协力将它挤出去这个世界。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纵然苏小月亦不禁感到阵阵心悸。正当她准备不顾隐患冒死出手,魔物猛地转身,目光死死盯住山脚下。
那里传来一股特殊的气息,令它感觉到狂烈冲动,没有丝毫犹豫,魔物展开身形朝那边猛冲,一路狂沙。
匆忙之中它竟然没忘记那个面具,将其拿回重新戴在脸上,说来奇怪,戴上面具之后,原本充斥其周围的排斥之力松缓不少,使得其速度进一步暴涨。
这便是之前发生的故事,等到苏小月发出警告,一直藏匿在远方的云飞射出神圣之箭,魔物已冲到化雨剑的尸体附近,不顾一切张开大口,贪婪一吸。
尸体之上将出而未出的黑影如同被风吹动的树木般朝魔物倾斜,它仿佛具有某种灵性,感觉到危险之后本能地抗拒,也就在此刻,方笑云大骂着掏出一道特殊的神符,奋力将其砸在地上。
“我%操!”
魔物,方笑云并不陌生,木蝶?他从未听过。虽然不知道云飞喊的那句话什么意思,然而方笑云明白绝不能让这个魔物得逞。他砸出来的那道符同样是吸魂符,不同的是,这道符所用的材料是自己的血。
在用妖兽之血制符成功后,尤其当他发现不同的妖兽血液制作出来的神符效果有所不同,方笑云不由自主联想到“换成人血”会怎样?经尝试后发现,普通人的鲜血基本无用,修行者的血有效,但不像妖兽那么强,此外,修行者境界的高低与效果成正比,修为越高、法力越是精纯,效果越是明显。
这显然因为血液之中包含元力有关,遗憾的是,修行者之血要现取现用才行,而且效果不持久......倒也证明了妖兽之血得上天眷顾,虽无人类智慧,修行方面的天赋却更有优势。
最后,方笑云用自己的血尝试,竟然有了意外收获。首先这种神符效果颇强,甚至比同阶妖兽更强,想来与其法力精纯有关,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真正让他振奋处在于,怨魔可随着神符一道送出体外。
细想不算奇怪,怨魔要以方笑云的身体为掩护躲避天地法则,但有了他的血为媒,加上吸魂符收聚魂力的效果,便可短时间脱离身体。
有了这重发现,方笑云便有了将怨魔彻底杀灭于体外的机会,他曾数次想过要不要做......换成别人定会毫不犹豫,然而方笑云......最终没那么做。
令方笑云感到奇怪的是,怨魔对这种“放风”并不排斥,似乎还挺乐意。怨魔无智或者说少智,方笑云无法与之沟通,也不能精确判断其“情绪”,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在身体里时刻面临那团火的威胁,有机会躲一会儿总是好的。当神符威能释放完毕,它便会回归,老老实实躲在角落。
今日又见新的魔物,赶上方笑云战斗到脱力,乱七八糟拳法十足强悍,精力体力的消耗也十足恐怖,之前战斗的时间其实不长,带给方笑云的感觉却仿佛大战三天三夜,四肢瘫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酸涩肿胀,相比之下,他所受的外伤倒在其次,不足挂齿。
战不能战,逃不能逃,唯一的手段便是这道符,加上此前因催生昊阳被险些被活活吓死的鬼王。
听天由命吧!
希望云飞那支箭有效。
抱着这样的念头,方笑云半躺在地上一边抽搐,内心一边祈祷。视线中,饱含神圣气息的剑芒先一步赶到,抢在魔物夺取木蝶之前“渗”入黑光。
之所以用“渗”这个字,是因为当箭矢与黑光接触时速度陡然间变得极慢,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人不禁生出时间被那场的感觉,那种无形的黑也似乎具有了形与质,方笑云甚至看到箭锋最初在黑光表面顶出凹坑的那一幕。
随后,箭身上附着银色光辉就像闻到猎物气息的猎犬,争先恐后涌到前端,再如同潮水蔓延、展开,一点点渗透进去。
没有了那层银色光辉,箭矢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差不多刚刚刺破毛皮就失去力量,啪的一声跌到地上。
这就是云飞三神射之一?
看过八伤女对苏小月造成的危害,此时对比,让人不禁有些失望。突然间,时间流速骤然加快,耳边随即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轰鸣。
轰!
以魔物为中心,一圈气浪横扫八方,空间随之塌陷,丈余宽的地面骤降三尺。
方笑云张开嘴正要大骂,气浪裹挟着泥水杂物呼啸而来,将他的声音压回到肚子里,身体也因巨力平飞数米。
这不算完,风暴过后,团团黑色乱舞,身后带有牵引之力将它们往回拉,又见条条银丝闪亮,仿佛雷电穿梭其中。风暴中央,感受到巨大痛苦的魔物发出阵阵嘶吼,骇人的气息一波接一波,几无休止。
“西陵圣光,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西陵圣光!”
圣光显然指的是那些银丝,相比苏小月自带空灵之气,这种圣光对魔物形成某种克制,伤害更大也更难消灭。不知是魔物大意还是因为其心神全被木蝶吸引,接触之前未能严肃对待,陡然间吃了大亏。
但也只到这种程度,随着风暴溃灭,人们看到当中的魔物依旧生龙活虎,其身体赫然变成虚实相间的烟雾状,周围被爆炸崩散的黑光在牵引之力下纷纷涌回,同时不断化解圣光。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禁感到胆寒,亲眼目睹之前的那此爆炸,换作在场任何人、包括精通空间秘法的苏小月在内也难生还,魔物竟然安然无恙?
黑光不灭,魔物不死,披发头陀一击而杀,待其收拢黑光回复如初,又或者夺走木蝶更上一重,在场谁能活下来?
惊恐焦虑中,黑光之中再起变故,之间一张巨大的面孔漂浮出来,金光璀璨,把魔物连同快要聚拢的黑光全部笼罩在其中。
面具人的面具乃是重宝,其最厉害的不是攻击而是防御,可惜金骷髅遇到魔物夺体,再强的防御之宝也无用。如今落到魔物之手,恰恰成了它争取时间的强助。
“快攻击,别让它恢复!”
伴随着魔物的咆哮,云飞的呼喊自远处传来,声音虚弱沙哑,与之前俨然是两个人。不用看也知道,这一箭让他几乎失力,很难再来一次。
村外,苏小月好不容易将青光带来的黑尾消灭,展开身形朝这边赶来;战场上,血骑冲开混乱的人群,河边,重伤倒地的巨灵王与阮养相互扶持着朝这边赶,倒是没有再分开手;此外还有不远处,此前遭到反噬的赤目狠狠咬牙,颤抖着手举起法杖尝试施咒。
谁都知道大敌当前,时间紧迫,所有人都在努力,奈何有心杀敌无力回天,附近暂无人能对魔物发动有威胁的进攻。
最先感到的居然是血骑,陆大壮刺枪疾刺,人马合力,势如疯虎,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面孔仅仅摇晃两下,丝毫无损。
方笑云拿起刑天,可惜他手臂酸麻,体内火力枯竭,勉强敲了几下毫无反应。不知是害怕魔物还是真的感受不到侯爷的命令,鬼王干脆躲在里面不现身。
“尔等全都要死!本尊......”
“啊啊啊!”
眼睁睁望着魔物在面具的保护中一点点恢复,几乎每个人的内心都如同火烧,唯有方笑云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某个地方。
神符的光芒抢在面孔之前进入,夹杂其中的怨魔身形微闪,混入到几乎完全脱离尸体的木蝶之中,随之而来的结果,快要被魔物吸走的木蝶挣扎变得有力起来。
有变化!
无需细致推演,怨魔的这个举动绝对不是为了帮助魔物,如此便不是最坏的结果。
魔物同样注意到这点,不知其怀有怎样强烈的**,宁可放缓疗伤的速度也把精力暂时分散,聚拢黑光化作漆黑大手,凌空朝木蝶之所在狠狠一抓。
......
......
第二二一章:魔威
雨歇,天晴,被乌云遮挡多日的昊阳积累出更多力量,照在人的身上,内心生出由衷的殷切气息。
阳光璀璨,但却驱不散那团浓稠的黑,翻滚的巨掌周围浮现出来丝丝难辨的线条,表明它受到了伤害,然而和它释放出来的威能相比无疑只是九牛一毛。
巨掌凌空而落,笼罩住黑影所在的空间,恰逢黑影凝聚成型,抖动双翅欲高飞的那一刻。
真的是蝴蝶啊!
方笑云情不自禁要感慨,他至今都不知道木蝶的由来,不明白这东西为何没被自己释放的正阳火力烧灭,反倒从尸体中诞生。它的身上明明有着与魔物同源的气息,同时又与世界相谐,与周围的人、狗、花草并无差异。
这是世界认可的标志,难怪怨魔会抢先一步,对来自天外的魔物而言,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至宝。
眼睁睁望着巨掌下落、进而将无处可逃的蝴蝶牢牢抓住,方笑云忽然有些走神,此时他心里想着的不是战斗,而是传闻中那些在极北冰原之中苟活的魔族。想当年,魔族占据整个天下,其余一切生命受其奴役,直至道祖驱逐魔王,据说是流放到被黑暗、虚无、时空风暴所充斥的异域空间里。从那时起,魔族就像失去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般一天天衰落。
魔族不甘于此,被驱逐的魔王自也不肯罢休,此后的无数年中,魔王无时无刻不想回归,魔族则无时无刻不在设法接引,然而当他们耗费无穷心血,魔王好不容易才与神州相联,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法则都已转变,魔族依旧能在此繁衍,魔王却不能涉足。由此,魔王才以大神通分神千万,或将异界生命魔化,再通过某些极其艰难的法子将它们送到这里。
传闻每个魔头都是魔王的分神所化,为躲避天道连自身的记忆都消除掉,即便如此,它们依旧被世界排斥,只是不想魔王所承受的那么强烈,借助本土生灵的掩护便可长存于世。它们的使命只有一个,帮助魔族削弱其余种族,寻找能让魔王回归的途径。
魔族得到魔头,相当于大补使得自身实力会大大提升,其余生命自不必说,多数枉死,不死也后患无穷。对魔族而言遗憾的是,圣祖北伐,与魔沾边的一切几乎都被摧毁,魔族再不能踏足神州世界,残余者躲在极北苟延残喘。
以上这些内容,除圣祖北伐有据可考,其余都只是传说,此时此刻,方笑云看到魔物振奋疯狂的样子,内心忽然想到这些,居然很奇怪生出一丝怜悯。
杀戮?魔化?残忍?
不,其实它只是在求活罢了。
一个被所有生命仇视,连世界都不接纳的生命,难不成能指望它慈悲为怀?
心里转着莫名其妙的念头,方笑云忽然又想到,倘若道祖传说是真的,当初为何不干脆将魔王抹掉?他连天地法则都能转变,难道还做不到这点?退一步说,即便魔王是不灭的存在,魔族的那些子子孙孙可都是普通生命,以道祖之能何不讲天地法则改换得更彻底,使之排斥全体魔族生命?若是那样,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了“魔”之一说,自然也就不会又魔王回归的风险。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祖、魔王,又或者有,但故事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譬如说,会不会这个世界对魔族存在某种依赖,道祖可能没想过消灭魔族,只想它转变成如别的生命一样,和平共处什么的......实力强悍到那种程度,站在那么高的层次,所思所为动辄与整个世界有关,比如平衡之类,或许也就没什么种族观念了吧。
战时遐想或者瞎想,方笑云没意识到将来的某个时候,这些念头会影响他的行为,进而生成一连串变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考被突然响起的狂笑声打断,方笑云暗骂自己神经病,忙把心神转回到战场。抬头看,魔物一边狂喜大笑一面毫不犹豫地将那只蝴蝶送入口中,咕哝两下便囫囵吞掉。
蝴蝶的体型与尸体相当,魔物也只是一个人的体积,不知为何他的嘴巴张开不算很大,蝴蝶却顺顺当当地入口并且囫囵吞掉,使得内心盼着它噎死的方笑云有些失望。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蝴蝶刚进入魔物的肚子,其身体表面滚荡不休的黑光便开始收敛,被阳光照射所“蒸发”的线条明显变少、变淡,直至消失。
看起来世界的排斥之力正在减弱,意味着魔物再无顾忌。此情此景,周围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内心皆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快起来,我带你走。”
清香扑鼻,苏小月落在方笑云身边,伸手将他一把拉起。
“走?”方笑云楞了一下。
“这只魔物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月灵仙子神色严肃。
方笑云仍在发愣,不是犹豫,只是发愣,就仿佛领会不到“走”的含义。
“这里怎么办?”
“顾不上了,趁它融合需要时间,赶紧走!”苏小月语气急迫。
“......”
方笑云又再呆了片刻,有些无意识地伸出手画了半圈。
“这些......都不管了?”
手指划过整个山村。魔物生成浩大声势,绝大多数战斗因其中断或终止,此时此刻,被**法术及药物所困的村民基本死绝,山匪与护粮队伤亡惨重,正前方,摆脱纠缠的血骑两骑一组不断朝面具壁垒发动冲击,伤势累累的修行强者们蹒跚而来,归属山匪一方的幸存者要么驻足观望,要么开始淹死身形打算逃离。
轮番攻击终于有了效果,面具壁垒不断摇晃,程度不断加剧,渐渐地上面开始有了裂纹,看起来支撑不了太久。与此同时,内里魔物的气息直线攀升,一股压迫心神的力量持续加重,普通战士难以承受。
魔族的时代过于久远,直到此刻,周围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魔物”就是魔物,只是本能地感到厌憎与恐慌,由于使用了面具,一部分山匪依旧把它当成金骷髅看待,积威之下犹豫不决。
山边一侧,云飞高大的身形自密林中走出,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既是虚弱也因为恐惧,那只巨大的弓端在手中,箭已上弦却未发出。
方笑云挥手的同时望着这一切,有些困惑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
“魔族是人族公敌,连云飞都现身......咱们这么多人,加一块儿干不掉他?”
“实力达到一定层次,数量无法弥补差距。这头魔物合四人之力,加上魔头特有的不灭属性,非入圣不能胜,更不要说将其杀死。”
村外的战斗,方笑云没有亲眼目睹,不知道苏小月的“四人之力”如何计算得来,但他明白圣人以下的含义,简单的讲就是虎威那个层次。
卧虎岗惊天一击,无论什么时候想到都不禁胆战心惊,那已经不能算作人的力量,层次的差距犹如天堑。
“融合木蝶之后,魔物不受法则排斥,经过一段时间稳定下来,面目身形幻化由心,想把它从千万人当中找出来千难万难。”苏小月语气急促,“你是主帅,当懂得取舍。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小月你误会了,我不是相当英雄。”方笑云扭头望着苏小月,眼神比以往清淡不少。
“其实我打小就是赌徒,因为这被父亲骂过好几回。”
“......这种时候还要说这些?”苏小月哭笑不得,一边皱眉表示不解。
“赌徒的意思就是:不掀盅之前不肯认输。”方笑云感慨着径直说下去,眼神从巨灵王等人身上挨个飘过。
“四个月之前,我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想的是做逃兵混吃等死。现在我是侯爷,三边是我的领地,这里的人既是我的部下、战友,也是我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家当,当然还有声望之类的东西。”
稍顿,他看着周围接着道:“只差最后一刀,最后一颗脑袋,这一战就赢了,今后三边就是我的,也是咱们的家,皇帝老子想收回都得掂量掂量;现在我若走掉,是......全赔!”
最后两字落音沉重,方笑云咬牙切齿盯着壁垒之中身躯渐渐凝实起来的魔物,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样子,真如同桌上不顾一切的赌徒。
“别说圣人以下,即便它比得过圣人,我他娘也要吐他一脸口水。”
称不上豪言壮语,听着更像是输红眼的人赌咒发誓,周围的人慢慢聚拢,听到这番话之后振奋起来,一些人情不自禁为之叫好。
“小神仙说的对,就该这样!”秃子一边喊一边打颤,想控制可就是控制不住。魔物尚未出手、甚至没有真正现身,来自灵魂的威压已令多数人喘不过气,几欲跪倒膜拜。
“叫侯爷!”老铁虚弱的声音提醒。
“是是是,对对对。”老符师在一旁频频点头,时刻不忘礼仪尊卑。
没说话的人用行动表示,巨灵王拖刀挺直腰板,安古默默吐纳回气,毒三娘低着头细致地在指甲上涂抹剧毒,出自剑阁的女杀手深深看了方笑云以眼,默默地重新拾起长剑。其余如阿吉,老符师、大头、老铁、包括赤目与曲亮亮,伤势一个比一个沉重,此时也都整装待发。
战场上呈现出诡异的局面,一边是血骑狂野冲锋,一些人因为用力过猛、被巨大的反震裂开虎口,断折了臂膀,翻倒了马屁,震飞了长枪。
轰鸣、巨响交织出凶悍杀气,魔物震慑人心的咆哮无法将其掩盖,另一边,一大群血迹斑斑的人肃容以对,静等着壁垒被血骑攻破。
“加把劲儿,弄死他丫的!”
动与静的间歇,方笑云忽然恶狠狠朝地上吐一口唾沫,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
......
第二二二章:表白的时机
仅次于圣人,在场谁都没资格掂量,见过虎威出手的人心里清楚,一辈子多半只有一次机会。
但没有一个后退或者逃离。
周围人的样子尽收眼底,苏小月深深叹了口气。
“要打就要做最坏打算。”
“明白。”方笑云点头,摆手,示意。“想走的走,愿留的留,山匪也别拦着。”
别人可不管妙计谬计,方笑云的话才刚出口,残余山匪一下子跑掉大半,心怀侥幸者也都远远避开。现在这种情形,最没眼色的人也已看出情形不对头,趋利避害的本能随之生效。
从县衙来的人没有一个离开,其中包括两名幸存下来的衙役。
“放走几个土匪有什么用?”苏小月哭笑不得。
“山人自有妙计。”方笑云故作高深道:“你走,求援,报信......总之随便了。”
“赌气有意思吗?我走了,你的胜算等于零。”苏小月气恼道。
“你在这里,我会牵肠挂肚还很内疚,拼命都不利索。”
心里的话冲口而出,说完方笑云不禁要后悔,暗骂自己不懂掩饰,这下好,周围几百双眼睛几百双耳朵,咋整?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战场上几乎凝固的气息为之震动,无数道目光齐齐投射过来。人们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有惊叹,有钦佩,有感慨,还有鄙夷。
方笑云臊红了脸,索性破罐子破摔。
“看什么看,没看过真情流露!”
此一刻,三边侯豪言壮语,顶天立地,威势无双,周围几百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望。
“不是说箐姑娘与小神仙、与侯爷有那个......”秃子悄悄嘀咕着。
“是有这么一说。”旁边有人附和。
“大丈夫三妻四妾,何况咱们侯爷。”经历过几场战斗,这支队伍已经有了骄傲的气质,上下皆有护犊心理。
“箐姑娘管月仙子叫姑姑。”秃子忧心忡忡。
“闭嘴!”老铁一巴掌拍过去。
“狼子野心,衣冠禽兽。”阮养在近处看清方笑云的表情,毫不犹豫做了评判。
“禽兽一般不穿衣服。”巨灵王小声反驳。
“滚!”阮养抬腿一脚。
女刺客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换作以往,此时她应该拔剑而不是动脚。
......
......
窃窃私语大乱战场的“宁静”,肃杀的气息不可避免地松懈下来,与此同时压在人们心口的沉重也被驱散。身为当事者,苏小月并未因为那些议论感到难堪,但在方笑云气壮山河的宣告后,内心不可避免地受到触动。
仿佛被锤子砸在心口,她的脸色骤然灰暗,身形摇晃。方笑云紧挨着顿有所觉,回头看过后大吃一惊,又禁不住心疼。
“伤怎样了?唉,跟你说了别出手。”
目光转向云飞,方笑云表情狰狞。“姓云的王八犊子,还不拿解药出来?”
“解药?”圣殿战士愕然不知所谓。
苏小月也在发愣,稍一思量知其所指,啼笑皆非。
“八伤女不是毒?嗯......对我而言,它的确是剧毒。”
“到底怎么回事?”从两人的反应看出八伤女无解,方笑云又气又急。
“先不说这个。”苏小月轻轻将他推开,方笑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借“身体无力”为由赖在人家身上,又一阵脸红。
苏小月已然平静下来,压低声音。
“说实话,这一战你还有什么底牌?”
“......不是不肯讲,但不能讲。”方笑云唯有苦笑。
有些秘密不能当成幸福分享,只能作为负累独自承担,怨魔就是这种。方笑云敢暴露异界之魂,却不敢、也不愿对任何人提及它,纵然苏小月发现什么并且追查下去,将来还能通过苏箐获知当日情形进而推断出部分真相,方笑云依旧会坚决否认。
“那就是有。”苏小月也不追问,拧着眉思考片刻后问道:“几成把握?”
“......两三成总有的吧,没准儿更多。”方笑云想吹牛说手到擒来,原因并不在于怨魔,而是内心深处的某个猜想,只不过那个猜想比怨魔更不靠谱,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很不错呀。”苏小月眼神一亮,伸手掏出来一只玉盒,打开后,内里一枚淡青色丹丸。
“吃了它。”
“呃。”
方笑云看也不看问也不问,接过来立即扔到嘴里。丹丸入口既化,一股清流入腹,丝丝缕缕的凉气直透血脉,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奇妙效果便随之体现,倘若用言语形容,便只有“久旱逢甘霖”能够形容,只不过顷刻之间,方笑云的法力即告充盈,全身上下生机盎然,疲惫尽消。
除了肌肉还有酸痛,他的法力、精神在短短片刻恢复巅峰,伤势恢复的速度加快数倍,就连体内“气息奄奄”的火苗也被点燃了生机。
点燃昊阳之火的代价极其沉重,火苗几乎变成火星,回归之后它蛰伏下来开始自我恢复,方法是从那颗方形太阳里吸收火力。因自身太弱,它吸收的速度也很缓慢,随着这颗不知名丹丸被方笑云服用,火星仿佛一下子从沉眠之中苏醒,虽然微弱,却变的生龙活虎起来。
如此巨大的变化,方笑云既振奋又吃惊,狂喜之下连忙追问。
“这是什么药?还有没有?对了你用过没?”
“若若的种子,你以为是大白菜!”苏小月没好气地怼回去,接着补充道:“我的伤它治不好,别想了。”
“云飞这个王八犊子,回头一定要他好看。”方笑云咬牙切齿。
“别骂了,他能留下来不走,已经很不错。”
异国他族,这种时候没有选择抽身远离,着实难得。无论这位神箭出于什么原因,不可否认的是其心意,而且他的箭上带着的圣光能克制魔物,明摆着一大强助。
方笑云何尝不清楚这点,只是内心不甘,不管咋说苏小月因为八伤女受重伤,怎能不怒。再从战斗方面讲,云飞再强能比得过月灵仙子?
方笑云坚决不信。
“小月,你还是应该离开......魔物啊,人族公敌,总得有个牢靠人说出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顾全大局?”
“刚刚。”方笑云理直气壮。
月灵仙子翻翻白眼,相识以来展现出俏皮可爱的一面,看得方笑云心动神摇,险些魂飞魄散。
“别以为恢复实力就有把握,凭你那点修为,嗯,咦?啊!”
之前方笑云气息虚弱,加上紧张的局面,苏小月没能察觉他的变化,此刻放松下来,方笑云法力恢复,她才留意到他眼带神光,呼吸与天地相合,皮肤下似有一层玉质琉璃,正是通玄的标志。
“你居然破,破破破,破境了!”
数月之内两度突破,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望着少女震撼吃惊的懵懂模样,方笑云很享受这种感觉,愈发得意洋洋。
“还学会两大绝招,厉害不?”
“真阳之火本就脱胎于昊阳,炼这么久才化阳不稀奇,顺势通玄,倒也算得上水到渠成。可惜这种突破方式不能称之为圆满,发生在战斗中更不是好事,况且仗还没打完。”苏小月冷静下来之后给他泼冷水。
“圆什么满,能到这一步就很好了。”方笑云知足。通玄啊,放到哪里都算高手,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倒也是。”苏小月点头,同时不禁好奇。“还有什么绝招?”
“呃......”方笑云一时语塞,想不出该给那种乱七八糟的拳法起个什么名字合适,索性找个话题绕开。
“小月啊,你看我现在挺厉害了,你又不能动手,还是离开吧。不然的话,我......”
“我不是不能出手,只是不方便出手。”
苏小月微微低头,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眉眼之间尽是犹豫。片刻后,一团晶莹剔透的光芒出现在其掌心,雪莲三叶,片片皎洁。
少女,雪莲,绝色,哀愁,方笑云在一旁目眩神迷,心疼又想多看几眼,几乎呆住。
“养不出第四片啊,不然怕什么魔物。”
少女捧莲,说话时声音带着歉意,随后慢慢变得决然。
“若若自爆,百丈内一切归墟,精神也会......”
“不行!”
方笑云没等她说完就蹦起来,若不是周围人多,多半会掩其口,蒙其眼,五花大绑交给人送走。
“千万别有这种念头,这场仗不像你想的那么难,真要死的话.....”
“还没打呢说什么死不死。我知道你做事情心里有谱,不是那种只会死拼的赌徒。”
苏小月反过来阻止他,随口送上一句赞扬,她的视线转到魔物所在,神情忽然有些奇怪。
“融合木蝶用不了这么久,莫**籍上记载是错的?还有那长人皮......咦?”
战场上,血骑第二轮冲击将过,面具壁垒摇摇欲坠却始终不破,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点。
典籍毕竟只是典籍,魔物与木蝶融合的时间或许有差异,壁垒不一样,在场多数人身负重伤,眼光还在,看出它即将破碎,此前谁都没有帮助血骑。
稍后与魔物交手需要拼尽全部,且多半只有一击之力。既如此,不如留下来,留给它。
没成想过去这么久,壁垒依旧跨而不倒,仔细看,只见当中的魔物除了咆哮,身形翻滚中不时分出一缕黑烟融入面具,每当出现裂缝,黑烟便会填充进去,作用仿佛是一层胶,将快要散开的壁垒牢牢黏住。
明摆着它在争取时间,如此也就意味着,魔物融合并不顺利。
机会!
苏小月眼神发亮,赶紧拉住方笑云衣袖催促道。
“快点下令攻击,打破壁垒,趁它融合的中途”
“护粮队,轻伤和没受过伤的人,过去砍!”
方笑云立即下令,顺手挣了一下,如此便把少女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软绵绵的感觉直透到心里去。听到号令,几十名战士从人群之中冲出,挥舞刀枪直奔面具壁垒。
秃子跑在最前面,明明一条腿拖着仍冒充轻伤。
“只派他们有什么用?上高手啊!”苏小月瞪大眼睛。方笑云对战机的把握能力她很清楚,因此愈发疑惑他为何只下令普通士卒参战。
“相信我,赌一把。”
方笑云恶狠狠咬牙。“打不赢,耗死这个王八蛋!”
又是赌一把?
月灵仙子默默叹息,不禁要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赞扬给错对象。
什么有谱,这货就是个赌徒。
......
......
第二二三章:如果
数十人替下累战力乏的血骑,刀砍斧剁,面具壁垒上道道裂纹好似蛛网相接,崩垮速度明显加快。
这件宝物大有来历,普通人砍上十年都未必能破,魔物拥有驱动它的记忆,然而力量属性不同,虽也运转却对宝物造成伤害,之后再被血骑强突两轮,才有了破损迹象。
论实力,护粮队的战士们不能与血骑相比,但由于空间有限,只能容纳两名血骑同时冲锋,换人之后以数目填补差距,攻击力反而有所上升。持续性上讲,血骑前后配合再怎么默契也有间歇,总比不上一群人贴近围攻。
“尔等,蝼蚁......尔等竟敢冒犯圣族天使!”
人群当中,壁垒中央,魔物嘶吼明显带上愤怒与焦躁的情绪。与木蝶的融合一开始顺利,中途遇到阻碍,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在随后当它强行对推动下去,阻碍的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固,就如同吞掉一颗枣,皮肉变成养分,种子却难以消化。
仅仅这样倒也罢了,那颗种子竟不肯离去,内里有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量,竟然要在它的身体内生根发芽,渐渐有了反客为主的趋势。猛然遇到这种情形,魔物既惊且怒,它的记忆中,自己与木蝶的关系可称为“天作之合”,片刻就能完成,到时不仅不受规则排斥,实力也会大涨一截。
与木蝶融合为魔族独有,别的生命永远无法使用,魔物因此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等意识到不对,情况已然失控。
融合进行到这各阶段,便是它想停也停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
倘若有个安稳的环境,魔物顶多吃惊,倒也不会惧怕,眼下周围强敌环伺、且随时可能有更多人族强者出现的地方,由不得它不小心谨慎。因此它才不惜耗费精元修复壁垒,纵然分神分力会对融合造成影响,也顾不得了。
血骑退走,步兵涌上来,魔物恼怒的同时暗自松了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最担心的依旧不是人族,而是体内的隐患,倘若方笑云下令强者攻击,壁垒定然支持不了,魔物只能强行中断融合与之决战。
“愚蠢的人类,低贱的奴族......”
周围刀光剑影,喊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内里魔云翻滚,之前快要凝聚成实形的魔物再次溃散。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壁垒变成千万碎块相连的面孔,当中丝丝缕缕黑气相连,看着恐怖而且又恶心。
“还不破!”
秃子一边骂一边奋力挥刀,臂膀酸麻到失去感觉,面具是正宗法器,军刀砍了没几下,刃口变成锯齿模样,原本充满质感的刀面布上一层黑气。那种黑极其古怪,沾上后如同活物在刀身蔓延,生出类似腐蚀的效果来,再经过大力相撞,几个来回就成了废品。
“黑气不洁,别被它沾身!”
战士们奋力攻击,强者抓紧时间治伤恢复,唯独老符师空着没动,待看到黑气污染兵器,连忙发出警告。
不止他一人看出危险,早在战士们开始攻击时,苏小月就已警告方笑云,提醒他魔气会令生灵魔化,失智、疯癫直到被魔族操控,成为只听魔物命令的奴役。
“如此魔族怎么可能被打败?”方笑云听后着实有些惊吓。
“魔化有层次,还要付出一定代价,具体来说,至少与闻道对等之上的魔族才能做到。此外,精纯魔气好比法力真元,用一点少一点,恢复起来不那么容易。这么说你明白了?”
“嗯。”方笑云点头。
简单地讲,魔气对人族相当于毒药,魔族境界越高毒性越强,直到能够奴役对方,但这种毒对魔族很珍贵,不会随随便便动用。
“这只魔物的心神主要放在融合上,舍不得用宝贵真元对付那些普通人。但在此刻,它在融合当中一方面境界不稳,无法完美控制自己;另一方面,它用魔气维持壁垒,受到攻击必定外泄,攻击它的人难免会因为呼吸、血脉、兵器沾染少许,虽不至于被魔化,但也......后果难料。”
“沾上即无解?”方笑云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那倒不是。魔族久不现身,这只魔物又很诡异......前人的经验未必可靠,我也说不好。好在你不用担心这点,真阳之火是邪魔克星,想杀你或许简单,魔化几乎不可能。”
碍于情面加上有些恼火,苏小月的话有所保留、同时带着几分嘲讽。事实上,此时正在攻击的战士们当中,一部分沾染魔气较多的人已经表现出少许异状,比如秃子,明明累倒几乎脱力依旧不肯撤退,直到老铁等人将其拖走、把几乎变成黑色的军刀从其手中抢下来,秃子依旧用嘶哑的嗓音叫骂不休。看起来,他似乎有了癫狂迹象,其余人或多或少也有变化,情形多变,难以把握。
看到这种情形,方笑云双眉紧锁,却依旧不肯改变或者撤销命令,仅吩咐老符师等人小心留意,一旦有人出现异状就将其换下,后方再让恢复体力的战士补上去,等到血骑恢复一些,便又让护粮队腾空一侧,方面血骑开始新的冲锋。
一系列命令下达,对壁垒的攻击始终维持在能够做到的最大强度,其表面裂缝渐渐多到不可计数,黑气弥漫宛如一颗巨大、破碎的球,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如此又过片刻,壁垒当中,魔云翻滚不休宛如沸水,魔物融合显然到了某个关键时刻,嘶吼声渐退。战场周围的地上,参与过攻击的战士们躺了一地,足足有百多人。
到这时,谁都能看出他们有不妥,有的面孔上浮现黑丝,有的四肢抽搐,还有的低吼嘶喊不停,所喊的内容大多与战斗无关,倒像是回忆或者幻想。
秃子一边傻笑一边劲儿大喊“娘子别走”......分明是在做美梦。
无需吩咐,老符师、军医等人自觉忙碌起来,一个个满头大汗,手忙脚乱。苏小月这边看了几眼,有心告知凡间医者无用,却被方笑云阻止。
“不用管,让他们做事。”
“这是瞎忙......唉!”
回头看,才发现方笑云脸色铁青,眼睛泛红,眼神当中并没有多少愧疚怜悯,只见到暴戾的气息冲体而出。
想安慰又想责备,苏小月轻叹一声道:“他们倒是听你的话,明知送死也不避战......算了,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不明白,凡人之力终究有局限,这个安排......”
“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方笑云打断道:“若这只魔物顺利融合木蝶,再以全盛状态出击,我们当真打不赢它?”
“一个壮汉打一群小孩,你说谁能赢?”苏小月微微皱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个壮汉或许能打败一群小孩儿,但要是比力气,壮汉一定不如小孩儿们相加起来之和。”
“什么意思?”
“战场终究是男人的天下,不是说女人就一定不会打仗,可就是......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方笑云咧开嘴笑笑。他的笑容阴森冷酷,纵然苏小月看到也不禁内心微微一寒。
之前方笑云的决定与命令,她始终理解不了。最开始她与魔物一样认为融合过程极快,魔物太强,方笑云该逃却不肯逃,后见魔物融合似乎出了岔子,战机难得,方笑云却只让普通人攻击,若说是想牺牲他们换来转机......总觉得不大对。
疑惑中,壁垒当中魔云翻滚的程度出现减缓的迹象,苏小月刚一回头,方笑云从其身旁离开,松开抱紧的手臂。
“就像你说的,魔气珍贵,用一点少一点,我用一群的力量与之抵消,而且没死人,怎么看都有赚!”
“如果为了消耗对手,强者攻击更有效。”
“你不担心魔化?”方笑云舒展两下手臂,抬腿跺脚,舒展筋骨。
“呃......”
苏小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魔物舍不得动用精元魔化那些本身实力不强又都受过伤的普通战士,但若换成强者,结果恐怕会不同。要知道,魔化带来的不仅只有失智,还有战斗力的瞬间爆发,譬如阮养这类高手,将其魔化不仅意味着增加一名强助,还令对手减员,一来一去,绝对值得。
方笑云高瞻远瞩,早已想到这点?
不对,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魔化。
困惑中方笑云提步向前,一边说道:“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咱们这些军人,依照国家的命令走上战场,每天提着自己的脑袋去砍别人的脑袋,嘿嘿......其实不是为了国家而战。”
这种时候尽说些无用的话,苏小月哭笑不得。
“为了家人?朋友,自己?前程?你究竟想说什么?”
“为了彼此。”
方笑云做过几下动作,回头很是认真的笑道。
“跟你说个秘密,真正的军人在战场上,脑子里没有既无国也无家,就连老婆孩子都会丢到一边,心里......只有彼此。”
“你什么意思?哎你......要做什么?”
方笑云摆摆手没有回答她的话,脚步坚定,还轻轻哼唱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的弟兄死了,我当以其长为长,以其幼为幼。”
“如果有一天,我的弟兄死了,我当以其善为亲,以其恨为仇。”
“如果有一天,我的弟兄死了,我当以其责为责,以其报为报。”
“如果有一天,我的弟兄死了,我当以其安为喜,以其扰为恶。”
“......如果有一天,我的弟兄们全都死了,我还活着,那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略带沙哑的歌声在风中回荡,起初是方笑云一个人轻唱,声音不知不觉放大,且传来应和。
短短十余丈距离,几十步之遥,四周凡能开口站立的将士,竟然都起身与之同唱,渐成一股洪流。
强者们大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苏小月望着方笑云的背影,明明心里觉得他此时的样子有些滑稽,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名为“悲壮”词。
似乎还带着几分豪迈。
“故弄玄虚,这是什么曲子来着,好像听过......”
她皱眉想了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此时众人哼唱的乃是一首曾经被帝国使用、后来又被禁止的军歌。
原因是歌词中没有提到对皇室的效忠。
“真是个会惹麻烦的人啊,这要是传出去......算了,先过这一关。”
才刚刚想到这里,就看到方笑云腾空而起,扎手扎脚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整个人“趴”到壁垒表面。
随后,啪!的一声。
千万声爆鸣同时炸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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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恶变
由腾空到贴到壁垒表面,方笑云的身体完全张开,此前一直急速运转的思维却停顿下来,进入到某种玄妙的空明状态。
周围百多人的歌声撞入耳鼓,情绪的强烈振动转化成为某种力量,它不是那种能够直接帮助人战斗的力量,只是令其精神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投入眼前事,对身体的调动不再有任何杂念。
在它的作用下,百战图,乱七八糟拳,以及若若的种子所包含都在这一刻成本能与直觉,方笑云的身体在战斗、识海却没有了敌人,与此同时,通玄境带来视界变化,对玄力规则的某些触及把他对世界的灵觉提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真正称得上是“风吹草动,尽在于心”。
每股气流的转动,每道气息的变化,每一次玄力的流转,每一个声音的交替,都是世界发出的信息,世界的每一种即将产生的变化也都包含在这些信息之中,根本不存在“意外”之说。
譬如某些弱小生灵能够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提前感知到危机,靠的便是这类灵觉,而不是实实在在的五感迹象,修行者称之为:预知!并有人专门以此作为修行方向。一般的修行者,唯有在刚破境时、世界的力量连同包含的规则气息涌入身体时才能感受得到......那几乎是唯一的机会。
这便是破境感悟的重要性,战斗中的方笑云没有机会闭关,也不知道这种经历多么珍贵,但他真真切切体会到好处。眼前的壁垒在其眼中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充满破绽与漏洞,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仿佛手指般灵活,意念初生,动作便随之而出。
头顶,脚踹,拳打,肩贴,外人看去,方笑云“趴”在壁垒之上一阵丑陋抽搐,壁垒应声而破!
他甚至没有动用法力,纯粹用肉身抖了几下,就将百余名精锐战士无法做到的事情完成。
轰!
千万声响合一,带来的震撼不仅限于耳朵,更是对心灵的直接撞击,千万颗碎片崩飞,滚滚魔云当中,漏出来魔物不断晃动的身躯,与一张愕然的人类面孔。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魔物的脸不是金骷髅的本来面目,也不是化雨为剑的人,初一看,这张脸孔极其俊美,神色可称之为亲和,然而无论谁看到,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对没见过的人感到陌生不奇怪,但那种陌生异常强烈,就仿佛是看到从未见过的生命时所呈现出来的思维印象。另外再有就是,魔物的身体与面孔都还没有完全完全定型,看起来微微晃动,看久了便会头晕目眩,意乱神迷。
此时此刻,感到意乱神迷的恰恰是魔物自己,他望着突然打破壁垒冲到眼前的人类,内心莫名其妙。
“你......”
“嘿!傻¥逼!”
方笑云一边打招呼,身法没有丝毫犹豫,他朝魔物冲过去,顺势抬腿,撩裆一脚。
“老子忍你很久了!”
砰!的闷响。
周围无数道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魔物的脸孔瞬间抽搐成一团,身体像一块石头飞到空中,几乎飞上了九霄。
......
......
片刻沉寂,上百人仰着头,张张面孔上表情由愕然转化到惊喜,进而又变为欢呼。不少躺地的伤兵飞跃起来,怪叫着,不顾伤痛挥洒内心的豪迈与激情。
“万岁!”
“小神仙厉害!”
“......侯爷威武!”
“......三边之王......”
不知谁第一个吼出来这个称号,很快如同野火连成一片,人们纷纷用放肆之极的叫喊表达喜悦,直至成为怒吼。
“三边之王!”
战士的使命是战斗,战胜强大的对手必然带来骄傲,而魔物的强大乃是肉眼可见的事实,虽说众人没有与之亲自交手,但那种来自心灵的压迫、以及壁垒的强横,魔气入体之后所带来的伤害,这些迹象无一不在宣告:非在场之人所能力敌。在此之前,无论己方强者苏小月、还是对手中的化雨剑,都不曾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魔物强大,方笑云的那一脚给人带来的信心同样强大,因其过于强大,魔物中招后一直飞到天上,变成肉眼难辨的一颗黑点.....没有人能在受到这样的打击之后还能存活,加上内心对魔物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厌憎,人们自然为之激动。
“三边之王!”
秃子瘸着一条腿疯狂叫喊,周围是和他情况类似的伤兵,一个个全都放情高呼,似乎都忘记了身上的隐患。就连那些因强大习惯了保持矜持的修行者,竟也一个个逐步加入到队伍之中。
全场之人,只有苏小月静静地站在原地,她望着周围,感受着一股股强烈的波动,明净的眼神当中浮现出来一丝困惑。
此时此刻,苏小月的心绪复杂难明,她与周围人一样体会到惊喜,并对方笑云刚才说的话有了新的理解。
那些战士欢呼不止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有战斗终结时的喜悦与放松,对未来的期待,这场战斗打得艰苦之极,魔物的灭亡不仅仅意味着这场战斗获得胜利,还表示三边大局已定......只需等到消息传开,无论民众、山匪、最普通的小兵,都会明白、并将接受事实。
只是,魔物当真就这么死了吗?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苏小月一个,但在此刻,大多人选择性将其遗忘,只顾着挥洒喜悦;之前那段时间,魔物带来的压力过于太大,哪怕只是暂时的喜悦,足以让人感到欣慰。
不久之后,担忧渐渐转化为现实,欢呼的声音随之低沉、衰落、直到完全停顿。人们停止一切举动,仰头看天,表情一步步凝固为沉重。
魔物飞天,一直没有落地。
它的位置太高,在人们的眼中只是一颗黑点,感觉却像是一座山。
时间每过一秒,那座山的份量就会增加一些,直至让人难以承受。
“妈的,到底死没死?”
秃子带着满脸黑纹,咒骂时条条扭动如蚯蚓,使得他的表情异常狰狞,魔气带来的狂躁于此刻不停冲击着理智,随时有可能爆发。周围不少人与之相仿,老符师和元武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试图解救、却只能说着安抚的话,之前他们已经榨干好不容易积攒的元力施展几道净心符,情形依旧不断恶化。
“源头在天上。”
经过阮养身边时,女剑客冷冷说了句。身份的差异使得她和苏小月一样保持清醒,对事情的本相相对清晰。
“魔物不死,魔气难消。除非有比他更强的人、或者针对性的秘法才能彻底清除。”
“挨了那一脚,魔物还没死?”顾不上魔物二字多么惊世骇俗,巨灵王大声问出来。
“非但没死,还比刚才更强了。”女剑客丢过去一记白眼。
“啊?”
周围阵阵惊呼,少不了有人质疑。
“怎么可能?中了侯爷那一脚,即便不死也该受重伤,怎么会变的更强?”
这番话带来一些人误解,便有人喝骂说魔物岂不成了不能打的怪物,越伤越强。继而有人低声反驳说女刺客一定看错了,要不就是故意这样讲,别忘了她可不是大宇帝国的人,吓唬别人自己开心,也未可知。
“变强不是因为挨到姓方的一脚,而是它清除掉了内患。至于它变强的证据,很简单,现在它会飞了。”
听着这类议论,素来不与人争辩的女刺客破天荒地多解释两句,旁边巨灵王赶紧帮腔,磕磕盼盼说着“绝非如此”之类的话,结果多换来几记白眼。
就在这时,高空传来一声利啸!
吱!
乍一听就像老鼠打架时的叫声,尖锐十倍,放大百倍,当中夹有刀锋破界、凛风过涧时才有的呼啸。声音刚刚入耳,女剑客的脸色为之骤变,几乎是本能地大喝一声。
“摄魂魔音,当心!”
“啥音?”
巨灵王愕然反问,脸上露出来憨呆呆的微笑,就仿佛一个只知道吃的傻子对着一大锅红烧肉时的表情。再看周围,秃子先是楞了下神,接着猛地跃起扑向身边的人,神情仿佛看到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而他要扑击的那人也朝别的人扑过去,嘴里不顾一切大喊。
“贼子,我杀了你!”
顷刻间局势逆转,大乱在人们意识到危机前生成,那些沾染魔气的战士首先中招,其余人的表情要么挣扎要么痛苦,也都徘徊在悬崖边上。而在这边,阮养的反应最快也最直接,几乎是巨灵王傻笑的同时,女剑客毫不犹豫提剑,疾速朝巨灵王的眉心、胸口连点七次。
“天星罩体,邪魔退避!”
“嗷!”
连中七剑,巨灵王只发出一声尖叫,随即鼓楞着眼睛问。
“你,你你你插俺干啥?”
“......滚!”
女剑客忍了一会儿才爆口,刚才的动作纯属本能,若她有足够的时间想一想,多半不会出手。而在此刻,巨灵王也已经明白过来,大喝一声:“不好!”
头顶尖啸之声不断,且一步步放大,剧烈的冲击伴随啸音直达灵魂,带来阵阵难以名状的冲击。至于它的作用用不着解释,周围人的表现可见。只是在此刻,巨灵王身体里有七处穴位相连成阵,释放出来一股清凉之意与之对抗,加上自身有了准备,方能保持清醒。
“这咋办!这可咋办.....”
眼看着周围的人厮杀成一团,刚刚还在并肩作战,此刻却仿佛成了生死仇敌。对着这一切,巨灵王脸色惨白,仰头看向天空。
“该死的魔物怎么这么难缠......”
视野中,那颗黑点正在放大,很快由点变成米粒,再到青豆,黄豆,指头,拳头,碗口......转眼间,黑点如同裹挟着飓风的凶鹰般猛扑下来。
“冒犯天使,尔等通通要死!”
......
......
第二二五章:魔难
雨后的天空,乌云散尽,一片纯净的湛蓝,充满尘嚣的世界被雨水荡涤,清新的气息足以开阔心胸。身处这样的天地间,人们心里禁不住会有“再无所求”的满足,即使那片刚刚经历恶战的战场,满是血腥与戾气也被微风吹散无形。
突然间,沉重的黑自天而降,酷烈的极寒凶狠地朝着温暖的南方大地撞击过去,伴随着那声充满骄傲与愤怒的宣告,所有人感到脚下微沉,仿佛地面下降了一截,内心同时感受到如同锥刺的剧痛,当然还有大难临头的惊恐。
那股威压强大且不分对象,整座山村的林木花草齐齐低头,远处狂风呼啸,如同圆环状的风暴,席卷八方。
咔嚓!
嗷!
不甘屈服的树木纷纷断折,野兽的嘶吼连成了片,尚未离开山村的野兽中弱小的部分趴在地上哀鸣不已,强大的赤目龇牙,六头巨犀先是向下一蹲,接着挺身、转头,不顾一切地疯跑起来。
它们的神情就仿佛是在逃避瘟疫,任凭背后的骑士叫喊喝骂乃至鞭打,全都置之不理。而在人群当中,来自地荒族的两位蛮人战士几乎瞬间进入狂化状态,安古本已负伤无力,此刻竟也变身为半人半兽。
这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只是生灵面对绝大压力时的本能反应。此时此刻,现场每个人都因为魔物的重新降临产生一些不由心的自发举动,想控制也没法做到。
但在风暴的正当中,压力最大的地方,方笑云如同青松般傲立。
“巨灵王,刀来!”
“呃......”
巨灵王茫然应了声,本能地挥手,巨灵狂刀画出一道弧线飞入方笑云之手,随即再画出一道更加凶猛的扇面。
“斩!”
刀光闪亮,与从天而降的沉黑形成鲜明对比,刀锋所指,一股弥漫的气旋袅袅升空,乍一看就像挥舞着的长鞭,其所经过的虚空响起噼噼啪啪的爆鸣并有无数火花闪烁,绚丽且威势无双。
看到这一幕,巨灵王目瞪口呆,周围不少人情不自禁大喝一声“好”,跌落的士气亦为之一振。
“小神仙能用出刀芒?!”
秃子鼓楞着眼睛大叫,老铁在一旁咧咧嘴巴想要骂他,最终叹了口气。
“那不是刀芒,是冰火互激时的反应。侯爷修火,巨灵王和他的刀属冰,这一刀威力不小......对刀而言可不太好。”
“能干掉魔物就行。”秃子嘿嘿笑着,一脸期待。
周围人也都这样的想法,期待中,刀芒席卷切入滚滚而落的黑幕,只见巨灵刀猛地一顿,方笑云的双臂如同搅麻花般拧到一起,带动其身体旋转一周,依旧止不住势头。巨灵刀仿佛切入到一团由无数疯狂旋转的触手构成的漩涡当中,每条触手都带着大力,死死缠巨灵刀不放,其上释放出的魔气不仅能腐蚀钢铁,还顺着刀身朝方笑云的身体蔓延过来。
巨灵刀在方笑云的驱使下奋力挣动,无数黑云构成的出手被斩断,却有更多涌了上来,转眼间,方笑云的双脚与大地脱节,巨灵刀的刀身甚至都已翻转扭曲,漆黑之色蔓延而过,覆盖大部分刀身。
“渺小的蝼蚁,本尊要你变成最低贱的魔奴,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这一切说起来麻烦,实则发生得极快,魔云冲天而降,方笑云捉刀挥刀,直到巨灵刀上的黑色蔓延到了刀柄,都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到这时,周围强者也已行动起来,纷纷施术拔剑展弓准备参战。
就在这时候,黑云当中骤现红芒,长啸穿云而出。
“破!”
轰的一声,黑幕当中红华耀眼,噼噼啪啪爆响骤雨般撞入每个人的耳鼓,隐约能听到一声包含痛苦的嘶吼。
“真阳之火,该死的!”
魔云倒卷,退潮般横飞数十丈,只是在黑云当中依旧有红芒闪耀,并可见到无数漆黑的手掌拼命拍打,就像普通人衣衫着火时的情景。
这一幕略显可笑,几名扑空的强者落地后微微发愣,唯有两人顺着魔云退走的路线追逐而去。
战场核心处,方笑云脸色苍白站在原地,巨灵刀扭曲破裂,刀身凭空去了半截,只能用来做拐杖。
隐忍一击酝酿已久,自听苏小月说真阳之火能克制魔物,方笑云就在谋划。攻破壁垒的时候没用到,撩裆一脚时本想使用,但还是忍住了,直至魔物主动攻击,魔云绕体试图将其魔化,他才奋力将好不容易积攒的火力通通放出。一击之后,方笑云体内又变成化阳之后的情形,火苗微弱,太阳起伏,如同一颗心脏搏动。
“......妈#的......”
一天之中两度体会到极度虚弱的感觉,方笑云止不住要暗暗咒骂,内心对魔物的强大有了新的体会。
克制也有局限,真阳之火天生克魔,好比水能灭火,杯水车薪,总也是无用之功。
“我的刀!”
巨灵王一路追一边哭号,当他看到巨灵刀的模样,理智就成了掠过树梢的风。当初他曾提刀北上,为了就是极北除魔,现如今魔物就在眼前,无数次生死相伴的刀却毁了,怎不为之愤怒成狂。
阮养紧随在巨灵王身边,一边急掠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亲手杀死这个又矮又丑的男人,不允许别人来做”。若她清醒些,这样的理由恐难说服自己,但在眼下......总之就这么跟了上去。
趁着魔物忙于扑灭火焰的机会,两人急速追近,巨灵王不管魔屋藏在云中何地,一头扎入。
“血刃!”
两片殷红一闪而过,七颗星点随后灌入,魔云顿时如沸水翻滚,外人难辨其中情形,只听到嘶吼的声音不断。
这种情形,纵然有心帮忙也不知道如何着手,一众人等急匆匆赶到附近将魔云包围起来,却只能握紧拳头等待。
无需多少时光,魔云突然放大又急速回收,看起来就像气球在一秒钟经历吹满到放空的过程,收与放的期间各自出现一道裂口,两条身影应声而出。
噗通!
巨灵王的身体在地面砸出来一个坑,周身上下黑气缭绕,两条手臂软哒哒扭成了团,另一边,女剑客踉跄跌倒,期间几度试图以剑支地均不能成功。
而在战场的当中,魔云收敛,那个年轻、英俊、又让人觉得陌生的青年男子重新显露,看其衣装整洁,眼神如墨,竟好似一点伤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内心为之一沉。
巨灵王与阮养两个堪称己方顶级强者,此前方笑云爆发的力量更是超越了他们,他们、加上百名战士联手攻击这么久,竟然一点都奈何不了对方?
沉重的事实摆在面前,没有人不郁闷,无法不感到绝望,以至于,原本想要趁机连续进攻的人们纷纷止步,眼巴巴望着对方。
“假的。”
憋闷、烦躁的气息中,清冷的声音两人神智为之一松,苏小月缓步上前站到方笑云身边,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青年。
“他受了伤,伤及本源,几乎降阶。”
哦?
众人一愣,理智亦随之恢复,再度感受,不止一人分辨出魔物带来的压力不像之前那么强大,那股大祸临头的本能感应几乎不存在。
“现在的他,已无法像刚才那样化形。所以他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装作自己丝毫无恙。”
苏小月进一步解释着,并以唇角微瞥表达不屑。
“为此他还多付出一些代价,这些东西,他没有办法得到补充。这场仗他即便能赢下来,也会因为眼睛泄露身份,无法在人间世界隐身。”
失去化形之力,魔物的身体固定下来,为了保持形象,他不得不耗费更多魔气与本源,如此也就意味着,这头魔物非但做了无用功,且正处在最弱小的时刻。最后那番话是对众人努力的成果总结,假如这头魔物无法隐身,其最可怕的一面已经消除。
“不得不说,你又一次让我亲眼看到了奇迹。到这地步,这一仗终于可以打打看了。”
紧挨在方笑云身边,苏小月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绿清凉的气息渡了过去。给方笑云的感觉就仿佛是久旱逢甘霖,又一次。
八伤女限制了苏小月不敢出手,但是限制不了她的力量,把元力渡给方笑云虽不能帮他重现真阳之火,却能在最短时间内帮助他恢复身体。
“可以打打了是吗。”
柔夷在手,温润软滑而且清凉,方笑云大口喘息几次,眼神慢慢坚定。
“居然能看穿本尊魔相?”
苏小月的解释给了在场的人以安慰,也把魔物的目光从方笑云身上吸引过来,青年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竟也楞了楞。
“......人间绝色......本尊决定了,你是我的。日后本尊行走人间,由你为本尊铺床叠被。”
“好啊!”苏小月微微一笑。“我等你。”
“啥?”
方笑云顿时不乐意了,瞪一眼苏小月,再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对面的。
“这货是不是被打傻了,做梦呢?”
生怕对方不明白,方笑云继续道:“你都快降阶了,身份无法隐藏,当真准备要与我们死磕到底?”
英俊青年的目光回到方笑云身上,“本尊或许是犯傻,你却是装傻。想弱化本尊斗志,攻心之策......对本尊无用。”
说话的时候,青年的眼神、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几分尊重,与此同时,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与憎恨。
“本尊的情况,大部分她都说对了,本尊受伤临近降阶,已舍不得耗费真元将你魔化成奴,所以本尊会将这里的人在你眼前一个个全部杀死,最后才轮到你。”
“是吗?听着好吓人的。”方笑云点头,继而微笑:“攻心之策于本侯无用。临近降阶......也就是个闻道境,而且耗费的魔气精元得不到补充,本侯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赢?”
“......呵呵......”
挑衅式的反击没能让魔物青年发怒,他轻轻摇头,眼神当中再度浮现出轻蔑的神情。
“你且看好了。”
言落,身动,魔物所化的青年如同影子般飘起来。
“小心!”
方笑云同时发出低吼,周围的人纷纷而动,施法的施法,扑上的扑上,顷刻间一张攻击大网。
然而魔物所化的青年就像一阵风,他从刀光剑影之中穿过,于法术神通之间闪烁,停下来的时候,竟已到了秃子眼前。
“你......”措手不及的秃子一脸愕然。
“刚刚你骂本尊最多,用词最最不堪。”
魔物青年淡淡说着,以斯文有礼的姿态伸手点在秃子的额头。
“不!”
一股黑烟,方笑云最最不想看到的情形随之发生。
......
......
第二二六章:无力的誓言
黑烟从额头钻出进入青年的手指,秃子脸上的黑色线条飞快消失,面容迅速枯萎,与之相伴的,青年那张原本有些病态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精神见长。
“饕餮**,他要收回魔气,掠取生机!”苏小月脸色骤变。
“秃子!”
如此熟悉的一幕,方笑云哪能不知道发生何事,他大叫着朝秃子冲过去,比他更快的是几道神通法术,及秃子身边够得着出手的人。
阿吉挥舞起铁链,安古化身猛虎,巫师忙着施咒念决,远处的云飞深深吸一口气,再度举起那张巨弓,抽出一支半黑半百的奇异箭矢。
如此多强者一起出手,单单神识锁定气机带来的压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魔物所化的青年脸上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他的手指点在秃子的眉心,左手颇为随意地一挥,几件法器应声而出,将众人的攻击一一拦截。
两把铁钩挡住铁链,任凭地荒少主如何猛攻,始终难以靠近;一根铜棒上下翻飞,与安古所化的猛虎斗成一团,至于巫师的咒法、毒三娘的剧毒,青年干脆无视。
见此情景,赤目不禁有些惊喜,忙抬手朝青年虚点一指。
“神咒,夺!”
巫咒历来被炼气士警惕,因其无际无形,不受拦截不吃法力,最最难以防范。赤目的这道咒术也是如此,肉眼几乎看不到迹象,灵识细查方能感应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
接下来,随着一声惨叫,赤目仿佛被铁锤砸在当胸,狂喷一口鲜血倒地,魔族青年那边仅仅只是皱一皱眉便告恢复,有些惊奇地朝蛮巫看了眼。
“竟然能撼动本尊神魄......不错。”
麻衣蛮巫全力一击,以重伤为代价仅仅换来一句“不错”,魔族青年之强悍委实让人感到无奈。尤其令人绝望的是,他用的那两件法器为炼气士之物,分明是此前金骷髅的东西,照理讲,炼气士炼制法器后留有印记,别人得到后想使用必须重新温养祭炼一段时间方可。魔族青年显然没有时间做这些,也不需要,他只需将魔气送入法器将其魔化,战斗起来只求威力,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损伤灵性。
他的神识极为强大,看来精通分神之术,同时操纵几件法器与众人激斗,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这样的用法只求一时,譬如阿吉,起初被两把铁钩逼得连连倒退,随着法器灵性不断丧失便又能够相持,直到渐渐上风,旁边的安古与之情形相仿,但就整个战局而言并无帮助。
众人当中,真正让魔族青年警惕的只有两人,头一个是云飞,尤其对那支黑白相间的箭矢,魔族青年看到后微微变色,身形随即开始晃动。那种晃动非常古怪,看起来幅度不大,却让他看起来成为一团影子,任凭云飞如何努力,肉眼、灵识始终无法将其锁定。
无锁定,不开弓,道理无需多讲,云飞只能保持着随时开弓的姿态等待时机,然而这样对他的负荷极为沉重,不过片刻额头就已见到汗水。
倘若相持下去,魔族青年根本不用出手,圣殿战士就会落败。而他显然就是这样打算,精力主要放在吸收秃子身上的魔气,以及掠夺他的生机。
第二个稍微令魔族青年忌惮的是方笑云,当他扑过来的时候,魔族青年哈哈一笑,收手提步一晃而走,如同青烟瞬间飘远。
“想救他们,跟上本尊。”
魔族青年暂时不想与方笑云教授,不是因为他的境界如何高深,实力怎样强大,但他有真阳之火......之前吃的大亏险些令他降阶。除此外,青年在看着方笑云的时候内心有一股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人身上有些古怪,其危险程度甚至超过真阳之火。于此刻他顾不上刨根寻底,干脆决定暂时不理,一切等到自己恢复再说。
抱着这样的念头,魔族青年闪电般掠走,留下来的奄奄一息的秃子如同破麻袋般软倒在地,附近试图抢救的人根本无法近身,此刻才抢过来扶住。
定睛再看,不少人的眼睛瞬间通红。
“秃子!”
从魔物发动到离开,充其量几个呼吸的时间,秃子从一条雄壮大汉变成垂垂老朽,脸上血色尽去,皱巴巴如同百年老树。
这不叫伤、不是病,没办法治,纵然活下来,日后也是个废人。
对战士而言,这样远比被人杀死更难接受,周围的战士悲愤欲绝,纷纷哭喊着,抓刀提枪想要追赶魔物。
“都给我站住!”老铁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喝着阻止。
“哭什么,抱圈!”
方笑云如一阵风般掠过,怒吼着留下来指令。
“我们追不上,追上也帮不了忙,只能添乱。”
几位老兵纷纷开口,努力把众人心头狂躁的气息压下一些,老符师用最后的法力施展一道净心符,精力枯竭到干呕。
几句话功夫,魔族青年早已掠到远处一名无法移动的伤兵身前,照样伸手在其眉心一点。
“啊!”
伤兵大叫着挥刀,刀身未起,浑身的力量就已经失去,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根手指从眉心吸走魔气,带走生机。
这一次众人有了准备,看得比较清楚,只见魔族青年的手指前幻化出一团小小漩涡,内里传出阵阵嘶鸣,就仿佛有个生物藏身其中,隔空吸取别人的生命。
顷刻间,伤兵变成如秃子般模样,魔族青年的气色又有恢复,等方笑云与其他人赶到,他便哈哈一笑,飘身远走。
如此反复,片刻间,魔族青年接连收走七八人体内的魔气与生机,气色愈佳,身法速度进一步提升,此消彼长,方笑云等拼命追赶,间歇却越来越长。
魔族挑选“猎物”的同时,身沾魔气的战士们纷纷采取措施规避,抱圈、聚拢,布置刀阵,又或者借助修行者与野兽寻找掩护。
魔族青年发现这种状况,其寻找“猎物”的难度渐渐加大,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人震惊,他连尸体与野兽都不放过,而且能加以利用!
刚刚死去的人没有了生机,血气仍在,也会沾染魔气,随着魔族青年吸收掉的人数增加,只见其头上黑发以可见的速度增长,行走间随风飘忽,形若魔神。
无需解释,谁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孬种,狗杂种,敢不敢不跑,老子和你单挑!”方笑云早已经气急败坏,除了像泼妇般追赶与叫骂,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哈哈,等他们都死光了,本尊定会给你这个机会。”
对众人的无奈无助,尤其方笑云的表现,魔族青年极为愉悦,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如今他越来越觉得折磨这个人类是一件乐事,仿佛那即使自己该做的事情,几已超越复仇的概念。
说不清什么道理,这已经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如执念般的意愿,随着时间的延续越来越坚定。
又过片刻,被魔族青年吸收的人、尸体和野兽总数达到三四十个,他的气息越发强盛。自始至终,人类的反击徒劳无功,仅摧毁几样法器宝物,甚至没能摸到他的一片衣角。就连那些被摧毁的法器,其中包含的魔气依旧存在,化作青烟回归到魔族青年的体内。
“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已经足够,还是因为容易找到的猎物都已经拿到,魔族青年飘动间突然停顿,双脚离地,悬浮三尺。
此时的他,长发及腰,随风飘舞,双眸漆黑且闪闪发亮,目光触及到哪个方向,被其注视着的人便会心惊肉跳,宛如魂魄被人攥住。
人类一方聚集成大大小小几个圈子,每个圈子内都有修行者,其中两个圈子中竟能找到山匪的身影......此前魔物肆虐,没跑掉的山匪、俘虏跟着一起倒霉,此时此刻,兵与匪之间的公案被丢到一边,剩下的只有两方。
人,与魔。
目光在周围扫了半圈,魔族的视线最终仍停留在方笑云身上,报以微笑。
“怎么不追了?”
“......”
方笑云红着眼睛摇头。
与魔族的追逐进行几个来回之后,他认清现实,知道自己速度不够,况且,即便追上多半也是无用。
真火未复,他这位修行者连合格都算不上,除非再度进入到那种空灵状态,施展出那种乱八七糟拳法,才有可能对魔物构成威胁,或者缠住对方。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休提什么心静空灵,连呼吸都无法做到平稳,每次余光看到那些死去、或只剩半口气的老头儿,他的心都像是被刀片来回切剐......恨到想要生吞对手,谈什么平静与忘我。
“我会,吃了你。”
想来想去,方笑云只有这句话可以讲,是其内心最强烈的远望,亦是誓言。
“是吗?本尊可不想吃掉你。”
望着对手咬牙切齿的无奈样子,魔族青年内心愉悦,接着说道:“有件事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被外面的人知道,包括之前跑掉的的那些人,他们无法传递出任何消息......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方笑云毫不犹豫摇头。
“为何?”魔族青年略感到意外。
“因为我会吃了你,亲口。”方笑云的语气比刚才平静了些,听起来更加坚定几分。
“......你这人,真无聊......”
对着这样的回应,魔族青年确也没什么话可说。他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决心要把对手彻底摧毁。
“好吧,反正时间充足,游戏继续。接下来,本尊会杀死指定要杀的人,绝不中途更改。也就是说,你和你的同伴只需要保住一个就可以。”
说着用手一指,魔族青年眉间带着微笑。
“本尊第一个要杀的人,是她。”
......
......
第二二七章:临场陷阱
魔族青年手指方向,毒三娘脸色发白,情不自禁开口尖叫起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明显的示弱与胆怯招来许多不满,那些刚刚失去袍泽、想报仇没法报仇,想拼命都没机会的战士纷纷朝毒三娘投去鄙夷的目光,一些人开口喝骂。
“懦夫。”
“娘们儿......”
方笑云的队伍中,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尊卑观念被大幅度削弱,而在这一刻,人们心里只有仇恨,忘记了毒三娘的身份,无视其也曾浴血奋战的事实。其中也有人想为其辩护,此时也都不好开口。
“我本来就是女人!”
毒三娘俨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不顾一切尖叫着为自己辩解。她忘记了魔族青年不仅实力强大,更拥有令人绝望的速度,于是她一边叫喊,一边朝身后的树丛退去。
“这么多人,为什么头一个选到我,我只是个女人,又没威胁到你......”
这番话将她彻底推到人群的对立面,四周百多人望着毒三娘一步步脱离人群,既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劝说,都只是冷冷地观望。就仿佛刑场的看客,都在等着观看刽子手挥刀的那一幕。
方笑云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在听到后面的那句话之后,也只能微微叹息。
魔族青年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急于出手。
“坏就坏在你是女人,本尊才要先拿你开刀。”
“为什么!这里的女人又不止我一个!”毒三娘悲愤不已。
“这是什么道理?”方笑云也觉得好奇。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神符,当着魔族青年的面拍开,施展到自己身上。看起来就像是加持某种秘术,试图增加战力。
魔族青年看到了他的举动,但他毫不在意,极有耐心地解释着。
“本尊的这具身体来自人类,有他的记忆......本尊发现,人族有‘老弱妇孺’的执念。即便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普通人看来十恶不赦,竟也受此困扰。对待敌人或者仇人,杀死老弱妇孺会让他们感受到更大的痛苦。”
“强者保护弱小,难道不应该?”方笑云追问道。此前他开口询问或许为了敷衍与拖延,此时是真的感到好奇。他想不到魔族青年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不过,当前局势下若他愿意谈,方笑云不介意陪其到地老天荒.。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愚蠢的人类连这都不懂,真不知道你们当初怎么能成为大陆的主人。”魔族青年轻蔑语气回答道。
“对待别的、有威胁的生命,比如狮子老虎妖兽魔族,咱们人自然不会客气。但在内部,保护弱小是一种美德,不仅能壮大种群,还可以......”
“这也能叫美德?哈哈,真真可笑!”
魔族青年打断道:“执念就是弱点,弱点会被利用。好比现在,我要杀她,你们因为那种执念拼命保护,进而暴露更多破绽......可惜这个女人太蠢,自己把自己卖了。”
听了这番话,毒三娘顿时呆住,扭头再看众人时,眼神之中懊悔、祈求、羞愧,复杂难明。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看她,自也留意不到。
“原来是战术需要。”
方笑云点头表示理解,“这是不是表示,你其实不像看到的那么强大,对杀光我们没有太大信心?再有,魔族就没有老弱妇孺?是不是孩子一出生就煮着吃?老的、不能打仗的就拿来喂狗?不对不对,那样魔族早就灭了,轮不到别人动手。”
嘲讽没能激怒魔族青年,相反他频频点头,望着方笑云的眼神竟然有几分赞许。
“你这个人有些意思,颇有见地。你不了解我们圣族,嗯,老弱妇孺嘛有,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处置......”
“谁稀罕知道你们咋办。现在你想怎样?”方笑云像是准备好了,不打算继续磨嘴皮子。他一边说一面挥手下令,周围几个聚集的人团随机开始移动,缓缓退向朝村外。
唯有毒三娘不能入伙,她向后退了几步,犹豫着又向前,最后站回到原处,仓皇无助的目光左右观望,想走不敢走,想逃无处可逃,显得异常凄凉可怜。
“这就要走了?刚刚不是发誓要将本尊如何如何?”
方笑云的举动令魔族青年感到意外,此时他的位置、毒三娘、以及人群之间大概形成三角,更远些的地方还有个云飞。人群离开时不可避免地需要靠近过来,方笑云指挥众人小心谨慎......其实用不着,除了他,周围每个人都吧眼睛瞪大,精神紧张到极致。
“没法打还不让人走?你跑的太快,咱们逮不住。”
方笑云显得无奈,他与几名强者联手,移动中始终保持出手可及的距离与站位,周围血骑为辅助,两位符师联手为他们和步兵加持保护类神符,勉强做到全覆盖。对着魔族青年,这种的阵型虽显得混乱,倒也不时为一条有效的自保之法......正如方笑云判断的那样,魔族青年还没有强大到完全无视众人的地步。
“快又不是我的错......你当真不管她了?”
魔族青年指指毒三娘,再指指地面上的各类尸骸。
“不替他们报仇?”
“你杀她,没好处。仇也一定要报......”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即将到达出手距离时,方笑云停下来望着对方,眼神当中浮现出讥讽的神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
“你知道本尊什么事?”魔族青年静静而立,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你的融合终究还有隐患未除,需要吸收生机人类维持,但不能吸太多,同时你又没本事一下子将我们都打倒,所以才东拉西扯拖延时间,想把我们留下。”
“......哦?”魔族青年微微皱眉。
“毒三娘修炼毒功,每一滴血都带毒,你其实不敢吸她,对不对?你选她做目标,”
“......你怎么会这样想?”魔族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猜。”方笑云微笑回应。
“所以你想带他们走掉?”魔族青年未置与否。“即便你猜对了又如何?难道除了你们,这个世界再没有别人?”
“我不知道你的伤、哦,你的隐患到底多大,爆发起来多严重,以及多久会爆发,但我知道......你不舍得、甚至不敢浪费。那些伤兵、野兽,它们才对你毫无威胁,你却一个都不放过。这是不是表示你自身的问题其实很严重?或者就是,我们这些人与外面的人有不同之处,恰好能对你的恢复有帮助?”
开战以来首次占据少许主动,他的的每一个动作与神情变化都充满着快意。
“你口口声声要杀毒三娘,还搬出来什么老弱妇孺激我,刚刚这么好的机会,你说了半天就是不动手,这是不是表示,她对你其实另有意义?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讲到这里,魔族青年的表情已变得阴郁起来,他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方笑云,仿佛刚刚才认识这个人。
“所以,我们只要能走掉,就是对你最大的打击。甚至有可能,你都不敢放我们走,只能主动过来送死。”方笑云坚定的语气道。说到送死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微加重,仿佛一颗钉子在锤子的敲打下进入木头时的感觉。
伴随着这番宣告,周围人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战士们渐渐恢复斗志,强者们看到希望,毕竟有了这两条,情形已不像刚才那样全无希望。
苏小月挨在方笑云身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感慨。方笑云所讲的内容,她也曾留意到并有过怀疑,甚至思考过如何利用,然而......似乎都不如一个简单的“走”字更好。
比她感触更深的是毒三娘,此时此刻,满身是毒得以自保的女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本尊......嗨,你想的可真多。”
魔族青年的神色变幻不定。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张开口深深吸气,苍白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道道黑纹,那些黑纹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其脸上蠕动,给人的感觉是随时有可能破皮而出。
魔族青年继续吸气,唇边竟有旋涡出现,风一般吹皱了皮肤血肉,他的面孔越发诡异,气势逐级攀升。
“方笑云,本尊记住你了......可惜,没用。”
诡异的画面令人心寒,谁都能看出来魔族青年在做开战的准备,方笑云的内心阵阵狂跳。
那些黑纹浮现出来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怨魔的意志,之前他只能模糊感应到怨魔的存在,半蒙半猜做出一系列决定。倘若这一战的结果不能因此改变,方笑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活下来的人.......又或许,谁都无法存活。
魔物与木碟融合的那段时间,这里的人本有机会撤走。
“......战争必定有牺牲,胜利需要代价......”
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方笑云用力咬咬牙。
“你不知道......”
“既然都说明白了,便不需要浪费口舌,这里的人谁也逃不掉。”
魔族青年终于停止吸气的动作,神情恢复了平静与从容,他的视线离开方笑云,转向毒三娘。
“本尊言出必行,第一个要杀的.......依旧是她,”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化作青烟,闪电般掠向毒三娘。
几乎同一时间,毒三娘眼神中的慌乱与惊恐突然消失,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厉色。而在方笑云所在的军阵之中,所有强者也都纷纷高举双臂,联手施法。
“残花!”
泥泞的地面陡然浮现出片片彩斑,放大后如花瓣飘零,异样的气息洋溢出来,令人心神动荡。
“落障!”赤目尖啸着朝空中举法杖,灰色的雾气无端充斥在周围。
“神牢!”移动不便的强者将法力送入两位符师体内,即便如此,两人一口将其抽尽,昏黄色的光芒快速成型,转眼间笼罩住数十丈空间。
凋零花叶,灰色雾气,昏黄之光,几者联手,魔族青年近乎无形的身体不再闪烁,清晰地浮现出来。
其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伴随着少许懊悔与愤怒。
“本侯早就知道,你杀三娘,是因为她对你有威胁!”
巨大的压力得以释放,方笑云声嘶力竭般狂笑着,身形闪电般追了上去。
“正好,她需要时间与空间布置。”
轰然巨响声回荡,顷刻间将一切淹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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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围攻
南山多瘴,十万南荒近半区域充斥瘴气,常人休说在其中生存,根本连接近都难。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其余地方虽不那么严重,也非普通人能够想象。
蛮人在这种环境中求存、繁衍万年,每个都对瘴气异常熟悉,作为代表智慧的引领者,蛮巫自然要对“瘴”进行研究,利用巫术寻求破解、乃至利用的办法。一代代人的积累,时至今日,蛮族整体衰退,古时令普通人恐惧、强者亦为止色变的正统巫术许多都已经失传,外界修行者方能渗透其中,滋生出夺命神宫这类组织。
蛮族衰退是大势,与此同时,巫师也非毫无作为,他们在巫术的研究上也曾取得过诸多进展,甚至创造出许多新的巫术。
落障便是其一。它的基本原理是利用瘴气与巫师魂力融合,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从而营造出一个比瘴气更加严酷的区域;简单讲,赤目释放的灰色雾气就是超高浓度的瘴气,因为有了魂力宛如拥有了灵性,能够被巫师操纵。再把一团团雾气组合起来,便是天地之力与人力结合的阵法。
从名字便可看出,巫师并未把它看成自创神术,落为降落,从天儿降,一次表达对天地的敬畏。修炼时,巫师需要先吸收大量毒瘴到体内并且提纯、浓缩,再将魂力按照特有的方式融入。因此有人说,巫师之所以都生得奇形怪状,吞瘴是原因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这道巫术最初创立并非为了伤敌或者困敌,巫师希望通过他们最可依赖的魂力控制瘴气,目的仅在于帮助族人......譬如为身陷瘴气的蛮人提供指引,瘴潮来临时保护部落等等。
事实上,外界因立场视巫师为恶,但在南蛮,他们被蛮人尊为神师从来都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对力量的运用,古巫术大多不用于攻击,巫师在蛮人内心代表的不仅仅是尊崇,更重要的是崇高与光明。
时光的变迁改变了很多东西,蛮族衰退,巫术退化,对力量的渴望似的许多巫师发生转变,落障的用途也由保护变为攻击。现如今,它以囚牢的方式用于魔族青年。
瘴因天地而生,生死之变,炼气士认为它由死气演变而来,不仅剧毒毒,还包含有生命对世界的怨念与不甘;蛮人则视其为大地之母呼出的废气,西域有自己的说法,无论哪种,终归与“秽”字脱不开关系。比较有意思的是,魔族被整个大陆的公敌,大部分人将其看成邪魔,邪与秽之间似有相合......这其实是绝大的误解。
魔族自称圣族,其余生命尽为低等,少有能入其眼,这样的生命怎会喜欢污秽?北地险恶少见光明,黑暗、鲜血、烈火与冰冷,这些只不过是魔族现状,非其本质。换句话说,魔族、尤其上等魔族,对诸如阴秽之物的厌恶程度比人类更甚,自然也就会受其伤害。
落障为牢,巫魂为引,魔族青年身在其中,所受的伤害不仅限于**,还有来自神魂的禁锢。感觉中,团团灰雾宛如亿万个生命组成的怪兽,又像能啃食神魂的蚂蚁,它们带着天生的阴秽与肮脏的气息,顺着发肤毛孔进入到体内,仿佛泡在沉淀多年的粪池。
“啊!”
刚一降临,魔族青年就不禁发出愤怒的嘶吼,一部分因为伤害,更多是出于屈辱所生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就像落在乞丐堆里的皇帝,无数脏手撕扯着龙袍、皇冕,还有无数泛黑发黄的牙齿,与口水。
他奋力反击,拳打脚踢,施展诸般大威力神通,然而那雾气仿佛是不灭的存在,更怀着极大的恶意与贪婪,前一刻才清理出一块区域,下一秒便又涌上来更多。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被充满,难以杀灭,而且逃不掉。
倘若只有这些,尚不足以限制住魔族青年,然而当他冲撞时运转气息,想要施展一道足可涤荡空间的法术时,一股淡淡的花香进入毫无来由地鼻端,顺势而下流入经络,进而凝化成一颗颗石头。
如此浓郁的瘴气之中怎么会有花香?纵然有,魔族青年早已屏息,它又是如何到的鼻腔?怎样去的经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花香怎会变成石头,阻碍其对法力的调动与使用?
这类疑问刚一滋生,魔族青年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本不该犯的错,忽略了原本注意、几乎可以说是警惕的人。
毒三娘。
残花从来不被看成法术,很少有炼气士会去修炼。神州大陆上有种极其罕见特殊的花,名为:残。地面上片片斑红并非花叶,而是残花的种,这种花的强大之处在于两点:分裂与寄生。它能由一颗分成多份,经过特殊祭炼后甚至能变成气状,穿过最细微的通道。当它进入血肉之躯,花种便会生根发芽,继而生长,倘若没有解决办法,最终会在所寄生的躯体内长出无数颗花树,如能进一步长到成熟,花树之间相安无事,如若不能,它们又会彼此吞噬,以牺牲数量的方式寻求延续。在此期间,残花会向寄生躯体索取所需要的一切,血肉,生机与神魂,甚至包括法力。
在此之后,残花又会在极短时间内凋零,留下更多花种等待机会。而要想用到它,便需要在此期间完成采集,又经过一系列祭炼方可。
残花本无毒,同时被看成世间至毒,其毒在于掠夺。不是没有人想以至为武器,然而残花难寻,修炼起来的艰难与凶险着实令人生畏,稍不留神反噬自身,便会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即便修炼成功,还要解决如何使用的问题,只因残花花种自身柔弱、生命周期短暂,如非相熟人不防的情况下使用,其余方式难以成功。
毒三娘是少有具备修炼条件的人,因其与毒为伍,全身皆是毒,纵然残花竟也有了“挑食”的念头。而在此番战斗中,因又了落障的掩护,她释放的花种才有机会进入魔族青年体内,生根发芽的瞬间绽放出一丝独有的香气。
魔族青年以人为躯,身怀圣魂,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他不知道毒三娘修有残花,却从其身上感觉到一丝危险。对此他给予其足够重视,甚至想设计调开其余无关紧要的人,将其一击必杀。
正因为此,才有了之前的那番计较,有趣的是,毒三娘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魔族青年为何非要先杀自己,反倒方笑云认识到此点,然而他也不知道魔族青年警惕的是什么,只是顺势而变争取时间,同时在暗中提醒毒三娘布置好最强手段。
何谓最强?毒三娘起初尚未意识到,之前围攻时她几乎用尽全部手段,虽有些作用、于期望相差甚远,她甚至怀疑过对手是否万毒不侵,如此这般,一来二去,结果只剩下残花。
可以说是天意。
残花,落障,变异巫术与罕见之毒,加上魔族青年提供了可供预判的路径与时间,二者方能生效。除此外,现场的强者们联手为其添加最后一道枷锁。
神牢!
它是一种强大灵符,威力几可与方笑云待过的刑天相较,提供者并非老符师,而是被发配到三边小迪的符师大头元武。他因机缘得到一张,始终不用的原因在于......纵然状态全盛,十个他也没有那么多法力。
但在当下,这个问题不再是问题,周围受伤的强者不少,合力助其施展。
三重手段与仓促之间布局生成,最终由了惊天之变,落在眼里,那块不算大的区域内雾气翻滚,红浪涌动,深陷其中的魔族青年犹如狂兽,左冲右突,最后竟带动整片雾气,翻滚着扑向前方。与此同时,每一个参与攻击的人都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反挫,感受到无可想象的压力。
“噗!”
因施展落障损失大量魂力的赤目最先承受不住,张口喷出鲜血。随之而来的变化,蒸腾雾气聚合不定,堪堪将散。
“啊......”
随后是元武,神牢不比其它灵符,牵引之力来自心神的反挫,他觉得自己仿佛飘在空中,身上栓着一头由雷电构成正在狂奔的野牛,魔族青年每次冲撞都如同雷击,两三回便已承受不了。这还是其主力并未用于破除神牢,且被缓冲、抵消时至七八的缘故,否则的话,一次就可要了大头的命。
“我杀了你!本尊要杀了你!”
毫无理由落入到这样的陷阱之中,魔族青年不仅受创,更有因挫败而生的无穷愤怒,他深知,几大危机之中最最危险的乃是体内那些个“石头”,在一时弄不清原油的情况下,杀其主人乃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
带着无穷的愤怒与浩大声势,魔族青年奋力扑向毒三娘,无形总忽略了来自身后的身影。
错乱之下,他的危险的判定又一次出现问题,几乎在落障残花施展的同时,方笑云同步而动,径直冲入到雾气当中去。
这样做事最战机的精确把握,同时冒着绝大风险。不提魔族青年如何强大,单单说那雾气,那花种......它们不是宠物也不是人,攻击起来不分敌我。
魔族青年深知此点,因此才不顾一切向前,也因此大大的意外了一回。当他感觉到有劲风来自身后,方笑云的拳、锥、脚,于他的整个人都已经到了。
刹那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落在身上,魔族青年就像一只沙包、又向是乱风之中的风筝翻腾起来,极度的荒谬感,让他一时竟忘记了处境与伤害,困惑地叫喊起来。
“这是什么拳法?”
“乱八七糟拳!”
方笑云大声回应,同时轮开大脚,从不可思议到几乎没可能的角度反踢倒挂出去。
......
......
第二二九章:建功,得过
拳锋掠过脸颊,两缕滴血的黑发荡起,魔族青年低喝半声,带着满心的困惑与来自体内体外的各种剧痛飞身远退。顶 点 X 23 U S
短短片刻,对手利用其内息不畅、行动不便的优势持续不断的给予重击,此时的他双臂尽断,一条腿被粗暴的外力打断,脸被撕开,翻卷的皮肉无法覆盖整张面孔,露出惨白带血的牙床。身体其他部位同样惨不忍睹,差不多称得上“不成人形”。比这更惨的是,魔族青年至今没弄明白自己如何中的招,因此才有了那句包含不甘的喝问。
乱八七糟拳?
好吧,这个名字倒也贴切,战斗中的对手,无论身法还是出拳方式都显得匪夷所思,明明向左攻击的却是右,看似后退实际上是前进,有时看起来多余的动作偏能起到关键作用,比如抖肩摇头甩臀晃脚......最让魔族青年不解的是,无论多余还是为了欺诈,直接或者复杂,多数一股“完美”的味道。而那种完美的感觉竟然还带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在受到伤害的同时,内心竟然生出“想要多看点”的**。更有甚者,他看出来对手在拳法的运用上依然生涩,并未达到最高境界,于是有了“让他多练习一会儿”的念头。
这都是什么?
何其荒谬!
“啊!”
定是瘴毒导致自己神志不清,亦或是体内的花毒产生幻觉,要不就是有人在暗中施展幻术。意识到这点,魔族青年怒吼飞退,决心要不惜代价改变局面。他并不知道自己并未入幻,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和**有合理解释,其根由变在于“完美”这两个字。
乱八七糟拳,名字乃是胡诌,源头在于和赤魇一战,芦苇荡中,方笑云初遇百战图,从此脑海中留下烙印。算下来,当时的他几无神智,但那种完美的轨迹、与天地相合的美妙感觉依旧留下深刻印象,此后无数次回想模拟,更借助蛮血狂化数次重现,其内因不仅仅在于提高实力,更有着追求完美的天然**。
直到这一刻,方笑云以清醒的状态首次施展,自然会表现出生涩的一面。而对魔族青年来说,生命的层次以及骄傲的性格注定其**更加强烈,因此才有了那些荒唐的念头。
生命层次越高,实力越强,对完美的追求越是强烈,毫不夸张地讲,完美本身就是一剂比残花更毒的毒药。
魔族青年因此饱受折磨,甚至不惜以自身为标靶,在与落障、残花、神牢的对抗种抽出精力来观望、感慨,希望能看到、学到一些东西,直到身体几乎被摧毁,生存的渴望才终于占据上风。
“蓬!”
“啊!”
飞退途中二次怒吼,明明方笑云贴面而来,打击却来自身后,乱八七糟拳果然够乱,魔族青年张口喷血,已无法分辨这次打击是由方笑云施加还是另外有人偷袭,他唯一清楚的是:再不求变真的要完了。恰在此刻,一道绿光飞掠而来,三寸利矢由耳根钻入,脑海之中炸裂,再由透露的另一侧飞出。
远方一颗老树凋零,顷刻之间化作枯木,阿瞒摇晃着身子慢慢软倒,握弓的手不停颤抖。
随着方笑云的加入与魔族青年的挣扎,赤目不堪重负放弃控制,雾气渐消,蛮族神射抓住机会全力射出的这一箭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死吧!”
血花绽放时,方笑云犹自不肯罢休,飞扑向前的同时张开双手,掌心红芒微吐。
即使魔族青年的头颅被穿透,方笑云仍不放心,决心以真阳之火将其化灰,哪怕有怨魔陪葬......事实上,方笑云隐隐觉得饿,倘若怨魔在体内一同消亡,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怕出现意外所以下狠手,结果,意外果然发生了。
或者应该说不是意外,只是必然的结果。就在方笑云临近,掌心火焰欲吐的瞬间,天色骤暗,一股浩大气息陡然间降临,几乎在同时,魔族青年残破的躯体内爆发出令万众生灵颤抖的气息,随之一声爆响。
轰!
气浪席卷,眼不可见,但可体会得到,魔族青年的身体四分五裂,进而碎成千千万万份,不待人们反应过来,它们便在气浪的推送下飞掠出去,横扫八方。
宛如一把锋利无匹的剑,又仿佛是一把飞速放大的巨锤,顷刻间,以魔族青年所在为核心,周围是清晰可见的环,推动或者摧毁所遇到的一切,连带大地被趟平。
方笑云与之贴身而战,此刻首当其冲,无形气浪裹挟无数碎片拍打着他的身体飞出数十丈,看起来就像是巨人手掌下的一只苍蝇。其余人无论强弱,或远或近,全都飞出到圈子之外。
拍开人群,无形气浪继续向前,草木折断,房屋倒塌,哗啦啦杂声异响不断,直到推进至千丈外方才化作真正的狂风,与那些惊慌失措的野兽一道远离,继而消散。
此时再看,现场留下一个深达数尺、径长十余丈的大坑,正当中的半空悬浮着一条漆黑涌动的身影。
他就是魔族青年,介于虚实之间,看起来与身体凝聚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加强大。
那种强大超乎人的想象,如果说此前魔族青年带来的感觉是无敌猛兽,此刻的他唯有一个词形容。
神灵!
他从天上来,又或者请来天外神魔,无论是什么,其存在必定远远超出人的范畴。
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与牺牲,费尽心机做局,尽然是这种结果,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了,到此一幕,还活着的人们个个脸色苍白,神情茫然。
此时的人们不知道,当那股气息从天而降,魔族青年粉身碎骨的同事,长安城外龙泉山上,莫名响起两声悠长、充满警惕意味的钟鸣,而在更远的地方,西域之地,有位身着紫袍的老者晃身而出,对着天空眯其双眼,脸上尽是忧色,还有被看着剑修圣地的万剑山,地下隆隆,无数把剑颤动不休。
极北之地,一片混沌的冰山雪原深处有座通体漆黑的高塔,某一刻,顶层祭台突然闪出光芒,照亮了三座巨大无朋的雕像。高塔周围,无数巨大的身影匐倒在地上,前方十数名身披长袍之人,并有一名身穿战甲、容颜英俊却异常苍白的青年带领着他们,以最最虔诚的姿态、最最狂热的信念,祈祷着,吟唱着。
“弃万载福瑞,迎我祖归来!”
“聚十类灵血,复无上荣光!”
......
......
大陆上正在发生的这类事情,小小张村里的人们既不知晓也不关心,悬浮于空的那条身影带来的压力如此巨大,带来的窒息感几令人无法思考发生何事,自然也谈不上认知。
“咳,咳咳......”
艰难的咳嗽声,方笑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头竭力将脑海中仿佛千军万马奔腾的轰鸣声剔除,神志慢慢恢复。
恰在此刻,那个只显露威势却没有什么动作的身影稳定下来,虚实难辨的身躯缓缓站直,低着的头颅慢慢抬起。
“尽然逼我到这一步,本尊定要......”
“闭嘴。”
“是。”
同一张嘴,仿佛有两个人说话,前者分明就是魔族青年,极其虚弱仿佛马上就会死掉,极其愤怒偏又不敢大声说话。其后那个淡淡的声音不知是谁。只听语气,所有人人的心里面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形象,懒散,邪异,似乎还有点无聊。就仿佛浪子斜靠门边,手拿珠花用轻佻的语气逗弄哪家的闺房。
“咦!这是什么?”
魔族青年已然闭嘴,懒散轻佻的语气从其口中发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以怨生灵倒也别致,还能保持、不,是增加源力?不不不,这不仅仅是本源,难道是......啊哈,竟然还敢反抗?”
对周围一切完全无视,懒散的声音种透出几分兴奋,他自说自话,两三句后仿佛明白过来,或者抓住某条线索,目光自然而然追索下去。
于是他抬头,朝方笑云所在的地方看去。
“看什么看?”方笑云把眼一瞪。
他并非不知道对方的强大,心里想要死就死好了,临死总不能怂。而且对方的那一眼仿佛能穿透身体看穿灵魂,前世今生皆无秘密可言。
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并有遏制不住的愤怒。当然发怒也不敢动手,只好在语气上壮壮声威。
“哈!”
悬浮在空中的身影一声轻笑,随即点点头。
“能想出这种办法求生,算得上是天纵之才,可惜,到头来终究无法逃脱傀儡之命,可惜,可悲,可叹。”
“可惜你个头!”
莫名其妙听到这么多感慨,方笑云愈发恼怒,不知为何还伴随着极度厌憎感。于是他把危险抛在脑后,戳指喝骂过去。
“你丫究竟是谁?”
......
......
第二三零章:无解之存在
黑色在半空流动的样子虚实莫辩,既非实体也不是雾,更像是地面的影子飘荡起来掺杂许多沙粒后呈现出来的模样。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你到底是谁?”
方笑云叫嚣着,努力通过眼神表达坚定与凶狠,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定然是一副丧家犬般的惶恐与茫然。他用余光看看周围,周围一片沉积景象,许多人死于刚才那场冲击,活着的陷入昏迷或昏睡状态,保持清醒者十不足一,能战者几乎没有。
打到这地步,结局已然明朗,眼前的那片黑无论是魔族青年召唤来的某个存在还是其本身的某种变化,实力无疑更强,反过来,人类一方伤残遍地且心无斗志,根本无法与之比较。
重要的是后者。方笑云心里默默想着。
眼前的那团黑浮荡飘忽,无比纯粹,带来的压力截然不同,如果把对魔族青年出手视作冒犯或反抗,此刻再做同样的举动只有一个词:亵渎。
方笑云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它的的确确存在。他还知道,自己是在场受这种影响最浅的那个,其余如老符师、毒三娘之类,根本连举手都做不到,即便如巨灵王那样的粗线条,阮养之倔狠,苏小月这样的天生道骨元胎,在那片流黑面前也都放低身姿,不敢直视其人。
魔神?魔王?魔尊?魔......
胡乱猜测的同时,方笑云在内心愤愤不平,常言道天塌下来高个子顶,张村之战打到这程度,每个人都已尽心尽力,到头来冒出如此强大的存在?
不甘心啊!
依然存在着的理智让他明白,甭管这片黑是什么,不管魔族青年用了什么法子将其唤来,应该不能长久留于此。
降临也好,召唤也罢,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最大可能,那片黑不是某个天外存在的本体,而是分身、化身,甚至只是一道神念、意识之类。
有异世记忆打底,方笑云比常人少了敬畏,更生出诸多猜想,眼前的局面无疑很绝望,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人魔之间势不两立,有机会灭掉魔王、哪怕只是一丝神念,相信人族的强者们不会放过。或许这个时候,四面八方正有许多强大的修行者飞云纵剑朝这边赶。
但这需要时间。
内心转着念头,方笑云并未低头求饶,反而骂得更凶,面对的存在,他按照异世小说里写的、同时也是自己的猜测去做。
若真的是魔王魔尊,看惯了众生低头,或许反差能令其动心。魔影刚才的话似乎点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只要对方有兴趣,只要能拖延,哪怕异界之事也可透露。
既然还活着,就得努力活下去。
“......先报个名,咦......”
第三次询问,方笑云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身后。
“......伪神的味道......”
流淌的黑色仿如悬空的溪流,那种让人窒息的威压去了一些,但却更加内敛。魔影的面孔显露出来,渐渐有了五官。
视线所指,神箭云飞拉弓如满月,扣弦那只手鲜血淋漓,手指随时可能会断掉。
箭锋凌厉,银白色光芒闪烁不停,圣洁庄严的气息缭绕于周围,气势分明已到了顶峰。云飞的身形凝稳,双腿好似钉子般牢牢固定,脸仿佛水洗过一样。
看到这一幕,方笑云恍然大悟,担忧的同时不禁生出念想。
还有希望啊!
西域圣殿历来与神州炼气士之间相争数百年,但在“魔”之一字上的态度最为坚定。圣光对魔物有克制之效,当年圣祖挥师北上,圣殿不仅是最坚定的盟友,也是最强助力。反过来也一样,魔物对来自圣殿的战士、法师异常憎恨,遇之如见死敌。
驱魔之战功在千秋,然而魔族并未灭绝,轩辕帝国因地理位置承担起绝大部分抗魔使命,圣殿曾建议派人相助,然而那个时候圣祖尤在,帝国鼎盛,其考虑的重心不再是魔族隐患,而是防范周边,巩固江山。许多人认为这件事在战前就在谋划,出于警惕,圣祖宁可独自承担大部分压力,把诸如拜火、圣殿、剑山之类的势力全部请出国门。
信仰这类事情从来轻忽不得,站在圣祖那个位置,很难说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此时此刻,在看到有更高端的魔物降临,出自圣殿的武士近乎本能地开弓引射,为此不惜损伤精魂,全力催动下,箭锋之上圣光冉冉,仿佛能听到虔诚的吟诵之声。
对啊,这家伙能保持正常,看样子还很强.....方笑云心里默默念叨着,充满了矛盾。
圣光克制魔物,只看声势便能知道,这必将是云飞射出的最强一箭,魔影似乎也有些忌惮。这时候应该保持威慑拖延下去,还是不顾一切地搏命?
方笑云心里没底,也没办法替云飞做决定,他暗暗调理气息,打算当其动手时给予配合。
人魔之间争的是生死,没有转圜的余地,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能去做。
思量中,方笑云没忘记尝试沟通怨魔,它依旧存在,但似乎处于沉睡之中,方笑云寄希望魔影没发现它,不敢催动太紧,试过两次便又停止。
与此同时,云飞那方气势攀升到顶峰,可他......就是不松手。
浮现出五官的魔影微微颔首,饶有趣味的目光望着他,确切讲是看着那支箭。
“为何不射?”
是啊,为何不射?方笑云心里也在问。
他知道云飞无法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当然,若他能够坚持,最后保持现状直到援兵抵达是最好结果。
但这根本不可能,也许下一刻,下一秒,云飞就无法控制自己,精神崩塌,胡乱射出一箭来。
射与不射,必须做决断。
射不射?射还是不射......听着很别扭啊。
“......”
圣殿武士未做回应,亦或者不能回应。他紧闭双眼,面孔惨白乃至发青,听到询问后,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本......我跨界而来,既非本体也不是分身,你这一箭,或许可以建功。”
魔影稍顿了一下,声音清淡而冷漠,落在耳中,方笑云不知为何生出古怪的念头,觉得那种改变突兀荒诞,仿佛故意。
是因为真的感受到威胁,还是因为不屑所以戏弄?又或者他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凝固身躯,再或者......或者个屁啊!
浮想联翩始于无奈,猜来猜去没结果,方笑云暗骂一声后竭力收拢杂念,开始专注于自身的恢复。
那边若射,他便会冲上去,不射他也要做自己的准备,绝不束手待毙。恰在此刻,魔影仿佛失望地摇摇头,视线再度转回到这边,途中经过苏小月时稍稍加重,但未过多停留。
“哦。”
他把视线投到方笑云身上,轻轻一笑。
“还是你比较有意思。”
“......是啊是啊,小爷我最有意思。”
方笑云心里暗骂,脸上冷笑,正想开口,耳边“蹦”的一声响,接着扑通一声。
弦断,人倒,箭锋之上圣光消退,云飞扑地呕血,生死不知。
至始自终魔影什么都没做,也可能做了什么,周围的人无法看到,也感应不到。
歇菜。
方笑云无力叹息,忽听苏小月脆生生的声音开口。
“您这样的......存在,欺负人有意思么?”
嗯?魔影似乎楞了一下,视线第三次转移。
哎呀!方笑云大吃一惊,赶紧朝苏小月使眼色打手势,同时做好搏命的准备。
他自然知道苏小月的用心,然而在魔影面前,鬼知道作何反应。也许他接纳嘲讽说上几句,也许打个响指令其香消玉殒......出于这样的心理,方笑云不敢做出任何举动,生怕导致不好的结果。
苏小月感应到这边的心情,扭过脸微微一笑,接下来她便又转向魔影,神情坦然道。
“您这样的存在,好不容易来这里、可能是唯一的一趟,极其有限的时间内,难道就只想欺负人或者杀人?”
寒风中,少女楚楚,天然滋味,所说的话看似恭维,实则嘲讽,且带有试探的意味儿。方笑云听罢频频点头,故意大声嚷嚷。
“说的对,是这个理儿。”
这样做不是为了配合,而是想把魔影的注意力拽回。
努力不是没有效果,方笑云感受到魔影的目光,同时被余光所见所震惊。
“那就......试试看。”
魔影嘿嘿笑着,威严的感觉忽然间荡然无存。此时的他就像个爱玩爱闹却又无知的孩子,常人看来的常识异常新鲜。
几乎同时,苏小月那边反而气息鼓荡,衣裙翻飞,分明在对抗着什么。转瞬间,灵光大放,莲叶绽开,她在方笑云看不到也无法感受的压力下将若若放出。
“你个王......”惊怒中方笑云朝魔影低吼道。
终究没敢真骂,方笑云纵身到苏小月身旁,试图分担一些。但他只能感受到出自苏小月元力波动还有若若的清冷之光,其余什么都体会不到。
“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做?”方笑云叫喊着,顷刻间汗水湿透衣衫。
所谓法出必有形迹,魔影强到何种程度?当真如神灵般动念便可伤人?
即便是真的神魔,到这里来的也不是本体,不是他的世界,出手怎会丝毫痕迹都没有?
愕然茫然中,方笑云只能一把抓住苏小月的手,将所余不多的法力输送过去,而在此刻,苏小月的情形越发糟糕,俏脸泛红,牙关紧咬,身形摇摇欲坠。
她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无力对方笑云的催问做出回答。
“......”
无尽的憋屈、愤怒,方笑云忙来忙去始终找不到办法,内心仿佛有怪兽竭力嘶喊,头颅仿佛要炸开。
魔影用之前望着云飞的那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看着他,并未干涉。直到方笑云放弃努力,瞪着通红的双眼回头,才用带有调侃的语气开口。
“想不想救她?”
“想。”方笑云毫不犹豫回答。
“跪下来,求我。”
“求求你放过她。”方笑云毫不犹豫跪倒在地上。
“.......哦。”
魔影稍稍感到意外,神情仿佛料定的事情出了意外,顿了片刻后才又言道。
“先回答一个问题。”
他抬起手插入自己的胸膛,从中抓出一团幽光,一边思量着寻找合适措辞。
“这个......东西,你做的?”
......
......
第二三一章:难决
这个东西,是你做的?
听到这个问题,方笑云心头微微一沉。
山风呜咽,吹散了天空上的灰云,红阳自西向东洒落,被青山留下半片后掠过树梢,为泥泞的原野增添一天中最后的温度。
不知不觉,这场战斗竟已打了大半天。
阴晴一日三转,天气如战局波荡起伏,就连上天也似乎不甘心被掩盖,于最后时刻露脸宣告自身的存在,在它的注视下,柔柔的暖意帮助一些人从昏迷昏睡中醒来,枯枝败叶之上,断壁残桓当中,随处可见蠕动的身影,呻吟呼喊之声可闻。
在这片被魔影笼罩的地方,人气顽强地浮现出来,将聚集于心头的阴霾驱散不少。
沐浴残阳,听着呼唤,方笑云体内方阳跳动,心思也活跃起来。他抬起头望着被魔影端在掌心的那团幽光,生出许多念头。
怨魔发生很大变化,此时的它以流动的状态呈现出立体形貌,颜色更加纯粹,由灰黑转为乌黑,并有内外两层。内里是算珠般大小的核,外面缠绕着流动的黑。
那层黑使得光线折射,但不影响核心的质感,直视让人炫目,并有一股莫名的排斥与吸引。
排斥是别人的感受,吸引是方笑云的想法,他望着那团光,感受着彼此间的牵引与联系,脑海之中便有了模糊却肯定的认知。
正在孵化的鸡蛋,或者是茧。
由此出发,生出诸多猜想。
再现时,怨魔会是什么样子?
此前的魔族青年并未察觉到它,或许后来有过,但已经晚了,怨魔与其融合难分,或许它才是杀灭魔族青年的最大功臣。
那么,魔影呢?
他找出怨魔并把它分离出来,却没有将其抹去,而是在展示一系列威慑后寻根求底。
这似乎有些意思,有些意义。
有意思是问题本身,有意义对应的是魔影。
怨魔是方笑云最不敢泄露的秘密,因为它,方笑云对关于“魔”的信息格外留意,如今他知道,魔与魔族其实是两个概念,前者为根源,后者仅为表象与外露。远古道祖驱逐魔王乃是去根,圣祖北伐为了斩茎,彻底完成世界与魔之间的隔离。自那时起,神州大陆上除少量残余,再没有怀有并生成真魔气的魔,如今在极北之地残存的魔族,只不过是自然繁衍的另类生灵罢了。
魔王、魔头,再不能随意进入世界,即便进入也无法长存,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人族才会逐步放松警惕,认为只要时间足够长,残余的真魔气会被世界“消化”,届时魔族将只剩下名字,作为一种可被世界容纳的生命存在。
想到这些,方笑云生出极大警惕,他注意到怨魔的状态,它悬浮在魔影掌心显得安稳而且安全,丝毫没有溃散消亡的迹象。
离开方笑云的身体,怨魔本应该亡于天地,此前那个强悍魔物之所以“寄居”在刘县令体内,藏身之外也有这方面原因,直到它吞噬三名强者进而用某种秘法凝聚出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方才算得上完美。
即便那样,或许仍算不上真正的魔躯,多半受到一些限制。方笑云得出这条结论不是胡猜,他从魔影呈现的方式生出联系,觉得他之所以抛弃魔族青年的身体,原因恐不仅仅出于上位者的骄傲,更多在于其不够完美的一面。
那么怨魔呢?魔影仅仅因为兴趣才提到它?
不会的。倘若只是兴趣,怨魔不会是这幅模样,它现在的状况必然有魔影的因素,是他用某些不为人知的办法进行过改造,使之能够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
倘若这个推断成立,其目的昭然若揭。然而那种改造并未完全成功,怨魔成卵,尚需孵化与成长。
如老神仙所言,怨魔诞生的方式独一无二,几乎没可能复制。且魔影无法久存与此界,甚至来不及找到另一个哪怕最低级的魔族生命。基于此,方笑云或许是关键,不,他必顶是、而且是唯一关键。
“呵......”
以魔影之强大,当能找出怨魔与方笑云的联系,甚至还能推断因果,既如此何苦多此一问?由此想来,之前断圣箭,制月灵,多半不是受到威胁,更不是为了炫耀。
这么多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自然需要一些时间,期间魔影并未催促,方笑云看看苏小月,发现她的情形并未恶化,内心稍安。
于是他转回头,起身说道:“我没有做什么,是你让它变成这样。”
严格讲这个回答与魔影的问题并不相符,魔影并不在意,且默许了方笑云看似无礼的举动,看似随意说道:“我指的是之前。”
颇有耐心的样子,耐心意味着重视,重视代表......转机?
方笑云摇摇头说道:“之前我也没做什么,从我得到它就是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起初得到它的时候不够稳定,后来慢慢好些,渐渐能够放出来一段时间。”方笑云紧张地思量着,字斟句酌回答起来。
魔影认真听完,末了追问一句。
“得到它?”
“嗯。”
无需魔影再问,他将怨魔入体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同时用余光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周围人毫无反应,仿佛没听到一样。
果然。
虽然方笑云丝毫感觉不到异常,但他知道这是因为魔影用了某种手段屏蔽彼此间的对话,毫无疑问,这是他重视怨魔的另一个表证。
“原来是这样......有点意思。”
魔影有些感慨,语调缓慢像在思考,“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吧?”
“我不敢对人讲。”方笑云苦笑着摇头。
“换成我也不敢。”魔影嘿嘿一笑,复又显现出几分玩谑神情道:“愿不愿留着它?”
愿不愿意,而不是别的,比如肯不肯,想不想,敢不敢......方笑云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倘若魔影的态度很认真,表示其中存在区别。
“我有得选?”他试探问了句。
“有。”魔影摆出不愿强迫的样子道:“你若愿意自然简单,若不愿,我便清空这里后带你到别处。”
带到别处慢慢折磨,直到自己愿意为止......那不就是没得选!
方笑云暗自腹诽,壮起胆子问道:“从这里到极北之地,路很远,不好走吧?”
南北万里之遥,他不信魔影能带自己平平安安抵达魔族区域,换个角度考虑,若其有那个能力,用不着在这里浪费功夫。
“哈!谁说要去极北?”
魔影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小孩子别瞎猜,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懂,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但我懂得后果,人族......”
“这个小东西只是个东西,不是道路。”没等说完,魔影摆手打断。
一旦找到能让天外魔头长存于世的办法,对人族无疑是巨大灾难,魔影知道方笑云想说什么,给予直接否定。
“你当然这样讲。”
方笑云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大义凛然,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借此提出一些条件,当然,拖下去也不赖。
“对我而言,它顶多只是个尝试,有点兴趣罢了。”
太阳西沉,天色渐昏,魔影不像刚才那么有耐心,他看着方笑云,视线之中包含的压力渐渐增强,语气随之加重。
“包括你的意愿在内,只是猜测。”
这句话包含着很深的意味,方笑云将它理解为:你能心甘情愿最好,不愿意也有别的方法,你的意愿对结果可能有些影响,也可能没有,这边意味着失去价值,继而无法与之谈条件。
隐隐间,方笑云觉得到了关键时候,不再退、也不敢退。
“我可以死。”他望着魔影认真说道:“得不到我的心,休想得到我的人。”
“哦?”
魔影分明楞了片刻,恼火起来。
“哪个要你的.......你舍得死?”
也许是错觉,魔影说这句话的时候腔调怪异,方笑云顾不得分辨,继续坚定说道:“我当然不舍得死,但如果生不如死,不如死掉算了。”
魔影的视线发散开来。
方笑云连忙冷笑说道:“我自己都活不了,哪管得了别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莫用别人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吃那一套。
“是吗?”
魔影微微一笑,忽然抬起空着那只手轻轻一抓,未等方笑云做出任何反应,一团如琉璃般的光彩从身边出现,一闪便到了掌心。
与此同时,苏小月身躯摇晃,发出沉闷的痛哼。
“不要!”
方笑云双眼瞬间通红,想也不想便蹬腿踏步,腾空而起。
他朝魔影扑过去,身在半空时转换姿态,抽腿,仰头,宛如倒挂,掌中铁锥泛出红芒,狠狠刺向魔影的腹部。与此同时,他的另外那只手藏在身后,悄无身息地抓向那团琉璃。
这个举动近乎于本能,方笑云不知道魔影对苏小月做了什么,拿走什么......不管是什么,当然要抢回来。
嗯,抢多半抢不会来,试着偷一下倒有几分可能。
遗憾的是这个目标也是纯属枉然,魔影看着他的动作,眼角流露出少许惊奇,随意挥了挥手。
通!
方笑云好似撞在墙上,纵然身法再怎么诡异莫测也是徒劳。强大的反震将他弹飞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地面,滚了两滚方才止住势头。
不多不少,刚好回到原来位置。
一股阴冷莫名的气息涌入体内,径直朝着丹田而去,几乎同一时间,胸口处忽生丝丝热流,宛如蛛丝钻进血管,再由经络穿梭,追寻着阴冷的气息而去。
“啊!”
方笑云不知道发生什么,纵然知道也来不及管,他低吼着跃起,打算再做尝试的时候,忽听耳边清音。
“答应他。”
“嗯?”
方笑云豁然转身,惊奇地发现苏小月的情形有所好转,身子不摇,法力收敛,就连若若也回归体内。此时的她除了脸色微红,其余看起来完全正常。
“你没事了?答......答应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苏小月被魔影控制住了?心念电转,方笑云愣愣问了句。
“我没事,放心。”
分明经历过剧变,苏小月徐徐吐一口气,郑重的声音回应道。
“不管怎样,先请他离开。”
......
......
第二三二章:求杀
听了苏小月的话,方笑云下意识地朝魔影瞄一眼,发觉他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表现得极为平静。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他甚至还朝苏小月点点头,似乎赞许其识时务,同时留出劝说方笑云的时间。
上位者的风范?或者表明了对怨魔的重视程度?
方笑云心里琢磨着,索性也开口直说:“你都不知道他让我做什么。”
“无论什么事,答应他。”苏小月毫不犹豫回答道。
“......他从你这里抢走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苏小月稍稍低头,声音飘忽。“总之我没事,你别发疯。”
“......要不要澄清一下,多等会儿?”方笑云犹豫着道。
“不会有人来。”苏小月静静摇头。
你咋这么肯定?
当着魔影的面,方笑云没敢这样问,他还想要再说点什么,身后魔影终于耗尽了耐心,淡淡开口道。
“想好没有。”
“他会答应。”苏小月抢在方笑云前面回答。
魔影不甚清晰的面孔上流露出意外的的神情,视线越过方笑云,说了句令他莫名其妙的话。
“小丫头,你看到什么了?”
“一点无关紧要的事。”苏小月低着头回答。
“道骨元胎,不过是骗人的东西。”魔影沉默片刻后又道。
“也不见得是骗人。”苏小月反驳道:“不信走着瞧。”
“好啊,走着瞧。”魔影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其话语中暗含的不敬。
他们说的什么跟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方笑云一头雾水。他看着魔影,发现那团琉璃般闪光的气团仍在其掌心流转,时不时跳跃两下,仿佛在挣扎着想要逃脱。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魔影手掌虚握,周围便有无形禁锢,宛如不透风的牢笼将其锁死在其中。回头再看苏小月,她的五官、眼神乃至身体的每一个小动作提醒方笑云,尽快将此事了结。
也就是答应魔影的要求早点送他走。
这些举动加刚才的话,方笑云忽然生出一股仿佛世界崩塌、末日降临般的寒意,眼前似有刀山血海,还有燎原烈火,与无数横扫天地的鬼怪妖魔。
冥冥之中,这一切似与魔影有关,方笑云仅剩的理智用力咬破舌尖,方才从迷幻当中清醒过来。
预感吗?
他依旧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却真真切切意识到不能再拖。
“好吧。我该怎么做?”
“只要放开精神接纳就可以。”
“哦?”
方笑云抬头,魔影已然松开握住怨魔的那只手,如鸡蛋般的光团随即飘起,慢悠悠朝这边飞来。
“......我不会死吧?”瞅着它过来,方笑云无法不紧张。
“不会。”
“你有没有下禁制......下了我也不会知道。”
魔影没兴趣和他胡扯,只是“哼”了声,视线跟随怨魔一同前进到方笑云的额头,之后停顿。
“你的精神尚未敞开,心神也未做好准备。”
他竟然真能知道?
纵然有所准备,方笑云依旧感到吃惊。他暗想意愿这东西摸不着看不见,想不想接纳纯粹在乎心意,魔影再怎么厉害,至少等到怨魔入体后才能通过某些方法进行判定,那时他或许能从中找出某些迹象。倘若魔影没什么表示,他甚至想赌一把,表面屈服,暗地里排斥......虽然不知道所谓排斥该如何去做。
谁曾想怨魔还没进来魔影就这样讲,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不会是蒙的吧?
方笑云犹豫着,眉心忽生刺痛的感觉,体内那股阴寒顿时发作,顷刻间如同置身于万载不化的玄冰之中,从内到外仿佛被冻结。与此同时,自胸口入经络那股暖意做出反应,丝丝缕缕入温热的水流开始冲刷,与阴寒相争。
终究还是来了!方笑云急忙大喊道。
“别动手!我准备好了!”
再有迟疑,魔影或许会发现那面镜子,方笑云大喊着放空灵台,以类似冥想的方式将精神蔓延出去,同时调动法力游走全身,连毛孔也都全部张开。
悬停在眉心处的光团顿生感应,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般径直向前,嗖的一声进入,转瞬间不见。
啊?
方笑云连忙调集神念内视,丹田,紫府,识海,灵台,四肢百骸,甚至连头发和脚趾甲都检查一遍,竟然找不到怨魔的踪迹。于是她明白了,怨魔只需瞬间的接纳意愿便会与自己融为一体,魔影根本不怕他将来用什么手段。
想到此处,方笑云苦笑着摇头。魔影则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微笑着朝周围看看。
“本应该杀几个人,了却召唤者的意愿。你表现不错,算了。”
这算奖励?妈的你刚才那一下不知死了多少人。
“没别的事情了吧?”
怨魔入体,方笑云料定对方不会再把自己怎样,同时明白自己
有了筹码。
“想不想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能来,为什么要你做这件事?还有,你想不想......”
兴许是觉得完成一件重要的事,魔影心情大好,一时竟滔滔不绝,而其所提到的无疑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且都是方笑云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什么都不想。”
没有丝毫犹豫,方笑云坚决摇头:“假如可以,请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马上走。”
为表诚意,他头一次使用敬语。
“不识抬举......好吧,最后一件事。”纵以魔影的心胸,听罢亦不禁微微皱眉。
“我这次来受人相助,答应要带件礼物回去给他。”
礼物?方笑云吓一跳,急忙道:“你说过不杀人的。况且你已经拿了东西。”
“这个不算数,再说也不能给他。”
魔影顺着他的目光望着掌心的那团琉璃,轻轻摇头。
“你刚才用的那种拳法颇有意思,打给我看。”
“怎么打?”方笑云愕然道。
“朝我打就是。”
“......好!”方笑云暗自咬牙。
事情到这一步,不能按照常理揣度,他听到身边苏小月的呼吸急促,气息又变得不稳,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与此前幻觉有关系,不管怎样,打了再说。
想到此处,方笑云不再废话,双脚发力掀起大片泥土,催动发力将真火聚集于双拳,如同开启捕猎模式的凶豹骤然前冲。
报仇极有可能终身无望,若能打他两拳,不,一拳也好。
暂时放下包袱和恐惧,愤恨自然而然占据脑海,这次突击,方笑云发挥比以往好,隐隐找到那种“融于天地”的感觉,身法怪异却丝毫不显丑陋。
但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无论出拳、踢脚还是别的,都仿佛又一根线在前方指引。
那根线还不够完美,路径并非一定是最佳,但其尽头指向必定是目标的弱点所在,最能击破之处。
借助真阳之火,这样的攻击威力更强,就连魔影看了也不禁点头,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真阳之火......你不太会用?”
“你教我呀!”
方笑云闪电般冲到魔影面前,暴喝的同时拳脚相加。
不出意料,之前的那面墙不见了,既然魔影有心体会,便不会让他对着墙壁空打。
出乎意料的是,魔影不仅撤去那面墙,还放弃了防御,方笑云试探的一拳直接打进流动着的身躯,将其直接打穿。
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拳头在魔影的身体上打出一个窟窿,方笑云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这一拳并未打空,拳力与火力给魔影带去实质性的伤害,真阳之火将那条通道周围的黑色点燃,化作青烟消失无踪。
魔影为何不躲也不防?
这该不会是幻觉吧?
总不会是为了找死。
巨大的疑惑堆在心里,方笑云动作不停,拳脚肘膝轮番攻击,每次都实实在在落在魔影身上,无一落空。
三下两下,魔影的身体变成破布,到处是窟窿与巨大的豁口,周围流动的黑奋力修补,但那显然跟不上破损的速度,与此同时,烈焰毫不留情地燃烧着,使得他的样子越发凄惨。
看到这一幕,周围人不禁兴奋起来,有胆大的开始叫好。
唯有方笑云看到的是诡异,心头浮现出越来越沉重的阴影。
魔影看到真的在求死。
这没道理,他究竟在做什么?
除非他的死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
无论他想要什么,必定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方笑云的动作变得迟钝,他心里有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巨大的恐慌让他在攻击时刻意回避对方要害。
就在这时候,魔影开口说话。
“真阳之火的真正威力在于接引,你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啥意思?
方笑云一愣,只见魔影抬起手,朝着只余一条红线的残阳招手,就好像与远方的亲人打招呼一样。此时的他,身躯残破不成样子,仅剩的一只手由几条黑线与躯干相连,再做出这般温情的举动,显得极其怪异。但随着他的举动,魔影身体上燃烧着的火鸦忽然聚集起来,凝聚成一条火线笔直向西,向着即将落尽的残阳。
西山顶上红阳再现,仿佛被绳子从地底硬拽出来一截。
昏暗的山野,一缕阳光穿越树梢打在方笑云脸上,与魔影身上的火线汇合。
然后,蓬的一声!
熊熊烈焰,魔影瞬间被包围。
他不仅找死,而且**?
方笑云停止攻击,目瞪口呆地看着魔影在烈火之中化作青烟,脑海中留下其消逝前意味深长的眼神,与一句令人心惊肉跳话。
“用心体会吧,你的时间......不会太多。”
......
......
第二三三章:当家人
仿佛被偷走全部余力,山外的太阳加速西沉,不久最后一线阳光沉入大地天色陡然沉暗下来,顷刻间进入到凄冷的苦夜当中。m.www.uu234.net
浓稠夜色笼罩乡野,晃动的身影如同幽灵,山林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野狼的嚎叫,残余的惊恐随风飘远。
火把点亮,篝火依次升起,许多矮小的身影来回穿梭,吆喝呼唤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野兽嘶鸣。大战之后伤残遍地,负责驱赶兽群的芒克战士们变成主力,他们拥有出色的夜视能力,收拢兽群、战马,救助,收集尸骸等等,诸般事务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多长两只手。
其余能动的人也都自觉行动起来,方笑云亲自参与到其中。三年从军生涯让他明白,战斗当中生死一线,战后亦如此。
“抢救活着的人,其它事情先放放.....那里有一个。”
修行者的强大体现在各个方面,方笑云用灵识感应黑暗中、角落里或强或弱的生机,找到十几名被忽略的伤兵,其中竟还有个村民,看他不像是那种因为药物发疯的样子,方笑云吩咐人特别关照一下,等忙过眼前再做询问。
等把村子大概走一遍,身边聚集起来一批人,老铁与大头元武走在前面。
“仔细再搜一遍......警戒不能忘,小心山匪杀个回马枪。”
山边十恶,除云飞孤家寡人外,其余或多或少掌握着一批武力,甚至有修行者。他们也都关注着官方动向,此时若胆大引军前来,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换个角度想,张村一战为定鼎三边之战,喘息过来便能确定大局,这种时候,决不能再出差错。
“已经做了安排,都带来灵符,童渊去了县衙调兵。”
厮杀多年,老铁的战场经验比方笑云更丰富,说过后他剧烈咳嗽几下,才又继续道。
“新兵过来帮忙可以,当真有事,只怕不管用。”
三边本无兵,方笑云到任后开始筹建,此次的队伍里也有几名佼佼者,但就整体而言,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形成战力,张村之战打到这程度,伤兵加俘虏一起返回都很困难,只好让童渊快马加鞭回去把能调的人全调来,有四五百人之多。
老铁心存疑虑,方笑云倒是不太担心,说道:“有用没用,别人不知道的。匪就是匪,欺软怕硬是本性,战前不敢来,战后知道结果理应更加心怯。”
“怕的是有人幕后捣鬼,有背景的山匪不止三家。”
“来就来,十恶之首全都死在这里,那么厉害的磨头也死在侯爷手上。”元武神色疲累,精神却很振奋。“再有山匪过来,咱们只要摆摆样子就能吓死他们。”
“......”
方笑云听罢很无语,现如今的身份使得他有些话不能讲,有些话不方便公开讲,还有些该讲的、需要讲的话说不出来。
这就是上位者啊,方笑云微微有些感慨。言行被人关注,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对领兵将领而言关乎军心士气,轻忽不得。迄今为止,他这个侯爷名不正且言不顺,对上还可以像往常那样耍滑头耍无赖,对下却难以收放自如。
自己好像在扮演。
心里嘀咕着,方笑云转头关切道:“你没事吗?”
“没大碍,咳咳,没事。”老铁忙摆手,咳嗽却停不下来。
“那刀......”
“微末之技,祖传下来下来的东西。”老铁一句话掩饰过去。
此前在战斗中,老铁自胸口拔刀,方能摔队冲杀出阵。方笑云不清楚具体状况,此时再看,那把刀却又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能否再用。
这没什么可说的,修行世界诸般神妙,方笑云从军时同样隐瞒着诸多秘密,此时他并非想刨根问底,而是由此生出联想。
苍云军中必定还有许多如自己、老铁这样隐藏实力者,何至于一败再败,进而有了古越犯边?现如今三边成了自己的封地,有的是奇人异士可供发掘。仅拿山匪来说,把十恶连同组成一支军队,用心操练人尽其才,周边无论哪方哪国,谁敢轻视?
想着这些,方笑云心头沉甸甸的,再想到今日遭遇的那个魔族,那个魔影,诸般困惑未解。
“这一仗死伤过半,秃子也......老铁,你不能有事啊。”
“伤亡惨重,但是值得,最要紧侯爷不能有事......不能有心事。”
老铁看似奉承,语气神情都很认真,后面那句带有劝人警醒的味道。元武在一旁晃晃巨大的脑袋,以为理解老铁的意思,“是啊是啊,以往活得憋屈,经此一仗,军心士气大振,死了也心甘。”
“......活着总归比死了好,死也甘心......不过是安慰人的话。”
方笑云摇摇头,不等担忧的老铁再说什么便又挥手。
“放心,我没事。”
见过太多生死,对三边,他想过太多太多回,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才会到任。此时的感怀一多半是为了宣泄,也只有在老铁这等人面前才会流露。
看他这样,老铁稍稍放心,又说了几项事务,经过一处倒塌的房屋,看到有个士卒楼着一具压在乱石中残缺不全的尸体痛哭。借着火光能看到他的一条胳膊软哒哒垂在身侧,鲜血一直湿透裤脚。
来回有芒克战士出现,有人想带走尸体,有人想带他去治伤,都被他低吼着推开。
“走开,别管我!”
几名芒克战士不知如何是好,悻悻然想要走,抬头发现方笑云一行人忙又站住。
“侯爷,他......”
听到侯爷这两个字,伤兵身体颤动,痛哭的声音低了些,依旧没转身。老铁皱眉想要上前,元武已准备喝骂。
“等一下。”
方笑云摆手,径直走到伤兵身边,蹲下来望着他楼着的尸体,再看看他。
伤的死的都很年轻,不像护粮队的老兵。
“新兵?本地人?”
“......嗯。”伤兵抽泣着,声音低沉无力。
“他是你兄弟?朋友?”
“......弟弟。”
“家里还有什么人?”方笑云再问一句。
“没有。”伤兵哭泣的声音大了些,肩膀一抽一抽,随即又因为疼痛龇牙咧嘴。
“......青瓜说当兵管饭,有地方住,练好了还有饷银。他,他不想上山,我也是......”
伤兵语无伦次,所讲无非是当初选择当兵的因由,上山则是入伙做匪。方笑云静静听着,心里知道这兄弟两个必定是新兵当中的佼佼者,再看起年龄,想必与少年时的自己一样精通打猎谋求生路,具备某些特长,否则不会这么快被选中补充到老兵队伍里。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军资匮乏,招募新兵的条件暂时只有吃、住、提供军械,唯有那些操练较好、身份清白的人才有饷银,等到剿匪有了眉目,开拓商路,才有可能逐步改善。
现如今,名字叫青瓜的弟弟死了,哥哥也许会残废。
“......青瓜说,军营封闭没啥危险,吃苦算什么,真要是打仗,咱们两个相互照应,比别人好,再说......再说也轮不到咱们,谁知道这么快就......”
不知是憋的慌还是因为别的,年轻的伤兵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周围人听了均暗自摇头。
方笑云静静听着,心里想的不是这兄弟俩的遭遇如何凄惨,倒觉得青瓜这个名字着实随意了些,不知这位哥哥叫什么,难不成叫黄瓜?
等到伤兵的情绪稍稍稳定,不再叽叽咕咕讲那些事,方笑云缓缓开口。
“为什么不上山?”方笑云又问道。
“......村里很多人死在土匪手里。青瓜说,他说......”
“你们兄弟俩个,平时弟弟当家?”
“唔?”伤兵楞了片刻,抬起头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青瓜死了,你得当家。”方笑云看着他的眼睛道。
“当......当家?”
“不然怎么办呢?家里又没有别的人。”
方笑云抬手在其肩头轻拍,掌心微光闪过。
“活着才能当家,要活着必须先治好伤......带他走,嗯,青瓜的尸体收好。”
后面的话朝救助的人说,不待他们有所动作,老铁亲自过来,提着伤兵的肩膀将他拉起来。
浑浑噩噩的伤兵这次没反抗,肩头传来的清凉感觉减缓了伤痛,思维也似乎凝固起来,他楼着青瓜的尸体不放,稀里糊涂任凭别人连拖带拽地离开,这边方笑云站起来,视线在周围忙碌的人群身上扫过,对着被火光撕裂的昏黑,幽幽轻叹。
这就是三边。
这才是三边。
......
......
回到山前,一处还算完整的茅屋,方笑云朝守卫在门前士卒摆手示意用不着施礼,迈步走进去。
恰逢苏小月从入定之中醒来,睁开眼睛。
“好些了?”
“嗯。”
红潮消退,苏小月的脸色略显苍白,她望着方笑云同样苍白的面孔,眼眸深处浮现出一丝怜惜。
“你怎么样?”
“还好。”
方笑云走到其身边,坐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自言自语般开口道。
“那个家伙是什么?”
“魔王投影之类的东西。”苏小月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
好吧果然是很恐怖很恐怖的存在,方笑云很用力地抓抓头发。
“实在不明白啊。”
“我知道的也很少,但我猜到一点,看到一段。”苏小月又道。
很少应该指的是魔王本身,一点大概说的是其将领方式与意图,对此方笑云有自己的猜测,并且他认为和苏小月猜的相仿。
一段是什么?
“看到一段什么?”
问的时候方笑云忽然想起,之前那个疑似魔王的存在问过苏小月同样的问题,在被回绝后还说了句“道骨元胎是骗人的东西”。
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却明白这句话与苏小月看到的那段未知内容相关联。
“......未来。”
苏小月神情庄重,认真重复一遍。
“在他要你做选择的时候,我看到一段未来。”
“啥?”
方笑云本以为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听过后仍不禁瞠目结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