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愿以白首换长生!
苏玉楼面无表情,飞雪一片片的划过视线,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忽地展颜一笑,叹道:“今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何况,这本就是我答应过先生的事,不必言谢。”
诸葛正我垂下头去,指尖抚过冰冷的城墙,笑道:“老夫还有一事不解,那个假圣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适才蔡京身陷重围,竟然将昏迷的宋徽宗赵佶给拎了出来,挟持他作为人质,让禁军让开一条生路,否则鱼死网破,不料昏迷的赵佶悠悠转醒,面上肌肉变化,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苏玉楼笑道:“先生还记得我送进刑部天牢的四个金国囚犯吗?”
诸葛正我白眉一挑,奇道:“这事儿与他们有关?”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细心解释道:“假扮圣上的人正是其中之一,此人擅长易容变化之术,按照金主与方小侯爷制定的计划,会安排他混入宫中,安插在圣上身边,观察其言行举止,习惯特点,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取而代之,继而把持大宋天下,这一点即便是米苍穹,也未必知情。”
“也就是说,蔡太师与方小侯爷合作,就算最终成功,也有可能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诸葛正我神色恍然,没有再问苏玉楼是如何将此人控制住,达到偷梁换柱的目的,正如蔡京一样,他也怀疑宋徽宗赵佶已成了身侧这年轻人的掌上傀儡,但他非是愚忠之人。
相比于宋徽宗赵佶,他效忠的是整个大宋天下,以及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不单单是一家一姓。
倘若宋徽宗赵佶成了傀儡,能造福天下苍生,便让他继续做傀儡好了,总比以往声色犬马的昏庸之君来得要好。
两人静默无言,待到落雪渐小,诸葛正我方才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高亢锐唳响起,翎羽漆黑的飞鹰穿过茫茫风雪,在苏玉楼跟前儿停了下来,给他带来了一个问题。
“问我禁军诸将怎么处理?”
喃喃轻语,苏玉楼手掌劲气摧发,掌中信纸瞬间化为齑粉,变作白色细屑从指间溜走远逝......
蔡京以温家老字号的毒药控制禁军诸将,每三天解毒一次,随即再下一种新毒,保证万无一失,禁军诸将性命受到胁迫,迫不得已上了蔡京“造反”的贼船。
然而有一点蔡京却是不知,替他配药的温家老翁早已投入了“藏镜人“麾下。
至于这些禁军将领,本就不是什么好料子,平时没少收蔡京好处,故而与蔡京关系甚密,但蔡京为策万全,以毒药控制他们,早已令这些人心怀怨愤,只需苏玉楼赐下解药,再稍加挑拨,既能令他们倒戈相向。
怎么处理?
苏玉楼目视冥冥夜空,笑了一笑,怎么处理已经不用他来烦忧了。
......
翌日,太阳隐匿在阴云幕后,没有崭露头角,朝中风波未停,愈渐凶恶,一个个朝廷官员府邸被禁军查封,无数人遭到监禁拘押,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微末小官,尽皆惶恐不安,心情就跟外头的天气一样,阴郁无比。
但凡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曾经只手遮天,气焰喧嚣的蔡京倒台了!
站的愈高,摔的愈重。
这一次蔡京倒台,再无复起之日,连早已秘密藏好的亲眷也被找了出来,通通关入了牢狱。
蔡京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又借着“新法”之名,添了诸般苛捐杂税,早已被无数人给恨透了,他这一倒台,民间百姓欢呼连天,文人志士亦是弹冠相庆。
“藏镜人”组织更是借此走入许多人的视线之中,以蔡京党羽的鲜血书写了赫赫凶名。
除此之外,苏玉楼以一敌百,击败元十三限,林灵素,黑光上人,天下第七等高手,踏着他们的名望扶摇直上,轰动江湖,风头一时无两。
学武之人,谁不艳羡那一袭白衣独战群雄,横绝天下?
一时间,以京城为起点,江湖上多了无数身穿白衣的少侠青俊,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扬名江湖,叱咤风云。
苏玉楼对此毫不知情,落雪未停,他已离开了汴京城。
眼下六贼气候已尽,只需按照部署,内修勤政,改革民生,训练军队,对外则扶弱抗强,连辽抗金,设法取回燕云十六州,巩固北防,未尝不能救亡图存,再现盛世。
事已至此,余下的自有能者多劳,苏玉楼留在此方世界的时日无多,如今功成身退,再没有惊动任何一人的情况下,悄然离去。
千山暮雪,琼干玉枝,天地银装素裹,一片霜白,苏玉楼漫步雪中,神色略显惆怅。
犹自记得,神雕世界中,他离开华山时,也是大雪封天之日,踏入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世界,同样风雪飘摇,不想今日还是如此。
风雪一程,路一程!
今生不做它求,愿以白首换长生!
任凭飞雪染白头发,苏玉楼心中感慨万千,求道之心一如飞雪,无比纯净。
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楼忽地目光一凝,望向了远处,远处有一株大树,树下立着一个人。
修为到了他这一步,即使相隔百丈,风雪狂舞,树下之人的相貌他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这人年逾四十,一身粗布麻衣,面容雄奇,凛然生威,一双眸子精光内敛,但却透着沧桑稳重之色。
方巨侠!
第一眼瞧见这个人,苏玉楼便已认出了他,正如方巨侠第一眼瞧见苏玉楼时,也认出了他,因为他在等苏玉楼。
等一个交代!
再杀死方小侯爷的时候,苏玉楼就已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同样也知道他与方巨侠之间必有一战,无论是非对错,这一战皆不可避免,故而苏玉楼对自己会遇到方巨侠并不感到意外。
两人相隔百丈,彼此沉默。
沉默少顷,方巨侠抬起手来,沉声道:“请!”
请什么?
不过一战尔!
苏玉楼同样抬起了手,还以一礼:“请!”
(本卷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神州大陆,中土益州,花雨城......
呼呼呼......
冷风掠过冰霜台,带着丝丝寒梅特有的清冽冷香,腊月十八,这个日子对于花家而言,意义非凡。
按照花家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每隔三年的腊月十八,即会召集族中子弟,展开一场年轻一代的宗族武试,根据修为不同,共计划分为后天,先天两大类别,最后依照排名次序,合理倾斜家族资源,重点栽培排名前列之人。
至于宗师境,花家年轻一代尚无一人达至此等境界。
事实上,类似这样的规矩,神州大陆许多门派宗族皆有,体制或有不同,但是差别甚微,意在激励子弟奋发修炼,而非倚仗祖辈余荫,荒废懈怠,变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花家传承悠久,上可追溯至八百年前,民间素有传闻,花家祖上曾担任过大周开朝圣皇的亲军护卫将领,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可谓是劳苦功高,虽未封侯拜爵,然而花雨城历代城主皆是由花家中人担任,且不受郡县管辖。
每隔三年一次的宗族武试,向来受花家高层重视,除了本族德高望重的长辈之外,还邀请了许多蜀中武林的名宿前来参观。
一来可以增添花家名望,二来可以向外显示一下花家年轻一代的实力,籍此震慑旁人,巩固花家对周边势力的统治。
至于宗族武试的地点则在冰霜台。
冰霜台地处花府梅林正中,其梅花品类之繁盛,近乎囊括天下,兼之花家子弟皆是以修炼剑法为主,或多或少有些“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意味儿。
此时此刻,高台之上,炉火焚燃,暖意融融,四下宾客满座,热闹非凡,花家族长,同样也是花雨城主的花博烨高居主位,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茗,狭长的丹凤眼注视着下面根据八方位置排列,彼此相隔甚远,色泽宛若冰霜的比武台,每个比武台上皆有两个人正在比武较技。
宗族武试共会举行三天,第一天是后天境界的比试,第二天是先天境界的比试,第三天则是自由邀战比试。
眼下正是花家宗族武试的第一天!
听着附近宾客点评中多有溢美之词,高冠华服,面容俊雅的花博烨薄唇一挑,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咦!”
轻咦一声,花博烨忽然望向了东北方的冰霜台,台上剑光闪烁,夭矫飞腾,一个蓝衫青年手持长剑,正与一个紫衣青年招来剑往,杀得难分难解,如火如荼。
微微让花博烨感到惊奇的是,蓝衫青年所使的剑法不是花家剑法,剑势,剑意恰似潮汐起伏,浪涛翻滚,剑气层层叠加,无休无止,或许在他瞧来尚有诸多破绽,火候亦是欠佳,但放在同龄人中已是极为出彩。
而与之敌对的紫衣青年僵持了一会儿,便渐渐趋于下风,攻少守多,且招架的相形见绌,落败已在旦夕之间。
花博烨似来了兴趣,指了指蓝衫青年,侧首问道:“墨云,这人是谁?怎么以往从未见过?”
侯立在一旁的黑衣汉子闻言,冰冷的目光匆匆一瞥,略作思索之后,低声回道:“他是旁支花云飞一脉的,名叫花清泓,父母早亡,死因不明,三年前,花清泓离开花家外出游离,近日方才返回族中,参加宗族武试。”
“依眼下的情况看来,他在这三年游离期间倒是收获不小呢。”
花博烨微微一笑,适当的感慨了一句,花家年轻一代英才辈出,欣欣向荣,作为一族之主,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墨云嚅嗫着嘴唇,沉默半晌,语气斟酌道:“按照族内的档案记载,此子一向表现平平,无甚出奇之处,而且,半个月前,他初返花家之时还没有这等剑法......”
花博烨皱了皱眉,沉吟道:“说说具体情况。”
莫云娓娓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花清泓跟一位嫡系子弟发生冲突,两人拔剑私斗,结果花清泓一败涂地,至于那位嫡系子弟,武功修为应与台上之人处于伯仲之间,相差无几。”
轻轻吹了吹茶沫,花博烨低垂着眼睑,徐徐说道:“半个月的时间,武功突飞猛进,倘若不是之前刻意藏拙,便是另有它因。”
言罢,花博烨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眸,作为一家之主,唯有事事防范于未然,才可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墨云,这段时间你悄悄盯着他,察看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倘若不会对家族造成危害,也不必去管,倘若会......你自己酌情处理。”
“是!”
墨云颔首点了点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见花博烨不再说话,也便随他一起将注意力落在了冰霜台上,恰逢此时,花清泓剑光飞洒,挑飞了对手长剑,比武胜出。
接下来的数场抽签比试之中,花清泓没有一次败绩,直接成为了今日最大的黑马,一路凯旋高歌进入三甲之列,这才遭遇强敌,一招惜败。
第一天的宗族武试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直至到了冬日倚挂西山,天色逐渐暗沉,才迟迟宣告结束。
......
夜,浓云蔽空,无星无月。
花府偏僻一角,一个破落的院子中,花清泓手执百炼精铁锻造的长剑,于室内一招一式,演练剑法,飒飒剑风激荡不休,引得烛台灯火一阵摇曳晃动,照得整个屋子忽明忽暗。
少顷,花清泓双眉微蹙,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剑招稍缓,最终停了下来,收剑负于身后,目光望向了一侧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一张字帖。
画上描绘的是茫茫大海,落笔寥寥,着墨甚少,但已气象万千,极尽大海之变化无常,意蕴深远。
字帖上书写的则是一个“剑”字,铁画银钩,气势峥嵘,一笔一划似要脱离纸张,化作利剑飞出一般,凌厉骇人。
这一画一贴,买自于一家名为“听潮阁”的店铺,花清泓之所以能在短短半个月间,剑法突飞猛进,皆是源自于此。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张字帖,一幅画!
花清泓静静的注视着画卷以及字帖,摒弃脑海中的纷繁杂念,心神渐渐沉凝,无思亦无想,一片空灵澄澈,两幅字画起初还彼此分隔,毫无干系,随着时间推移缓缓的重叠在了一起,最终合二为一。
视线之中,室内的事物渐渐模糊,唯有一柄剑逐渐凝实,一只看不见的无形之手握住了剑柄,开始演练剑法。
剑法没有固定的招式,合乎水性无常之理,起承转合之间,演化出了万千气象,磅礴意境。
碧波万里,潮汐起伏,狂澜惊涛,浊浪排空......
花清泓仿佛置身于剑意幻化的汪洋大海之中,半晌后,阖上双眼,细细体会了一会儿,再次提剑,剑锋时而婉转迂回,时而激荡飞腾......
霜雪也似的剑光立时铺满了小半个屋子,这一次,比之适才又要融洽自然了许多。
呼......
长吐一口浊气,花清泓目光再次落在了画卷字帖上,他外出游历了三年,增长了不少见闻,也知道许多高人能赋意予物,自半个月前,跟族中子弟发生冲突,斗剑落败之后,意外发现了内中真意,日夜参悟,废寝忘食,倒是忘了再去一趟“听潮阁”。
想起这家铺子里比他还年轻的店主,花清泓顿觉自己看走眼了,能将武学真意赋予字画上,又岂是平凡之辈?
江湖上不乏驻颜定容之术,况且,内功修为高深,返老坏童也非什么难事儿。
“对,明日再去一次听潮阁!”
......
积雪未化,堆积在檐角顶上,贬肌刺骨的冷风“呜呜”地呼啸而过,街上行人寥寥,甚是冷清,一家搭着布棚的面摊里,苏玉楼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吃着面,
袅袅升起的热气,鲜香滚烫的汤水,细如发丝的面条,加上嫩绿的菜叶,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这一家面摊是他几天前找到的,老师傅的手艺很不错,鲜、香、劲、弹、细,无一不足!
许是苏玉楼连续好几天清晨都来这里吃面,老师傅调着汤底的同时,也熟络的跟他说起了话儿。
“这几日,花家举行宗族武试,蜀中许多江湖高手都去捧场了呢,小老儿我昨日跟着别人去瞧了瞧热闹,哎哟喂,这花府门前的马车老长一串儿了,别提多气派了。”
“哦,对了,公子今早儿来之前,还有位军官老爷也来这儿吃过面,还说有个郡主要来,得赶紧吃完了去接驾,郡主啊,皇亲贵胄,金枝玉叶,啧啧......”
苏玉楼喝了口汤,抽出手巾抹了抹嘴,漫不经心的问道:“老丈,你说的军官可曾提及是什么郡主吗?”
据他所知,这大周皇室宗亲向来阳盛阴衰,郡主拢共不过三位,跟物以稀为贵一个道理,这三位郡主自小备受宠爱,无缘无故的跑来这花雨城作甚?总不会跟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宿一样是来捧“臭脚”的吧?
花家的面子还没这么大!
老师傅挠头想了片刻,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叫......好像叫什么曦月郡主!”
“曦月郡主?”
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苏玉楼没再多想,他也不过是出于好奇,随意一问罢了,徐徐起身,将面钱放在了桌上。
“多谢老丈招待了,钱我给你放桌上了。”
“好叻。”老师傅憨笑着应了一声,接着还不忘招揽熟客:“公子明早还来吧?公子要来的话,我给你多加个卤蛋。”
“老丈这么热情,都给我加卤蛋了,岂有不来之理。”
苏玉楼含笑点了点头,又唠叨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面摊,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拂的墨发乱扬,苏玉楼哈了口热气,拢了拢衣领,快步离去。
途经花雨城主道时,行人渐多,远远瞧见一队身披漆黑甲胄,手持长枪,腰悬佩剑的骑兵护卫着几辆豪华马车行来,车厢是金丝楠木,拉车的马是西域特产的宝马,联系面摊老师傅的话,想来这便是曦月郡主的车驾仪仗了。
苏玉楼没有特立独行,与行人一起退至道旁,目送着车驾路过,一旁的行人朝着马车指指点点,猜测马车里究竟坐了那尊大佛,这么派头十足。
听着一些荒诞不羁的猜测言论,苏玉楼不禁莞尔一笑,不过,当其中一辆马车经过眼前的时候,苏玉楼忽地目光一凝。
“是她?”
车里的人气息似有还无,苏玉楼眼下的精神修为距离阴神出窍只差一步,若非如此,还险些察觉不了。
“她又怎会跟这个曦月郡主扯上关系?她不是......”
苏玉楼剑眉微蹙,直到马车渐行渐远,消失不见,才渐渐舒缓开来,又自一家酒楼里买了两坛好酒,这才回到了被自己命名为“听潮阁”的铺子里。
说英雄谁是英雄世界中,苏玉楼跟方巨侠雪地一战,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境界虽还没有臻至大宗师之境,但自忖一身战力绝不逊色分毫。
而这一战之后,他又去了白须园,白须园是天衣居士许笑一的隐居之地,许笑一先天不足,武功难至化境,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机关术数,诗词歌赋,无不精通。
苏玉楼除了精修武道以外,还涉及诸般杂学,特别是对奇门遁甲之术十分感兴趣,故而又在白须园里滞留了一个多月,向许笑一请教阵法奇术。
催功点燃炉火,将买回来的好酒置于火炉之上,苏玉楼没有一日往常般写字作画,借此锤炼武道真意,而是坐在铺了毛毯的软椅上,靠着椅背,开始在脑海中推演阵法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苏玉楼不悦的皱了皱眉,淡淡开口道:“请进。”
说着,侧身将一旁温好的酒取来,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散开来。
一口烈酒入喉,整个身子顿时变得暖和了,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无比的舒服惬意。
“吱呀”一声,大门向着两侧洞开,一个神色略显拘谨的蓝衫青年迈步走了进来。
这个蓝衫青年,苏玉楼勉强算是认识。
一年......不,是一个月前,他在自己这里买了一张字帖,一幅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见天日!
第二次来听潮阁,一切恍若初见,清新雅致,古色古香的陈设,四周墙壁上仍是挂满了字画,花清泓步入其间,目光一一掠过,心中却是生出了别样的感触。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因此先瞧了字画,最后才望向了写字作画的人。
视线上移,恰巧遇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花清泓心弦一颤,顿觉全身空空荡荡,浑然没有隐秘一般,一时忘乎所以,鬼使神差的说道:“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你吧?”
“或许,你应该晚些时候再来。”
苏玉楼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见对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又道:“说起来,我这铺子里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景气,卖出去的东西寥寥无几,回头客你也是第一个,想来收获不小吧?”
言罢,扬指点了点身旁小几一侧,示意他坐下。
花清泓抿了抿唇,将随身携带的剑搁在一边,坐下之后,颔首道:“嗯,六十两银子,没白花!”
苏玉楼捋起袍袖,替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因此,你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个朋友来。”
“朋友?”
花清泓接过酒杯,神色茫然疑惑,浑然不解其意。
苏玉楼没有多余的解释,目光投向大门处,花清泓见状,亦是举目望去,眼中半个人影也没有,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蒙上了一层浓郁厚重的阴霾,整个屋子也随之黯淡了下来,一切光辉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而当他生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时,一道漆黑的人影已出现了眼前,悄无声息,犹如异域幽灵跨界而至。
这个不速之客黑衣墨发,高鼻薄唇,面容冷峻深刻,宛若刀削斧凿,气息冰冷至极,衣袂飞扬间,好似乌云聚散,遮天蔽日。
目睹来人面貌,花清泓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酒液直接滑落了下来,溅在衣袍上,他却浑然不觉,神色惊异不定。
眼前这人他自然认识,
花府之主花博烨的影子,墨云!
花博烨温文儒雅,待人谦和,但毕竟是一族之长,一城之主,想要久视江湖,屹立不倒,光是胸怀仁义还不够,必须得有过硬的手腕,因此,他需要一个影子,一柄利刃,替他做见不得光,亦或是不想做,不愿意做,但又不能不做的事儿。
墨云就是花博烨背后的影子,也是他手上最尖锐的利刃,同样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不见天日”,这就是墨云的名号,顾名思义,某些时候,见了他,也就不必再见明天的太阳了。
墨云面无表情,没有去瞧花清泓一眼,冷冷的注视着苏玉楼,半晌后,才徐徐说道:“没想到,一个小铺子里,还藏着阁下这样一位高手,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他口中说着“惊讶”,但神色一点也不惊讶。
苏玉楼轻笑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花雨城本就是一个隐世定居的好地方,不是么?”
墨云挑了挑眉,语气微沉道:“以阁下的年龄来看,似乎还没到隐退的时候,而且,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蜀中高手,有名有姓的我也知道个大概,也没有阁下这一号人物。”
苏玉楼平静开口道:“任何有名之人,最开始皆是无名之辈,即是无名之人,你又怎会知晓?”
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墨云说道:“那么,能否请阁下行个方便,告知来历?”
苏玉楼摇头失笑道:“交浅言深,可是江湖大忌,你这样问?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你身后的人......亦或势力?”
墨云语气渐冷道:“近段时间以来,蜀中动荡不安,魔道横行,不少世家宗门惨遭劫祸,毁于一旦,在下这样问,不是为了刨根问底,追查什么,仅仅只为花雨城的安全着想,希望阁下配合。”
苏玉楼垂眸注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漫不经心的说道:“理由不错,不过,我这人有个习惯,回答别人的问题,向来得看人看心情,今日我心情不错,奈何尊驾的言行实在不对我的胃口,门就在你的身后,你可以走了。”
墨云矗立原地,一动不动。
苏玉楼见状,不由淡淡笑道:“不想走?莫非是想动手?”
长长的吸了口气,墨云沉声道:“我想试试。”
无缘无故,得罪一位高手实非明智之举,但有些疑虑还是要尽早排除,至少要先探探对方的底,眼下正值非常之时,马虎不得。
衣袂倏然上扬,墨云苍白有力的手指溢散出浓郁黑气,澎湃气劲迫得四周墙壁上的字画“哗啦”作响,浪涛般抖动不停。
立定不动的身子微微一晃,墨云电光般飞闪而至,双掌似缓实急,拖曳出漫天掌影,浓郁黑气起伏翻涌,吸纳了一切光辉,像是重重乌云覆掩漫卷,遮天蔽日,予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小心......”
花清泓陡然色变,见苏玉楼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由始至终,静雅如初,风轻云淡,不由出言警示。
苏玉楼一只手端起斟满美酒的瓷杯,垂首细品,另外一只手轻轻扬起,瞧也不瞧,一阵曲指连弹。
一道道巧妙灵活的指力,恰似一尾尾鲤鱼游曳而出,视天地为江河,肆意的翻涌腾跃,朝着墨云包抄游去,其轨迹之玄妙,几乎贴近天地至理,无法用言语笔墨来形容。
遮天蔽日的乌云有间隙吗?
有的!
苏玉楼的指力避实就虚,闪入了墨云的掌法间隙中,乱了他的神意,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乌云消散,天地重光,墨云修长的身子僵直不动,探出的双掌距离苏玉楼不过三尺距离,但是这三尺距离却仿佛是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面色苍白如纸,挂着难以掩饰的惊骇神情,墨云忽地身躯一颤,“噔噔噔”的倒退了数步。
花清泓肌肉僵硬的咂吧了下嘴,同样震惊不已,墨云凶名赫赫,传闻比之宗师强者也相差不远,孰料一招之间,便已落败。
苏玉楼放下酒杯,悠然说道:“现在当该知难而退了吧?”
墨云神情变幻,目光闪烁,早先对方揭破他的行踪时,他已明白这个白衣青年非同一般,但未曾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的强,强的可怕,强的不可理喻。
花雨城何时来了这么一条过江龙?
墨云强自压下紊乱的气血,说道:“阁下修为超凡,适才是墨某不自量力,失礼冒犯了。”
语气微微一滞,墨云环视四周,忽地又道:“不过,阁下既然是做生意的,想来卖我几幅字画当不成问题吧?”
苏玉楼剑眉微扬,徐徐道:“画卷五十两银子,字帖十两银子,一样仅限一幅,拿了东西,银子放在柜台上就行了。”
墨云闻言,目光巡视了一圈儿,随意挑了一幅画卷,一张字帖,自怀中摸出银子,搁在柜台上,便转身离去了,临门前,还回首望了一眼。
柜台“吱呀”一下轻响,一个抽屉缓缓拉开,柜台上的银子像是被无形大手推着,掉入抽屉之中,随之紧紧阖上。
苏玉楼抿了口酒,侧首望着花清泓,轻笑道:“他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烛龙舍利!
花清泓挪了挪身子,有些坐立不安,羞惭一笑之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似乎给你添麻烦了,他......应该是跟着我来的。”
苏玉楼摇了摇头,神态淡然:“他武功还不错,不过,麻烦还谈不上。”
花清泓以为对方不知道墨云的来历,忙着解释道:“适才那人名唤墨云,乃是花家之主花博烨的心腹影子,花家传承数百年,不可小觑,你......”
话语一顿,花清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苏玉楼抬起手来,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徐徐放下手来,苏玉楼把玩着瓷杯,慢条斯理道:“这个叫墨云的人比你有眼力,带了字画回去,倘若他身后的人瞧了字画还敢来,证明这人堪可一战,倘若不敢......嘿......也没必要挂念。”
“你比墨云要合我的胃口一些,我也就不请你出去了,但咱们也别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吧,什么事儿?”
花清泓闻言,双手倏然紧握,接着又慢慢松开,最终咬了咬牙,抬起头来,下定决心似的直视着苏玉楼,不闪不避,过了一会儿,一字一字,诚恳坚定的说道:“我想拜你为师。”
拜师?
苏玉楼略微动容,轻笑道:“我还没有收徒的想法,你要是说不出一个令我改变想法的理由,就跟刚才那人一样,早早离去吧。”
花清泓身躯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语调嘶哑的低吼道:“我想报仇,替我父母报仇。”
苏玉楼摇了摇头:“世上背负血海深仇者何其多也,仅仅这个理由,还不够!”
沉默少顷,花清泓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揭开盒盖,露出一个浑圆的琉璃晶体,这个晶体像是一只眼球,但绝不是人类的眼球,内中眼瞳狭长,当是一只兽瞳!
“我愿以此物作为拜师之礼!”
花清泓咬了咬牙,如斯说道,他的父母便是因为此物而死,这东西落在他手上已近七年,至今还没能勘破它的奥秘,与其将报仇希望寄托于飘渺虚幻上,还不如脚踏实地,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怕是今生今世也无一丝可能得报大仇了。
苏玉楼望着这个晶体眼球,竟似有一种被洪荒巨兽盯住了的惊悚感觉,更令他联想到了一件事物。
“这是什么?”
花清泓字句清晰的答道:“烛龙舍利。”
......
繁盛广袤的密林,林中皆是百岁以上的老木,粗枝大叶,树冠如盖,细长的树须从树干上垂下,拖曳在地上,雨水顺势滑落,将林地浸润的泥泞不堪。
空中,昏暗阴沉,雷光穿梭奔腾,不时的撕裂黑暗,照亮一方天地。
一道人影神色惶急的穿行于林中,身上衣物有不少地方都被荆棘划破,但一个急着逃命的人显然顾不了这些。
逃!
视野中忽明忽暗,薛西仁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半个月前,他迫于无奈,情急下显露了浮屠寺的武功,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会有人寻上门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过去了整整七年,还是有人念念不忘,惦记着那个东西?
薛西仁发疯似的在心底狂呼大喊,他不敢宣诸于口,他把敌人引来,但往往一个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血腥气味......
暴雨滂沱的天气,按理说血腥味儿会散的很快,但这股血腥味儿不仅没有散,且愈发的浓重起来,萦绕林间。
一抹血光乍现,一柄仿佛缠绕着万千怨魂恶灵的血刀,撕开夜幕,朝着薛西仁飞速斩来。
薛西仁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激起护体真气,可这护体真气一触及刀锋,竟如败絮腐土一般破裂开来,血光消散,刀锋已停在了薛西仁的颈间。
持刀的手长满了厚茧,持刀的人一身血色短打劲装,头上戴着竹笠,仅仅露出了一截长满了青色胡渣的下巴,胸前交叉缠绕着两根漆黑锁链,将一个棺材捆绑在腰后,这个棺材不大,通体暗沉,遍布血丝纹路,透放着血红色的毫光,邪诡异常。
“薛西仁,法号圆觉,曾是浮屠寺的弟子,同样也是七年前浮屠寺灭门惨祸中的幸存者,我......说的没错吧?”
嘶哑低沉的话语自斗笠下传出,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魔力。
冰冷的刃锋吞吐着寒气,让薛西仁惊骇欲绝,亡魂大冒,整个身子像是被玄冰给封住了,动弹不得,颤声说道:“没......没错!”
血衣男子微微仰起头来,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很好,浮屠宝塔顶层供奉的烛龙舍利,你可知道下落?如实回答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薛西仁睁大了双眼:“烛龙舍利......你们果然跟七年前的那伙人一样,是为了烛龙舍利而来。”
血衣男子冷冷一笑,刀锋递进,划开了薛西仁的脖颈皮肤,丝丝鲜血淌落刀上,血刀恍若活物一般,发出轻微的吞咽响音,将流出的鲜血吞噬殆尽。
“我等得起,但我的刀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此劝你少说废话为妙。”
死亡阴影笼罩心间,薛西仁不禁冷汗涔涔,惶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浮屠寺的一个普通弟子,七年前,一群人上门讨要镇寺之宝烛龙舍利,主持婉言拒绝,那些人便大开杀戒,想要强抢硬夺,我被人一剑刺中了左胸,跌进了水井里,不过我的心脏天生长在右边,因而侥幸逃得一命,当我苏醒过来,爬出水井时,寺内已只剩下一地死尸残骸了。”
血衣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答,长眉一挑,流露出三分不耐,七分杀意。
薛西仁见状,一阵心惊肉跳,他实在不愿想起七年前的事儿,于他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噩梦......
师傅,师伯,师叔,师兄弟,熟悉的人都死了,薛西仁侥幸活了下来,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故而害怕死亡,畏惧死亡。
现如今,薛西仁又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想起……他不愿想起的事儿。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寺内所有的人都死了,但尸体中唯独少了一对年轻夫妇,还有......还有一个孩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海魔刀!
“年轻夫妇?孩子?能否说得详细一些么?”
一道充满磁性的悦耳嗓音悠然响起,但见昏暗的密林中,踱出了一个韶华芳龄,五官轮廓清晰,容貌美艳绝伦的女子,这女子双眸湛蓝,须发碧绿,玉肌雪白,非是中土人士,微微上扬的下巴,配合骄姿傲态,神韵独具。
薛西仁像是第一次得见西域人士,怔了一怔,随即望了血衣男子一眼,见其没有任何异议,连忙答道:“我记得这对夫妇似与主持熟识,当时正留住寺内作客,事发之时,他们没有一人在场,倘若烛龙舍利没有被那伙人夺去,极有可能落在了这对年轻夫妇的手中。”
血衣男子沉吟少顷,问道:“你可知道这对年轻夫妇的来历,以及相貌特征。”
视线下垂,瞧了瞧颈前血光流转的刃锋,薛西仁涩声道:“已经七年过去了,我也记不太清他们的容貌,只记得男子姓花......哦对了,昔年我负责清扫厢房,常见此人于院中练剑,他的剑法很美,飘逸灵动,就像蝴蝶嬉戏花丛一般。”
“而且,他的口音当是蜀中南部一带的,我有一个师弟恰巧是蜀中人士,绝不会错,女子则是我荆楚一地的口音。”
西域女子黛眉一蹙:“只有这些?”
薛西仁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干涩僵硬的笑容,朝着血衣男子急切开口:“我已将所知的一切悉数告知,你说过的,会饶我一命。”
血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眼中血光跳跃闪动,终是撤离了刀锋,闪烁着猩红血光的棺材轻轻一颤,棺盖向着一侧滑移了些许,露出内中缓缓荡漾的粘稠鲜血,血刀入棺,“哐当”一下闷响,棺盖重新阖上。
“孽在屠戮,罪为在人,杀而不止,於亡而不悟,血海魔刀之下,罕有生还者,不想今日我便见着了一个,你真该感谢傅大哥刀下留情,实诚守诺呢。”
西域女子美眸波光潋滟,斜斜瞥了一眼薛西仁,娇声轻叹。
薛西仁闻言,神色惊愕,忍不住长吁口气,内心生出一种劫余后生之感,昔年他还是浮屠寺弟子的时候,便曾听传功长老提起过“血海魔刀”之名。
传闻这“血海魔刀”乃是由一代凶魔所创,这凶魔原是佛门子弟,不知因何故叛出佛门,忤逆佛家禅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认为“俗世苦海茫茫,人生而有罪,以杀止罪,斩孽斩人。”,故执起屠刀,杀戮苍生,连灭数城,掀起滔天血海,最终又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血衣男子既会“血海魔刀”,不是得了凶魔的传承,便是凶魔的门人子弟,总而言之,他能于血海魔刀下逃得一命,实为侥天之幸。
好运不长,西域女子接下来的言语,再次让薛西仁的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杀你,不代表放过你,你能将这些告诉我们,假如落在了别人手里,亦能告诉别人,唉,我只能让你没法儿告诉别人了。”
薛西仁闻言,刚要腾空飞遁,忽见一只纤白柔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便再也动不了了。
血衣男子没有阻止,任由西域女子施为,冷漠的转过身去,抬头望向了高处。
一个黑衣青年安安静静的坐在树干上,一手端着漆黑石砚,一手持着粗壮毛笔,笔尖沾墨,纵笔如飞,专注的于膝前空白画卷上勾勒着什么。
黑衣青年的面貌十分奇怪,就像是一幅会自然演变的画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让人难以分辨记清,雨水落至他周身三尺时,悄无声息的自旁侧滑落,显露出一身高妙修为。
“鬼龙生,可有什么眉目?”
鬼龙生挥毫不停,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花姓,蝶恋花剑法,可以确定是蜀中花雨城花家的人,诸如这等世家,子弟外出必有记录案册,年轻夫妇,一个孩子,目标很明显,不难找出。”
“因而,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前往蜀中,找到他们,拿回......烛龙舍利!”
......
烛龙舍利......
苏玉楼握着烛龙舍利,细细端详着,他的身前还放着两件事物,一个刻满了诡异文字的骨片,一张画着山川地形图案的兽皮卷轴。
这两件事物俱是得自于“百鬼”组织闻人秋泽的手中,初时他还和小和尚暗叹得了两件没用的“废物”,不料今日便又得了件与之关系甚深的东西。
烛龙舍利!
精神异力不断探查之下,苏玉楼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烛龙舍利,骨片,兽皮卷轴,三者之间存在着最本质的联系,或者说......这三件事物出自一体。
古妖?荒兽?还是烛龙?
古老相传,烛龙乃钟山之神,人面蛇身,睁眼为白昼,闭眼为夜晚,吹起为冬天,呼气为夏天,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为上古魔神之一,至今流传甚广。
上古魔神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而具备大神通,然大多生性凶残,奴役天地生灵,恣意妄为,故遭亿万生灵联合反抗,一一陨落。
自此以后,神州陷入了连绵数万年的黑暗动乱,直至诸仙群圣肃清寰宇,统御**,立人族为天地正统,例如荒兽,古妖,诸般异族皆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难以得见。
常言道:盛极必衰,群仙诸圣于最辉煌时,突然销声匿迹,不见踪影,至今仍是未解之谜,随后便又迎来了宗门割据,王朝更迭的时代,延续至今。
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对于这些渊源历史,苏玉楼只信一半,至于烛龙是否存在,他未曾亲自得见,同样也只信一半。
不过,经由苏玉楼精神一番探查,这烛龙舍利似被人设下了禁制,让人难以窥探其真正奥秘......
至于内中禁制,残缺不堪,不知是年岁久远所致,还是设下禁制之人出了什么意外,总之,苏玉楼足有七八分把握能够破开禁制,一窥奥秘。
苏玉楼没有莽撞的立即行动,而是深深思量着,因为破开禁制,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尚且不得而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游物外!
思量片刻,苏玉楼还是选择破除烛龙舍利内的禁制,最终是利是弊暂且无法估量,世事无常,一饮一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倘若其中真的含有造化机缘,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深吸口气,苏玉楼气机勃发,形成一道道无形无质的壁障,封锁静室四周上下,隔绝一切,防止气象外露。
与此同时,深邃的双眸泛起了诡异幽芒,一圈圈涟漪自他的背后荡漾开来,漆黑的身影悄然凝现,盘膝端坐于一团浓黑阴霾上。
这道身影邪诡异常,一张面容似拟化出了芸芸众生之相,男女老少,俊美丑陋,皆囊括其中,且充满了惑乱心神,迷人心智的奇异力量,犹如万恶之初,罪孽之源的“自在天魔”。
天魔宝中的精神秘法,结合山字经的独特性质,已然演变出了不可预知的变化,让苏玉楼刻画于内心深处的“自在天魔”投影于现实之中,使得诡谲多变的天魔精神秘法愈发邪异难测起来。
祖窍隐隐发胀,精神异力潮水般涌出,无孔不入的渗透进了烛龙舍利中,以禁制的残缺之处作为突破点,不断拆解深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苏玉楼光洁的额头上浮现出了点点汗珠,眸中的诡异幽芒却是愈发强盛,掌心上的烛龙舍利像是受到了刺激,微微颤动起来。
还有最后一层!
这最后一层禁制还算较为完整,苏玉楼以心念驾驭精神异力,强行整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尖锥,不住的飞旋攒动。
直至苏玉楼精神消耗过巨,头脑略显胀疼时,这最后一层禁制才堪堪宣告破碎,内中眼瞳好似被注入了一抹生机,绽放出了光辉神采。
搁置在身前的文字骨片,以及兽皮卷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冉冉升空,渐渐跟烛龙舍利持平,三者的气息彼此勾连,最终相融为一。
苏玉楼察觉到这种变化,内心惊疑不定,目光恰巧与烛龙舍利内的眼瞳对视,下一刻,他的意识仿佛被这孤寂幽冷的眼瞳所吞没,一阵天旋地转,斗转星移之后,来到了一方神异空间。
四周弥漫着灰沉沉的阴霾,下面是一座斑驳石桥,石桥散发着古老腐朽的气息,仿佛亘古以来便已存在,偶尔狂风掠过,拂散阴霾,露出石桥下面的湍急河流。
这是一条血河,似自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无数朦胧虚影于血河中挣扎沉浮,嘶吼哀嚎,犹如正在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苏玉楼的意识不由自主,飞掠石桥,直往彼岸而去,这时,他才发现石桥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具雕像,这些雕像栩栩如生,千奇百怪,皆是未曾见过的凶恶异兽,诡邪妖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楼的意识终是渡过石桥,来到了一座荒山上。
凄凉枯寂,没有一丝生机,这座荒山上不见草木,遍地嶙峋怪石,远处五座峰尖高耸,恍若巨人的五根手指插入云天,五峰中央处,还矗立着一片宫殿群落。
饶是以苏玉楼见惯了各种现代建筑,也被震惊的不轻,鳞次栉比的宫殿无一例外,俱是数十丈大小,古拙大气,巍峨磅礴,犹如莽荒时代的神殿,顶天立地,让人见了,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卑微渺小之感。
他的意识仍是不受自身控制,毫不停留的径直飞向最宏伟的宫殿,宫殿的大门宽敞高阔,直有鲸吞日月之势,其内昏暗深邃,不可测度。
意识进入其中,转瞬便来到了一条廊道中,廊道两侧石壁皆刻有浮雕,浮雕大小不一,合成一幅幅场景画面,雕工之精细,非“鬼斧神工”四字不足以形容。
苏玉楼紧张无比的心神也不由被其吸引,落在了上面,但见其中一面浮雕壁画,描绘的是一些类人生灵围绕着一座祭坛,跳着奇怪的舞蹈,祭坛上呈放着几具异兽尸体,似在举行某种祭祀活动。
接下来的一面面浮雕壁画情景衔接,刻画的是高天广穹,降临了一个魔神般的生灵,盘踞天上,出没云间,不知身长几许,只见下方的连绵山脉跟其伟岸身躯相比,也要小上许多。
人面蛇身,烛龙?
苏玉楼心神一动,继续望向下面的浮雕壁画。
地面上的生灵抬头望天,神色略显畏惧,更隐藏着不安,烛龙盘旋飞舞,大嘴一张,将祭坛上的几具异兽尸体吸上天去,吞入口中,人面上显露出不满足的神情,猛地俯冲下来。
山河破碎,夷为平地,地面生灵灭绝,彰显出魔神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至此,似进入了一个转折点,接下来的浮雕壁画中,无数生灵联合在了一起,手握兵器,高高举起,向着烛龙杀去。
战斗非常惨烈,一个个生灵接连陨落,数量难以估测,烛龙遭遇万千生灵围杀,亦是遍体鳞伤,最终,一道剑光自天上落下,横亘虚空,斩断烛龙首级。
余下生灵见状,皆是欢呼雀跃,兴高采烈的庆祝着胜利。
一面面浮雕壁画,苏玉楼无一或缺,仔细的瞧了一遍,大抵讲的是一个“百姓”不满于“暴君”统治,聚众起义,经历万千艰险,推翻“暴君”的故事。
故事完结,苏玉楼的意识也停了下来,廊道已至尽头,他的路也已到了尽头。
一扇紧闭的石门将他挡了下来,门上四周边角铭刻着密密麻麻,意韵不明的符文,绽放出璀璨夺目的摄人幽芒,乍现即逝。
中央处,还有一个盘旋起身子的烛龙浮雕,然而画龙未点睛,眼睛的位置凹陷了下去,空无一物,因此没了神韵,较之壁画上的烛龙要死板许多。
眼睛?
苏玉楼灵光一现,似想到了什么,心神一震,忽然间,他的意识好似陷入了急漩涡流之中,眼前朦胧一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终是安然无恙的回归肉身之中。
阖上双眼,苏玉楼凝神细细的感受了一番,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唯独脑海之中凭空多出了两样东西。
一幅地图!
一段口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烛龙舍利内的眼瞳神采逐渐收敛,文字骨片,兽皮卷轴,这两件事物仿佛失去了依托,自空中坠落,掉在了案几上。
苏玉楼将两件东西收好,双眸沉凝,似有所思。
脑海中的地图形象立体,十分清晰,甚至能够感受到具体的位置距离,极为类似科技文明的导航系统,至于口诀......则是一篇残缺的炼体心法。
地图,口诀,当是出自于兽皮卷轴,文字骨片,通过烛龙舍利这个桥梁媒介,灌输进了他的脑海中。
想起奇幻空间中,宫殿内部石门的烛龙浮雕,苏玉楼不由心生揣测,烛龙舍利实际上只是一柄钥匙,因为烛龙浮雕眼睛位置正好欠缺,凹陷的大小程度恰巧与烛龙舍利相等。
而且,钥匙不止一个,除了他手中的烛龙舍利,世上当还有一个烛龙舍利,想要开启石门,两者缺一不可。
随着苏玉楼破除烛龙舍利内的禁制,他手上的烛龙舍利,已跟它的另一半儿建立起了某种奇特联系,彼此间能够相互感应。
手持烛龙舍利,苏玉楼能够感应到余下的一个烛龙舍利......也在蜀中!
......
蓝天清明,深邃浩瀚,碧湖澄澈,温柔恬雅。
水映长天天映水!
玉镜湖畔,水榭楼台环立,青砖绿瓦,飞檐翘角,说不尽的清雅写意,此地位于蜀中清寰郡,称雄清寰郡的天水阁山门驻地便坐落于此。
往日清净祥和的天水阁,此刻随处可见残垣断壁,鲜血尸骸,狼烟滚滚,直冲云霄,渲染得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轰!
一座阁楼爆碎,狼狈的身影倒掠飞出,天水阁主衣袍破损,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面色煞白一片,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双眼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阁楼倒塌掀起的茫茫尘烟,天水阁主内心苦涩无比,时下弟子门人死伤无数,祖宗基业倾颓在即,而这一切皆源于三个凶神煞星,他不明白,究竟是何处惹恼了他们,以至于招来这等灭门祸端。
嗖!
一道鬼魅身影撕裂烟尘,快如疾电流火,天水阁主心神一震,剑起粼粼波光,洒下连绵起伏的清丽剑影,恰似碧波跌宕起伏,罩向激射而来的鬼魅身影。
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不屑轻笑,但见一只修长白皙,染着猩红鲜血的手掌作摘花之状,探入连绵剑影中,避虚击实,扣指捏住了天水阁主掌中宝剑的剑尖。
手腕翻转,轻轻一捏,宝剑弯成一**弧,接着咔嚓崩碎,化作寒星冷芒倒卷弹射。
天水阁主骤觉眼前一疼,双目一黑,意识仿佛也被一片锐物撕裂成了碎片,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鬼魅身影倏然静止,阳光自天际流云间倾泄落下,照在了这人的脸上,露出半张冷峻邪异的脸庞,余下半张脸则被一快白骨面具覆盖笼罩。
摸出一块青白帕子,俊美青年一丝不苟的将手上鲜血擦拭干净,扬手一甩,扔在了天水阁主的脸上,一片猩红瞬间晕染开来。
“上善若水剑闻名蜀中,今日一试,也不过如此。”
喃喃低语一句,俊美青年伸手凌空抓摄,系在天水阁主腰间上的一块玉佩弹跳飞起,落入掌中,这块玉佩甚是奇异,恍若一汪荡漾流动的活水,升腾起氤氲清气。
玉佩到手,俊美青年翻来覆去的把玩了一阵子,忽地长眉一扬,徐徐转身,望向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定的两道人影。
倘若苏玉楼在此,定可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潜龙榜排名第十一位的“阴司秀才”刘秀云,以及“三首蛟”的首领阴无咎。
“事情都办妥了?”俊美青年唇角微微翘起,淡淡问道。
掌握魔剑“阴龙”的刘秀云笑了笑,语气恭敬道:“按照师兄的吩咐,天水阁满门上下,一个不留。”
阴无咎也附和着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天水阁主尸体的时候,顿了一顿,杀人灭门,做事做绝,向来是天残地缺一脉的传统,这一点上,眼前这个披着俊美脸皮,凶残恶毒堪比魔鬼的师兄远比他们做得更好!
怪只怪天水阁运道不好,让他这魔鬼师兄瞧上了掌门信物水灵玉,这水灵玉有清心定神之效,对其修行大有助益,故而直接领着他们两个寻上门来,灭门夺宝。
俊美青年见状,裸露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很好,哦对了,地上这些死人也不能任由他们躺着,否则让剑阁的人寻着蛛丝马迹,又要来找我们的晦气。”
刘秀云两人闻言,面面相觑,心领神会,各自朝着一个方向掠去,开始四处纵火。
天水阁已不是他们灭的第一个门派了,数月以来,覆灭于他们手中的门派大大小小已达七个,其中一次,还被剑阁弟子追查到了,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得以摆脱,自此以后,再行灭门之举,通常也会顺手放一把火,将之山门驻地烧成白地。
俊美青年呼了口气,侧首将水灵玉系在了自己的腰上,随即背负着双手,漫步离去,准备在外面等着他们两人。
忽然之间,俊美青年又似察觉到了什么,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婴孩儿拳头大小的晶莹球体,球体内部蕴含着一只昏黄的兽瞳,兽瞳绽放着异彩,神异非凡。
“刚才的感觉绝不会错,能引起烛龙之眼变化的,只有......另一个烛龙之眼!”
俊美青年手握烛龙之眼,神色既惊且喜。
十余年前,他的师尊天残老祖,师伯地缺老祖通过一卷古籍意外得知了一处前人墓葬,墓葬内蕴藏着天大的造化,而开启墓葬的钥匙正是一对烛龙之眼。
两人四处搜查烛龙之眼的下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凭借烛龙之眼彼此间的联系,又寻到了余下一个烛龙之眼的所在之地,不过这一次却出了差池,浮屠寺大悲禅师燃烧精元,以禁术舍生咒重创了两人,而浮屠塔顶层供奉的烛龙之眼也下落不明。
这一役,天残老祖重伤,休养数载才见好转,地缺老祖直接伤重沉睡,至今未醒。
此后,天残老祖又数次寻觅,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便将烛龙之眼置放在了门中,再也没有理会。
俊美青年功成入世,确实有寻找余下一颗烛龙之眼的意思,但又自觉希望不大,因此期盼不高,怎料无巧不成书,烛龙之眼间再次产生了联系。
念及墓葬中的造化,即使是天残,地缺这等半只脚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强者也垂涎不已,俊美青年心中不禁火热万分。
“机缘,机缘......时机,缘分,缺一不可,这一桩造化,合该落入我孔嬴手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曦月郡主!
朦胧烟雨,不期而至,正午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峦旷野,罩在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中,瞧上去如梦似幻,有些不太真实。
花雨城的城墙,渐渐的消没于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剩下一线细痕,花清泓背负行囊,手持长剑,站在官道上,神色复杂的回首望了一阵子。
“好男儿风华正茂,当提三尺剑,驰骋天下,要是舍不得,以后寻个机会再回来就是,好了,走吧!”
花清泓闻言,转身瞧向了一旁的苏玉楼。
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乌黑如缎的长发披落肩头,明亮的眸子,似可见漫天星光艳色,年纪虽然不大,但神态举止间自有浑然天成的清雅风韵,长长的发丝沾了雨露,侧脸半露出薄唇一点,也是精致的弧度。
抿唇点了点头,花清泓提了提肩上包袱,跟随在苏玉楼身后,一路往北而去。
官道漫漫,苏玉楼走得不急不缓,他已决定循着指引,前往神异空间所在之地,想起脑海中的炼体法决,心中不禁有了许些期待。
除此之外,通过烛龙舍利彼此间的奇特感应,苏玉楼明显觉察到另一个掌握烛龙舍利的人,正在向他快速靠近,故而他没有刻意去寻找对方,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至于对方是强是弱,暂时还不明了,苏玉楼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确定的因素,而舍弃潜在的机缘。
武道一途,不进则退,自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一口胸中意气,争一个胜负长短。
两人倘若想要谋取对方手中的烛龙舍利,不可避免的要争上一争,对此,苏玉楼心中早有准备。
眼见苏玉楼不言不语,花清泓也没开口,半里路程过去,前面的道路中央泥塑木雕般立着两个人,一红一黑,俱是宽袖大袍,兜帽罩面,不见真容,瞧样子,像是在等人。
花清泓握着剑鞘的手骨节泛白,近乎本能的警惕起来,这时,苏玉楼停了下来,悠悠说道:“两位挡住苏某的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红袍人微微抬头,嗓音嘶哑道:“我们两人没有恶意,跟上次一样,只是想请公子见一个人,见了之后,是去是留,悉听尊意。”
苏玉楼已然料到离开花雨城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时,他们也是想请他去见一个人,这次亦复如是。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胜过这两个神秘人,非是没有可能,但若想要一劳永逸,斩尽杀绝,却是有些困难,而且,这两人似乎能以某种手段追寻到他,任凭这般纠缠下去,倒也是件麻烦事儿。
略作思量,苏玉楼淡淡问道:“你们口中之人现在何处?”
红袍人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不远,就在几里外的澜江。”
“好,烦请两位前面引路。”
言罢,苏玉楼又朝花清泓说道:“随我走一趟。”
花清泓目光掠过红袍人,黑袍人,停了一停,随后颔首点头道:“是,师尊!”
红袍人,黑袍人诧异的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纵身掠起,衣袍猎猎飞舞,恰似两只神鹰振翅而去。
苏玉楼探出手来,搭在花清泓的肩上,脚尖轻轻一点地面,直如列子乘虚御风,紧紧跟着两人,没有落下分毫。
一前一后,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耳畔隐隐能够听到水流冲击碰撞的闷响,澜江已然遥遥在望。
壁立千仞,危崖高耸,河道崎岖迂回,水势汹涌湍急,冲撞在像犬牙一般冒出江面的嶙峋怪石上,激起千重雪浪,荡起万道涡流,景象壮阔已极,自有一股峥嵘气象。
但这一切远远不及危崖边上,雪白宫装女子万千分之一的神韵,无可比拟的绰约风姿,以及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让这女子望上去犹如高高在上,俯瞰涛生云灭的神仙妃子,出尘绝世,非是凡俗人物儿。
自苏玉楼这个角度瞧去,正好见得女子完美无暇的秀丽侧脸,本想以“黛眉掠出万里烟霞,眸光凝练千丈烟波”来形容她的眉眼,但思量再三,仍自觉得稍显不及,唯有暗叹造物主的神奇,已非笔墨言语所能穷尽描绘。
饶是苏玉楼览尽世间好颜色,也不由微微一怔,惊奇于这钟天地灵气而生的动人容颜,不过很快便又收敛了心神,恢复了澄澈空灵的平淡心境。
“小姐,苏公子到了。”
红袍人,黑袍人齐齐施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唤道。
宫装女子轻轻的点了下螓首,眸光随之便落在了苏玉楼的身上,她的眼眸很明亮,也很美,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但最深处却蕴含着化不开的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花清泓心弦一颤,侧目望了一眼苏玉楼,迟疑了一会儿,识趣的随着红袍人,黑袍人退了下去,将这地方留给两人。
两人隔空相望,不言不语,苏玉楼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双眸渐渐沉凝,心如止水明镜,返照虚空,洞察虚实,顷刻间,便已捕捉到了一丝气息,这丝气息浩瀚如星汉日月,苍凉如寰宇虚空,至纯至净,无垠无限。
“你的修为……不差!”
宫装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樱唇轻启,赞了一句,适才在苏玉楼探查她的同时,她也在用神念探查苏玉楼的根基。
结果出乎她的预料,苏玉楼根基之浑厚,已远超许多武学圣地,顶尖世家培育的核心子弟。
“除了纳兰天下等寥寥数人外,我认识的同辈之中,罕有能与你比肩之人。”
“这算是夸赞么?”
苏玉楼浅淡一笑,随即问道:“姑娘请我前来,想必已知道我的名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以及请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年龄与他相仿,但修为精湛,绝不比他逊色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宫装女子眸中异色散去,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动道:“我姓姬,名唤曦月,至于请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待你接过我百招之后,再来向我请教不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寰宇奇书(上)!
高崖百丈,狂风凛冽,姬曦月一袭云纹锦绣宫装紧贴娇躯,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曼妙身姿,光可鉴人的青丝随风拂扬,墨发红唇,冰肌玉肤,自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美丽。
苏玉楼微微一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淡然自若道:“以实力换取答案?这样的方式......我很喜欢!”
言罢,还不忘交代花清泓一句:“清泓,一会儿安静观战即可,切莫贸然插手。”
花清泓“嗯”了一声,没有多言,暗自提起了精神。
长吁一口浊气,苏玉楼摒弃一切杂念,视线一瞬不瞬,注视着数丈开外的姬曦月,对他而言,每次跟高手对决皆是一桩宝贵的财富,砥砺武道,磨练意志,验证所学,升华心神,个中好处除非亲身体验,否则实在难以表述。
至于姬曦月的身份,苏玉楼已然明了于胸,姬姓乃是皇姓,初代圣皇一代枭雄霸主,睥睨神州,统御四极**,曾颁布法令,非皇室宗族之人,不得以姬为姓。
姬曦月,楚王长女,皇室最耀眼的明珠,天之娇女。
“注意了。”
姬曦月神色清冷,淡淡一语,随之云袖滑落,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莹白皓腕,纤纤玉指翘起,凌空一点。
一点幽冷玄芒乍现,璀璨光辉流水般铺散蔓延,划分阴阳清浊,形如开天利剑,剖开红尘俗世,向着苏玉楼斩来。
甫一出手,即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功绝学,让观战的三人心神一震,尤其是花清泓,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自他拜入苏玉楼门下,近来获益良多,只觉得这个师尊才学广博,难以测度,心中不禁揣测其极限何处,眼下又当如何应对这一招。
苏玉楼如何应付?
扬手一扫,袍袖流泄飞出,顷刻间,予人一种无限扩展之感,如同流云漫舒漫卷,囊天收地,大有任尔再多精妙变化,吾自以一盖之的巍峨气势。
袍袖过处,幽冷玄芒顿作流萤星光飞散,不复存在。
苏玉楼一生经历玄奇,涉猎武学之广,天下罕见,这一记“流云飞袖”施展出来,端得是气象万千,即便创此武功的人见了,怕也会疑神疑鬼,不敢轻易相认。
一击未成,姬曦月也不气馁,五指轻柔舒展,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的随意一拂。
嗤嗤嗤......
利刃出鞘的轻吟脆响连成一片,五道晶莹剔透的气刃凭空浮现,没有一丝前兆,突兀的出现在了苏玉楼周身四侧,上下飞旋绞杀。
苏玉楼的身影毫无意外,瞬间支离破碎,惹得花清泓下意识发出一道急促的惊呼,但转眼又没见到朱红洒落,残缺破碎的身影也似泡沫般幻灭,一圈圈涟漪过后,消融不见。
红袍人,黑袍人见状,兜帽下的双眸四处游离,仍是寻不着苏玉楼的踪迹,仿佛他整个人一下子遁出了九霄云外,已不在红尘俗世一般。
两人自然不会认为苏玉楼有这等能耐,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五官感知已被蒙蔽惑乱,不辨真假虚实,这个发现让两人猝然一惊。
挥袖拂散“洞玄指”,悄然避开“隐空刃”,俱是一派悠然从容,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对方竟好似脱胎换骨,武功远超从前!
红袍人口中念念有词,单手连掐印决,随即食中二指并在一起,横抹双眼,再次睁开红芒跳动的眼眸,凝神望去。
上面!
苏玉楼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已跃至姬曦月的上空,头上脚下,掌蕴无穷无量之气,雷霆霹雳般迅猛击下,
掌似穹庐,覆盖四野!
姬曦月顿觉四周好似竖起了一道道瞧不见的铜墙铁壁,除此之外,心神也被牢困紧锁,难受至极。
口中娇喝一声,姬曦月心神收拢,随即悍然腾冲,直如蛰伏已久的潜龙跃出深渊,直入云霄,挣脱枷锁,紧接着,又于刻不容发间,翻掌朝上印去。
砰!
掌力交织激荡,僵持不下,掀起阵阵狂飙劲风,狰狞密集的裂痕由上至下,像是魔鬼的爪牙爬满了整个高崖,大块大块的山石松动落下,坠入江中,激起道道水柱。
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澜江山峡,这座檐角般高高翘起的山崖终是经受不住,坍塌崩碎,两道白色人影连同落石一起,径直向着下面湍急的江流落去。
目睹这一幕的花清泓三人心里一惊,连忙提气纵身,赶至崖边,朝下俯首望去。
但见两道模糊不清的白色人影脚踏碎石,于半空中腾挪辗转,移步换位,闪电般隔空交掌,匹练也似的掌力横冲直飞,将空气拉出道道水痕一般的翻滚气浪!
一些石头还未落入江中,便已被浑厚掌力波及,爆碎成了齑粉。
侧身避过苏玉楼一道洞金裂石的锋锐指力,姬曦月婀娜有致的娇躯轻轻一摆,便似壁画上的飞天仙子,飘然掠出,晶莹玉掌泛着灿灿神辉,裂破长空,飞将斩落。
掌刀锋芒迫人欲绝,苏玉楼不慌不乱,身如流光掠影,凌空飞闪,脱离了掌刀封锁,鬼魅般落在了姬曦月的身后,掌起移山覆海之势,劲气暗藏,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掌拍向姬曦月的脊背。
姬曦月单脚轻点落石,纤细的腰肢一扭,娇躯飞旋,一掌斜拍,清风拂云般卸去了苏玉楼的掌力,一掌风驰电掣般平推突进,击向苏玉楼的面门。
双掌分使阳刚,阴柔两套掌法,姬曦月临阵应变能力极为不凡,显然搏杀经验丰富,这一掌倘若落实,苏玉楼绝难逃脱开颅破脑之厄。
心下凛然,苏玉楼不敢轻懈怠慢,一招“巨神抬臂”,自下而上,以臂撞臂,险之又险的架开了姬曦月这一掌。
凭借劲气相冲之力,苏玉楼双手舒展,倒掠飞出,优雅从容的落在了一块江中怪石上。
姬曦月也徐徐飘落,恰似一朵无暇白云坠落人间,安稳的立于一块怪石上,跟苏玉楼遥遥对立。
咚咚咚!
高崖碎石紧接着落入江中,溅起重重水幕,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苏玉楼双眸神光炽盛,气机弥散,上升下潜,须臾间,便与江中激流,山峡急风混溶如一,扬天一声长啸,左手作托天之状,向上一抬,而右手则作覆云之状,朝下按落。
霎时间,飞腾的江水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托起,悬而不落,水面接连爆炸,一道道水柱直冲天穹,矫若游龙,飞舞着直往姬曦月扑去。
空中急风涌动不休,相互融合,相互挤压,隐隐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嗡鸣闷响,汇聚成一道道凛冽飓风,凌空乱旋奔走。
一上一下,交叠融汇,封天锁地,无处可逃!
第一百九十章 寰宇奇书(下)!
风御水,水御风,风水相御!
苏玉楼气机无休无止的扩张攀升,充盈虚空,适才掌自天降,崩碎山崖,将姬曦月逼入这山峡之间,江水之上,皆是他有意为之,唯有占据天时地利,他的一身玄功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飓风狂呼肆虐,水龙夭矫飞舞,覆天盖地,封锁十丈空间。
姬曦月的平静神态首度打破,此刻的她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上,又像是坠入了重重飓风之中,无依无靠,随时都有被淹没撕碎的可能,这种直接的可怕感官,让姬曦月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玉臂高举,姬曦月冉冉升空,违反自然常理,一寸寸的向上拔高,莹润雪玉的肌肤泛起了烟霞流光,炽烈耀眼,光照大千。
化天地为烘炉,焚灭世间万物!
山峡间像是升起了一轮煌煌大日,将天地映照的纤毫毕现,气焰热流,直将空气都焚灼的扭曲模糊,一片朦胧,以姬曦月为中心,倾覆漫卷的江水次第蒸发,白烟浓霭喧嚣直上。
滚滚热浪奔腾狂涌,挟云卷雾,宛如脱缰野马,须臾间,一道道螺旋飓风给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高崖上,红袍人见得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也失去了往日临危不乱的镇静,双眸圆睁,喃喃道:“寰宇奇书,这是寰宇奇书,十阳篇,天地烘炉一式,苏公子好能耐,竟能将小姐逼到这个份上。”
一向呱噪唠叨的黑袍人此际却没了动静,一反常态,静的出奇。
花清泓闻听黑袍人的喃喃自语,不由紧张了起来,握住剑鞘的手紧了紧,注视着崖下江上,出于私心作祟,他自是更希望苏玉楼得胜。
苏玉楼身躯挺拔如松,岿然不动,没有一点绝招遭破的颓丧,双袖轮换挥拂,泼洒出起伏跌宕的潮汐劲气,拨开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
眼下山峡间云岚蒸腾,遮眼蔽天,让人不禁怀疑自己到了九霄云上,姬曦月裙裾飞扬,青丝飘舞,身处茫茫白云间,气势较之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扬起修长玉颈,姬曦月玉容上浮现出崇高圣洁之态,一手朝天,一手指地,随即转运周天,环抱太虚。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斑斓绮丽的光景变得苍白无色,无色苍白又转化作深沉的幽暗,近处的水花交迸之音,远处的虫鸣鸟叫之声,也归于默然沉寂。
没有了时空的概念,没有了四方上下,唯一存在的即是无垠黑暗,以及黑暗中的苏玉楼,姬曦月。
天地未判,鸿蒙未生,一切皆处于最原始的虚无。
忽地,一点难以形容的瑰丽火光乍现,爆碎开来,化作燎原之势,黑暗虚无被这一点点火光撕裂,重造宇宙洪荒,繁星摇曳升起,起初还是暗夜中明灭不定的烛火,倏忽已化为浩瀚星河。
漫天星辰之光,惊心动魄,绚烂瑰丽之极,而在这无垠宇宙之中,姬曦月肩披日月,沐浴星辉,恍若亘古以降,执掌诸天日月星辰的神女。
“日月掌中握,寰宇胸间藏,你确有能耐一睹寰宇奇书的玄奥。”
姬曦月悠然轻吟,动听的嗓音仿佛跨越了星海汪洋,亿万光年,予人一种遥不可及,沧海桑田谈笑间的奇特韵味。
见证了宇宙由无至有,创生开辟的恢弘景象,苏玉楼内心思绪澎湃,几乎难以自持。
面对犹如寰宇中心,执掌无量权柄的姬曦月,苏玉楼更是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到了极点,冥冥宇宙中似有一股意志,降临于他的心灵深处,驱使他叩首臣服,顶礼膜拜。
寻常宗师高手易地而处,心灵防线恐怕顷刻便得瓦解溃散,神志受制,被这股意志操控驾驭,难以自已,但苏玉楼遍战诸方世界,心志何其坚韧?
心神颤动的瞬间,苏玉楼立时警觉,连忙收摄意识,拂去灵台尘埃,他心中坚信,姬曦月纵然厉害千倍万倍,也绝无这等创生世界之能,即便长生久视,俯瞰人间甲子春秋如一瞬的仙魔高手,也只能依托于天地,开辟洞天。
这无疑是一种类似于般若心剑,又远远高于般若心剑,自精神层面压制对手,令其战意消磨损耗,不战自溃的神通手段。
苏玉楼双目精光如电绽闪,暗自思忖:这便是寰宇奇书么?
初代圣皇横扫**诸侯,覆灭宗门无数,才得以创立大周皇朝,期间收刮的神功宝典难以计数,最著名的还是“寰宇奇书”这一部直通大道的武学道藏,传闻这部奇书能驾驭天地日月星辰之力,拥有颠倒阴阳时空之能,神通无边。
姬曦月美眸中掠过一丝异色,轻“咦”一声,对于苏玉楼能够抗拒“宇宙意志”,微感意外,需知寰宇奇书的神通一现,寻常大宗师也得俯首败亡。
徐徐探出冰雕玉琢的手,姬曦月凌空按落,
浩瀚星河动荡摇颤,顿时光辉炽盛,连宇宙最幽暗的角落也被照亮,一缕缕星光倾泻,飞渡孤寂宇宙,茫茫虚空,直朝苏玉楼碾压过来。
视线中皆是璀璨星光,铺展成潮汐光浪,无边无际,有始无终,直欲将他掩盖埋没,化为宇宙尘埃才肯罢休。
心神攻伐之战,最是艰险,苏玉楼丝毫不敢保留,连忙运转起了融合“山字经”之后,已然蜕变的天魔精神**。
双眸瞳孔微微一颤,随即迅速膨胀,吞噬了眼白,眼眶内墨黑一片,苏玉楼整个人变得邪异无常,背后空中黑雾氤氲翻滚弥漫,一尊面含芸芸众生之相的天魔,似自欲界跨越时空而至。
这尊天魔浑身萦绕着贪婪,嫉妒,**,憎恨等负面情绪,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一切恶念的集合体,一股引人腐朽堕落的邪恶意志浸透宇宙,仿佛要将一切生灵的理智扭曲混淆成一团乱麻。
璀璨星光到了苏玉楼的近前,也变得黯淡腐朽,晕染成了漆黑墨色,环绕在了天魔身上。
姬曦月面色动容,惊诧开口。
“天魔宝?你是大自在天魔的传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脉!
自古以来,天地无独有偶,故有阴便有阳,有善便有恶,修行之道亦复如此,即有玄儒佛道,自然也有鬼魔妖邪,彼此对立共存,继而演化世间万千证道法门,其中大自在天魔一脉素来单传,自上代天魔传人墨无心殁后,至今尚未出现新一代的天魔传人。
姬曦月皇亲贵胄,见识非凡,远不是寻常江湖中人可比,一眼便瞧出了苏玉楼精神秘法的跟脚底细。
“不对,虽是天魔宝,但是又残缺不全,似是而非......”
喃喃低语间,姬曦月一双“春山”也比拟不及的婉约秀眉轻轻蹙起,凝脂玉手结出一个玄妙无比的法印。
人发杀机,移星换宿!
浩瀚繁星轻移缓转,轨迹千变万化中,又蕴含着恒定不变的规律,一股久远的恐怖力量似自沉睡中渐渐复苏,繁星明灭不定,愈转愈急,愈转愈快。
宇宙化汪洋,繁星起惊涛!
亿万兆星辰汇聚成旋涡浪流,汹涌奔至,每一颗星辰都焕发了生机,孕育出一尊神灵,遁形而出,乘浪踏来。
羽衣星冠的仙君;宽袍大袖的道尊;七彩霓裳的神妃;龙袍帝冕的天帝......刹那生灭间,亿万诸天神魔降临。
这绚丽而又玄奇的一幕,已无法用任何言语辞藻来形容,只因这不是描绘点缀,而是多余的“累赘”。
寰宇奇书仅限冰山一角,已显现无上威能,虽然这只是心灵争斗,神意拟化,但臻至仙魔,乃至更高层次的境界,未必不能化虚为实,转假成真!
苏玉楼墨黑的眼眸平静无比,以无常魔心驾驭世间种种**妄念,世人常称凶狠毒辣,乖戾阴邪之辈为魔,然而这些冠以“魔”名之辈,绝大部分都是**妄念的奴隶,真正的魔出入有无之间,不受欲念驱使,有情无情皆是我。
这即是苏玉楼心中的真魔,天魔,正所谓魔由心生,融汇“山字经”的奇特性质,将内心刻画的魔念,魔性具象显化,这等变化异数,便是创造“天魔宝”的人也未料及。
此时此刻,宛如“背后灵”的大自在天魔双掌合拢,萦绕周身的负面恶念,氤氲黑雾凝聚成一朵黑莲,脚踏黑莲,大自在天魔诵念魔音,惑乱心神,腐朽神智。
一尊神灵闻听魔音,圣洁的面容逐渐狰狞扭曲,呲牙凸目,勃发出暴虐,邪恶的气息,恰似病毒滋生,转眼间已化作瘟疫蔓延,一尊尊神灵陆续腐朽堕落......
心灵攻伐之际,苏玉楼,姬曦月两人真身也非安然相处,真气透体而发,排兵布阵,激烈厮杀!
江水受气机激荡,一道道水柱不断的轰然炸裂,溅射喷涌,身下的水流遭到劲气风暴牵扯,更是极速旋转起来,化作龙卷涡流飞旋逆转,冲天而起,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吞没。
澜江之上,涛浪横生,向着周遭堆叠排开,冲击崖壁,顿时露出了一点久不见世的河床,沉积在江底的淤泥被气劲掀起,将雪花般清澈的江水染得污浊不堪。
轰隆隆的闷响连绵不绝,滚动如雷,少顷之后,数丈大小的龙卷涡流骤然溃散,两道人影各自倒飞而出。
散碎的气劲落在倒卷回流的江面上,绽开一朵朵晶莹水花,花开顷刻,复又花谢,继而化作点点滴滴的水珠坠下。
苏玉楼身影飘掠十丈之远,落足水上时,连连后退了数步,踏起几圈波纹涟漪,才堪堪止住身形,面容微微泛白。
天魔宝残缺不全,诸般秘法也不完整,变化上自是难及寰宇奇书,这一场心灵攻伐,他最终还是输了一招。
不过经此一战,苏玉楼也获益匪浅,其间虽是凶险莫测,但事后沉淀下来,武学修为上必将更进一步,且对于他完善弥补天魔宝有着极大的催化作用。
百招已过,两人相继罢手。
姬曦月迎风而立,姿态仪容,美不胜收,风华绝代,双眸灿若星辰,闪动着秘不可测的智慧与神采,注视着苏玉楼,良久之后,才微垂眼睑,幽幽轻叹。
“今番一试,足可证明你确实未曾觉醒神脉,但是以你的修为而言,已然能够比肩武学圣地,顶尖门阀的嫡传弟子,堪称天骄人杰,小湖小谭中可养不出你这样的蛟龙,而且关于你的消息十分稀缺,寥寥无几。”
“苏玉楼,你的心中......似乎隐藏着不小的秘密呢。”
她这少许女儿态的轻叹,大违初见时,高高在上的清冷淡漠之姿,显露出颠倒众生的美态,让人感觉她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不可触摸。
苏玉楼面容古井无波,将一切情绪收敛内藏,心中没有放松警惕,与之相反,她的这一席话,令他戒心大起。
“人生于天地之间,心中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的秘密,我有,郡主亦有,即是秘密,便不可言,不可说,不可追根究底,郡主以为然否?”
姬曦月玉手轻梳着腮边青丝,闻言赞道:“言之有理,事实上,我也并无窥探的意思,望你勿要介怀。”
苏玉楼笑道:“好,郡主能否说说你口中的神脉是怎么回事,跟我又有何关联?”
刚才姬曦月的话,让他明白对方找上自己是事出有因,而神脉必然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么......
神脉是什么?
苏玉楼很想知道,他本就是一个求知欲强盛的人。
姬曦月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讶异道:“你不知道?”
苏玉楼略作沉思,记忆中的确没有一点关于神脉的事儿,他也没有不知道装作知道,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姬曦月说了一句意味莫名的话,仰起螓首,让风雨拂过脸颊,随即香泽微吐,话音袅袅,恍若世外仙音。
“你不知道神脉,当该知道上古魔神吧?”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坦言道:“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多。”
姬曦月语气舒然,慢条斯理的述说道:“上古魔神,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而具备天赋神通,他们的血裔也有机会觉醒血脉中的天赋力量,也就是神脉,当然,血脉越稀薄,觉醒的可能越小。”
“换而言之,拥有神脉的人,即是神裔!”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两害取其轻!
姬曦月言到即止,红润的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似要预留充足的时间让苏玉楼消化这一段信息。
血裔......神脉......
苏玉楼低垂的眼眸微微闪烁着,倘若姬曦月言语皆实,没有胡口假话,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流淌着上古魔神的血脉,虽然淡薄的微不可计。
“郡主大费周折的遣人请我来此一会,仅仅只是想试探我有没有觉醒所谓的神脉?怕是不止如此吧?”
姬曦月颔首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事实上,你与我,甚至与姬家都有着颇深的渊源,按照年龄辈分来算,曦月当该唤你世弟才是。”
苏玉楼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怒之色,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平凡的事儿,世上或许有无数人想跟大周皇室攀上关系,但其中绝不包括他,世间事缘起缘灭,能陪他走到最后的除了时间......便只有他的道!
他真正能倚仗的不是某个人,不是某个势力,而是他自己的实力。
况且,这具身体在他还没有入主之前,只是一个没名没姓,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乞儿,没有无故的爱,也没有无故的恨,倘若前身真跟姬氏皇族渊源极深,断无落得这般田地的道理,还是说,人走茶凉......
一时间,苏玉楼心中思绪万千。
江上微风徐徐,萦绕在姬曦月的身边,淡淡水汽朦胧,衬托得她好似不属于这方世界一般,见苏玉楼蓦然沉思,没有说话,姬曦月抿了抿红唇,踌躇再三,再次开口。
“苏玉楼,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儿。”
苏玉楼闻言,微微缓过神来,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轻笑道:“郡主不妨说说是什么事儿,举手之劳的小事儿,苏某人乐意效劳。”
言外之意,大事儿就敬谢不敏了。
姬曦月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少有的露出薄嗔之态,狠狠的瞪了苏玉楼一眼,随即幽幽说道:“事情千头万绪,一时难以说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瀚海国?”
“瀚海国?”
苏玉楼皱了皱眉,沉吟道:“西域族群繁杂,百国林立,据我所知,这瀚海国正是其中之一,且当代瀚海国主雄才大略,励精图治,致使国力蒸蒸日上,十余年前,远交近攻,曾先后灭了十余个国家,一举成为西域最强大的王国,当然,这些都是我从坊间听来的,也不知是否有误。”
姬曦月轻叹道:“你说的一点不差,就在半年以前,瀚海国借进贡之机,向圣皇提出了联姻的请求,聘礼则是......乌蝎,西邱,安息这三国之地。”
“好大的手笔!”
苏玉楼抚掌赞叹了一句,乌蝎,西邱,安息这三个国家,正是覆灭于瀚海国手中的西域诸国之一,已有五分之一个益州大小,换作他是大周圣皇,怕也会动心。
视线落在姬曦月的脸上,见她绝美的俏脸有些阴沉,苏玉楼如何还能不明白?哑然失笑道:“当今圣皇膝下只得一女,且已嫁人,想必这联姻人选,便是曦月郡主你了,不过瞧郡主的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桩婚事。”
姬曦月脸上阴云散去,神色略显冷峭:“这是自然,西域苦寒之地,我又岂会愿去?瀚海国王子更是碌碌之辈,哼,不提也罢,再者,我心无旁骛,已将此生寄托于长生大道。”
提及“瀚海国王子”时,姬曦月冷峭的玉容上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之色,苏玉楼收之眼底,心中了然,想来这韩海国王子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以至于令她如此厌恶。
苏玉楼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国家大事远非我能插手,郡主怕是找错人了。”
姬曦月坚决笃定道:“不,你能!”
苏玉楼剑眉微扬,双目微阖,恍惚间似想到了什么,凝声询问道:“郡主此言何意?”
“何意?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你之间有一纸婚书。”
怅然说罢,不待苏玉楼惊讶错愕,姬曦月又神色复杂的补充了一句:“这婚约是先皇与你祖父姜神王早年定下的,而你祖父姜神王早已亡故,虽然最开始知道你姓苏时,还让我十分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
苏玉楼深深的吸了口气,抚手揉了揉额头,微感苦恼,江湖风波恶,此话果然不假,他还没主动寻事儿,这麻烦事儿便自个儿寻上门来了。
大周先皇定下的婚约,当今圣皇自然不敢撕毁,否则岂不是狠狠打了他老子的脸?
姬曦月亦不敢悔婚,或者说,也不想悔婚,倘若想要促成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唯一的突破口,即是让他主动退婚。
这故事怎么......
还有姜神王,也需事后细细查明。
“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坚定立场,彻底坐实这桩婚约是吧?”
姬曦月闻言,盈盈含笑道:“一点就通,也省了我的唇舌功夫,跟聪明人打交代,果然要比跟蠢人打交道轻松许多。”
“承蒙夸奖。”
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苏玉楼望着天际云卷云舒,悠然开口道:“郡主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你可知道,当下我正在思考两个问题,究竟是顺从我的内心?还是屈服于我的理智?”
理智上告诉他,绝不该插手这件事儿,这中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多,瀚海国向大周皇朝请求和亲,十之**便是想借助大周皇朝的力量,牢牢坐稳西域霸主的地位,苏玉楼曾是北宋逍遥侯,这一点不难看出......
最关键的还是取决于大周圣皇的态度,一个称雄西域的盟友,三个国家的领土,这等分量......不知在大周圣皇心中又值几何?
他现在几乎半只脚踏入了一场政治旋涡......
至于内心方面,则又不允许苏玉楼知难而退,非是出自真心实意,而是迫于压力妥协,连尝试博弈的勇气也没有,终是有违内心,今朝可以退一次,他日便可退第二次。
修行即是修心,这简单六个字,愈是往上走,苏玉楼愈是认知深刻,念头倘若不通达,迟早会化为修行道路上的关隘壁障,甚至演变成心魔。
一些先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
理智,内心,两害取其轻,又该舍谁取谁?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迦楼罗令,血髓神花!
江上微风渐冷,细雨渐寒,眼见苏玉楼默然不语,姬曦月长叹口气,樱唇轻启,语气和缓了许多,谦然说道:“我知道这样的请求有些强人所能,也很......也很令你为难......”
话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苏玉楼侧过身子,眼眸中流转出温润晶莹的神光,清雅浅笑,半是调侃,半是感慨的说道:“苏某一直以为郡主清冷孤高,自行其是,不会理会旁人的感受,未料竟是看走眼了,郡主原来也会为苏某考量,真是幸甚何如。”
姬曦月闻言,神色好一阵变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或是辩驳这一番话。
苏玉楼仿佛瞧不见姬曦月的尴尬,慢慢弯下腰,双手并拢,掬了一汪水,扬手泼洒了出去,水珠琉璃晶莹,溅起点点水花涟漪,过了一会儿,苏玉楼又直起了身子,环视着四周陡峭峥嵘的崖壁,徐徐开口。
“人生犹若静静流淌的长河,须得碰上谯石堤岸,高山峡弯,才会溅起飞洪惊涛,壮阔波澜。”
“坦白的说,对于这桩婚事,我虽不赞同,但也不反对,我不排斥娶郡主这样一位貌美如仙,天资非凡,可携手一览顶上风光的女子为妻,如果对方不是什么瀚海国的王子,而是一个普通百姓,江湖侠客,且你二人又相互爱慕,苏某也非是不通情理之人,自会潇洒放手。”
“然而事实没有如果,假如我此刻放弃,自己也摸不清有几分心意是出于敬畏顾忌,这或多或少会让我心里有些郁结不快......”
姬曦月眸光一亮,玉容浮现出几分喜色,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嘴角挂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苏玉楼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利弊祸福,相依相存,不过我这人习惯凡事先往坏处想,再考虑好处,坏处如今我已想通透了,郡主且说说你事前准备许诺我的好处又是什么吧?”
目前他的理智要更占上风一些,但最终能决定天秤倾斜的筹码,还是利益,真正能将两个不相干的人捆绑在一起的......也唯有切身实际的利益!
故而苏玉楼没有一口把话说死,留有圜转的余地,舍谁取谁,多少存着一些待价而沽的心思,想瞧瞧曦月郡主能拿出怎样的筹码,又价值几何?
“果然......”
姬曦月七分了然,三分无奈的一笑,扬手抛出一块事物,化作一道白影飞射过来。
苏玉楼一把抄在掌中,翻手定睛一瞧,但见是一枚白色玉令,玉令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翅大鸟图纹,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姬曦月耐心解释道:“天外天八部玉令之一的迦楼罗令,你可以此令调度驱使天人高手以下的迦楼罗部众,亦可查阅权限内的一切情报,秘辛......”
言罢,姬曦月又将天外天的基本信息,以及迦楼罗令的使用之法述说了一遍。
天外天......
苏玉楼心中沉思,按照姬曦月的概括,这是一个罕有人知的势力,且除了道门,大周皇朝以外,绝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个顶尖势力,如此说来,这枚迦楼罗令确实有着不小的力量。
而且,较之于它调度驱使迦楼罗部众的作用,苏玉楼更为看重的是情报,秘辛,毕竟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太过趋近于表象,无法深究内里......
掂量着手中的迦楼罗令,苏玉楼目光平静的直视着姬曦月,不言不语,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姬曦月沉吟少顷,又再度许诺道:“除此之外,待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会附送你一株血髓神花,你虽有魔神血脉,但已过了觉醒的年龄,而血髓神花却能助你觉醒神脉,这一点,我可以道心起誓。”
“原来你试探我有没有觉醒神脉,目的便在于此。”
苏玉楼神色恍然,上古魔神天赋能力独一无二,实力也丝毫不比仙魔级高手要差,即使神脉觉醒,只有上古魔神十分之一二的天赋,亦是极为可观,这个筹码毫无疑问要比迦楼罗令更有分量,更让苏玉楼动心。
“没了?”
姬曦月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苏玉楼的贪得无厌,语调微沉道:“没了!”
苏玉楼笑道:“其实郡主还漏算了一样好处。”
姬曦月正疑惑不解间,便又见苏玉楼轻笑道:“曦月郡主,以及楚王殿下的友谊,这一点可不比前两者逊色。”
“好,这个也算。”
姬曦月怔了怔,明白苏玉楼已经应下,不由莞尔一笑,随即肃容道:“圣皇曾与瀚海国使者定下十月之限,十月之内必须找到你,距今为止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便会将你的信息呈上去,皇室碍于颜面,不会插手此事,因此你面对的仅有瀚海国一方,倘若有天人及以上的高手干涉,我......我会设法替你拦下,因此当瀚海国的人寻上你时,无论许下什么,还是......总之希望你不要反口失约。”
四个月的过渡时间么?
也就是自下一个世界回来之后,时间还不算太紧张.
苏玉楼颔首回道:“郡主放心,苏某应承之事,便绝无反悔之理,假如没有别的事儿,苏某就先告辞了。”
姬曦月玉手朝着旁边一摆,道:“请便。”
把掌中的迦楼罗令收好,苏玉楼长笑一声,飘然飞起,连续几个腾掠之后,登上了高崖,朝着花清泓淡淡说道。
“清泓,事情已了,我们走吧。”
花清泓没有多说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安静的跟在苏玉楼后面,转身离去。
一路上,苏玉楼都在沉思,这次与姬曦月一会,收获的信息实在太多,神脉,瀚海国,姜神王.......
他需要仔细的再将脉络梳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风铃声,以及马蹄声,车轮轱辘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苏玉楼收拢思绪,回头望去,当瞧清驱驾马车之人的面貌时,长眉微蹙,双眸一凝。
“是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冥山脉!
马车的女子玉手提着缰绳,一袭血红色的流仙裙柔顺如水,绣着繁密的金丝缠枝花纹,纤腰细细,不堪一握,青丝如瀑,光可鉴人,五官细腻精致,堪比最上等的瓷器,但气质诡艳幽冷,予人一种地狱勾魂艳鬼的奇异感觉。
烈的像火,艳的像血的红唇微微上翘,红衣女子噙着一丝惑人的笑意,桃花眸子波光流转,仔细的打量着苏玉楼,呢声道:“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荒野山村,跟苏玉楼缘悭一面的念奴娇。
苏玉楼眉宇舒缓,轻笑附和道:“是啊,世界真小,自上次跟姑娘一别,也不过匆匆数月光景。”
念奴娇微斜着螓首,一双凝脂玉手轻轻的梳拢着青丝,慵懒柔媚,眼眸含情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奴家跟俏郎君缘分不浅,说不定上辈子我们还是夫妻呢。”
她的声线轻柔而又充满磁性,落入耳中,就像是猫爪子挠在了人的心口上,惹人遐思,浮想联翩。
斜睨了一眼自家耳根微红的大弟子,苏玉楼没有接话,转而说道:“姑娘驱车追上来可是出自于曦月郡主的授意?”
数日前,他在花雨城第一次瞧见姬曦月车架仪杖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而这道气息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个诡艳的红衣女子。
当时,苏玉楼还有些诧异,念奴娇隶属于“百鬼”组织,怎么又跟大周郡主,楚王之女扯上了关系,不过想到此女帮他和小和尚击杀闻人秋泽的举动,心中又生出了许些猜测。
“你怎么知道?”
念奴娇美眸微微睁大,白皙的俏脸上流露出错愕之色,转眼又似想通了一般,幽幽轻叹道:“唉,令主姐姐还真是不够仗义的,连奴家的底细都告诉你了,果然姐妹再亲,也亲不过未来丈夫,没错,奴家就是令主姐姐派来的,她让我好好盯着你,防止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苏玉楼轻哂一笑,他虽与姬曦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自问还算有些了解,断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摇了摇头,苏玉楼悠然道:“这次她可派错人了,苏某不会拈花惹草,但是耐不住姑娘你监守自盗啊。”
念奴娇闻言,柔媚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再次上下打量了苏玉楼一遍,仿佛要重新认识他:“我原本以为俏郎君是一个严谨守礼的谦谦君子,怎料竟是一个轻浮浪子,唉......”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无限的失望伤感,楚楚柔弱之姿,让人恨不得搂入怀中,好生怜爱。
连苏玉楼一时也分不清她这是天生媚骨,还是修炼了什么奇异媚术,温言说道:“苏某言行举止如何,一向取决于对何人,对何事,恰好,姑娘非是一般人。”
念奴娇撅了撅嘴,腮帮微鼓,有些气结,半晌后,服软认输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奴家就是来充当信使的,负责传递消息,同时照看着你,免得俏郎君你英雄气短,不声不响的死掉了,那么,不仅令主姐姐伤心,连奴家也会难过哩。”
“嗯,就是这样,俏郎君你先上车吧。”
苏玉楼轻笑着道了句“原来如此”,对于念奴娇的话,他半信半疑,但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踏上马车,撩开帘幕,进了车厢。
花清泓连忙跟上,忽闻一阵香风飘来,一只玉手横住了去路,将他拦下,但见念奴娇笑吟吟道:“你就是俏郎君的小徒弟,花清泓是吧?”
神色一怔,花清泓疑惑道:“正是,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念奴娇翘起青葱玉指,指了指车厢,说道:“你师尊能进去,你不行,呐,这个是你的。”
说着,拉过花清泓的手,将缰绳放在了他的手上,随即盈盈起身,姿态娇慵的伸了一个懒腰,凹凸起伏的诱人身材显露无遗。
“刚才你师尊不是说了句监守自盗么?奴家觉得这个提议甚是不错,或许再过几天,奴家就是你的师娘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师娘有事,弟子服其劳,故而这驾车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师娘有些乏了,就先不陪你啦。”
玉手轻掩红唇,念奴娇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意的进了车厢,留下面容僵硬呆滞,低头瞧着手中缰绳愣愣出神的花清泓。
车厢内陈设雅致,念奴娇进去之后,落落大方,没有丝毫顾忌的坐在了苏玉楼的身边,提起搁在一边的五弦琵琶,以丝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动作轻柔,如同呵护着一件心头至宝。
“俏郎君,你这小徒弟挺可爱的,呆呆傻傻的,一点也不像你。”
苏玉楼斜睨了她一眼,刚才外面的话一字不差,悉数收入了他的耳中,不禁哑然失笑道:“清泓寡言少语,悟性却是不差,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逗弄他了。”
念奴娇轻哼一声,巧笑嫣然,得意洋洋道:“这可不行,俏郎君你不好欺负,奴家只好欺负你的徒弟了,你要是心疼了,舍身以代也不失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苏玉楼深吸口气,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一切随你的意吧。”
自觉又吃了一个瘪,念奴娇大不乐意,煞是好看的黛眉频频紧蹙,沉默少顷,问道:“适才忘记问了,你们师徒二人打算去哪儿啊?”
苏玉楼阖上双目,没有回话,就在念奴娇即将泄气的时候,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
“青冥山脉!”
......
青冥山脉地处蜀中东部,以及荆楚一地的接壤之处,连绵纵横数百里,广袤无边,内中断崖险峰,恶谷深涧难以计数,传闻山脉深处更有异兽妖禽盘桓,生人勿进。
云渊郡城毗邻青冥山脉,依山傍水而建。
经过半个月连续赶路,苏玉楼一行人已抵至云渊郡城,透过车帘,举目望去,近十丈高的城墙巍峨雄壮,宛如一座峻山峭壁耸立于大地之上。
时下城门处人头攒动,车马如龙,黑压压的一片,十分热闹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