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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不醉     御道封仙txt下载     御道封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三百年后论天下

    听了赵懿一席话,楚天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赵懿眼中的杀机稍瞬即逝,淡笑一声:“只是三百年过去,不知这九州四域当中,可还有人记得那个执剑杀透天下的赵疯子?”

    赵懿话中显出了几分自嘲意味,三百年前他手执一剑,因心中执念,险些将大半个北玄江湖杀了个通透。

    倒不知三百年后,可还会有人记得当年那场弥漫北玄的腥风血雨?

    可还有人会记得那名青衣负剑的蜀云剑仙?

    楚天卿笑道:“江湖江湖,似江也似湖,纵有神仙人物将一座大山砸入湖中,溅起了滔天巨浪,但三百年的漫长岁月后,也就没了涟漪。”

    凡人也好,仙人也罢。

    江湖上的武夫,仙门里的仙人,大多都比较健忘,江湖匆匆百年,对于世俗凡人而言,人生太短,就算是活过了十几二十个甲子的仙人,又怎会去惦念着一个早该被湮没于历史的人物?

    纵是那个六百年前便名冠天下的青衫风流客又能怎样,只要再这座江湖中隐去十余载,终究也要被世人淡忘。

    三百年兴衰更替,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对于天下而言,纵然是赵懿一剑挑起的腥风血雨能淋透整座北玄江湖,但毕竟十年百年后,也就只沦为后世人茶后餐前的言语笑谈罢了。

    赵懿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连连道了三个“好”字,那叫一个豪迈,“既然三百年前那座大山溅起的浪花觅不着踪迹,那老夫便搬一座更大的山,将这片江湖砸个天翻地覆!”

    楚天卿则是不由一笑,打趣道:“前辈就不怕重蹈了三百年前的覆辙,再被关押百余年?”

    赵懿不以为意,道:“三百年前老夫能以七品天丹境杀透北玄,剑下天丹修士,可曾少过?只要老夫有一剑在手,天下神仙人物,纵是一品天丹,半步化神,也能一剑杀去!”

    “东玄蜀道出剑仙,化神之下赵无敌!”

    楚天卿只觉心头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句流传三百年的古言。

    自从三百年前那场北玄的腥风血雨之后,赵懿的名头纵然是放在今日,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名人,当年赵懿一剑杀遍北玄,杀去的纯元、墟丹修士不计其数,纵是天丹修士,也被他一剑斩过几位。

    要知道当年御剑北行时的赵懿,纵然跻身天丹修士之列,但毕竟只有七品天丹,在他斩杀的天丹修士中,不乏五品天丹以上的修士,甚至当年名冠北玄的三品天丹真人,也是被他一剑重创,废去了手脚。

    赵懿剑道造诣举世无双,试问天下用剑之客,谁能与其比肩?

    悉数数来,也便只有江都棋剑府中剑术无双的叶天涯,以及当年那位喜好饮酒作赋,品茶论剑的清酒剑仙李清白能与其相提并论。

    这才有了化神之下赵无敌的说法!

    如此一位神仙人物,若真就如此湮没在历史长河当中,岂不可惜?

    当年赵懿走火入魔,陨落于北玄的消息传出,便引得天下无数修士为之叹气惋惜,所以就算赵懿当年在北玄掀起了那场血染北玄半壁天下的腥风血雨,也没有落下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头。

    楚天卿笑道:“若是前辈三百年后重新出山,倒也不知北玄那天丹修士们,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赵懿不置可否,两人顺着来时的洞穴向着洞穴上方走去,赵懿目光望着洞口,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方才淡然吐言道:“兴许三百年后的天下,会更加精彩吧。”

    楚天卿愣了愣,只觉得赵懿的话中,除去了对这三百年的感慨,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穿过狭长的洞穴通道后,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处石洞当中,赵懿望着近在咫尺的石穴的洞口,面无表情,只是脚步踏着地面,朝着洞口走去。

    就在距离洞口不足三尺之处,一道无形的力量,便是陡然出现在了洞口,赫然就是将赵懿困在洞中三百年的那道封印结界。

    赵懿伸手贴在那道薄如蝉翼的结界上,当即便是在结界上激荡起一阵涟漪,一股狂风骤然迎面朝着赵懿袭来,但与十日之前不同,此时的赵懿身形并未挪动半步,而那股席卷而来的狂风,也仅是维持了一瞬,便尽数退散而去。

    只见赵懿掌心霞光异彩,一股磅礴无匹的灵气汹涌而出,灌注进了那道无形的封印结界当中,之间那结界屏障之上,激荡起一阵涟漪,好似锅中煮沸了的水,失去了原本的平静。

    紧接着,随着那一丝丝一缕缕磅礴灵气的灌输,那道屏障上浮现出的涟漪,便在刹那之间停止了下来,随后整道屏障便如同一层一捅即破的窗纸般,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随即迅速分崩离析,化为乌有。

    抬眼望去,龙池峡谷间雾气弥漫,一眼望不见他物,但却令得楚天卿心中一宽,心中释然至于,楚天卿倒也有几分惊异。

    天丹与墟丹的差距,果真有如云壤之分,先前墟丹三品的赵懿,纵然是全力一击,也难以撼动这道封印一丝一毫,可眼下赵懿跻身于天丹境界之后,仅是翻手覆掌,便将这道封印直接化解而去。

    “此地结界既然已破,龙池山脉中设下的七七四十九重锁仙大阵,也便失了阵眼,不攻自破,你也便走吧。”赵懿站在洞口,负手而立,佝偻的身躯稍稍一挺,脊背挺得笔直如剑。

    赵懿眼中,无意之间流露出一股复杂神色,有落寞,有茫然,而更多的,则是一抹决然神色。

    楚天卿再看向这个苍老的背影时,只觉得这个佝偻身影中透露出一股让他难以言述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是一股傲然,是如剑一般的铮铮傲骨。

    楚天卿听了赵懿的话后,不由一愣:“那前辈还不打算离去?”

    赵懿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自然是要离开此处,只不过在赶赴北玄之前,还打算去一个地方,看一眼三百年未曾见过的风景。”

    楚天卿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赵懿所云。赵懿仰首望了一眼天际,洒然一笑,他抬手一扬,龙池峡谷当中便是骤然刮起一阵风,只见得石洞之外,龙池峡谷中的雾气,便是被这阵狂风吹散一空。

    遥遥天穹之上,一道青光若隐若现,若是定神看去,只见是一柄三尺青锋,划破天际,出现在了云端之上,在赵懿挥手之间,那柄长锋便恍有灵性,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朝着龙池山脉掠来。

    长剑稳稳落在了赵懿手中,赵懿独臂握着那柄三尺长短的青锋,好似是就别多年的旧友重逢,眼中神色复杂,他笑着看向楚天卿,道:“老夫既然离去,最后便再送你一份大礼。”

    楚天卿眉头一挑,当即朝着赵懿走去几步,赵懿执剑,以剑尖轻点在了楚天卿眉心那道印记之上,未见有何等惊天变化,但楚天卿却觉得精神在剑尖触及眉心的一瞬,为之一振。

    赵懿一脸神秘莫测地道:“老夫教你这一剑,能悟到几分,全凭你自己的造化吧。”

    说着,赵懿将长锋丢入空中,御剑离去,一阵朗朗笑声,传遍龙池山脉。

    “百年一梦恍隔世,春秋甲子莫等闲,江湖几载恩与怨,今朝一剑终了之。”

    ————

    蜀云,青玉山,彤云峰。

    青玉山乃是蜀云七座仙山之一,占据七峰,除了有天上宫阙美称的主峰青玉峰以外,这座彤云峰,在其余六座山峰中,最为惹眼。

    此峰面处青玉山以南,满山枫林似火,四季落红,好似一抹飘摇天穹的彤云,屹立于群山之间,美不胜收,一派壮丽景象。

    六百年前更有诗圣李清白,携酒负剑登彤云,据说这位风流诗圣登临山巅之时,见美人弹琴于彤云山巅,便驻足而望,倾耳听之,心神驰往,七日不愿下山。

    这七日之余,更是在山上饮酒千杯,只听那仙人女子素手弹琴,借着醉意写下一首《彤云赋》,谣传至今。

    《彤云赋》中有云:

    杯酒千秋,青史悠悠,酒入情肠,笑见春南枝;

    万里云梦,百尺彤云,枫色满庭,醉望美人琴。

    这一首彤云赋,谣传数百年,惹来后世人不少谈笑言语。

    诗中春南枝,所指之物,正是江南道上特有的赤豆,赤豆生南国,春来发枝秋凋撇,自古便被誉为相思之物,而这相思豆被诗圣放入了诗中,细细咀嚼,可就有了几分君子怀情的意味了。

    孰能料到这位六百年前风流绝冠的诗圣,也有心中怀情之时,凭醉写下的这一曲彤云赋,一改诗圣浩气磅礴的豪情诗意,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温软情意。

    彤云峰虽不比青玉峰的仙阙玉阁,水榭兰亭,但其建筑也可谓豪奢,别具一格,不知是否因上一任青玉阁阁主的意愿,在这座彤云峰上除了满山红枫四季不谢,还有着一院粉桃伫立山中数百年。

    春来花开时,一院粉桃点缀满山红枫,偶有春风拂面,吹散着一院粉桃,诗意盎然,直教人心生雅兴,也难怪六百年前那位名冠天下的风流诗圣李清白能写下一首颇具暧昧情调的《彤云赋》。

    这几日蜀云仙门虽因楚天卿之事闹腾得很,可彤云峰依旧是寂如常,避去了世俗间的嘈杂纷论,宛若一片净土,藏于千里蜀云间。

    一袭白衣自龙池山脉的方向而来,顺着林间小道,避开了众多弟子,一路朝着彤云峰走去,走至山脚,方才稍稍驻足,仰头观望,不由心中骇然。

    “遍山红叶似彤云,满园桃粉坠红天……啧啧,彤云峰果真是名副其实。”楚天卿暗自赞叹,自己所居的索云峰与之比起,可就算是云壤之分喽。

    蜀云仙门有三座山峰视作禁地,不允弟子擅入,其中楚天卿所住的索云峰算是一处,满山红枫的彤云峰也算一处,至于那最后一处,则是青云殿坐落的天道峰。

    三座清幽净土中的前两座,皆是由七位阁主赐予门下弟子,而最后一座,则是蜀云掌门真人,莫天象的居所。

    天道峰作为掌门真人所在之地,其建筑气势恢宏,这点毋庸置疑,但他没想到,这一座彤云峰,竟然也有此般美景。

    这几年苦修仙道,也难得行走蜀云,自是没有来过这座驰名蜀道的彤云峰,原本对于李清白所写的《彤云峰》只是觉得有些浮夸,如今亲眼一见,才辨彤云之美。

    同为蜀云四十九峰之一,楚天卿想着自己所居的索云峰上,除去漫山林野,便只有一座简陋小院,再看看这座风景如画的彤云峰,此时他还真有些自愧形秽了。

    摇头苦笑了声,楚天卿也不再做停留,当即踏着山间的青石台阶,朝着彤云峰顶走去。

第九十二章 彤云峰上美人琴

    彤云峰顶,满山红枫。

    一座华丽庭院,便是点缀在了这漫山红枫之间,春分过后,庭院当中粉桃绽放,偶有微风拂面,吹散院中落花,肆意飞扬。

    庭院中万朵桃花压枝低,一派初春之景。庭院虽不比青玉峰的飞瓦流丹,但也担得上精美二字,院中有着华美的屋舍坐落,十步一短亭,百步一长廊,颇具几分江都风格。

    偌大的庭院里,寂寥无人,只听得琴声渐起,回荡院中。

    弹琴者身着一袭素净青衣,坐于院里一处短亭中,盘膝而坐,双膝上则是置放着一盏碧绿古琴,琴声起时,优美动听,但弹至一半却显得有些仓促,琴声中也不由出现了几丝杂声,若是此等音律落到了琴艺大家耳中,则就有些不堪入耳。

    苏倾儿玉手拨动着琴弦,眼帘低垂,看着膝上的古琴,她抬头时,可见苏倾儿眼眸里的神色有些空洞,好似是看着满庭飘落的粉桃,怔怔出神。

    琴声渐停,苏倾儿玉手按住琴弦,微风拂面,鬓角发丝轻灵飘动,一袭青衣的苏倾儿平视而去,满庭桃花在微风中飘落纷飞。

    从苏倾儿五年前拜入蜀云秦月初门下时,这番风景年年初春时皆可一见,但今年看着庭中粉桃落地时,苏倾儿心中却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滋味。

    好似自从那次狩灵大会死里逃生之后,苏倾儿感觉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块,压得她胸闷地喘不过气来,也不知为何,自从蜀云大会之后,她总会想起那个身着白衣,样貌看起来比正人君子还要冠冕堂皇的家伙。

    想到那人的面孔,苏倾儿脸颊当即染上羞红之色,伸手捂了捂脸颊,咬着银牙暗骂一声,“无赖。”

    只是苏倾儿不想也罢,如此想来,神情便不禁有些落寞,抿了抿嘴,最后瞥过头去看了一眼庭院以外几片红枫正随着自山岗上吹来的春分,在空中散乱飘荡。

    苏倾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此时只要一想起那个市井无赖,便会心乱如麻,只得重重摇了摇脑袋,用那双沁凉的小手,捂在了双颊之上,这才让她清醒了稍许。

    苏倾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便打算沉下心来继续弹奏琴曲。而庭院之外,一袭白衣则是悄然而至,穿过了长亭短廊,走至了弹琴者的身后。

    遥隔数十丈,一道爽朗的笑声便是在庭院中响起。

    “倾儿师妹弹的琴曲虽妙,只是这琴声里多了几分伤愁,却让此曲失了几分雅意,嘿嘿,倒不知倾儿师妹是在为谁黯然神伤?”

    “当然是为了……”

    苏倾儿拨弦之手未停,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出声,但此话说道一般,苏倾儿却不由一惊,琴声骤然停止。

    苏倾蓦然回首,望着那袭白衣依靠着廊亭雕栏,当即便愣了神,露出一脸难掩的惊异之色,她那小巧的檀口微微开合,过了片刻,才不由玉手掩嘴,惊呼出声,“楚天卿!”

    谁道那白衣来客闻言,却是得意一笑:“倾儿师妹如此惦念着我,我可有些担待不起呐。”

    苏倾儿当即跃起了身,也不顾膝上那盏古琴掉落于地,朝着楚天卿眨巴着眼睛,瞪大了那双水灵的漂亮眸子。

    “你、你你、你不是……”

    苏倾儿俏脸上表情变幻飞快,有些着急地伸出纤纤剥葱指,指着楚天卿,一时结舌难语。

    楚天卿扑哧一笑,走到苏倾儿面前,伸手捏了捏苏倾儿柔软的脸蛋,笑道:“我是不是该死了?”

    苏倾儿依旧一脸惊骇,只是一时懵了神,不知如何言语,被楚天卿一语道破,便下意识地螓首重重一点,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便又使劲摇了摇脑袋。

    苏倾儿这一番举措很是滑稽,楚天卿强忍住笑意,故作镇静地轻咳了声,一脸正色道:“你这妮子可当真寡情,方才还惦念着楚某人,如今就这般巴不得我坠崖身亡了?”

    苏倾儿被楚天卿言语戏弄一番,俏脸通红,就似个熟透了的苹果,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片刻后苏倾儿才回过神来,听懂了楚天卿话中几分意味,当即便是羞恼地打开那双轻掐着她脸蛋的大手,咬唇轻哼一声无赖。

    过了好半会儿,苏倾儿才算平静了下来,俏丽的脸蛋上却浮现出一抹疑色,柳眉微蹙地道:“可是师尊明明说你已经……”

    “已经坠崖身亡了?”楚天卿不由莞尔,耸了耸肩道:“若是我说坠崖时碰巧挂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还恰巧遇上了位老前辈出手相助,你信吗?”

    苏倾儿努了努嘴,似是思酌片刻,深信不疑地重重点头。

    楚天卿不由咧嘴干笑了声,此时此刻,可就轮到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沉默良久,楚天卿便与她并肩站立,一起观望着满庭红粉随风纷飞,也不再拌嘴,以往哪次斗嘴,不是她兵败如山倒?

    可楚天卿又是一副腹中藏不住话的臭性子,歪了歪脑袋,便不合时宜地打趣了一句:“方才我来时,倾儿师妹那副模样,幽怨得紧,可像极了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呢。”

    “你这木头!市井无赖!”

    苏倾儿被楚天卿这话气得娇躯一颤,纵是说话不合时宜,但哪有像楚天卿这样,煞了眼下风景,还冷不丁地道了这么句烂话?

    换做是谁,谁能不气!

    苏倾儿气急败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登徒子,一不做二不休,窜入楚天卿怀里,张开小嘴便是在他胸口狠狠咬上了一记。

    楚天卿吃痛,却也不做避闪,反倒是叹了口气道:“你这妮子倒也是下得去口……枉我在狩灵大会上还拼死救你一命,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幸亏楚天卿有着先天修为,否则就凭这妮子这一口,换作常人就算不掉块肉,也得脱下层皮来。

    苏倾儿抬头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大抵是在犹豫该不该赏这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一记耳光,神情复杂。

    楚天卿与苏倾儿对视,目光也不避闪,四目相对,她本想恶言相向,聊以搏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再见到这身白衣时,觉得十分陌生,与那双深邃的丹凤眸子相视之时,苏倾儿只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述之感。

    仿佛只要这白衣男子在身侧,便有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凝实片刻,苏倾儿也便收回心神,她消了气,轻哼了声,也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反问道:“既然没死,你来彤云峰做什么?”

    “登百尺彤云,看枫色满庭,望美人弹琴。”楚天卿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道。

    苏倾儿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颇是没好气地道:“你还是坠崖死了算了。”

    对于苏倾儿的挖苦,楚天卿不置可否,淡笑着说道:“我倒有一件东西要送你。”

    说罢,只见他手掌一番,一枚拇指大小白玉丹丸,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掌间。丹丸通体清澈,质地如羊脂凝玉般细腻,赫然便是楚天卿先前得到的那枚内丹。

    苏倾儿见状,檀口微微一张,面露惊讶之色,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楚天卿笑道:“算是福祸相依,坠崖后巧得的一件宝贝。”

    这枚内丹价值连城,对于体质阴柔的修士而言,又有着极大的裨益,那楚天卿自然也不打算将其拍卖出售,以免暴殄天物。既然对于自己无用,那么赠与苏倾儿这小妮子倒也无妨。

    楚天卿自怀中取出那枚储物锦囊,旋即伸手一招,一缕金丝便是自锦囊中窜了出来,金丝的出处算不得简单,乃是东州以西的金蚕丝所致,这西域金蚕算是稀罕之物,吐丝又是极少,故而就算对于修士来说,也是不易求取。

    这捆金蚕丝,倒还是那次赶赴锦州参加九州大会时,碰巧得到了,以往一直没用得着金蚕丝的地方,如今倒是用得到了。

    随着楚天卿心念一动,一缕灵气便是灵巧地自楚天卿指尖窜入金蚕丝当中,被抽丝剥茧的金蚕丝灌注进灵气后,便好似针芒般锐利,随着楚天卿屈指一弹,几缕金蚕丝便是在白玉丹丸中穿破出一个小口子。

    而后楚天卿将那几缕金蚕丝拧做一股,这枚白玉丹丸,也就成了一件挂坠饰品,这件饰品虽谈不上精美,可却不似凡俗世间那些花架子饰品那般无用,毕竟一枚能价值三万枚上品灵石的阴柔内丹,就算放眼九州,也是有价无市之物。

    楚天卿手拿被金蚕丝串成饰品的白玉丹丸,走至苏倾儿身侧,淡然道:“这枚玉丹可算是件不可多得之物,可令女子驻容养颜,对于体质属阴柔的修士而言,更有着不可言喻的功效,对于修行大有裨益。”

    说着,楚天卿也便贴着苏倾儿娇柔的身躯,将这枚白玉丹丸戴在了她白皙如雪的脖颈上,说道:“若非是你这妮子还有些良心,知晓我坠崖后还能惦念一二,否则将这枚稀罕宝贝赠与你,我可还真得有些心痛。”

    女子本就面薄,苏倾儿见他紧贴着自己,将那枚白玉丹丸给自己佩戴上,小脸唰地泛起一抹红晕,对于楚天卿所说的话,置若罔闻,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烫,胸口小鹿乱撞,怦怦直跳。

    楚天卿见状,则是一笑,将玉丹佩戴完后,并未后退,反倒是凑到苏倾儿耳畔旁,如同情人耳鬓厮磨,调笑道:“倾儿妹妹这番举动,着实有了几分腻软意味,也幸亏是我,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倾儿妹妹是要被殃及池鱼喽!”

    楚天卿故意将‘师妹’二字稍作改动,这话里的味道,也就变了大半,倒是耐人寻味了些许。

    苏倾儿哪里禁得起这市井无赖这般戏弄,满脸涨红地将楚天卿退开,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强压住胸口里那只怦怦直跳的小鹿。

    她轻哼了声,碎念念道了句流氓,小嘴一撅,俏皮得教人心醉。

    楚天卿一笑置之,不以为然,话归正题,问道:“既然我坠崖之事已被门中仙师知晓,那柳莫峰,当以如何处置?”

    苏倾儿闻言,皱了皱眉头:“你坠崖后便死无对证,以我一面之词,难以定下柳莫峰的罪,诸位阁主也难以拿捏,明日午时,将在灵武台上做出定夺。”

    楚天卿默不作声,望向山外。

    良久,楚天卿抿唇一笑,笑意颇是有些阴森森,满是玩味地道:“那明日午时,我便送他柳莫峰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第九十三章 接剑

    翌日,午时。

    沉寂已久的灵武台在今日又逐渐有了沸腾的迹象。

    灵武台能有此时这般人声鼎沸之势,还得多亏了那位新晋的倒霉冠首,才刚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翘楚,便被前一届蜀云大会的冠首给夺去了性命。

    当然,灵武台上围观的弟子,虽有心中愤恨,欲为那位楚姓冠首打抱不平的弟子,但依旧是那些看热闹的弟子居多。

    毕竟这桩事件所波及的,不过是索云阁与天竹阁罢了,与其余几阁并无太大关联,他们自然也不会打算涉及此事过深,以免祸及池鱼,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

    但灵武台上既能聚集如此之多的弟子,无非就是想看看那位引出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何许人也,再者就是看看,蜀云七位阁主,将要如何处置作为上一届蜀云大会冠首的柳姓亲传。

    灵武台外围观的众多弟子,论声嘈杂。

    有弟子幸灾乐祸地道:

    “这次天竹阁那只笑面狐狸,可有罪受喽!”

    另一人闻言,则是有些愤恨地冷笑道:

    “呵呵,这柳莫峰仗着自己修为胜于常人,当年可没少打压老子,活该如今实际败露,若是被问心剑一剑刺死才好!”

    也有弟子听言叹息:

    “虽说那柳姓亲传有罪于身,可是那不俗的天赋,可是实打实的,蜀云如今已是损失了一名亲传弟子,若是再损失一人,可就得道一声不值得了……”

    “若说可惜,还当蜀那名方才夺下冠首的楚姓亲传,那等天资,蜀云百年难寻,哪里是那只阴险狡诈的笑面狐狸能比得上?况且能在沉丹灵池里一待便是七日的风云人物,对于蜀云而言,才是最为迫切需要的……只怕这件事的定夺不易啊。”

    “哎,问心剑下,十人九伤,我天竹阁恐怕又是要少一名亲传弟子了……”

    ……

    众人对于柳莫峰之事的看法,皆是褒贬不一,毕竟此事涉及到门内亲传,不可草草了事,但若因此让蜀云失去一名天赋绝佳的亲传,也尤是不划算。

    若说的好听些,那位楚姓冠首便是生死未卜,若是说的直白些,那便是尸骨无存,龙池峡谷足有千丈之深,纵然是先天后期的体魄坠落山崖,也必然是十死无生。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蜀云若是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严惩另一名天资绝佳的亲传弟子,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但蜀云仙门此次打算动用问心剑来拿捏这名柳姓亲传,就让诸多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莫非蜀云那几位仙师没有顾及大局的打算,只想要惩治柳莫峰一番,借此整肃蜀云门规?

    “诸位阁主,当真打算用问心剑惩治那名柳姓亲传?”

    灵武台外,高台坐席上,身披白净儒袍的蓟子轩凭栏望着灵武台,皱了皱眉头问道。

    秦月初嗯了声,“若是以蓟阁主的计策应对此事,纵然能借助我等诸位仙师的威信压下此事,但若长久看来,并非一道妙策。”

    董禄山点了点头,也是赞成秦月初的看法,道:

    “就算这柳莫峰天资上乘,往后兴许大有前程,但还是该以蜀云门规为重,蜀云仙门传承至今三千年的底蕴与风气,若是说丢就丢,可就难免会有些好事之徒借机兴风作浪。蜀云这些年来一直呈现颓势,倘若连着一件门内弟子争端的小事都无法处理,岂不是成了桩天大的笑话?”

    白衣儒士蓟子轩闻言,也不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蜀云这一位天赋不弱的弟子。”

    蓟子轩惜才,其余几人又怎会不知,不过眼下当顾全大局,不可意气用事。

    董禄山摇了摇头,目光扫视着灵武台上的鼎沸之势,双眸微眯,说道:“蓟师弟可知凡间帝王如何久拥天下,而不使大厦倾覆?”

    蓟子轩愣了愣,旋即答道:“理当亲贤臣,远小人,稳军心,安抚四方,不施以暴,亦当不可以仁义掌权天下。”

    董禄山点了点头,继而问道:“若是春秋乱世,天下初定,人心惶惶,四方民众不得温饱,名不聊生,边疆亦有狼虎之师,觊觎朝政王权,当如何安抚平定?”

    蓟子轩皱了皱眉,略作思酌道:

    “若是如此乱局之下,便当威恩并济,四处若有饥民作乱,则先杀地方官员,为其戴上一个贪污罪臣的名号,借此安抚灾民。再者召见边疆将帅,将其留于朝野,穿插心腹于万军之中,分化各路诸侯将帅手中兵权,此为安定天下之策。”

    “既然蓟师弟深谙执掌政权的手腕,眼下之事,又怎能以小惩大诫,草草了事?”董禄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时的蜀云,便似大厦将倾的朝野,外有龙虎山、蛮云宗等后起之秀虎视眈眈,觊觎蜀云传承三千年的底蕴与物资,内部则有着好事之徒,欲要兴风作浪,挑起事端,依照蓟师弟方才所言,理当威恩并施,不可以仁义意气用事。”

    董禄山此话,一针见血,说到了此事的骨子里。

    “故而应当断送一名天赋卓绝的亲传弟子往后的前程?”蓟子轩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悻然:“若是这名柳姓亲传无罪,岂不是要平白无故的蒙冤受罪?”

    董禄山道:“是否有罪,可便不是我们能轻易定夺的,若是拿捏不稳,只会令蜀云在九州中染上一笔污迹,若是放在莫掌门或者是赵掌门在位之时,倒也能轻易定夺,只是如今的蜀云已禁不起折腾,一旦留下话柄,必然有外界那些觊觎蜀云之辈兴风作浪,兴许还会让蜀云惹上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冉屏轻捋颔下髯须,听闻了董禄山的一番言语,也是不禁皱眉。

    这个一根筋的笨拙大汉哪懂什么威恩并济的大道理,只是出于对蜀云失去一名天资卓绝的楚姓亲传,心中郁闷,便开口说道:

    “蜀云自古往今,门规森严,既然柳莫峰犯事,便当以门规惩罚,问心剑乃是当年蜀云老祖传下来的秘术,只问人心,若是此子问心无愧,便不会伤及丝毫,但若是问心有愧,心道不正,纵是亡命于问心剑下也不足惜。”

    董禄山见这木头脑袋也能开窍,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是此理。”

    候闵听了众人的一番言辞,眉头一皱,“问心剑问的是修士的道心,而并非这单一的一桩事例,门中三千弟子,试问那一位能做到真正的心中了无杂念,问心无愧?”

    董禄山嗤鼻大笑:“候闵师兄这话可就不对了,问心剑既问修士道心,若是此子心术不正,误入歧途,还当要将此人留于蜀云,那岂不是为蜀云养了一个祸害?”

    候闵冷哼一声:“此举有失公平!”

    董禄山不以为然:“所谓修士,修仙道,更修心道,若是仙心不正,也妄为修士,不如当个世俗凡人,了了此生也罢。若说的难听些,依蜀云眼下大局来看,纵然此子是那两袖清风的清官,想要安抚乱民,也必须将其杀之!”

    候闵自知理亏,论不过这两百斤的白胖子,便冷哼了声,心中腹诽几句,也便默不作声。

    唐奕望了一眼天色,道:“午时已过一刻,便开始吧。”

    说罢,唐奕便身形飘然,掠下高台,站立在灵武台中央,与此同时,一名二十出头的年前白衣儒生,也是走上灵武台,谈不上神情自若,反倒是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

    柳莫峰咬着牙走上灵武台,原本打算借着那场狩灵大赛将一枚五品龙元丹收入囊中,为此他更是不介意杀了作为同门师兄弟的王麟,更是打算将楚天卿与苏倾儿二人一并斩杀。

    可事与人违,他万万没有料到,那名楚姓亲传不过是先天境初期的修为,竟能斩杀一匹修为臻于先天境中期的青灵豹,更没想到原本应该灯枯油净的楚天卿,还能耗去如此之多的时间,让得青玉阁那只小耗子逃出升天。

    要知道七阁当中,就属那青玉阁的秦月初最为护短,就算此事可以平息,他重罪可免,一些严厉的责罚,也是难以逃脱了。

    但与那枚稀罕的五品灵药相比起,这些责罚也就显得无关痛痒了,可他哪能想到仅是凭借苏倾儿的一面之词,门中几位阁主竟然不惜动用问心剑来处置他。

    如此一来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况且他心性不坚,甚至走了些歪门邪道,将楚天卿杀人灭口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若是问心剑真如传言所说的一般,那就算是他能挨得住这一剑,狩灵大赛上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水落石出了,百口莫辩?

    若按蜀云门规惩处,恐怕不仅他苦心谋划得来的五品灵药会不翼而飞,恐怕苦苦寻觅的仙缘,也要就此中断了!

    柳莫峰意乱如麻,硬着头皮走上灵武台。

    唐奕神情淡漠地看着柳莫峰,看到那双深邃地不可见底的双眸,柳莫峰不由暗咽下一口唾沫。

    唐奕心念一动,腰间那柄通体乌黑如墨的长剑便是出鞘,兀自在半空中飘忽不定。墨竹剑尖遥指柳莫峰,一点寒芒在剑尖掠闪而过,爬满剑身的晦涩铭文陡地发出一阵萤弱微光,好似是在这柄剑外,覆上了一层淡淡地雾气,令那柄墨竹剑,也因此变得虚幻了起来。

    唐奕执剑,神情淡然道:“天竹阁柳莫峰,可敢接下这问心一剑?”

    看着唐奕手中的剑,一股莫名的惧意,在柳莫峰心底蔓延开来。他面色凝重,手心中俱是汗水,咬了咬牙,沉声反驳道:“弟子与那生死未卜的楚姓亲传素未谋面,怎谈杀害一事,这问心剑,弟子不服!”

    唐奕皱了皱眉,灵武台外,传出一阵纷论之声,事到临头,柳莫峰竟还想以言辞借口搪塞过去,委实令得诸多弟子,皆是心中不悦。

    就在灵武台上气氛紧张之际,一阵爽朗的笑声,忽而跃入众人耳中:“柳兄此话,可未免有些见外了吧!”

    来者两人,青衫白衣。

第九十四章 欲求问心无愧

    灵武台上一阵哗然,柳莫峰见到那信步走来的白衣男子,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变得异样精彩,惊骇至极。

    当楚天卿出现的一瞬,纵然连高台上的众仙师也为之愣了神,唯有李秋悦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化的冰霜面孔。

    “真是有意思的家伙。”

    李秋悦一脸云淡风轻地望着楚天卿,一改先前的索然无趣,倒是让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轻声呢喃。

    见到楚天卿走来,手执墨竹剑的唐奕也是不由一愣,先前在青云殿中李秋悦所说的话,他只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言!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这么轻易就坠崖身亡!”唐奕回过神来,脸上可见喜色,松了口气,心中自语道了一声。

    灵武台外,嘈杂哗然之声迭起,无非便是对于楚天卿的出现,倍感惊异,诸多弟子脸上,除了露出的惊骇之色,还可见一丝暗喜。

    虽然他们不知那生死未卜的楚姓亲传为何会出现于此,但楚天卿的出现,可就像是狠狠扇了柳莫峰一个耳光,令得柳莫峰脸上火辣辣的。

    柳莫峰惊骇地瞪大了双眼,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楚天卿,一时有些结舌难语,“你、你怎会……”

    楚天卿爽朗一笑:“这不还得多亏了柳兄选了个好位置,让得楚某人坠崖时,碰巧被一棵歪脖子树救了一命。”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一时气急之下,柳莫峰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直接便是说漏了嘴。瞧着柳莫峰露出的那副惊讶姿态,就算是用屁股去想,也能猜得到先前柳莫峰说了一堆俗套到家的谎话。

    这回,柳莫峰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在众人惊异之余,唐奕则是心生疑惑,楚天卿也不藏掖,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明,至于赵懿与在洞中的奇遇,楚天卿则以“被高人相救”一语带过。

    众弟子闻言,恍然大悟,心中了然,那些对柳莫峰心怀恨意的弟子,则借机狠狠怒骂了这奸诈小人一番,另一些人倒也是乐得看着笑面狐狸的热闹。

    若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恐怕也就只有天竹阁里那几个与柳莫峰有些交情的弟子了……

    唐奕双眼微眯着看向柳莫峰,言语淡然道:“柳莫峰,对于此事你可还有不服?”

    这听似语调淡然的话,钻入柳莫峰耳中,就不免有些刺耳,令他脊背上泛起一阵冷汗,心中更是没底。

    在唐奕施加的那股强烈压力之下,柳莫峰不由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思绪如飞,略作思索后,忙答道:“弟子确然与这位楚姓亲传不曾相识,况且这楚天卿此时安然无恙,哪里像是坠落龙池峡谷,生死悬于一线的模样?”

    “好一个不见棺材不下泪的笑面狐狸。”楚天卿闻言,嗤鼻一笑:“既然你说与我素未谋面,不曾相识,那么这问心剑可敢接下?”

    柳莫峰心中大惊,方才那句话看似能推脱责任,但眼下有问心剑在此,这一句话可真就成了致命之言。

    越说越乱,越做越错。

    原本柳莫峰也许心性不坚,也妄图将楚天卿杀人灭口,但尚未到步入歧途的境地,就算谈不上问心无愧,但也不可能被这一剑直接刺死,纵然以门规严惩,但柳莫峰作为天竹阁亲传,大有法外开恩的机会,只要留得小命在,修为没了大不了重修。

    但方才他那一言一行,可是活生生地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蜀云纵然十数年未曾动用过问心剑处置弟子,但问心剑的名号,蜀云门中上下人尽皆知,其效果哪会是浪得虚名?

    柳莫峰更是有错在身,怎敢说问心无愧,这一错再错之后,只怕这问心剑施加在了柳莫峰身上,就算能堪堪逃过一劫,保住小命,随后等待着他的,可就远不只是问心剑这么简单了。

    欺瞒门中仙师,在蜀云门规当中,可以死罪处罚,纵然法外开恩,弟子也必须要被挑断筋脉,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楚天卿见到柳莫峰脸上那副表情,不由嗤之以鼻,语调起伏地冷笑一声:“莫非柳师兄心中有愧,不敢接下问心剑?”

    柳莫峰闻言,浑身猛然一颤,狠狠咬了咬牙,强忍住心底里蔓延出的那股子惧意,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装腔冷哼一声,道:“既然你安然无事,又怎可说是我问心有愧,柳某倒是觉得问心有愧的,是你才对!”

    柳莫峰此言一出,场外便是引起了一阵哗然,柳莫峰急中生智,施了一招反客为主的手段,却算不得高明。

    有围观弟子对此嗤之以鼻,说道:

    “看这情势,那柳莫峰是打死也不肯承认,说了如此一个蹩脚谎言,当真是把诸位仙师阁主当成傻子了?”

    听闻了此话,另一名弟子则是摇了摇头,“柳莫峰此时虽已是百辞莫辩,不过那名本该坠崖身亡的楚姓亲传既然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了灵武台上,那他说的蹩脚谎话,于情于理,也就能站得住脚了。”

    “不愧有着笑面狐狸的称号,当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

    而于此同时,灵武高台上凭栏而望的诸多阁主则许久不言,一根筋的鲁莽汉子冉屏听着柳莫峰所言的蹩脚谎话,当即便是眼神冷冽,面色大怒。

    冉屏冷哼一声:“事已至此,这小子竟然还敢说出这般没脑子的言辞,真是打算把人当傻子耍吗?”

    那候闵则是拦住一气之下,欲要冲入灵武台的冉屏,语调沉稳地道:

    “冉阁主莫要着急,柳莫峰此言虽是有些牵强,但却也有几分根据。要知道龙池峡谷深达千丈,纵是坠崖之人是金刚体魄,能逃一死,也必然身负重伤,索云阁那名楚姓亲传既然是坠入龙池峡谷,如今又怎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其中必有蹊跷。”

    董禄山未做言语,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倒是作为蜀云智囊人物的蓟子轩则是笑了笑:“既然那楚姓亲传安然无事,便是再好不过。”

    毕竟蜀云百年以来,能在沉丹灵池当中一坐便是七日之久的妖孽之辈,也就只有楚天卿与那位不输南宫的李秋悦,如此天赋卓绝的弟子,往后在仙路上攀登的高度必然不低,至少不会是那个阴险狡诈的伪君子柳莫峰能比拟的。

    秦月初看了一眼场上白衣,目露欣慰之色,自从蜀云大会之后,她便对于唐奕门下这位亲传青眼相加,很是喜欢。

    故而她才会在唐奕面前提出那件有些不合时宜的姻缘之事,虽被唐奕谢绝,但对于楚天卿,依旧有着栽培之心。

    心思缜密不输于蓟子轩的董禄山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事已至此,柳莫峰之事当如何定夺,就得看唐奕门下的这位亲传弟子如何应对了。”

    灵武台上。

    柳莫峰对于四周投来的鄙夷目光视若无睹,眼下只要能保全性命,纵然是一丝机会,他也不会放过,方才那灵机一动,便似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在了手中。

    他这话一出,无非就是想要祸水东引,虽未明说,不过却摆明了意图,要叫楚天卿先来试一试这问心剑的威力。

    若是这楚天卿心中有愧,死于剑下最好,他自己也就能借此免除妄杀门中弟子的罪名。

    对此,楚天卿则是一笑置之:“柳莫峰,你这话无非就是想让我也承受这问心一剑,既然如此,明说便罢,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柳莫峰闻言,脸色不由难看几分,没想到他心中打得算盘,竟是被楚天卿一眼识破,不过片刻后,他的面色又再度恢复平静。

    柳莫峰反倒是面色阴森地一笑。

    就算是被楚天卿识破又能如何,若是他不接下此剑,坠落龙池峡谷一事,便是更加蹊跷得说不通了。

    不过楚天卿下一瞬所说的话,却让柳莫峰再度笑不出来。

    楚天卿转身面向唐奕,恭声道:“弟子楚天卿,同求问心一剑。”

    此话一出,却引得场外一阵噪声哗然,众弟子面色惊异地望着灵武台上的白衣亲传,心道这小子莫非真是痴傻了不成?

    蜀云问心剑,自三千年前传承以来,用过数十次,却没有几人能做到在问心剑下,毫发无损,除非是像李秋悦那般自闭心窍,淡去六欲七情的无情人,否则又有谁能自称心中无污,问心无愧?

    高台上的几位仙师见状,面色变化也是尤为精彩,他们哪里会想到,这名楚姓亲传,竟会自求问心剑来证明自己心境无愧!

    他们作为蜀云仙门七阁阁主,自然修炼过这种传承至今的法门,问心剑凌厉之处,他们也自是心知肚明。

    问心剑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用剑者的一剑能使出如何强横的力道,更不在于能施展出如何锐利的剑意,而是直接深入修士内心,拷问心神。

    唐奕面色肃然,沉声问道:“你当真要求问心剑?”

    楚天卿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求问心无愧!”

第九十五章 杀透百年江湖

    只求问心无愧!

    这句话一出,不仅惹来场外弟子的一阵哗然声,纵然柳莫峰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模样地瞧着楚天卿。

    “好胆量!”

    听到这话,高台上的董禄山深吸一口气,大笑着赞赏道,秦月初几人则是一笑置之,虽不曾猜到楚天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对此并未太多惊讶。

    毕竟楚天卿可从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李秋悦则依旧是一脸不咸不淡的面若冰霜,好似心中早已知晓楚天卿会说出此话,眼皮都未曾抬动一下。

    蓟子轩摸了摸下巴,犹有趣味地看向场中,笑道:“被自己门下的亲传求了问心一剑,倒不知道唐奕师兄,会使出问心剑中的几成威力……”

    秦月初看着这幸灾乐祸的白衣儒士,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下这局势,可就是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

    原本按照此事的发展,就算柳莫峰给出了这个蹩脚的激将计策,虽没有给楚天卿丝毫台阶下,但楚天卿大可避开这个话题,不去理会柳莫峰的言语。

    但谁能料到,楚天卿这次出牌可是真真切切地不按常理,竟是直接提出了求一剑问心的要求,这番举动不仅让场外弟子皆是大跌眼镜,最是为难的,恐怕还是作为执法者的唐奕。

    问心剑的威力难以拿捏度量,这一剑能施展出多少威力,全得看受剑者的心神是否清澈纯净,若是楚天卿心道扭曲,那么这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试问天下修士,只要不是那些大奸大恶之人,谁能知道自己心中是否污浊有愧?

    故而这一剑,足以令得众弟子为之拭目以待。

    唐奕皱了皱眉头,这一剑的分量他自然是知晓,若非心道澄澈,否则必会被这一剑所伤,但既然楚天卿提出了要接受问心剑,此事便也不会再有回旋的于地。

    楚天卿瞧了一眼唐奕凝重的神情,反倒是一脸平静地恭声道:“还望师尊赐剑。”

    “好,有胆魄!”

    唐奕见到楚天卿这番表情,自知这小子也不会做些无用的举措,既然想要求问心剑,自然会有他自己的打算,也便不再犹豫,握剑之手稍稍施力,漆黑如墨的剑上,好似火焰升腾一般,泛起一阵灵气。

    无形中,是一股磅礴的剑意,盎然而成。

    这才令得楚天卿眉头微微一皱,唐奕施展的这一剑,剑意雄浑,是十成十的问心剑了!

    楚天卿是否心道澄澈,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在坠落龙池峡谷的几日中,他见赵懿递出两剑,心中对于剑道的简介,豁然开朗,尤其是赵懿递出的第二剑桃花,无论是剑术还是剑意,皆是臻至于用剑之人的巅峰层次。

    若说赵懿授予楚天卿的“开蜀”,他能做到七分形似,三分神似,那最后的桃花一剑,则只能悟得三分形似,至于神似,恐怕暂且以楚天卿的修为与眼界,很难看得透彻,算是能悟到半分。

    不过仅仅是这半分神似,也足以令楚天卿的剑道砥砺,受益匪浅。

    在洞中的七日时间中,楚天卿竭力施展出赵懿所施展的两剑,结果却不尽人意,想要施展出这两剑,并非是单纯的在于出剑的术,而是在于出剑的神!

    问心剑乃是三千年前,那位为蜀云仙门开山立派的蜀云道人所创,术法精妙,既然能透过修士的躯体,直接拷问元神,便足可见问心剑的玄妙之处,故而这问心剑对于出剑的神韵,必然有着极大的考究。

    楚天卿要求这问心一剑,无非是想借这一剑,来砥砺自己的剑意,借此来消化赵懿施展的两剑,就算不能做到神似十之**,能明悟其中十之五六,也是有着极大的提升。

    至于这问心剑会伤他几分,他则不打算理会这等问题,楚天卿虽算不得什么心道澄澈的正人君子,但也绝非是柳莫峰那类阴险狡诈的伪君子,真小人,再者既然是由师尊执剑,那么这一剑必然不可能取了他的性命。

    若能悟到这问心剑的剑意,区区剑伤,不足挂齿。

    楚天卿深深吐出一口气,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脚掌猛地踏地,一缕缕金色的灵气便是自他体内升腾浮现而出,相较于蜀云大会时,有着显著的精进。

    柳莫峰见状,不由心头一惊,这仅是区区几日,为何这家伙的修为能有如此提升?

    灵武台外的众多弟子见状,也是不由惊叹,一些资历较老,修为不弱的弟子则是赞叹一声:“这楚姓亲传半月之前还仅是先天境初期,这半月光景,竟是有了如此之大的提升,就算是那些有着化神修士坐镇的一流仙宗中的妖孽弟子,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也有人咽下一口唾沫,暗叹了一句:“门中常言天竹阁李秋悦三十年纯元,不输南宫,但李秋悦修炼尚早,这名楚姓亲传虽接近及冠年岁晋入先天境中期,但毕竟修行的时间有限,短短几年比啊能如此成果,委实不凡!”

    “我看不仅是三十年纯元境的李秋悦,若是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就算是龙虎山那位七十年墟丹的妖孽,也未尝不可超越。”

    ……

    对于场外的纷论之声,楚天卿不以为意,修仙之人讲究心境,故而他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居功自傲,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唐奕手中的墨竹剑。

    他握了握拳,在那股升腾而起的金色灵气之中,则是隐隐浮现出了一道道触之不及的剑意,看过了剑仙两剑之后,这股剑意也有着显著的提升,变得更加雄浑磅礴。

    唐奕见之眼前一亮,却又不经稍稍一愣,因为他再这股磅礴剑意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与数百年前教授他剑法剑术的一位老前辈,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唐奕对此并不在意,收回心神后,目光淡然地看了楚天卿一眼,沉声道:“你这段时日的修行速度显著,尤为不错,我已经看够了,接剑吧。”

    下一刻,唐奕手中的墨竹便是递出,一道无形的剑意呼啸而出,宛若洪水猛兽,磅礴无匹。纵然楚天卿的剑意雄浑,但与唐奕这一剑的剑意相比较,却有着云壤之分。

    楚天卿皱了皱眉,旋即手掌一挥,驱使着剑意去阻挡住唐奕递出的问心剑。不过这问心剑委实玄妙,唐奕剑尖距离楚天卿三寸处之时,那股磅礴的剑意,眨眼之间便穿透了楚天卿的层层防御,最终轻点在了楚天卿的眉心之处。

    问心剑的本质,便是以剑意拷问心神,仅需要唐奕心神一动,便可将此剑递出,可谓悄无声息,防不胜防。

    但是就在那股剑意触及到楚天卿眉心的一瞬间,一道青紫色的光芒陡地乍现。

    “咦。”

    唐奕微微一怔,那道青紫色光芒乍现的同是,楚天卿眉心处,一道紫色的枣泥印记也是缓缓浮现,仿佛是想将那股雄浑的剑意尽数吞噬般,爆发出一道更为璀璨的光芒。

    “好强的剑意!”

    唐奕猛地一怔,双眸微眯而起,就算是素来沉稳地唐奕,此时此刻也止不住面露惊骇,因为那道青紫色的光晕中,所出现的赫然便是一股剑意。

    这股剑意委实奇特,虽与楚天卿方才施展而出的剑意有着天差地别,却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就算是唐奕对于剑道数百年的磨砺感悟,恐怕也难以企及这股剑意的十之五六。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在唐奕的脑海当中,却是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此人正是那位三百年前陨落北玄的蜀云掌门,赵懿!

    场外场内,诸多弟子仙师,无不为之震惊。

    “这小子施展的手段有些奇特。”

    灵武台上,蓟子轩与董禄山皆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灵武台,异口同声地惊叹了一声,就连一直面色阴翳地候闵,也不由地大吃一惊,站起身来,观望着灵武台上的一幕。

    李秋悦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轻轻一眨,清澈如水的瞳孔里,却是不由得闪掠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她心中若有所思,并不与众人一般观望灵武台,反倒是抬眸望向了彤云峰的方向。

    正是李秋悦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青色的流光,正划破天际,自龙池山脉的方向,直冲彤云峰而去。

    楚天卿与苏倾儿离开半个时辰左右的光景后,寂寥无人的彤云峰上,忽而有一人御剑乘风,自遥遥天际而来。

    御剑者,脚踩着三尺长锋,身着一袭青衣,青衣人心念一动,那剑便是化作一道流影,自他脚下消失而去。

    仔细一看,这青衣人花甲年岁,满头银发如雪,一直袖袍更是空荡无物。青衣老者衣袂飘飘,转眼间便自天际飘落自彤云峰上。

    遥隔三百年,试问天下剑士,青衫负剑岂不风流?

    独臂老者看着春色盎然的满庭粉桃,伸手一扬,便是在风中轻轻抓住了一片散落的粉桃。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再看了一眼兰亭外那块刻有几个大字的假山灰岩,神情恍惚。

    石上所刻的几个字体,八竿子打不着书法大家的飘逸潇洒,委实不敢恭维,但在几个字跃入赵懿眼帘,却令得那张肃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色,不经意间,眼眶竟是湿润。

    赵懿伸手轻触着灰岩上的刻痕,良久不语,忽而一脸释然,启唇苦笑一声:“仙路漫漫,人途渺渺,寻仙玉老八千年,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他叹了口气,摇头北望洒然一笑,忽而扬手一招,掣剑而出,剑气挥洒。剑如笔,笔走大龙,在灰岩上几个形如蚯蚓爬爬的字体下,又添一行新字。

    赵懿最后望了一眼灰岩上,用剑所刻的铭文,便是豪迈地大笑一声,御剑腾空,扶摇直上三千里,御剑北行。

    庭院中,春风和煦,吹起一地落花,那块灰岩便这般静静矗立,岩上字两行,一新一旧,上书:

    一池春水,半载春秋,与君相知莫离。

    红尘缘灭,青衫执剑,杀透百年江湖!

第九十六章 免罪的机会

    灵武台上,楚天卿眉心处紫光大盛,一阵嗡鸣陡然响起。

    “好强横的手段!”

    唐奕手中那柄墨竹,竟是在这一瞬梦地发出一阵颤抖,令得唐奕微微一怔,并未撤回递出的问心剑,反倒是稍稍施力,使得墨竹中透露而出的剑意更盛一分。

    楚天卿见到自己眉心出爆发而出的那道璀璨光华,也是不由一怔,他本想以肉身直接抵挡问心剑十成十的威力,哪会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等变故。

    感受到眉心光晕里那股熟悉的剑意,楚天卿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恍然,心中嘀咕一声:“莫非分别时赵老前辈赠于我的最后一剑,便在我眉心当中?

    如此想来,倒也不无可能,毕竟赵懿赐予楚天卿的最后一剑,倒是神秘的很,除了以那柄三尺青锋在楚天卿眉心处轻轻一点,便再没有做其他事情,但楚天卿没想到,这最后一剑,竟是饱含了如此之强的剑意,能将唐奕递出的问心剑直接抵消而去!

    要知道唐奕有着二品墟丹的强横实力,对于剑道砥砺更有着数百年的积累,剑意雄浑,远非楚天卿可以比拟。

    但赵懿所留下的剑意,竟是能将这强势的一剑,直接拦截下来,足可见赵懿在剑道上攀登的高度,是何其恐怖!

    楚天卿心中思绪如飞,忽然有些顿悟,当即心念一动,没想到竟是能直接控制那股蕴藏在他眉心之间的磅礴剑意。

    然而这股剑意来得快,去得更是飞快,当楚天卿想要借助心念控制住那股剑意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却陡然消逝一空,在他眉心处乍现的光芒,迅速收敛,最后化作了那枚淡紫色印记,留在了楚天卿眉心之处。

    “不妙!”

    感受到那股剑意消散一空,楚天卿心中猛地咯噔一声,暗念一声不妙,眼眸间,瞳孔急速收缩,一道黑色的剑芒,正是在那股剑意消失的一瞬间,呼啸而来。

    剑意如潮水般汹涌,仅是一瞬,便穿透了楚天卿的整具身体,楚天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是被重物击打在了脑袋上,意识不由得恍惚了几个瞬息。

    那股剑意才刚涌入楚天卿体内,便如潮水一般,在他身体中肆虐而开,十数息的时间后,那种恍惚失神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被这问心剑的剑意穿体而过,楚天卿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反倒是精神为之一振。良久后,楚天卿回过神来,他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心底里流露出一丝喜意。

    问心剑被他接下了,而且还是丝毫无损的接了下来!

    楚天卿便是朝着唐奕咧嘴一笑,道:“弟子问心无愧!”

    柳莫峰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凝重,眼底里更是显露出一抹惧色,不自觉地喉咙滚动,暗咽下一口唾沫。

    “柳师兄方才可曾看清楚了?”

    楚天卿看着柳莫峰这番举动,不禁嗤之以鼻。

    此话一出,柳莫峰神色惶恐,身形止不住后退几步,他哪会想到事到如今,竟还会横生枝节!

    “既然楚某已然接下了这一剑,问心无愧,那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柳师兄接剑了?”楚天卿森冷一笑。

    “楚师弟,我……”柳莫峰面露怯色,手心俱是汗水,一时结舌难语。

    他四顾望了望,周遭弟子大多面露鄙夷之色,事到如今,若不接剑,便就是明摆着要承认自己擅杀同门之事。但就算接下了问心剑,又能如何,他柳莫峰真能问心无愧?亦或者能有楚天卿那种抵消剑意的神通?

    很显然,这两者柳莫峰都不具备。

    苏倾儿娇躯一动,便是踏上灵武台,走至楚天卿身边,柳眉倒竖,娇叱道:“哼,你这伪君子,事到如今还不打算承认?”

    柳莫峰闻言,狠狠咬了咬牙,看着楚天卿投来的平静目光,恐惧弥漫心底,最终将仅存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了自己那位李师姐身上,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弟子当真是冤枉,还望李师姐明鉴!”

    谁料李秋悦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薄唇轻启,淡然道:“既然冤枉,那便接下问心剑。”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柳莫峰如遭雷劈,身躯猛地颤抖一下,依旧双膝跪地,将头扭向楚天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戚,哪还有方才的儒雅姿态?

    楚天卿见状,目光鄙夷,不禁冷笑一声:“呵呵,柳师兄如此大礼,楚小子可受不起呀。”

    柳莫峰的身形就僵在了那里,尴尬已极。他作为亲传弟子,地位崇高,纵然踏入蜀云之前,家世殷实,自小便锦衣玉食,万众奉承,哪里忍得住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被万般羞辱?

    柳莫峰脸上爬上一抹狰狞,面目可憎,既然横竖皆是一个死字,那他也不介意死前拉上一个垫背之人,就算在墟丹修士面前,想要杀死眼前的楚天卿难如登天,但也要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柳莫峰身形不动,咬着牙,双拳紧握,目光中闪掠过一丝杀机,寻找着将楚天卿一击必杀的时机。

    但楚天卿心思细腻,哪里会察觉不到柳莫峰异样的举动,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形如这等蹩脚的举动,若是放在了那场九州大会中,委实不堪入目。

    就在柳莫峰万念俱灰之际,楚天卿再度开口,说道:“若是柳师兄不想接这问心一剑,但也无妨。”

    楚天卿话音刚落,灵武台场外当即爆发出一阵喧哗之声,纵然连场中的唐奕也不由皱了皱眉,眼神投向楚天卿,也不知这小子有打算打什么鬼算盘,莫不成是打算让柳莫峰免去一罪?

    楚天卿瞧见唐奕脸上露出的疑色,笑了一笑,随即便朝着唐奕揖了一礼,恭声道:“不知师尊可否把柳莫峰之事,交予我处理?”

    唐奕稍作思酌,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楚天卿报以一笑,旋即将目光投射到柳莫峰身上,古怪地笑道:“这问心剑确然是可以不接,不过得要柳师兄自行认罪,也好省去诸多皮肉之苦。”

    柳莫峰皱了皱眉,愣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天卿道:“若是柳师兄答应,我倒是能给你一个免罪的机会。”

    听闻此言,场外哗然声愈发沸腾起来,柳莫峰则是眼前一亮,僵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临大赦般的抬起头,将信将疑地问道:“此话当真?”

    楚天卿不置可否地一笑:“既然这里是灵武台,蜀人尚武,那便以武力来定夺此事。”

第九十七章 新仇旧恨今朝了

    柳莫峰面色急剧变化着,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

    楚天卿笑道:“三十个回合以内,若是柳师兄未败,此事便就此作罢,如若柳师兄输了,那便自行废去修为,退出蜀云,以凡人之身了了此生。”

    柳莫峰皱了皱眉头,楚天卿给出的条件,算得上是极为不错,原本不管他是否接下问心剑,恐怕都难以免去死罪,但如今楚天卿却在这绝境之中,给他摆出了一条生路,论是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况且,他的修为晋入先天境中期依旧,就算距离先天境后期,也仅有一线之差,就算楚天卿天赋异禀又如何,难不成以他柳莫峰的手段,连三十个回合都不能挺过去?

    “好!”

    柳莫峰心中暗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楚天卿意态闲适,面色平静,反倒是身旁的苏倾儿柳眉微微蹙起,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灵气十足的胭脂虎目看了看楚天卿,欲言又止。

    楚天卿回以一个眼神,示以苏倾儿无需担心,旋即便挥了挥手,苏倾儿与唐奕相继走出灵武台,观望着灵武台上的两人。

    “唐师叔,柳莫峰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真能胜?”苏倾儿依旧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小子从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柳莫峰虽然修为高之天卿一筹,但若论实打实的比斗,恐怕那小子也不会落于下风。”唐奕笑了笑,对于楚天卿显然是有着极大的信心。

    唐奕看着灵武台上的楚天卿,只觉得那个身影愈发的捉摸不透,轻声呢喃道:“只是不知这小子失踪的几日,在龙池山脉中遭遇了什么,就那股剑意而言,不输于我,不,甚至比我的剑意,还要高出几分。”

    天下用剑之士,可分为三六九等,若说前三等算数登堂入室,那么例如唐奕的剑术造诣,便可算作是登堂入室之流中的顶尖人物,可算是一流境界。

    但方才自楚天卿眉心中爆发而出的剑意,却比起他的一流剑意,更为雄浑磅礴,就连唐奕与之比起,也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这小子体内暗藏如此之强的剑意?

    唐奕心中疑惑,但也不去深究,只是心中的感觉告诉他,这股剑意对于楚天卿而言,并无害处,反倒有着不小的裨益。

    “也不知这楚姓亲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然打算以刚晋入先天境中期的修为,去挑战跻身先天中期已久的柳莫峰。”灵武台上的髯须大汉冉屏叹了口气,场内的一幕看的他不知所以,心中很是郁闷。

    “你这鲁莽匹夫能看懂什么。”儒衣白袍的蓟子轩笑骂一声,道:

    “唐奕门下的那名楚姓亲传,虽晋入先天中期时日不久,不过若仔细看去,此子根基扎实,稳如磐石,灵气雄浑程度,纵然比起一些先天境后期的修士,也不输丝毫,我看这楚天卿的真正实力,比起那柳莫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禄山也是挪动了一下他那两百余斤的臃肿身体,满脸笑意地走至雕花栏木前,凭栏而望,由衷感慨了一句:

    “六百年前,蜀云有赵掌门一剑开蜀,名震九州,三百五十年前,又有索云阁唐奕以先天修为,越级斩杀玄阳修士,夺冠九州大会,而今更有咱们的秋悦阁主三十岁纯元,不输南宫黎……这楚姓小子天赋也是不弱,如若我蜀云年年皆有此等天赋卓绝之辈,蜀云重回三百年前的鼎盛之际,指日可待。”

    候闵闻言,不由嗤之以鼻:“神洲浩渺,修仙便如渡江过河,千军万马挤着独木而行。普天之下,修士足有百万之众,但真正能做到如此的弟子,如同凤毛麟角般稀罕,若是年年皆有,修真界岂不是该乱套了?”

    董胖子闻言,恶狠狠瞥了候闵一眼,心中腹诽一句:“你这老不修的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

    候闵哪里会不知这胖子心底里想着什么,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看向灵武台。

    候闵微眯起双眸,心中颇有些患得患失,这小子不死,对于蜀云纵然是有着不小的好处,只是可惜了那枚九州仙令,未能落到他孤云阁头上,便被索云阁夺了去,故而他倒是比较期待柳莫峰能赢下这场比斗,好歹这名天竹阁的亲传也有着修为优势,就算楚天卿手段强横,但柳莫峰应该也不至于连三十回合都无法撑过去。

    只要柳莫峰能避开此次责罚,就算在蜀云其他人眼中,会视之为铁钉毒瘤,但候闵却不介意将此人拢络门下,毕竟在他的计划中,此人兴许有用。

    空旷的灵武台上,两人的比斗,便在诸多弟子的众目睽睽之下,逐渐拉开了序幕。

    楚天卿面色平静,手掌一番,便有着一道白芒自储物袋中飞掠而出,砰的一声,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柄三尺青锋。

    这柄三尺长剑古朴无华,与先前在地穴里那柄被赵懿崩坏的铁剑,差之不多,估摸着也就是市井街头上,三两二吊银钱的破烂铁剑。

    这一剑入手,却是引起了场外弟子的轰然大笑。

    一名外门弟子低声调侃道:“莫非这位蜀云大会的冠首人物,待遇特殊一些,仅能用上这么一柄凡物铁剑?”

    “直娘贼的,这蜀云亲传的待遇真是不错,虽说咱只是外门弟子,每月灵石供奉不过十枚,但也好歹能有把八品灵宝……这位楚师兄倒好,竟是那出了这么一柄‘神兵利器’!”

    一名弟子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轻声道:“这剑是穷酸了些,倒不知道那个臭名远扬的笑面狐狸,会有何等灵宝,莫非传闻中所说的杀人羽扇,也是一把十几两银子的鸡毛扇子?”

    然而就在柳莫峰祭出灵宝的一瞬间,就令得场外的弟子,再也笑不出声来——只见柳莫峰袖袍一挥,在他袖中,赫然便是有着一道白虹飞掠而出,定眼看去,竟是一柄半只手掌大小的白毛羽扇。

    羽扇迎风便涨,转眼间便化作正常尺寸,落入了柳莫峰手中,羽扇轻摇,恍惚间可见一丝丝灵气跃然于羽扇之上,灵动非凡。

    竟是天阶灵宝!

第九十八章 还礼

    “好大的手笔,竟然是一件天阶灵宝!”

    灵动非凡的羽扇出袖,众弟子见之皆是深吸一口气,惊呼连连。

    对于寻常弟子而言,就算是才入流的三品灵宝,都是极其稀罕,一品灵宝更是只有内门弟子,乃至于亲传弟子才有机会得到,就算是几位跻身于玄阳境界的仙师,所用灵宝也大多是一品巅峰,或是半步天阶,可见这天阶灵宝何其罕见。

    半月前众弟子在蜀云大会时,唯一见过的天阶灵宝,便要属苏倾儿所用的那盏七玄宝琴,不过七玄琴乃是青玉阁一脉流传的镇阁至宝,也亏得秦月初对于苏倾儿疼爱有佳,才舍得将如此至宝,赠与苏倾儿使用。

    但眼前这臭名远扬的笑面狐狸手中,可正是一柄天阶灵宝!

    董禄山瞧见柳莫峰手中那柄羽扇,不由神色黯然,轻声问道:“这柄羽扇,应该就是慕容师弟当年所用的那一柄吧。”

    李秋悦见到那柄羽扇,眼中也泛起一丝波澜,微微抿唇,点了点头:“正是师父当年所用的那一把,当年柳莫峰派入门下,师父见其天赋不俗,也便将此扇赠予他。”

    董禄山幽幽叹了口气:“慕容师弟素来惜才,可惜却是将此扇赠予了这等心性扭曲,擅杀同门弟子的阴险之辈,委实可惜。”

    一旁的蓟子轩也是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最是可惜的还是慕容师兄,为寻修仙大道,游历南玄,被那可恶的南蛮宵小重伤,坐化天柱峰顶,如若慕容师兄尚在人世,恐怕那龙虎山,蛮云宗之流,也不敢像如今这般,明目张胆地对蜀云虎视眈眈。”

    李秋悦不曾言语,只是听到几位阁主谈论起师父之事,眼中神色也不禁浮现出落寞之色。

    秦月初看了李秋悦一眼,眼神温和:“仙路漫漫,纵然能远离世俗病老,但也不足以长留于世,怎奈天妒英才……不过慕容师弟门下能有秋悦这等天资绝尘的弟子,也然是蜀云一大幸事。”

    蓟子轩看着灵武台上的两人,释然一笑:“蜀云三千年,物是人非,但要令蜀云崛起,风流人物不看往昔,该看今朝。”

    董禄山也是点头一笑:“那便看看唐奕门下的亲传,能有几斤几两,如何以凡铁胜灵宝!”

    秦月初与冉屏也是点了点头,索云阁这名不按常理出牌的亲传弟子,委实给了他们不少惊喜,那么今日以凡俗铁剑对战天阶灵宝,他们倒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能更胜一筹。

    场中的楚天卿手握铁剑,并不理会周遭的议论之声,一脸淡然地望向柳莫峰。

    柳莫峰握着羽扇,冷笑道:“就凭那柄废铜烂铁,三十回合便要胜我,你楚天卿的口气可有些大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柳莫峰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楚天卿手里那柄长剑。这剑虽是不入流的铁剑,没有半分灵宝的威力,但柳莫峰追杀楚天卿之时,可是见识过了楚天卿一剑斩杀先天境中期妖兽的强横手段,不敢小觑。

    但柳莫峰并未太过紧张,就算楚天卿修为从先天境初期攀升到了中期,进度斐然,但大家同为先天境中期,况且他柳莫峰的修为在这个境界中停留的时间更长,就算楚天卿有什么强横的底牌,难道就能在三十回合内,将他击败?

    这小子敢夸下如此海口,未免也太自命不凡了些!

    楚天卿对于柳莫峰的冷嘲热讽一笑置之,脚掌斜跨出半步,抱剑揖了一礼,“师兄,请指教!”

    柳莫峰冷哼一声,欲要先下手为强,手中羽扇猛然一挥,一片片白羽飘洒纷飞,几个瞬息之间,竟是化作了成千上万枚白羽,好似柳絮飞雪般,飘洒天际。

    柳莫峰口诀念动,那千百枚白羽在空中猛然一凛,便是化作了化作了千百枚白羽箭矢,他手中羽扇朝着楚天卿一挥,那千百枚白羽便似倾盆大雨一般,朝着楚天卿激射而去。

    楚天卿面不改色,这般手段,十天之前他便已是见识过了,当时先天境初期的他兴许难以抵挡这等凌厉的攻势,但这十日之间的修炼后,这些飞闪而来的飞羽,对于先天境中期的楚天卿去而言,已然不能造成威胁。

    楚天卿握剑之手未动,另一只手拂袖一挥,一道狂风便是骤然而起,风中加载这雄浑的剑意,将这飞来的羽箭击散纷飞,尽数化解。

    当楚天卿轻描淡写地将柳莫峰的飞羽攻势化解时,无疑是在顷刻间引起一片哗然,场外观望的弟子脸上皆有着惊骇之色。

    “拂袖便是化解了柳莫峰的杀人飞羽……此人当真只有先天境中期?”

    一些弟子倒吸一口凉气,目光诧异地望着这一幕,满脸愕然与惊骇。

    楚天卿挥袖收手,大笑着说道:“柳师兄这羽扇轻若鸿毛,打在身上柔软如棉,不疼不痒呐。”

    柳莫峰见状,神色复杂,同是面露惊色骇然,他怎想到,仅是十日时间,楚天卿的实力竟然有着如此之大的提升!咬了咬牙,羽扇便是再度挥动,但场中那袭白衣,却是脚掌一踏,身形若风,几个瞬息之间,便已是绕到了柳莫峰的身后。

    柳莫峰见状猛地一惊,当即身形暴起掠出百步,速度也是不慢,同为先天境中期,若论近战,他显然不是楚天卿的对手,保险起见,他便只得仪仗着自己略胜一筹的灵气,撑过这三十回合。

    但楚天卿的速度却是更快一筹,脚踏游蛇诡云步,身法已然催动到了极致,片刻之间,便是追上了柳莫峰的身形,依旧一手握剑负于身后,并不打算递出这一剑,反倒是另一只手掌猛地扬起,带起一股滔天剑意,朝着柳莫峰呼啸而来。

    “好快!”

    柳莫峰惊呼一声,心头猛地一跳,一边咬着牙飞速退闪,一边则是扬起羽扇,扇出一道风刃,激射向楚天卿。

    怎奈楚天卿释放而出的剑意何其雄浑,当拿到风刃触及到剑意的一瞬,便是直接被土崩瓦解而去,也不急于进攻,反倒是退后几步,柳莫峰则是抓住了这一个空档,脚掌猛地踏地,欺身而进。

    “扶云扇!”

    柳莫峰沉喝一声,那柄羽扇当即光芒大作,霞光涌动,整把羽扇,便如同一柄不凡的短刀,携带着狂暴的劲风,以锋锐的白刃,朝着楚天卿斩去。

    楚天卿见状不退反进,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漫不经心地侧闪半步,抬起手掌。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灵武台,柳莫峰当即愣了愣神,片刻后脸颊上便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地看着眼前满脸平静的白衣人。

    楚天卿云淡风轻地一笑,“这个耳光,权当是十日前的还礼了。”

第九十九章 开蜀

    竟是被莫名其妙地扇了一耳光?!

    柳莫峰被这一耳光扇得懵了神,好半响后才回过神来,伸手捂住脸,感受到脸庞上那股火辣辣的疼痛,心中不是滋味,却又有苦倒不出。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庞,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的楚天卿,只见他笑容闲适,一手握剑负于背后,另一手更是灵巧万分,在扇完柳莫峰一个耳光后,便是信手一捻,以双指握住了柳莫峰挥来的白毛羽扇。

    柳莫峰的攻势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之后,就算是寻常修士,也能看出眼前二者的差距。

    虽说两人修为皆是在先天境中期,甚至柳莫峰晋入先天中期的时间,还要更久一些,但若论起实力,却是楚天卿占了上风。

    “好快的身法,这届的楚姓冠首,不简单啊。”

    一些眼力非凡的弟子有些惊异地赞叹一声,能在修为稍逊一筹的情况下,占据上风,如闲庭信步般避开柳莫峰的攻势,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灵武台外围观的弟子中,诸多资历较老的师兄们,更是对其赞叹不已:

    “没想到这名索云阁的亲传,竟然有着如此强横的实力,能以刚晋入先天境中期的修为,胜过那名跻身先天境中期已久的柳莫峰,委实厉害!”

    议论声中,也不乏有着嘲讽的言语:“呵呵,看来这柳莫峰今天也要惨败在灵武台上,方才的举动,可是要搬起石头在自己的脚喽。”

    …………

    场外的惊呼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但传入了柳莫峰的耳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作为蜀云亲传的柳莫峰,天资绝顶,就算放眼蜀云百年,也算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天才,就算是刚拜入蜀云门下之时,也是有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里受过被人抬手扇耳光的羞辱?

    柳莫峰恨恨咬着牙,脸上陡地爬上一抹狰狞,面目可憎,“楚天卿,我杀了你!”

    柳莫峰奇迹百环,便是沉声怒吼,旋即双拳紧握,指甲刺入血肉当中,任由血丝流溢而出,沾染在那柄羽扇洁白的羽翼上。

    而那羽扇,却恍若是有所灵性,竟是将柳莫峰掌间流出的血液,尽数吸收一空,而羽扇上的光泽,也逐渐由原本的纯白色,逐渐转为淡红之色。

    柳莫峰嘴角浮现出疯狂地笑意,面色狰狞,干脆双指并直如剑,在其掌心间骤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自他掌心汩汩流出,挥洒在那柄羽扇之上。

    瞬息之间,那柄羽扇便是染作了殷红之色,红霞涌动,很是不凡。

    楚天卿双眼微眯,身形退后几步,那柄被负于身后的长剑,已然被他紧握手中,他目光瞥向那柄殷红羽扇之时,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凝重色彩。

    “这柳莫峰是要动真格了!”

    灵武台下的众弟子,见到柳莫峰祭出那柄羽扇,皆是止不住面露骇然,惊呼之声迭起。

    “柳莫峰的杀人羽扇,既然能让蜀云门内弟子人尽皆知,那必然会有着它的强横之处,况且这天阶灵宝,又怎会只有区区如此威力?”场外,一名资历颇老的弟子议论道。

    这名弟子的话,一针见血,半月前的蜀云大会上,苏倾儿所用的七玄琴,同为天阶灵宝,虽然原本的威力本就不俗,但若说七玄琴的真正威力,还得属此琴的七玄妙音。

    当时灵武台上一战,苏倾儿单凭修为虽无法激发七玄琴的七式杀招,但却能借助祭献精血的手段,强行使出灵宝的杀招,威力不俗。

    而眼下柳莫峰手里的那柄羽扇由纯白变作殷红,便是与苏倾儿一个道理,他是想要借助自身的精血来滋养羽扇,再借羽扇使出那威力不俗的杀招。

    观望着灵武台上的苏倾儿见到那柄羽扇,秀气的柳眉不禁微微一蹙,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这满脸平静地灰袍中年男子,问道:“唐奕师叔,看样子柳莫峰是要动用出杀招了,他真的挡得下?”

    身着灰袍的唐奕则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且看下去,便会知道。”

    看着唐奕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对楚天卿抱着极大的信心,他自己的弟子有几斤几两,他又怎会不清楚?

    经历过那场九州大会后的楚天卿,不仅心性坚毅远超于其他弟子,这一身手段在那场大会中得以淬炼,必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先前若是以他先天境初期的修为,想要越级一战,恐怕不易,但此时楚天卿修为也是攀升到了先天境中期,未尝不可击败柳莫峰。

    不过柳莫峰既然有着那件不弱的天阶灵宝伴身,楚天卿若想要胜他,也必然不会胜的太过轻松。

    苏倾儿深吸口气,收回心神,将目光再度投向灵武台上,看着那道傲然挺立的白衣身影,美目中的忧色才稍稍褪去稍许,她贝齿轻轻咬着薄唇,嘴唇微启,轻语喃喃道:“但愿他不会输吧……”

    自顾自地嘟囔一声,苏倾儿的俏脸却不禁闪现出一抹羞红,消瞬即逝。

    灵武台上,楚天卿催动游蛇诡云步,身法飞快,已然退出了百步有余,微眯起双眸,看向手持殷红羽扇的柳莫峰。

    “看来这柄天阶灵宝的杀招,也有着不小的缺陷。”楚天卿瞧见柳莫峰脸上流露而出的一抹苍白之色,不由自顾自地笑了笑。

    以自身精血去喂食灵宝,释放杀招,自然会有所弊处,就算是苏倾儿所用的七玄琴,放眼天阶灵宝,也算是尤为不弱,但若要以精血去滋养,依旧会耗去不少精力与灵气。

    更何况柳莫峰的这柄羽扇,虽已入天阶灵宝之列,但比起青玉阁传承千年的镇阁灵宝,依旧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故而对于修士的消耗必然更大。

    柳莫峰此番做法,就有些类似竭泽而渔,只得借助灵宝的杀招,一鼓作气,在数息之间击溃楚天卿。

    不过楚天卿倒也是乐得如此,毕竟这场比斗,柳莫峰若是支撑过了三十个回合,那么也就算是楚天卿输了,柳莫峰在先天境中期停留的时间本就远超于楚天卿,若论灵气的雄浑程度,楚天卿必然是输之一筹。

    若是柳莫峰不愿与其正面交锋,借助灵气雄浑的天然优势,拖过这三十个回合,倒也是件麻烦事,如今倒好,既然气急败坏,怒火中烧的柳莫峰已是打算祭出这最后一张底牌,那楚天卿自然也不打算有所保留。

    “正好那你来试试剑术。”楚天卿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旋即掣剑而出,手掌陡然施力,一缕缕灵气便是自他丹田灵海当中汹涌而出,注入掌间长剑之内。

    而后楚天卿神意一沉,一股滔天剑意便是盎然而生,这股雄浑剑意中夹在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得灵武台之外的诸多修为较弱的弟子,呼吸急促了起来。

    柳莫峰则是一脸不以为然,脸庞上依旧是浮现着狰狞可怖的笑意,狞笑着唤了一声手中的灵宝:“扶云扇。”

    话语刚落,那柄殷红羽扇便是为之发出一阵轻颤,羽扇上的赤红光泽,更是惶惶耀目了起来。楚天卿微眯着双眸,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目光瞥了一眼手中长剑,笑道:“倒不知是你扶云扇的杀招厉害,还是我这剑意更胜一筹?”

    柳莫峰冷哼道:“你这狂妄小徒,莫不是真以为你手中的破铜烂铁,能与天阶灵宝争锋相对?”

    柳莫峰脸上不以为然,可心中却是一声冷笑,心道这楚姓亲传倒也当真是愚蠢,原本他柳莫峰再如何也难逃被废去修为,关押于门中禁地直至余寿终了。

    但这不识时务的家伙,不仅给了他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竟还会愚蠢到打算那一柄废铜烂铁,与他的天阶灵宝对抗。

    楚天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我这废铜烂铁到底能不能比得上天阶灵宝,若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柳莫峰咬了咬牙,两颊猛地鼓起,旋即森冷地笑了笑,显然对于自己手中的这柄殷红羽扇,有着极大的信心,就算楚天卿剑术了得,当真就能以那柄穷酸铁剑,与他的天阶灵宝扶云扇相提并论?

    委实没有可能!

    只是柳莫峰见到楚天卿脸上挂着的从容笑意,愈发觉得此人难以捉摸,心中也愈发的没有底,故而也不敢轻易出手,只得观望着对方,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楚天卿伸出双指,轻拭着三尺长锋的剑身,旋即抬眸一笑:“不知柳师兄可曾读过李清白的《青衣赋》?”

    柳莫峰闻言,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楚天卿嘴角勾勒而出的这个笑容,令人背脊发寒。

    还不等柳莫峰作答,楚天卿便是扬了扬手中的长剑,“那柳师兄可想见识一下,当年赵剑仙一剑开蜀的风采?”

    说罢,楚天卿的剑上,便荡漾起一阵青光。

    柳莫峰见状愣了愣,不仅是他,就连是灵物高台之上的六人,也纷纷站起来身,瞪大了眼睛,观望着灵武台上的一幕。

    楚天卿大笑,风度俨然:“我这一剑,便叫做开蜀!”

第一百章 赤血刃

    当楚天卿手中那柄铁剑之上,漾起一阵璀璨青光之际,一股滔天的剑意,便是在灵武台上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开。

    灵武台外观望的众多弟子一阵轻哗,这一招剑势中所蕴含着的剑意,可怖无比,如此剑势,当真只是如此一柄连灵宝都难以算上的铁剑,可以做到的?

    “这楚天卿,很是不简单啊!”

    众弟子望着手执铁剑的楚天卿,满目惊骇。

    在灵武台外的高台上,身为七阁阁主的几人,面色更是惊异到了极点,见到的楚天卿所用出的那一剑,皆是不由微眯起双眼,目不斜视地看向灵武台。

    “这招式……”

    董禄山满眼讶异地看着楚天卿,以及楚天卿手中那柄荡漾着青色剑光的长剑,声音有些发颤,不由得四下望了望其余几位阁主。

    “应该是那一剑没错了。”

    秦月初柳眉微微一蹙,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不过相较于这抹凝重色彩,在她的脸上,更多的还是一抹疑惑,惊异的表情。

    髯须大汉冉屏紧紧握着铁拳,浓郁的粗眉也是紧锁,神色有些紧张地道:“这小子所用的那一剑,竟是与赵师叔当年所施展过的那一剑,一般无二!”

    蓟子轩与候闵也是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变幻的极具精彩,“不过赵师叔三百年前,不是早已被九州仙盟的宵小之辈截杀,陨落北玄,这楚姓亲传,为何能施展出赵师叔当年的那一剑?!”

    众人惊骇之余,唯有一脸冷若冰霜的李秋悦面色平静,好像是早已知晓了楚天卿的这一剑,眼色并无丝毫波澜,仅是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极北的天际,秀气的眉头这才微微一蹙,神情有些复杂。

    董禄山无意之间,似是瞥见了李秋悦脸上复杂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不过也并未深究,只是看着场中的楚天卿,心生疑色地道:

    “这小子委实有些古怪,蜀云大会之际才不过是先天境初期的修为,短短半月,竟是攀升至了先天境中期,而且根基尤为稳固,不像是借助丹药强行提升修为的手段。”

    冉屏道:“唐奕门下这位楚姓亲传,确实有些难以捉摸,莫非是此子故意藏拙,在那场九州大会之后,修为并未有损,才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有着如此之大的攀升?”

    蓟子轩摇了摇头:“董师兄所言之意,恐怕并非是这名楚姓亲传修为进展何其之快,更何况这楚姓亲传自九州大会归来之后,乃是由我等七人恢复其伤势,当年他身负重伤,修为散尽也是确凿无疑。”

    “这位楚姓亲传的修为与手段,能有如此神速的攀升,恐怕与他这十日之间莫名失踪,脱不了干系。”董禄山皱眉道。

    那天楚天卿坠入龙池峡谷的万丈深渊之下,乃是由修为早便跻身于墟丹境界的秦月初搜寻,同为墟丹修士,董禄山自然也知道此等境界的玄妙之处。

    寻常修士的修为,一旦攀升至纯元境界,便可感知天地,与天地共鸣,动用天象之力,而穴顶泥丸中,控制神识的玉阙,更是会有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修士的精神力敏锐无比,纵是说一念之间感受到天地百里间的变化,也不为过。

    但拥有这如此大神通的墟丹修士,竟是无法再龙池山脉中搜寻到楚天卿的踪迹,这一点,委实有些奇怪了。

    若是连神通广大的墟丹修士,都无法感知搜寻到,无非只有两个可能,一则这楚天卿身坠龙池山脉,直接毙命,亦或者被山间猛兽生吞入肚,生物失去了生机,那么墟丹修士,也就无法轻易感知到他的存在。

    而这第二点,便是楚天卿的修为比之秦月初的墟丹境界还要高出不少,这才能隐匿自身的气机,避开秦月初的搜寻。

    但很显然,这一点丝毫没有可能。

    那么此事的来龙去脉,也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董禄山道:“恐怕龙池山脉中,藏着一名修为远在墟丹之上的世外高人……”

    其余几人闻言,神情也是有些变化,要知道天下之大,墟丹修士可谓凤毛麟角,何等稀罕,况且秦月初的修为,就算是放眼墟丹境界,也算是尤为不弱,若真有世外高人能以自身修为境界,施以手段,隐藏住楚天卿的气机,那么此人的境界,少说也有着墟丹前三品的境界……兴许是更高一层的天丹境界!

    但墟丹修士已如凤毛麟角,那么天丹修士,则更是屈指可数。蜀云三千里山河,在世俗凡人眼中,兴许算是土地浩大,但若是摆在了仙人眼中,三千里的山河大地就显得有些狭隘了。

    况且蜀道这三千里山河,皆是在蜀云仙门的管辖之内,若是真有这么一名世外高人隐居山林,偌大的蜀云,又怎会无人知晓?

    “蜀云仙门上下三千年,纵然有过强盛繁荣的时段,但就算是当年开山立派的蜀云道人尚未飞升之时,蜀云门中的天丹修士,也不过两三位罢了,三千年来,自蜀云仙门中走出的天丹修士,更是屈指可数。”

    “但若说距今最近的一位天丹真人……”蓟子轩顿了顿,心中也有了几分恍然:“莫非……董师兄所说的这位世外高人是赵师叔?!”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震惊,董禄山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目光投向灵武台,怔怔出神。

    “赵师叔的一剑开蜀只用过两次,一次斩了大明国十万铁骑,第二次动用开蜀式,则是杀了龙虎山闭关千年的那只天丹老王八……纵然是当年天赋绝佳的唐奕师弟,也不曾求到赵师叔的开蜀一剑。”

    而此时在场外观望的唐奕,脸上则是没有露出太大的惊异,依旧是以那双古井不波的双眸,注视着灵武台上的一举一动,自语喃喃道:“看来三百年前的老前辈们,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

    柳莫峰紧握着手中的殷红羽扇,目不斜视地盯着楚天卿,面色凝重,那剑上荡漾而出的一股压力,已然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他不过是先天境界,怎么能有如此之强的压迫感?”

    他不由暗咽下一口唾沫,心中猛地一惊,显然是不曾猜到楚天卿在这莫名失踪的十余日中,究竟遇上了何等机遇,才能施展出这般强横的剑意?

    要知道十日之前,纵然楚天卿根基稳固,可以凭借先天境初期的实力,与一些没有特殊手段的先天境中期修士一战,但当时以他先天境初期的实力,若是和柳莫峰相比起来,依旧有着极大的差距。

    但这短短十日的时间,二者间的差距,竟是被如此猛烈的缩短了一大截,甚至可以说,晋入了先天境后的楚天卿,只论实力,已是隐隐超过了柳莫峰。

    不过这一战,楚天卿可以输,但柳莫峰却不能输,若是他输了,等待他的便是挑经断骨,废去修为,最终沦为一介废人,被驱逐出蜀云。

    “哼,就算你实力超过我,但手中的剑,却也不过是一柄连灵宝都算不上的废铜烂铁,便让你见识一下,你那废铜烂铁与我这天阶灵宝的差距!”

    话语刚落,柳莫峰便是心念一动,驱使着灵海当中的灵气,疯狂地涌入那柄殷红色羽扇当中,羽扇之上,霞光熠熠。

    “只借助灵宝之威,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修为虚浮的结果罢了。”楚天卿嗤之以鼻。

    柳莫峰闻言,冷哼一声,旋即脚掌猛地剁地,身形跃然而起,腾起数十米,他手中的羽扇猛地一挥,便是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影,散发出夺目刺眼的光华,灵气汹涌而出,凭空凝聚为一道赤色长虹,宛若长蛇,随着柳莫峰的心念一动,便朝着楚天卿呼啸而来。

    这道赤虹朝着楚天卿激射而来,带起一阵强劲的狂风,先前柳莫峰摇扇而出的攻势,与这道赤虹比起,便有些小巫见大巫,难以相提并论了!

    唰!

    楚天卿手中长剑剑锋点地,面色平静,也然不惧,见那长虹激荡而来,便是猛地挑起一剑,青色的剑光大作,夹在着一股雄浑的气息,便是斩在了那道赤虹之上。

    轰!

    两道强横的攻势激撞在了一起,灵武台上便是发出一阵沉闷的轰然巨响,台上飞沙扬尘,一道狂风骤然以剑光与赤虹为中心,朝着四周呼啸而出。

    楚天卿的身形止不住退后两步,脸上也稍稍浮现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不得不说,这天阶灵宝释放而出的杀招,威力确实不弱,仅是挥扇间凝聚而成的攻势,便能又如此威能。

    而另一边,柳莫峰却是足足退了十步有余,手中羽扇上的光泽,黯淡了几分,身上更是可见几道血痕,显然是被方才那一剑的剑光,所波及,他咬了咬牙,面色也是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原本心中的小觑,也被尽数收敛。

    楚天卿这随手一剑的威力,当真不弱!

    柳莫峰双眸微微眯起,深吸一口气,旋即身形腾空,将那柄羽扇抛入空中,旋即柳莫峰嚼舌便是猛地碰触一口火热的精血,喷洒在了羽扇之上。

    饱食了柳莫峰的精血,羽扇再度变得栩栩生辉,霞光熠熠。柳莫峰一手握住了那柄羽扇,口中念念有词,那殷红的羽扇就在此时发出一阵璀璨的光华,他的面色,更加显得苍白了起来。

    然而就在柳莫峰脸庞上苍白涌起之时,那道璀璨的赤色光辉中,羽扇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一团殷红如血的灵气,附着在了羽扇之上,远远看去,宛若是一柄猩红的宽刀被柳莫峰握在了手中。

    “这是……”

    灵武台外的弟子见到这一幕,皆是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更是有着不小的变化,显然,柳莫峰要动真格了!

    就在这哗声遍起的同时,柳莫峰猛地抬头,目露凶光,手中那柄宛若血色宽刀的羽扇,带着一股滔天的血气,骤然斩下,一声沉喝兀自传来。

    “赤血刃!”

第一百零一章 那一剑的风采

    半空中,赤色的汹涌弥漫,恍若是一团冉冉升腾而起的烈火,散发出一股璀璨的赤虹。

    唰唰唰!

    只听得切风声四起,赤虹在空中接连闪烁几下,便附着在那柄殷红羽扇上,宛若一柄宽刀,带起惊天刀芒,撕天裂地般的劈砍而下。

    那道赤虹刀芒劈出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劲风,也是随之呼啸而出,吹动着楚天卿的鬓发,楚天卿双眼微眯,见到那自上而下,劈砍而出的赤虹,脸上浮现出一抹难掩的凝重。

    这一刀看似平缓,但绝对不容小觑!

    对于剑意领悟颇深的楚天卿,又怎会瞧不出这平缓劈砍的赤虹刀芒中,所蕴含的玄机?

    若是再寻常修士弟子眼中,这一刀出刀的速度,不过是出奇的缓慢,甚至信步便可躲过,可唯有在灵武台上的楚天卿,才知道柳莫峰借助羽扇劈砍而出的一刀,是有何其的恐怖!

    这平缓一刀让楚天卿心生凝重的原因无二,正是在那一刀劈砍而出的瞬间,整片灵武台上的灵气,便仿佛是被一股恐怖的吸力吞食一般,迅速消失一空,而站立在灵武台上的楚天卿,也是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力,施加在了他的周身,令他寸步难移。

    “不愧是天阶灵宝!”

    楚天卿深吸一口气,沉吟出声,不过身形却并未后退半步,反而是心念一动,调动着体内磅礴的灵气,涌入剑中,他扬手挥出一剑,青色的剑光便是凭空一闪,自下而上,朝着柳莫峰劈来的一刀激射而去。

    “不自量力!”

    那踏空而立的柳莫峰见状,一声冷哼,旋即手中羽扇又是猛地挥出,那道平缓地刀芒,却是在这一瞬猛地一凛,刀芒之上赤光大盛,刀芒也顿时以一种肉眼不可及的速度,迅速爆射而出。

    那道刀芒上的赤红色愈发浓烈,瞬息之间便化作数丈长短,快若流星般划过天际,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与楚天卿斩出的青色剑光撞击在了一起。

    铿!

    随后,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巨声响彻灵武台,那道青色的剑光与赤色刀芒接触的一瞬,仅是在剑光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转眼之间,裂痕便是以一种人眼可见的速度,崩裂而去。

    顷刻间,剑光破碎,那道赤虹刀芒势如破竹,急速朝着楚天卿劈砍而来,剑芒带动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呼啸而出,令得整片灵武台上,皆是沙尘弥漫,难以一见台上景象。

    而那一刀却没有丝毫停留的一丝,仅是在这漫天沙尘中一闪,便是急掠而过。

    “结束了吗?”

    望见灵武台上的这一幕,场外诸多的弟子皆是屏住了呼吸,有着不少弟子对于那半空之上的人影,露出畏惧之色。

    “这天阶灵宝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也有不少眼力不俗,修为更是不弱的弟子惊叹了一声,别说那场上的楚天卿仅是先天境中期,就算是拥有着先天境后期修为的他们,恐怕对上了这一记刀芒,也难以全身而退。

    “蜀云大会的冠首,也不过如此。”

    柳莫峰望着掠闪而过的赤色刀芒,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只不过还不等柳莫峰松下一口气,他眼中的瞳孔,便是骤然收缩。

    “柳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冰冷的沉吟声自灵武台上兀自响起,紧接着,一道青色的剑光,便是自漫天飞尘中激射而出,穿风破云,激荡起狂风,顷刻间将灵武台上弥漫的沙尘一扫而空。

    在无数弟子惊骇地目光中,场中的白衣人脸上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只见他手中长剑斜斜高举,剑上发出一阵嗤嗤作响,剑气吞吐,青霞涌动。

    定神看去,在楚天卿的身前,显然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擦痕,只是这道痕迹前后却不过十步距离,这令得柳莫峰心头猛然一惊。

    莫非自己借助了天阶灵宝的倾力一击,只是将楚天卿击退了十余步?

    而场外弟子,也纷纷因眼前这一幕,发出一阵轻哗之声,那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面色更是惊骇至极,柳莫峰这一刀的威力,已经可谓是惊世骇俗,放眼先天境中期几近无敌,可眼前这位索云阁的亲传,竟是举剑便将这刀芒轻易化解,众人又如何能不面露惊异?

    “天阶灵宝的威力,委实不弱,但却还欠了几分火候。”楚天卿微眯起双眸,笑道。

    “你!”柳莫峰深吸一口气,身形已然落地,被楚天卿这话气得身形止不住倒退几步,但心中惧色,显露无疑。

    “既然柳师兄只有这样的实力,那也便无需三十回合了。”楚天卿笑着瞥了一眼手中的剑,抬眸望向柳莫峰,敛起笑意,悠然道:“第十个回合,便叫你沦为废人!”

    说罢,楚天卿身形猛地掠起,步罡踏斗,箭步飞冲,朝着柳莫峰奔袭而来,扬手便是递出一剑,剑光冲天飞起,随着楚天卿心念一动,剑上的青光显得愈发明亮,剑气吞吐,剑势已极。

    柳莫峰当即一惊,却怎奈方才那一刀的消耗却是尤为之大,如今想要再使出一遍,所消耗的便不仅仅是精血与灵气了!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见那飞冲而来的白衣人,柳莫峰咬了咬牙,心中沉声道,旋即柳莫峰的口咒手诀急速变幻着,在原本的伤口上,又是一缕鲜红的血光涌动而出。

    只是这一缕鲜血比起方才的精血,显得更为精纯,仿佛有所灵性一般,流出柳莫峰体内之际,竟是凝为一团,直接窜入羽扇之间。

    这团鲜血正是柳莫峰的本命精血,故而比起先前祭献的鲜血,蕴含的灵气,要浓郁得多!

    随着这一团本命精血出体,柳莫峰的面色更是显得惨白了一分,想要使出接下来这一招,便必须要不惜以十数年寿命的代价,祭献出这一团本命精血,否则就算是动用了先前的赤血刀,也难以抵挡住楚天卿的这一剑了。

    他狠狠地咬着牙,身形急退几步,面色狰狞,手中殷红的羽扇饱食了这团鲜血,竟是比起先前显得更为殷红,红得发黑!

    “扶云直上!”

    柳莫峰沉喝出声,他手中的那柄羽扇,更是在此刻发出了一阵嗡鸣颤动,柳莫峰骤然挥动羽扇,一枚枚殷红色的羽毛便是自羽扇上飘落,飞羽上赤霞浮现,几个瞬息之间,便是化作了千千万万枚飞羽,飞羽凝成一股,恍若是一条通体赤红的长龙,出现在了灵武台上。

    下一瞬,那条赤龙便是朝着楚天卿飞冲而来的方向,呼啸而出。

    飞冲而来的楚天卿,见到那条有殷红飞羽凝聚而成的赤色长龙,目光陡然一凝,但身形并未有所停歇,反倒是脚掌猛地踏地,再加快了几分速度。

    楚天卿踱步而出,一手骤然抬起,便是一剑横扫而去,青光荡起,霎时间,灵武台之上风起云涌,剑意滔天!

    “剑意开蜀。”

    楚天卿沉喝一声,飞冲之际,身形骤然一顿,那在第一道剑光扫荡而出的同时,他猛地闭上双眸,手中长剑青光交织,剑气氤氲,愈发显得霞光异彩。

    无形间,一道微风突然以楚天卿为中心,荡漾而开,转眼间,那股微风,却是骤然变作一股狂风,这风中青光交织,恍若掺入了一丝锋锐的气机,正是那股雄浑无匹剑意!

    楚天卿反手掣剑,剑光骤然一顿,随后剑势迅速暴涨,剑意冲天,激荡而出,一缕缕青光在风中交织而开,最终朝着一处,云集而来,凝做一股,便如同一条青龙,出现在了楚天卿剑上。

    “斩!”

    只听得一声沉吟,自灵武台上传出,紧接着,楚天卿手中一剑,猛然横扫而出,无数剑气形如飞虹,挥洒而出!

    澎湃的剑意宛如潮水一般,与那道青色剑气一同汹涌而去,只是与那飞羽所化的赤龙接触一瞬,便是以破竹之势,狠狠地轰在了那团赤色之上。

    咔嚓。

    在这股狂暴汹涌力量的倾泻之下,那条飞羽凝聚的长龙中,陡地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而后只见裂缝扩大,顷刻间,便在诸多观望的弟子眼中,崩碎无疑。

    然而就在那道青色剑光将要触及到柳莫峰的一瞬,楚天卿心神猛然一动,那股滔天的剑意,便是在转瞬间消散一空。

    只是那席卷而出的劲气却不受楚天卿的控制,残余的劲风,如同狂风般席卷,当即将他震退地倒飞而出,而后身形猛地退出了数十步,方才堪堪稳住。

    楚天卿抬头,朝着百步之外,身形狼狈的柳莫峰,森然一笑,“你输了”

    此话一出,灵武台上却陷入了一片寂静,死一样的沉寂。屏息凝神的众弟子,皆是深吸一口气,面面相觑,满脸错愕。

    这名楚姓亲传,仅是用了十个回合,便将柳莫峰彻底击败了?

    楚天卿对于场外渐起的轻哗声,置若罔闻,神情漠然地抬起头,提着剑信步上前,声音淡漠地道:“既然柳师兄输了,按照方才的约定,便废去修为,滚出蜀云。”

第一百零二章 泥潭

    楚天卿语气平静,但此话落到了柳莫峰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他面色尤为难看,看着白衣人那双丹凤眼眸中透露而出的淡漠神情,身躯不由得一阵颤抖,一个踉跄便是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若是柳师兄不愿自己下手,那楚某也不介意代劳一下。”

    楚天卿看着已被吓破了胆的柳莫峰,内心无动于衷,神情淡漠地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向前去。他每踏出一步,柳莫峰脸上的惧色,便愈发的强烈起来。

    当两人的距离只余十步之际,柳莫峰眼中充斥着惧色,颤声道:“我、我知错了,往后定然不敢再犯,还望楚师弟宽宏大量,饶过我这一次,只要……只要楚师弟愿意饶过我,往后纵是为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听言,楚天卿却不由嗤之以鼻:“就算是我想要饶过你,蜀云门规可绕不过你。”

    柳莫峰听到这话,心中一声咯噔,脸上满是惧意,当即咬了咬牙,翻身跃起,身形跃动,便欲逃离,但却没料到他前脚方才踏出一步,一道凌厉的剑气便是挥洒而出。

    剑气一针见血,直接便是斩断了柳莫峰大腿之上,柳莫峰一声痛呼,身形越俎,重重摔在了地上。

    楚天卿面色阴沉,冷冽的目光投在了柳莫峰身上,冷笑一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是在逛窑子吗?”

    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白衣提着长剑,傲然踱步,信步走向柳莫峰,脸上杀意凌然,剑上青光流转。

    柳莫峰见状,止不住浑身颤抖,面色如丧考妣一般,露出了一张很是难看的哭丧脸,急忙颤声讨饶:“师弟饶命,师弟饶命!”

    只是楚天卿对于柳莫峰这般连声讨饶,置若罔闻,面含冷笑地走至柳莫峰身前,扬手一剑,便是直接挑断了柳莫峰腿上的筋脉。

    “这一剑,是因你无视蜀云门规。”

    楚天卿冰冷的声音自灵武台上响起,不仅是那被挑断脚经的柳莫峰,纵然是场外的诸多弟子,也是因这一幕愣了愣神。

    谁能知道,这个看似温和如玉的楚姓亲传,竟会有此等雷厉风行的手腕!

    不过楚天卿却是一脸无谓,眼前这种断人经脉之事,若是和九州大会比起,就显得有些小打小闹了。

    在那场九州大会当中,远比起现在这挑经断骨之事,要血腥的多,杀人于被杀的事例见多了,楚天卿的心性自然也会有所改变,故而相较于让他冠冕堂皇地装一装正人君子,倒不如拾起老本行来得得心应手。

    在柳莫峰满是惧色的目光中,楚天卿再一次扬起长剑,“这一剑,是因你妄杀同门弟子。”

    剑尖寒芒闪烁,瞬息之间便是将柳莫峰手脚上的经脉尽数斩断,往后就算这等伤势可以恢复,也必然会因此染上不可挽回的隐疾。

    柳莫峰惊骇已极,由于方才祭献出本命精血后,面色惨白,再无反抗之力,被挑断四肢经脉后,一股无以复加的疼痛遍布全身,一丝彻骨彻心的恐惧之意,更是在起心底弥漫开来。

    “最后一剑,则因你心性阴邪,误入修仙歧途!”

    还不等楚天卿递出下一剑,一道苍老的沉喝声悠悠飘荡传来,忽而东,忽而西,辨不清究竟从何而来。

    那话音方才落定,只见一道剑气,便是自遥遥天际挥洒而出,剑气青色光华,剑意之雄浑,纵然是在灵武台下观望的唐奕,也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那道剑气在空中接连闪烁,而后嗖的一声,便是窜入了柳莫峰的体内。

    “啊!”

    当那道剑气窜入柳莫峰体内后,他当即便是跪倒在了地上,面目狰狞,表情扭曲,一阵痛苦万分的痛呼声陡地响彻了整片灵武台。

    柳莫峰只觉得体内似有一团火焰熊熊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穴顶泥丸宫中,更是爆发出一阵嗡鸣,恍惚失神,无尽的痛苦在柳莫峰体内蔓延开来,饶是以楚天卿的定力,见状也不由得眉头皱了一皱。

    灵武高台上的六位仙师见状,皆是猛地一惊,董禄山当即面露惊骇,盯着那场中的一幕,颤声道:“这是……问心剑!”

    唐奕皱了皱眉头,朝着那道剑气挥洒的方向望去,而后高台上的六位阁主,也是不约而同地相继眺望。

    只见那遥遥天际之上,是青衣御剑,凌空而立,一张苍老的脸上,神情淡漠,俯瞰着偌大的蜀界。

    灵武台上的楚天卿也是抬眸一望,看着那道御剑虚空的青衣人影,面露一笑,握剑朝着那青衣人揖了一礼,恭声笑道:“多谢赵老前辈相助!”

    那御剑的青衣人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做停留,心念悄然转动,那柄被他踩在脚下的长剑剑锋一转,便是扶摇直上,消失在了极北的天际。

    董禄山、候闵等人看着那道消失于天际的青衣人影,皆是神情恍惚了几分,唯独李秋悦依旧面露平静之色,轻声呢喃了一句。

    “那便是三百年前杀透北玄的赵剑仙?”

    ————

    东玄,大明国。

    玉安城作为大明国的都城,车水马龙,人头济济,可谓一派繁华景象。

    文人名士所言的那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所指之处,赫然便是这座屹立千年的玉安古城。

    大明国作为东玄大国,坐拥七十城郡,万万人口,西拥甲士二十万,镇宁隋,南拥铁骑三十万,踏羌越。

    十余年前那场春秋大战中,大明国更是以南疆三十万铁骑,踏平了一个又一个小国,一座又一座城池,又以西北荒芜之地为界,修筑城池,抵御异族,可谓是地广物博,称天朝上帮!

    玉安城外,有两骑绝尘而来,一男一女,男子身着一袭黑衣,腰佩双刀,相貌并不出众,但那分气质,却不似俗人。而身着一袭锦衣的女子,则可谓是相貌姣好,身段修长,纵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担得起“美人”二字。

    “数年不来大明国,玉安城倒是没多大变化,依旧是这派气势恢宏之景,也委实不负那句‘千官望玉安,万国拜含元’的美誉。”

    黑衣男子勒停了马步,放慢速度,缓行入城,看着这座繁荣的古都,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那名身着青衣的女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偌大一座玉安城,这几年来可算不得平静,这座城中,恐怕光是王府的死士鹰犬,便有不下三十人。”

    黑衣男子似是没有听到女子所言,行至城门处,便是翻身下马,牵着那匹高头大马,禹步慢行,进城后更是稍作停留,寻了一处市井街边的酒肆,悠然坐了下来。

    他向小二要了两壶清酒,扭头看了一眼内城那座雄伟恢宏的宫殿,笑道:“不知沫雪师妹可曾听说过,大明国的两绝?”

    身着锦衣的唐沫雪摇了摇头,“我虽生于大明,但自小便在蜀云中长大,来大明国时,只是去过两趟王府,不曾来过玉安。”

    卫凌自酌自饮了一杯,:“大明铁骑甲天下,是为一绝,不过三十万铁骑皆在淮南王之手,说的明白些,也并非是宫中龙椅上那位掌权之物;而这第二绝,赫然就是大明皇宫里的雕栏玉砌,绝美佳丽了。”

    “据传闻当今大明国龙椅上的那位,可算是个风流皇帝,古人常言‘三千红杏春满园’,但这位风流皇帝握在手里的佳丽,那止三千之数?”

    饮下一杯酒后,卫凌一解长途跋涉的疲倦,望向那座豪奢王宫时,不由神情古怪地笑了笑:

    “据说这位风流皇帝有三好,好诗画,好美酒,更好美人,十余年前那场春秋大战中,其余两国的君王皆是在搜罗着天下的珍奇异宝,文人能士,可当今龙椅上的那位倒好,不要珍奇异宝,只收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不求能人异士,只求红粉佳丽。”

    说到此处,卫凌嘿然一笑:“当初诸多山河破碎的王朝宫殿里,更是有不少姿色超然的女子被其一纸谕旨掳掠进了大明王宫,据说这里头更是有一位容貌倾国的异域女子,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啧啧,若是换做我,就算放着天下不要,也会想着把那座王宫收入囊中!”

    唐沫雪只是望着那座雄奇的城池怔怔出神,对于卫凌插科打诨的言语,置若罔闻,良久后,才朝着卫凌打趣了一句:“卫凌师兄当初三入西楚皇宫如闲庭漫步,想取龙椅上那位的项上人头,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谁道卫凌闻言,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到天下兴亡,朝代更替,小到一个人的生老病死,这世间皆有其道可循,说的通俗些,这天下有着一种叫做气运的东西存在,不论是凡人武夫,还是仙人精怪,都逃不过这气运的约束。那位皇帝既然能坐上龙椅,必然就是身负大气运之人,当初我三次杀入西楚皇城,不一样是无功而返,还险些将性命交代在那名用刀的武夫手里”

    唐沫雪闻言,嫣然一笑:“若是按照这般说法,那天卿师兄,可算是身负大气运者?”

    卫凌愣了愣,旋即道:“就算是有了再大的气运,恐怕也比不上南疆的那位吧,恐怕天卿那小子如何努力,也难以企及南疆那位的十之一二吧……不过修仙之人本该断去尘缘,那个淮南王的位置,乃至于南疆的三十万铁骑,对于天卿而言,倒也谈不上什么难以割舍之物。”

    唐沫雪不置可否,起身饮了一杯清酒,深吸了口气:“天下大势,气运兴亡如何,皆不是我们管得着的,我们能做的,便知是效命于王府,为王府杀去那条溜进大明国里的泥鳅。”

    卫凌也是起身,握了握刀柄,眼中中露出一抹寒光,却依旧是神态悠然,以那副半吊子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想要浑水摸泥鳅,势必是要深陷进大明国这臭气熏天的泥潭喽!”

第一百零三章 赵宣生

    玉安城,武侯府。

    一座奢华气派的大院,坐落于王府当中,这座罕有人出入的庭院,竟是比起武侯的大院还要豪奢,院中屋舍密排,百步一长廊,十步一短亭,光是凭这长廊的紫檀雕栏,便可见一斑。

    偌大的庭院很是清寂深幽,四顾环望,除了莺飞雀鸣,再无半点杂音,虽初春时节,玉安罕逢春雨,可这处庭院中,却难得有一派花草欣欣向荣的南国风景。

    院中拥一处气派楼阁,楼阁呈现**之状,高三层,气势恢宏,楼阁大门敞开,门上一块金丝楠木的牌匾,上书“养气修心”四字。

    阁中的景象更是奢侈至极,随处可见名家字帖诗画堆积如山,名墨宝砚数不胜数,楼阁四周置放着一册册古籍,皆是价值不菲。

    阁中另设有紫金香炉六鼎,置于楼阁四周,清雾袅袅,紫檀雕花玉台一案,上面随意摆放着笔墨纸砚,书画古籍,砚台中墨色尚新,一张雪白的熟宣随意摊置于桌案,纸上书有劲草一行,如凤舞龙飞,一眼便知出自书法大家手笔。

    “今日这棋乱无章法,你走神了。”

    一阵语调平淡地声音突然在阁中传出,定神看去,豪奢气派的楼阁中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人花甲年岁,一人四十上下,不惑年岁,二人之间隔着一张低矮木桌,桌上刻有棋盘,在两人言谈之际,黑子白棋,悄然敲落在棋盘上。

    棋盘上白棋得势,大杀四方,黑棋四处受制,被压得难以动弹。

    手执黑棋者正是那名不惑年岁的中年男子,他望着棋盘,怔怔出神,指间捻着一枚棋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若有所思。

    那花甲老人见状眉头微皱,“练武既炼心,心猿意马气躁难平,并非善举。”

    执黑棋之人闻言,抿了抿唇,良久后抬眸看了一眼那花甲老者,说道:“晚辈心中有一疑惑,欲求赵前辈明解。”

    赵姓的花甲老人点了点头。

    执黑棋的中年男子递出棋子,落于棋盘上,“敢问赵前辈,何谓江湖?”

    赵姓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世人皆说九州当中有两个江湖,一个是武夫的江湖,一个则是仙家的江湖,存小异而大同,不过在我赵宣生看来,世上的江湖不过一个,武夫也罢,仙人也好,亦或是那庙堂上的儒士,释门里的和尚,最终所追求的无非就是自己心中的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那赵前辈可就算是武夫江湖当中的风流人物了。”

    男子此言一点没错,赵宣生如今花甲年岁,成名却足有半个甲子的时间,赵宣生九岁练武,虽与仙道无缘,但在武道上却有着极大的造诣,天资绝顶的赵宣生十四岁便已有了武道小宗师的境界,十七岁便可与先天修士力拼。

    而这位有刀道扛鼎人称号的刀圣,真正握刀练刀,踏上武道巅峰已是及冠年岁,而后短短十载时间,更是让这位武道大师悟到了用刀的意境,刀意大增,登堂入室。

    半个甲子前,赵宣生手握一刀,竟是与玄阳修士大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而后又是三年,赵宣生再寻到此人后,却只以三十回合,便将此人斩于刀下。

    故而也便有了那武道至极,可杀玄阳的说法。

    赵宣生对于男子这番夸赞,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说武夫的江湖有十甲,我至多不过算是占了最后一甲。练武之人虽凡胎肉骨,难以企及那些吞纳天地灵气,渡劫飞升的修士仙家,但也绝非挥刀斩玄阳这么简单。”

    中年男子闻言,眉头一挑,似是来了兴致,抬头问道:“前辈此话怎解,莫非世俗武夫,也能与那些力可摧山拔岳,弹指驱云散雾的仙人媲美?”

    赵宣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信手拈来一枚白子,悄然落于棋盘之上,神情肃然了些许:“六百年前,有一名练武的剑仙,可借手中一剑,以凡人之躯斩杀天人,武道十甲,此人可占前三甲!”

    男子愣了一愣,有些愕然地问道:“能以一剑斩天人,六百年前还有这等人物?”

    赵宣生道:“此人名头可算不小,平生所爱三件事,一为琴棋书画,二为烈酒清茶,第三个才是剑道,纵然是六百年前一剑斩了大明国九万铁骑的那位青衫剑仙,也是在他手里吃过不小的亏。”

    男子面色有些惊异,六百年前赵懿一剑破万甲的雄奇壮举,不仅在仙宗修士之间广为流传,就算是凡尘世俗,也算得上家喻户晓,毕竟自古往今千载之间,这位剑仙递出的一剑,确实可谓是空前绝后。

    但要知道,赵懿一剑斩杀九万甲时,修为已然跻身于纯元境界,而且修为更是臻于纯元境界巅峰,放眼纯元境内,罕有人地。

    武夫凡胎肉骨,真能以剑破剑,让那位做出了雄奇壮举的青衫剑仙栽个大跟头?

    男子略作思酌,可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心中疑惑万分,喃喃道:“喜好琴棋书画,饮烈酒喝清茶的剑道名流,武道青史当中,当真有过此人?”

    “所以说世人常说百年江湖千年仙,江湖上的武夫终究是太过健忘了,就算是六百年前有风流人物在这座江湖中激荡起惊天的浪花,在六百年的沉淀后,就连涟漪也不会看见。”

    赵宣生摇头苦笑了声:“也可能是这位剑仙的诗赋掩去了他的剑道的出尘,毕竟能写出青衣赋这等流传数百年的名句,天下文人墨客,几人能够做到?”

    赵宣生这话一出,男子当即便是一惊,一脸错愕与惊异地道:“莫非前辈所说的此人,是诗圣李清白?”

    赵宣生笑而不语,又是信手拈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此时白棋的得了大势,一路碾压,纵然是棋道国手在此,黑棋恐怕也已回天无力。

    “这局棋,是你输了。”赵宣生语气淡然地道。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片刻后,脸上的笑意却是骤然凝固,他扭头看向了楼阁之外,眉头紧锁。

    赵宣生则是和煦一笑,起身稍稍舒展身体,看向楼阁之外,笑道:“能闯入戒备森严的武侯府,看来也并非等闲之辈吧,是来找你的?”

    男子神情有些凝重,点了点头。

    赵宣生幽幽叹了口气,笑骂了声:“你这小泥鳅,在西楚待得不安生,竟是给我惹出些祸端来,不过也罢,有些年头没动过刀了,权当是活动一下筋骨罢!”

    说罢,他便袖袍一挥,自酌了一杯上佳的美酿,举起酒杯,颇有些举杯邀故人的意味,“既来之,则安之,两位也不必藏拙,来我修心阁中,共饮一杯美酒,岂不快哉?”

第一百零四章 螭龙

    赵宣生的话音方才落定,两道身影几个兔起鹤落,便是跃入这偌大的武侯府阁院当中。

    “美酒是好,只是这酒若是赵前辈给的,晚辈还当真不敢喝。”

    身着一袭黑衣的卫凌,双手置于腰间刀柄之上,风度俨然地大笑一声。唐沫雪则身穿着一袭锦衣,承托着那张绝美的脸蛋,她看了那名在赵宣生身旁的中年男子,目光尤为冷冽。

    中年男子感受到那股冰冷的视线,不以为然,反倒是看向了那俨然大笑的卫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卫凌,我与你无怨无仇,更与蜀云没有丝毫关联,为何不愿放过我?”

    卫凌闻言,冷笑道:“陆离啊陆离,既然打算叛出王府,与南疆为敌,那便只得以死谢罪,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当年我三入西楚皇城,不曾取下西楚储君的首级,竟是还让你这只王八给溜走了,实属可惜。”

    名为陆离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身躯不由得一阵颤抖,咬牙道:“没想到你卫凌也甘愿做王府的走狗,就为了南疆那位世袭罔替的王侯世子楚墨,当真值得你为王府卖命?”

    卫凌笑着摇了摇头:“卫凌不过一介散人,愿意为王府办事,也并非就是王府中的鹰犬死士,不过是当年淮南王有恩于我,还去这桩人情罢了,至于那位世袭罔替的楚墨,确实深得三十万铁骑军心,但也绝不值得我卫凌为之卖命。”

    陆离眉头一皱,道:“既然不为楚墨卖命,为何要苦苦相逼,若放我一条生路,不管是对你我,还是对大明国,都有好处。”

    卫凌森冷一笑:“大明国如何,卫凌管不着,若论好处,你那颗项上人头便足矣。”

    陆离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道:“若要我死未尝不可,叛出王府的那一日起,我陆离的性命便已在刀俎之间,陆离何曾舍不得区区一条性命,只是好歹也要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卫凌身旁的唐沫雪抬起脸庞,以那双清澈的眸子望向陆离,“王府确实没有理由杀你,但两年前你买通了那位刺客,欲要截杀参赴九州大会的淮南王次子楚天卿,这便是杀你的理由。”

    陆离叹了口气:“此事乃是楚墨托我置办,若为王府,乃至于整个南疆的格局考虑,楚天卿必不可留,若非淮南王不听我的谏言,当年我陆离又怎会叛出王府?”

    卫凌冷哼一声:“他们二人的兄弟相争,我卫凌确然管不着,自古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淮南王已将南疆的三十万铁骑交付于楚墨,天策大将军之职,更已是向朝廷求得了世袭罔替的机会,天卿对此事无争,一再退让,而今又是斩去了世俗红尘,踏入蜀云静心修炼,可那楚墨倒好,竟是不惜违逆淮南王的意愿,也要将天卿置于死地。”

    陆离道:“既然你知道立长不立幼,那么淮南王的位置,又怎能让楚天卿来坐?”

    卫凌闻言,拳头被握得咯咯作响,“淮南王的意思,便不是你这外人应该干预的。莫非天卿他不与楚墨争那三十万铁骑,不与楚墨争夺天策上将的职位还不够,仅是降爵一等,甘愿由淮南王降为淮南侯,楚墨都容不得?”

    陆离抿了抿嘴唇,不再言语。

    唐沫雪面若冰霜,冷哼道:“世人喜好礼尚往来,你这条性命,就当时两年前那桩事件的还礼吧,这一礼不仅是王府收下,蜀云也当照单全收。”

    毕竟楚天卿不仅作为淮南王次子,还是蜀云亲传,这桩事必然与蜀云脱不了干系。

    赵宣生眯着眸子瞧了一眼那身着黑衣的卫凌,道:“既然是淮南王府的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来玉安杀人,就不怕给淮南王扣上一个叛乱谋反的帽子吗?”

    卫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卫凌身旁的锦衣女子抬起一双秋水眸子,玉手按在剑柄之上,只待出鞘,她语气冷淡地道:“是不是叛乱谋反,可不是朝廷能决定的,况且南疆坐拥三十万雄甲铁骑,就算是淮南王要反,单凭西疆北域的军伍当真能挡得下?”

    赵宣生深吸了口气:“若到那时,老夫便会亲自取下淮南王的首级。”

    卫凌双眼微眯,嘴角微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只怕前辈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赵宣生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大笑:“玄阳修士,你当真以为凭借你八品玄阳的修为,就能有机会与我将我斩于刀下?”

    卫凌放在刀柄上的双手,陡地用力,握住了刀柄,他微眯起双眼,笑道“若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喔?”赵宣生挑了挑眉头,苍老的脸上却是流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犹有趣味地笑道:

    “人贵自知这等浅显的道理,你也该懂吧?我赵宣生虽只是凡俗武夫,比不上你们这些可上天入地的神仙人物,但若论刀法,就算放眼九州,也能跻身前三甲,斩你一名玄阳修士,尚且不在话下,你可要想清楚了!”

    “若论刀法造诣,前辈却是远超了我几条街,但我奉淮南王之命要取陆离的性命,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若要阻拦,卫凌也不介意一刀斩了!”

    卫凌踏出一步,目光在陆离身上稍稍扫视,一股灵压随之爆发而出,压得陆离有些喘不过气来。

    “果真是后生可畏”

    赵宣生袖袍轻挥,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那股灵压,赞声笑道:“若是再给予你十年时间,到时候恐怕不仅是老夫,放眼武夫的江湖,前十甲中,也少有人能与你一战。”

    卫凌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反倒是将双眸微微闭起,握在刀柄上的双手,悄然施力,双刀出鞘一寸,可见刀刃上隐隐有着几缕蓝白色的雷光闪烁跃动。

    “前辈,且看我一刀寸雷!”

    卫凌沉声一喝,当即踱步而出,握住刀柄的双手骤然一掣,双刀齐齐出鞘,一缕缕刀芒交织在了一起,霎时间,电光雷影乍现,下一刻,雷光便是陡地朝着赵宣生激射而去。

    赵宣生见状面不改色,手掌一扬,便只见有一道白芒自阁内飞掠而出。

    铿!

    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响彻庭院,赵宣生的身形早已不再原地,而是在那转瞬之间,直逼卫凌而去,而在他手中,赫然便是一柄白刃长刀,看似古朴无华,其然材质不俗,与卫凌那两柄品阶处在半步天阶的灵宝击撞在了一起,不见一丝损伤。

    “雷声大,雨点小。”

    赵宣生一刀将卫凌击退,面色平静地哼声道。

    “还没完!”

    卫凌脚掌踏地,身形猛地掠起,倒退数十步,而后陡然睁开双眸,这一瞬,双刀交错叠放,横于卫凌身前,他手中两柄双刀上霞光流动,竟是浮现出一抹赤红的色彩。

    当这道赤色流转之际,一股莫名的灵压,兀自爆发而开,赵宣生古井不波的苍老脸庞上,终是露出了一抹凝重。

    “螭龙!”

    卫凌骤然抬眸,沉声喝出这式刀法。

第一百零五章 过河卒

    春分过后,紧接着便是清明时节,天色昏沉,小雨淅沥。

    玉安城虽多旱少雨,可今年清明将至,天气也便不如以往晴朗,多了昏沉,遥遥望去,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玉安城以北,一条宽敞的官道上行人寥寥。

    兴许是清明将至,诸多百姓都忙着打理活计,好趁着清明雨后上坟扫墓。毕竟玉安虽作为大明王朝的都城,但也只是一片凡尘之地,及不上那些免去世俗琐事的仙山仙门,故而这几日祭奠先祖,上坟烧纸,必然是免不了的。

    “几十年没来玉安城了,没想到龙椅上的那个老家伙都让位了,倒也真是物是人非。”

    官道上,花甲老人谌丹坪一手牵着一匹瘦黑毛驴,一边望着官道尽头的那座雄伟古城,叹了口气。

    在他身旁,则是有着一名看似七八岁的稚童随行,稚童一副书童打扮,顺着花甲老人的目光极目望去,神色也是有些复杂,“老爷真打算去搅这趟浑水吗?”

    谌丹坪笑而不语,仅是点了点头,继续朝着那座古城走去。

    小书童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继而忧心忡忡地道:“九州仙盟设下了纯元修士不涉凡尘的律令,老爷你身为墟丹修士,这般做法,可就是明目张胆的知法犯法呐!”

    谌丹坪嘿然一笑:“九州仙盟里的那些老怪物,就算管得了天丹修士,也管不了我谌丹坪,天上地下,又有什么能约束得了我谌丹坪?”

    小书童不由撇了撇嘴,道:“老爷三十年前确实算得上是风流人物,可如今也不会有几人记得了吧。”

    谌丹坪愣了愣,欲言又止,听到了小书童的话,他眼中神色却不由得多了几分落寞,三十年前肩抗天道丹道的第一人,如今兴许早已无人记得了。

    谌丹坪颇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小书童瞧见了谌丹坪脸上那抹落幕之色,不由皱了眉,谌丹坪深吸了口气,释然一笑,“既然三十年后那个天道第一人的谌丹坪已经淡去了名声,那么三十年后,便再让这九州天下瞧一瞧,我谌丹坪尚且于世,两道之中谁与争锋!”

    他抬眸远眺,眯起了眸子。

    “那么这此离蜀,便从这位纵横武夫江湖的刀圣开始吧!”

    谌丹坪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决然,牵着那匹黑瘦毛驴,便与小书童禹步缓行,走入玉安城中。

    ————

    玉安城,武侯府。

    此时此刻,这一方幽深的庭院中,风起云涌,刀芒剑气纵横交织,一道赤色的刀芒掠闪而过,恍惚间,好似有着龙吟声传来,令得武夫中独占刀道半甲子的赵宣生也是皱了皱眉。

    很显然,卫凌挥出的这一刀,声势大,威力更是不小,正如这一式刀法的名称,刀芒激射而出,宛若一条螭龙,带起一股强烈的劲风,便是朝着赵宣生而来。

    感受着刀芒中磅礴的灵气,赵宣生身形不移寸步,呼吸平缓,而后陡地将手中那柄长刀紧握,身形下沉,一股磅礴的气机,随之升腾而起,在那柄刀上也是浮现出了一缕缕霞光,很是惹眼。

    刀上霞光方才流露而出,赵宣生便是踱步而出,身形悄然一动,猛地暴起,竟是化作一道流影,瞬息之间便是抽刀斩灭了卫凌递出的刀芒。

    “这一刀委实不错,可惜对我无用!”

    一声沉喝后,紧接着,赵宣生脚掌便是猛地蹬地,一刀横扫而出,欲要直取卫凌项上人头,然而卫凌却也丝毫不避闪,挥手一刀扬起,身形下沉,便是将另一刀猛地挥出,刀上雷光跃动,而后陡然爆发出一阵强劲的雷光。

    “好一个寸雷!”

    赵宣生心中猛地一惊,没想到此子藏拙的如此之深,方才那一刀寸雷分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花架子,可这一次递出的一刀,却与先前有着天差地别,云壤之分!

    不过赵宣生对于刀道的砥砺,远胜于卫凌,这一刀纵然威力不小,而且劈砍而来的角度刁钻至极,但想要借此一刀便想要重创赵宣生,尚且没有如此简单!

    赵宣生身形骤然一止,旋即急步后退,抽刀而返,以掩耳不急迅雷之势,挡下了卫凌递出的一刀,只是那股刀芒凌厉无比,带起一阵劲风,就算赵宣生堪堪躲过了卫凌这一招后手,依旧是双臂袖袍破碎,身上也可见几处伤痕,颇是有些狼狈。

    卫凌收住刀势,淡笑道:“我这一式‘雷声大,雨点小’的刀法,可合老前辈的口味?”

    赵宣生冷哼一声,显然这位纵横刀道半个甲子的武夫,没想到卫凌竟然会有如此后手,竟能将他逼退,还险些以藏拙多时的一刀,将他重伤。

    卫凌笑着向前走了几步,示以唐沫雪一个眼色,唐沫雪会意,身形悄然一动,绕开了对恃的二人,腰间一柄佩剑“铿”的一声,已然出鞘。

    唐沫雪目光冷冽,投射到赵宣生身后的陆离身上,这令得陆离咬了咬牙,但脸上并不见惧色,今日就算有着武练巅峰可杀玄阳的赵宣生护他,但他也没有把握能在这两人联手之下,保住性命。

    不过他陆离又怎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当初叛出王府,更是暗中对楚天卿下了杀手,他的性命早便是在刀俎之间,任人宰割,就算今日不死,王府那边也自然会有所动作,兴许下一波漫天杀雨袭来之际,就算是这位武道扛鼎的刀圣,也难以为他挡下。

    只是这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陆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能不死,便是再好不过,再加上南疆局势尚未稳定,叛出王府前答应下来的那桩事,也尚未办到,如此不明不白的丧命,论是谁都会觉得有些可惜。

    陆离神色复杂了看了一眼赵宣生,后者则是回以一个眼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这用刀的晚辈,莫不是觉得老夫只有方才那三两下的实力,打算以一人之力对敌老夫,可算不得明智之举。”

    卫凌则是一笑:“就算前辈挥刀可杀玄阳,但我若是能拖住前辈片刻,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客,当真能逃得开先天修士的一剑?”

    赵宣生冷哼一声,旋即双眸猛地闭起,一股磅礴的气机自他体内升腾而起,纵然是比起玄阳修士体内的灵气,也不遑多让!

    而在他手中,那柄价值连城的长刀,更是附上了一层暗淡的光晕,好似一柄灵宝一般。卫凌见状,不由得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这柄长刀若是再别人手里,兴许不会让卫凌露出如此神色,就算是当年在西楚皇城内拦下他的曹武夫,也不会让他如此忌惮。

    但眼下这柄名刀可是落在了赵宣生手里,这名扛鼎刀道半个甲子的武夫递出的一刀,他真能接下?

    就在卫凌心中思绪如飞之际,赵宣生手中握刀,陡然睁开双眸,霎时间刀势大涨,气机泄露,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令得卫凌深吸一口气。

    “老夫这一刀,叫作过河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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