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 庶民与贵族
“问题就出在这儿!”
吴宁把一张刚撕下来的告示拍在桌上,眼神里就差没喷火了。
众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盛怒,无不好奇地向这边靠了过来。
拿起告示这么一看......
太平一颤,“谁干的!?”
李重润则是大怒,“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连好脾气的武崇训都紧锁眉头,“好毒啊!”
只见告示上写着:
东市杨记、柳家饼店,两店酬宾,早食包月只需50文,买一送半。
且,专供羊羹、羊饼、大肉香汤。
欢迎街坊宾客莅临品尝!
“学的倒是快!”李重润咬牙切齿,终于找到这几日生意欠佳的原因所在。
而武崇训却是苦笑,“这哪里是学?这是要咱死呗?”
50文包月送半月,比吴记整整便宜了一倍多。
而且,更要命的是,人家供的是什么早餐?羊羹肉饼!
而吴记呢?
根本就没法比。
只要不是傻子,也不会不选这两家,而是跑来吴记吃早餐吧?
这明摆着就是抢生意。
对此,吴宁冷笑连连,说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把这张广而告知的告示揭下来吗?”
“为什么?”
吴宁道:“因为这张是过时的,是三天前的告示。而今天按此价拉拢客源的早食铺子......是十一家!”
“什么!?”
众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才真是赔死啊!”
要知道,吴记面向的是普通百姓,什么羊羹肉饼......普通老百姓谁家天天能吃上羊羹肉饼啊?
就算店中也做肉饼,但也都是猪肉饼,上不得台面,且数量有限。
基本就是,来早了有,来晚了无。
这些天来吃饭的百姓,也都明白事理,不与店争。
大多数百姓的早餐,就是素面蒸饼、盐水汤饼之类的普通面食。
一顿早饭三五文钱,也是普通百姓所能承受得起的。
当然,这也是吴记能供应得上一千多号客人早餐的原因。
因为简单、好做,吴老哥和李重润半夜就起来蒸煮,开店进客直接上就行了。
但是,外面那几家,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了!
专供羊羹肉饼什么概念?这年头可不是后世,带几个肉星儿,有点油水就叫肉饼。
这可是实打实的塞满了肉,而且还是最贵的羊肉。
当下便宜的羊肉也不下百文,这样的成本哪是馒头、面条能比的。
就算正常吃,不往撑着算,一个客人早餐得两张肉饼吧?得一碗羊肉汤吧?
加在一块儿,几十文就出去了。
要是碰到个大肚汉,能吃的,特么一顿就把一个月的包月票吃回本儿了,那不就是干赔?
“这是傻啊?还是专门儿就冲着咱们来的啊?”
李重润咬着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谁做生意敢这么玩儿?肯定是冲着他们来的无疑。
还用想吗?定是有人不想他们过了一月之约这一关,才使出这等阴毒手段,明抢生意。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李重润反问,“谁这么阔气,能让十一家店这种赔法的来针对咱们?”
“阔气吗?”却是吴宁反问一句,“你算算十一家店,就算日进千客,能赔多少?”
李重润一听,真就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不用算了。”武崇训看李重润在那捣鼓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实在心焦,“有两千贯,就够赔咱们玩到底了!”
“......”李重润一愣,心中大骇,可不是吗?
往多了算,就算一个客人人家赔个二三十文,够了吧?
一千个客人,也就二三十千钱。十一个店,二三百贯。
而离一月之约的最后期限只不过就剩七天了,撑破大天,也就两千贯。
“两千......”
重润公子没了声息。
两千!只需要两千!!
长安城这些贵族,谁会拿两千贯大钱当钱?
就是魏王府最惨淡之时,两千贯也绝对算不上个事儿吧?
可是现在,两千贯,却是吴老九他们这帮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终于知道什么叫庶民,什么叫贵族了。”
吴宁苦笑,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差距在哪里。
人家随随便便拿出两千贯陪他玩玩,就掐死了吴老九的命门。
无它,出这两千贯的是权贵,而他......却成了庶民。
在权贵眼中,踩死一个庶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怎么办?”
太平和李裹儿焦急地看着吴宁,“总要想想办法吧?”
只见吴宁再次苦笑,“想什么办法?”
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们这些庶民没有一点点的反抗之力。
无解!!
吴宁这种用月票快速聚拢资金的手段,只能算是今天花明天的钱,并不是真的把钱赚到了手里,顶多算是取巧。
就算每天收入可观,但想盘下这家店,却是远远不够的。
别看现在,他收了一千四百多的月票,得钱一百四十多贯,貌似够了盘店钱。
但是,别忘了,这些钱还要支出每天的食材消耗,花出去的同样不少。
而且,与吴家老哥有言再先,试营业这二十来天的盈利归他。吴宁手里能用的钱就更少了。
原本吴宁计算,起码要两千多,甚至三千的月票,才能保证他在付了盘店钱之后,还有钱经营。
可现在看来,差了一半不止。
有那么多家店在外面比着,谁还会到吴记来办月票。
就算吴宁利用重生优势,鼓捣出点大周没有的早餐吃食,只有七天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
两千贯......
从前的吴宁也不会把两千贯当钱,可是现在,他居然被两千贯卡死了。
会是谁?
太子?
吴宁思来想去,也只有太子才能下这么狠的手了吧?
可惜,吴老九猜错了,这回还真不是武承嗣使的手段。
他倒是想使坏,可惜,没那个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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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干的?太子所为?”
两仪殿中,武则天轻挑眉头,看不出喜怒。
下首的来俊臣唯唯诺诺,对于东市早餐行业的震荡,他这个盯稍的自然知晓,也自然想到这是奔着穆子究去的。
而且,连是谁干的,来俊臣也是查的明明白白。
此时,躬身下拜,“回禀陛下,此事与太子无关,乃是相王府长使出面收了十一家店铺,背后是相王世子李隆基的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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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零章 后悔了
“李隆基?”
老太太一听,登时眉头一皱,显然很是意外这事竟是他这个李氏孙儿所为。
来俊臣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心神一颤,急忙上请,“陛下放心,此事交给臣便是。”
来公心说,这个李隆基,捣乱嘛!
之前老太太暗示过他,让他帮着穆子究度过难关。结果,人家用不着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武则天的心意来俊臣可是记得明白,那就是,不弄死穆子究,甚至有传位......
好吧,来公想想都不真实。
但是,不管怎么说,来俊臣算是找到新大腿了,说什么也得保穆子究周全啊!
结果,李隆基这时好死不死的跳了出来。你说,他这不是找抽?
“陛下放心,臣不会让子究先生吃亏的!”
来俊臣已经想好了,你就说,李隆基是想谋反,还是忤逆吧?
编个罪状让人消失的本事,谁有他来俊臣使的溜?
结果,老太太在上首半天没动静。
来俊臣不上不下地在那儿杵着,心说,您老倒是给个话儿啊?
结果,过了半晌,老太太终于有了变化,愤愤一句:“这个隆基啊!!”
“陛下息怒!”来俊臣赶紧安抚。
结果,老太太来句,“干的漂亮!”
“啊?”来俊臣有点懵。
“去,传朕的话,重赏!!”
“wtf!?”
来俊臣的小心肝儿啊......彻底不懂了。
之前怕吴宁挺不过去,让我帮他的是您。现在怎么改主意了?怎么还干的漂亮了呢?
其实,来俊臣是不懂老太太的心理,武则天是作为母獒在择獒!
当她没把握让幼獒活着通过考验之时,她会心软,会想给幼獒一次机会。
但是,当幼獒没用她心软也闯过了一关,母獒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心软,这对它没好处。
这时,母獒突然发现,又有一只幼獒跳了出来,而且也有成獒的潜质,那她想的是,不能心软了,新来的这只给它当个陪练也是好的。
还有七天,吴宁能不能闯过去?用什么办法闯过去?却使老太太心生兴趣,想要好好看看。
“不许与他帮忙,让长孙家那小子把人也给朕撤回来。否则......”
否则,来公又有活儿干了,让长孙顼去和吴宁作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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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宁真的没了办法。
七天时间实在太短,也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从来到这个时代,吴宁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而可笑的是,这种无力之感居然是小人物面对残酷现实的无力。
民苦.....这才是民苦!
最悲哀的不是穷,而是穷的连还手的机会都不给你。
吴老九意识到,原来他还是把民苦看得太轻了。
有比受穷挨饿,更让百姓无力的存在。
而且,很多很多。
如果之前,武则天对他下手,算是皇权对贵族的压迫,吴宁觉得委屈。
那现在,身处最底层,无时无刻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吴宁觉得,之前的委屈只能算是无病呻吟。
整整一个下午,吴宁坐在店门前,看着东市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跟他一样,面无表情。
但是,吴宁不知道,在一张张麻木面孔之下,是不是也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心事重重?
就比如,不处那个眼神闪躲的小娘子,一身素衣,白嫩面庞,精致鸦髻......却是泥污满面。
一看就是落难的大户贵女,可惜也落得街头流浪的下场。
也和我一样,在庶民之中无所适从......
吴宁就看着她,看着她在街上徘徊,看着她仿佛饿急,却不敢靠近任何一家食铺。
看着她鼓起莫大勇气,向这边走来,看着她......
特么看着她怎么这么眼熟呢?
吴老九一皱眉,这小娘子他肯定在哪见过,就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直到那垢面小娘终于挪到吴记食铺的店门前,看着门上招工的告示半晌,终于鼓足勇气直面吴宁。
“这位......郎君,敢问店中是不是缺......缺使唤佣工?”
这一出声儿,吴宁猛的瞪圆了眼珠子,“你是......你是盼春!?武蓉蓉!?”
吴老九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武载德那个宝贝孙儿武蓉蓉吗?之前在贵族宴请之上见过。
怎么......怎么成小乞丐了?
而武蓉蓉一听,登时尴尬一笑,“子究先生......”
好吧,她也早就认出吴宁来了。
结果,里面的太平、李裹儿、武崇训一听吴老九叫嚷武蓉蓉的名字,急忙奔出店来一看。
果然!!
“这是怎么回事!?”太平大惊,赶紧把武蓉蓉接进店中。
听武蓉蓉把武老太太以她私藏禁诗为由贬黜的事一说.
“......”
“完了完了完了!”萌公子拍着额头,“这老太太,失去理智了吧?”
李裹儿倒是没什么抱怨,关切地看着武蓉蓉,“那你现在......”
武蓉蓉低头抽泣,“家中不敢留我,怕触怒陛下引来大祸,蓉蓉只能......”
下面不用说也知道了,流落街头和吴老九他们同病相怜了呗!
李裹儿一听,古道热肠那股劲头儿上来了,登时看向吴宁。
把吴老九看的直发苦,“你看我做甚?咱们都自身难保,蓉蓉留下来,不是要受牵连吗?”
哪成想,武蓉蓉一听,登时急切,“我不怕!只求先生给口饭吃。”
吴宁不依。不是他心狠,实在是当下之局,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进,把外面十一家店联合挤兑吴记的事简单一说,“用不了七天,一月之约一到,我们几个都得上吊!”
“你跟着我们,还不如另寻活路。”
武蓉蓉哪肯罢休?以为是吴宁不肯收留的借口。
扑通往地上一跪,声泪俱下,“蓉蓉因先生获罪,先生岂能见死不救?求先生收留!”
“蓉蓉感激涕零!”
得!!
吴宁一翻白眼,就差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特么老子没被贬之前怎么没这个人缘儿呢?
而更无语的还在后面。
武蓉蓉往那一跪,扯着吴宁衣角不放,吴家老哥正好从后厨出来,“小黑子!!小白子!!又在偷......”
一下怔住,“什,什么情况啊?”
三个小娘就不少了,怎地么又来了一个?
看跪着这位小娘子,那也是清秀脱俗,一等一的美人儿。
怎么就......就这么想不开呢?
吴老哥登时把脸一拉,“我说吴家小郎君啊,你这桃花都挂脸上了吧?这又一个倒贴的?”
“啧啧啧......”转向武蓉蓉,“丫头,你可想好了啊!”
指着吴宁,“这小郎君,一妻一妾,还有个通房丫头,你图个啥呢?”
吴宁、太平和李裹儿登时老脸一红,又来?这老哥就认定了呗?
刚要出口反驳,却不想,武蓉蓉来了个狠的,一句话惊死个人。
“奴奴不介意呢!”
嘎!?
太平和李裹儿脑瓜子嗡的一声,感觉哪里不太对呢?
对视一眼,李裹儿蹦出一句,“我后悔了......”
就不该留她!
......
。
单章:深刻检讨和掏心窝子
好久没发单章了,来诉几句苦。
首先是身体的问题,老读者都知道,这两三年苍山真的是被身体上的亏空熬的心力憔悴。
獒唐本不应该是今天这样的成绩,却是被自己断断续续磨光了书友的耐心。故事本身也因为今天写明天歇的缘故,弄的完全偏离了苍山的本意。
说实话,这两年有点被折磨废了的感觉。
今年想做完手术,赶紧把状态找回来,还赶上了疫情,一直拖到现在。
也正是因为找不到状态的缘故,苍山不想让獒唐草草收尾,才是偷偷的开了新书,想要借已练笔。
说心里话,那本新本虽然是练笔之作,但是确实也是倾注了心血的,也曾信誓旦旦想要写好。但是......
我自己的原因,犯了与獒唐同样的错误,致使成绩不佳。
当然即便如此,在进医院之前,也是抱着写完的态度在坚持,否则也不会连续万更那么多天。直到不得不住院、无奈手术,然后断了。
从住院手术,包括现在修养这段时间,苍山是没办法把写作时间固定下来的,脑子很乱,也不允许长时间码字。
写什么也只能是凭感觉来,断断续续。
哪一段在脑子里顺下来了,就写哪一段。
后果就是新书断更超时,投资失败。
我看到书评区有人在骂了,对不起,是我不对!给你们赔不是,下次一定注意,我该死,我不是人。
....
回头说獒唐。
几十万字的练笔,并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让苍山把原本走偏的路掰了回来,也知道后面应该如何去写了。
如你们看到把吴宁打回原形,让他以一个废王的身份重新生活在长安圈子里,我觉得有很多可写的地方,比如新身份与长安贵族的互动,与老太太的斗法,与兄弟、妻子的小日子......
会挺好玩的吧?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故事方面,苍山尽力,让那些时隔两年多,还在守着獒唐的你们满意。
更新上,我只能说尽力。尽力不断更,尽力一天两更,尽力....加一点更。
但也只能说是尽力,苍山不再敢给出任何保证。
一来,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定哪天就炸了。
二来,我首先是一个需要养家的男人,其次才是一个天真的讲故事的作者。
不怕大伙儿笑话,决定今年恢复写作,不是病养好了,而是这两年把家底快败光了,再不摸键盘,就揭不开锅了....
獒唐现在的追订成绩,真的无法满足养家的要求。
现在还能勉强支撑,那苍山就继续写,因为对于我来说,让看书的人在完本之后像想念唐疯子一样想念吴老九,是苍山最天真的幻想。不到最后一刻,不想留下遗憾。
但是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苍山也不得不回归现实。
那时也许我会静下来想一想,我到底适不适合写作,以后的故事应该怎么继续。
到时,吴宁如果真的不完美了.....请你们一定痛骂那个叫苍山月的写手,以示警醒。
但请你们一定原谅那个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男人,宽恕生活。
.....
然后,求点打赏?求点追订、自动订阅?让獒唐成绩好看一点?
好吧......
实在编不下去了,其实今天写单章的目的是请假。
明天要去医院取样做病理化验......
所以,明天应该没有更,都早点睡,别等12点的了。
(捂脸遁走)
完了。
.......
各位,对不起啊,我忘改成章节感言,直接给发了......
这个真不是有心的,都让苍山给骂了!
第五四一章 没一个是过日子的人
武蓉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入了组织内部。
连吴宁都有点莫名其妙,回想今日,他特么就是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抱怨了一下人生凄苦而已,怎么就捡回来个大姑娘呢?好神奇啊!
以他现在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的状态,也不太可能被人施了美人计。
倒是吴家老哥,可比吴老九心思通透得多。
老哥哥觉得,这么下去可不行,得好好劝劝这位本家小兄弟。
“我说小郎君啊!”吴老哥颇有几分过来人的苦口婆心,“你这么下去可是不行的。”
吴老哥:“钱挣没挣着且先不说,这妻妾却是弄了一大堆!啥家庭啊,敢这般急色败德?”
吴宁:“......”
“不是老哥哥说你,咱们这平头百姓的,过日子要仔细,要踏实,要务实嘛!这娇滴滴的,看着是好,可有啥用?”
吴老哥瞪着眼,“你看你整这一帮都是啥?男男女女,就没一个是过日子的人啊!”
也不看吴宁脸色,继续吐槽,“什么男男女女、黑的白的,没一个是担挑肩扛的好把式!”
附到吴老九耳边,还不忘鄙夷地看一眼太平、李裹儿,还有武蓉蓉那边。
低声细语:“而且啊,一看这几个就不能生儿子!”
“你看那腰细的,根竹杆儿似的。屁股也不大,不能生养嘛!”
狠狠捅了老九一下,“你信老哥哥的,找也得找腰粗屁股大的,保准一生就生一窝大胖小子。”
使劲挑了挑眉,“老哥是过来人,信我的,没错!”
吴宁:“......”
吴老九脸都绿了,狠咽一口唾沫,瞥了一眼女人堆儿。
心说,幸好啊!幸好那几位没听见,否则,非出人命不可。
赶紧想招把吴老哥支出去,再让他说下去,不定又冒出什么过来人的狠话。
“我说老哥哥,您......是不是得出门采买了?”
吴老哥一愣,看了看天色,“还早啊!”
吴记一般都是傍晚时分去菜肉市采买,那时便宜。
这才刚过午间不久,去干啥?
可是吴宁不依,你可快走吧!添乱呢吗?
本来武蓉蓉从天而降就够烧脑的了,再加上这么个热心老大哥,吴老九心累。
直接就把吴老哥往出推,“早去也好。早去早回,早歇着!”
说着话,叫来武崇训和李重润,“你俩跟着老哥走!”
二人不明所以,不过早去早回,早歇着,却是很有诱惑力的,当下簇拥吴老家出了吴记食铺。
看着三人远去,吴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一回身,就碰上秦妙娘四人的目光,太平满面狐疑,“你和那腌臜老汉嘀咕什么呢?”
吴宁吓的脸一白,“没......没说什么!”
“嗯?”这回连秦妙娘和李裹儿也是生起疑来,吴老九这表情不对。
“真没说什么?”
“真没说什么!”
吴老九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吴老哥说你们生不出儿子吧?
使出转移话题**,挥手招武蓉蓉过来,“蓉蓉,你过来。”
“嗯!!?”
这句一出,李裹儿立时瞪了眼,可比说她生不出儿子来的更可怕。
才来就敢叫的这么亲?时间长了还得了?
一步抢到武蓉蓉前面,贴着吴宁,“干,干什么?先与本宫说说!”
吴宁一翻白眼,还本宫?再过七天就特么得上吊了,还本宫呢?
无语道:“我跟蓉蓉细说下咱们现在的窘境,好让她另谋生路,跟你说什么?”
“哦!”
李裹儿一缩白嫩的脖子,退了回去。
原来是赶她走?算你识相!
太平在侧看着李裹儿耍宝,只是无奈一笑,却是没有别的动作。
其实,李裹儿现在这般表现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众人与吴宁朝夕相处,破庙都同吃同住了好几天,可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自然吴老九的那些秘密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包括吴启才是老太太亲生,而吴宁只是吴启的替身,与李武两家并无血脉之连这一项,李裹儿也是自然知晓。
这让李裹儿的许多心结都是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武承嗣要极力让她嫁给吴宁,那是因为武承嗣不确定穆子究是不是吴宁,是不是老太太的骨肉,借此试探。
也明白了,姑母太平比吴宁大了九岁,两人怎么就有了私情,怎么就成了面首,把自己的婚事搅黄了。
不过就是演戏,化解危机嘛!
这让一直憋闷的李裹儿一下子就通畅了。
好啊!九哥不是皇室血脉好啊!
好吧,其实众人被贬,李裹儿这个天真的丫头反倒是高兴的。以至于在食铺之中,干着最苦的活计,李裹儿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因为,不明不白的关系反而明明白白了。
这么说吧,虽说姑姑与侄女争一个男人、老子和儿子抢一个女人的事儿,说出去不好听,但是,历朝历代这种事多了去了,只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也有忌讳,就是别摆到台面上来。
比如,长宁郡王、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这样的身份,却是不得不注意的。
但是现在......
现在就完全不同了,老太太把太平和李裹儿同时贬黜,硬塞给了吴宁。
虽然吴老九有正妻,二人跟在他身边依旧是不明不白无名无分,但是却等于把两人的身份定了下来。
无论将来如何,是一直庶民到死,还是哪天老太太善心大发想起她们,都没人能娶走了。
谁敢娶一个因吴宁被贬的庶民?
谁又能娶一个因长宁郡王获罪的公主?
这倒是如了李裹儿的愿,不管谁说什么,她在事实上都已经是吴宁的人了。
这一点,秦妙娘这个正妻没办法,吴宁这个罪魁祸首也没办法,那些嚼舌根子的言官柬臣更没办法。
只能说,老太太够狠,心思够绝,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事实上,无论吴家老哥怎么鼓噪,太平和李裹儿都没有反驳,连吴宁也无话可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们都知道已经是事实,只不过一时放不下脸面,都不敢挑明罢了。
但是,李裹儿也不想想,武蓉蓉又何尝不是?
从被武则天编出来的罪名贬出来那一刻起,她也和吴宁分不开了,一手另类的“包办”婚姻让老太太玩的飞起。
唯一的遗憾就是:
秦妙娘这个正妻没除掉,一根筋的非要和吴老九一起死,让老太太很是不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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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二章 狠人
“蓉蓉啊!”
此时,吴宁把武蓉蓉叫到身边,“你还不了解我们的处境,投靠而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下,吴宁把老太太整出来的那个一月之约,还有吴记面临的问题,包括有人暗中使手段,彻底断了吴记的生路一一道来。
却不想,武蓉蓉似乎早有预料,并无意外,“想来也属正常呢!”
李裹儿一听,登时横了武蓉蓉一眼。
“哪里正常?被人算计还属正常?不是,你到底是哪一头儿的?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捣乱的?”
瞪大眼睛,“你不会是谁派来的细作吧?”
“说,谁派你来的?”
武蓉蓉被李裹儿连珠逼问,只得报以苦笑,“我的好妹妹,谁能派我来呀?却是想多了。”
“我的思意是说,九哥在长安也有数年,得罪的人、牵连的事更是多不胜数。如今遭难,要是无人报复,使手段,那才不正常呢!”
“切......”李裹儿自知理亏,但仍不肯认输,嘀咕一句,“知道遭难你还往前凑!”
只见武蓉蓉也不与她争,继续道:“人家就是看准这个时机,知道九哥无力还手,才使出这等手段。不过......”
看向吴宁,“九哥才智过人,一定还是有办法的吧?”
“有什么办法?”
吴宁心说,这个武蓉蓉倒是心思通透之辈。只不过,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苦笑一声,“黔驴技穷了!”
看着店外,吴宁颇有无力之感,“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手上无钱,能腾挪的余地自然不多。被人拿住命门,就更无计可施了。”
长叹一声:“我倒是还有些长安从未见过的新鲜厨艺,钻研一二,兴许能拿出来换钱。”
“本来打算着,过了这一个月,再慢慢推出,以稳固生意。但是现在,却是来不及的。”
吴老九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就算不熟悉历史,而且非理工男,无法用超前科技赚取立身之本,但是,在吃这方面,后世随便来一个人,都是可以碾压当下的。
毕竟在唐周时代,连植物油都很稀少,炒菜都还没出现,甚至面条这种基础面食都远不及后世丰富。
如果拿出一二样,在当下利用新奇之心,赚点钱养家,却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使的手段,出手就是杀招,还什么新奇?只有七天时间了,吴老九连还手都还不了。
向着武蓉蓉一摊手,“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留下来有害无利,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免得再受牵连。”
武蓉蓉一听,心道,他可能是真的没主意了。
不由看向秦妙娘、太平和李裹儿。
“九哥没了主意,那咱们就不能也跟着想想办法吗?”
三女一怔,面面相觑,她们......能想什么办法?
吴老九都没办法,她们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说了,这几位都是依赖吴宁惯了,向来什么事都是吴老九做主,这回还真被武蓉蓉给问住了。
“真没办法吗?”武蓉蓉追问,“现在大伙儿同病相连,却是不能事事都依赖九哥呢!我们也应当出力才是。”
听得李裹儿更不乐意,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武蓉蓉这么讨厌呢?
谁不想出力?只是没办法好不啦?哪用你鼓噪多嘴,挑拨离间?
冷哼一声,“谁和你同病相连?却是某人自己贴上来的。再说了,谁不想出力呀!只是没办法啊!”
太平不像李裹儿那般幼稚,却也面上有些挂之不住,皱眉道:“蓉蓉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这个时候,如果武蓉蓉说真有办法,那还真让太平逮着了。只能说,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且有些歹毒。
不过,话说回来,武蓉蓉还真有办法。
但在说出之前挤兑三人,却不是心存歹毒,故意贬低。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却是不得不这么做。
淡然一笑,不与太平、李裹儿相争,只是意味深长地淡然一笑,“却是要问裹儿妹妹,我若真有办法,你当如何?是否如妹妹所言,真愿为九哥分忧吗?”
果然!
李裹儿恨恨,这小娘们儿果然不是吃素的,确是要在宁哥哥面前极力表现。
梗起玉颈,“那是自然!你若有办法,我就出力!”
“当真?”
“当真!”
“好!”武蓉蓉笑了,“妹妹不可以食言哦?”
李裹儿不甘示弱,“谁食言,谁是小狗!”
掐着腰,昂着头,只等武蓉蓉说话,看看她出的什么馊主意。
结果,就见武蓉蓉也不说话,返身出了店门。把吴宁那块售包月票的告牌取了下来,向秦妙娘要了笔墨,在上面改了几笔。
李裹儿、太平,还有秦妙娘,三人凑上去一看。却只看了一行,几人就立时色变。
太平脸色一白,“这......合适吗?”
秦妙娘也是无语,“这让裹儿妹妹如何拉得下脸面?”
李裹儿更是只看一眼,便彻底炸了锅,张牙舞爪地就要挠武蓉蓉一个满脸花。
“武盼春!本宫与你拼了!!”
吴老九一边把李裹儿抱了个满怀,拦下她发狂,一边向告牌看去。
只见上面写着:
大周第一美人、宗室罪娥李裹儿贬出宫门,以食谋生......
下面,武蓉蓉还没写完。
但只凭这一句,也难怪李裹儿抓狂,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苦脸看着武蓉蓉,“你这也......也太过火了吧?”
“怎么?”武蓉蓉抬头,“过吗?咱们也就只剩下这最后的本钱了吧?”
“......”
吴宁一愣,武蓉蓉说的其实没错,也只剩下这最后一点本钱了。
但是,你让李裹儿拿自己的身份当噱头,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只能说,武蓉蓉这一手有点狠。
可是,吴宁没想到,武蓉蓉说完这句,继续在告牌上写着:
武氏罪女蓉蓉,罪出家门,尚求街方赏光,莅临小店。
特卖包月食票,只需要百文!
“你......”
吴宁有点懵,这丫头不光对李裹儿狠啊,对自己也是够狠的了。
哪知道,武蓉蓉更狠的还在后面。
写完告牌,推到李裹儿面前,“与我上街叫卖,敢不敢?”
“我......”
李裹儿愣愣地看着对面这个她完全玩不过的武蓉蓉,“你敢我就敢!!”
开玩笑,“京师女霸王”也是你能震得住的?来就来,谁怕谁?
“走!”武蓉蓉拎着告牌就要出店。
李裹儿在她身后,“你先,我随后!”
结果,武蓉蓉真的就出了店,把牌子一挂,学着别家买卖人的样子,当街叫卖开了。
李裹儿......彻底服了,差点哭出来,气的直跺脚。
“这个丫头,疯了吧?”
吴宁......
吴宁看着当街叫卖,一点不顾及脸面的武蓉蓉;看着气的不行,又骑虎难下的李裹儿;看着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的秦妙娘和太平,抹了把额前冷汗。
老太太啊老太太!你到底有多想我死啊?
就算不被你吊死,也没一天安生日子了吧?
......
。
第五四三章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吴宁是真没看出来,武蓉蓉这小姑娘绝对是个狠人。
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当街叫卖,还特么拿前贵族的身份当噱头,她是真豁得出去啊!
吴宁怔怔地看着武蓉蓉,看着她并不娴熟,甚至是现学现卖的在那儿叫喊。
“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呀,街坊四邻,行脚贵客,快来看看呀!吴记食铺酬宾......”
吴老九敢确定,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抛头露面,更确定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这般拉下脸面。
因为小姑娘的脸是红的,浑身紧绷,甚至在颤抖。
可她还是攥紧着拳头、咬着牙关,挤出笑脸,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并不熟练的卖词。
“......“
说实话,吴宁居然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老太太!
她太像武则天了,倔强、敢担当,更敢舍得一身剐。
想到这点,让吴宁一个激灵,心说,老武家的女人都这么强悍吗?
结果,吴宁刚有这个想法......
那边,李裹儿一看武蓉蓉还真豁得出去,本来她还有点拘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但现在转念一想,凭甚?她一个新来的,弄的跟女主人一般,以后老娘还怎么混?
“不行!”李裹儿上来好胜之心。
实在是关系重大,干脆把心一横,冲到武蓉蓉身边,运足了气势。
“瞧一瞧看一看了哈!魏王爱女、陛下宠孙李裹儿,流落民间,求街坊四邻捧场了哈!!”
那动静,却是比武蓉蓉还大。
“......”
“......”
街面上行走的百姓、商客无不愣在当场,步子都不会迈了。
其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有半月,谁还不知道,这吴记食铺里来了几尊破了金身的菩萨?
只不过,有贵人暗中帮衬,四邻之下谁也惹不起,更不敢拆穿。现在可好,这闹的哪一出?
至于店内......
太平瞪圆了眼珠子,看着两个柔弱身影比着嗓门儿的抛头露面,公主殿下起先和李裹儿一样,恨不得缩回楼上去,太丢人了吧?
可是,她也转念一想,不对啊,小的都豁得出去,我凭啥?拼了吧!
太平当然也意识到事关重大,不能怂。
于是,掐着腰冲了出去。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秦妙娘一看,完了,反了她们了!我才是正妻好不啦?哪轮到你们这些没名没份的在此抢白?
咬牙切齿与三人并肩,“瞧一瞧看一看了,前长宁郡王正妃,在此谋生......”
得,吴老九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老武家的女人彪悍,是特么唐周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让老太太这个女皇帝给带跑偏了。
......
————————————————
一个武氏贵女,当今女皇堂兄家的孙女。
一个安乐公主,李氏皇族,大周第一美人。
一个太平公主,除了老太太,曾经大周朝最有权势的女人。
还有一个长宁郡王王妃。
这四个女人往那儿一站,不但代表着大周贵族,更是天王巨星一般的存在。
没错,放眼大周的女人们,除了老太太,能和这四位比一下知名度,比一下影响力的,估计只有上官小婉了吧?
当街叫卖,走近寻常百姓,那得是什么阵仗?
估计后世的那些网红、明星,也绝对没有这等的广告力度。
没一盏茶的工夫,来凑热闹、看贬黜贵女的百姓,就把吴记堵了个严严实实。
用后世的话说,这些被吸引了眼球的“粉丝”,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转换为消费力,也够吴老九忙上一阵了。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一间早点铺子,居然在临近傍晚时分,卖出一百多份包月票。
......
——————————
吴家老哥是个憨厚老实人,以前只忙活自家生意,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以,什么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的,连名满京师的穆子究,他也只能说是眼熟,认不出谁是谁。
好吧,东市之中唯一认不全这几个人的,可能就是吴家老哥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食铺那边出了大事儿,正带着李重润和武崇训,满菜市的砍价,货比三家呢。
“小黑子、小白子,来来来,把这包菘菜拎上!”
......
“哎呀呀,你们两个顶是无用,一包烂菜就累成这样?吴小郎君怎么就找了你们两个半废的仆役?”
“......”
把萌公子气的啊,小爷我八辈子也没受过这等活罪好吗?怎么就......
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让一个市井老汉嫌弃?
萌公子都要哭了,正欲上前与吴家老哥理论,没想到,却被李重润拦了下来。
重润公子和萌公子可是不一样,他都被吴老哥念叨半个月了,早习惯了。
拉了拉武崇训,“随他去吧!”
萌公子不依,“那哪行?我......”
“你什么你!”李重润撇着嘴,“不错了,现在已经是半废......”
他刚来的时候,吴老家用的可是“全废”。
“好吧!”萌公子忍了。
想想也是丢人,堂堂武家贵公子,混到今天这个熊样,还好意思和憨傻老汉吹胡子瞪眼?
再说了,这老哥认不出他来更好,要是认出来,才叫丢人。
把头一蔫,萌公子心说,你说去吧,小爷就当没听见!
可惜,吴老哥就是没有觉悟,哪看不顺眼必要说上几句。
一路下来,小黑子和小白子让老哥哥喷的啊,死的心都有了。
差点被洗了脑,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废人一个。
倒是把卖菜的菜贩乐坏了,却捂着嘴也不敢乐。
菜贩是明白人,“小黑子”虽说面生,但“小白子”长安城谁人不晓?
“我说吴家老哥,您还是留些口德吧!这两位小郎君......也不容易。”
点到即止,却是不好说破。
但是,吴老哥却是一点都不领情。
“咋了!?”瞪眼驳斥,“要不是我店里那新主家吴小郎君心善,就这伙计,谁敢用?还不饿死算球?”
“呵呵。”菜贩干笑一声,同情地看了看李重润和武崇训,“是......是没人敢用。”
“我说是吧!?”吴老哥以为自己说赢了,腰杆一挺,好不嘚瑟。
撇一眼两位公子,“扛上菜肉,走!”
黑小子李重润拉着脸欲哭无泪,“您老走先?”
于是,一行三人向吴记家走。
......
,
第五四四章 父子交谈
入夜,吴记食铺排门紧闭,众人围坐一团。
“多少?”
李裹儿眼眸锃亮,紧紧地盯着吴宁手中的账簿。
只见吴宁神情沉重地合上账簿,报出一个数字:“512份......”
仅仅傍晚那一个时辰,就卖出512份包月票,这是连他都没想到的。
“漂亮!!”
李裹儿猛的一握小拳头,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武蓉蓉却是没有李裹儿那么兴奋,问了一句,“若要渡过这一关,咱们还得卖多少?
吴宁想也不想,“现人已经出了1900多份包月票,去掉成本,再有五百左右应该是够了。”
武蓉蓉却是摇头,”保险起见,要留些富裕呢!“
“对!!”李裹儿拍着桌子,“蓉蓉说的没错。可不敢再紧紧巴巴,有备无患嘛!”
支起身子,越过长桌,竟然摸了摸吴宁的狗头。
“明日我们继续去街上叫卖,你就等着收钱吧!放心,本宫养你呀!”
“我......”吴老九脸色一黑,看把这丫头嘚瑟的。
不过,李裹儿说的倒是没错,现在还真的得靠她们养了。
只能说,开始很难,可是一但迈过那坎,也就没什么了。
毕竟寻常百姓家也是这么叫卖,却是比李裹儿她们来的更加豁得出去。
武蓉蓉此时苦涩一笑,安慰吴宁,“九哥不要觉得对不起大家,事逢大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咱们只剩这一点点本钱了。”
吴宁:“......”
是啊,除了前贵族的噱头,他们还真就不剩什么了。
但是,他也清楚,今日这一场下来,起码六人现在真的和平民无异,没有一点前贵族的影子了,甚至连包袱都彻底丢掉了。
不想多言,说白了,不愧疚是不可能,毕竟他是男人。
看向武崇训,“吴家老哥醒了吗?”
武崇训没开口,却是李重润从楼上下来,“醒什么啊?吓都吓坏了吧?”
言语之中,竟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感。
好吧,吴老家傍晚采买,领着一黑一白哼哈二将大摇大摆地回来。结果一到门前,就看见武蓉蓉四女当街叫卖。
什么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明白了。
老哥哥是个老实人啊,一想,他就说眼熟吧?特么是这几位。
得,我先晕为敬吧!
老哥直接吓过去了。
直到现在,还躺在李重润床上,没缓过劲儿来呢。
“你关心他干啥?”
萌公子被老哥哥摧残了一下午,当然也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嬉皮笑脸地回怼吴宁。
“你是没见啊,这老汉把本公子支使的!这么和你说吧,本公子从小到大,对府里下人最恶毒的时候,都不及他百分之一!”
“得了吧你!”吴宁横了他一眼,“吴家老哥人不错,你别瞎说。”
“再说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对府里下人比吴老哥强呢?”
“呃......”萌公子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居然说出一句正经的,“以前没觉得,给人当下人真是不容易。如果我有再出头的那一天,一个下人都不用了!”
李重润摇头,“不用不现实,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说。
李重润比萌公子想的远,他觉得下人这个职业无可厚非,但是只凭一纸身契就为奴为婢,却是得改改了。
就像他们,一纸圣旨,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还没到卖身的地步,已然受不住。那那些卖了身,生死都在主人手里的贱奴,得是怎样的悲哀?
“我若再出头,绝不再买卖一个奴身!”
吴宁怔怔地看着两人,“你们俩......整这么深刻做甚?咱们在说吴老哥,怎么扯奴婢上去了?”
“放心吧!”秦妙娘见他还在关心别人,安慰道:“吴老哥身板硬朗,只是偶有惊吓,修养两天当无大碍。”
正扶着楼梯往下挪的吴家老哥听了秦妙娘这句,虽说心中还是七上八下,有点接受不了这几位的身份,不过心中还是有感动。
好人啊!自身难保还关心我这老汉。
却不想,吴宁那边一听,“别啊!”登时拔高调门儿,“还两天不干了?明天他要是还起不来,那咱们这铺子还开不开?”
我噗!!
气的吴老哥差点没从楼梯上轱辘下来。
“嘿,你这小郎君好生恶毒!”
吴老哥哥冲下楼梯,指着吴宁就开骂,“当初要不是你诓骗于我,老汉我怎么能吓成这样儿?”
急眼了,猛的转向太平、李裹儿,“你们几个女娃子可看好了,别走了眼,这小子心太黑,不值托付!”
一着急,却是又乱安排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板不过来了。
吴宁则是见他下来,没皮没脸地嘿嘿一乐,“当初?”
“当初我说我叫穆子究,老哥哥也不租给我呀!”
......
————————————
“好生不要脸皮!”
相王府宅,相王李旦正与二子李隆基书房夜谈。
李隆基毕竟年轻,高声喝骂,尽显少年英气。
对面的李旦含蓄一笑,“怎么?他得过此关,你心生恨意?”
李隆基一怔,“孩儿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李旦慢条斯理,“东市那十一家食铺,出自你的手笔吧?”
“孩儿......”
“无需否认!”李旦摆手,“你要担心的是,本王都能知晓,那陛下会不知道?”
面容一肃,“好大的胆子!想没想过,陛下知晓是否会降罪?”
李隆基抬头看着父王,半晌不语,其实是在想着如何应答。
终于,“知道......便知道了!”
“嗯!?”李旦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说来听听。”
“父王不觉得奇怪吗?平定钱荒,穆子究......哦不,吴宁立有大功,陛下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贬黜于他,还祸及众数?”
李旦低头沉思,“继续说。”
“父王想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么几个人与他同罪,还硬生生被陛下绑在一处,分都分不开。”
掰着手指头给李旦算了起来,“李重润,有大才却不得施展,又是李氏嫡亲。”
“武崇训,深藏不露,武氏骄子!”
“太平姑母,更不需说。人虽被贬,可是公主党羽却一个也没受牵连,依旧活跃朝堂。”
“李裹儿,魏王之后、陛下最喜欢的孙儿,还心属吴宁!”
“现在又来了一个武蓉蓉,那可是武载德的孙女,武家下一代最贵气的女人。多少门阀贵族,甚至李家诸王,都想把她娶进门来,以得到武氏一族的支持。”
“更不要说狄仁杰,岑长倩之辈,哪个不是三朝元老,哪个不是肱骨之臣?”
“父王就不觉得蹊跷?就不觉得这一贬之后,万一哪天再回社稷,这么一帮人能干什么?”
李旦大惊,“你是说......“
“没错!”李隆基重重点头,“他是吴宁啊!陛下亲生,不是没有接承大位的可能!”
......
。
第五四五章 凉薄父子
李隆基说的一点没错。
如果单贬吴宁一人,那还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这几年风头太过,依武则天的驭人之道,确实要打压一二。
可是,如果是吴宁再加上他身边的这些人,那就值得玩味了。
有老一代能臣良士,也有下一代的可造之材。
有李家人,更有武家人,连相伴左右的一众女人身份都耐人寻味。
毫不夸张地说,说这是老太太在为储君准备的新潮班底,都不为过。
唯一有待商榷的,可能就是没人知道,武则天为什么要把吴宁贬为庶民,一撸到底。
如果真是为了培植新帝,历练能力,外放出京磨砺几年也就算了。却为什么要留在京中,成了长安庶民?
好吧,这也正是朝中有心之人,没往培植储君这方面想的一个重要原因。
实在是没有这么干的。
但,李隆基偏偏就往这方面去想了。
他深知,老太太这一生,赢就赢在从不按常理出牌。更不能以常理度之,发起狠来,谁也不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父王,不得不防啊!!”
李旦默然无语。
说实话,武则天对穆子究,也就是吴宁,贬而不杀本就让人觉得蹊跷。让儿子这么一说,李旦心里还真没底。
沉吟良久,“不至如此吧?太子刚刚立为储君不久,陛下就算要换,也没这么快吧?”
李隆基冷笑,“如果...这个太子本来就是个幌子呢?”
“这......”
李旦皱眉,“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吴宁?李武两家能者甚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李旦的不解不是没有道理,细算下来,武家有武承嗣、武三思,都是老太太扶植了几十年的后辈。
而李家这边更不用说,若论长幼,有李贤、李显。论能力,孙子辈的有魏王府的李重润、李重茂。
他李旦膝下亦有李成器和李隆基,都是良选。
怎么就偏偏相中一个养在外面的皇子呢?
只见李隆基眉头紧锁,“说实话,孩儿也不确定。但....不得不防啊!”
李旦看着李隆基,眼神一缩,心说,隆基此言何意?不得不防?不得不防也不是你应该去防的吧?
这是太子的事儿,李显、李贤的事儿,甚至是他李旦的事,哪需李隆基来操心?
只能说,这小子野心不小!
见父王不出声,李隆基心头一颤,猜出三分。急忙下拜,“孩儿这也是为父王着想。父王隐忍多年,当不甘心储位旁落吧?”
李旦仍然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李隆基。良久,冒出一句,“有这个心思,也没什么......”
悠悠起身,来到李隆基身边,“身在皇族,就应该有这个心思。否则,枉来这人间走一遭不是?”
安慰一笑,“你去吧,按你的意思去办,为父自是支持!”
李隆基看着父王,神情似有感激,却含而不发,仿佛动了真情。
感激道:“父王放心,孩儿知道分寸,定不与父王生事。”
“诶!”李旦一摆手,却是摇头,“既然做了,就无需顾及,束手束脚反而不美。”
“父王的意思是......”
李旦一笑,眼神玩味,“你那个皇奶奶,为父还是了解的。后面使手段定招之不喜,不如明来明去,像个大丈夫一样把不服写在脸上,反而讨她欢喜。”
李隆基懂了,但依旧皱眉,“父王是说,与其暗地里收购早点食铺不给他活路,不如明里跳出?”
“正是!”李旦点头,“陛下虽是女人,但却喜男儿行事。你越是磊落,即使向恶,她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你那些把戏,多半逃不过她老人家的法眼。既然她已经知道,而且知道却不说破,就说明老太太愿意看到你们相争。所以,就更没必要遮遮掩掩。”
挑眉看着李隆基,“当初你极尽所能与李重润为敌,你皇奶奶不也看在眼里,却乐见其成吗?”
“孩儿明白了!”李隆基一副茅塞顿开之意,躬身倒退,“那孩儿更知如何去办,请父王放心!”
“嗯!”李旦虚手一让,“下去吧,早些休息!这几年却是辛苦了。”
“孩儿告退!”
......
目送李隆基退出书房,满面和煦的李旦神情一变,却是渐渐冷下脸来。
喃喃自语:“这小子......心气甚高,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悠然一叹,却是引来书房里间一声迎合,“父王言重了吧?”
只见自里面闪出一个身影,乃是相王长子李成器。
望着三弟离去背影,李成器阴阴地笑着,“儿臣倒是觉得,咱们相王府需要一个像三弟这般冲锋在前的莽撞人。”
“否则,个个都如父王这般隐忍藏匿,怕是长安城里都没人记得还有相王府这么个地方了!”
李旦瞪了李成器一眼,“胡说八道!那是你亲弟,怎可推之入火坑?”
“嘿嘿。”李成器谄媚大笑,“孩儿就是说说嘛!况且,老太太不是挺喜欢他的吗?算不得入火坑。”
“亲弟?”
李成器心道,确实是亲弟,但却不是一个妈生的,算什么亲弟?况且,这皇室之中,又哪来的亲不亲一说。
陪笑道:“父王凭心而论,这本来就是好事嘛!起码,父王不便出面的事,隆基亦能代劳不是?”
耸着肩,“若非如此,父王也不会鼓励他出去惹那个什么吴宁吧?”
李旦瞪了他一眼,却是隐有溺爱,“你呀,都是你母妃惯出来的乖张毛病!”
对于李成器这个儿子,李旦还是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众儿女之中最喜欢的。
一来,李成器的生母刘王妃乃是李旦发妻。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夫妻二人携手而行。对于刘妃跟着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惊吓,李旦多有愧疚,自然把宠爱转嫁到孩子身上。
二来,李成器虽说性子上差了点,但却是可造之材,真论起心思才学,亦不输三子隆基。
况且,李成器刚刚说的一点没错,相王府需要一个在外面冲锋的莽撞人。而这个人......只能是李隆基。
至于......
至于会是什么后果,三子李隆基会不会哪天冲过了头儿引来祸事,却是李旦顾不得的了。
没办法,还是那句话,身为皇族,又处在弱势的相王府,需要这个儿子做出牺牲。
......
,
第五四六章 高手过招(一)
其实,以李旦小心谨慎的性子十分清楚,这次李隆基与吴宁相斗,即使把吴宁逼到了绝处,李隆基也绝对讨不到好。
老太太现在不管,但几乎可以肯定,事后绝对会秋后算账。
因为,这里面不单单只有一个吴宁,别忘了,还有太平,还有李裹儿,还有武蓉蓉。
怎么说呢?以李旦对武则天的了解,这老太太是一个十分拧巴的人。
就是,你们可以斗,她甚至鼓励你们去斗,哪怕六亲不认,哪怕你死我活。
但是,六亲不认的同时,你还得有分寸,得有亲可认。
如果说,把朝中的权力之争比作赌局,那老太太就是庄家。
像是武承嗣、武三思、李显、李旦、李贤,甚至已故的李忠,这些人则是赌徒。
只要你站在了赌桌边上,下了注,那就说明你有资格入局,得到了老太太的认可。
而一但入局,这张桌子上的赌徒无论赌成什么样,谁输的倾家荡产,谁又把命都搭进去,老太太这个庄家不会干涉半分,亦不会偏帮,哪怕多看一眼都欠奉。
但是,有个规矩不能破,祸不及家人。赌场无父子,但赌桌下面得认亲。
打个比方,李忠出局了,但谁要是把赌桌上的恩怨殃及到李忠的儿女身上,那就是犯了忌。
再比如,武三思现在也是出局了,可谁也不能动武崇训和武崇谦。
动了,就没你的好下场!
如今这一局,吴宁和李隆基下场搏杀,老太太不会管。但是,不能动李裹儿和太平她们。
动了,就说明你这个人没有人情味儿,老太太不喜欢。
可是,问题来了,现在太平、李裹儿她们和吴老九已经绑死了。
逼死吴宁,不就等于是逼死太平、李裹儿吗?
那李旦为什么还要让李隆基去跳这个火坑呢?
呵呵,只能说,李隆基不是李旦最喜欢的儿子,将来真得了皇位,那太子也是李成器的,与李隆基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真的舍了一个儿子,能除掉储君之路的一大威胁,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李隆基就是李旦手里的一把剑,需要亮剑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犹豫。
但是,以剑伤人之后,胜利的不是剑,而是执剑的人。
至于剑最后是钝了、断了,还是插入敌腹拔之不下与敌人同归于尽,根本就无关紧要。
......
————————
第二天一早,吴记食铺的客流明显比前几日多上不少。
却是要归功于太平、李裹儿,还有武蓉蓉,一大早就在店外叫卖不曾停歇。
不得不说,成效显著。虽说离凑齐店铺租金还有不小差距,但却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吴宁看着几个女人忙前忙后,虽于心不忍,但却也无可奈何。
早餐时间一过,店内自然也就闲了下来,太平和李裹儿二话不说,冲到楼上,一头便栽到了床上。
临躺倒之前,太平还不忘隔着楼板叫嚷,“老九,给老娘上来!”
“干嘛?”
“上来给本宫揉揉眉角。头风发作啦,疼的紧呢!”
吴宁一听,眼不离账册,“且等等,算完这笔。”
结果,李裹儿和秦妙娘一听,登时来了精神,“我也要!腰疾吃疼!”
“我也要!腿麻了!”
萌公子插了一嘴,“给我也来来呗,本公子屁股疼。”
吴宁:“......”
由衷一笑,竟有几分幸福。
武蓉蓉整理着桌椅条凳,也是泯然一笑。
“啧啧啧。”
三魂七魄昨晚才归了体的吴家老哥,听着几个贵族老爷的嬉笑打趣,瞥着嘴腹诽,“这贵族老爷也没啥稀奇嘛?和咱糙人一样,也爱插科打诨。”
众人嬉闹,俨然暂时忘了劳作之苦,一月之艰难。
却没想到,在无人注意之间,有人已经站在店门有一阵了。
李隆基冷眼看着柜台前低头算账的吴宁,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出了声儿。
“子究先生不愧是子究先生,落此境地,居然还能苦中作乐。”
楼下众人一愣,这才看向店门。
而吴宁一看是李隆基,不由眉头一挑。
“临淄王殿下莅临,有失远迎啊!”
“......”
好吧,这么一句,倒是把李隆基干懵了。
吴老九怎么就......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眉眼一凝,“我来先生不意外?”
只见吴宁凝重沉吟,好好想了想,“说实话,挺意外。”
“哦?”李隆基锦衣华服,一抖长摆,不请自入,端庄而坐。
“本王想听听,先生是怎么个意外法?”
吴宁行至他对面,却是歪着身子没了贵族的样子。
“你来之前,我还认定是太子要置我于死地。直到临淄王站到吴记门前,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是我在暗中掌控?”
“不是。”吴宁摇头,“我才明白,对手可比太子要难对付得多。”
“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闻之大笑,“痛快!与先生说话,当真痛快!!”
神情一转,“那先生再说说,本王为何而来?”
吴宁不答,却是一叹,“唉,果然如此!其实,临淄王不该来的。”
诚恳地看着李隆基,“与我一个庶民同归于尽,是临淄王觉得值得,还是相王觉得值得?”
这句反问可谓诛心,没想到,李隆基竟一点都不惊慌。
“先生还没说出,本王是为何而来?”
“不难猜。”
诛心之言没了成效,吴宁也不纠结,淡然摇头,“其实,那十一家食铺一出来,我就在想老太太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她老人家没有反应,说明她想看着别人对我下手。那使手段的那个人,就没有必要再掖着藏着了。”
“如今。我们这帮人连脸皮都不要了,那十一家食铺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我想,临淄王殿下也该使出后手了吧?”
李隆基静静地听着,直到吴宁说完,亦半天无言。
终于竖起拇指,由衷一赞,“先生真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吴宁点头,“子究再高明也是庶民罪身,可临淄王到底还是临淄王!”
身子前倾,靠近李隆基,一双眸子直视其人。
“以王爷之贵,真的要与我这个罪人、一、起、死、吗!?”
李隆基面无表情,直视吴宁。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吴宁的话他是听得懂的。
一起死!
李旦懂武则天,吴宁更懂武则天,他李隆基若干年后,成了武周夺嫡的最后赢家,又怎么连这点眼色都看不出来,不懂老太太的忌讳呢?
只不过,吴宁问的太直接了,你真的要和我一起死吗?
等于明着威胁李隆基,动我,你也落不得好!
这让李隆基不得不做答,沉吟良久,“先生一定会死,可我......”
“可我不一定会死!”
“哦!?”吴老九乐了,伸手一让,“那请临淄王殿下出招吧!”
李隆基也不示弱,抱拳一礼,“那就得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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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七章 高手过招(二)
自打李隆基入店,与吴宁二人说话看似风清云淡,却暗藏机锋。
李隆基尽显贵族之态,更是一口一个本王,目的便是在吴宁面前显出高高在上之姿,让其更觉自卑。
而吴老九也不是善茬子,虽平民之态,但却一上来就戳中了李隆基的痛处,说出那句诛心之言。
“与一个庶民同归于尽,是临淄王觉得值,还是相王觉得值呢?”
吴宁其实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不要被自己的亲爹当了枪使。
而且,更是表明,我不怕你这一套!
这等于明告诉李隆基,我吴宁就不怕你当面叫阵。
李裹儿和太平,还有武蓉蓉,在你那里是麻烦,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护身灵符。
对此,李隆基显然也是心如明镜。
淡然与吴宁对招,却是全无忌惮。
“那就......得罪了。”
“吴宁,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打赌?”吴宁眼神微眯,却是有些意外,“说来听听。”
只见李隆基一笑,“就赌你吴老九能不能接下本王接下来这一招!”
“好啊!”吴宁也乐了,“那临淄王殿下得先说说,接下来这一招是什么吧?宁好看看,能不能接得住。”
“可以。”
李隆基倒也光棍,探手入怀,取出一份金丝绣绒封皮的奏章来,推到吴宁面前,“先生请!”
“......”
吴宁不由抿嘴,心说,这家伙确实不是武承嗣之流可以比的哈,出手即是不俗。
拿起奏章,向李隆基扬了扬,“真给我看?”
李隆基点头,“先生有大智,本王怎好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大气!”吴宁由衷一叹。没看奏章,直接给李隆基甩了回去,
“那就不用看了,猜也猜得出里面写的是什么。”
“哦?”李隆基挑眉,“先生真猜的出?”
“也不难猜吧?”
吴宁收起笑脸,忧心一叹,“无非就是上书陛下,言我穆子究有损皇威,利用蓉蓉、裹儿旧时身份,谋求商利之事吧?”
这个还真不难猜。
当下不是后世,皇仪尊严,别说一个庶民食店借贵权噱头招摇过市,就是正经的皇族之人这么干,也是一告一个准儿。
之前是没办法,已经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
况且,因为太平和李裹儿她们的参与,很多人怕触了老太太的眉头。吴宁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应该没有大问题。
但真要有人拿这个说事儿,还真就算个坎儿。
“先生果然通透。”吴宁真的不看奏章就猜了个明白,让李隆基大乐。
“本王佩服!”
吴宁不接,皱眉直视,“你真要把这奏章呈上去?”
真送到朝堂上,吴宁肯定落不得好,但李隆基同样没有好果子。
“怎么?”李隆基依旧笑脸迎人,“先生不信?那敢不敢与本王打个赌?”
“......”
此时,不但吴宁默然无语,连武崇训和李重润,包括楼下的武蓉蓉,都冷汗连连。
谁也拿不准,李隆基到底敢不敢真呈上去。
你猜他不敢,万一他真要与吴宁同归于尽呢?
你猜他敢吧......但这个账怎么算,临淄王怎么赔?
难道真的就是父子情深到了这个地步?为了他爹,可以牺牲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宁身上。决定权还是在吴宁,就看吴老九有没有这个胆气与临淄王赌上一局了。
“敢!”
思索良久,吴宁终还是接了下来。
“临淄王还是来说说赌注吧!”
“好!”李隆基一拍桌案,“有胆识!!”
“赌注很简单,奏章就摆在这里,如果本王不敢递上去,那就是先生赢了,东市十一家食铺,本王明天就命人撤了。而且,本王以性命担保,再不会在生计之上与先生为难。”
吴宁静静的听,缓缓点头,“很诱人。”
去了这个麻烦,一劳永逸,他们这一大家子也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那如果我输了呢?”
“你输了?”只见李隆基似笑非笑,“如果你输了,那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大丈夫敢生,也要敢死!临死之前,就不要拉着一些无辜之人一同上路了!”
说到这里,李隆基站了起来,神情激愤。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把崇训、蓉蓉、太平姑母,还有裹儿皇妹,交由本王安置。我李武两家的血亲,怎容一个江湖术士祸害蒙难!”
说完这句,只见吴宁整个人都有点懵,呆呆地看着李隆基
“我.....”
“去!!?”
愣愣地看着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不由生出:干的漂亮啊!
虽说一再拔高李隆基在心中的地位,可是到头来,吴老九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伙。
原本以为,李隆基只要里子不要面子,为了老爹要和吴宁一起死,算是个聪明的莽撞人。
结果,特么人家里子面子全都要。
高人啊,你!
赌约的第二条一出来,不但弄死了他公开为敌的吴宁和李重润,而且还以亲情大义保了太平、李裹儿等人,讨了老太太的欢心。
而且,没了太平、李裹儿夹在中间,那那份奏章可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哈。
他还不是分分钟就递上去了?没有任何负担。
而更狠的是,这个所谓赌约根本就不需要吴宁同意。
因为他今天来了,而且是明着来的,还借赌约表明了保护亲情的立场。
在这个没有秘密的长安城,用不了半天,这事就会传到每一个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这样的前提下,就算吴老九不答应赌约,他一样可以把奏章递上去。
原因不言而明,就是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李隆基的立场,自然不会怪罪。
这特么的算无遗策,一箭好几雕,不愧是赢到最后的男人!
只见吴宁回过味儿来,啪的一拍桌子,“干的漂亮!”
推桌子蹿起,踱了好几个圈儿还依旧一脸呆愣,“人才!这特么是个人才啊!”
李隆基一见,淡然一笑,向吴宁一拱手,“能得到先生的赞许,本王深感荣幸!”
“那这个赌约,先生接,还是不接呢?”
“接!!”吴宁眼神锃亮,“为什么不接?一定要接啊!”
指着李隆基,“你!!绝对算个对手,我预感你能......”
“能撑一刻钟!”
“嗯!”吴老九认真脸,“应该能撑一刻钟!!”
......
,
第五四八章 高手过招(三)
“接!当然要接!”
吴宁一句话,不见李隆基作何反应,却是楼上传来一声调门颇高的回应。
“接什么啊?”
原来是一直在楼上的太平与李裹儿听到楼下的动静,款款而下。
好吧,其实咱们公主殿下和李裹儿打从李隆基一进门,就知道楼下来了不速之客。而且已经在楼梯口听了半天,只不过没想露面罢了。
但现在这个情形,却是不下来不行了。
“接什么?”
太平一脸茫然缓步而下,一见是李隆基坐在堂中,先是“错愕”,随之深深一拂,“原来是临淄王殿下来此,民女太平这厢有礼了。”
李裹儿那边更是乖张,居然学丈夫之礼,抱手而揖,弯腰及地,“小女子李裹儿给临淄王殿下请安呢!”
“这......”
好吧,把李隆基整不会了。
这两个一个是姑母,一个是堂妹,虽说平时没什么往来,但是辈份在那摆着呢。
尤其是太平,给他李隆基行礼?
再说了,他可是打着解救亲人的旗号,行正义之事,就更受不得这等大礼了。
赶紧上前虚扶,“姑母、裹儿妹妹,折煞隆基了!”
好吧,演戏演全套,这个时却是不能失了亲缘。
太平起身,还是一副拘谨之色,看了看吴宁,“刚刚,你们在说接什么?”
吴宁一听,登时冷笑,“临淄王可是来解救你们的,还不谢过?”
武崇训那边也是讥讽语气,把吴宁与李隆基的赌约复述一遍。
“哦。”
太平和李裹儿一副柔弱之态,听完不但不帮吴老九说话,反而向李隆基再次深深一礼,极尽感激之情。
“临淄王殿下......有心了。”
李隆基一看,姑母和堂妹神色诚恳,想来也是对这民间苦日子一刻也不想多过。
连忙又虚情假意地安抚几句,“姑母放心,堂妹、容容、崇训,你们放心,本王宁可被陛下责罚,也要为几位出头,定助姑母早日脱离苦海。”
太平听闻,三次上礼,默然无言,场面登时沉闷尴尬。
倒是李裹儿,一眼瞥见桌上那份奏章,随手拿起,登时眼前一亮,“这是......这是隆基哥哥亲笔所书?”
李隆基一看,点了点头,“连夜写成,只等陛下召见,必当面呈上!”
结果,李裹儿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呈不呈上的。捧着奏章,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好漂亮的笔法呢!”
说着话,把奏章递给太平。
太平一看,也是连连点头,“好字!”
转手又递给武崇训。
结果,萌公子一看,都惊了。
“这......这若非临淄王殿下亲口承认,我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墨法大家之手呢!”
夸得李隆基都有点飘了,心说,我字写的真那么好看吗?
好吧,确实不错,这一点自信李隆基还是有的。
那边,武蓉蓉也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只看一眼,更是整个人都迷住了。
最后终于忍受不住,提出一个无理要求。
“隆基兄长,可否当场展示,以解小妹崇敬之心?”
嗯,武蓉蓉爱文墨之物那是出了名的,连被贬都是因为藏了吴老九的诗作。
李隆基想拒绝,但是......
一来,还是演戏演全套,一副字都不给,还谈什么解救之情?
二来,也特么根本没给他机会拒绝啊!
武蓉蓉那边话一出口,萌公子和李裹儿变戏法似的就把宣纸笔墨准备好了。
那场面:
李裹儿绝世容颜,乖巧研墨。
武蓉蓉温婉端庄,玉指扫案。
咱们公主殿下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是庄严威仪静立一旁,做满心期待状。
李隆基毕竟年轻,被架在那儿就特么下不来了。
况且,他也没想下来,此等佳话传将出去,更为佐证。
当下不再扭捏,提笔欲书。
可是,写什么呢?
李裹儿眨巴着大眼睛,“隆基哥哥写什么都好,小妹都喜欢呢!”
“那好吧!”
李隆基大为受用,随手写了一首前人名句。
“真好!”
武蓉蓉由衷一赞,“殿下继续。”
于是......
于是,特么武蓉蓉、李裹儿、太平,还有萌公子,围着一个李隆基前呼后拥,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就好像,李隆基就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明天就能拉她们出火坑似的。
倒是吴宁和李重润被晾在一边,像外人一般缩在角落,凄凄惨惨。
......
李隆基写嗨了。
他本来算是个文艺青年啊!只苦于相王府交友不深,他这个临淄王的才华更是无人欣赏。
今天可算是过了大瘾。
写完了诗,写词。写完了词,写乐府长句。
写完了乐府实在没得写,那就李裹儿、武蓉蓉让他写什么,他就写什么。
当然了,李隆基不傻,有反叛嫌疑,被人落下口实的东西,那是一概不写的。
后来没得写了,也只写些......
什么蒸饼:1文。阳春汤饼:2文。牛杂汤水:2文......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吴老九眉头紧皱,抻着脖子往那边看,估摸着时间。
“嗯,得有一刻钟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蹦出一句,“差不多了吧?”
众人一怔,齐齐向吴宁看来。
李隆基则是似笑非笑,隐隐有着炫耀。
意思是:你看看,你所谓的那些关系,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却是李裹儿、太平看了眼吴老九,说了一句,“刚刚好呢!”
说完,裹儿把脸一板,直接上手!向李隆基腰间抓去!!
还没等李隆基反应过来,腰里别着的印信就被李裹儿掏了出来。
“啊呸!!”
李裹儿也不管那么多,瞄准印信,吐上水口。然后,在满案墨宝之间找出两张。
啪!啪!!两声,盖上李隆基的印章。
“齐活!”
把那些酸诗烂词胡乱地往地上一扔,只把那两张交到萌公子手里,“这张装裱起来,另一张找个做牌匾的铺子刻块门面。”
“得勒!!”
萌公拿上两张李隆基的亲笔手书,掉头就出了食铺,连招呼都没跟临淄王殿下打一个。
太平打了个哈气,“累死老娘了!转身上了楼。”
武蓉蓉拿出扫帚,把一地酸诗扫向灶膛。
而吴宁......
揽过傻愣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隆基的肩膀,一边把李隆基往门外领,一边苦口婆心,“做为长辈,可要教你几句了。”
“第一,装了逼就跑,哪有演全套的?”
“你说,你念完了赌约台词,调头就走呗!干嘛非要留下来演一出血缘之亲?给谁看呢?要记住,人心叵测。”
“第二,以后千万别再栽到女人手里。尤其是漂亮女人,更信不得。那帮娘们儿比我还阴呢!你玩得过她们?这叫红颜祸水。”
“第三,感谢你为吴记小店亲笔所书的牌匾,还有菜牌。感谢临淄王留印为证!”
“小店一定请最贵裱匠弄得漂漂亮亮的,挂在最显眼、谁都看得见的地方,让全长安的食客都知道临淄王殿下对我穆子究的支持。”
“第四,大老爷们儿愿赌服输,明天记得把那十一家铺子撤了哟!”
“完了,好走不送!”
李隆基,“......”
临淄王殿下孤零零地站在长街之上,回身愣愣地看着抬头的匾额——【吴记食铺】?
好吧,到现在他特么也没反应过来。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啥?
......
。
第五四九章 还是年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仪殿上,武老太太不顾形象的大笑不止,老腰难直。
足足有盏茶工夫,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来俊臣,“临淄王......就,就灰溜溜地走了?”
下首来俊臣,苦脸憋笑,“可不就这么走了?那还当如何?”
“本来是去示威,连带解救太平、安乐两位公主。结果,倒被两位公主诓骗,现在却是连那道奏章想递也不敢递上来了。”
还怎么递?
李隆基本来要告穆子究有损皇仪,利用几位贵女身份谋利。
现在倒好,他李隆基这个原告居然给穆子究亲笔写了菜牌,还附赠门面匾额,也成了有损皇仪了。
“哈哈哈哈哈!!”
老太太越想越可乐,尤其是听到来俊臣说,李隆基直到被吴老九轰出店去还没反应过来呢,更是笑的全身乱颤。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武则天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场,眼看着两个小子斗法,肯定比听来俊臣说来得更精彩万倍。
“这个临淄王,还是年轻啊!”
由衷一叹,“他以为他要整治的是谁?这下好了,也知晓什么叫天外有天,却是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就被那小子扔了出来。哈哈哈哈!!”
来俊臣在底下不住撇嘴,老太太这话他还是极为认同的。
你要说做生意养家,那穆子究可以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
但是,你偏偏跑去和人家比脑子?那不就是找抽吗?
想到这儿,来俊臣颇有几分得意,心说,你看我来俊臣多聪明,根本不去触那个霉头。
好吧,就算穆子究最落魄的时候,来公也没敢生出半点不敬之心不是?
抬眼看向老太太,这个时候,那些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可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落井下石。相反,来俊臣得捧着临淄王聊,这才是佞臣之道。
讪笑一声,“其实,临淄王殿下也是一片孝心,不忍太平、安乐两位公主与子究先生一同受苦。却是没想到,两位公主其实乐在其中,不领他的情呢。”
武则天一听,自然而然地摇头一笑,“一个真情,一个假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是.......”
这话不该来俊臣接,只能装傻称诺。
只见老太太评价完了,转脸一想,出言道:“不过,隆基这孩子说的也是没错,打着皇家旗号招摇过市,到底是不成体统。”
骤然吩咐来俊臣,“你去与那小子说,不许再拿皇仪玩笑,否则朕不饶他。”
好吧,在绝对权力面前,那都是小把戏,老太太说不让吴宁用,那他可就半点都没办法。
却不想,来俊臣乐了。
“陛下放心,人家子究先生本来也没打算再用。”
“哦?”武则天挑眉,“不用了?为何啊?”
来俊臣上前几步,“陛下您想啊,临淄王输了赌约,那十一有卖包月票的食铺自然也要撤掉的。”
“如今,东市只吴记一家有便宜实惠的包月早食售卖,子究先生自不愁客源,哪还用太平、安乐几个公主贵女抛头露面的?”
“今早临淄王殿下一走,先生就把蓉蓉郡主,还有安乐公主她们,轰到楼下歇着去了。以后也不打算再用此法了呢!”
“嗯!”武则天点了点头,“算这小子识相。那他现在又做何打算?”
这回来俊臣没马上做答,毕竟他又没贴到吴宁身边去直接问,哪知道他那脑子里到底又酝酿什么歪主意,只能靠猜的。
良久方道:“反正......这一月之约,陛下恐怕难如心愿了呢!照这个态势,几天之内凑齐租金倒是不成问题。”
“接下来嘛......”来公沉吟一二,“臣倒是听说,好像过了这一关,先生连包月票都不打算再卖了。午间他去了趟城南的素油坊,又在菜市购得牛羊鲜肉和一些调味香料。好像是.......”
“好像是要鼓捣什么新奇吃食。”
“新吃食?”老太太喃喃一句,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露出鄙夷之色,“他能鼓捣出什么新吃食?”
别人不知道,吴老九老太太还不了解?
你让他算计人,一个顶八个。但你让他下厨做饭,还鼓捣新吃食?八个他也不顶一个。
当年在下山坳,倒是听说这小子鼓捣过点新鲜东西。
可那都是小众寡味之物,图个新鲜还行,却是上不得台面。更别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没碰厨灶之道,还新吃食?在名吃芸集的长安城,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刚踏实几日,却是又要心思活泛了!”老太太显然有些不喜。
她贬吴宁下去,就是为了让他踏踏实实地过几天百姓的日子,深入民苦,知社稷根本。
倒是忘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却是又要生事。
皱紧眉眼,“看紧他!若是胡闹,看朕怎么收拾于他!”
......
————————
另一边,八只眼睛盯着吴记食铺。
临淄王去自讨没趣的事儿,自然传得飞快。
而穆子究开始鼓捣新吃食的事儿,也是瞒之不住。
太子殿下在东宫转圈圈,琢磨着:
“你说,本宫要不要把临淄王未完成之事接过来......上一本穆子究有损皇仪呢?”
底下长使一听,赶紧拦住他,“殿下,可不敢如此!”
特么傻不傻啊?李隆基那是打着解救太平、安乐两位公主去的,老太太不但不会怪罪,反而还挺高兴。
你特么解救谁啊?太平、安乐这两位,那就是你推波助澜弄下去的。
“好吧,那就算了!”
太子殿下还是很听劝的。
“但是,这个穆子究是彻底堕落了啊!居然钻研起庖厨之务,看来也不足为患了嘛!!”
长使:“......”
长使心说,您高兴就好!不过.......不过我特么怎么那么想换工作了呢?
.....
长孙府长孙顼。
“嘿!!这个穆子究,你琢磨琢磨怎么回来好不好?居然还有心情研究起吃食来了!”
一旁李峒苦笑出声儿,“等他后厨那个姓吴的厨子一走,他连蒸饼都做不出来,居然还有心思研究新吃食。”
“咱们这位先生,心可真大!”
“算了!”长孙顼摆手,“现在时局,也只能由着他折腾了。”
“大不了,咱们暗中帮衬一二。等他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咱派人照顾一下生意,又花得了几个小钱?”
李峒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回头我吩咐府上下人,看看他那边什么时候有变动,一天就送个三两贯的饭钱,多大个事儿?”
......
而吴记食铺,吴宁盯着眼前一大堆食材、作料,心说: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
,
第五五零章 传家宝
吴老九静立各色食材之前,撸衣挽袖,面色凝重。
袍子下摆更是掖在腰间,方便行事。
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看得......
看得吴家老哥哥,怎么那么瘆的慌呢!
回头看了一眼在厨房门前排成一排,捧手观望的“黑白无常”和四个丫头,吴家老哥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穆......穆小郎君,您这是......这是要弄什么神仙美味呀?”
好吧,就没见过进厨房做饭,外面还围了一圈迷妹迷弟的。
“别吵!”
吴宁冷哼一声,“我在思考!”
吴老哥更傻眼,“思考个啥?”
“应该做点什么呢?”
我噗!
吴老哥,还有身后六小只直接就喷了。翻着白眼,仰视屋梁,“没想好做什么?那你特么弄这么大动静干啥?”
“别吵!!给我点时间。”
喝止众人,吴宁看着满案食材,眉头皱得更深。
他娘的!一个穿越者,居然被做什么吃的给难住了,上哪儿说理去?
好吧,真不是吴宁废物,前世不会做饭。
虽说,吴小贱同志上辈子确实属于动嘴不动手的那一类,但是......但是华夏的饮食文化是闹着玩的吗?吊打武周时代好不啦?随便拿出点啥,都是碾压好不啦?
但是,又但是,还有那么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真让吴老九上手的时候,他才发现,特么要啥没啥。除了当下的吃食,你让他弄点啥新鲜的?
首先,是油的问题。
在吴宁前世的食谱中,就特么没有用荤油做出来的菜。
而植物油这玩意,武周朝不是没有,但绝大多数不是用来吃的,最大的用处居然是织造绢布。
只这一点,就把吴宁难坏了,九成九的厨艺直接报废。
当然了,是绝大多数,也不是没有植物油可用。
刚刚,吴宁特意跑去素油坊问了一下,什么素油可以吃。
还别说,真有好几种。
但是,吴宁听榨油师父一说,就又绝望了。
有胡麻油,也就是后世的香油、芝麻油。
但是,用香油炒菜?不赔死,也腻死。
还有杏仁油,就是杏仁榨出来的油。
嗯,红花籽油,后世听都没听过。红色的,味贼大。
还有菘菜籽油,也就是白菜籽油。听说味淡,貌似不错,可惜长安没有。
至于后世大名鼎鼎的菜籽油,当下叫芸苔籽油。不是用来吃的,压榨工艺达不到食用水平。
还有大豆油......
好吧,大豆出油量少,这个时代根本就不榨油。
然后,这个时代没辣椒,没有砂糖。
白砂糖的鼻祖黑糖刚刚从天竺引进回来,而且是贵族独有。
剩下那些不用油,不用辣,也不用糖,还得适合早点铺子经营的美食......
古人又不傻?还等你吴老九来装逼打脸?
“他娘的!!”
一个现代人居然在吃上面被难住了,吴宁觉得,他有点对不起一千年后的同志们呢!
盯着一堆食材半天,吴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
倒是秦妙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太难为夫君了。
小心上前,附到吴宁耳边,“夫君忘了吗?咱们还有一样宝贝,许是能派上用场呢?”
这话不光吴宁一怔,连竖起耳朵偷听的太平、李重润等人都是心头一颤。
“宝贝!?”
李裹儿声调都变了,几步冲上前,不敢相信地看着吴宁和秦妙娘。
“你们......你们居然还藏了宝贝!?”
一伸手,“拿出来!!”
开玩笑嘛!在场的这几个人,可是被老太太弄的净身出户,连根毛都没带出来好不啦?
秦妙娘见李裹儿如此急切,有些为难地把目光看向吴宁,“拿,拿吗?”
吴宁瞪着眼,“都什么时候了,拿啊!”
“好吧......”
只见秦妙娘背过身去,探手入怀,从中衣内衬的夹层里,极为小心地掏出一张......古旧纸张。
“这是......”
众人都围拢上来,满眼惊骇。
李裹儿本想抢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可见秦妙娘如此小心,又不敢动手。
“这是什么呀?”
耐不住好奇,急声发问。
见闻秦妙娘无比凝重,“传家之宝!!”
“传家之宝!!?”
众人大喜,无不对视激荡,传家宝啊!那还了得?
吴宁也惊了,心说,这小妮子可以啊!藏得够深的啊!
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古纸,屏住呼吸,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角,缓缓张开。
“且慢!!”
却是秦妙娘突兀一句,吓了吴宁一跳,差点把纸扔地上。
“怎什么了?”
“没怎么。”秦妙娘回了一句,转身对吴家老哥面有歉意一拂,“吴家大兄,可否......”
“哦哦哦!!”
吴家老哥一下反应过来,人家的传家之宝,哪是能随便看的?
赶紧转身出了厨房,“你们说事儿,俺出去转转。”
等吴老哥出了厨房,把门关上,又拿柴火棒子把房门顶上之后,秦妙娘这才安心,朝吴宁重重点头。
“呼......”
吴老九深吸了一口气,咋感觉心跳有点快呢?
摆好架势,再次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一角,慢慢悠悠地展开。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把脖子抻到最长,盯着吴宁打开了秦家的传家之宝。
只见,纸上有字,寥寥数行。
猪筒骨一副...
鸡架一只...
海带半斤...
干蘑四两...
洗净泡发,凉水下锅,大火烧开,撇除血沫,后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得鲜汤一锅,可提增百味!!
“切儿!!!”
吴老九看个明白,直接就把纸甩了出去。
这特么不是当年他坑老丈人的那一剂高汤吗?
“呀!!”
却是秦妙娘见他把“传家宝”给扔了,惊叫一声飞扑而去,赶紧捡了起来。
登时心疼不已,“你!你怎么扔了!?我爹好不容易弄来的,很贵呢!”
吴老九直接翻了白眼,心说:“能不贵吗?大好几百贯,还搭上个闺女。可不贵吗!?”
但是,没用啊!咱这是个早点铺子,能用上高汤的,可能就牛杂汤水里加一点,不解决问题。
可萌公子、李裹儿他们可是不知道怎什么回事儿,“怎么了?怎么了?”
茫然发问,一脸不解。
吴宁总不能再在告诉他们,这是他拿来坑自己老丈人的东西,被老丈人真当传家宝藏起来了吧?
含混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
。
第十二章 梦
“那不是还有太平公主同来吗?”
吴宁一语就道出了,为何武老太太还不想杀李显的玄机。
“舅爹别忘了,太平公主是因为什么守的寡,她那个驸马薛绍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谋反,被武老太太活活给饿死的。
那和谁一起谋反呢?
好吧,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两个龟孙儿,也就是打着李显旗号的李贞和李冲父子。
......
这事的官方版本即是如此。可是坊间传言,其实薛绍和李贞、李冲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可能参与造反。
之所以被武老太太弄死,那是因为武老太太瞧不上这个女婿,想给太平换个郎君。
可是不管怎么说,薛绍陪着李贞、李冲谋反也是盖棺定论的事儿了,而李贞、李冲又打的是李显的旗号。
细想之下,太平公主就算没参与进来,多多少少也得避嫌吧?
这个时候得圣命南下房州,说明武老太太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她相信自己的女儿没参与谋反,不用避嫌,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武氏兄弟再怎么想要除掉李显,也不敢动手。况且,边上还有一个太平公主看着他俩呢。
......
一番详解,就仿佛就是吴宁下了这道旨,出的这个主意一般。
吴宁心说,满意了吧?过瘾了吧?咱俩这个逃户,能进屋睡觉了吧?
哪想到,丑舅还不知足,“吾最后尚有一问!”
“说!!”吴宁带着哭呛....没完了。
“既然不想杀李显,而二王之乱也已平定,圣后何必多此一举,让如此显贵的三人来房州贺寿呢!?”
“......”
吴宁浮夸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心中更是极不平静,暗道:“我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
真话,太过骇人,丑舅这种刻板之人,非抽他不可。
可是假话......
算了,还是说真话吧。
因为,假话骗不了丑舅。
“因为....”
“她想....”
“君、临、天、下!!”
...
“哎...”说完这句,吴宁长叹一声,绝望地把眼睛都闭上了。
来吧来吧,打吧骂吧!
在这个时代,说一个女人要皇而统之,可不是那么能让人接受的。
正等着丑舅的喝骂甚至拳脚,可等了半天,却只等来院门处丑舅的一声淡淡吩咐:
“你先睡着吧,吾出去一趟。”
“......”
吴宁一脸茫然,看着丑舅消失在黑色中的山路之上。
心道:“这么晚了,他上山做甚?“
可惜,吴宁本来心就大,对于丑舅这种神神秘秘、飘忽不定的做派,更是见怪不怪了。
无事可做,进屋睡觉。
一边往屋里进,一边吐槽:“他娘的,老子算是知道,为啥不管穷富都玩命生孩子了。”
这年头,天黑就上炕,屁的娱乐都没有,除了和媳妇在床上‘打架’,根本无事可做,可不就顺带着一个接一个的生吗?
至于他这个没媳妇的,只能是瞪眼瞅着房梁,慢慢熬了。
太平......
吴宁开始瞎想:
太平公平要来房州,听说那女人很漂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史书上写的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也许是?
也许不是?
谁知道呢?史书里的东西,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胡思乱想之中,吴宁渐渐睡去。
......
这一夜,吴宁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仙姿神韵的绝色女子,二人于人海中匆匆一撇,只觉天地间再无余物,只剩彼此。
握住那青葱玉手,吴宁只想一直就那么走下去。
呆愣之间才发现,原来是个梦。
抹了把身上的冷汗,只见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放亮儿了,原来都早上了。
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洗了把脸。
见丑舅那屋房门紧闭,完全没有动静,吴宁心道:“这不定是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不然这个时辰,丑舅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
到灶房蒸了些米,把昨晚剩下的一点羊排饭一并倒了进去,又把熬汤的那半只鸡捞了出来,切成块,照着昨天的做法,又来了个鸡块砂锅饭。
忙活的差不多,丑舅那屋也有了动静,而虎子和巧儿也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吴宁一边往出端饭,一边向虎子吐槽:“你这个娘啊,真是能人!”
虎子搔了搔还没扎起来的髻,“哪还用我娘吱声?昨天还有半只鸡没动,咱可是想着呢。”
一旁的巧儿也是不住地点头,她也想着呢。
吴宁懒得和这对无耻兄妹废舌头,闷头把饭菜上桌。
摆下碗筷,丑舅也出来洗漱妥当了。
坐上桌,也不着急动筷,看着吴宁:“想开你那客店,需应吾一件事。”
吴宁点头,“舅爹说吧,何事?”
只见丑舅把一本线封的青皮书册扔在桌上,“空闲之时,熟读!”
“啊?”
吴宁看着矮几上那本书傻眼了,只见封皮上只有四个手写的大字——《左氏春秋》!
“不用吧?”
丑舅端起饭碗,“不熟读,客店想都别想。”
“......”吴宁败下阵来。
侥幸道:“我不识字。”
“嗯?”
“好吧,你教过我......”
“那个,我能从《孝经》开始学吗?左传太深奥了,看不懂的。”
丑舅开始吃饭,“孝经是给蒙童用的,你就得从左传开始。”
“你赢了!”
吴宁恨恨地把那本左传塞到怀里,“说好了啊,看完这一本就行!”
“想的美!”
“一年之内通读左传,之后......还有。”
“......”
......
这顿饭吃的,吴宁没滋没味儿的,以至于饭量明显下降,把虎子撑得够呛。
罪过罪过!
不过吴宁也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丑舅绝对是最有理想的一个逃户!
他这是想让我取明经入朝呢?还是想培养出来一个李白啊?
不用啊,李太白还有十二三年才来到地球表面呢,如今要是想出名,哪还用学什么《左氏春秋》?直接抄就行了。
什么“床前明月光,五岳倒为轻,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
我这么豁达一个人,是完全没有负罪感的。
请假。
月底有点累着了,状态不好。调整一下,缓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