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五章 崩盘
“大荒”,听起来确实有些骇人。www.uu234.ccwww.uu234.cc
要知道,现在的大周可是不同以往,不但连年风调雨顺,而且商贸发达。
境内可谓是各国商人云集,各种物资供应充足。
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之下,说有“大荒”将至,还真没人相信。
但是,由不得你不信,吴宁所说的“大荒”,真的来了。
而且,来得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
任谁也想不通,长安怎么就突然陷入了物资匮乏的窘境,更不要说明白其中症结,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个局面。
且现今,也没有时间给朝廷究其根本。
武承嗣刚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哪里会容许这样的危局来给他平添乱数?
急令各州,严查囤积居奇的恶商,并敦促商户向长安运送物资,以解缺市之危。
没错,在武承嗣看来,今年春夏两奏,大周上下,几乎没有旱涝之灾,亦无山崩地陷之难,甚至连虫害也没有。
天官更是预言,今年乃是十年不遇的大丰之年,不可能出现长安现在的局面。
既然如此,之所以会造成这个局面,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有恶商奸富囤积居奇,以谋暴利!
这还了得?太子殿下当然要严查彻办,向天下彰显其治国之能。
旨意发下去之后,武承嗣也就安心不少,朝官们亦是安心不少,毕竟没灾没难的,只要朝廷的力度和决心到位了,那解决长安之危,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所有人放下戒心,连狄仁杰、岑长倩这种持重老臣都觉得武承嗣处理得当的当口,却是户部侍郎穆子究显得有点过于紧张了。
依旧是忧心重重,连日上奏,言朝廷上下不可掉以轻心。
而且,穆子究更反常的是,居然建议武承嗣不要严查囤积之举。
弄得大伙儿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哪来的担心。
武承嗣甚至都怀疑,这各地商户囤积物资,就是出自长路镖局的手笔。
要知道,长宁郡王那个老丈人秦文远,还有和他关系匪浅的巴州李客、襄州孟家,那可都是大商之家。
他们要是干出点扰乱民生、哄抬市价的勾当,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样的言论一出,吴宁的处境一下变的尴尬起来。以至于他的苦心上谏,已经没人信以为真了。
所有人都当他是帮着商人谋利,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
完了,吴宁此时心直往下沉,以目前的局势,这场灾荒已经是无可避免了。
其实,他努不努力都已是于事无补了,这场大荒必然降临。
他现在所做,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况且,就算现在有人听他的,也无法理解他所谓的大荒到底是怎么来的。
非得要身在其中,方知其害。
“现在怎么办?”
太平公主和吴启等人,肯定是站在吴宁这一边的,当然也是唯其言是从。
“朝廷上下,听不进去九郎之言,连狄胖子这回都和武承嗣站在了一边。那咱们.....”
“不管了!”吴宁心下决然,“他们搞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
看向众人,“急告孟家、李客,还有我岳丈,放开了屯货,无需顾忌。”
“这样,起码要保住益州、襄州两地不失!”
“这......”太平听得眉头紧皱,“九郎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毕竟违背了朝廷意愿啊!”
太平没有说是武承嗣的意愿,暗指已然明了。
严查屯货恶商,在朝中已经是统一了口径,连狄仁杰等人都站在武承嗣一边。
这个时候,吴宁如果顶风而上,必然招来非议。
况且,之前换妃之事还未平息,本来狄胖子他们对吴宁就颇有不满,如果再出这事儿,那吴宁真的就是失了人心了。
太平神情严肃,”本宫知道,你是在为老十铺路,让他们把心思转到老十身上,可是,你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吧?”
“.......”吴宁摇头不语。
他这次还真的不会为了顶吴启上去,而故意抹黑自己。
但是,当下之局,如果依了朝中意愿,严查屯货,那不但不会缓和局势,反而助长了灾情。
生死存亡之际,哪还管得了什么作践不作践!?
“别管了。”吴宁直视太平,“如果挺不过这场灾荒,还什么吴宁不吴宁,你们李家近百年基业,都将倾覆于此!”
“啊?”太平公主,包括众人都是一怔,“有...这么严重?”
此时,一直没发声的吴启说话了,“就依九哥吧!”
招呼众人出厅,“我信九哥,他说严重,就一定很严重!!”
说着话,对吴宁道:“那我现在就让大伙去通知各家。”
“好!!”吴宁重重点头。
此刻,早已经把个人的得失抛之于脑后。
......
除了太平公主,吴家几兄弟出得厅中,去办吴宁吩咐的事情了。
只不过,老十一出来之后,面色却是有点不太好看,看着低头的吴启,“老十,这事儿....真依九哥的意思?”
老十一其实对吴启刚刚答应的那么痛快,是有一点点不满的。
毕竟,这是老九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来成全老十。
兄弟归兄弟,但你也不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吧?
苦脸道:“就没点折中的法子吗?”
“没有!”吴启摇着头,“你们何尝见老九这么紧张过?”
大伙一怔,确实,这么多年,吴宁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
“这说明,当下之局,是连他也没把握扭转的危势!”
“呼.....”老十一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回是他冒失了,吴启比他们脑子转的快,看的通透,不是他要占老九的便宜,而是他看得清,知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拍了拍吴启的肩膀,“我想的不周到了!”
“其实.....”犹豫了一下,“其实,猛的知道九哥这些年为咱们担了这么多事儿,心里有点难受,见不得他继续遭人误解了!”
大伙儿都低下了头,这些日子的冲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考验。别看平时都闷头不语了,可是心里都有数儿。
不光是吴启,他们吴家,又何尝不是欠吴宁太多太多呢?
“所以.....”就在众人默不做声的时候,吴启开口,“所以这回,我们不能听九哥的!”
“什么!?”老十一等人猛的抬头。
“你....啥意思?”
只见吴启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刚刚在厅里答应他,那不得已。老九的性子你们都知道,他认准的事儿,谁也劝不住,只能应了他。”
“可是,我和你们想的一样,这盆脏水说什么也不能让老九再担下来了。”
“所以.....”吴启顿了顿,“告诉孟老丈、秦家老丈,还有李客,就按兵不动,哪怕是老九发话让他们屯货,也要顶住!”
吴启眼中现出狠厉,“朝廷乱不乱,那是武承嗣的事,关咱们鸟事!?”
“对!”老十一和吴老八也是愤然出声,“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咱不干,老九不能再给他们背黑锅了!”
“那就这么定了!”吴启看着大伙儿,“还有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
只闻吴启道:“这个局,朝廷肯定解不了。别看现在都排挤老九,可是最后,还是得找到老九身上来。”
“所以,在他们求到老九之前,这是一场什么灾、什么荒,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谁也别往外传!”
“嗯?”
大伙儿都怔住了,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你说不让吴宁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大伙儿是理解的,也是认同的。
可是,故意不把事实真相往出传,那又为了什么呢?
“老十。你这又是为啥?”
只见吴启高深一笑,“别问了,听我的就是。”
......
吴启有一点说的没错,那就是,这场大荒,武承嗣解不了,狄胖子也是白给。
别说是解困,连问题出在哪儿,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而且,接下来的事态,更是让所有人无所适从。
朝廷严查屯货,急调各州物资的旨意发下去了,更是斩了几个有囤货倾向的商贾威慑天下,但是问题却是一点都没解决。
九月初,长安漕运再减一成,已经到了河面空荡,无商无船的地步。
长安城中物价,更是呈现前所未有的暴涨之势。
原本,斗米100文,而今,只八月一个月,就涨到了一贯。
布匹更甚,生绢从一贯每匹,暴涨到了十七贯每匹;麻布也从600文一匹,涨到了十三贯。
江南丝绸的价格更是吓人,200贯一匹,已经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但是,还没货,叫价200贯,却无货源供应。
各等酒水也是没货。
太平公主的家仆揣着钱去购置王府酒水用度,就给咱们公主殿下提回来一坛最劣的浑酒。
把咱们公主殿下气的,这长安城是没法呆了。
......
不光是太平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全城人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武承嗣这个太子更是难当,嘴上那大水泡起的啊,说话都快张不开嘴了。
按说,不能啊,这种事情在他之前可是从来没遇到过,为什么偏偏在他监国之时就出了事?
况且,武太子还是懂一点商业道理的,就算长安城物品匮乏,有人囤积居奇,扰乱市场,那也不可能所有货品都被人操控吧?
再说,外地的那些客商是傻子吗?长安物价这么高,就没人想发横财,往长安运货?
除非......
武承嗣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毛的可能。
那就是,全国尽是如此,大周无货可转,一片匮乏。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再一次颠覆了武承嗣的认知。
随着,查办各州的官员回报,还有各州府秋税秋丰情况的上奏,武承嗣傻眼了,狄仁杰傻眼了,朝堂上那些喝足了墨水、看尽了天下事的宰相重臣们,全都傻眼了。
河东报,大丰!
荆湖各地,大丰!
江南丝茶,大丰!
东南沿海各州的盐产,还是大丰!!
正如之前天官所言,今年乃是大丰大产之年,是难得的好年景。别说什么灾荒,各州田里连只蚂蚱都见不着。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常朝听奏之上,武承嗣发了脾气,狄仁杰发了脾气。
可是,发脾气也没有用啊,天下大丰,长安就是特么的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救也救不活。
而更让众人无语的是,又出了两件事。
一是,九月中,没等来各州救命长安的物资,却等来了各州府的上奏,请求朝廷增派税钱转运路耗。
武承嗣当然是不肯了,“怎么?添乱啊?往年都够用,今年就不够用了?交给长路镖局不就得了?!”
为此,他还特意去找了吴宁。
大概意思就是:子究先生,你虽说是长路镖局镖主,但你更是大周的长宁郡王、朝廷的命官啊!你看,你是不是牺牲下,这运费就不要涨了?
结果,吴宁也没办法,因为这不是长路镖局涨了路耗,而是,往年运的是钱,而今年,运的是粮!
这里面所用的人力和物力,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
......
大周的赋税制度沿用是李唐的“租庸调制”,本就是以向官府交纳谷物、布匹或者为官府服役为主。
但是,由于吴宁这个穿越者的介入,大周商贸得以迅猛发展,物品流通也畅通起来,百姓手中的粮物也是越发容易变现。
百姓手里有钱了,谁还愿意推着粮,扛着布去交税。
而且,有百姓对比了下还发现,用银钱交税,往往比用粮物交税要合算得多,百姓当然就更愿意用银钱交税了。
于是,朝廷听从各州府建议,允许百姓以银钱代替粮物交税。
且税钱每年通过长路镖局运送,也给朝廷省下了不少转运费用。
可是,今年却不同以往,不知何故,各州百姓竟似约好了一般,皆是以粮物交税。
百姓以粮物交税,官府也不能不收,一时之间,运量增长了数倍,想再以往年的费用来运送,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各州才会集体上请,要求增加路耗。
这是因实而定,可不是吴老九给武承嗣找麻烦。
......
而第二件给朝挺添堵的事儿,也彻底坐实了,穆子究的大荒之年的言论。
那就是,各州来报:天下萧条,十商九亡,互市不通,商铺皆倒,民生不济。
也就是说,大周商贸好像一下子倒退回了原始社会,商户倒闭,流通闭塞。
武承嗣听完,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怎么到我手里,就变成这个鸟样子了呢?
......
武承嗣啊,他是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没当上,大周朝的金融体系,就在他这个监国太子手里......
崩盘了!
......
。
第四九六章 恶名不可加身
这个崩盘来的着实太过突然,不但让朝中上下措手不及,甚至是把所有人都打懵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武承嗣自知,当下是如临大敌之局。可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仗让他怎么打?
真真是,一拳打在空处,无从使力的感觉。
狄仁杰、岑长倩、豆卢钦望等一众良臣,亦是无措。
这种诡异之局,放眼古今前所未有,纵使他们有一身的治国本事,却是也无从下手。
局势是这样的:
今年各州物产大丰,丝盐也是增收,各条商路更是严阵以待、畅通无阻。
按说,当是史家歌功颂德、天官大谢神恩的大好年景。
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州物货价格奇低,商贾破产倒闭亦层出不穷,可谓是一片萧条。
但,诡异的是,长安的情况正好相反:财货不通、物资匮乏,物价更是一天一个变化,看着就让人心惊。
在朝官的眼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啊!
按说,商人逐利,粮货趋贵。
这就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样,物货、粮米自然也是这个道理,必然会往贵的地方流动。
你要说,所有的地方都是物产太丰,致使物贱,导致流通不起来,这也说得过去。
但是,长安可不便宜啊!
那各地商人不应该是像苍蝇一般的蜂拥而至吗?为什么又会出现长安匮乏的情况呢?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利啊!
不用别的,只要往长安运几船粮食,依目前长安粮价,那都是十倍百倍之利。
就没人动心?
就没人运吗?
这已经完全违背了常理,也违背了认知。
......
太极宫,两仪殿上。
此事之重,已经惊动了武则天。
此时,老太太眉头紧锁,双目无光。
“怎么会这样?这和....和九郎所言不太一样啊!?”
下首的上官婉儿不敢搭话,低首不言。
其实,上官婉儿近些天来,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实在是....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从前,她只当自己心仪了一位,未来天子视若亲弟的才子。
可是现在,才子却变成了未来的天子。而那一日,武则天在殿上对她说的那些,关于她和吴启关系的话,却是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
这对上官婉儿来说,不可谓不震撼。
“婉儿?”
武则天疑问之声传来。
“啊?”上官婉儿一惊,赶紧收拾心神,“陛下有何吩咐?”
“......”老太太皱眉,她又怎看不出上官小婉近来的失常呢?
不过,武则天也是理解的,别说是上官小婉,就连她这个九五至尊,当第一次听到吴宁向她诉说真相之时,也是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如常。
“朕说,如今天下之局非同小可,与九郎之前所料大有出入。”
“呃...”
上官婉儿愣了愣,转而明白武则天言下之意,“陛下是担心....担心武承嗣解不了当下之局?”
只见武则天点头,“连九郎都未有把握之事,那等庸才又怎么去解?”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劝慰道:“臣妾倒觉得,陛下不用过于忧心。不是还有狄阁老,还有岑相、卢相等良臣佐之吗?”
“况且,长宁郡王与子期必有应对之法的,陛下只管安心看着便是。”
“不对!”
哪成想,武则天缓缓摇头,“狄卿等人却有能事之贤,可是这次.....”
老太太别看深居两仪殿,不理朝事,可是外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
如今因为吴宁的几道谏言与常理相悖,又是鼓励屯货,又是什么的,使得狄仁杰倒是和武承嗣站到了一边。
老太太就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悔悟,继续与吴宁做对,那可就真的坏了大事了。
“不行!!”武则天猛然坐起,眼神灼灼。
“事到如今,朕不能坐视不理....宣!!”
“宣武承嗣觐见!!”
“陛下!!”上官婉儿大惊,“陛下不可啊!若现在陛下重拾朝政,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武则天听罢,却是不为所动,她现在确实不适合出来住持大局,但是......
老太太神态自若,“放心,朕自有分寸!”
说完,武则天又陷入了深思。
直到此刻,她依旧不明白,局势为何如此不堪?
之前,吴宁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吴宁向她保证过,起码巴蜀、襄州等几个大周重镇,他还是能保住的。
可现在呢?好像这几个地方也沦陷了...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
.....
好吧,吴老九现在也在问,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怎么益州、襄州等地有李客、秦文远等人坐镇,也会像其它州府一样崩盘了?
“李客他们在搞什么?”
吴宁几近暴走。
原本在他的料想之中,保住益州、襄州、巴州几个经济重镇,就算救不了全局,但起码还能保住一丝元气。在这场大荒过后,也能起到引领的作用,帮助天下复苏。
但是现在,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连这几州也崩了。
难道......李客他们也怕了?怕赔钱?怕输了老本?没敢全力囤货?
“老十,派人去催下李客他们!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惜财,一定要帮大周把这个局势稳一稳!”
“哦。”吴老十应了一声,“行,我这就给他们几个去信,九哥放心!”
......
等从吴宁那里出来,吴老八等人心里没底。
“老十,咱们这回是不是太过冒失了?”
不让李客他们囤货的令,是吴老十和几兄弟下的,等于是变向坏了吴宁的好事。
吴老八有点心荒,现在这个局势,加上吴宁那份从未出现过的焦躁,让兄弟几个都看出来非比寻常。
“要不,咱们还是别添乱了吧?”
“别添乱?”吴启一改在吴宁面前的顺从,“老八....”
“你知道,李客、孟老丈,包括九哥的老丈人秦文远,为什么会听我的,不去囤货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惜的不是财,惜的是九哥!!”
吴启眼神犀利,“他们之所以听我的,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但他们动手囤货,那就算将来朝堂上证明他吴宁说的是对的,应该让商人囤货。”
“可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他伙同商人谋利的事实已成,就算他说的对,做的也好,那也没人会认为他是为了大周,只会被人认为是贪利,是为了一己之私而为之!”
“这个千古恶名,也就做实了。”
吴启神情凝重,“李客他们之所以听我的,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点。”
“而九哥,也绝对不能背上这个恶名!”
“为什么?”吴老八有点不明白,“依老九的性子,他是不在乎这些的。”
“不行!”吴老十吐出两个字,“他想不在乎都不行!!”
后面的话,吴启没说。
吴老九不能再背这个恶名,因为....他得走的更远。
就算他自己不想,吴启这个当弟弟的也要推着他走的更远。
那才是吴宁应得的。
......
另一边,武则天一改休政之态,召见了武承嗣。
一听老太太召见,把武承嗣苦胆没吓出来。还以为老太太嫌恶他这个太子办事不利,要再临朝政呢!
那到时候,他不就危险了?
弄的差点就再来一次兵柬皇城,保住尊位。
可是,思前想后,没敢!
颤颤巍巍来到了两仪殿,一看,老太太正半躺在榻上,好像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这让武承嗣心下稍安。
“侄臣见过姑母,陛下万福金安!”
武则天抬了抬眼皮,也不应他的礼,道:“宫中憋闷,叫你来说说话,俗礼...免了吧!”
给上官婉儿递了个眼色,命人与武承嗣备坐。
待武承嗣坐下之后,老太太还真就一副话家常的架势,聊起了家常理短。
武承嗣虽说渐渐松弛,可是他也不傻,亦知以老太太的性子,才没那个闲工夫和他话什么家常呢,定是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老太太的意图,也只能顺着武则天的话头儿,问什么就答什么。
姑侄二人就这么各揣心事聊了半天,最后无可避免的,自然就聊到了天下局势,还有近期的异象上面。
武承嗣不容有疑,也是把当下危局与老太太细细分说。
而武则天呢,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问出一句,“那....承嗣可有应对之法?”
“......”
武承嗣一愣,半晌无言,这才算明白了老太太叫他来是干什么。
原来是关心当下时局。
好吧,这里面武则天可以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但也正是这个圈子绕下来,得到的却是两个结果。
如果老太太一上来直接就问当下时局,还有武承嗣的应对。
那武承嗣是个什么心理?必成惊弓之鸟,心里更是不知道会怎么揣测这场会面。
毕竟姑侄二人关系微妙,由不得武承嗣不往别的地方想。
可是,绕了一圈,为什么武承嗣就不会瞎想呢?
因为绕的这一圈,等于是武则天隐晦了表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她很顾忌武承嗣的感受,甚至表现的怕武承嗣误会。
这一点很重要,这是姑侄二人进行接下来对话的基础所在。
如此一来,那之前绕的那一圈,就没有一句是废话了。
而武承嗣呢?不但没有因为老太太问了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来多想,反而大为感动。
姑母这是既担心朝局,又怕她这个退居深宫的女皇参与朝政,让他这个做太子的为难。
他能不感动吗?
自然是之前的疑心也都放了下来,急忙起身,恭敬一礼,“侄臣......无能!”
这就是老太太的高明之处了,同样的疑问,换一种不同的说法,那结果也就不同了。
只见武则天向武承嗣摆了摆手,“怎么就无能了?”
“连狄仁杰、卢嵩之这些治世之臣都无能为力,承嗣无可应对,也属正常。”
武承嗣听完,心中甚至升出一丝惭愧。“谢陛下体恤....”
武则天不答,紧皱眉头,“此灾,不一般啊!”
“确是不一般。”武承嗣应着,“至今,朝堂上下径无人能解,甚至是何成因亦不得知。”
“之前,长宁郡王倒是张罗了一段时日。只是,其法甚烈,不堪一用。”
“加上,时局愈加恶化,长宁郡王也不言声了。”
“前几日,侄臣还与其弟穆子期谈过此事。可是,子期也不知是何因由,只说待其兄再观望一二,方有定论。”
“嗯?”武则天一愣。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是知道吴宁是明白其中症结所在的。
这个时候也不应该藏私,怎么还不说呢?
老太太当然不知道,都是她那个宝贝儿子在从中作梗。
......
话到这一步,武则天说什么都已经是顺理成章了。
“承嗣啊!”老太太坐直身子,“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不慎,大周顷刻覆亡。”
“若你....若你不得其法,介不介意朕....出来帮帮你?”
“啊!?”武承嗣大愣,呆呆地看着武则天。
不是为什么老太太要出来住持大局让他有点心慌,而是....
武老太太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身段放得这么低过?
转而一想,自然也就归结到顾忌他的感受上面。
加之当下,他武承嗣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住持大局,立时便是拜倒在地,“请姑母临朝!救天下于危难!”
武则天闻罢,又是一摆手,“临朝就不用了!”
“太子换了皇帝,皇帝又换了太子,反反复复的,于朝纲不利。”
“你把三省六部的首官叫到两仪殿来,咱们一块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进展便是。”
话说的这么敞亮,事儿办的这么利索,武承嗣哪有不从之理,赶紧去叫狄仁杰等人两仪殿来议事。
临走之前,似有所想,“呃...这个......穆子究...就不叫来了吧?”
武则天一皱眉,“为何?”
“陛下不知,长宁郡王因为包庇其丈人囤积居奇之论,与朝中各部官员不算和睦。”
“侄臣怕他来了,与群臣不睦!”
“......”
老太太暗翻了一个白眼儿,心说,不叫吴宁来,老娘和你们一帮棒槌议个什么政?
她之所以多此一举,就是为了把朝中大臣叫到这儿来,让吴宁、吴启两个人出彩,为他们平定这个乱局铺平道路。
其实,老太太就是怕吴老九和吴老十搞不定朝里这些老油条,为他们两个保驾护航的。
还真以为老太太稀罕他武承嗣,帮他解局啊!
“不行!子究、子期乃是大才,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的。”
“好吧....”武承嗣只得从命。
......
第四九七章 钱荒
武则天召群臣两仪殿议事,还特意让带上近来很不受众人待见的吴宁兄弟,武承嗣虽有不愿,但在此危急关头,也只得从命。www.uu234.ccwww.uu234.cc
不多时,两府宰执、三省六部官员陆续聚于两仪殿。
本来狄胖子、岑老爷子,还有卢嵩之等臣子,近来都被朝务弄的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一听女皇出马以镇危局,大伙儿这心里是既兴奋,又好奇。
兴奋的是,老太太终究还是没被架空,关键时刻执掌大局。
好奇的的......还是老太太没被架空,关键时刻执掌大局。
话说,这武承嗣的太子之位来的可不是很光彩吧?
他怎么敢把老太太放出来?不怕武则天重掌大权,第一个就灭了他?
狄仁杰一边往两仪殿走,还一边琢磨:这帮人玩的有点高级,怎么就一点都看不懂呢!?
好吧,狄阁老几十岁的人了,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无论是宫斗,还是天下时局,他都没见过。
他实在是不明白,武则天、武承嗣,外加吴老九,他们到底使的是什么路子,演的又是一出什么样的春秋大戏。
更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天下民生怎么就说崩就崩了。
结果到了两仪殿一看,狄胖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老太太气定神闲地居于高位,那小脸(不对,是老脸)红扑扑的,既没有宫斗大败的窘态,也没有对外宣扬那般重病不朝的疲惫。
而武承嗣呢,更离谱。
那是一脸心悦诚服地下首侍立,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老太太重掌大权一样。
这特么是什么道理?
不但狄仁杰是懵的,岑长倩、卢嵩之等人也好不到哪去,面面相觑,完全不会了。
另一边,得武则天召见吴宁和吴启两兄弟也是放着步子,往两仪殿走。
“都记下了吗?”吴宁一边走一边和吴启说话,“一会儿群臣议事必不得方法,待陛下问起,你按之前所说做答便是。”
“定要记熟!”
吴启那边点头如捣蒜,“记下了,记下了!你都絮叨好几天了,倒着都能背出来了。”
吴宁闻言,终是放下心来。望着近在眼前的两仪殿,心下担忧道:“时局却是拖不起了,今日说什么也得让他们依着咱们的法子来做!”
好吧,吴宁叮嘱吴启的,自然是对当下之局的解法。
至于为什么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要经过吴启,当然也是因为他想让吴启更多的在群臣面前露脸,为将来做准备。
......
进入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两兄弟聚来。
狄仁杰等人更是眉头一皱,面露尴尬。
心说:他怎么来了?
说心里话,狄仁杰等人近期对吴宁是有些失望的。
一来,武承嗣逼宫的事,吴老九并没有处理得当,以至于武承嗣得了太子之位。
而这次时局大变,吴宁的建议更是不能令众人满意。
实在是,他鼓吹商人囤积居奇,触动了大伙儿的道德底线。
大灾大难面前,他还想着为老丈人谋利,着实有点太过自私了。
所以,吴宁进来,大伙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更是为难怎么面对。
这种情绪,有点复杂。
武则天一见吴宁、吴启到了,也不管豆卢钦望,还有武三思、武攸暨等人还没到,沉声冷色地说起了近时之局。
好吧,豆卢老爷子也是够冤的,这出两仪殿议事的戏码,本来就是给吴启安排的,他连个配色都算不上。
甚至狄仁杰他们,也只是让武承嗣别多想的工具,也是连配角都算不上。
老太太甚至都懒得废话,问问大伙的意见都省了。
直接了当,看向吴启:“子期先生啊,如今天下甚危,尔等当各舒才能,为国分忧。”
“对于....今日之局,子期作为状元之选,可有论断?”
“又当如何应对?”
“......”
大伙儿就这么被老太太忽视了,心里有点吃味。
狄胖子心说,你倒是先问问我们啊?
殊不知,武则天哪有心思让你们瞎吹一通,大周都已经崩盘了,还容你们废话?当然是直入主题,让吴启把解决之方说出来了事。
但是,话说回来,老太太问的是吴启,而非吴宁,这让无论是武承嗣这边,还是狄仁杰那边,都还能接受,把目光齐聚到吴启身上。
包括吴宁,也是眼带深意地看着吴老十。那意思是: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通过气了,你按照我教你的说就行了。
“咳咳咳!”
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吴老十清了清嗓子,直了直腰板,面上神情更是似有几分享受。
朝着武老太太双掌抱前,高揖过顶。
“启禀陛下.....”
撤开了嗓门儿,“臣....”
老太太闭目点头,就等下面吴启的表现,心中还有几分恶趣。
心说:你们这帮棒槌,一个能打....不对,一个有本事的都没有!还得是我亲儿子好好表现,力挽狂澜,以解危局吧?听了吴启之言,还不得惊掉你们一堆的下巴?
正想着,也正等着吴启好好表现,语惊四座,结果......
吴老十......
“臣,无能,无解局之法!”
“嘎?”
老太太差点没从龙椅上掉下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吴启,目欲喷火。
就差没破口大骂:“你个倒霉孩子!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哈!”
吴宁也是被吴老十这句不按剧本来的回话,惊的眼珠子一瞪。惊恐地看着吴启,心中道:“你个败家玩意,要干啥?”
呵呵....
而吴启呢,只当老太太和九哥的犀利眼神不存在,此时已经收起了之前的享受神情,满眼正色,却是要按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办事。
“回陛下!”
吴启躬身不起,“微臣之才,只在经史典籍,年岁尚轻。实得陛下与诸公抬爱,幸居高位。”
“然,以微臣之能,观一城尚无余力,天下大势,又岂是微臣所能看透?遂,臣有罪,不敢妄言。”
“倒是.....”
说着话,吴老十自然而然地看向吴宁,“倒是吾兄,乃是治世圣贤,有纵观宇宙之能,陛下当问他才是。”
“你....”
武则天一听,气的老脸煞白,心说,这事儿,这事儿朕可没答应你,怎么你还霸王硬上弓呢?
吴老十明显是一语双关,话中有话。
而且,他玩了个小心眼儿,在用词上甚至让老太太有点心惊肉跳。
“治世圣贤?”
哪有说臣子是治世圣贤的?臣子最多也只能算是“治世良佐”!
下意识看了一眼武承嗣,生怕武承嗣听出什么端倪。
可惜,不但武承嗣没听出什么猫腻,连狄仁杰他们也没听出什么异样。
而且,一听吴启让吴宁说话,狄仁杰的眉头就皱得怎么也化不开了。
让他说?还不是囤积居奇那一套?
“......”
吴宁那边也是日了狗了,这要不是在两仪殿上,他都想大脚踹死吴老十算了。
特么还有没有点正经的?
无法,只得出班一步,向武则天一礼,道:“奏陛下,对于当下之局的见解,之前子期也曾与臣说过。”
“臣以为,甚有道理,还是让子期自己来说吧!”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吴宁把球又踢了回去。
可是,吴启哪里肯?朝着武则天也是一礼,“陛下,微臣都是小见,上不得台面,还是.....”
“不!”吴宁打断,“你的意见比较可行!”
“非也!”吴启摆手,“九哥就不要谦虚了。”
“子期!”吴宁怒了,“大局为重!”
“哥....”吴启又是回道,“非你不可!”
武则天:“......”
狄仁杰:“......”
武承嗣:“......”
你俩.......干啥呢?
老太太也只剩下无语,他俩还谦虚上了。
狄仁杰脸色涨红,他想说话,还没这个机会呢。
武承嗣毫无存在感,我还是太子!?
最后,老太太急了,“行了!!”
怒喝一声,无语地看着吴宁,“子究!!你来说!”
随之,又不着痕迹地瞪了吴启一眼,你个小兔崽子,敢将老娘的军,你等着!
老太太一句话,满场寂静,全看向了吴宁。
心中也是想法各异,好吧,那就让穆子究说呗!倒看看,他除了囤积居奇,还能吐出什么新鲜的。
吴宁:“......”
情势所逼,却是再不能推脱了。
“呼......”
长嘘一声,悠悠吐出一句:“此局......”
“难解!”
“废话!”狄仁杰差点没跳起来,心说,“好解还要你干什么?”
吴启在一边却道:“难解,兄长也定有化解之方吧?”
这个时候,吴老十就是个专业捧哏。
吴宁瞪了他一眼,向众人继续道:“此局应该叫....”
“钱荒!”
“钱....”狄仁杰猛然一惊,心中似有通透,却是还有不明。
倒是为难了武承嗣,武太子一听“钱荒”二字,登时懵了,脱口而出,“啥叫钱荒?”
好吧,他连“钱荒”是个什么荒都不知道。
此时,岑长倩静思半晌,终于开口:“子究确定?这真的是钱荒?”
岑老爷子博学广知,“钱荒”二字虽说生辟,但是也还是知道的。
因为,老爷子虽不能通晓未来,无法从后世北宋的经济环境知道“钱荒”二字,但是前人教训之中也是有的。
没错,其实在华夏历史之上,除了著名的北宋时期久受钱荒之苦,在西晋时期也出现过因为铸币量不够致使商业受阻的情况。
只不过,西晋的钱荒,无论从规模,还是危害上来看,都没法和北宋相比。
何况,当下武周朝的钱荒之势,比北宋来的更加猛烈。
所以,岑长倩也好,狄仁杰也罢,根本就没往钱荒那方面去想。
“钱荒?”狄仁杰出声了,“不像啊?”
西晋钱荒史书有载,与当下一对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毕竟,以晋之钱荒来看,民间就算缺钱,也可以物易物。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十商九死、百货不通呢?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只见吴宁是一声苦笑。
什么原因?
呵呵,如果说出来是什么原因,狄仁杰非剁了他不可。
为什么吴宁对这次大荒这么上心,不惜己身的想要救世?
因为,归根结底,这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钱荒,是他吴宁造成的。
......
首先,什么是钱荒?
谓,钱少不敷流通。
说直白一点,就是参与流通的货币总量太少,致使商业行为的阻塞。
再说简单点:
十个人各司其位,有种田的,有卖布的,有盖房子的等等,这个十个人正好可以形成一个社会闭环,也就是相互贩卖产出可以维持生活。
那么,贩卖产出当然也就需要货币。正常来说,也许一百贯就可以维持这个闭环的买卖水平与外界持平。
可是,如果这十个人没有一百贯呢?如果只有一个铜钱呢?
这就是钱荒!
钱太少,没法流通,或者没法正常流通了。
一个铜钱的闭环,使得农民的粮食不能卖给布商,布商也没法购买房屋。
武周朝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这样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在原本的历史之中,施行铜币与布帛并行货币制度的唐代,可是没有钱荒这一劫的,现在怎么有了呢?
这个事儿吧,应该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吴宁骚包地给武则天上了一箱子《醒世方》,从而开起了唐周时代的商业之门。
解除宵禁,废止坊市,不限制人口流通,等于是彻底放开了武周朝的商业束缚。
商业的发达,就意味着货币流通总量的增大。可是,反观唐周时期的铸币量,根本就跟不上商业发展的节奏。
从开唐之初开始,一直到武则天,甚至包括后来,一直到大唐灭亡,唐朝每年的铸币量长期保持在十几万贯的水平,最多的年份也就三十万贯左右。
这个铸币水平是非常之低的,是北宋的十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
吴宁的到来,使得北宋的商业规模,提前了三百年落子大唐。
可是,大唐的铸币量又远低于北宋,所以,钱荒必然会在大唐横行,而且也一定比北宋来的更猛烈。
但是,钱荒不可能一下子就出现,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朝廷应该有反应的空间。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来了呢?
这,还是因为吴宁。
好吧,吴老九在这次大荒之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一,长安城改造。
吴宁任长安城造的时候,一场公地拍卖,把长安富户,外加天下客商的钱,差点没榨干了。
二千五百多万贯啊!
这其中,他用了一千万贯改造长安城。这算是花出去了,可还有一千五百万被武则天扣下了。
其二,鼓动武老太太打吐蕃。
为了吐蕃之战,武则天准备了三千万贯的军饷。
可是,吐蕃之战到现在还没打完。
没打完,意味着军饷还没发出去,这三千多万贯就在朝廷手里攥着。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周朝相当一部分的流通货币,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朝廷回流了。而且,短期之内还发不出去,无法参与货币流通。
这使得本就有钱荒趋势的大周商业急速缺少铜钱,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这是致命的!
等到吴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铜钱的极速减少,必然的结果就是货物的贬值。粮食、丝布等基础物资,不但因钱少而卖不出去,卖出去也是极贱。
农民先遭殃,然后就是中层商户。
因为物价一天一个价,今天十文收米,明天就只能卖九文。
本来就没多少钱,收了再卖还赔钱,你就说,谁还敢再行商贸?
而有钱的呢?则是发现了一个更加赚钱的买卖屯积铜。
钱荒中,唯一在上涨的,就是铜价。
大伙发现,做买卖,还不如直接囤积铜钱来得更赚钱。
于是,进一步加剧了钱荒之势。
这就是,天下各州十商九亡、财货不通的原因所在。
......
听了吴宁对钱荒的解释,狄仁杰眉头深皱。
“不对啊....?”
狄胖子有点想不通,“那为何....长安却是物价极高、货资奇缺呢?”
吴宁所说的成因,狄仁杰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长安的情况又正好相反,让他们不敢断言。
“狄公...”吴宁回话,“长安与其它地域是不同的啊!”
要知道,长安是座供给型城市。
一座一百多万人口的巨型城市,它是靠外部输血才能生存的。
“长安与别的地方正好相反,别的州府因财货不流通而物价贬值的时候,长安也因为财货不流通而物价长涨。”
“说不通!”狄仁杰大手一摆,“老夫就不信,以商人逐利之性,会放着长安大好的生意不做?不往长安贩运货资?”
“这个嘛.....”吴宁沉吟了一下,也深深地看了一眼狄胖子,说出来的话差点没噎死狄仁杰。
“逐利贩运的商人,都被朝廷摁死了呀!”
“呃.....”
不光狄仁杰,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老脸一红。
吴宁这是另有所指啊,可不是都摁死了吗?
朝廷当下严查囤积居奇,大商之家谁敢收货屯货那就是与朝廷为敌,不剁脑袋也得下狱。
这样的大环境,谁还敢贩运?
“这....”
狄仁杰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照吴老九这么一说,那还是咱们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
第四九八章 生在唐周时代的幸运
钱荒痹症,而且还是如此猛烈,别说是在武周时期,就算是后世,那也是相当棘手的经济学问题。UU小说UU小说
而吴宁毕竟不是专门学经济的,并没有那么高的预见能力。
以至于,等大祸已成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想要补救,却是力不从心了。
况且,武周朝的这些臣子们还不如吴宁看得通透,他之前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此时,狄胖子老脸通红,终于知道,在鼓励富商屯货这个问题上,他是错怪吴宁了。
但是,狄仁杰终究是干实事的人,深知现在也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收起面子,向吴宁一礼,“那依子究之能,当下要如何解救啊?”
吴宁闻言,心中吐槽:“你个老胖子还挺会转移话题,特么武老太太要是真追究起来......”
也罢,吴老九也明白狄仁杰是对公不对私,再说当下也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对着武则天与满朝官员沉吟片刻,道:
“首先,今岁必需加大铸币量。”
武攸暨闻声,眉头一皱,下意识开口:“要加多少?”
他之所以这么关心,那是因为,钱监之务正好在他的管辖。
吴宁想了想,“一千万贯!”
“不可能!”武攸暨断然摇头,“这个数目别说今年一年,三年都造不出来。”
朝廷每年的铸币量很少,也就十几万贯,吴宁一张嘴就是一千万贯,武攸暨不但没有那么多铜料,也找不来那么多造钱的工匠啊!
要知道,武周沿用唐钱,也就是开元通宝。其铸造质量,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算得上最精细的之一,工艺是极其繁琐。
在短期之内增铸这么多钱,朝廷真没有这个能力。
吴宁也知道,一下要铸这么多钱有点难,凝眉问道:“那能铸多少?”
武攸暨想了想,说出一个数字,“最多一百万!”
吴宁道:“不够!”
武攸暨沉默了,别看平时大伙分属派系,斗的你死我活,可是国之兴亡的大问题上,武攸暨也是半点不敢马虎。
“主要是工匠和铜料两个问题。”
“工匠倒还好说,以陛下之名广诏天下,征调民间铜匠铸工,再增制几套‘钱范’,倒是可堪一用。”
“主要是这个铜料......”
武攸暨抬头看着众人,哭丧起脸来。
“这么短的时间,让本王上哪弄那么多铜去?”
华夏历来少铜,再加上每年的铸币量就不多,也没有储备多少铜。
岑长倩此时发话,“可熔炼礼器,再从官贾各府收敛铜器,应该可以解决一部分。”
“这.....”武承嗣犯难了。
礼器也就是朝廷祭天拜圣的礼仪用具,这要是都给熔了,那拿什么祭天?
“这合适吗?”
这句话却是看着武则天说的。
结果,武老太太想都没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熔!”
下边的武三思、武攸宁、狄仁杰也没含糊,“臣等愿带头捐出府出铜器,以解危局。”
“......”
吴宁在一边听的直砸吧嘴,心说,武家兄弟别看争权上都不是什么东西。可是真遇上大事儿,还是有点担当的嘛!
但是,这点有个屁用啊?
一千万贯的铸币,那得多少铜?你们就算砸锅毁器,把房都拆了,能解决多大的问题?
“陛下,不够吧?”
群情激昂之时,吴老九泼了一盆凉水。
“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狄仁杰接话,“现在也只能尽人事了,难道子究有什么妙计?”
话音刚落,就见吴宁神情开始古怪了起来。
“妙计....谈不上。”
“但是,还真有!”
“有!?”狄胖子瞪了眼,“有你不早说?何计?”
“咳咳!”
只见吴老九清了清嗓子,缓缓转身,目光飘向两仪殿之外,越过重重宫墙楼宇,最后落在....
落在皇城之外。
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大伙纳闷儿,顺着吴老九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心说,他看什么呢?
狄胖子凑到吴宁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又看了看,确认皇城前什么也看不见,“子究?到底何计?你这是看什么呢?”
吴宁笑而不语,“看一条解局之计!”
“嗯?”狄胖子又好好看了看,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又道:“什么也看不见啊?”
吴宁贱笑,“长安的皇城之前,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喽!不过,在洛阳......”
狄仁杰一下愣住,瞬间明了。
然后,嘎!?
差点没晕过去。
瞪着眼珠子,“你....你不会是......”
那边武则天也从吴宁的话里反应过来,洛阳的皇城前......?洛阳的皇城之前有什么?!
想到这里,武老太太直接就蹦了起来。
“不行!”
岑长倩、武承嗣等人慢了半拍,但也不傻,也明白穆子究是几个意思了。
猛一缩脖子,心说,你特么心是真大,什么都敢想哈!
“不行!”武老太太直接就暴走了。
指着吴老九,老目怒视,浑身颤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你特么是不是要造反!?
那么,吴宁那个妙计到底是什么呢?怎么就看一眼就把武则天气成这样呢?
好吧,吴宁的妙计,就是那立于洛阳皇城端门之前,直插天际的的根“天枢”!
......
要说,武老太太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好面子,喜功绩。
尤其喜欢大兴营造,彰显盛世太平。
于是,老太太当政这些年,修了寺院,修明堂。修了明堂,又修天堂。
修完了天堂,实在没什么可修了,于是,在长安三年,也就是五年前,老太太心血来潮,在洛阳皇城前又修了一根大柱子。
这根柱子,就是天枢。
很多人可能对“天枢”没有概念,这么说吧,后世有个电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肯定有人看过吧?
里面那个大佛“通天浮屠”,在历史中的真实原型,就是这个天枢。
当然,大柱子天枢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有六十六丈那么高。
但是,能入武则天的法眼,也是相当的雄伟。
最下面是三层高的石砌的基坛,直径一百多丈。
坛上,是用铁铸造的周长十七丈的铁山,惟妙惟肖。
山上以麒麟为承,立着的就是天枢的主体,高105尺,直径十五尺的天枢大柱。
柱身八面,每面宽五尺,上盘一条蟠龙。
柱顶上铸一个腾云形的承露盘,盘子的直径又是三丈,四个龙人站在盘上捧火珠,火珠又高一丈。
上面还有武则天亲自书写的匾额:“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件创造了,不但彰显皇仪,歌功颂德,而且是她统治的象征。
别看现在迁都回了长安,可是,要不是天枢拿不走,她都想到那根大柱子搬长安来。
你吴老九敢打大柱子的主意,老太太真敢和你急。
那么,话说回来,吴老九为什么非跟一根柱子过不去呢?
废话,那特么是一根铜柱。
除了底下的铁山,剩下十多丈高、一丈五粗细的天枢主体,包括下面的麒麟,上面的蟠龙,顶上三丈直径的承托盘,还有四龙捧珠,全是纯铜所铸。
现在正是缺铜的时候,不把天枢拆了,上哪弄那么多铜去?
......
“你...你!!”
武老太太“你”了半天,看着吴老九想骂,又因有外人在侧而骂不出口。
心里那口气啊,别提多憋闷。
你....
你想拆了老娘的大柱子?
没门!
“不行!”
武则天多一句话也没有了,就是个两个字“不行!”
“天枢乃镇朝之本,拆不得。当另寻它法!”
吴宁闻言,只得遗憾地一摊手,不说话了。
潜台词就是:不拆大柱子,那我也没办法了。
群臣一看,僵住了啊?得出来打个圆场,不能让气氛尴尬啊!
“咳咳。”
岑长倩清了清嗓子,出言道:“这个这个....天枢乃我朝荡服四海之祥福,确实动不得啊!”
“唉!!”
武老太太重重一点头,指着岑长倩,满眼赞许的扫视众人。
看见没?还是岑老爷子懂事儿!
“不过....”
没想到,老太太还没得意多一会儿,岑老爷子就是急转,“陛下也言,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
老爷子左右看看,“如此说来,好像也不是动不得嘛!”
嘎?
场中顿时一凝,武则天差点没噎死。
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岑长倩,心说,你几个意思?真要动老娘的大柱子?
下意识看了眼武承嗣、武攸暨几人,他们要动老娘的心头肉,你们看着办吧!
“......”
“......”
武承嗣和武攸暨对视一眼,心知姑母这是过不去这道坎儿啊,又找咱们兄弟声援了,那就....
帮把手?
帮把手帮把手!
武承嗣不敢怠慢,赶紧出班上礼,“嗯,侄臣以为......”
“岑相所言....嗯....极是!”
我噗!
武老太太一口老血喷出来,老目圆瞪,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你个废物太子也特么要飞?
“嗯...这....”
面对老太太的杀人目光,武承嗣似有闪躲,“这....姑母息怒!这不是危机万分,无可....无可奈何了嘛?”
说着话,把眼神往武攸暨那一递,武攸暨当下点头。
“姑母,确实无可奈何,大局为重吧!”
其实吧:
一来,确实是大局为重。
二来呢,那天枢大柱确实不太招人待见,连武承嗣都觉得,拆了挺好。
你想嘛,大周皇权象征的皇城之前,铁山铜柱立在那四龙捧珠,上还盘着龙,蹲着麒麟。
最特么极品的是,上面还挂着匾,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这谁顶得住啊?也就老太在这奇葩审美觉得挺来劲,连武承嗣都有点受不了。
浮夸,太浮夸!没品味。
之前,武则天住在洛阳,还没人敢说什么,现在都搬回长安了,那还留着干啥?
再说了,现在正是缺铜的时候,那么一个大铜柱子立在那儿,不是明告诉百姓,皇帝不顾天下人死活吗?
在这件事儿上,武则天有点孤立无援。
冷静下来一想,也确实,现在是国难当头,还留着大柱子有什么用?主要不还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拆!!”
老太太也不是磨叽的人,既然留不住,那就拆。
“传朕旨意,熔铸天枢铜柱,以解钱荒危局!”
大伙一听,齐齐拜倒:“陛下圣明!”
“陛下仁德!”
“陛下....”
陛下nb!
对嘛,这才是圣君明主该有的样子嘛!
“平身吧!”武则天一脸的嫌弃。
别看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其实心里都乐开花了吧?特么拆了老娘的大柱子,你们满意了?
满意!非常满意!
平身之后,武承嗣春风满面的看向吴宁,“子究先生,除了增币之法,可还有别的办法可想?”
“有啊!”吴老九肯定地点头,没把老太太气死。
既然有别的办法,你特么还非得拆老娘的大柱子?
那边吴宁只当没看见,对着群臣继续道:“增币只是其一,这接下来,尚有三条政方必须施行。”
武则天:“......”
“三条?整整三条!?”
你早说啊?早说肯定就不同意拆柱子了。
......
“其一,吐蕃战事未平,但军功赏犒,必须先发!”
比起那一千万贯新增的铸币,朝廷手里那三千万贯军费,才是这次大荒的主要推手。
那么大一笔钱在朝廷手里握着不参与流通,却是不行的。
“直接把钱发到将士家里,让亲眷代为领取。这样一来,这三千万贯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流入商贸往来。”
众人听闻,连连点头,“这个很有必要。还有呢?
“其二!”吴宁又说出一条,“立即颁布天下,施行酒类官榷。”
“嗯?”
武则天已经不在纠结大柱子,正在细品吴老九的第一条政方,突然听到要施行酒类官榷,一时没反应过来。
轻疑一声:“这是为何?”
“回禀陛下,此举是为了迅速消耗过剩粮米。”
今岁的农税,收上来的不是钱,而都是粮食,而且是大量的粮食。
而这一部分粮,是没法在回到民间流通的。
因为,本就受伤颇深的农民,已无法再经受得起官粮对于粮食市场的冲击。
在这个继续拉高物价,稳定经济的当口,官粮回冲也不符合救市的需求,这和后世西方通货紧缩之下的“倒牛奶”是同一个道理。
可是话说回来,这么多粮食怎么消耗,总不能烂在仓里吧?最好的途径就是,酿酒。
只要朝廷掌握了酒类的官方酿造权,准确的说是酒曲的官榷权,那就这一大批粮食就可以逐渐消耗掉。
“嗯,有道理!”狄胖子听了吴宁的解释不住点头。
不得不说,在商贸之务上,吴宁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想的长远。
抬头看向武则天,“陛下以为....”
老太太也点着头,“就依子究之言吧!”
抬头看向吴宁,“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
吴老九犹豫了一下,“嘿....”
贱笑一声,“需要朝廷.....再修几根大柱子。”
噗!!
在场诸臣,包括武老太太在内,都喷了。
岑长倩心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刚拆了一根,那位火气还没消呢,你又提再建?而且是几根儿!?
下意识看向武则天,只见老太太脸都是绿的,狠不得冲下去把吴老九挠成面条。
还要再建二柱子、三柱子,你还拆我大柱子干什么?
刚要发彪,可是正撞见吴老九那平静淡然的眼神,老太太一愣,心中生疑。
以吴宁的性子,气人是气人,但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沉下心来,细细一想,猛的眼前一亮,抬头道:“子究是说.....”
“大兴土木之工?”
下首吴宁闻之一乐,躬身上礼:“陛下圣明!正是大兴土木。”
此时,武承嗣、武攸暨还有点迷糊,“大兴....什么土木?”
倒是岑长倩、狄仁杰这些真有本事的,一点就通,瞬间明了其中玄机。
岑老爷子点了点头,对狄仁杰道:“似乎有道理?”
狄胖子附和,“确实应该劳民伤财了。”
“劳民伤财?”
完了,武承嗣更听不懂了,求助似的看向众人。
啥意思啊?
劳民伤财不是坏事儿吗?怎么让他们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呢?
好吧,以武承嗣的水平,确实理解不了。
不过,劳民伤财有的时候确实是坏事,可是有的时候却是好事。
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经济手段,一种皇权对财富的释放。
这么说吧,乱世之中,或者国家穷的时候,别说大兴土木奢侈花钱,就连呼吸都是错的。可是在盛世之下,大兴土木,更多的是积极的意义。
确实是要劳烦百姓,也确实伤财。
可是,伤的却是朝廷的财,花出去的这个钱,最终还是流向了民间。
就好像武则天修佛寺、修明堂、修天枢耗资巨亿,确实奢侈浪费,可是真的浪费了吗?
她花的是朝廷的税收,百姓的血汗钱,这一点没错。
但却因为修这么多东西,惠利了以万计的工匠、石料、木材商户,以及远运资财的民夫商贾,使得朝廷的税收重新回到民间流通。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比这笔巨亿之资躺在国库里睡大觉要好得多。
事实上,历朝历代,很多帝皇大兴土木或者劳民奢侈,出发点都是因为如此。
那就是国库里的钱太多,而民间的钱太少了,需要朝廷拿出钱来,反哺民间。
于是,就有了万里长城、秦始皇陵、秦直道、阿房宫,有了大运河,有了大明宫,有了历史上那些看似一点都不赚的对外战争,也有了乾隆六下江南。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的大工程、大浪费,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没有必要,也导致了不好的后果。
古人可能也没有后世华夏那样近乎超然的能力和决策,在既伤国财,又不劳民,又能惠利天下的情况下,搞大工程。
但是,其经济意义不容忽视,也有它的必然性。
就像现在,只有大兴土木,搞出一个大工程来,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国库里的钱快速的输送到民间,缓解钱荒带来的灾难。
.....
有时候就是这样,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这个大兴土木的法子,起码在当下时局来看还不错。
狄仁杰、岑长倩与武则天纷纷点头认可,至于到底是修二柱子,还是别的什么更有用的大工程,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吴宁今日提出的其它几条政方,倒是可以先行运作了。
总结下来就是:拆了大柱子铸钱,提前发放吐蕃战争军费,酒类官榷。
有了方向,武则天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唯一有点闹心的就是,这些话本来是让吴老十来说的,可是吴启却是刻意隐形,把功劳让给了吴老九。
而这个该死的吴老九,还要拆了她的大柱子。
......
从两仪殿出来,吴宁低头前行,心里也在想吴老十这回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可是,还没走多远,狄仁杰、岑长倩,甚至武承嗣、武攸暨一起追了过来。
“子究留步!”武承嗣叫住吴宁。
“嗯?”吴宁疑声回头,“太子殿下,还有事?”
武承嗣没说话,而是看向了狄仁杰。
只见胖子面色凝重,对吴宁道:“子究,今日你所提四条政方甚妙,不过.....”
狄胖子迟疑了一下,“老夫总觉得.....”
与岑长倩对视一眼,只闻岑老爷子接过话头,“总觉得不踏实。”
好吧,他们是担心,这次危机太大,解决不了问题。
“呵。”吴宁一声轻笑。
先是感慨,武承嗣、武攸暨居然能和狄仁杰、岑长倩走到一起,足见这场大荒对大周的冲击到底有多大,以致本应水火难容的两个派系也要同仇敌忾。
随之又是一声苦笑,“诸位是担心,治标不治本吧?”
“对!”
武攸暨点头,“原来子究先生也有此担忧?”
回答他的,是吴宁肯定的点头。
当然是治标不治本。要是真这么容易,他也就不用发愁了。
他今天给出的这几条,对钱荒来说也只能算是缓解,甚至治疗都谈不上。
要知道,钱荒说到底还是缺钱,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疏通,并没有生出太多的钱来。
那一千万贯铸币,也许暂时有用,可是随着商贸的进一步发展,只会更缺。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继续加升铜币的铸造。
可是问题来了,华夏历来就缺铜,经此一难只会更缺。
因为钱荒爆发,还有一个潜在问题是现在无暇顾及的,那就是铜价的上涨。
原本历史的唐周时期没有钱荒,所以铜价比铜钱的价值低,也没有人囤积铜。
可是,钱荒造成的必然结果就是:铜价会超越铜钱的价值,致使屯铜成为最稳定的财富升值手段。
这会进一步加重钱荒。
吴宁把心中的担忧与众人说明,大伙无不皱眉心悸。
“这....”武承嗣大苦,“这当如何是好?”
看着吴宁,“子究先生就没解决的办法吗?”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就连与吴宁有仇的武承嗣此时也是深知在财政方面,吴宁的地位无可替代,这种大危之局,也只有穆子究能解。
“办法.....”
吴宁犹豫了起来。
办法是有的,可是.....很难!
依后世的眼光来看,当然有解决的办法,但是都不成熟。
而且,吴宁不敢说。
第一,当然就是纸币。
纸币可以彻底解决钱荒的问题,但后患无穷。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钱币以后世的标准,其实分为两种:
一种是,贵金属本位的代金币,例如英镑。
说简单点,就是代替贵重金属用于流通,本质上还是金属货币。一英镑等于定值的黄金,有多少黄金就发行多少货币,货币价值随黄金价值浮动。
贵金属本位的纸币,好处不言寓。那就是,币值稳定,不管国家出现什么样的危机,出现崩盘的可能都很小。
但缺点也明显,那就是,得有特么那么多的贵金属啊?
别说大周,华夏王朝历来都是缺少贵金属的。
所以,这种纸币是行不通的。
第二种纸币,也就是信用货币。
就是以国家信用,或者税收为担保,代替贵金属保障纸币的币值。
南宋、元朝、民国时期,甚至后世大多数国家都采用这种信用货币。
好处是简单、粗暴,容易运作。
但缺点也尤为明显,甚至是致命的。
那就是:有的时候,国家信用很值钱。有的时候,国家信用就是个屁。
说白了,太平盛世,信用货币是助力,能更好的调控经济,稳定市场。
可是一到乱世,特么国家都要没了,还讲什么信用?
为了国家生存,无节制的增发货币,剥削百姓,那信用货币就是催命的毒药。
尤其是古代,没有任何监管,包括信用体系不成熟,观念跟上不等等原因。
吴宁要是把它放出来,现在可能是好事儿,万一哪一任皇帝上头了,打这个灭那个钱不够,开始出卖国家信用剥削百姓,那离亡国就不远了。
后世非洲、南美太多太多这种例子,太多太多信用崩盘,把百姓当羊毛的灾难了。
.....
在原本的计划里,吴宁需要一个机构,也就是西部商行。
当西部商行发展到一定的高度,可以起到金融监管的作用,那个时候可以尝试着发行纸币来促进大周经济的发展。
但是现在,纸币行不通。
那么除了纸币,还有别的办法吗?
也有。那就是,找到大型的贵金属矿源,快速填充金属货币的缺口。
“可是问题是,咱们大周境内没有那么大的金银铜矿啊!”
纸币的事儿,吴宁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压根儿就没提。他怕这帮人眼里冒绿光,不计后果的真把纸币放出来。
于是,直接说矿源。
一说到大周境内没有,狄仁杰却是一挑眉头,听吴老九这个意思,大周没有....别的地方有?
开口道:“哪有?”
吴宁道:“倒是知道几处,但是,不容易。”
武承嗣道:“且说来听听!”
吴宁也不扭捏,“首先是铜矿。据长路镖局所知,南诏国境有一处大铜矿。”
“......”
“......”
“......”
大伙默不做声的对视一眼,“多大?”
“很大!”吴宁实话实说,“如果我们继续用铜币的话,采个一两百年也不见得用得完。”
“这么大?”狄仁杰大惊,随之沉吟了起来。
这么大个宝藏......还在南诏国里面......想要弄到手,那就只能打了。
也许....可以让黑齿常之打完吐蕃之后拐个弯儿?
狄胖子心说,这算是一后路,吴老九不是说“知道几处吗”且先听听,再做定夺。
“还有呢?”
吴宁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沉吟了起来。
他知道大型的铜矿,好像后世的菲律宾也有一处。离着也不算远,而且比现在的南诏好控制得多。
但是,他不想继续用铜铸币。铜这东西毕竟价值还是太低,从长远来看也不如金银。
而且,吴宁琢磨着,能不能借这个机会弄一点别的啊!
“海的另一边有银矿!”
“东瀛之地还有一个佐敦岛,盛产黄金!”
岑长倩一愣,“海的另一边?子究如何得知?”
只闻吴宁道:“海的另一边并非尽头,乃是另一片大陆,此在《山海经东山经》等上古文献之中早就有载。”
“这....”
好吧,岑长倩真信了。
这里要说一下,《山海经》并不是一直被认为是神话的,其历史定义也是一直在随着主流学者的论述而改变的。
什么是主流学者呢?
比如:
汉之司马迁认为,山海经过于荒诞无稽。
而到了唐代,魏征却觉得它是一本史书。
到了清代,纪晓岚觉得是一本志怪小说。
鲁迅先生则说是巫觋、方士之书。
而在唐周时期,正好是魏征这个“主流学者”论调占主导的时期。
魏征说是史书,吴宁说东山经里描述的是美洲,岑老爷子也就信了。
主要还是长路镖局走南闯北,见识非凡。
用吴宁的话说,长路镖局虽然没去过海的那边,不过却从海上救下过一位海难的水手,听他说海的那边是一大片陆地,而且还有银矿。
好吧,吴宁连蒙带唬,反正最后让几个朝中重臣真的相信海对面,还有东赢的佐敦岛上有金银矿。
......
说了三处可解钱荒的矿藏,吴宁也觉得差不多了。
美洲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甚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发的。
这事儿急不得,老太太也好,狄仁杰也罢,总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出海吧?
至于南诏和佐敦岛,吴宁认为还更难一点。因为已经有主儿了,得去打下来才行。
而另一边的狄仁杰和武承嗣等人对视一眼。
“好吧!”武承嗣率先开口,“子究且回,我等去与陛下商议一二,再作定夺。”
说着话,与狄仁杰、岑长倩和武攸宁,又折回了两仪殿。
回到长宁郡王府,吴宁还在想,如果能通过这次钱荒迫使朝廷远征美洲,那说不定真能找到银矿,并且把种子带回来,也不失一件好事儿。
以后只要继续在此事上用点心,说不定能成。
左右扫看,“老十呢?”
下人回话,“子期公子就没回来啊!”
好吧,吴老十知道他老哥回家就得找他,直接躲了。
吴宁皱眉,好你个混蛋吴老十,今天又摆了他一道!
他还不信了,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吩咐下人,“等他回来,知会一声!”
....
就这样,等到了晚间,吴老十还不见回转,倒是另一个想不到人的来登门拜访。
太子武承嗣!
吴宁心说,他来做甚?而且刚分开也不过半天光景。
叫人把武承嗣迎入厅中,吴宁上礼道:“太子殿下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只见武承嗣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就找水喝。
“渴煞我也!这一天在两仪殿可是滴水未沾啊!”
武太子一边吐槽,一边抱着水壶就灌。
吴宁看的无语,心说,老太太连水都不供吗?
“殿下这是....在宫中刚出来?”
也就是说,他走了之后,武承嗣在老太太那里呆到现在?
“正是!”
武承嗣喝饱了,把水壶一放,“特来知会长宁郡王一声,搞定了!”
“嘎?什么搞定了?”
吴宁一头雾水.。
“咦!?”武承嗣一脸嫌弃,“长宁郡王好生健忘,怎么转脸就扔的干净?”
“你说的那三处矿藏啊,搞定了!”
“啊!?”吴宁一个没站稳,差点没坐地上。
“怎..怎么就搞定了?”
只闻武承嗣轻描淡写的道:“陛下已然下旨,黑齿将军平定吐蕃之后,无需回朝,转道南诏,一并清缴。”
“另命登州水军十舰备资远行,三月之后,启程寻矿!”
“嗯...”武承嗣四平八稳的往那儿一坐,“就是你说的那个海的另一边!”
“哦.....哦!!!”
吴老九都特么听傻了。
“这...这也太快了吧?”
武承嗣道:“快吗?燃眉之急,当然是越快越好!”
“可是...可是也不能说干就干吧?”
派水军探索美洲,吴宁还能理解,可是清缴南诏?
“总要个理由吧?”
“切!”武承嗣一瞥嘴,“我大周雄镇四方,万国来朝,扫平一个南诏小国要什么理由!?”
吴宁:“......”
彻底无语,真特么霸气!
还没缓过神儿来,只闻武承嗣又道:“对了!!”
“今日前来,主要是麻烦子究先生派两个得力之人,也就是熟悉那个劳什子佐敦岛的长路兄弟,随工部的地志官吏一同前去,好探明佐敦之地的金矿到底在哪儿。”
“嗯!?”吴宁一瞪眼,“几个意思?”
“这就派人去探矿了?那可是东瀛的地方,你打还没打下来呢!”
“打什么打?”
武承嗣又是一瞪眼,“那个破东瀛连个蛮夷之地都算不上,要他一个小岛,是看得起他们!!”
“他还敢不给!?”
好吧,佐敦岛根本就不用打,甚至这事武承嗣都没和老太太商量,直接叫来在长安的东瀛使臣,张嘴就要人家一个岛。
结果呢....
把东瀛使臣乐坏了,想都没想就给了,而且人家嫌佐敦岛太小,怕太周去的人少,在本岛又画出一块大地,来了个买一送一。
在他们看来,如果天唐大朝能在他们身边落户,那是无尚的荣光。
“......”
“......”
吴老九是满脑袋的黑线,忍不住要仰天长叹啊!!
幸福!
太特么幸福啊!
幸好他重生在大唐,霸气!野性!
当然,也有霸气和野性的资本。
这要是去个大宋什么的窝囊朝廷,别提什么说干就干,说抢就抢了....
特么就是琢磨这三处之中的一处,那也特么费了牛劲了!!
这就是汉唐之盛啊......
.......
第四九九章 牛耕马战
这就有点牛叉了。
本来,在吴老九的认知之中,解决钱荒之弊,如果不动用纸币,而用贵重金属货币替代铜币,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但要说服包括武老太太在内的大周权贵们接受这个想法,而在之后的找寻金银矿产的过程中,也必然会让一部分厌战且和平主义者所反对。
毕竟这东西历来都是华夏所缺,佐敦岛也好,南美也罢,包括南昭国,这都不是大周的地方,哪那么容易说拿就拿过来?
用兵,是必需的!
但是......
但是,怎么连武承嗣这个草包说的都这么轻松呢?
不得不感叹,汉唐之盛果然不是吹出来的,这是一股子精气神。
说白了,就是从普通百姓到天子帝王,从武承嗣这种草包到狄仁杰这种能臣,都没把战争、别人的东西、可能会打输......
这些因素当回事儿。
征服是理所当然,反而是拿不下来倒有点不正常了。
从上到下,老子天下第一。
这不是骄纵,更不是自大,而是印在骨子里的霸气。
吴宁现在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林羽堂敢带着八百老卒守阳关;
为什么李敢违抗圣命,也要驰援;
为什么秦汉、隋唐那么多猛将能士,出入蛮夷、剑扫八荒之时,如闲庭漫步一般轻松惬意了。
除了能力,可能更重要的就是这股子精气神了。
这股子必胜的信念!
没见连武承嗣都能扬着下巴,说出:“那个破东瀛连个蛮夷之地都算不上,要他一个小岛,是看得起他们!!”
“他还敢不给!?”
“......”
好吧,吴老九还是有点服气的。
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省了他多少脑细胞啊!
......
“子究先生?子究先生!”
吴宁出神半晌,武承嗣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愣,实在按耐不住,只能出声唤醒。
“嗯....嗯?”
吴宁回过神来,“殿下....刚刚说到哪儿了?”
“......”武大太子听闻,登时翻了白眼。
我这跟你说事儿呢,你怎么还不上心呢?
“说到那三处矿藏,咱们已经派人去运作了。”
“哦哦!”
吴宁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回头又补了一句,“还是陛下与诸位果决明断啊!”
武承嗣一听,下意识的面北作揖,“陛下当然是圣谋果断,不输男儿喽。”
“不过.....”
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明断啊!”
“嗯?”吴老九一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好吧,吴宁已经彻底从震惊之中清醒了过来。
武承嗣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这货要说正事儿了。
本来嘛,如果只是通报他那三处矿藏已经开始下手了,武承嗣只需派个人来说明一二便是,哪还用得着他这个太子亲自跑一趟?
肯定是还有别的话,需当着吴宁的面表达的。
“殿下不妨直言便是。”
“这.....”武承嗣略有迟疑。
事到临头,还是琢磨了一会儿下面的话应不应该说。
“好吧,子究先生也不是外人,那承嗣就直说了。”
武承嗣最后还是决定多这么几句嘴,“先生是知道的....”
“咱们陛下,圣主明君无疑,单凭女子之身把大周朝治理的不输前朝,已经是不容易了。”
“不过....”
武大太子露出一张苦瓜脸,“不过,也不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
吴宁一翻白眼,心说,武承嗣这都是往漂亮了夸了。要说毛病,当然有,而且还不少。
结合当前的时局,吴宁登时了然。
武承嗣点出老太太的毛病,那肯定不是要这个时候还批评她养男宠吧?十有**......
似笑非笑,“太子殿下不会是说,陛下又想造奇观了吧?”
“奇......”
武承嗣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心说,这个比喻挺好哈,可就是“奇观”吗?
向着吴老九一拱手,“先生果然才智过人,一点就透啊!”
“唉!”长叹一声,撇嘴吐槽,“也是奇怪了,是不是这千古帝王,圣方明君什么的,都喜欢这个调调?”
吴宁摇头苦笑,打趣道:“有可能。”
也无怪乎武大太子吐槽,千古一帝、万世君王什么都好,怎么就是不明白奇观误国的道理呢?
你看秦始皇,绝对是基建狂魔的鼻祖。
汉朝那几个倒是好一些,但是,打起仗来,也是生猛。
到了隋炀帝,这货既爱建也爱打,不然也不会把大隋朝折腾垮。
李世民也好不到哪去,然后就是武则天。
这个老太太......
吴宁揣测,老太太应该是挺郁闷的。
首先,她是个女人,且得国不正。这使得老太太极端的不自信,疯狂地想用千古功绩、万世伟业来证明自己。
可是,悲催的是,大工程都让人抢先了。
像是大运河已经署上了杨广的名字。
而万里长城现在是内城墙,再去建,那就不是功绩,而是臭棋。
再然后,就是抢地盘。可也让李世民给抢的差不多了。
如今的大周朝,北边已经到了后世俄罗斯境内,快顶到西伯利亚了。
东边是大海,南边也是大海,西边......
好吧,西边还是大海!
大唐的都护府已经建到了波斯湾附近,留给武老太太升级长经验条的空间着实没有。
那怎么办呢?
也只能从都城下工夫了。
于是,先修寺院吧!
什么白马寺之流,一个接一个地建。
然后是修皇宫。先是明堂,后是天堂,怎么华丽怎么来。
再然后,就是大柱子。
没办法,老太太就有这个癖好,对奇观什么的,既没有抵抗力,也有着近乎狂热的偏执。
为什么武承嗣一张嘴,吴宁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
因为今天在两仪殿,他先拆了老太太的大柱子,又提出再建个二柱子、三柱子,多半是武老太太当真了。
“太子殿下!”吴宁有些哭笑不得,“不会是....陛下真要在长安重建天枢大柱吧?”
只见武承嗣无奈地点了点头,竟有几分责备,“还不是先生出的好主意?”
“呃!”
吴老九一窘,他就是打个比方。
比方,懂不懂?
“我的意思是说,让朝廷兴建大工程来向民间输送钱财,可不是真让陛下建天枢大柱哈!”
“但是!”武承嗣严肃了起来,“陛下认真了。就在刚刚,陛下已经有了在长安重建天枢之意。”
“当然,这回不是用铜来铸造,而是用铁石。”
“可是.....”武承嗣也像吴宁那般哭笑不得,“可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好吧,在奇观这个问题上,武承嗣也不能认可老太太。甚至觉得......有点土鳖。
“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吴宁点头附和。
你说要是平时吧,国泰民安,无灾无难的,建也就建了,顶多就是难看点。
谁让老太太好这一口儿呢?
但是现在......
现在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再建二柱子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子究先生!”武承嗣凝重道,“你走南闯北,又有不世之才,能不能说服陛下,挑个不那么招恨的东西,把朝廷的钱花出去啊?”
“这个天枢大柱......我觉得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吴宁心说,估计老太太也知道不太好吧?
只不过,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不建天枢二柱子,你让老太太建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啊!”
武承嗣则道:“所以才需子究先生出谋划策啊!”
这就是他来找吴宁的目的所在。
刚刚在两仪殿,他是和狄仁杰、岑长倩等人一起去而复返的。
可是,对于奇观二柱子的问题,连狄、岑二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只能是指望着穆子究能有什么高见了。
......
看着武承嗣有些热切的眼神,吴宁也是为难。
一时半会儿,他也弄不出什么既可以媲美二柱子,又能让这个钱不白花的点子啊!
“且容....且容子究再斟酌一二吧!”
想来想去,这事儿也不是今天就给定下来的,还有时间,得让他慢慢细想。
武承嗣听闻,赶忙向吴宁深施一礼,“那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说完,见天色不早,也不多留,起身告辞了。
吴宁将之送出长宁郡王府,武承嗣还不忘叮嘱吴宁:“先生大才,定有妙法。若不能找到什么替代之项,也定要让陛下打消再建天枢大柱的想法啊!”
吴宁拱手回礼,“放心,子究定当竭力而行!”
得,这两人居然达成了共识,你说神奇不神奇?
......
送走武承嗣,吴老八和老十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看着武承嗣离去的背影,调笑道:“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太子也能干点正事儿哈!”
吴宁一翻白眼,心说,这个世上哪有纯粹的黑白,更别说朝廷之上。
武承嗣在那个位置上,就算他是个草包,就算他坏到了骨子里,可也得干在那个位置上应该干的事儿。
“回去吧!”
转身回走,没走两步又顿住了。
凝眉问道:“老十回来了吗?”
吴老八和老十一当然不知道,今天在殿上,吴老十摆了吴宁一道。
据实以告:“回来了啊!不过,一回来就钻自己屋去了,好事是有心事。”
“哼!”吴宁甩袖冷哼。
心事?
他特么是心里有鬼!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怕吴老八搞不定,又叮嘱一句:“给我盯紧了,绑也给我绑过来!”
吴老八和老十一一哆嗦,对视一眼,心说,这是怎么了?老十又惹祸了?
殊不知,在吴宁看来,这哪里是惹祸?这特么是要反了天了。
最近这段时日,吴老十好像主意越来越正了,几次都是和吴宁拧着来。
叫他给秦文远、李客写信,他不写。
今天在殿上,让他出头,他不出。
这是要干什么?
吴宁绝顶聪明,就算吴启没明说,但是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到。
心说,吴老十啊吴老十,你这懒散的性子是天生的,但是当皇帝这个事儿上,你不能也懒散吧?
过了一会儿,吴启被吴老八和老十一架到了吴宁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吴启还想着蒙混过关,一脸赖皮相的对吴宁道:“嘛啊?九哥!”
“折腾了一天,都挺累的,我......我都要睡下了。”
“睡下?”吴宁眯眼,“你心倒是够大的啊!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老十继续装傻,“什么要干什么?”
“砰”
吴宁猛的一拍桌子,真是被这货气着了。
“你跟我扯淡是吧!?”
“......”
“......”
吴老八和老十一吓的一激灵。
在吴家兄弟里面,吴老九那就是大家长,别看平时大伙儿嘻嘻哈哈,但是吴老九认真的时候,兄弟几个没有不怕的。
也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七哥、孟道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造次。
见老九真动了气,吴老八赶紧捅了捅老十,“你又干什么出格的了?”
另一边,老十一则是安抚吴宁,“老九,老十就那样,你跟他生什么气?”
“我怎么能不动气!?”
吴宁啪啪的拍着桌子,瞪圆了眼珠子,“老十啊,咱们吴家上下,甚至大周朝,都在你肩膀上扛着呢!!”
“这事儿,容不你,也容不得别人,有什么想法。你该懂点事儿了!”
另一边,吴启一缩脖子,偷瞄了一眼吴宁。
见这位连头皮都气的在哆嗦,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要是不说明白,算是蒙混不过去了。
气弱地怼了一句,“我知道.....”
呲牙咧嘴道:“我这不....慢慢在学吗?”
“你让我一下就变成你那样,也不可能哈。”
吴宁眉头一立,“你严肃点!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是是是是是....”吴启敷衍着,“我不就琢磨着慢慢来嘛!”
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定计。
“其实吧,我都想好了,朝里这些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
“要不这样吧?”
吴老十眉飞色舞起来,“领兵打仗这个事儿,也是当皇帝应该学的吧?而且,我觉得这事儿我擅长......”
吴宁心说,你擅长个屁!!
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打断,等他继续说下去,看能憋出什么好屁。
吴老十果然不让他失望,“九哥,要不我先学打仗得了!”
左右看了看吴老八和老十一,“我都想好了,这不武承嗣刚来也说了吗,要打南诏国。”
“九哥,你就想想办法,把我调到南诏战场去,让我跟着黑齿老爷子混。”
不等吴宁反应,吴老十连珠炮似的话还在后面呢。
“带什么兵我都想好了,咱是要当皇帝的人嘛,那就不能和别人一样。”
“我要弄个......对!!”
“弄个青牛军!!”
......
“......”
“......”
“......”
“啥!?”吴宁、吴老八、老十一一听青牛军,全都是一愣。
吴老八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青牛军?”
结果,吴老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笨呢?”
“故名思议,就是以牛成军呗!”
咧嘴大笑,甚是得意。
“咱就跟别人不一样,咱就广征耕牛,让战士们骑牛而战。”
“那到了战场上,成千上万的老牛哞哞那么一叫,南诏小儿必闻之即溃!”
说到这儿,吴老十一步蹿到吴宁身边,“九哥,怎么样?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我好你大爷!!”
把吴宁气的,扬起手来,差点给吴老十一巴掌。
可惜,没舍得。
“你....你特么还真敢想!”
把吴宁气乐了:“你怎么不骑猪上战场呢!?”
“怎么了?”吴老十也瞪了眼,声调越来越高。
“行别人骑马,不行我骑牛?”
“不行!”吴宁都不知道和这货在这儿争的是个什么?都被他气糊涂了。
“你特么跟我装傻是吧?”
吴老十大声嚷嚷:“我没装傻,我就骑牛!怎么地吧?”
“不行!!”吴老九声比他还大。
“牛耕马战,这是常识。你不是装傻,是干什么!?”
“哦~~~~!”
吴启瞬间拉长了声调,带着拐弯儿,猛的一瞪吴宁,“原来你知道啊?”
“......”
吴宁一下怔住,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吴启。
只闻吴启冷着脸,阴森道:“九哥也知道牛耕马战的道理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他、妈、的!!”吴老十越说越冷,越说越歇斯底里。
“他、妈、的、老、子、就、是一头牛!!!”
“老子这头牛就是耕地拉车的!!”
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就是牛啊!!”
“你特么让我当驰骋疆场的马儿,这特么就不是常识了!?”
“......”
“......”
“......”
一屋子人,全都愣在那里。
唯有吴启,歇斯底里之后,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之上。
“我就是个花花公子....”
“我就想着娶几个漂亮的老婆,花着你给我挣来的钱,和兄弟们嘻嘻哈哈的混一辈子了事。”
“我就愿意当一头吃饱了,什么也不愁的牛!!”
“连特么当官都是你逼着我来的!!”
“现在你突然跟我说,让我不当牛,当马?”
“不当花花公子,当皇帝?”
“九哥,你有点难为人了啊!?”
“......”
吴宁一阵无语,半晌方气弱道:“可...可这是你的命数!”
“我的命数吗?”
吴启满头虚汗,挑起眼皮,“九哥,你再好好想想,是我的命数吗?”
“应该是你的命数吧?”
“我?”吴宁眉头紧皱,“怎么会是我?”
“不是吗?”吴启反问,“从你来到这世上开始,九哥就已经和皇权密不可分了吧?”
“从小到大,被丑舅灌以权谋智术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当老太太知道你的身份,苦心培养给予厚望的那个人,是你,也不是我。”
“狄胖子、李千里这些人拥戴的那个人,是你,更不是我!!”
“连特么武承嗣视之为大敌的,也是你,不是我....”
“怎么就成了我的命数了呢?”
吴宁高声喝斥:“可这都是错的!”
逼近吴启,“我只是挡在你前面的那粒棋子!”
以为会一语喝退吴启,没想到,吴启却是寸步不让,猛的站起来。
“那就继续错下去!!”
“为了我这头牛,为了吴家,为了大周朝!!”
“你怎么就不能继续错下去!?”
“我.....”吴宁噎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吴老十见吴老九面有犹疑,赶紧趁热打铁,“九哥,你才是那匹千里马!”
“非要把我这头牛推到前面,那才是最大的错误。”
吴宁:“......”
吴启继续道:“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的朝堂吧,你可以和狄仁杰一气,整治武承嗣。也可以和老太太一伙,打压所有人。”
吴宁:“......”
吴启:“现在呢?又可以摒弃前嫌,和武承嗣站在同一阵营,去抗争老太太。”
吴宁:“......”
吴启:“这么纷乱复杂的朝堂,我哪里玩得转?除了你,还能是谁?”
见吴老九继续呆愣不语,吴启微微一笑,拍了拍吴宁的肩膀。
“你好好反醒反醒吧!”
......
“没关系,弟弟我不记仇!纵然你做错了,我们也不笑话你。”
......
“行了,天色不早,别往心里去,早早睡下吧!”
吴宁:“嗯......”
吴老九一嗯,吴启的神情彻底舒展。
一边和吴老八、老十一往外走,一边指着吴宁对两人戏谑吐槽:
“你们看看,这哪行?”
......
“挺大个老爷们儿,没担当嘛!”
......
“跟个娘们儿似的,毫无责任感!”
......
“可得好好反醒反醒!”
......
“咋样?”
把被喷傻的吴老九扔在屋里,吴启一出门就立时换了脸色,满眼兴奋的看向吴老八和老十一。
“咋样!老子帅不?”
吴老八、老十一:“呵呵.....”
“笑什么?”吴启瑟着指了指身后,“把吴老九喷自闭的,在整个大周朝,我是第一个吧?”
吴老八、老十一:“呵呵....”
“老十一啊!”吴老八根本不理会吴启,“刚才,那头牛....是不是把老九给骂了?”
“是啊!”老十一点着头,“好像,还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特么的.....”
“是吗?”吴老八满脸惊骇,“对对对对!好像还让吴老九好好反醒反醒。”
“啧啧啧啧.....”老十一砸吧着嘴,“这头牛挺厉害啊!”
“......”吴启听闻,全身一僵,“你,你你你,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吴老八大剌剌地拍了拍吴启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神....
就特么跟遗体告别似的。
“老九这货吧,啥都好,就是挺记仇的哈!”
“嘎!?”
吴启瞬间石化。发现好像忽略了什么。
而为了印证吴老八的这句话,屋里吴宁阴森而暴怒的声音适时传来:
“吴老十,你特么给我滚回来!!”
......
本不应该拖这么久,就算休息,起码也得保证一周或者十天左右更一次的。
实在是丫头病了,做了手术,差点没救过来。
这十来天,每天都要带她去打针换药,折腾的我们两口子心力交瘁,对不起大伙儿了。
第五零零章 你特么在逗我?
“吴老十!!你给老子滚回来!!”
“......”
.....
只听院中一阵凌乱的急跑之声,就再没了声息。
本来嘛,对于吴宁的怒吼,吴启自然不会真就傻傻回去面对他九哥那张臭脸。
而房中的吴宁,对着空空的屋子、紧闭的房门,除了怒气难平之外,就只剩下满腹失落了。
忽地想起论语之中的一段名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是,这特么......可是皇位啊!
这玩意谁不想要?还有往外推的?
吴宁觉得,吴老十确实是被他给惯坏了,找个机会,得好好教育教育,给他灌输一点皇权的魅力。
缓缓地坐了回去,借着厅中寂静,吴宁把吴老十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琢磨起眼前更急的一件事上。
那就是老太太的“二柱子”,也就是刚刚武承嗣特意跑到他这儿来,说的那个奇观。
“这个才是燃眉之急啊!”
吴宁自言自语,发起愁来,“该怎么办呢?”
这事还真难办。
首先,钱荒的大问题急需朝廷通过大型工程来向民间输送钱财,以保障大周的金融体系不至于崩盘。
而在这么急的情况下,似乎除了再造天枢大柱,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但是,问题来了,就算刨去老太太对“奇观”的执拗引来的争议,别忘了,那边的“大柱子”可还没开始拆呢啊!
这边“二柱子”就要往起立?
合适吗?群臣怎么想?百姓怎么看?
所以,现在的矛盾就在于,大工程得搞,这个钱要花出去,但是又不能花得太过荒唐,惹来民怨。
那么,不立“二柱子”,能干什么呢?
吴宁一想,更是为难。
在这个时代,朝廷往出花钱,无外乎就那么几样儿:
建奇观、修宫殿、垒长城、造运河,再加一个用兵打仗。
这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时期,以上那几样,多少钱都能给你花出去。
可偏偏是现在.....
掰着手指头数一下哈:
奇观是肯定不行的,虽然老太太及其热衷。
造宫殿.....
前有大明宫,之后老太太当政又修了白马寺、清阳宫、明堂、天堂等等一系列的大型建筑,老太太差不多把洛阳和长安的皇宫都翻新扩建了一遍,实在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了。
修长城?
不行。长城现在是大周的内城墙,修它一点意义都没有。
挖运河?
呵呵,让隋炀帝那家伙抢了先。
那就只剩一项用兵打仗了。
可是,还是不行!
黑齿常之眼瞅着就把吐蕃拿下了,放眼中原四郊,除了一点边边角角,没地方打了啊!
真没了!
东边是大海,南边是大海,向北已经快进北极圈了,向西都到阿拉伯海边儿了,还上哪儿打去?
琢磨了一宿,勉强想出几条可行之计,第二天应武承嗣之邀,吴老九只能是硬着头皮去见老太太了。
......
“你来做甚!?”
武则天一见吴宁,就是眉头一紧。
现在,老太太对吴老九出现在这里可是不太感冒。
一来,昨天那个场合,本应是亲儿子出风头,结果却让这个假儿子占了先,心里不爽。
二来呢......
老太太这正和天监的礼官,还有工部的官司员,商量着天枢二柱子的规格,力求比洛阳的大柱子更加宏伟壮观。
这个时候,武承嗣带着吴老九来见,老太太本能的就知道不好。
心说,这个混蛋小子,不会拆了老娘的大柱子,现在又打起二柱子的主意了吧?
所以,心中立时就警惕了起来。
而吴宁......
吴宁一窘,心说,这老太太脑子还是灵光哈,一点都没老糊涂,居然一眼就看出他是来搅局的。
看着武则天全心戒备,如临大敌的样子,得,早前准备好的说辞却是用不上了。
吴宁也是光棍,咧嘴一笑,也不绕弯子,“听说陛下要在长安重建天枢,微臣这不就来了嘛!”
“嗯?”老太太心下果然。
“你要说什么?”
“昨日可是你这个户部侍郎亲口告诉朕,要朝廷举重财,反哺于民的!”
“怎么地?你......你要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吴宁依旧淡笑,“在陛下面前,微臣哪敢浪言。”
“只不过......”吴宁话锋一转,“这重建天枢,不但要天官依礼制出谋,工部拣选能工巧匠营建......”
“陛下忘了?当然还要户部拨调银钱嘛!”
“所以,臣今日来当然是从旁协助,看看到底需要多少工料才是。”
“......”
此言一出,武承嗣这边就是眉头微微一皱,这特么和昨天咱俩说的可不太一样啊?不是说好阻止女皇建二柱子吗?你今天怎么又从旁协助了呢?
而武则天那边可比武承嗣聪明得多,老眼一眯,小样儿的,跟老娘玩迂回战术是吧?
暗暗地瞪了吴宁一眼,极具警告之意。
“那好吧!”威仪发声,“那就让长宁郡王听听又有何妨?”
下首那位天官,还有工部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心说,什么情况啊?这女皇陛下和长宁郡王的话里,怎么刀光剑影的?
呵呵,要是其乐融融那才怪了呢!
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英明神武,就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华丽不实的东东。
另一个深知国运不济,有钱也不能乱花。
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假的,还骗了老太太那么多感情。
另一个,已经把亲儿子的路铺得妥妥的,突然亲儿子不着调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大好江山,很可能落到假儿子手里。
昨夜不光吴宁没睡好觉,老太太同样没睡好觉。
心说,早知道吴老十那么不靠谱,这皇位还不如给了武承嗣或者武三思那两个草包,起码有点血缘关系,也好过给吴老九这个外人。
当然了,老太太也是气晕了瞎想的。她还是坚信,等吴启反过味儿来,会接受这个皇位。
但是......
但是这夜路走多了,胆子也越来越小。
有那么一瞬间,老太太甚至觉得,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吴宁早就算计好的啊?
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就吴老九那个脑袋,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奇谋妙计。
他是不是早就觊觎皇位,前面做的那一大套都是演啊!?
好吧,老太太想多了。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如果连这点看人的准头都没有,她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吴宁应该是那个比谁都厌恶这个皇位的人。
武则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厌恶,可是从过往的种种,还有吴宁的一举一动,处处都隐含着他对皇权的不屑与疏离。
话说回来,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想多了”,可连武则天自己都有点意外的是:在那一瞬间,她虽然想到的很多关于吴宁极为不好的可能,但是.....
她居然没有动杀心!
......
“这个.....”
天官是个老道士,留着山羊胡子,此时一捋胡须,“这个这个....长宁郡王所言极是!”
“刚刚微臣还在与陛下请谏,此等大兴土木之工断不可轻率,当请户部掌财之臣在侧,估算用度。”
“否则,我等就算把好话说得满满,最后因耗费甚大,而遗憾弃之,岂不是徒劳?”
老道士有点托大,想打个圆场。
结果,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脚上去了。
武老太太听罢,差点下令把这脑袋进水的老道士拖出去咔嚓了。
特么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呢?
吴老九站在这儿干什么来的?就是来盯着朕,不让朕花钱的。你还这么说?那不正中吴宁下怀?
刚要发彪,却是让吴宁抢了先。
接住天官之言,“哦?那不知,二位与陛下商量出什么来了没呀?”
老道士一笑,老眼昏花,全然不见到武则天那边恨不得把他瞪到地砖底下去的表情。
长声道:“陛下的意思是,全按洛阳天枢的规制,在长安太极宫前重建。”
“不过,因用铁造而非用铜,所以基座当加高六十六尺,以显伟岸,且材质......”
说到这儿,老道士笑了笑,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且材质也要把花岗石换成汉白玉,不知长宁郡王意下如何啊?”
“......”
武则天气的啊,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把这糟老头子砍了不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你和吴老九说这个干什么?
本来老太太想的挺好,上面天枢大柱的主体与洛阳天枢一样,这就可以宣扬是与洛阳同制了,没有区别。
至于加高六十六尺基座,这个事儿,黑不提白不提,先不让吴老九和朝臣们知道。
至于换成汉白玉,当然也是如法泡制,混过去再说,等到开了工,谁想反对也晚了。
现在可好,这牛鼻子老道都给她抖搂出去了。
而武承嗣那边,冷汉都下来了。
心说,姑母啊,咱不带这么败家的啊!
用汉白玉?!那得多花多少钱?
热切地看向吴宁,盼着他赶紧想办法阻止。
咱们昨夜可是说好的啊!!
“不行!”
吴宁果然没让武承嗣失望,听了老道士的话,当即摇头,“不行!”
武则天一振,心说,来了!吴宁果然沉不住气演不下去了,这是要与朕对着干了。
“什么不行!?”
武则天眼睛一立,心下拿定主意,老娘还就不和你们藏着掖着的了。
硬来,看谁能弄过谁!?
眯起老目:“你敢对朕说不行!?”
“不行.....”吴宁再次摇头。
似是思量,似是忧心地说出一句:“这也花不了多少钱啊....这也花.....”
老太太刚要发彪,武承嗣那刚要接话,结果反过劲儿来,差点没都闪了腰。
“这也花......”老太太到嘴边儿的狠话没放出来。
“你....你什么意思?”
只见吴宁一摊手,“陛下可知,这次朝廷要向民间反哺多少银钱,才可以安然度过钱荒,且把多年缺钱而成的局面抚平?”
老太太一脸错愕:“多......多少?”
吴宁道:“微臣粗算了一下,起码5000万贯!”
嫌弃地撇嘴,“你这一根铁芯儿的天枢大柱能花几个钱?根本不当事的。”
“啊?”幸福来的太快,让武老太太着实有点不适应,“那依子究的意思....”
“臣的意思是,这一根天枢不够。”
“不够......”武则天还是懵的。
“不够!”吴宁坚定地回答,“陛下可以多造几根。”
“多......多造几根?”
老太太腔调都拔高了,剧本拿错了吧?
“那......”
老太太沉吟起来,多造几根她喜欢啊!
“朕造两根....可好?”
“有什么不行?”吴宁大包大揽,“两根都太少!”
“陛下就是围着太极宫和大明宫造一圈儿,那都没问题。”
“不可!”天宫老道士一听不干了。
急忙出声阻止,随之向武则天郑重下拜,“陛下,天枢大柱九龙捧珠,象征皇权天选独一无二,可有两根、多根之说!?”
“此举有违天命!”
“哦.....”武老太太老脸一红,刚刚一激动,却是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讪笑一声,“天官所言极是,长宁郡王不可妄言!”
好吧,刚刚明明是她自己想建两根,现在全推到吴宁身上去了。
吴宁也不在意,笑道:“那陛下大可极尽天下所能,尽量把天枢建的举世无双,宏伟高耸些嘛。”
“对对对对!”
这话老太太可是喜欢。
而下面的吴宁此时也是轻松异常,蓦地转身与武承嗣道:“微臣说什么来着?太子殿下果然是多虑了吧?”
“陛下定有向民间输送钱财之法,哪用我等操心?咱们准备的那几条大兴土木之举,却是多余了吧?”
“......”
武承嗣整个人都是傻的,咱们准备的......?
你特么什么时候和我准备的?
心中叫苦不迭,下回能不能对一遍台词?让老子也有个准备?
而且更难受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吴宁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天枢的问题根本就不在花钱,而是太过招摇,于朝廷不利。
怎么聊着聊着,你不反对,反而同意。
不但同意,反而鼓动老太太建得更高更奢华了呢?
特么都说我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舔狗,现在看来,你穆子究才是当仁不让吧?
而武则天那边也是一怔,这才明白二人来的目的。
“怎地?承嗣与子究也有利民之法?”
老太太心思就一个,你别阻止我的二柱子,别的都好说。
再说了,不是钱多嘛,一个二柱子也花不完,别的奇观暂时还没想出来,要是吴宁有什么好项目,武则天当然也乐于成人之美,皆大欢喜。
“什么办法,且说来听听。”
那边武承嗣一缩脖子,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吴宁朗声回话:“昨夜微臣与太子殿下彻夜未眠,共想出三条可行之法,不知陛下想听哪一条?”
(武承嗣:mmp!说了别带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要是老太太张嘴问他,他可怎么答?
当然,吴宁也不是想坑他,就是拿他当个台阶。
此言一出,武则天自然好奇,命他都说来听听。
“这第一条,名曰:沿海特区。”
“嗯?”武则天听的一头雾水,“何为沿海特区?”
转而又道:“开放海贸不已经施行多年了吗?也没花多少钱,怎么又冒出这么个说法。”
吴宁则道:“那是因为还没到花钱的时候。”
“陛下想过没有,此次钱荒,除了大周境内各地民生影响甚大,其次就是对外的贸易了。”
“哦?”武则天再次轻疑,正色起来,“说来听听!”
“陛下知道,除了长安,此时大周境内除了长安,各地皆是物价极贬,沿海各州更是如此。而物价贬值,就相当于钱币升值。”
“打个比方,过去一斤茶砖在周境价值500钱,可换一两大食香料。”
“而现在呢,一斤茶砖只值100钱。”
武则天皱眉,“可是,现在一斤茶砖,不也一样可以换一两香料吗?”
“不一样的。”吴宁摇头,“番邦的海商也不是傻子。”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用从前存下的周钱买茶砖,那从前只能买一斤茶的500文现在就可买五斤!”
“而香料,他们远道运来,也可辩称价高,不接受低价钱买,只依原价折算易物。这样一来,我们又要亏上一笔。”
在这个没有国际贸易体系保障,没有货币兑换的时代,吴宁根本不用讲什么货币升贬与外贸的关系,只举一个简单的商业逻辑,就把老太太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后来的清明,就是因为外贸上吃的大亏,被逼得只能封关禁海。
“那子究以为如何是好?”
“所以,就需要这个沿海特区嘛!”
吴宁一笑,“以微臣之见,当把几个沿海贸易重镇与内陆区别开来。”
“一方面,制定相应的对外商贸税制,来平衡钱涨钱跌带来的损失;另一方面,惠利大周的海上商贾,使之向外发展。”
“而且,当下海贸虽集中在泉州、福州、广州诸地,但依微臣所知,各州海港杂乱、船只拥塞,朝廷也可借此时机兴建沉港,此为百年大计啊!”
武则天听的连连点头,看来她还是把钱荒之事想的简单了,这其中的问题多着的。
当下不敢迟疑,“此方甚重,子究与太子需尽快列出章程,尽早施办!”
“臣等遵旨!”
吴宁与武承嗣急声下拜,应了老太太的旨意。
武承嗣低着头弯着腰,趁老太太不注意,连连给吴宁使眼色。
意思是,你特么倒是办正事儿啊,二柱子了!!二柱子还没解决呢!!
吴宁看见了,回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儿。
这时,武则天出声:“不是说有三条吗?继续道来。”
“遵旨!”吴宁唱喏,继续道来。
“这第二条,名曰:城乡改造!”
“陛下自十多年前就圣心独断,解除宵禁、废止坊市。十年已过,如今各个城郭之中的城民,比之十年前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之前说过,开放坊市和宵禁带动了商贸的发展。而商贸繁荣,也必然的造成一大批无产佃户到城镇中寻求生路。
这使得城镇人口的激增,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城市化。
“陛下....”吴宁侃侃道来,“天下各州,有十之**,十年前的老城郭已经不堪重负,无法容纳过剩人口了啊!”
“如今,城墙大多在城市之中,根本起不到防患外敌,保护一方的作用。”
“所以,依臣之见,是时候重新规划各州城务,兴修新墙了。”
“......”
武则天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今还好,天下太平。可是,万一将来子孙不济,一个没注意让外敌入境,那现在的城镇如何防护?
这也是一个功在百年的工程呢!
正好工部官员在场,老太太当下道:“回头,工部发下文收,让各州上报城务实情。到时,你们汇总之后,酌情重修。”
看向吴宁,“第三件呢?”
“这第三件....名曰:西部大开发!”
吴宁张嘴就来,什么西部大开发,其实就是之前和老太太说的那个开辟三大粮仓的那个事儿。
现在,东北和川黔两地已经开始了,唯独西域那块地还没动静,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
以前说是从长计议,不过现在来看,吴宁觉得是时候了。
毕竟,无论派兵占领、镇守,还是派人去开发,都是要花钱的嘛。
把这一条建议详详细细与武则天说了一遍,武则天心说,这个也是应该!毕竟关系到西在的一大粮仓,对中原地区有战略性的意义。
而吴宁见老太太沉思不语,心知差不多了。
出言道:“以上三条,就是微臣与太子殿下彻夜不眠想出来的法子,不知陛下有意施行哪一条呢?”
“嘿嘿!!”
吴宁那边刚说完,武承嗣就笑出了声儿,然后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武承嗣美啊,他就算是个呆子,也看出来老太太是真重视了。
而穆子究.....
他娘的!!以后谁再和他这嚼舌头,说穆子究就是吴宁,他第一个不信。
吴老九?吴老九有这么够意思吗?
吴宁几次提起,这是和他一起想出来的,这是在老太太面前露脸啊!是给他攒功啊!
他太谢谢穆子究了。
够意思!绝对的够意思!
也随着吴宁躬身下拜。
“仓促了些,暂时也只有这草草三策,不知哪条能入姑母的眼呢?”
言语甚是得意,顺便在心里又感谢了吴老九好几遍。
武则天想了半天,最后......
“朕三条都要!”
好吧,这老太太也是够贪的。
没办法,这三条,哪一条都极为有用,凭什么只能施行一条?
老娘当然三条都要。
吴宁一听,登时大乐。
对嘛,这才是圣君明主应该有的魄力嘛!
“如此甚好,臣替万民谢过陛下英明!”
说完,大拜及地,甚是真诚。
把老太太弄的都不好意思了,心里那个美啊!
干嘛啊,主意是你出的,这就...都算朕头上了?
笑道:“子究与太子为朝为民鞠躬尽瘁,当属首功啊!”
此言肺腑,绝无半点虚伪。
吴宁更是激动道:“陛下谬赞!我等万不敢怠慢,这就回去筹划,力求尽早落于实政。”
武承嗣也是赌誓发愿啊,附和吴宁,定不叫女皇失望!
“好好好!”
老太太连叫三好,着令二人退下。
然后.....
然后吴老九退走之时,一顺手,就把天官老道士,还有工部那个官员,一起划拉走了。
“......”
武老太太看在眼里,先是一愣,随后就不干了。
你当我瞎啊!?我二柱子的事还没讨论完呢,你把他们两个叫走干什么?
“天官与工部爱卿,你二人留下!天枢尚有未明之处,需再议。”
“遵旨!”
那两位哪敢不从,溜溜的就回来了。
本来武承嗣美滋滋的都走到殿门口儿了,突然发不对。
那两位回去了,怎么穆子究也回去了?
只见吴老九往殿中央那么一站,一脸的疑惑:“天枢?什么天枢?”
好像刚刚让老太太建一圈柱子的那个人就不是他一样。
武则天也是愣了,心说,这孩子怎么了?刚说完就忘了?
但是,鉴于吴宁刚刚表现不错,老太太还是和声笑道:“子究怕是太过劳累了啊?”
“刚刚不是说,在长安重建天枢,子究不是还同意了吗?”
“哦?”吴宁做恍然状,“那个天枢啊....”
随之眉头一拧,看向武则天。
“陛下....还要建天枢?”
武则天更懵,发现有点不对劲。
“不是说好的吗?”
“刚才是说好了。”吴宁慢条斯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武则天:“有什么不一样?”
吴宁萌萌哒:“没钱啊!”
“没....”
老太太没噎死,瞪眼道:“你刚不是说,建一圈都行吗?”
吴宁无辜,“那时候有钱啊,可现在没钱啊!”
“那钱呢!?”
“沿海特区、城乡改造、西部开发......”吴宁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
最后一抬头,“都花了呀!”
“花......”武则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噎死。
“你.....”指着吴老九,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小兔崽子,原来......
原来特么在这等着我呢!?
瞪圆老目,你!!
你特么在逗我!?
......
第五零一章 不干了
没钱了?你这是在逗我?
武老太太一双老目茫然地瞪着吴宁,竟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感脚呢?
也着实是新鲜了吧?
甭管是大唐,还是大周,还没有哪个臣子敢这么逗皇上玩的,老太太差点没气炸了。
而下首的吴宁,则是没事儿人一样,一脸的淡笑依旧,让武则天更是老命都跟着他那杀千刀的笑容抖了起来。
其实吧,老太太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再糊涂,再热衷奇观,也知道孰轻孰重,不然的话,她也走不到今天君临天下的地步。
所以说,只要吴老九好好说话,好言劝劝,都不需要绕弯子,甚至不需要任何花哨的表述,只要把“二柱子”和那三大工程并列一比,然后再让武则天自己来选,武则天也一定会识大体,选择当下最有用,对国家最有利的方案。
可是,老太太想不明白,怎么吴老九偏偏就选了一个最不靠谱、最不招人待见的方式呢?
哦,前面说的好好的,还建多少根天枢都没问题,反手就提了三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大工程,老太太一同意,就没钱了?
你别说拿皇帝当猴耍,就是市井百姓遇到这种搓火的事儿,也得气的三魂出窍,和你来一出全武行啊!
此时此刻,武老太太瞪着眼,心道,你也就是吴老九吧,换了任何一个臣子,老娘非咔嚓了你不可!
但是,刚想到这里,老太太心头一颤:
对啊,他为什么......选了个最差的表达方式呢?
要知道,以吴宁的心智,当今天下可谓无人能出其右,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这种轻浮的表述,会不会惹怒她,吴宁会想不到?
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他也不可能以一个带罪入京的假皇子之身,短短两三年就把朝中纷乱复杂的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那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武则天的神情由出离愤怒到渐渐平息,最终归于平静,且玩味地品看起吴宁来。
良久,心思猛然清明,老目不自觉地瞪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吴老九。
只是一瞬,便随之隐去,平静地缓坐回龙椅,做低头沉思状。
老太太此时面上平和,心中却是一点都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惊涛骇浪。
她终于明白,吴宁为什么会选了一个,既让她下不来台,又显轻浮的方式了。
心道:“吴老九啊吴老九,吴启若是有你一半的心思,朕也无需忧心大周朝的千秋基业了!”
“可是....”
老太太越想越牙疼,“这么一个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不世奇才,为啥就不是亲生的呢?”
轻挑眉头,再细想一遍吴老九今日之举,竟生出一丝斗气之心来。
暗想:你让朕下不来台是吧?好吧,那你也别想如意!
“哈哈哈哈!!”
猛的,畅然大笑响彻殿堂,之前的阴郁更是眨眼之间一扫而净。
“子究....真乃良佐矣!”
“若非尔当头棒喝,朕险些误了社稷大事啊!”
“好好好!”老太太一边笑,一边感叹,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尽显圣主明君之姿。
“......”
笑的武承嗣,还有那两个天监礼部官员,直哆嗦。
什么特么情况?
刚才吴宁说没钱了的时候,这三人肝都吓绿了,武承嗣甚至狠不得把吴宁踹到地底下去。
特么有你这么和老太太说话的吗?再说了,就算你不想活,也别特么拉上我和你一块凉凉啊!
他是怎么想也没想到,吴宁这个让武则天放弃二柱子的办法,是拿老太太当猴耍。
但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武承嗣有点懵,这还是他那个杀人不眨眼、顺昌逆亡的姑母吗?
居然一点没生气,还夸起穆子究来了?
咱们太子殿下有点迷,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而那两个天监官员,本来就差一步就出两仪殿了,生生被老太太叫住,又听了穆子究这么一出,两人只觉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变成个透明人,把那最后一步迈出去。
要知道,女皇陛下和穆子究这种存在的顶牛,那就是神仙打架,离得近了都算是玩命。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来这么一出儿。
不怒反赞?
这个操作,有点东西啊!
好吧,其实吴宁也是懵的。
瞳孔瞬间放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态。
瞪着老太太,就差没扑上去大吼:“你特么能不能按套路出牌啊?玩我!?”
那话说回来,什么是按套路出牌呢?吴宁今天又到底是为什么,要让老太太下不来台呢?
其实也不难猜,是因为:昨天吴启把风头让给了他。
本来昨日廷议,提出钱荒之弊,并陈条诸策,以解国难的人,应该是吴老十。
这是吴宁、吴启,包括武则天,早就导演好的。
目的不单单是解决问题,同时也是想借机把吴启推上去,增加名望。
但是,吴老十摆了吴宁一道,他不想当这个皇位继承人,出风头的人变成了吴宁。
那么问题来了,措手不及的可不止吴宁一个,还有武则天呢!
吴宁可以和吴启对吼,互解心中郁结。
那老太太呢?她上哪儿出这口气去?
而且,这已经不是憋了一口气的问题了,这是她武则天的皇位到底给谁,还能不能姓武,甚至大周朝在她西去之后还能不能存在的问题。
这是一个要死人的问题!
这也就是吴宁现在还有大用,而且武则天确实也不太想他死。若是换了旁人,在老太太那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说,对于吴老九来说,他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一个态度,一个马上传达到武则天那里的态度。
而今天用这样一个看起来最不合时宜的方式让老太太放弃二柱子,其实就是吴宁的态度。
这也是武老太太在细思之下,感叹吴宁心思之缜密,滴水不漏的原因。
看似轻佻,受人以柄,可却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吴宁面见老太太,把话挑明了,说他不想当皇帝。而且老太太也信了,那也不行。
这涉及到一个主动权的问题,就算吴宁现在说他不想当皇帝,但主动权还是在他手里。
因为诺言这个东西,谁说出来谁占便宜。可以遵守,将来当然也可以违背。
武则天千古女帝、江山之主,能容忍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吗?
将来依旧是祸害。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可以说,吴宁把主动权交给了老太太。
现在我引起了你的猜忌,现在我又激怒了你,而且轻佻君上也是罪柄。
要怎么办,武则天运作的空间很大。
虽说老太太还不至于杀了吴宁,但是到底是敲打警告,还是怎样。
又或者,干脆借机把吴老九弄出京城,为吴启铺路,全在武则天一念之间。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吴宁能把问题想得这么通透,且通过一件小事付诸实施,甚至把武承嗣也拉下了水,让武则天有更加灵活的操作空间,可以借机同罪削权,给吴启腾地方。
可谓是从上到下面面俱到,缜密至极,吴宁自己想想都有点飘了。
换了谁,也没老子这个本事儿了吧?
但是,千算万算,他没算出来老太太会不按套路出牌。
特么台子给她搭好了,她偏偏不用,偏偏要走野路子。
不但不罚、不骂、不怒,反而大赞,昧良心地夸。
真的是昧着良心夸啊!
夸得吴老九是浑身难受,几近抓狂。
这老太太是故意给他招恨呢吧?
这么明显的嬉戏君上,脾气再好的皇帝也得动动肝火吧?
可是,武老太太还夸上了,这让武承嗣怎么想?
再结合吴宁本就敏感的身份,以武大太子那多疑寡义的性子,别看昨天还和吴宁亲密无间的,可老太太这种话一出,要是不悟出点什么,再想歪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坏!
吴宁牙根都在打颤,武则天这一手实在是太坏了。
下意识瞥了一眼武承嗣,结果...
嗯?那货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啊,一副躲过一劫的松弛神态尽显无余。
好吧,吴老九满头黑线,看来还是高估了武大太子。
这么高深的套路,以他的智商,一时半会还转不过那个弯儿来。
但是,早晚能转过来啊!等他回去一点一点把事情想明白了,那可就不是现在这副嘴脸了。
吴宁头疼不已,默然摇头,却是正撞见武则天更气人的目光。
老太太现在七分得意,三分戏谑,一对老眸微眯,嘴角含笑地瞅着吴宁,那意思好像在说:
“小样儿的,跟老娘抖机灵?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
吴宁更是无语,这特么还是朝议吗?怎么画风越来越向二次元靠拢了呢?
索性把脑袋一耷拉,一句话也不说了,只看武则天下一步怎么导演。
而武老太太见吴宁已经认输,也是点到为止,不再继续昧良心夸。
向下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朕累了!”
武承嗣那个傻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吴宁把他拉下水,万没想到,老太太心胸豁达居然不究,又怎能不让他惊喜?
与那两个官员一起,躬身上礼,退向殿门。
吴宁没那么好的心情,胡乱朝武则天一拱手,连“微臣告退”这种恭敬话语都懒得说,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老太太不温不火的威仪之声在殿中响起:“子究留下。”
“!!!”
吴宁立是就瞪了眼,茫然看着武则天。
心说,这老娘们儿还要干什么?玩火啊?真怕武承嗣想不周全是吧?
对于吴宁的目光,老太太却是视而不见,对武承嗣道:“承嗣先下去吧,朕还要问问子究关于太平和安乐的事情。”
“哦!!”武承嗣本来也有点迷糊,老太太留穆子究干什么,现在登时了然。
穆子究那笔风流债,终于被老太太盯上了。
本来就是嘛,原来说好是把安乐下嫁给穆子究的,结果太平却让抢先一步。
这事出来之后,老太太一直没有表态,却是存到了今日。
立时给吴宁递去一个同情的小眼神,“兄弟,自求多福吧你!”
然后,乖乖地退出了两仪殿。
......
眨眼之间,殿中就只剩吴宁和武则天。
老太太也是一改之前的戏谑,目光冷冽地瞅着吴宁。也不说话,只等他开口,看他是如何说辞。
此时,武则天的压迫性很强,无声胜有声。
把吴宁留下,其中意味也很明显:你的算计被朕识破,朕反将一军,在外人面前你不出声,现在就咱们娘俩儿,你又当如何?
毕竟吴启不想当皇帝,要让位给吴老九。这是个大问题,换了别人,是足以要命的大问题!
武则天觉得,吴宁起码要给她一个态度。
有没有这个心?到底是你想上位,还是吴启真的不愿意?
武则天要看到吴宁真实的表态,而且是当着她的面,亲口告诉她。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把什么主动权推给她。
好吧,可能连武则天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件关乎皇位传承的大问题上,她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般坚定。
尽管吴启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无论从外在,还是内心,老太太都是断然回绝的。
但是,老太太忽略了一点,还是从吴启提出这个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对吴宁动过杀心。
这正常吗?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试试?可能连昨夜都活不过去。
而现在,武则天对吴宁抛过来的主动权,意外的视而不见,却逼着他自己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尽管老太太自认依旧不曾动摇立吴启的决心,也尽管她百分百确定从吴宁嘴里说出来的一定是“他不想当皇帝!”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问呢?
个中因由,也许连武则天自己都想不通透吧?
......
场面僵在了那里,武老太太固执的逼吴宁表态,给她一句痛快话。
而吴宁呢,以他的心智,当然知道老太太在等他说话。
可问题,是他表不了这个态。
一个连武则天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境,你让吴老九怎么揣测?
况且,吴宁更多的是把武则天看成是皇帝,而不是亲妈。
一个皇帝在这个情景之下,是应该戒备的,是应该起杀念的。
简简单单一句,我不想当皇帝,能解决问题吗?
你让吴宁说什么?
说吴启既然不想干,那我来吧?
咔!脑袋没了。
说吴启不干也得干,老子对皇位没兴趣?
嗯,老太太回去琢磨一宿,不行,不保险.....
明天,咔!脑袋一样是没了!!
奶奶的!吴老九越想越窝火。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呢?老子蹦了这么多年,没让武承嗣弄死,没让贺兰敏之和肖老道得逞,最后却让亲兄弟给摆了一道。因为不想当皇帝被老太太给咔嚓了?
这特么传出去,能笑死个人。
“不干了!”
越想越不是个味,吴老九索性一甩膀子,转身往龙座之下的台阶儿上一坐。
俩腿一盘,是大襟一扯,登时是衣衫散漫,形象全无。
“不干了!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嘎!?”武老太太差点没噎着。
千算万算,没算到吴老九来这么一手。
“你,你你你,你跟谁老子老子的!?”
指着吴宁气的不轻,“你你你,你给朕转过来!反了你了,居然敢背对朕说话?”
“不干了!”吴老九全不在意武则天说什么。
“就是不干了!明天老子就递辞表,回蜀地当我的山大王去!何必跟你们娘俩儿在这儿操心操肺?”
“你敢!?”武则天瞪了眼,也慌了神。
现在才明白,这个‘不干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朕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
“啊呸!”吴宁扭头就是一口老啖,撇嘴嚷嚷,“不让走?凭啥不让走!?”
一指上方:“我特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斗了武三思,再斗武承嗣!降服了卢嵩之,还得和狄胖子周旋!”
“躲过了贺兰敏之的暗算,还有个肖老道吃饱了没事儿干与我为难!!”
“这、还、不、算、完!!”
吴宁越说越激动:“现在连特么亲兄弟也来算计我!!”
“再加上你这个君上!!”
“你说!我怎么混!?”
吴宁那个声调都快哭出来了。
“怼天怼地怼空气啊!上到九五至尊,下到猪狗不如的畜生,特么是个喘气儿的就要跟老子过过招儿,这特么哪顶得住!?”
“不干了,不干了!”
干脆耍起了无赖,死活就一句话,“老子不干了!”
“噗.......”
武则天纵使养气工夫再深,也是笑喷了。
扭头儿一想,好像.....还真是哈。
“哈哈哈哈!!”
武则天越想越是可乐,心里也是纳闷儿,吴老九原来混的这么惨吗?
悠悠然地走下龙座,来到吴宁身边。
见这小子一脸的苦大仇深,见她在侧竟负气的把脑袋别向了别处,老太太更是大乐。
“你呀!”悠然长叹,顺势就坐到了吴宁身边。
一老一少就这么并肩坐在大殿的台阶上,让从后殿出来,以为散朝了来服侍老太太的上官小婉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咱们的女皇陛下,什么时候....如此亲民了?
“你呀!”
武则天笑看吴宁,继续道:“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过头儿了!”
瞥着老目,嗔怪道:“在朕面前还抖什么机灵,怎地?当朕老了,看不清你那点小心思了?”
“我聪明?”
吴宁指着自己的鼻子,转过头来与老太太对视。
“我聪明?我要是真聪明,九年前就远走高飞,打死也不来趟这个混水了!”
“......”
武则天一想,也对,那个时候的吴宁就已经知道吴启才是皇子,他只是一个替身。
想到这儿,武则天生出好奇,“那你说说,既然知道吴启的身世,你还为什么要来呢?”
只见吴宁瞪眼:“我傻呗!”
“好好说话!”武则天瞪眼,“莫要与朕乖张!!”
“......”
吴宁沉默了,收敛心神,沉吟片刻方缓着调子道:“也许....”
“也许是想给自己留点人味吧!”
“人味儿?”武则天不解,“何意?”
吴宁惨笑:“人活着,总得有点人味。吴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命,还有老十....”
“我若不来,与禽兽何异!?”
“呵....”武则天听罢,点头轻笑。算是认同,却也有不同的想法。
看了吴宁一会儿,才道:“在朕看来,人性即为贪!你既然想留着人性,那也一定有贪欲!!”
回首望了一眼龙座:“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真的没想过?”
“说实话,想过!”吴宁也认真起来。
“哦?”武则天眉目一亮,“说来听听!”
吴宁也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座,道:“回望千古,芸芸众生何止兆万!?可是,能问鼎至尊者,又有几人?”
“挥指天下,御目四海,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武则天下意识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当初她又何尝不是此等心境?否则也不会以女儿之身,冲破千难万阻,也要君临天下了。
“那你现在呢?还想不想?”
问出这句,武则天自己都是一惊,这才意识到心境的相同。
同时也是扪心自问,如果吴宁回答“想”,那她又当如何呢?
“我说过了,只是想过。”
吴宁并没有给武则天太多的时间自问,已经果断的给出了答案。
武则天愣在那里,“你...你就真的不动心了?”
“呵.....”吴宁笑了,有几分轻蔑。
“陛下!”吴宁目光飘远,“你能看多远?”
“可知十年之后,大周是什么样子?”
“这....”武则天不知道吴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也细思起来。
“十年?十年之后,可能就没有大周了!”
武则天还是很清醒的,自己能不能再活十年?而身陨之后,不管是谁接位,只要不是武家的人,那就不会再有大周了。
对于老太太的回答,吴宁并不意外,再问:“那陛下就没想过,让大周长存?”
“想过!可是,也仅仅是想过!”
她当然想过立武三思或者武承嗣,可惜,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答完这句,武则天一怔,愕然看着吴宁。
“这......就是吴宁的答案?”
吴宁与之皇位,武则天与之大周长存,都仅仅只是想过。至于为什么不想了,也只有二人才能够理解因为不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
吴宁知道,仅仅是心境的相同,并不能彻底的打消武则天的顾虑。
他必需给老太太一个充分的理由,“陛下能看到十年之后,那百年之后呢?”
“百年?”武则天略一思所,“谁知道百年之后呢?”
“我知道。”吴宁平静的声音让武则天更为错愕
“如果陛下这一朝不能除弊通政,那么李唐就算再得江山,也只能借着盛世余威再辉煌个几十年。”
“最终依旧会因军、政之疾大权旁落,走向衰败!百年之后,就算不亡,怕也是崩溃边缘了。”
武则天一细想,吴宁说的有道理,其中关节吴宁早就与她说过。
叹道:“九郎之才,看透百年,朕是佩服的!”
老太太能说出“佩服”二字,已经是不易。
可是,吴宁似乎并没有满足,依旧悠然:“陛下,那我要是说,我还能看透千年,陛下信吗?”
“不信!”武则天没好气地瞪了吴宁一眼,“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
“哈哈!”吴宁大乐,却是没再说下去。
其实他想告诉武则天,他真的有千年的眼界。
其实他想告诉武则天的,就是眼界。
做为一个横夸千年时空而来的人,比之当世,多的可能就是眼界。
这就好像让武则天去回望千古,看古之帝王,也是同样的心境。
如果穿越是一场游戏,那在知道剧情之后,可能最有趣的玩法不一定就是当皇帝,有n种方式让他掌控局势,体验不一样的快感。
所以,吴宁对皇位真的就那么回事儿。在他看来,当皇帝可能束缚更多,反而不美。
“陛下!”吴宁终于直视武则天,“我可以明确的告诉陛下,我....不想要那个位置!”
“陛下大可放心!”
“呃.....”武则天喉头一紧。
这是她想要的答案,今日种种,可以说就是为了让吴宁亲口说出“他不”。
但是,当这三个字终于来了,老太太为什么....
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呢?反而空捞捞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贝。
实在是,吴宁在当皇帝这个事儿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比吴启强太多了。
......
第五零二章 二桃三士
说心里话,武则天还是有点拧巴的。
帝王君临之路,谁不想走?
那可是权力的极致,是人生的极致。甚至是这个时代,人类所能亲临的想象力的极致,无出其右。
但是,偏偏吴老九说他没兴趣。你这让武老太太....好吧,已经不是拧巴,而是憋屈了。
“臭小子,没你这样的?”武则天眯起老眸揶揄道,“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虚手摇揽,如天下就在怀中。
“只要位及至尊,这江山任吾点拨,这臣民任吾驱使。若吾心至,这乾坤亦要倒转!”
轻蔑地瞪了吴宁一眼,“如此气象,朕不信你不动心。”
老太太神态傲然,又恢复几分镇定。
那话中之意就是在说:还想骗老娘!?
“气象?”
吴宁沉吟了一下,淡然嗤笑,“什么气象?”
“百年之后,再磅礴的气象也要归于黄土。剩下的,除了旧陵孤坟上的荒草,就只有史书上任人涂鸦的一个名字罢了。”
“你!!!”
武老太太听得脸都白了。
怎么当皇帝这么好的事儿,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人呢?
确实有点人,而且是一针见血,说到老太太的心里去了。
老太太已迟暮老矣,生死富贵早就看淡了。小辈们争来斗去,还有朝堂上的文治武功,对她来说,也已经不是最惦记的心事。
她想的最多的,可能就是这个身后的评说了。
毕竟她是女人,不知后世会如何评价她这个异类。
要不因为这个,武则天崩世之后,也不会留下那块千古的无字碑了。
“你”了半天,老太太噎在了那儿,只觉更加的憋屈了。
“你就因为这个,才不登这个位?”
这不是因噎废食吗?这不是嫌猪丑就不吃猪肉了吗?
“你管他成不成黄土孤坟?管他后人说三道四?”
老太太瞪着眼,“男儿丈夫这点气魄都没有,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喂!喂喂!!”吴老九一脸的牙疼。
“我说,你老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错了?”
只见吴老九指指自己,又指指老太太。
“现在不应该是我说服你,‘我不想当皇帝’?现在听着,怎么好像你老劝我非当这个皇帝呢?”
“呃.....”
武则天愣了愣,在脑袋里捋了半天,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再说了。”不等老太太圆话,吴宁已经开口,“就因为这个还不够吗?”
目极远方,“我给你捋一捋哈。”
“从登上那个位子那天开始,吃喝拉撒、一言一行,甚至放个屁,都得有人盯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人记下来。将来都有可能写到小本本里,给千百年之后的人逐字揣摩。”
“都不说,一千年后,我这个人被改成什么样儿。就算不改,我这一辈子碰过几个女人,干过几件坏事儿,想过什么龌龊的勾当,也都会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哪藏得住什么秘密?弄不好,哪个吃饱撑的,觉得老子这一辈子太过传奇,给我安个神鬼妖怪之类的身份,那就算活着干了再多的好事儿,也不够他们编排啊!”
看着武则天,“陛下想想,这是人过的日子?”
“......”
武老太太脑仁直疼。
得,现在又成了“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心说,小兔崽子,你就忽悠吧!
气闷道:“朕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怕后人揣测!?”
“!!!”
吴宁心中猛的一缩。
武则天负气的一句,却是也震动了吴宁的内心。
缓缓回魂,看向老太太,“我....有!”
“你....”武则天大骇,“你还有什么秘密?”
......
长宁郡王府。
“老十呢?”
吴宁回到府中已经是下午,刚一坐定,就找吴启。
吴老八脑仁儿直疼,“应该...应该还在礼部衙门没回来呢吧?”
吴宁眉头一皱,看着吴老八。
“你也帮他打掩护?我去过礼部衙门,这货早早的就跑回来了。”
“嘿...嘿嘿...”吴老八傻笑,不敢再装。
“主要是你们俩吵得大伙儿都跟着闹心,你就让他躲两天呗!”
“再说了。”吴老八梗着脖子,“我觉得吧,老十昨天说的那个事儿,好像有点道理....”
“要不,你考虑一下?”
吴黎说到这儿,贱呲呲地贴了上来,还夸张的朝老九一抱手,“入主皇城了解一下?皇帝老子了解一下?”
“了解个屁!”吴宁瞪眼,“老子要是当皇帝,先特么把你们都宰了!”
不想跟吴老八废话:“去把他给我拎过来!”
“哦。”吴老八一缩脖子,乖乖地转身去找吴启了。
“等等!”吴宁叫住他。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
强压着火气到了吴启门前,吴宁在门口站了半天,稳住了心神,才推门进入。
不出所料,吴大公子不但在屋里,而且在胡床上歪的那叫一个妖娆,自在的没边儿了。
兰晴还在一旁伺候,点心果子送到嘴边儿,越看越像昏君了。
吴宁本来已经稳了半天的那口气,差点又没压住。
而吴启一见是吴老九,登时跳了起来,嗖的就躲到了兰晴身后。
“事先说好,不许打人,也不许骂人!”
“我....”吴宁气乐了。
不能打也不能骂,那我还能干嘛!?
实在拿这个活宝没办法,无力坐下,“行了,别装了!演给我看有用吗?”
“嘿嘿。”
吴启顺坡下驴,坐到吴宁身边,“怎么叫演呢?我本来就是这个熊样儿嘛,将来肯定是昏君。”
“演,还演?”
吴宁接过兰晴递上的茶汤,淡淡地抿了一口,“老十啊,你昨天说的话,我慎重地考虑了。”
“哦?”这倒让吴启意外。
“那考虑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十弟这个建议很有诱惑?”
“......”吴宁面无表情,“确实很有诱惑,但是...没用!”
看着吴启,咧嘴笑了,“你还是得当这个皇帝。”
“啊?”吴启很是失望。
“别吧!咱们可是亲兄弟,谁当不是当呢?你行你就上了呗!”
“不行。”吴宁摇着头,“还是得你上。”
“那...”只见吴启眼珠子一转,“那我要是就不上呢?你好像拿我也没办法吧?”
“是吗?”吴宁笑了。
“我吴老九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还没有人能不顺着我的意。你要不要试试?”
“!!!!”
吴启登时垮了下来,“九哥,你是亲哥!咱可是亲兄弟,不带这么使心眼儿的哈!”
“晚了。”吴宁站了起来,“你先使的心眼。”
走向门口,“这个皇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九哥!九哥!!”
吴启叫的比杀猪还惨,可是吴宁根本不听,已经大步出得门外。
“九哥....你不能这样啊!!”
吴启做出要追出去的架势,带着哭腔惨嚎着,可惜,愣是没挤出一滴泪水来。
见吴宁走远了,吴启噗的一声笑了,“切~!吓唬谁呢?本公子也不是吃素的!”
兰晴在一旁看的直发懵,“公子这是....”
“没事儿!”
吴启回身,砸到胡床上,又歪在那里,“他就嘴上厉害,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兰晴有几分担忧,“可是,以九哥的心智,你哪斗得过他?”
就十个吴启绑一块儿,也干不过一个吴宁啊!
“放心吧!”吴启自己捏起一粒果子塞到嘴里。
“咱们九哥吧,确实高杆儿。可是,他再绝顶聪明,也是精力有限。”
瞥了一眼吴宁离去的方向,“他哪有时间和我逗闷子?”
怪笑一声,“现在太子殿下就够他忙的了吧?”
....
为什么说,太子武承嗣就够吴宁忙活的呢?
当然还是,昨天那个风头就不该吴宁去出。
官场其实和职场是一个道理,最有能力的人不一定站的最高,必须得是最有能力,也最懂事的人,才能走的最远。
说白了,就是情商和智商缺一不可。
昨天那个场合,皇帝、宰相、太子一大帮人,就算没有储位,还有老太太和吴宁、吴启的烂眼子关系,也是轮不到吴宁来出这个头的。
你让太子置于何地?让狄胖子那些宰相置于何地?
当然了,狄胖子鸡贼或者说大度,也知道吴宁身份,当然不会计较,可是武承嗣呢?
本来对吴宁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心里就没底,又闹这么一出。
再加上,吴启已经听说了,早晨在宫里,吴老九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老太太,可老太太不但没接,还坑了他一道。
也就是,不但没怪罪,还表扬了吴老九。
外人看不出什么,可武承嗣心里怎么想,那就说不准了。
没准儿,这个二货又重新把吴老九定位成大敌,也说不定。
所以啊....吴启一点都不急,以武承嗣多疑狭隘的性子,肯定和老九又是一场暗斗。
斗去吧,斗起来,吴宁就顾不上他吴启了。
斗起来,就不是假皇子与太子的储位之争了,而是真太子与假太子的储位之争了。
和兰晴好好解释一番,兰睛是听得是云里雾里,心惊肉跳。
赶紧给吴老十揉捏着肩膀道:“哎哟,这里面的门道也太多了。妾身说什么来着,还是当个太平王爷安稳些。”
“就是。”吴启深以为意,“还是我的兰晴最懂我!”
好吧,吴启之所以这么决绝地放弃皇位,非让吴老九上,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兰晴的枕边风。
兰晴说到底不过是个婢女,而且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婢女,没什么大志向。
让吴启登基,她在搅动风云,弄个皇后当当?这种事,更是想都没想过。
况且,从唐到周,皇室纷争之剧,更是吓得她不敢去想。
所以,平日与吴启枕席蜜语,多多少少透漏出不想让吴启搅进去的想法。
而且,还有一层原因,在她看来,吴老九和太平公主才是一对啊!
要是吴老九上去,那太平公主不就是......她这也算是报了太平的恩情了。
此时,兰晴庆幸不已,若是真如吴启所言,吴宁无暇顾及吴启,要和太子斗上一斗,那说不定,斗着斗着就斗成皇帝了呢。
嗯,一定是这样儿的!
九哥加油!九哥,看好你哦!
......
武承嗣确实挺郁闷,这事越来越看不懂了。
今天老太太为什么没怒呢?为什么就...就夸了穆子究呢?这货不会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吧?
回到府中,沉吟良久,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他已经是太子了,而且老太太近来对他也还不错。
此次钱荒,老太太逼不得已出来住持大局,但对他还是很看中的。在他监国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还是就事论事,没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至于那个穆子究,他要真是当年出宫的吴宁,可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想到这里,武承嗣气定几分,美美地灌了一碗茶汤,长出了一口浊气。
但是,这个人啊,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武承嗣就不是个爽利的主儿,什么事也不能多想。
喝过茶,顺过气,没事闲的又琢磨了一下,还是不对。
要是真没事儿,老太太夸他干什么?不拉出去剁脑袋,你骂两句,我这心里也顺当不是?就算不骂....也行!你倒是皱个眉啊?
不行,不稳妥!
武承嗣自觉是个十平八稳之人,特别是这个当口儿,没有万全把握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沉吟一二,便遣府中仆使去把武三思和武攸宁兄弟叫了过来。
虽然还是心中无底,但是人多力量大嘛!把自家兄弟叫来一同商量商量,总不是坏事。
本来还想叫武载德的,但转念一想,这种动脑子的事儿,武载德一个粗人,让他想他也想不明白。
少顷,武三思、武攸宁、武攸暨三人便到了太子东宫。
武承嗣有点意外,来的快啊!
心中暗喜,还得是自己人才够稳妥,有什么事儿,一叫便到。
热切地把三人让入厅中,还没开口,武攸宁已然激动抢先了。
“太子殿下,听闻陛下今日召见殿下,三大政方欲大行土木之工了?”
“太好了!”武攸暨亦是大笑,“此三政甚妙啊!”
武三思在后,虽未开口,但脸上的笑意也是难掩。
“......”
武承嗣不高兴了。
他娘的,还以为这仨货真是关心自家人才来的这么快,原来是这个原因。特么穆子究的那三条政方还没开始,这仨人已经先想着好处了。
呵呵,能不想着好处吗?城乡改造、沿海特区,外加西部开发,哪个不是肥得冒泡的大差使?
一个长安改造,就让穆子究搂了两千多万贯。那要是全周境内的城郭全部改造呢?就算没有长安的规模,但是架不住它多啊,里面得有多少油水?
当然了,这几位可不会像吴宁那个傻缺似的,把里面的厚利全部上交,能扣下多少就看胃口有多大了。
西部开发不用多说,太平公主在东北的部已经赚大发了。
沿海特区也好理解,有别于内陆的税收律法,谁占下谁得利。
武承嗣是一阵阵的皱眉啊,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欲成大事,怎么在这丁点小利上就挪不动步儿了呢!?老子这还想找你们商量事儿呢!
好吧,武承嗣有点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了。
他成了大事儿,当了太子,可是手底下的兄弟们还没见着肉呢,当然把这事看成了福利。
“你们想早了!”武承嗣满心不快,“这事儿还轮不到咱们兄弟分食。”
“啊?”三人一愣,“什....什么意思?陛下要亲自主持?”
“那倒没有!”武承嗣冷哼。
“不过,此三政是穆子究所提,甚得圣意。刚一提出,陛下就已经下旨,令穆子究主理三政,不得有误!”
“什么!?”三人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穆子究?”
“皇兄!”武攸宁急道,“此等大事,你...你怎可让外人插手啊?”
武承嗣差点没骂娘,不让外人插手?不让穆子究插手,你们搞得定吗?大周都到这个地步了,不用能人还想着捞!?你得分个时候吧?
别等老太太把皇位传给我,就剩一个空架子,那我还当个屁的皇帝?
不得不说,武承嗣现在满心正义,已经把大周当成他自己的来经营了。
但是,这话不能明说。现在穆子究存疑,还得用着自家兄弟呢不是?
于是,武承嗣也不反驳,只把今日两仪殿上,穆子究出言不逊,以及老太太一反常态的大度,与三人说了一遍,且看他们如何论断。
“这事儿.....”
武攸宁和武攸暨沉吟着,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武三思有点镇定。
好吧,他本来就什么都知道。
心说,人家那才是亲儿子,能不大度吗?
但是,武三思其实也想不通,既然穆子究就是吴宁,那为什么老太太还让武承嗣登这个皇位呢?
虽然想不通,但如此一来,武三思更加确定,这个套路太野,坑太深。反正以他的水平是玩不转的,还是独善其身吧。
其实,武三思也想明白了,本来他就是妄想,现在看来更是轮不到他了,不如猥琐点,两头吃。
武承嗣这边表面迎合,占八分诚意,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给我什么就拿什么。同属武氏族亲,武承嗣登顶必有他的好处。
而吴宁那边,一来有个好儿子武崇训在顶着,二来他不透漏吴宁的身份给武承嗣,吴老九自然也记得他的好。
“三思?武三思!?”
“啊...啊?”武三思一时走神,这才发现武承嗣在叫他。
慌乱回应:“兄长何事?”
武承嗣暗自皱眉,耐着性子道:“为兄刚刚在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看法?”武三思沉吟一二道,“我觉得,没那么复杂吧?”
“诸位想一想,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陛下不朝多日也急的亲了政,而穆子究对时弊最为了解,又是他出的主意,正是最受陛下依仗之时。”
“此时委以重任......也是说得过去的。”
武三思这话还算有理有据,可是刚一说完,就见对面那几位脸都绿了。
武攸宁怒道:“皇兄到底是说什么?我等问你的是,你对穆子究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看法,且他到底是不是吴老九!”
“唉!!”
武承嗣长叹,也是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武三思。
但是位置摆在那儿,他又不好发怒,只道:“你家崇训与长宁郡王府走的不是挺近吗?不知这个穆子究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这....”
武三思犹豫,这已经不是武承嗣第一次问吴宁的身份了,含混道,“倒没见什么不妥...”
“算了!”
武承嗣烦闷难耐,本想叫几人来集思广益,可是这帮人不是想着捞好处,就是走神儿,特么一个也指望不上。
摆手道:“且走且看吧!”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时弊未除,确实要仰仗穆子究。若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妄动,可能会引来武则天的不快。
但是,武承嗣可以算了。武攸宁和武攸暨可不能算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就不要了?
“太子殿下!!”武攸宁急忙出声,“可不能算了啊!”
“嗯?”武承嗣不悦,“怎么就不能算了?”
武攸宁:“兄长,这已经不是争一时之长短的问题了!”
看了看武攸暨和武三思,见二人都不出声,一副你最会说你来的神态,遂继续道:“倒不是我们兄弟为争一时小利与兄长为难,若这次任由穆子究掌控,我等那就是等死!”
武承嗣一愣,怎么还扯到等死上去了?
“兄长且想想。”武攸宁还是有点脑子的,“一个垦荒、隆建川黔就让太平公主和七姓十家捞了多少好处!?”
“若是这三件还让穆子究占下,那他会把这笔好处给谁?”
“!!!!”
不听还好,武攸宁刚说完,武承嗣的脸色刷的就白了。
对啊,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穆子究可是太平公主的姘头啊!
之前垦荒东北、建设川黔,武家人是想插手也插不进去。有穆子究之助,肥肉可以说都让太平和穆子究的人给占了去。
如果这次还是穆子究主事,那自不用说,好处还是太平公主他们的。
“兄长!”武攸宁凑到呆愣的武承嗣身边。
“臣弟知道,兄长走的今天这一步,已经不在乎什么银钱小利,在兄长眼中,可能只有天下了。”
“但是,兄长不要,也不能任由外人哄抢啊!”
“太平公主,还有那个不清不楚的七姓十家,如果这些好事都攥在他们手里,那得培植出多大的势力?”
“再加上穆子究的头脑....”
武攸宁冷哼一声,“那就算穆子究不是吴老九,也没有反心,可兄长登基之后,又会是多大的隐患呢?”
“这.....”
武承嗣傻眼了,这特么有道理啊!
照着武攸宁这么一说,那不管穆子究是不是吴老九,自己都不能让着他啊!
“那依你之见.....”
武攸宁眉毛一立,“争!一定要争!不争利也要争口气!若能趁此良机将穆子究和太平一举打垮,岂不甚美?”
“......”
好吧,争不争口气什么的,武攸宁还真不一定在乎,他主要争的就是这个利。
发展到这一步,也基本如吴启所料,他九哥又让武承嗣他们给盯上了,哪有工夫管他?
不得不说,吴大公子这几年没白跟着吴老九屁股后头混,别的没学着,厚黑的本事却是得了几分精髓。
但是,有句老话儿怎么说来着:你大爷到什么时候都是你大爷!
放在这儿,就是:你九哥到什么时候都是你九哥!
......
武承嗣:“就依攸宁之见吧!那...当下咱们如何应对?”
武攸宁:“这却是要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武承嗣:“现在就想,晚了就没机会了!”
府中仆使:“报太子殿下,长宁郡王穆子究,府外求见!”
武承嗣:“不见!传下话去,今日拒不见客!”
夜中仆使:“喏....”
武承嗣:“回来!!再说一遍,谁,谁求见?”
兄弟四人面面相觑,“穆子究...求见!?”
“什么情况?”武攸宁也眼了,“他来干什么?”
武承嗣心说,你问谁呢?
不过却是蛋疼的很,这个穆子究怎么就琢磨不透呢?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哪儿,要干什么。
“有请。”
“不可!”武攸宁急声阻止,转身对武承嗣道,“兄长现在不能见他!”
武承嗣皱眉:“为何?”
“哎呀!”武攸宁急了,“谁知道他是何居心,兄长没有防备,定要吃亏!”
武攸宁这是怕了,穆子究实在太厉害,你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可能钻到他的套儿里去。
武承嗣就这么见了他,谁知道他憋的是什么屁。万一没防住着了他的道儿,那局势岂不是更劣?
武承嗣一想也对,这个穆子究那可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但是,不见?
他这个时候过府,肯定就是今天商量的新政的事儿。万一...万一有什么急情,传到老太太那也是不好的。
不行,还是得见,有些事耽误不得。
“还是见吧!”武承嗣拍板道,“为兄防备一些便是。”
武攸宁一听,脸都绿了,心说,就你这智商,你防个屁!
但事到如今无可挽回,沉吟片刻,不由嘱咐道:“那兄长千万小心,我等就在后厅暂避!”
“好!”武承嗣点头,“你们在后边听着,若真有不妥,想办法提醒我便是。”
“嗯。”武攸宁点头,与武攸暨和武三思一同向后厅走去。
可能还是不太放心,武攸宁折身又道:“万一穆子究提到三政之事,万一真的要委派他的近人,那兄长不要正面回绝以落下口实,可暂且拖延或扯到别事上去。”
“好!”武承嗣满口答应,“若他真敢提委派人选之事,拼着把他打出东宫,也要等与诸位商议再定。”
武攸宁放心了。
不多时,吴宁一身常服进到厅中。一只脚还在门外,便与武承嗣上礼。
“参见太子殿下,若扰得殿下休息,微臣且先告罪了。”
“......”武承嗣有点不自在,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
好像穆子究就算对他客气,也从来没客气到这个份儿上。
(有鬼!)
僵硬的正了正坐子,屁股都没抬。
“啊....子究来了啊,何事啊?”
另一边吴宁也不磨叽,“依旧是今日新立三政之务。”
武承嗣一挑眉(果然啊...)
戏谑一笑:“哦?三政之务陛下不是已经降旨,仰仗子究全权主理了吗?何来问我?”
(态度得端起来,让他知道本太子不高兴。)
兄见穆子究一愣,随即道:“太子殿下说的哪里话!?陛下信任,盖因三政之方出自子究之口。”
“但陛下归陛下,做臣子的不能不懂道理。陛下有疾不便多理政事,自然是要与太子殿下商量,臣方可为之啊!”
(嗯,这话听着比较顺耳,但是别想给我下套,多半是迷惑之计。)
武承嗣如是想着,咧了咧嘴,又赶紧绷了回去,不咸不淡道:“嗯,既是如此,那子究说吧,具体何事?”
吴宁答道:“万事从头起,今日出宫之前,陛下命臣赶紧举荐三位能事之贤分任三政主官,以便尽早成事。”
来了!
武承嗣一个机灵,心说,幸好早有防备啊!不然,前面让穆子究一忽悠,自己再一高兴,说不准他委任谁,自己一乐呵就都点头了。
后厅的武攸宁和武攸暨也是长出一口气,心说,果然啊!穆子究果然不是善茬儿。
现在他们哪还不明白,穆子究这是要打武承嗣一个措手不及。
刚刚在老太太那里议出来的政方,转回家,武承嗣屁股还没坐热,他人就到了。
如果武承嗣不是多了个心眼把他们兄弟叫来,如果不是武攸宁刚刚提醒了武承嗣,那说不定,他这跑到东宫来拱火,武承嗣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就让他把人选给定了。
到时候,你反悔都没地方哭去。
“太悬了!”武攸暨小声与武攸宁和武三思道。
武攸宁连连点头,“现在就不怕了,太子必有应对。”
武三思翻着白眼,怎么应对?就武承嗣那个智商,他能想出什么妙招拖延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武承嗣汗都下来了,他也知道,穆子究是打着陛下的旗号来的,生拖是拖不过去的,必须是万全之策,还得是他占理的办法。
什么办法是穆子究理亏,让他自己就谈不成今天这个事儿呢?
“有了。”武承嗣眼前一亮。
要是平时,他还真找不出什么穆子究理亏的把柄,但是偏偏今天就有。别忘了,这王八蛋在两仪殿摆了他一道。
那三条政方事先是没和他通气的,可他却说是和太子一起商量,弄的武承嗣心肝儿差点没跳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是什么政方,那不就抓瞎了?
对!就用这个事儿发难。
那应该怎么发难呢?
先预演一遍。
穆子问已经挑明了来意,接下来....
(应该是武承嗣回:“哦,原来是此事。这么说,长宁郡王已有人选了?”)
然后...
(穆子究回:“确有人选,与殿下商议。”)
(武承嗣得是佯装谨慎:“这么快就定下,是不是略显仓促?”)
(穆子究肯定搬出老太太和大义:“陛下心急如焚,天下刻不容缓,耽误不得了。”)
(武承嗣依旧不依。)
(穆子究肯定不能等到明天:“微臣之意是与殿下先通个气,日后朝会也省了麻烦。”)
(武承嗣只好妥协:“那说来听听吧。”)
(穆子究:“太平公主,或者谁谁谁....”)
这个时候,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已经木已成舟的时候,我应该一摆手。
(武承嗣:“此事且先放一放,咱们先说说今日在殿上你为何置我于危难!?”)
对!就这么干。再然后就开始发飙,把这王八蛋赶出东宫去。
还别说,武承嗣心思电转,只在这转瞬之间,不但想出对策,且已在心中默演,可谓急智。
“咳咳!!”
清了清嗓子,武承嗣正式登上舞台,开始他的表演。
面色冷厉地看着穆子究:“哦?原来是此事?这么说,长宁郡王已有人选?”
只见穆子究淡然一笑,“确有人选与殿下商议。”
中!!
武承嗣微微得意。
“这么快就定下?是不是略显仓促了?。”
果见穆子究摇头,“陛下甚急,吾朝甚危,耽误不得了。”
又中!
坐直身子,“就算要议,也得等明日上朝,与群臣共议吧?”
穆子究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微臣与太子先把人选定下来,朝会之时也省了麻烦。”
再中!!
武承嗣就没这么美过,心说,什么穆子究嘛,心思脉络不还是被我摸的一清二楚?
“好吧!”装作很不情愿地长叹一声,“那就说来听听,是何人选?”
接下来就该发彪了哈,武承嗣酝酿着情绪。
深吸口气,只等穆子究把那个姘头党羽的名字说出来,就开始真正的表演。
眯眼直视穆子究,只闻....
“沿海特区一十二州,当用武载德为宣政使,主理税法、城造之务。”
“城乡改造,当用梁王武三思为巡查使,主理各州物料、徭役之务。”
全.......不中?
武承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噎死,最后一项西部开发用谁,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一脸见了活鬼似的看着穆子究,心说,你大爷呦!咋不又按套路出牌呢?你想闹哪样?
....
武承嗣没听着西部开发用的谁,后厅那三位可是听得真切。
西部开发,穆子究举荐的是西部商行,也就是为大周所有勋贵文武谋福利的那个西部商行。
这三处,既没有太平公主,也没有他的蜀商帮和长路镖局,更没什么七姓十家的好处。
“这......”
武三思先是不信,随之大喜,心说,你看看,咱这个占两头儿占对了吧?吴老九还是够意思啊,把城乡改造的肥缺直接就给了他。
这可是发了啊!
“哈...”武三思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喃喃道,“长宁郡王还是识得大体的啊,我等错怪他了!”
但是,他高兴了,武攸宁和武攸暨对视一眼,看武三思的眼神儿都变了,已经不是绿光儿,而是杀气。
这特么的....分的好啊!
武载德占了沿海,武三思占了城乡,连满朝勋贵都在西域分碗汤喝,唯独没他们哥俩啥事儿。
太欺负人了吧?
......
第五零三章 萌公子回京
吴老九来了招阴损的,让武载德去沿海诸州主持税法和海贸之务,又把城郭营造、扩充州府的肥差拱手给了武三思,唯独把武攸宁、武攸暨两兄弟晾在了一边。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不,这哪里是欺负人?分明是拿武攸宁兄弟没当人!
后堂之中,武攸宁、武攸暨一听穆子究的这个安排,脸都绿了,下意识就把敌视的目光投到了武三思身上。
能不敌视吗?
二人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武三思看上去憨憨傻傻跟个缺心眼儿似的,却是下手比他们兄弟还快。
大意了!大意了啊!!
至于前厅中的穆子究......
更不用说,有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宰了这个王八蛋。
其实,武承嗣又何尝不是?
心中暗想,穆子究啊穆子究,你能不能当回人?怎么老也不按套路出牌呢?
把穆子究之前的话在心里仔细过了一遍,便是眉头皱得更深,暗叫不妥。
“子究,如此分配....是何道理啊?”
太子殿下可是没忘,武攸宁兄弟可就在后面听着呢。此时必是大怒,就差没冲出来杀人了。
穆子究看似无私,可是,武承嗣怎么看怎么像是二桃三士的毒计呢?
缓下性子道:“朝中诸务,一看能力,二观时局,却非贤者必能居之。若让载德与三思二人独领风骚,恐他人存怨,有悖和气啊!”
武承嗣这话说的含蓄,可是意思很明显,老子要是听了你的,那不就是找打架呢吗?你这不是馊主意,就是挑拨离间。
同时,这话也是给里面那三位听的,稳住武攸宁、武攸暨,并给武三思一计当头棒喝。
而后堂三人听罢,也是各有表情。
武三思一愣,随后冷汗就下来了。
武攸宁兄弟倒是心中一舒,暗道:“太子还算清明,没上了穆子究的贼当。”
但是,吴老九却是不紧不慢地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尚有时日,可不急于下定论,且斟酌二三再议不迟。”
说着话,吴老九直接起身,就要告辞。
“?????”太子殿下有点懵,怎么看着不像是单纯的挑拨离间呢?
“子究先生,留步!”
赶紧把吴宁拦住,“若论心思本宫远不及先生之才,何不明示?”
一边给吴老九深施一礼,一边诚然道:“还望先生赐教!”
好吧,有点礼贤下士的味道哦,太子殿下这个身份把握得还是很好的。
“这....好吧!”
吴宁又和武承嗣一起坐了回去。
“既然殿下让子究说,那子究也就不绕弯子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武承嗣闻言,大手一挥,“哪里话,尽管讲来。”
心说,你可把话说清楚,否则里面那三位还不炸锅了?就算炸锅,那也不能炸在我武承嗣脑袋顶上吧?把话说清楚,让他们找你争去,和本太子没关系。
....
另一边,吴宁略有沉吟,“若说这三务之重,太子殿下应比微臣更清楚。既有巨利可图,又关乎国朝之危。”
“同时,既可解今时之难,又是大周远景之基,遂不容有失。”
武承嗣点头,“确实。”
“然后呢?”
吴宁道:“这个人选,既要有一定的才能,同时还得是极贵极显之人。所以,可用之人其实并不多。”
武承嗣一皱眉,这都是车轱辘话,屁用没有。
沉声道:“当然是要极贵极显之人,那为何不是太平、攸宁、攸暨?我看朝中诸臣之中,也不是没有人选嘛。”
吴宁含笑摇头,“不行!”
“首先,太平公主就不行。”
“实话实说,子究虽与太平交往甚密,但说到底,她不过是一届女流,在朝中有陛下庇护也就是罢了,出得长安恐难服众。
且,她已在东北、川黔两地得利颇丰,若再占厚利,就算是为国解危也是有些过了。
所以,这次子究特与公主殿下长谈一夜,终打消了公主殿下的念想。”
“哦!!”武承嗣恍然。心说,穆子究还是穆子究,看得真的是通透啊!
确实如此,太平要是想在这里面再掺一脚,那就不是贪的问题了,那是惹祸上身。
“先生继续。”
“太平公主不入此局,那能用的,且还是太子信得过的,也就那么几人了吧?”
和武承嗣一边的,身份地位压得住的,还有谁?也就武三思、武攸宁兄弟和武载德了呗!
说到这里,吴老九压低了声音,一副为武承嗣谋事的神情,靠到他耳边。
低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武三思其人原与太子有争储之意,本不应出此重任,是要提防的。
可是,今举朝归心,大局已定,从前的一时之长短,怎么比得上‘太子贤德’之名更让各方雀跃呢?”
“!!”武承嗣心里咯噔一下,有点道理哈。
朝中关系纷杂,他又初登储位,是要给各方表个态的。
如果把武三思推上去,那昔日对手都得以重用,不显出他武承嗣心胸大度吗?
只不过,穆子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武承嗣想起来了,对哈,武三思这货当初也想争位来着,把他放出去不会是个祸害吧?
吴宁似乎是看出了武承嗣心里想什么,继续小声道:“太子殿下不必多虑!”
“梁王那时也不过是情势所驱,是时局不明之时的自保之举,并非真的就志在高远。殿下想想,那个时候,梁王若不自培势力,还能活到现在?”
“况且,后来太子得陛下圣心,他不也是第一个响应的吗?”
武承嗣点头。
穆子究分析的有道理,别人不敢说,但是武三思他还是拿得准的,这货既没贼心,也没贼胆,成不了大事。
眼神忽亮,“子究的意思是说,梁王看上去不是本宫的人,可本质上与本宫还是同姓同心的?”
“正是。”吴老九一拍桌子,朗声大喝,“遂梁王可堪大用!”
“嗯。”武承嗣被吴宁说服,“先生高见,高见啊!”
里面的武攸宁兄弟听得差点没骂娘,高见你个大头鬼啊,就高见?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最后就来一个可堪大用?
......
前厅的武承嗣可不知道,后堂那两兄弟已经冒烟儿了。心说,穆子究啊穆子究,当真是不世之才,怎么就便宜了太平那个老女人呢?这要是为他所用,那得省下多少麻烦?
“那载德呢?又是何种考虑?还望先生赐教。”
“这个嘛...”吴老九沉吟着,双手抄袖,直了直腰,却是没刻意压低声调,“这是出于长远的考虑。”
“长远考虑?”武承嗣不解,“何意啊?”
“殿下啊!”吴宁似笑非笑,“殿下已为储君,也该为将来做一做打算了。”
“这.....”
武承嗣浑身一僵,穆子究那神态分明就是有几分嫌弃和卖弄之意,让他不想深想都不行。
为将来打算?老子一当上太子就屁股的烂眼子事儿,哪有时间考虑将来?
但是,这话说的对啊,太子只是第一步,登峰造极那才是终极目标。
连忙起身,与穆子究长施一礼,“还望先生教我!”
“好吧!”吴老九长叹,“有些话本不应由子究来说,然殿下既然问到了,那微臣就多几句嘴。”
“陛下年迈,又圣体亏欠,退位让贤那是早晚的事情,太子殿下就没想过那时的情形吗?”
“这.....”这话不能接,有失稳妥,“请先生明示。”
“很简单。”
吴老九可没他那么多顾虑,直言道,“自李唐之大宗起,到今之陛下,朝中执局无外乎一个平衡。”
“不全信一人,也不专权一派。无论内外,皆有制衡之道。”
“......”武承嗣点头认同。
千古帝王心术,不就是这个制衡之道吗?
心中一惊,茫然地看着穆子究,他这是...这是提醒我?
只闻穆子究继续道:“他日太子殿下登临大宝,就算各派归心,群臣和顺,但也必行制衡之法,有自己可以仰仗的势力。”
“这个势力是谁,自不用子究多言了吧?”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武家。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武承嗣所能依仗的最大助力,当然就是武氏宗亲。
“那武氏之内呢?”吴宁突然反问,让武承嗣又是一愣。
之前,他只想和外人对抗,还真没想过武氏之内。现在细想,确有欠缺啊!
急声道:“先生的意思,我武氏之中,也要.....”
穆子究一笑,“要不要的,还要太子殿下说了算。不过,武载德是个不错的选择罢了。”
“此人近年虽多在军职,州府出官。可是,太子当比微臣更清楚,载德之才非武功一项,文治之能也属顶尖。”
“可以说,出将入相无有不能,乃日后殿下之一大助益。唯独根基尚浅,殿下当早做打算啊!”
“......”
武承嗣一时竟无话可说,穆子究想得确实是长远啊!
而且,说什么武载德文治武功,那可不是捧他,而是这人真有那个本事。
近年,武则天把武载德安排在军中供职,倒是让人轻视了他的文治之才。要知道,武载德年轻时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实打实自己考出来的。
穆子究说的对,武载德是可堪大用之才,将来对他皇位的稳固有很大助益,趁当下扶植确实应该。
这么说来,穆子究这两个安排确实是好。
但是,武攸宁和武攸暨怎么办?
武承嗣蛋疼得紧,武三思和武载德是舒服了,可那两兄弟还不得跟我急?
难办啊!
苦脸对吴宁道:“那...我那另两位兄弟,攸宁、攸暨怎么办?此番分配,恐有不公之嫌吧?”
“要不....把西部之务...交给他们?”
得,武承嗣这脑袋啊,真不适合上台面。
吴老九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他还想着把西域的好处也给占了。也不想想,那是给朝中所有臣子的,他要是还分给武家人,他这个太子能好过才怪。
吴老九暗自摇头,这特么不是棒槌是什么?要是把诺大的天下交给他,真是热闹了。
可是,这话不能说,只得耐着性子,“不可!万万不可!!”
“为什么?”
“为什么?”
武承嗣的反问,和后堂攸宁兄弟的心理活动,是一起出来的。
武承嗣是真不明白,后堂那两位是真急了。
穆子究对武载德的评价他们可是全听见了,哦,合着我们两兄弟还比不上武载德,那位是出将入相无有不能,那我们呢?活该受气呗?
“为什么?”
面对武承嗣的疑问,穆子究有点恨铁不成钢。
再次凑到武承嗣耳边,低吟道:“殿下,您可是刚得储位不久,真敢把两位贤王驱离身侧?”
“啊!?”
武承嗣一个机灵,“什...什么意思!?”
“哎呀!”吴老九再叹。
贼兮兮地继续低声道:“陛下属意太子,朝堂看上去万众归心,可是,谁又说得准,有没有什么暗潮之涌呢。”
“且李室宗亲犹在,谁又知道他们甘心不甘心。这个时候,把手中最得力的两员干将支出京去,真的明智吗?”
“这.....”
武承嗣傻眼了,光想着分赃,把这个茬子给忘了。
对啊,武攸宁、武攸暨不能出京。
穆子究说那是两员干将,可是武承嗣自己知道,那哪里是干将,那就是他的两条胳膊。没了他们在身边,真出点什么事,那就废了啊!
“殿下还不明白吗?”穆子究不管武承嗣的错愕,继续道,“之前咱们说扶植武载德,制衡的是谁啊?”
“正是攸宁、攸暨啊!将来武氏怎能一家独大?”
“可是话说回来,攸宁、攸暨当得起制衡之道,也恰恰说明必不可少。两位贤王皆属能事之才,此时外放,实属不智。”
啪!!!
吴老九此番话一出,武承嗣重重一拍额头,有如醍醐灌顶,瞬息了然。
明白了,全明白了,越是重用,当下就越要留在身边啊!
心说,这才是真正的智计谋臣,一个简单的任用,就让穆子究考虑的如此周全,滴水不漏。
佩服!佩服!!
再次起身,再次躬身大礼送上,“先生高见,承嗣受教了!”
....
“受教了?”
“受教什么啊?”
武攸宁和武攸暨都傻了。
穆子究在那儿装神弄鬼,一会儿大声,一会儿小声,一会儿听得清,一会儿听不清。最关键的,评价他们兄弟的话,正正好好是一句没听着。
“怎么就受教了?”两兄弟急的啊,抓耳挠腮,就差没冲出去问问了。
不过,不问也知道,穆子究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而且,武承嗣这个草包还让他给忽悠住了。
二人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熬到吴宁起身告辞,便迫不及待的冲出后堂。
“兄长!!这穆子究居心叵测,是何用意啊?”
还行,没直接就说,这么分配我们兄弟就翻脸了哈。
武三思倒是稳住了,低眉臊眼的往旁边一站,半个字都没说。
他之前也高兴来着,但是这事儿不能细想。
穆子究就是吴老九,他是知道的。更知道,吴宁万不会真心来给武承嗣出谋划策。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路数,有什么陷坑,就得好好斟酌了。
可是,武三思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踏踏实实当他的闷头鹌鹑准没错,只听武攸宁兄弟折腾便是。
只是,折腾得起来吗?
有些话不用说,武承嗣心里清楚,武攸宁兄弟这是没吃着肉有点心急了。
淡然一笑,“莫急,为兄怎会尽信于他!只不过,子究先生的话虽不知是何用意,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啊.....”
武攸宁一听武承嗣这么说,心都凉了。
啥意思?话外之音还真要如了穆子究的愿?
“兄长....”武攸暨此时开口了。
“兄长别忘了,这穆子究多次与兄长为难,非我同类啊!切不可听他胡言,扰乱了兄弟们的一团和气。”
武承嗣一挑眉,心说,这你就错怪了人家不是?刚刚穆子究那番话,可是半点离间之心也没有的。
开始他也觉得这是二桃三士之计,可是最后人家说得明白,不让武攸宁、武攸暨出京,那是为他们好,也是为大局着想。人家还夸你们是贤能之臣,可堪大用呢。
况且,再怎么说,武载德、武三思那也是他的人,穆子究就算有什么心眼儿,又能怎么样?总比派太平公主或者别的什么人来的可靠吧?
“两位皇弟啊!”
武承嗣心中已经认可了穆子究的人选,但有些事儿呢还是要装一装的,毕竟不让武攸宁兄弟吃肉,人家心里不舒服也是可以理解的。
遂好言道:“两位皇弟且莫不快,穆子究这么一说,本宫也只是这么一听,可还没做决定呢!”
“况且,子究说得对啊,为兄初监国政,根基尚潜,京中不能无人啊!”
“对什么啊?”武攸宁翻着白眼。
穆子究刚刚说了什么,他们压根儿就没听见。没用的听了一堆,有用的一句也没进来。
“兄长!!”二人还是不死心。
实在是这个差事太肥了,谁也不想拱手让人,还想再劝一劝武承嗣,千万不能上了穆子究的贼当。
但是....
“诶!~~”武承嗣一摆手,打断了二人的话。
“为兄心里都清楚,二位贤弟不必多言,且让为兄斟酌一夜,明日再议也不迟嘛。”
武三思在这里,有些话,他不能明说。
总不能告诉二人,留你们是因为你们的分量比武三思重,将来是要仰仗你们,而不是他武三思吧?
“好了!!”武承嗣有了定论,不容有疑,“明日各位再到东宫一聚,叫上载德。咱们有什么话,兄弟之间商量着来。”
“......”武攸宁欲言又止...
“好啦~~!”武承嗣拍拍他的肩膀,“为兄心中有数,定细细思量,不尽信穆子究。”
说着话,在武攸宁耳边低语,“明日你二人早来,我有话说。”
“......”
“......”
武攸宁、武攸暨翻着白眼,心说,你这是哄小孩呢啊?还不尽信穆子究?穆子究没来之前,赌誓发愿要提防着,结果呢?人家一进来,三两句就把你忽悠懵了。
没办法,只得先走。回去之后,两兄弟再作计较。
......
且先不说武承嗣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说武攸宁两兄弟情不情愿,反正武三思琢磨了一道儿,他也没想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武承嗣可是一直防着吴老九呢啊,那吴老九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看刚刚的意思,武承嗣还真有那个心思,把城乡改造的大任交给他武三思。
当真是怪了!
浑浑噩噩的回到梁王府,一进门就听下人禀报,说二公子武崇训从骊山回来了。
武三思一挑眉头,心说,那小子在清华宫躲了好几个月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不过,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去,把他给本王叫来!”
不多时,父子二人于书房相见。武崇训上了父子之礼,便低头站在一边,等着武三思训话。
武三思皱眉看着他,“没出息的东西,终于肯回来了!?”
武崇训瞄了一眼老爹,嘟囔道:“孩儿不躲又能怎样?”
“哼!!”武三思轻哼一声,不屑道,“你呀,难堪大用!”
说完,又觉太重,来到武崇训身前,柔声道:“武承嗣为储,总比李家人要强,爹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长宁郡王府那边都是通透之人,不会不明白。且你与那吴....那穆子究之间的交情不涉朝务,本就纯洁,你又何必躲呢?”
武崇训没说话,只闻武三思继续道:“回来...没去长宁郡王府看看?”
“没有。.”
“去看看吧!”
武三思笑叹一声,想到今日的情行,“替为父谢谢长宁郡王,就说.....这个情,我梁王府记下了。”
“啊!?”本来还没什么精神的武崇训一听老爹这么说,都傻了。
愣愣地看着武三思,“孩儿没太听懂,你让我干什么去?”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武三思一脸无奈,“我让你去吴老九那儿,替你爹谢谢他!!”
“......”
武崇训无语了,心说,爹啊,九哥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就您这个脑子,还是早点想个退路的好。
“爹,真让我去?”
“真让你去啊!”
“好吧!”武崇训败下阵来,“那我可真去了!?”
说着话,两手一背,迈起四方步往外就走,怎么看怎么不像刚进来时那么低落。
....
另一边,吴宁回到府中,正好吴启和吴黎等人在厅中闲聊。
“哟!!九哥回来了?”
吴启挑眉戏谑,好不得意。
“怎么?去东宫了?”
吴宁懒得搭理他,“去东宫了,怎么?你有意见?”
“没意见!”吴启笑的那叫一个贱。
“不过,九哥啊,别折腾了,太子殿下都要恨死你了吧?你再怎么去圆场,也是救不回来了。”
“......”吴宁没说话,恶狠狠地剜了吴启一眼,“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嘿嘿!”吴启贱笑。
“你啊,还是先处理太子那边吧!我呢,继续当我的纨绔公子。多好?何必非强人所难呢?”
把吴宁气的,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瞪着牛眼,“你很闲,是吧?”
“嘿嘿,反正比九哥要清闲。”
也难怪吴启这么瑟,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吴宁失算。这可是千载难逢之机,当然要过足了瘾才行。
“好。”吴宁咬着牙,“我让你闲!!”
“你不是闲吗?正好,去帮我赴个应酬。”
“应酬?”吴启一愣,“什么应酬?”
“吴王府的应酬。”吴宁从怀中掏出请柬。
“李千里与李父子今夜宴请故交,给咱们长宁郡王府也发了贴子。你不是闲吗?替我去吧。”
“哦。”吴启一想,也行!那爷俩都是军中人物,不像文人那么闷,赴他们的宴还算不错。
“行吧!!”吴启起身,准备回房换身袍子就去赴宴,“九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愁苦的嘛,乖乖听我的不就得了?”
说完,不等吴宁发彪,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他一走,厅中的几个兄弟却是活份起来。
吴老八摸出银钱,“开盘开盘!多押多得、少押少赔了哈!!”
“十贯!老十独赢!!”吴老七一点不客气,直接嚷嚷起来。
“我也押注十贯,老十!”老十一贼兮地看了一眼吴宁,“九哥这回啊,难喽!”
“十贯!!”罗厨子真抱出十贯钱来,“我押老九!!”
“啊??”
大伙一愣,还真有不怕输的,押老九?
“厨子,你傻了吧?”吴老八瞪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哈。”
“反悔?”罗厨子撇嘴,顺道看了一眼吴宁,“你们见他输过吗?”
“......”
“......”
“......”
“......”
大伙儿一阵无言,这话....有点吓人。
吴黎皱眉看着吴宁,“老九,你....这回能输吗?”
吴宁冷笑一声,“你说呢?”
吴黎一听,心里更没底了,试探道:“你不会还有后招吧?”
可是,不对啊,这局势翻不了了啊?
一屋兄弟都直勾勾地看着吴宁,只见他摇了摇头,“没了。”
“那就行!!”
吴老八放心了,一把将罗利那十贯大钱揽在怀里,“买定离手,不能反悔了。”
吴宁看着一群人在那里鼓噪,也是无语。
摇头出了厅中,却是直奔长宁郡王府的正门,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街角一转,闪出一翩翩公子来,大摇大摆地朝着长宁郡王府而来。
吴宁一见,登时大笑出声,“你还真来了?”
那公子也笑,到了跟前:“九哥,这可真不是我坑爹,是我爹非让我来的。”
“呃....”
吴宁愣了,看着多日未见的萌公子武崇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
“武三思让他来的?这位....还真是一点脑子都不用啊!”
武崇训长叹一声,“本来吧,这次坑爹,我心里还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这回坑的有点狠。”
“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他居然天真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趁早出京去吧!”
吴宁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安慰道:“走吧!寻个好去处,咱们不醉不归。”
“好啊!”武崇训应着,“要不...叫着裹儿?”
“这...”吴宁一窘,“还是不要了吧?”
自打他和太平公主演到一块儿去之后,李裹儿就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给她些时间吧!”
吴宁如是说着,看着武崇训,“也给你一点时间。”
“我?”武崇训一乐,却是没接话。
他确实喜欢过李裹儿,可是李裹儿的性子他最清楚,认准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包括感情。
“算了,我还是也别去招惹她为妙。”
“咱们去官宁教坊吧,我好久没见巧儿了!”
“嗯?”吴宁错愕,怎么双扯到巧儿那去了?
......
这一夜,有人心情大好,比如吴宁和武崇训,喝酒听曲儿,有美人为伴。
有人醉生梦死,比吴老十,和李千里父子,还有吴王府的一众亲朋相谈甚欢。
唯一让吴老十不太爽的,就是在宴上还预见了武载德。
他这才知道,原来武载德和李千里、李关系一直不错,甚至超越了李武两家的嫌隙。
还有人抓心挠肝彻夜未眠,比如武承嗣、武攸宁兄弟。
武承嗣是不放心,把穆子究的话翻来覆去过了无数遍,生怕有什么纰漏,着了道。
而武攸宁和武攸暨则是热锅上的蚂蚁,想着怎么才能扭转乾坤。
然而,光靠想,他们是想不出来什么的,得吴老九露出破绽才行。
而这个破绽,已经放在他们眼前了。
......
第二天一早,武攸宁兄弟急匆匆地入了东宫。也确实如武承嗣吩咐的那般,早去了一会儿。
等武三思和武载德如约而来,已经过了晌午。但让二人意外的是,太子不在东宫。
“不是说好的,一起议事的吗?”武三思心中不明,“怎么人没了?”
武载德也是纳闷儿,穆子究谏言让他去沿海之事,武载德昨夜就知道了。
为此,他还特意在李千里的宴上,连敬了穆子期三杯。
而听武三思话中的意思,太子应该还算认可穆子究的意见,这事十拿九稳了。
怎么今天一来,武承嗣不在东宫了?
“那咱们....等等?”
“算了。”武三思摇头,“还是各自回府吧!”
在这儿等着,好像他们兄弟多着急一样。
“那好吧!”武载德也只得同意,与武三思各自回府。
只是,还未进府门,调用二人出京的圣旨就到了。
二人大礼接旨,高呼万岁。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来得如此之快。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调令似乎和他们知道的也完全不一样:
武载德出知西南宣政使,兼吐蕃都护府政务官。
武三思出任凉州刺史,与林羽堂之子林晚萧互为主副,主玉门、阳关、凉州三地军政事。
“......”
这个结果,让二人愣在当场好久才接旨,之后又于府门前呆站良久。
这两位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五零四章 下一个“干”谁
世事无常,武三思听着圣旨,如坠冰窟。
怎么也想不通,昨日还是前程风光,怎么今天就......
若如圣旨所任,他得去凉州守边关。而武载德更惨,去吐蕃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放牛。
这和原本的任命,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武三思心里那个苦啊,就别提了!
.....
时间倒退回昨夜。
白日里,穆子究向武承嗣举荐的那两个人,武承嗣虽说心里打鼓,不知道穆子究这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却也没太多想。
倒是难为了武攸宁、武攸暨两兄弟,就跟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心里空捞捞的。
说起来,这哥俩儿也不容易。
当年,武老太太初得大位,对武家人重用扶持。
武承嗣、武三思得了势,不说权倾朝野也差不多了。而武攸宁、武攸暨,也是得了富贵和宠爱。
兄弟二人不但都封了王,还深得老太太宠爱,有一段时日几乎是形影不离,宠之任之。
可以说,如果抛开朝堂的权力之争不提,这哥俩是过得最舒服的。
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不知足,或者说,到了他们这个高度,不得不为以后着想。
老太太在,他们风光。可是,老太太万一哪天不在了呢?万一继任的是李家人呢?
二人不得不想好退路。
所以,当武承嗣欲行逼宫之举的时候,兄弟俩儿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武则天,选择站在武承嗣一边。
算不上凉薄,但也绝对不算光彩。
本想打算的好好的,武承嗣事成,哥俩儿都属功臣,将来少不得重用,富贵荣华起码还能再续一朝。
可是,穆子究今天却是把他们二人心里最后的一点指望都给挖空了。
如今钱荒,举国之政居然用了武三思和武载德,独把二人撇开。
哥俩能顺气吗?难道任由武三思和武载德把他们的东西都抢走?
可是,不顺气又能怎样?老太太急于平定时局,用人甚急。
而白天听武承嗣的意思也是颇有认同,二人就算想翻都翻不过来。
“穆子究太狠了!”
武攸宁暴躁的在府中叫嚷:“根本不给咱们兄弟反应的时间啊!”
“是啊!”武攸暨同样愁眉不展,“最迟后天,这两个任缺就得定下,我们根本没机会让太子转变心意。”
“可是....”武攸宁还是想不通。
“可是为什么呢?穆子究不用他的人,偏偏把这两个人捧了上去,他图的是什么?”
武攸暨摇头,“想不通。想得通他就不是穆子究了!”
“直娘贼!”武攸宁大骂。
可是骂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这个时候,光靠他们二人的脑袋想扭转乾坤,是不太可能的了。除非老天开眼,穆子究有什么破绽让他们抓个正着。
但是,怎么可能呢?吴老九要是有破绽让他们抓住,那他就不是吴老九了。
除非....
除非这个破绽是吴宁故意漏出来的。
....
正当二人愁眉不展之时,府中仆使告罪而入。
“启禀两位王爷,刚刚成王派人送信来,说是今夜凤来楼之宴,因另有它事,改在下个月了。”
武攸宁一听,更是烦躁,“现在哪还有心思赴他的宴!?滚滚滚!!”
家仆一缩脖子,也不知道自家王爷哪来的火气,灰溜溜的就要下去。
“且慢!”却是被武攸暨给叫住了。
只见他眉头深锁,对家仆问道:“成王府来的人说没说是什么要事?”
家仆茫然,“回千乘郡王的话,这倒没说。”
“怎么了?”武攸宁看着武攸暨,“有何不妥吗?”
武攸暨道:“兄长不觉奇怪吗?今日在皇城遇见,李千里还对咱们兄弟连连道贺,直言穆子究三策由太子督办,对我兄弟二人必有依仗。说不定明日旨意下来,就要出京办事了。”
“对啊!”武攸宁一下反应过来,“今晚这个宴,就是他提出来,明为饮宴,实则是为我兄弟送行。怎么就改期了呢?”
“而且,还是下个月!?他怎么知道下个月咱们还在长安?”
武攸宁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瞪圆眼睛,“难道...李千里知道这差使落到了别人身上?所以也不用给咱们兄弟送行了?”
“还不止!”武攸暨断然道,“他就算知道差事和咱们兄弟没关系了,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出于人情世故,这一宴他也该请!”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感蹊跷。
转头对家仆吩咐道:“去,派人暗中查一查,成王今晚到底有什么事?”
家仆称诺,转身下去了。
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出去打听的人回转。
“禀两位王爷,成王殿下今晚是请了别人,所以才改了咱们府上的期。”
“好你个李千里!!!”武攸宁一听就炸了。
真是人未走茶先凉哈,老子刚失势,你李千里就变了脸色改请了别人,能不能再势力一点?
武攸暨倒是没武攸宁那么暴躁,冷然问向家仆:“成王请的是什么人?”
“回王爷,请的是礼部侍郎穆子期,还有....还有...还有武载德。”
“什么!?”
哥俩儿腾的就站了起来,惊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这还没完,家仆头也不敢抬地又报出一句,“小的...小的还有一事禀报。”
“说!”
“刚刚路过教坊,里面甚是热闹,听说是.....是长宁郡王包了场子。梁王世子武崇训回城了,长宁郡王特意为他接风的。”
“......”
“......”
砰的一声,二人砸回座位,眼中满是释然。
全明白了...全明白了!!
“就说穆子究为什么把这肥差给了武载德和武三思,原来症结在此。”
武攸宁大吼:“他们早有联络!!”
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
穆子期陪着武载德,而穆子究和武三思那个纨绔公子的关系早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二人能得到穆子究的举荐,说不得背地里使了什么力气呢!
至于,李千里怎么还掺和进来了...
更不用说了,因为李千里与武载德早就有交情,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武载德能得到这好差事,应该就是李千里给牵的线搭的桥。
“唉!”武攸宁长叹一声,看着武攸暨,“咱们还是失算了啊!”
这样看来,这一阵输的不冤。
他们兄弟还坐等着太子重用,殊不知人家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在穆子究那里埋下扣子了。
......
“攸暨啊!”武攸宁苦脸长叹,“看来,咱们兄弟下次也要多长个心眼了啊!”
“下次?”武攸暨恨的牙根直痒,“我让他这次就过不去!”
“嗯?”武攸宁一愣,“什么意思?”
“哼!”武攸暨冷笑着,“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只求了穆子究办事,而不是已经背叛太子,倒向穆子究了。”
“倒....”武攸宁愣了。
“这...这不太可能吧?那二人说再怎么说也是咱武家人。再说了,背叛太子,倒向穆子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武攸暨闻言,依旧皮笑肉不笑。
“有什么好处?那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至于....可不可能?只要太子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
武攸宁沉默了,武攸暨的言下之意他已经全明白了。
现在是太子监国,太子独揽大权,不管武三思、武载德和穆子究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太子武承嗣认为他们有关系,认为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人了......
那么,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太子不是。
“来得及吗?”武攸宁疑声发问。
“有什么来不及的?”
武攸暨眼眸之中现出疯狂,“只要让太子相信这二人已然背叛,那就算穆子究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枉然。”
武攸宁听罢,犹豫都没犹豫,“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于是,武载德与李千里、穆子期同宴,武崇训则是和穆子究在教坊喝得天昏地暗的消息,当夜就传到了东宫武承嗣的耳朵里。
这下可好,轮到武承嗣睡不着觉了。
这未免太巧了吧?穆子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一早,武攸宁、武攸暨依约与武承嗣相见。
只见太子殿下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就出来了,二人暗自一笑,心知已然见效。
当下不再迟疑,在一旁添油加醋,生生把武三思和武载德说成了穆子究的人。
而穆子究此次,表面看是不用自己人,实则已经把武三车和武载德当成了自己人。
反正是怎么让武承嗣生疑就怎么说,力图将武三思和武载德的这趟肥差给搅黄。
只是,哥俩没想到的是,武承嗣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多疑,更加凉薄,甚至更加的小心眼。
在武承嗣的心里是容不得半点背叛的,一但让他相信武三思和武载德已经背叛,那么之前二人做过什么,帮过他多少,就都不重要了。
往死里弄,不但这趟肥差已经和武三思、武载德无缘,武承嗣还要彻底将他们连根拔起,以震慑宵小。
武三思做梦也想不到,只是让儿子与吴老九见了一面,就招来这么大的祸端。
......
长宁郡王府。
吴启吴大公子揉着后脑勺,咬牙切齿,“哎呀呀,我这个脑子啊!”
看着高座无忧的吴宁,心说,你特么怎么步步都是坑啊?让人防不胜防。
本来想得挺美,打算看吴老九的笑话。可是,万万没想到,只一夜之间,武承嗣那边自己窝里斗上了。
而最最让吴启无法接受的是:他这回明显是想坑吴宁,结果却是,吴宁借他的手,把武载德搞掉的。
要是他不去赴那个宴,可能就没后面这些事儿了。
心里不服气,“武承嗣特么的是不是傻啊?就这么轻易就钻套里去了!?”
吴宁斜了他一眼,“因为他天性如此。”
整件事情,其实吴老九能坐的事儿很少,最多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关键,还是看武家兄弟是不是一条心,武承嗣自己如何判断。
“说白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们自己要是铁板一块,我使再多手段,也是枉然。”
吴启:“......”
他还是顺不过那口气,太丢人了!
“不是,我还是想不通!!”
吴启甩着膀子,“特么武三思不聪明,这个时候还让萌公子自己送上门来,这怪不得别人。”
“但是,武载德.....武载德不是棒槌吧?”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就不知道防一手?就不知道避嫌?明知道我要去赴宴,他还敢去?”
在吴启看来,武家的那些人,武攸宁、武攸暨只是表面才情,自诩高明;武三思脑子真不行;武承嗣则是多疑善嫉,难堪大事。
唯独入眼的,就是武载德。
别看这位现在是武职,可人家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文治武功内外兼修,在朝中交际方面也是八面玲珑。
与成王李千里是近交,和卢嵩之那些世家走的也近。连狄仁杰、岑长倩这种老臣,也说不出他半个不字。
自己本身又是拥立太子的功臣,可以说是八面玲珑,稳如老狗。
你要说武载德做事不过脑子,打死吴启他也是不信的。
就这种角色,怎么就栽在这么点小事上了呢?
“这说不通啊?”吴启挠头,“你怎么就知道武载德一定会赴这个宴呢?”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你说的没错,武载德确实不是一般人物。而且,他远比你想象的要精明得更多。”
“哦?”吴启更是生疑,“到底怎么回事?”
只闻吴宁道:“他精明就精明在,他和武三思不同。”
“武三思是不知道有坑,而他......”
吴宁严肃起来,“而他却是明知是坑,自己故意跳进来的。”
“啊!?”吴启更不懂了,“几个意思啊?”
“很简单。”
吴宁站了起来,踱步走向厅门外。
看着府中景致,悠然道:“武载德这个人...很冷静。”
“当初随武承嗣逼宫,助他拿下太子之位,那是不得已之举。”
“因为除了武家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继承大位,那武氏一族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不得不拥立武承嗣。这一点,和武三思很像。”
“即便心里千般不认可,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拥立之后.....”
吴宁转过头,“拥立之后,他的心境却和别人不一样了。”
“武三思还抱有幻想,但武载德很清楚他的处境。”
“武承嗣、武攸宁兄弟、武三思都是各怀心思,兄弟阋墙再所难免。与其继续留在长安陷入无休止的内斗,还不如自己出点纰漏,躲出去独善其身。”
吴启:“......”
吴启听的有点懵,“所以...他故意去赴宴,故意跑路了?”
“正是!”
“靠!!!”
吴启忍不住大骂,“这特么算什么事儿?”
越想越气,嚷嚷道:“特么武承嗣就活该让你玩死!这还没怎么着呢,自己人先斗起来了,能好才怪!”
“哈哈哈哈!!”吴宁哈哈大笑,“何止武承嗣在内斗,不都在内斗吗?”
“都在内斗?”吴启皱眉,“还有谁斗起来了?”
只见吴宁似笑非笑,“你不知道?”
靠近吴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启,“还不明白?”
“啊?”吴启愣了,“你,你是说....咱俩?”
“那你以为我说谁呢?”
吴宁瞬间变脸,点着吴启的额头,“他娘的,老子还没找你算帐呢!”
“人家武承嗣起码还是当上太子之后才开始内斗的,你倒倒好,还没怎么着呢,你个熊玩意就开始算计我!?”
“嘿嘿。”吴启心虚地笑着,“你看看,怎么还当真了呢?咱们兄弟...哪能啊?都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也不行!”吴宁面目狰狞,“看看武承嗣....”
只这一场,武承嗣身边四个亲近之人,武三思、武载德被挤走了,马上武攸宁和武攸暨也得偿所愿出京办差,武承嗣这个太子一下子就成了光杆儿司令。
“这就是内斗!这就是兄弟阋墙!老十我告诉你....”
吴宁无比凝重地看着吴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咱们兄弟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哦。”吴启闷头应着,心说,这次....真的玩过了?
“九哥放心,不敢了。”
“嗯。”吴老九点头,“还有你们!!”
猛的回头瞪向角落,只见吴老八、老十一他们几个憨货攒成一个圈,罗厨子正抱着一堆铜钱在那儿数呢,都笑出了猪声。
“以后再敢拿这种事来赌,别怪我不可客!!”
“哦...”
“哦....”
“哦...”
兄弟几个一缩脖子,灰溜溜的想跑。
吴老八一边走,一边盯着罗厨子怀里的钱,“听见没有,老九说不让赌,把钱还我!”
....
下午的时候,武崇训又来了长宁郡王府。
不等仆使引入,吴宁便自己迎了出去。
对于武三思远调凉州的事儿,其实吴宁还是心存歉意的。
“你爹...没事吧?”
吴宁发问,只见武崇训苦笑一声,“怎会没事儿?把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
“不过......”武崇训话锋一转,“这是好事!”
大剌剌地坐在厅中,“我一直都说,我家那个爹啊,没你们脑子好使,留在这事非之地,不定哪天就招来大祸。还不如到凉州去,什么麻烦也惹不着,来得安稳。”
吴宁点头,这是早就想好的。
其实,昨夜就算武三思不让萌公子上门,武崇训自己也会来。
他挑这个时机从华清宫回城,就是专门来坑爹的。
要知道,武崇训一想到他爹和武承嗣那帮人混在一块,就心惊肉跳,他这次和吴老九可谓是一拍即合。
“只不过.....”
吴宁看着武崇训,“只不过,梁王要是知道是你出卖了他,少不得要恨上你这个儿子了吧?”
“恨吧!”武崇训倒是没当回事。
“恨我总比不明不白地倒在那几个人手里,要强得多。”
“况且....”武崇训抬起头,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况且,就算梁王走了,可是谁敢说梁王府就倒了呢!?”
“不是还有我呢!?”
“......”
吴宁怔怔的看着武崇训,渐渐露出笑容。
“确实,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有些人,要倒霉了。”
萌公子是长的萌,但是论心智,吴宁觉得,至少朝中的这些人少有比他想得明白,看得通透的。
要是武崇训把心思从卖萌转到朝堂,那还真没有几个能玩得过他的。
“呵....”
想着想着,吴宁笑出了声儿,嘟囔道:“梁王走了,梁王世子也不用再装傻卖萌了。”
“这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武崇训一乐,“别人亏了赚了我不清楚,反正你是赚了。”
“我?”吴宁玩味,“你就那么信得过我?把宝压在我身上了?”
“唉!!”武崇训装模作样地一叹,“不信也不行啊,谁让咱上了贼船呢?”
往吴宁身边一靠,“说说吧,武承嗣那老家伙只是表面光,你下一步要怎么弄他?”
吴宁一笑,淡然道:“我没打算接着弄他。”
“为什么?”
“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且在上面供着吧!”
“那你下一步要干什么?”
吴宁乐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武崇训一听,不干了,“我说吴老九,不仗义了哈!”
一脸委屈,“本公子也帮了你不少忙了吧?这点信任都没有?”
吴宁:“那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萌公子眼珠子一转,“那裹儿呢!?”
“你抢了本公子心仪的裹儿,害得本公子不敢出来见人,在华清宫躲了那么长时间。”
“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吴宁无语,“说明白点,我可没抢。再说了,就算真因为我,那我更不能信任你了,这可是夺妻之恨啊!”
武崇训没话说了,无赖道:“你说不说?”
“不说!”
“不说是吧?走了!!”萌公子气急败坏地调头就走。
把吴宁弄的一愣,“你干嘛去?”
“教坊里喝酒找乐子去!!”
“回来!!”
吴宁叫住他,“你能不能别没事儿就往巧儿那儿跑?”
“那没办法。”萌公子梗着脖子,“你抢了裹儿,还不让你妹子给本公子一些安慰了?”
“行行行。”吴宁无语了,“回来,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这就对了嘛!”武崇训大乐,转身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快说说,你这龌龊心思,这回要用在哪!?”
吴宁正色,“首要还是先解决钱荒的问题。”
萌公子撇嘴,“不对,重说!”
钱荒的事儿肯定重要,但以吴老九的本事,这算不得大事儿,他心里肯定还有别的歪心思。
趴在桌案上,给吴宁分析了起来:
“现在太子没了左右手,正是打掉他的时机...”
“可是,你却说不动他。那剩下的,值得你出手的人也不多了。”
“一个是李贤。他虽然现在没什么显露,但是太子在朝中少了武家支柱,李贤必定势起,不得不防。”
“还有就是...李旦。”
“他虽说没李贤那么张扬,但我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除了这两个人,那个跑脱的肖老道,你应该也要查查。这个人是个隐患,不定什么时候跳出来就是个麻烦,必须要弄清他的底细。”
“起码要知道,他为什么做下这些?”
抬头看着吴宁,“我说的对吗?”
吴宁苦笑,这哪是武崇训在猜,分明就是在给吴宁出主意,怕他落下什么。
缓缓摇头,“都不是。”
“那是谁?”
只闻吴宁道出一个武崇训完全想不到的名字。
“李隆基。”
“李隆基?”武崇训有点傻眼。
吴宁一笑,“怎么?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
呆呆地坐了回去,武崇训若有所思,“我想到了他是个威胁,可我没想到,他在你心里的位置那么高,甚至高过了他爹李旦。”
吴宁听完,暗暗点头,萌公子在吴老九心中的地位又高了一个台阶。
说句心里话,现在李家是朝中势力最小的一支,武崇训可以通过日后太子党会弱,进而分析出要提防李贤、李旦。
这说明,他对朝局下一步的走向看得很明白,这非常的不容易。
可是,如果他还能想到李隆基是个威胁,那可就不是看一步的问题了。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时局呢?
这件事有一个前提,就是:
现在虽然是太子监国,可是通过钱荒这件事,武老太太强势介入,执掌大局。这可以看出一个问题,表面上,武承嗣是逼宫得手,可实际上,大周朝的运势还是掌握在武则天手里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老太太从台前退到了幕后,真正说了算的,却还是武则天。
或者说,武承嗣逼宫得手,根本就是老太太默许的。
不明真相的会认为,老太太别无选择,她必须传位武家才能保住一些东西。
所以顺水推舟,干脆让武承嗣上去了。
可是明白道理的,却知道没那么简单,比如吴宁和武崇训。
在他们看来,不管老太太是想把皇位给吴启也好,还是吴宁也罢,都不会是武承嗣。
而选择吴启、吴宁的原因,更不是什么亲情,而是别无选择。
没办法,鹤立鸡群,和她那些不成器的子侄相比,吴宁、吴启都比他们强太多了。
从心理上来说,吴宁、吴启是外面来的,没参与过这几十年朝中的钩心斗角,再加上老太太喜欢这两个人。
但是,喜欢是一个很抽象的感觉,老太太可以喜欢这两个孩子,她也可以喜欢别的孩子。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皇位之争的味道就全变了。
就变成了,谁得老太太喜欢,谁就有希望往上走一步。
事实上,在原本历史中,武则天最后能选择把江山还给李家,除了狄仁杰等一众老臣的努力,“喜欢”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她立李显为太子,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儿子虽说愚蠢,但却一辈子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就算最后也是政变才上的位,但是对她这个当娘的,还有武家,没有赶尽杀绝。
而李隆基能在李显、李旦之后彻底掌握权柄,这和武则天在世时对他的独宠是分不开的。
.....
回到问题的开始。
现在武承嗣在朝中孤立,虽然是太子,也监着国,但是在老太太那儿他已经彻底没戏了。
而之所以认定了吴启或者吴宁,那是因为没选择。
可是,要是有人趁虚而入呢?
武承嗣的弱势,必然结果就是某些人会趁这个机会得到老太太的喜欢。哪怕是改观,也可以动摇武承嗣的太子之位。
至于这个人是谁,武崇训已经说了,李贤、李旦都有可能。
但是,也仅仅是有可能。
因为这两个人在老太太心中的形象已经固定了,不太可能翻转。
真正能反转的,应该是新人,一些从前并不显露,但是突然在老太太身边得势的人。
只要这些人崭露头角,让老太太知道身边并不是没有贤才就够了。
至少能让武则天明白,她的选项不一定只有吴启和吴宁。
而这个人,应该出在李武两家的小辈身上。
比如....武崇训。
比如...李隆基。
其实,武崇训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城,且要一改以往,时机是抓的非常之准的。
吴宁之前逗他说信不过他,也是因为这个,可谓半真半假。
可是后来能坐来下和萌公子继续深聊,则是吴宁突然想起他上午和吴启说的话,兄弟阋墙!
真的不能干兄弟阋墙的蠢事,内耗太大。
他当武崇训是兄弟的,至于李隆基....
萌公子琢磨了一会儿,“这个人吧,我也琢磨过他。城府很深,心思慎密,是个人物。”
“但是......”
但是李隆基也好,他武崇训也好,借机上位都不过就是一种可能。
有机会,但相对大局来说,机会还是很渺茫的。
“不至于吧?把他放在第一位,有些小题大作了。”
“呵呵。”吴老九干笑一声。
心说,兄弟,听我的吧,准没错!
李武两家为了一个皇位争斗了几十年,死了无数人,那小小子才是特么的最后赢家啊!
......
第五零五章 连环坑
李隆基,相王李旦第三子。
吴宁对他极是看重,一来,是老九知道一些武崇训不知道的内幕;二来,则就是对历史的认知了。
这小子算是从李武两家的刀山火海里杀出来,最后连步步为营的太平公主都栽在他手里,可见一斑。
此时,吴宁有些意外的看着武崇训。
按理来说,李隆基现在只有十六岁,尚在伏蜇之时,萌公子不重视这个人才是正常,可他却已经意识到李隆基的潜在危险,倒是新鲜了。
“咱们先不说李隆基在我这里为什么重要,倒是...你是怎么看出他不简单的呢?”
吴宁玩味着,反问武崇训。
只见萌公子一撇嘴,有几分瑟道:“这不是很明显吗?能在老奶奶那儿得到宠爱的孙辈可不多。”
“我算一个,而最得老奶奶喜欢的,却是他李隆基!”
“你想想看,本公子这么乖巧,心眼儿这么多,都比不上他李隆基,他要是个简单人物才怪!!”
“......”吴宁一阵无语。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妒忌呢?
不过,萌公子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想入老奶奶的法眼,确实不容易。
可不是光会卖萌就行的,还必需得有些让老奶奶认可的过人之处。
且李家人,不论是李旦也好,李显也罢,因为老太太姓武的关系,也就近两年才重新拿回一点皇室的尊严,以往都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李隆基能跳出李武两家的约束,还能得到老太太的赏识,那就更不容易了。
....
此时,武崇训沉吟着,良久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盯上他。不过,想动他,不太容易。”
直视吴宁,“尤其是现在!”
现在的时局,虽是武承嗣监国,看似武家胜出,可是老奶奶心思暧昧,看样子还是想把帝位给吴宁。
如果在这个时候,吴宁把矛头对准了李家人,无疑在老太太那里是减分的。
怎么着?我还没死呢,你就一边算计武家,一边算计李家?那将来她不在了,李武两家还能有活人吗?
武崇训好心提醒:“九哥,要不就算了,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大威胁,先放放吧!”
不想,吴宁摇头,“放不了!于公于私,他都惹上咱们了。”
“啊?”武崇训不解,“他惹咱们?不能吧?”
没听说李隆基和吴老九有什么过节啊?
面皮抽抽,“他得多想不开,敢来惹你啊?”
吴宁道,“他倒没惹我。不过,惹了我的朋友。”
武崇训追问:“谁啊?”
只见吴宁一笑,“重润的事,是他背后推的手。”
“什么!?”
武崇训整个人呆在当场,一阵心惊肉跳。
“李重润的事儿....是,是是他!?”
.....
李重润,也就是李显的长子。小的时候,和李裹儿一起,与吴宁、吴启他们泡在一起的那个李重润。
不说和吴宁他们亲如兄弟,可也算是交情非浅了。
但是,如果吴宁今天不提的话,可能连武崇训都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原因很简单,李重润刚随李显回京不久就出了一次大事儿,之后被李显幽禁在府中,再也没放出来过。
以至于吴宁入京两三年了,一直没和李重润见过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年,李显一家从房州回京,算是一朝显贵,家中的几个孩子,李裹儿、李重润、李重俊等也算是从苦难中得以解脱,一时欢脱,在京中玩疯了。
像是李裹儿现在的脾气,也正是那时惯出来的。
可是,李裹儿只能算是顽皮,最多干点纵马于市、仗势欺人的小把戏,没触碰什么禁忌。
但李重润就不行了,一回京就整日花天酒地,不思上进。且到处宣扬,他爹李显马上就要封皇太子了,他做为长子长孙,将来就是皇太孙,以后还要继承大位的。
更是每天引朋唤友,招摇过市。
这事当时在神者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老奶奶耳朵里。
你想想,武则天听了能高兴吗?
还是那句话,老奶奶可还在呢,还是大周的女皇,你一个李唐的宗室,天天说要做老太太的位子,不宰了你,算是仁慈了。
于是,老太太亲自下旨,把李重润叫到宫里一顿臭骂,罚其在府中思罪三月。
虽然只有三个月,可是把李显吓了个半死,他可是刚从悬崖边儿上逃回来的人啊!
干脆,也别三月了,直接把李重润幽禁,从此不得再出府门,更不能再见什么狐朋狗友。
其实呢,很多知悉内情的人都明白,李重润可没有坊间传的那般不堪。他比李裹儿还要收敛,什么引朋唤友、大嘴胡说,更是没影儿的事儿。
也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传去,就传成了那个样子,甚至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只能说,李重润倒霉。
这事儿武崇训也想过,也觉得蹊跷,可他最多把这事儿往武承嗣、武攸宁兄弟身上靠一靠,是绝想不到,那些风传会是李隆基使的手段。
“不是,他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构陷重润呢?”
吴宁摊手,“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小辈之中,能得陛下恩宠,又极有能力的,除了你和他,就只有重润了。”
“你爹是武三思,他动不了,也不敢动。但重润不一样,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靠!!”
萌公子直接爆了粗口,满脸惊骇。
“那时...那时的李隆基...可只有十二三岁啊!要真是他干的,那也太可怕了吧!?”
“呵呵。”
吴宁干笑,心说,他要是不可怕,将来也不会把李武两家有点威胁的都一一干掉,自己当了皇帝了。
“可是.....”武崇训皱着眉,“就算是他干的,你现在动他也不是时机啊,除非....”
眼神放亮地看向吴宁,“除非九哥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见吴宁含笑点头,承认早有计划,武崇训登时释然,“干他!那就干他!!”
“奶奶的,敢动裹儿妹子的兄长,还留着他做甚?”
一屁股挪到吴宁身边,“说说,你有什么好法子办他?告诉本公子,本公子替你出手。”
吴宁看着他,心说,这货变得倒快。
“办法很简单,让他自己露出马脚,不用你出手。”
“而且.....而且你萌公子是有大智慧的人,这等小事让你去做,岂不是大才小用?”
“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
“嗯?”
武崇训皱眉,“吴老九夸我了?还说我有大智慧?特么他一个心眼儿比蜂窝还密实的妖孽,说别人有大智慧!?”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得荒呢?
心说不妙,“什,什么任务?”
吴宁也不扭捏,“帮我去一趟荆湖一带。”
“去干嘛?”
“去找一个人?”
“找人?你们长路镖局手眼通天,让我去找人?”
“这个人比较特殊,我的人一出去就会被盯上,你去不会引人注意。”
“谁啊?”
只见吴宁凝重道:“我四伯....吴长路!”
....
吴长路还活着,而且杀了武延秀,这件事前一段时间在京城震动极大,对吴宁、吴启等人的震动也是极大的。
吴宁甚至让孟道长亲自跑了一趟,可惜等孟苍生到的时候,吴长路已经走了,不知所踪。
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
按理来说,吴长路就算不在都老峰,以长路镖局的耳目,那么大一帮人也不可能找不到行踪。
除非是,吴长路刻意地避开了长路镖局。
但是,这又说不通。
他怎么可能避开吴家人?
况且,吴长路这么多年不和吴宁联系,说明他根本不知道长路镖局是吴家人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避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诱使吴长路他们避开长路镖局。
而孟苍生在都老峰附近的苗寨,也印证了这一点。
就在吴长路等人离开都老峰远遁了前一天,曾经有一个道士路过苗寨,上了都老峰。
这使得吴宁第一反应就是肖老道。
是肖老道去把吴长路等人接走了,这才使他找不到人。
“你让我去找你四伯?”
武崇训有点牙疼,这个弯子绕的有点大了吧?
“对!就是你!”吴宁肯定点头。
“长路镖局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吴家人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对面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我只能找一个信得过的外人去帮我办这件事。”
“......”
萌公子听完,揉着眉心,作痛苦状,“我说吴老九,你特么早就算计好的吧?”
“利用我,把我爹支出京。然后本公子就能踏踏实实的给你卖命,去帮你办吴家当年的案子。”
吴宁闻言笑骂:“废什么话,就说去还是不去!?”
“去!干嘛不去!”
萌公子吐槽归吐槽,但答应的也快,这是他现在最好的去处。
武三思刚发配到凉州,他现在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如出去散散心,顺道帮吴老九把事儿办了,证明自己可不是只会卖萌的公子哥。
况且......
武崇训眼珠子一转,“我去可以,但你得派个人陪我一起去!”
吴宁无语,登时拔高声调,“派个人我还用你去干什么!?不是说了吗,我的人一出去......”
“你先别急。”萌公子劝着。
“第一,你四伯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怎么找?”
“第二,就算我找着了,我是武三思的儿子,说破大天,你四伯能信得过我吗?那还不大仇得见,直接把本公子咔嚓了?”
“第三,我要的这个人,肯定不会引起外人注意,万无一失。”
吴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哈!
“那你要谁啊?”
“嘿嘿。”萌公子一乐,“吴巧儿!”
“嘎!?”
吴宁差点没噎死,他特么还真会选。
眯缝着眸子看了武崇训老半天,心说,这货什么意思?怎么还惦记起咱妹子来了?
况且,巧儿真的能不引起注意吗?不见得吧?
但转念一想,其实让武崇训去也不是十分周全,他这么大的身份跑到荆湖去,本身就有点招摇。
算了!
吴宁一咬牙,给!!
不过....
暗自阴笑,“行,就让巧儿与你同行!”
“不过,我妹子和你上路我不放心,索幸再给你一个人,护你们周全。”
武崇训一愣,他没想到吴老九答应得这么利索,“谁啊?”
“呵呵,虎子。”
“虎....”
武崇训登时傻眼,就那护妹狂魔?
萌公子苦着脸,“九哥....要不我还是帮你琢磨琢磨李隆基吧.....”
“李隆基?”吴宁笑着起身,“李隆基你就别操心了。”
走到武崇训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四伯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要往厅外走。
“唉唉?唉!!?”萌公子急了,“别走啊,咱这还没说完呢!”
“你等会儿!”把吴宁拦住,“你跟重润都好到这个份上了吗?为了帮他出头,非要整李隆基?”
在武崇训看来,这有点过了。
要知道,就算当年在房州是旧识,可是这么多年没见了,早就物是人非。
况且,吴宁进京之后也没提过,更没见过李重润。
怎么就那么仗义,非帮他出头呢?
“呵呵。”吴宁一笑,“还记得宋之问吗?”
“记得啊!”萌公子呆呆点头,“不是让你给弄死了吗?”
吴宁道:“你知道宋之问是怎么和我结下梁子的吗?”
“不知道。”
“当年在房州,就是重润和我一起把宋之问一顿爆锤。”吴宁面有追忆,“他打起架来....像个疯子!”
“去!!”
武崇训无语,万没想到,他们小时候还有这样的过往。
“那我更不能走了。等你们爆锤李隆基的时候,本公子也得在!”
“将来提及,也有一起锤过谁谁谁的说辞不是?”
“滚!”吴宁笑骂,“老老实实办你的事儿去吧!”
“哦,对了....”吴宁走到门口,“怎么把巧儿从官宁坊弄出来,得你自己想办法。”
“我......”武崇训一时语塞,终道,“好办!!”
“嗯。”吴老九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出了长宁郡王府。
.....
吴宁出府,拐了个弯儿,没走几步就是楚王府,也就是李显的府宅。
在门前站定,抬头看了看门额,“劳烦通传,长宁郡王...穆子究求见!”
迎门差役一听,是朝中红人长宁郡王,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入府禀告。
没过多时,楚王李显、王妃韦氏亲自出门相迎,把吴宁迎到了府中。
“哎呀呀,什么风把长宁郡王吹到小王门内了?”
韦王妃亦是在旁附和,“若没记错,子究入京近三年,还是第一次登楚王府的门呢!来前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咱们也好早做准备不是?”
满脸笑意,柔声猜测,“这是....来看裹儿的吧?”
“这丫头,平时胡闹惯了,怕是又惹子究嫌弃了呢,子究莫与她一般见识!”
李显听闻,虽面上依旧喜笑颜开,可是心里却对王妃之言有所不快。
现在谁不知道,穆子究与太平不清不楚,韦氏这般说辞全然不顾,就好像....好像恨不得把裹儿也推到穆子究怀里似的。
吴宁自然也听出韦氏的用意,却假装不懂,笑对夫妇二人道:“殿下、王妃见外了!”
“其实早就该登门拜请,只是重担压身,无暇前来。”
“是是是是....”韦氏连连点头,“子究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陛下多有倚重,抽不开身也是应当。”
又道:“我这就去把裹儿叫来,与子究一聚。有什么话啊,子究当面骂她便是。”
说完,真的要自己亲自去叫李裹儿。
吴宁忙道:“王妃莫急!子究此来,其实....并不是见裹儿。”
夫妻二人一怔,全都僵在当场,“那子究这是.....”
李显脸色一下就白了,“是不是母皇有什么吩咐?”
他这是吓出毛病来了,生怕有什么祸事从天而降。
吴宁暗笑摇头,“非是陛下,而是子究想见一见重润公子,不知可否?”
“重润!?”
二人更愣,“好端端的,见重润做甚?”
前几年李重润那个事儿,夫妇二人现在可还是心有余悸的。
“楚王莫急。”吴宁劝解,“直说吧,重润公子在府中思过已余三年,陛下觉得都是自家子孙,再大的过错也当是改了。”
“日前与子究讲过,此国朝用人之季,重润赋闲在府,反而是罪过。让我来问问重润公子,可还有为朝效命之心?”
“啊!?”
两夫妇听闻缘由,一阵狂喜。
先是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又是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陛下隆恩,我们这些做子孙的又怎会不知感孝!?”
“来来来!”李显、韦氏连忙引路,“子究这边请,小王这就带你去看重润。”
一行三人,连仆使都没带,直奔后园李重润居所。
等到了地方,吴宁这才恍然,终于知道为什么不是把李重润叫过来,而是直接带他来。
这是让他看看,李重润是真的闭门思过啊!
准确地说,都不能叫思过,而是特么坐牢一样。
李重润现在,就住在后园一处偏僻平宅,院中一个使女丫鬟都看不见,又绝少装饰点缀,甚至院门都是锁着的。
平日里除了送食,一概不开。
李重润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被整整锁了三年。
吴宁心说,李显啊李显,这得把你吓成什么样儿?你才能对自己亲儿子下这么狠的手啊?
李重润看到吴宁也是一愣,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装作不认识,等着李显引荐。
而两方见礼之后,李显夫妇又迫不及待地把吴宁的来意与李重润说了一遍。
之后,便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大有看着两人详谈的架势。
此时,吴宁没法说什么,李重润却是苦笑着连连给李显使眼色。
见父亲大人视而不见,只得明说,“父亲大人,长宁郡王来府一趟,您看是不是该准备....”
“准备一宴?”
“哦哦哦!!”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两公母哪里还呆得下去,只得恍然点头,“你看这事儿弄的,小王这就去准备!”
“对对!!”韦氏也道,“我去看看裹儿在做甚,一会儿叫来与子究相见!”
她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这事儿。
又是赢得了李显不喜的白眼。
二人退出李重润的宅院,李显终忍不住,不悦道:“你这妇人,好不懂事,总提什么裹儿做甚!?”
“他穆子究现在是太平的面首,传将出去,让太平不喜且不多说,这姑侄二人争一个男人,让本王的脸面往哪搁!?”
“我不懂事!?”韦氏一改之前的贤惠模样,“你个温吞蔫货懂什么!?”
“穆子究如今权势滔天,武承嗣专权都没能动他分毫。又如此年轻,将来老太太一走,还不知道他在朝中能红火多少年呢!”
“裹儿要是招了这么一个驸马,那不管谁干皇帝,咱家就都有了着落。”
“且此人多智多谋,若得他相助,这个皇位你来坐也不是不可能!!”
怒瞪杏眼:“什么太平!?那个小寡妇人老色衰的,比得上咱家裹儿?”
“再说了,就算姑侄争一个男人又怎么了?只要这个男人能帮咱们,别说是争,就是都睡了,又能怎样?你们老李家这种事干的少了!?”
“你......”李显气的不轻,可又无从反驳,“怎么越说越不像话!?”
“什么叫本宫不像话!?”韦氏气势更盛。
“你愿意回房州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自己去,本宫可一天都不想回去了!”
“好好好....”李显说不过她,“由你!总行了吧!?”
在他心里,那些年对妻儿的亏欠亦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否则也不会纵容李裹儿与韦氏越加的跋扈。
.....
外面的两公母说了什么,吴宁和李重润不得而知。里面的两个人,却是四目无言。
良久,李重润终于开口,“大恩不言谢,这次算我李重润呈了九郎的一个大情!”
这宅中幽禁的日子,李重润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而当李显说出吴宁来意的来候,李重润第一反应就是,吴宁在老太太面前帮他说话了。
否则,以武则天的狠绝,是想不起他这个失宠的孙儿的。
对于李重润的话,吴宁摇了摇手,“咱们兄弟说这些,远了!”
李重润点头,“也是!”
“咱们可是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河边打过架的玩伴。”
吴宁笑了,“亏你还记得,那就别说无用客套的话了。”
接下来,二人多年未见,把当年在房州,在下山坳,在一同出游路上干过的那些荒唐事儿一一回忆,笑声未断。
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说到正事儿。
李重润先道:“说吧,九郎准备让我去哪儿?”
之后又补充一句:“去哪儿都行,哪怕不是最用人的东南沿海和城乡改造,哪怕是跟着武载德去吐蕃都行,反正长安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呆了!”
他虽幽禁在家,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家仆来送饭打扫,他也会问一问时局。包括裹儿,以及一众弟弟来看他,也会与他说说朝中八卦。
在他分析,吴宁这个时候能把他从家里捞出去,多半是因为朝庭确实正是用人之季。
解救钱荒的几大政方,哪一处都需大量官员。
而出京也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以暂时远离这个事非之地。
但是,李重润没想到,吴宁哪儿也不让他去。
“礼部侍郎。”
吴宁看着李重润,“你暂且在这个位置熟悉熟悉朝中事务,等过一段时间,陛下另有它用。”
“礼部侍郎?”
李重润意外地看着吴宁,“这个职务....是不是欠妥?”
不是吴宁安排的礼部侍郎李重润不满意,而是洽洽相反,这个职务太高了。
京官,有实权,且地位不低。
更重要的是,普通官员当职还好,可宗室成员出任此职意义就不一样了,一般日后不是为相,就是要封王的。
“不好吧......”李重润摇头,“之前的事余波未去,出这个职,于你于我会有麻烦。”
吴宁则道:“安心上任便是,要是没有麻烦,那这个侍郎倒是白做了。”
“嗯?”李重润皱眉,“什么意思?九郎有用意?”
“当然另有用意!”吴宁点头,“你之前的那个亏不能白吃,若不找回场子,就真当咱们兄弟好欺不成?”
“你....”李重润愣了愣,随之释然。
露出笑意,“也对!!”
“若真吃了哑巴亏,他李隆基还真当我李重润是吃素的!”
吴宁一挑眉,看来,李重润这些年也没荒废啊!
吴宁知道是李隆基干的,一是他知道一些历史走向;二是他眼线众多,包括相王府,李隆基身边。
可李重润就关在房里,也能想通是谁害了他,足见其本事了。
笑言道:“他当年十二三岁就那么忌惮于你,暗使手段。如今你不但无事,还出任礼部,你说,他会沉得住气吗?”
李重润戏谑,“难!任他再多智,也强不过你吴老九!!”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坐等李隆基自己送上门来。
“诶???”笑罢之后,李重润才反应过来,“礼部侍郎?”
“现在的礼部侍郎不是吴老十吗?我去了,他去哪儿?”
吴宁笑意更深,“他啊.....另有安排!”
......
晚间,吴老十哼着小调回到王府。
一进正厅,就见吴宁在堂上坐着,闭目养神。
登时把轻浮曲子憋了回去,脚步放轻,准备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对于吴老九,吴老十真是一点招儿都没有。
斗又斗不过,说也说不过。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
吴大公子都想好了,咱给他来一个“非暴力不抵抗运动”。
咱也不跟你斗,也不跟你吵,反正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干的好不好另说。
你说咋地就咋地,心里认不认同另说。
反正我就这样儿了,你要敢把这诺大的天下交给我这个二世祖,那是你心大,怪不得本少爷了吧?
吴老十断定,只要这么消极怠工一段时间,吴老九自己就该琢磨了,他吴启到底合不合适。
....
“回来了啊?”
眼看就要越过厅了,可惜还是没躲过去。
吴宁阴不阴阳不阳的一句,生把吴大公子叫住了。
“嘿嘿。”吴启只得又回来,“回来了。”
“嗯。”吴宁还是眼皮不抬,“怎么样啊,今天忙吗?”
“嗨!”吴大公子干脆坐了下来,“礼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样儿,半死不活。”
“哦。”吴宁应着。
突然来了一句,“今天我去看重润了。”
吴启一怔,第一反应就是,“他怎么样?过的好吗?”
“不好,李显把他锁了三年。”
“唉!”吴启听闻,一阵唏嘘,正色道,“想想当年,咱们玩得多疯,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么个破事儿!”
“过去了!”吴宁睁开眼,“陛下明天就会下旨,起用重润了。”
“你帮着弄的?”吴老十第一反应就是,吴宁帮着说话了。
吴宁点头,“我弄的。”
“早就该弄了!”吴启嫌弃地瞥了一眼吴宁,“好,咱们兄弟又多了一头。”
“哦,对了,老太太把他安排哪儿去了?是不是出京?”
“不是,礼部侍郎。”
“哦....”吴启应着,“和我一样?不过,也挺好,礼部清闲....”
可是,马上反应过来。
什么叫和我一样?特么礼部就一个侍郎,他当上了,本公子干嘛去?
“不对啊,他当礼部侍郎,那我呢?”
“你??”吴宁无神的双目之中终于有了神彩,“你当然不能再干礼部侍郎喽!”
吴启有点懵,“那我干啥去?”
吴宁道:“陛下有意让你随武载德去吐蕃,执掌吐蕃军政务,你觉得怎么样!?”
“哦去!!!”
吴启听到这儿,腾的就蹿了起来。
“不怎么样!!”
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吴宁,“诶?诶诶!!!”
“吴老九,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兄弟阋墙的事,再也不干了。”
“你特么玩我啊!?吐,吐吐吐吐蕃!?”
想他吴启风流倜傥,名满京师,家有贤淑美妾,外有上官小婉这样的才女眉目传情,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名楼花馆、美姬娇娘,哪个不奉他穆子期为男神般的存在。
吐蕃?
你特么让老子去吐蕃!?闹呢啊!?
“不去!”吴大公子一甩脸子,“那特么是人呆的地方吗!?”
“怎么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了?”吴宁皮笑肉不笑,“人家武载德去得,大周官兵去得,吐蕃百万良农去得,怎么你吴老十就去不得呢?”
“哦...”吴宁夸张又道,“也是....”
“你要是去了,就是武载德的下属。以你的身份,还有武载德武家人的身份,能让你过得舒服才怪。”
“想来...必是处处刁难啊!”
“你!!!”把吴启气的啊,说都不会话了。
特么你这是在劝我?我听着怎么像是拱火啊?
“吴老九,你还别激我!”吴启梗着脖子,“本公子明告诉你,不去就是不去!而且,还真就和武载德一点关系都没有。”
“区区一个武家人,还难不倒本公子!”
吴宁乐了:“那你就去呗!”
“我....”吴启卡住,“我不去!不上你的狗当!”
“呵呵,不去也得去!”吴宁板脸,“这事老太太已经点头了。”
“不是...”吴启软了下来,扑到吴宁身上,“哥啊,你还是我亲哥吗?”
吴宁道:“亲哥不亲哥的,我不知道。但是你亲娘点了头,是你亲娘让你去的,与我何干?”
“......”
吴启傻眼了,他就闹不明白了,“这是为个啥啊?小爷在长安花天酒地的不好吗?非把我送吐蕃去?”
.......
他哪知道,今天他吴启可不是唯一被吴宁坑的。
先是萌公子,然后是李重润,现在是他吴启,都中了吴老九的连环坑。
......
第五零六章 拉偏架
吴大公子想破头也想不通,怎么就把他发配到吐蕃去了?
这特么也太现实了吧?刚在老太太和吴老九面前说完他不想当皇帝,这就卸磨杀驴了?这就斩断因果,彻底边缘化了?
可不管吴老十怎么想,此事已成定局,绝无转圜余地。
吴启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准备....卷铺盖卷儿滚蛋吧!
....
不过,话说回来,不光吴老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实上,京中近期的文武任免确实让人有些看不懂,尤其是上层的调动。
首先,武承嗣稀里糊涂地入主东宫,这就不用说了。
穆子究江湖出身,短短两三年的光景,一路飞蹿,掌管大周财权,甚至还混了个郡王之尊,也说得过去。
沿海和城乡并造的两个肥缺都入了武攸宁、武攸暨兄弟手中,也还能接受。
可是,当朝红人武三思,突然被发配到了凉州边陲,这是什么鬼?
武氏一族中最有能力、文武全才的武载德,还有长宁郡王的亲弟弟穆子期,发配到了吐蕃苦荒之地,又是什么鬼?
更离谱的是,楚王府的大世子李重润在家里憋了三年,一出来就接替穆子期,成了礼部侍郎,这特么是什么鬼?
看不懂,当真是看不懂啊!
但是,看不懂也没办法,皇命已出,不得不从。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如今国家危难,谁有异议也没用。
最先离京的,是武攸宁、武攸暨兄弟。
这哥俩得了肥差,离京自无怨言。不出三日,便各自启程赴任了。
然后是武三思。
梁王殿下显然倍受打击,走的是戚戚落落。除了两个儿子,还是武氏一门中与之亲近的边缘人物,再无人相送。
听说,武三思走的时候,凝望长安繁华良久,方长叹而去。
也不知叹的是世态炎凉,还是归期无定。
......
武三思走了,紧接着就应该是武载德和穆子期了。
武载德还好,平心接旨,细致准备,大有在吐蕃长驻,大干一番之势。
可是穆子期.....就没那么消停了。
这哥们儿好像是一个子就开窍了,不是让我滚蛋吗?那好吧,反正已经是吐蕃了,不可能再坏了吧?
那就.....作吧!
吴大公子也想明白了,吴老九想出来的损招儿用在他身上,肯定就没什么好事儿,再加上一个老太太,这一老一少两个“阴人”,更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反正本公子就是不想当皇帝,反正本公子就想逍遥快活,那索性就把姿态做到底。
咱就让你看看,当皇帝我肯定不是那块料,便是当纨绔.....我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吴老十先是以即将卸任礼部侍郎的身份,直接给监国太子,还有老太太,分别上了一道奏章。
大概意思就是:臣下这可是要走了啊,此去千里万里,能不能回来可就不一定了,太子和女皇一定要保重身体啊,等着臣回来!
另外,两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要嘱咐的吗?要托臣“带”过去的吗?
毕竟吐蕃那破地方太远、太偏、太穷,您二位现在要是不交代,万一臣死在那边儿,可就想交代都来不及了。
结果,武承嗣一看,哦操,新鲜哈!这特么是....是跟本太子要钱、要粮、要女人呗?
你看看那奏章上写的,就好像他要是不给点啥,这货到地方就得饿死似的。
武承嗣一琢磨,虽说他是穆子究的弟弟,可是吐蕃....算了,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给!
对于武太子来说,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
于是,武太子大手一挥,自掏腰包,给吴老十置办了送别之礼。
而老太太那边更不用说,看着吴启字里行间的那份凄苦,老太太铁疙瘩一般的心肠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好吧,主要还是吴启这货的文笔太好了,不愧是状元出身。
于是,武则天把上官小婉叫到身边,“你去办一下,给启儿....选四十宫人使女随行。”
上官小婉一听,不由一愣,斟酌再三,“陛下....这...这不合规矩。”
哪有一个侍郎出京,皇帝送四十个宫里人的?他是亲儿子这个事儿可还没公开呢!
“要不.....”上官婉儿低声劝诱,“若陛下舍不得,大可收回成命,别放他出去了。”
武则天皱眉,似有动心。
可是,沉默良久,终还是摆手,“去吧,挑些可心、知冷热的机灵婢女。”
“是.....”
上官小婉劝不动老太太,只得下去办事了。
......
吴老十搜刮完了太子和武则天,接下来那就简单多了。
先是去了账房,要从长路镖局的账上支二百斤黄金!
“二百斤?”账房都疯了,“爷,那可是三千多两金子,你要那么多钱干啥?”
“废话!”吴启大眼珠子一瞪,“当然是花天酒地!!”
“可这也......”账房为难,“这也太多了吧?”
“给他吧!”
却是财神李文博进来了,一脸和善可亲,“九哥说了,老十要多少就给他带多少。”
“你看看!”吴启一摊手,对着账房一脸这回你没话说的表情。
他却没看到,李文博在身后偷笑。
李文博现在心里想的是:
还三千两黄金?还花天酒地?
怎么带去的,你就得怎么带回来。吐蕃那地,李文博又不是没去过,有钱你得有地花才行。
搜刮完了账房,吴启觉得还不够,亲自理了个单子,派人送到太平公主府去了。
大意是“姐,要走了,还差点东西,你看看是不是给我置办置办?”
太平看罢,被气乐了,“这个憨货!刮地皮刮到本宫头上来了。”
一旁的高严福也不敢接话,只道:“那这单子....咱们给还是不给呢?”
“给!”
太平把单子甩给高严福,“照单置办,一样不能不少!”
高严福有点为难,指着单子上的一项,“可是.....”
其它的那些吃喝用度、珠玉财帛倒还好说,但是上面赫然写着:“美婢二十、歌伎二十、舞姬二十。”
这着实让高严福有点哭笑不得,“老奴听闻,太子那边的送别之礼有美婢十人,陛下也赏了四十宫人,咱们再送去六十个.....”
老高接下来的话都不好意思说,这十公子要干嘛?累死在吐蕃不成?
只见太平似有深意的一声轻笑,“这小子用的那些小心思本宫还不知道?放心,自有人治他!”
......
太平府上送回信儿来,一切按吴老十单子上置办。
吴大公子听完,愣了半天,这特么也行?
这么过分的要求,他自己都心里没底,咱公主殿下居然照单全收?不对啊,太平不像是惯孩子的家长啊?
可是,吴老十转头一想,如果这都可以....那是不是.....
还能更过分一点?
比如,摆了临别大宴啥的,把吴王府、长孙府、王府、郭府、杨府、李府、百家姓府,反正长安城里的勋贵统统搜刮一遍,再上路?
干了!
吴大公子想到哪就做到哪儿,赶紧命人写帖子,长安城里只要是叫得上名儿的当官的,有个爵位的贵族,必须给我挨家送到。
邀月楼包下来,送穆子期远赴吐蕃上任!
当然了,每张贴子里,吴老十把武则天、太子、太平公主,还有他“亲哥”穆子究,给他置办的东西都大概说了说。
意思很明显:太子和女皇都随份子了,你们看着办吧!
这下可是热闹了,别的不说,长安奴市,但凡是姿色尚佳的,母的,卖断货了。
大宴当天,邀月楼门庭若市,各家的车驾从街头排到街尾。
楼里更不用说,三品以下的官员门都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徘徊。
你要是个子爵、男爵,连座儿都捞不着。
实在是,连女皇、太子,还有太平公主都送礼了,上行下效,底下的人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吴老十这个美啊,爽!!
“成王殿下贺....备蜀锦二十匹、宝珠十斛........长安特产十轿!!”
“庆国公贺.....备金瓜一对、如意一对、宝珠十斛......长安特产五轿!!”
“吏部侍郎贺....备胡宝五车、骏马一匹、金瓜一对.....长安特产两轿!!”
“相王、楚王等诸位李氏宗亲贺....备苏锦二十匹、西极宝马两匹、西域特产十轿!!!”
“......”
“......”
“......”
楼下那叫一个热闹。
可是,楼上的一个包厢之中,却是气氛诡异。
孟苍生、吴老八皆是面若冰霜;
吴三虎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
兰晴苦大愁深,自觉地位不保;
吴宁和太平公主则是面有邪笑,隐而不发;
武崇训在一个劲的灌自己酒;
李重润.....
嗯,重润公子都听傻了。
“乖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吴宁,“老十这是....这是要把半个长安搬到吐蕃去不成?”
别看李重润也是楚王世子,可是这么送礼、收礼的,他是连听都没听过。
吴宁笑意更浓,看着李重润道:“何止半个长安?他去建个女儿国都不成问题。”
兰晴一听,脸色更白。
完了,去吐蕃吴老十不带着她,却带了那么多小浪蹄子,等十公子从吐蕃回来,哪还有她的地位?
求救般看向太平公主,意思明显,殿下,帮帮兰晴啊!
可是,太平无动于衷,低头把玩着邀月楼的茶碗。
这时,虎子憨憨地问了一句:“长安有啥特产啊?怎么还论轿抬的?”
“噗!!!”一桌人都被他问乐了。
萌公子醉红着脸,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我的傻兄弟,论轿抬的,当然是人喽!”
“人?”虎子还是不懂,甩开武崇训的手,“谁是你兄弟?”他对这货就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长安特产是人?”
“当然是人?”武崇训贼笑着,“这安城能有什么特产?当然就是美人嘛!!”
“嘶!!!”虎子倒吸一口凉气,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这家十轿,那家五轿......这得有多少人啊?
蹦出一句:“用不了几年,十哥还不生回一个长路镖局来!?”
嘎!!
兰晴一听,直接翻了白眼,差点没晕过去。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气氛有缓。
唯独孟道爷,依旧愁眉不展,小声对吴宁道:“老十这么闹下去,不会出事?”
吴宁摇头,“放心吧,他就是奔着出事去的!”
“嗯?”道爷有点不懂了。
只闻吴宁道:“他这是做给所有人看,也是想断了老太太和我的后路。”
今天这一出闹下来,以后就算他是武则天亲生的事情大白天下,可谁还敢再拥他为储君?
“可惜啊!”吴宁看着楼下长叹,“老十还是太天真了。”
正说着,包厢的排门哐的一声被推开。
众人回头,不由一愣,门外站的是上官小婉。
上官婉儿此时面若冰霜,一对秀目刀子一般直瞪吴宁。
看的吴宁有点发毛,心说,老十自己作出来那么多美人儿,你特么瞪我干啥?
嘴上却道:“上官才人不在楼下帮着支应,怎么有空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上官婉儿不答,迈步进了包厢。
先是扫看全场,发现李重润这个生人在,忽的面容一轻,对李重润微微一拂,“原来楚王世子也在,婉儿有礼了!”
李重润连忙回礼,却是不见什么别的反应。
上官小婉微微皱眉,心说,这个李重润怎么这般无眼?
她的话外之意,有点眼色的人都听得出来,就是这屋里别人在这儿,她都意料得到,唯独没料到你也在。也就是说,你是外人。有些话当着你不好说,先出去。
可李重润就跟没听懂一样,就往那儿一杵。
没办法,上官婉儿只得明示,“楚王世子可否暂且回避片刻?婉儿有些话想单独与子究先生谈。”
“不必了!”
吴宁抢在李重润开口之前,拦下了上官小婉的话头。
一边示意李重润坐下,一边道:“重润是自己人,无需避嫌。”
“......”
上官婉儿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好好打量了李重润一番。
她可从未听说,禁足三年有余的楚王世子,居然和吴老九有这么深的交情,居然毫不忌讳?
但是,不管怎么说,吴宁既然不怕,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也不客气,直接到吴宁身边坐下。
目光渐冷,“吴老九,你好狠啊!”
张嘴就是质问,丝毫不留余地。
吴宁闻罢,又乐了,“上官才人,此话从何说起?”
只闻上官婉儿低吼,“他是你弟弟,你怎忍心把他送到吐蕃去!?”
“......”
众人恍然,就说一向寡淡的上官小婉怎么这么大气性,原来是为情郎伸冤来的。
太平看着上官婉儿侧颜,笑意更浓。心说,小婉看来是动了真情,否则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吴宁。
生怕事情闹不大的在一旁点火,“婉儿说的对,本宫支持你!”
上官婉儿对太平点了点头后,继续瞪着吴宁。
虽然有些话她说不合适,可是眼见吴启明日就要启程,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冷声继续道:“你当知陛下是何心意,若不是他淡薄权势,与陛下据理力争,大周皇位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觊觎!”
“他视你为兄长,你怎么可以冷血至此,把他送到那种地方去!?”
吴宁无语,“上官才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是陛下之意,让老十去吐蕃,这事好像和我没太大关系吧?”
“陛下!?”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这等托词怎能诓骗于她?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吴老九这话能骗得了谁?”
“真的吗?”吴宁气乐了,“大家....真的都是聪明人吗?”
言外之意,我是个聪明人没错,可是你上官婉儿好像脑袋不那么灵光吧?
“你!!!”
上官婉儿气啊,说不过他,还干不掉他。
“你别得意,陛下可还没有最后做出决定,你.....不一定会赢!”
“错!!”吴宁脸色冷了下来。
不能让上官婉儿再嚷嚷了,特么声再大点儿,楼下都听得见了。
肃然看着上官婉儿,“陛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
上官婉儿一愣,“什,什么意思?”
“哦去....”吴宁彻底无语了。
按理来说,以上官婉儿的敏锐,不应该看不出什么。只能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笨的!
俩手一摊,对众人道:“我跟她没法沟通,你们谁和她说说,陛下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上官婉儿也是懵的,低头细思,有点心虚,难道...我真的漏掉了什么吗?
“还是我来说吧!”接话的是李重润。
他和上官婉儿不熟,不怕得罪她。
“上官才人,难道你不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想,吐蕃都是老十最好的去处吗?”
“最好的去处?”上官婉儿反问,恕她不敢认同,“哪里好?”
李重润道:“上官才人莫急,咱们可以细细剖析。”
“首先,上官才人对于吴家兄弟多少也有了解,老十自小就被吴家捧着养,无论长辈,还是同辈都极尽呵护。哪怕吴家事逢大难,九哥等一众兄弟卧薪尝胆,只图一报家仇的时候,老十也是闲窗捧书,不曾耗费半点心神。”
“这才养成了他闲散风流的性子。”
上官婉儿暗自点头,确实如此。
吴家兄弟把吴启保护的太好了,细数之下,包括吴宁在内,吴家的那几兄弟哪一个不是阴阴沉沉,显见笑容,唯独吴启.....
“可这和让吐蕃受罪,有何关联?”
李重润道:“上官才人不觉得吴启被惯坏了吗?连基业传承都可以说弃就弃。不觉得他应该被放出去,看看真实的天下,经历世态炎凉,感受一下历练之苦吗?”
“......”上官婉儿一时竟无言以对。
只闻李重润继续道:“这只是其一!”
“其二,吐蕃奴制新废,大周初得万里疆域,一切的皇恩、政方未得实施,正是百废待兴、万物祈春之时!”
“是最艰难、也是最考验能力、最磨练本事的地方!”
“老十若在吐蕃有所建树,对他在朝中地位能起到多大的影响?我想,上官才人不用重润多言吧!”
“......”
上官婉儿这回已经开始由衷点头,这么说来,吴启去吐蕃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但心中仍有疑虑,“可是,这些和陛下做出了决定,似乎没有太大的关联吧!”
转向吴宁,“你的意思是,你和陛下在有意培养吴启?那武载德呢?武载德也去了吐蕃,若用你的言辞,那也可以说陛下在培养武载德,难道陛下也有意让武载德承接皇位!?”
这一切说来太过牵强,上官婉儿太知道吴宁的本事,潜意识里防着他,不被他忽悠。
这回不用李重润开口,吴宁亲自答他。
“正因为武载德去了吐蕃,吴启才更要去吐蕃,这就是其三!”
“嗯?”上官婉儿再次皱眉,“什么意思?老十是去制衡武载德?去盯着他?”
“错!”吴宁道,“武载德不用派人去看着。老太太也不是你所说,有意培养武载德,而是.....”
“而是老太太在替吴启培养武载德。”
“!!!!”
上官小婉心中一惊。似是抓住了什么。
不等她想通,吴宁已经替她解答,“老太太终究是姓武的,就算她最后不传位武家,也不希望武家人在她身后之时太过凄惨。”
“况且,武氏一门这数十年间在朝中深耕细作,权势甚大,非是说拔就拔得了的。”
“将来新皇上位,终究还是要有武家人留在朝堂上,终究还要保武氏一脉几分安宁。”
“上官才人....还不明白吗?”
吴宁直视上官婉儿,“武载德,就是老太太留给将来的一个可用之才,也是她为武家从新皇那里讨来的一张....”
“护身符!”
“所以.....”上官婉儿惊愕难明,“所以老十就是......”
“就是陛下的决定!?”
“对!”吴宁点头,终于和这个傻婆娘掰扯清楚了。
吴宁也是奇怪了,你说你来找我兴什么师问什么罪?你现在应该纠结的是,吴老十带这么多美女走,回来还能不能记着你这个寡淡才女了吗?
结果,一点没错,吴宁这吐槽还没吐槽完,终于明白原委的上官小婉看着楼下左右腾挪的吴老十,立马变了立场。
“哼!!!”
“莺莺燕燕,呼来喝去,像什么样子!”
然后,水袖一甩,傲娇地起身就走。
好吧,上官小婉是没脸呆下去了,连李重润都看的通透,她这个大周女相居然没看出来,传出去人都不要做了。
“咯咯咯咯....”
上官婉儿一走,太平公主媚笑连连对着兰晴调侃,“本宫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急嘛,能治他的人这不就来了?”
兰晴听闻,面胜桃花,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太平公主也不与她多言,转向吴宁。
“说点正经事,本宫听说,你要把崇训也支使出京?”
吴宁点,“帮我办点私事。”
太平挑眉,瞬间明了:“吴长路?”吴长路的事她是知道的,也帮吴宁想过办法。可惜没办法!他的公主府,似乎也被人盯死了!一有动静外面就完知道了。
“能行吗?崇训恐怕也很显眼。”
吴宁耸肩,“说不准,总要试试吧?”
“况且....况且咱们萌公子已经打了包票,说他有办法不引人注意地溜到荆湖去。”
“什么办法?”太平好奇,赶紧转头看向武崇训,“跟姑母说!”
话还没说完,却是愣住了,“武崇训呢?”
包厢里哪里还有武崇训的影子?
“刚才还在这自斟自饮的啊?”
虎子、吴老八等人也是一愣,刚刚光顾着看上官婉儿被数落来着,倒是没注意萌公子跑哪儿去了。
唯有孟苍生分神有术,指着楼下道,“那不是在那儿?”
众人一看,更是迷糊,“他跑门口干什么去?”
只见萌公子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擎着酒杯,见人就往身上搭,举着杯子就要干杯。
“怎么喝成这个熊样?”太平皱眉。
萌公子长这么大,太平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道爷接话,可能是他爹出京,他心里难受吧?
难受?
吴宁心说,受个鬼!武三思被踢出京,就是他这个亲儿子干的好事儿,他难受个屁!
皱眉细思,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想着,只见大周太子武承嗣殿下的车辇到了邀月楼前。
太子殿下不但酬了礼,还很给面子的亲自来给吴老十送行。
吴宁一看他来的,心里咯噔一声,“不好!!!”
指向道爷:“快!快去拦住崇训!”
孟道爷愣了一下神,也反应过来,身形一纵,直接从二楼翻了下去。
但是,已经晚了。
只见萌公子一看武承嗣来了,猛的眼珠子一立,怒发冲冠凭栏....
不对!气冲三花,血灌七窍。
“武武武武武....武腾(承)戏(嗣)!”
“你你你你你....捏(你)个腌老儿!!”
“没没没....没**儿的老老老王八蛋!!”
“坑坑坑坑,坑..害我我爹!”
萌公子画着猫步儿,一边朝武承嗣逼近,一边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虎....老...老虎....”
“诶?.....老虎什么来着.....九哥?”
“对......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蹄!?”
五迷三道,嘴里的话也就听个大概。
“打个你个老**!!!!”
猛的抡圆了膀子,手里的酒壶唔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武承嗣出门没看黄历,哪想到武崇训竟敢如此放肆?
旁边护卫也没防备,一酒壶闷下去。
“啊!!!”
太子殿下怪叫一声,就捂起了眉角。眨眼间,殷红鲜血就顺着指缝淌了出来。
邀月楼前的大小官员、皇亲贵胄,都特么看傻了。
“哦操!!!”
吴宁也蹦了起来,差点也随着孟苍生从二楼蹦下去。
“这货手挺黑啊!”
“快!!”
急急吩咐吴老八和虎子,还有楼下的道爷,“快去拉架!!”
吴老八和虎子二话不说,直接也从楼上跳了下去。
跑出两步,虎子又停下来了,回头问他九哥,“咋拉啊?有太子近卫呢!”
此时,太子的卫队已经冲了上来,眼瞅着就要把萌公子拿下。
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也不用虎子他们去拉架啊!
“废话!!”吴老九能被这肥虎气死。
“当然是拉偏架,崇训要是少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你!”
“......”
“......”
虎子身边不是没人,一些楼里的官员听去,也是一翻白眼。
心说,这叫什么话?拉偏架.....咱能低调点不?
“哦!!”虎子可不管那么多,懂了。
憋足一口气,“开!!!”
大象一般冲了起来,配合吴老八和道爷,门前众人瞬间被撞的七拧八歪。
“保护太子!!!捉拿罪首!!!”
虎子一边嚎叫,一边冲。
太子近卫开始还有点慌,什么东西?直冲而来?
可是一听说辞,一看来人,瞬间安心。
可是!!!
啊.....
安心的有点早,还没感觉怎么回事儿,两三个侍卫就飞了起来。
大象撞的。
侍卫差点骂娘,特么的!长眼睛了吗?捉拿武崇训,你连我一起撞干啥?
虎子心说,老子撞的就是你!
把身边的侍卫撞开,捞起萌公子往肩上一扛,“闲人避让!误伤不赔!!!”
说完,吴老八,道爷、虎子,扛起已经“醉”的不醒人事的武崇训,冲出人群就跑啊,眨眼.....没影儿了。
武承嗣捂着破相的脸,眼泪和血水一起下来了。
日你哟,你们特么是抓人,还是救人啊?
......
谁也没想到,本来穆子期导演的一场出京闹剧,眨眼间就成了武崇训和太子之间的闹剧。
萌公子最后,当然是被虎子他们送回了梁王府。
然后,太子当街受伤,自然不能罢休。一下午的时间,大理寺、宗正寺、万年县衙、东宫律卫,一拨一拨的人跟走马灯似的到梁王府报道。
可是,毕竟是梁王府,也不是吃素的。你要人,我就给啊!没有陛下旨意,谁能把萌公子带出梁王府试试?
武承嗣这个气啊,没办法,只得把这个丢人的事儿上呈女皇,请老太太住持公道。
可是,老太太.....老太太吧,也不是不办,实在是没空儿。
武则天现在正听上官婉儿讲故事呢,时不时还很配合的放出几个笑声。
“吴老九这个混小子,他真是这么说的?”
上官婉儿点头,“嗯,九郎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陛下不是在培养武载德,而是在为新皇培养武载德。”
“哈哈...”武则天大笑,“这个小子....还真是让朕省心啊!”
这是老太太由衷的赞叹。
吴启出京这个事儿,吴宁和老太太其实是没通过气的。
吴老九把这个想法往上一说,老太太略一思索,觉得可行,也就点头。
至于一老一少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让吴启去吐蕃,君臣二人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这就是省心的地方了,根本不用老太太过多嘱咐,吴宁就能把事办周全。
“陛下,太子还在殿外侯着呢,为的是崇训公子的事。”
“呵....”老太太摇头一笑,“告诉他,朕已经睡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明日朕肯定还太子一个公道。”
“诺!”
上官婉儿料到会是如此,也不意外,躬身就要退下去。
“对了。”老太太叫住她,“明日启儿出京,你代朕去送送吧!”
“诺!”
上官婉儿低着头,心说,不用您老吩咐,明天我也会去送。
你吴老十要是能把一个母的带出京,我上官小婉跟你姓!
......
圣诞快乐。
第五零七章 吴启哭了
上官小婉赌誓发愿,绝不让吴大公子的龌龊风流得逞。
好吧,也怨不得上官婉儿一副嫉妇之态,实在是吴老十这一出有点太过火了。离个京弄的跟皇帝出巡似的(还得是昏君!),又是收礼,又是拉排场。
而长安勋贵也不要脸,顺着他性子来。什么惹眼就送什么,娇娘美婢就送了好几百。
吴老十哪里是去吐蕃遭罪?他这就是去吐蕃建女儿国去了。
上官婉儿虽然还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任由着吴宁把吴启发配到吐蕃去。但有一点她很肯定,那就是:
老太太必然是有磨砺之意,为其将来登基做准备。而带着几十车金银、几百美女上路...显然不算磨砺。
所以,于公于私,上官婉儿也不能让吴老十得逞。
可惜啊,她想错了,圣心揣测的还是不够细致。
让吴启去吐蕃,确实是磨砺之意。
但是,老太太同时也默许了吴启的大操大办,昏天黑地。不然,她也不会自己牵头,先送了四十个宫人给吴老十了。
当然,这也不怪上官婉儿,因为武则天的心思很深。这一回为什么让吴启去吐蕃,朝中上下几乎没有人看得透,包括吴宁。
总之,不管怎么说,上官婉儿会错了圣意,当着武则天的面,神情之中就已经表现出一副愤愤不满之色。
武则天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君臣十余载,上官婉儿了解老太太,老太太又怎会不了解她?
所以,不用问因由,便已经猜出了大概。
略有沉吟,道:“别忘了,朕与他那四十宫人,也一并带去。”
这句是提醒,也是敲打。意为:
朕给他的,你不能生嫉!引伸开来就是——你若真想与吴老十有将来,那女人的问题要大度。
上官婉儿回神,口中下意识称诺。却是在心神未稳之时,再一次忽略了武则天的敲打。
若是平常,上官婉儿又怎听不出武则天的话外之音呢?
心中道:“四十宫人是吧?我看你敢不敢要!”
此时已别无它务,上官婉儿躬身退下。
至于被萌公子开了瓢儿的太子殿下,在两仪殿外跪了大半天,却还是被打发了。
也只能听从老太太的安排,明天再来讨个公道。
......
——————————
长宁郡王府。
吴老十那叫一个闹心啊!
“奶奶的!爷就够能作的了,没想到武崇训那厮比老子还能作!!”
吴启还没从白天的事里回过味来。
“开瓢儿......”
武承嗣虽说是个样子货,可怎么说也是太子,就这么让萌公子给开瓢儿了!?
“赶紧收拾!!这长安城越来越邪性,早走为妙。”
一边催促着兰晴收拾行装细软,明天跟着他一起上路,一边在屋中乱转。
一提到兰晴,还是心烦。
吴老十原本不想带她,可这丫头片子非要跟着,死活不独留长安,弄得吴启实在没办法。
“要不...你就别跟着了?”吴启做着最后的抵抗。
“你放心,咱在外面一定收敛,让你放心!”
“我不!!”兰晴脖子一梗,眼泪就要下来了。
心说,我信你才怪,那可是好几百的美婢娇妾啊!长安奴市都让各家抢空了送到他这儿来,其中还有金发碧眼的西域货色。
再加上,吴启是什么德性,兰晴又不是不知道。
她怎么能放心得了?当然要跟在身边才稳妥些。
“我就要跟着!!死也要死你身边!!”
“行行行行!!”吴启没了法子。
她爱跟就跟着吧!
把兰晴的事放在一边,心里又开始琢磨着:
九哥和老太太一门儿心思的让我去吐蕃,难道真是为我好?京中的局势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都开始全武行了......
嗯,躲出去,看来真是好事!
再说了,他根本不操心吐蕃那地儿苦不苦。
吴老十现在阔的很,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到哪儿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正琢磨着,却是吴宁回府,推门而入。
“九哥....”
“九哥。”
吴老十和兰晴一见吴宁来了,不由都停了下来打着招呼。
而吴宁一看屋里这阵势,登时乐了。
心说,这货还真去吐蕃享福不成?几百个美人儿还不够,连兰晴都带着?他是不是就没打算回来啊?
其实,吴启那点小心思全在吴宁眼里。
他闹这么一出,把动静弄的这么大,无非就是把他和老太太的后路都堵死了。
吴老十和老太太摊牌说,他不想当皇帝,情愿把皇位让给吴宁。
可是,这个事儿的决定权不在他,而在老太太。
大周朝万万人之上,还是老太太。
老太太说是谁就是谁,他们兄弟两个让来让去没用。弄不好把老太太逼急了,什么让不让的!,全给你咔嚓了,老娘选别人!
这就是女皇的威仪。
而老太太让吴启去吐蕃,也算是给出了态度。
那就是: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去吐蕃历练几年,去一去身上的纨绔之气,之后回来,踏踏实实接班。
吴宁建议让吴启去吐蕃,也是同样的出发点。
这点事儿吴启不会想不明白,于是他就闹了这么一出。
可以说要多混蛋有多混蛋,要多昏庸有多昏庸,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朝臣,我就是这个性子,你们敢让我接受社稷吗?
老太太,你让我当,我也当不好,百分之一万是个昏君。
吴宁,你不干是吧?那咱哥俩就比一比,谁更不合适。
心思是好心思,主意出的也够损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你不想当就不当的事儿,武则天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看着吴老十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样,吴宁一阵好笑。
为了不当皇帝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纵古论今好像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奇葩了。
“明天一早就走?
“啊。”吴启点头应着,“九哥这是....来做甚?”
他现在看见吴宁就肝儿颤,实在是怕就差这一个晚上就跑路成功,结果他这个九哥又给他挖什么坑。
对于吴启的问话,吴宁也不急管。
看了眼兰晴在那儿收拾,讪笑道:“兰晴就不要跟着了吧?”
吴启一愣,“为...为啥?”
舌头都有点打结了,心神更是警惕起来。
要知道,这话得分谁说,吴启不想兰晴去吐蕃那属正常,可是吴老九要是说不让兰晴去,那可就得琢磨琢磨了,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坑。
而吴宁见吴启那副要死的神情也是无语,责备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受罪,还要拉上兰晴?”
行至桌前坐定,见兰晴和吴启还是一脸茫然,只得又道:“你是去吐蕃,不是下江南!”
“一去万里,路远水长。吐蕃那地方又是高山苦寒了无人烟,你一个大男人都未必经受得住,兰晴一个柔弱女子,你也忍心?”
吴宁说完,没等吴老十反应,兰晴却是一下就炸了,
“我不怕!!我要去!!”
兰晴此时心说,九哥啊!你可别害我啊,好几百个小妖精在那儿眼冒绿光的盯着呢,我能不去吗?
对于兰晴的倔强,吴宁一反常态,猛然呵斥:“听话,那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说完,还不忘背对吴启,给兰晴连使了几个眼色。
弄的兰晴心中画魂儿......
“到底几个意思呢?”
......
吴启这边,一来确实为难,受不得兰晴的软磨硬泡;二来,对这个九哥是怕到了极致,生怕进了他的圈套。
弱声道:“这个就...不用九哥操心了吧?”
指了指兰晴,“她非要跟着,拦不住。”
吴宁一听,立时拔高声调,“她不知路苦,你还不知道吗!?”
一边嚷嚷,一边挡住兰晴视线,然后.....
然后又特么开始给吴启使眼色。
弄得吴老十懵了,心中画魂儿......
“到底几个意思?”
他特么这是帮我?还是害我?
吴宁则露出一个高深笑意,用只两人听得见的低声道:“找打架吗?”
吴启一惊,瞬间懂了。
也是哈,好几百个美人,他吴老十更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主儿,兰晴在身边确实有点不便。
对吴宁微微点头,我...懂!!!
九哥这回看来是帮忙!!
急忙越过吴宁,对着兰晴虚声道:“既然...既然九哥都发话了,那你看....你就别去了?”
本以为兰晴会使些小性子反抗一番,没想到,那丫头略有为难就直接点头了。
好吧,兰晴也是被吴老九那个眼色给唬住了。
心说,那就不跟着?九哥定有安排。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兰晴也不想长途跋涉万里的跑到吐蕃去。
要知道,这年头出远门儿可不是后世,网上订张高铁出溜儿就走了,这么老远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这就对了嘛!”吴老九满意地点了点头。
拉上吴启,“随我出来,有话叮嘱。”
吴老十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稀里糊涂就被老九拉到了屋外。
兄弟二人月下对谈,说的也和兰晴去不去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事自然就被吴老十暂时放到了一边。
......
“今日武崇训闹的那一出,是九哥安排的?”
“我?”没等吴宁说事儿,吴启先问起太子开瓢儿来了。
只见吴老九指着自己,“你觉得,像我干得出来的吗?”
吴启摇头,“不像....”
吴老九是缺德,但是再缺德也到不了怂恿萌公子开人家脑瓜子的地步。
“那....武崇训这闹的是哪一出?难道真是喝多了?”
“......”
吴宁一阵无言,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武崇训这是什么路子。
之前,吴宁和武崇训说过,让他南下去查吴长路的下落。
武崇训最后答应了,而且打下包票,怎么出京不引起注意不用吴老九操心,他自己搞定。
所以,对于萌公子近期会有什么惊人之举,吴宁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他再怎么准备,也绝对不会和开瓢武承嗣联系到一块儿去啊!
伤了人,出京躲一阵?
伤了别人还说得过去,但是伤了太子......这就不是小事儿了,得经大宗正的手,正正经经地触犯了皇家律法。
而且,周律有定,凡皇亲有案在身,未查定之前不得离京。
闹了这么一出,武崇训就更别想走了。
现在,吴宁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萌公子到底在干什么。
这回他玩的....有点大,不可能善了。
“宫里传出话来,老太太在压着。不过,太子这次占了理,老太太也不一定压得住,弄不好崇训会有大麻烦!”
吴启细细听着,微微点头,笑道:“麻不麻烦的也和我没关系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说吧!现在不说,等我走了,你和老太太使的那些心思不就没处说去了吗?”
吴启心里明镜一般,把他弄吐蕃去,那一老一少两人肯定有什么猫腻。
“先说好哈,如果真的就是为了磨砺本公子,将来想往我身上压座山,那你直接帮我转告老太太,别费那个心思了,咱就不是那块料!”
吴宁看着吴启....似笑非笑。
当然是为了锻炼吴老十,只不过...没那么简单。
让他去吐蕃除了历练之外,有两条好处:
第一,吐蕃刚刚归于大周,农奴皆从良人,正是百废待兴,诸政待启之时。但凡吴老十不是个棒槌,是很容易建功立业,闯出名声的。
而第二条好处....甚至比历练和镀金更加重要!
只闻吴宁悠悠吐出一个名字:“武载德....”
“武载德?”吴启愣神,“武载德怎么了?”
吴宁道:“从老太太的角度来说,不管将来谁做皇帝,她都不希望武家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她希望武家依旧昌盛下去。”
“可是,咱们和武承嗣已经势如水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下武承嗣之外的武家人。”
“哦!!”吴启一下全明白了,“所以,老太太是想让我借着与武载德共事的机会,拉拢他?”
“不是拉拢!”吴宁摇着头,“是为咱们所用!!”
“为.....”吴启瞬间噎住,满脸惊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武载德可不是一般人。武家那么多人,能上得了台面的基本没有,而武载德是个例外。
就算与武氏有深仇的朝臣、李姓宗王也不得不承认,武载德是个文武全才。
吴老十心说,就我这熊样的,能收服武载德?
“这事儿....我好像干不来吧?”
吴启有些为难,只见吴宁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尽力就好。”
吴宁还是了解吴启的,二是二了点,但是大事大非,这货还不至于分不清。等到了那边日日相处,有合适的机会,吴老十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好了。”事说完了,吴宁也不絮叨,拍了拍吴启肩膀,“明早我送你,点些歇息吧!”
看了眼屋内,似有深意道:“兰晴还等着你呢!”
吴老十不知吴宁心意,道:“送就不必了,明天走的早。”
“哦?”吴宁笑意更深,“走那么早....是躲谁呢?”
“我....”吴启无语,这不明知故问吗?当然是躲上官小婉喽。
兰晴那傻丫头好唬弄,可是上官小婉就不一样了,真让她拦住,估计吴启走得了,那几百美人可就走不了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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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并不漫长。
第二天一早,朝廷派往吐蕃的官员启程赴任。
武载德依旧低调,天刚亮,赶在城门初开之时,就出城了。
传过话来,在城外等候穆子期以及其他官员。
而吴启....走的也确实够早的,和武载德几乎是脚前脚后。
“啧啧啧....”道爷在一众送别的人中砸吧着嘴,吴老十这趟....
特么要飞!
光是各色宝物财帛、京中珍味、衣冠用度,就拉了不下一百车。
后面还有四五百的美人佳丽,再加上护送的侍卫仆使、车夫力奴...这一个大队,没有三千,也得有两千多人。
“特么皇帝出巡也没他这阵仗吧?”
“别的不说,就看那数百人的佳丽,也有点昏君的架势了。”
“嘿嘿!!”
一旁的正主儿,吴大公子却是一点都不嫌害臊,夹枪带棒道:“没办法,本公子就是这做派!再加人缘好啊,大伙爱送,我又不能不收不是?”
吴宁淡笑,懒得和他贫嘴,语带双关道:“你啊...真是煞费苦心了!”
吴老十咧嘴憨笑,也不多言。着急出城,欲拱手与众人道别。
可是,这手刚抬起来,就见长街那头,一队车驾急驰而来。
吓的吴大公子嗷的一声,连与众兄弟道别都省了。
钻进马车就嚷嚷开来:“快快快!!!启程!!启程!!”
汗都下来了,再不走,他的美人儿可就走不了了。
可是晚了,车驾眨眼到了近前,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婉儿。
人还没下车,就闻车上冷冰冰的一声高喝,能冻死个人。
“陛下有旨!!!穆子期出京,随行使女、歌舞伎姬全部留京,不得随行!!”
吴老十一听,嘎的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到底让这女人给拦住了。
可是,吴大公子是谁?从洛阳到长安,两京之中论风流,他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长年在女人堆儿里打转,从来没失过手的。
略显慌张之后,吴启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咬牙暗道:“小娘皮!拦我?还治不了你了?!”
当下不再犹疑,又从车上跳了下来,奔着上官婉儿的车驾就冲了过去。
还没等上官婉儿下车,更不等随行守卫、送行众人反应,吴老十一个健步.....
他上车了,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哦去!!”
众人一阵头疼,大庭广众,当街闹市,敢钻上官婉儿的香车,吴老十绝对是大周第一人了。
很多人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看向吴宁。
把吴老九看的面色不定,莫名其妙,“都,都看我干嘛!?”
“呵...”一帮青绿朝服冷尬笑一声,把头别了回去,“呵呵,不干嘛.....”
吴宁急了,“特么不干嘛,看我干嘛!?”
好吧,吴老九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他们这两兄弟,一个出入太平公主府成了面首,另一个当街钻了上官小婉的香车,大周朝两个最有权势的熟女一人占一个。
你说,他们看什么?
这有点.....有点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的味道了哈。
....
另一边,上官婉儿也是措手不及,她能想到劫了吴启的美人,这货肯定是气急败坏。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吴老十会直接蹿上车驾。
更没料到,自己被这登徒子强揽入怀,与外面的人山人海就隔了一道车帘子。
“你.....你要做甚?”
任由上官婉儿如何强势,此时也失了方寸,“快...快下去!外面都是人!”
“都是人?”吴启讪笑,“哟,上官娘子还怕人?”
把上官婉儿搂的更紧几分,“假传圣旨都不怕,还怕都是人?”
“......”上官婉儿一阵无语,明明理亏的就是他吴启好不好?怎么闹得我一身不是?
强自镇定,冷声反驳:“哦?你怎知这圣旨是假的?”
“废话!”吴启毫不示弱,“老太太巴不得本公子给她弄一窝小公子回来,怎会下这种旨意?”
擒住上官婉儿,“说!是不是你这嫉妇吃了熊心豹子胆,欺君妄报!?”
只见上官婉儿把俏脸一扬,“不说!你奈我何?”
“讨打!”吴启挑眉厉喝。
可是,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怎么看,怎么像是打情骂俏呢?
若是车帘子掀开,外面定是惊掉一地的下巴。
“就不说!”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敢假传圣旨,你敢抗旨吗?”
“我....”吴启噎住,他还真不敢。
“好吧....你赢了。”
吴大公子光棍儿的咧嘴一乐,往车上一靠,让上官婉儿依在自己怀里,一副败相道:“真就一个都不让我带走?”
“带什么带?”上官婉儿皱着眉,任由吴启轻薄,
“收了胡闹的心思!陛下是让你去收拢民心,降服武载德,为将来打下根基。”
“你若再胡闹,真寒了陛下的心,当心小命不保!”
“瞎操心!”吴启埋怨一句,“你们真当我吴老十那般不堪?只会风流?”
上官婉儿挑眉看他,“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吴启梗着脖子,“那都是做给我九哥看的。放心吧,带去我也肯定一个手指都不会碰的!”
“切....”上官婉儿信他才怪,在她眼里男人都一个熊样。
“一个也别带!听我的,为你好。”
“知道你为我好!”吴启笑了,很是幸福的样子,“那就听你的,不带!”
得到吴启肯定的答复,上官婉儿安下心来。
靠在吴启胸前,“此去最快也要三年上下,方得回京,你独自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吐蕃苦寒,若缺什么就传信回京,我帮我置办,送过去....”
“秋冬莫要贪凉,多添衣物。”
......
“嗯....”
吴启一一应着,两人还真就忘了这个大街上,在车中浓情蜜意说起了情话。
足足腻歪了一刻多钟,眼见不走不行了,吴启这才放开上官婉儿,依依不舍,“我走了....”
“嗯....路上珍重!”
“放心...”吴启翻身就要下车,“哦,对了....”
回身又道:“各府送来的那些女奴美婢,你帮我遣散了吧!虽只做了一天的主子,但也算缘分,帮我给她们打个好归宿。”
“好!”上官婉儿当然是欣然应下。
“还有...”吴启神情一变,极是认真,“陛下赏赐的那四十宫女,你得让我带走!”
“不行!”上官婉儿心说,怎么又绕回来了。
“不行也得行!”吴启一改之前的温柔,“别家送的,你假传圣旨拦下还说得过去。可是陛下送的,你若拦了,那就是大事!!”
“啊....”
上官婉儿一愣,万万没想到,吴启要带着那四十宫人,居然是为她着想。
这个很好理解,上官婉儿借老太太的名义拦下各府送的女人,不算什么大事儿。
顶破天就说她上官婉儿心胸不宽,善嫉!
以上官婉儿在武则天心中的地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更不会有人脑袋有包的,抓着什么假传圣旨的罪名不放。
可要是老太太送的宫女也给拦下来,那事儿就大了。
这等于是忤逆老太太的心意,就算言官不找麻烦,武老太太也不会轻易放下。
所以,那四十个宫人必须带走,是为了上官婉儿好。
“乖...”吴启哄着上官婉儿,“我不想你有麻烦!”
“......”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听的心都化了,“好吧,难得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我。”
“嗯!”吴启严肃地点了点头,“京中局势比吐蕃苦寒更加凶险,婉儿也要千万小心,等我回来!”
“我等你!”
“走了!”
吴老十翻身下车,背对上官婉儿的一瞬间就是眉稍一挑,“小样儿嘞,跟我斗!?还不是诓来四十个美人?”
好吧,这货原型毕露了。
其实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四百个和四十个他就没有区别,反正够用。
再说了,各府送来的再好,能好得过宫里出来的?
吴大公子一点都不贪心,四十个...就挺好啦!
.....
————————
高高兴兴的被众人欢送而去,上官婉儿情到深处,也不管什么闹市不闹市的,下车相望,伤怀良久。
吴老九皱着眉头,看着上官小婉在那儿发痴,心说,不应该啊,就上官婉儿那手段,不说是万年的妖精,也得是千年狐狸吧?怎么就让吴老十三言两语骗的个晕头转向呢?最后还是让这货掳走了四十个!!?
“我说,上官才人,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妥吗?”
吴宁实在没憋住,问了出来。
只见上官婉儿偏头看向吴宁,“哪里不妥?”
吴宁道:“如果我没猜错,那几百女奴,是陛下默许之下,你才拦下来的。”
“哦?”上官婉儿莞尔一笑,“何以见得?”
吴宁耸肩,这不废话吗?哪个府送来的,就是哪个府的眼线,也是哪个府的人情。
再说了,谁也不知道哪个肚子中了头彩,先上官婉儿和兰晴一步弄出个带把儿的娃娃来。
要知道,吴老十可是未来的君上啊,将来选哪个妃子,哪个皇子是嫡是庶,是长是幼,都不是简单的问题,这都是麻烦事儿。
所以,吴宁料定了吴老十带不走那些女人。包括吴宁不让兰晴随行,也是为兰晴好。
真跟着吴老十去了吐蕃,在那边还生下一儿半女,那将来挡了谁的道且不说,兰晴现在就算把上官婉儿得罪死了。
显然,上官婉儿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敢假传圣旨。
可是,吴宁想不明白,怎么宫里那四十个就这么轻易让吴记启带走了?老太太就算让带,上官婉儿又怎么会允许?她就一点动作都没有?
除非...除非那四十宫人是老太太早就准备好的,都有背景,连上官婉儿也拦不住。
看着上官婉儿,“难道...那四十宫人,陛下早就定下了?”
“没有。”上官婉儿摇头,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不过,挺难挑选倒是真的,妾身挑了好一阵子呢!”
说完,笑盈盈地又看了一眼远去的吴启,转身上车,回宫复命去了。
.......
————————————
吴启这个美啊,四百没带出来,四十个也足够他醉生梦死的在吐蕃窝上几年了。
心中更是得意,“九哥说的真对,这女人啊,一但动了情就和呆子没区别,上了当还不自知!”
一路出城,与武载德的队伍合在一处。
大队人马走得本来就慢,吴大公子又是银车又是使女的,走得就更慢。
一大天的工夫,也才到京西五十里的官驿。
众人住下,吴启就像出笼的鸟儿,别提多畅快了。
“来人,看茶!!”
一住下,吴启就开始放飞自我,享受逍遥。
房门吱呀而开,一小厮仆使端着熬茶的器物进来。
吴启一看是他,不由皱眉。
这小厮他当然认得,从在巴蜀之时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可是,今儿却不应该是他啊?
无奈问道:“怎么是你?宫里来的婢子呢?”
折腾了一天,吴大公子还没来得及见见宫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档次呢。
小厮名唤燕五,与吴启相处多年,早就情如兄弟了。
也不见外,“呵呵,还是小五伺候公子吧!”
“怎地?”
吴启一惊,燕五这明显话里有话啊?不会是.....
颤声道:“人没送过来?”
“送过来了。”
“那....不够四十?少多少?”
“一个不少。”
“那是上官才人都挑的丑婢!?”
“丑?......谈不上丑吧?”
“那你扭捏什么?”
吴启放下心来,人送来了,一个不少,还不是丑的,那就不用担心了呗!
燕五欲言又止,“这个....这个这个....公子还是自己去看吧!”
“自己去看?”吴启无语,多大架子?还得本公子上赶着去见她们?
但是,美人在前,去就去吧!!
想到这里,吴启起身,直奔宫人住所。
结果,到那一看啊.....
吴老十站在四十宫女面前,足足看了一刻钟!!!
好看....真特么好看!!
好看到吴老十想哭!!
又愣了半晌,猛的双掌抱揖,大礼及地。
“各位.....大婶?阿婆?”
只见一屋子的宫中婢女满头花白啊,老褶皱面...最水灵儿的,起码也得四十开外了。
“各位....婶婶婆婆...”吴启带着哭腔,“与尔等些银钱....你们各自回家去吧!!”
转过头,出了婢女的屋子,吴老十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兰晴啊!!!我的兰晴啊!!!”
“想你了啊!!!”
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就上了吴老九和上官婉儿的狗当呢?
....
新年,诸君万安、大吉、健康、福盈。
过了年需要做个手术,大概三月份才能得闲。
到时,不管是恢复《獒唐》的更新,还是新书,一定给大伙一个交代。
单章以及推书
今日无更,下月补上。
过年这段时间虽然隔离在家,可琐事太多。今天坐在电脑前,发现脑袋空空,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上午特别想出去放放风,但是媳妇可能是怕回来太晚耽误了更新,最后只去了趟超市。
回来之后,依旧头晕脑胀。
想来想去,就算写出来也是应付,还是算了。
......
借机聊聊吧。
停更将近一年的时间,其实不是单纯的卡文,之前也说过,一个写手如果不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不太可能卡文。
我想,我应该就是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吧?
有种突然不会写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单单来源獒唐,刚刚看了一下文档,这一年里一共码了190多万字,十一个故事的开头,常试了几乎所有的分类。
最多的,甚至已经存了30多万字的稿子。
可是,都有问题,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满意。
很迷茫,突然感觉有点跟不上现在的节奏了,不会写了....
甚至有点抑郁,以至于原本已经在脑海里成型,甚至有非常高涨写出来**的东西,突然变得不确定,变得模糊,变得不敢落笔。
一直在尝试调整,可现实又是残酷的。各种各样的琐事牵着你,绑着你,让人无法入定。
对不起,我想把故事讲的宏大,想让它不那么空洞,却因为这些失去了一个网文作者应该关心的东西。
算是忘本吧!
......
我知道群里还有很多不离不弃的朋友,得知三月可能发新书的消息,已经在想尽一切办法的组织人准备再帮苍山一把。
可是,算了吧!
不妨直说,新书已经发了,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一个全新的小号,完全不搭边的故事,连编辑都不知道这是一个老作者。
早上起来有的想法,下午就发出去了,没有太多斟酌、更没有任何考量......
甚至没有内投,后台直接发布的。
极为随便的一个故事,更没指望它出成绩(能不能签约,我都不知道。)
就是想借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故事,把这一年生疏的笔头儿找回来,把自信和激情找回来。
我怕浪费了大伙儿的一份心意,所以,谁也别问,让我自己玩玩吧。
......
《獒唐》还会继续更,不会太监,哪怕它是不赚钱的。这是早就对一直坚持下来的书友的承诺,到什么时候都记得。
......
还有,把“匪帮”的牌子都摘了吧!
一个作者,如果不能拿作品说话,那他就是无能的。
靠着过去的成绩,靠着拥趸,在这臭不要脸的榨取剩余价值......
是无耻。
————————
对了,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瑞根大大的新书《数风流人物》,都去支持一下。
他是我最喜欢的作者之二......
谢谢了。
第五零八章 吴老九慌了
不管城外哭成泪人儿的吴启,且说城里。
......
此时,吴老九咧嘴看着上官婉儿,俗话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自由可,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呀!
向上官婉儿一拱手,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只能说,上官才人......够阴险!”
这话是明着说的,带着几分戏谑。
对此,上官婉儿并不觉气愤,嫣然一笑,“郡王殿下过奖了呢,劝下兰晴不一样是出自殿下手笔?”
笑意更浓,“你我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
身旁诸位听着直打寒颤,心说:都是狠人,都惹不起!
“也好!”
吴老九自然不会让上官婉儿的话顶住,淡笑闲聊道:“老十不晓事理,现在由我这个当哥的管,以后自然要上官才人多多费心才是!”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应了下来。
吴宁对此,也只得抱礼灿笑,“那就劳烦弟妹了!”
“!!!”
上官婉儿脸色一下变的通红,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张四顾,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着吴宁的眼神也是渐渐羞怒。
身边这么多人呢,打打机锋无伤大雅,但说得太露骨,却是明摆着讽刺她心急恨嫁似的。
恶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语带训诫,“子期走了,武载德、武三思都走了,这京城也能太平几日了吧?烦请子究先生,莫要再生事端!”
吴宁脸皮厚,小样儿的,治不了你还了得?
他可不想等吴老十上位的时候,上官婉儿再成个武则天第二什么的,淡笑回道:“我尽力。”
“哼!”上官婉儿冷哼,低声说了一句,“不怕提醒郡王,太子殿下可还在两仪殿跪着呢!崇训公子那桩,你要如何解决呢?”
“这......”
这还真特么把吴老九问住了,武崇训开瓢儿武承嗣那个事儿,跟他没关系好吗?
本来端得挺好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凑到上官婉儿身边,“那事儿我特么也不知道,谁知道崇训那小子发什么疯!?”
“嗯?”本来吴宁瞬间谄媚,上官婉儿还挺得意的,可是一听其言,脸色也变了。
“崇训事先没和你打招呼?”
吴宁摇头,“没!”
“......”上官婉儿脸色更加难看,凝眉沉吟,“崇训可不是冲动的性子,他......他为什么要如此?”
表面上看,萌公子是不满太子把他爹武三思挤出了长安,大醉之下才做出了出格举动。
可是,无论吴宁,还是上官婉儿,都十分清楚,萌公子可不是什么草包,这种瞻前不顾后的蠢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吴宁想了想,“前些天他倒是跟我说过,要出京散散心。不会是......想借此事出去吧?”
吴老九没说武崇训出京是为他办事,毕竟上官小婉还没进吴家的门儿呢,有些话还是留半句为好。
可是,上官婉儿一听,更为不信。
“怎么可能?他打伤的是太子,可不是出京躲躲就能了事的。陛下能做的,也就是拖着。但也拖不了多久,总要给太子一个说法。”
“唉!”吴老九有点挠头,“就没一个省心的!”
上官婉儿看着吴宁有几分憔悴的样子,也生出几分同情。
确实,吴老九确实挺不容易的,要撑起整个吴家,要报仇。还要兼顾吴启,把他推上高位。
现在又多了一个武崇训,桩桩件件都要他亲力亲为。
跟着吴宁一叹,“吴启有你这样的兄长,崇训你这样的朋友,是他们的福气。”
吴宁一听,苦笑出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办法,赶快把萌公子从事非里捞出来要紧。”
正说着,就见郡王府的一个仆使,飞似的从长街那头狂奔而来。
一边跑,一边大喊:“殿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上官婉儿眉眼一紧,瞥了一眼吴宁,“又出事儿了?”
吴宁也有点慌,“这回又是谁啊?”
上官婉儿不由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吴宁心神不稳,戏谑道:“看来我想错了。”
“什么想错了?”
只闻上官婉儿道:“我原本以为,让老十出京是你的馊主意,现在看来却是好事,起码不用在城里受你连累。”
吴老九立时瞪了她一眼。
哦,原来今天没给他好脸色,根儿在这儿呢啊!?特么女人就没一个讲理的,是老太太让老十去吐蕃,跟我关系不大好不?你怪我干嘛?
可眼见仆役已到了近前,也没工夫和上官婉儿斗嘴,迎上一步,恢复了几分淡然,“有什么事,慢慢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吴宁也想通了,再大的事儿,能有吴老十出京,萌公子开了太子的瓢,严重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囤罢了。
“殿殿......殿下!”仆使慌张不定,大口喘着粗气,“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吴宁皱眉,越说越来劲呢,声色厉敛,“什么大事?”
“崇训公子带着巧儿小姐私奔了!”
“......”
“......”
“......”
场中一滞,唯一淡定的吴老九嗯了一声。
然后......
“嗯!!?”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你你......再说一遍!?”
“崇训公子带着巧儿?”
“萌公子带着巧儿,还特么私奔?”
“带着我妹妹......”
“把我妹妹拐跑了!?”
“他娘的,私奔!?
吴老九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弯儿了,这特么都哪儿跟哪儿啊?
萌公子要走,这他是知道的。要带着巧儿,他也是知道的。这两人放在一块儿说,吴宁理解。
而且,他也有猜测,给武承嗣开瓢,多半就是萌公子那天和他说的那个”自有办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放心,吴老九还把虎子安插了进去。
虽说不知道萌公子什么时候走,要怎么走,可是......可是特么的也跟私奔沾不上边儿吧?
瞪着眼珠子:“到底怎么回事!?”
仆役苦脸,“今儿一早,崇训公子从梁王府跑了出去,奔到官宁教坊,就把巧儿姑娘抢走了。听老鸨子说,崇训公子要仗剑江湖,再也不回这鸟京城,让太子有本事就通缉他。”
“!!!!”
吴老九脸都绿了,亏他干得出来!
第一反应就是,“那虎子呢!?”
虎子一直在梁王府护着武崇训周全,以防太子抢人。而且,特么不是说好了,虎子和他们一起走吗?
结果刚问完,就见长街那头儿,又跑过来一位,正是肥头大耳的吴三虎。
这货像个球儿似的冲了过来,“九哥,九哥!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武崇训那个王八蛋,跑到教坊里把我巧儿拐跑了!!”
吴宁听罢,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咬牙切齿地瞪着吴三虎,“他跑了,你特么怎么还在这儿!?”
吴三虎都快哭了,“那......那个王八蛋!!!背着我就跑了啊!”
......
这些天一天一小章,能写多少写多少,能连多久连多久,把上个月欠下的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