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天赐良机
“九郎这回表现不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平公主懒洋洋地坐在院中,脸上的兴奋之色仍未退去。
以往,咱们公主殿下都是高高在上,左右开道,几乎是刚一亮相,任谁都要臣服拜倒。还从未像今日这般,跑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之问来给她解闷儿。
“继续努力哟,最好多找出几个宋之问之流。”
坏了,吴老九一翻白眼,学坏容易,学好难啊!他怎么感觉,纯洁的公主殿下没走正道儿呢?
这网文套路害死人啊!
“快歇歇吧,你当谁都像宋之问这么臭屁,送上门来让你打脸?”
“也对。”太平立时有些悻悻然,“那没办法了,只能期待明日登船,且看那宋之问是什么表情了。”
“唉唉唉!!”吴启在一旁嚷嚷着,“怎么就逮着一个宋之问不放了呢?”
义正言辞地批评起太平公主,“欺负一个州官,就那么有意思?”
“有!”
“有!”
“有啊!”
太平、李重润、吴宁异口同声,极为认真。
“好吧!”吴启瞬间垮了下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不过,话说回来,最坏的是那个孙驿丞,让宋之问与咱们同船这种损招亏,他都想得出来。”
......
孙福确实够坏的,他刚得知道吴宁等人的身份,吓的差点没尿出来。惊恐之余,也是恨宋之问入骨。
特么这个傻缺,得罪了公主殿下都不知道,还拉着老子一起死。
一通告罪之后,又心生一计,想讨好太平公主。
于是,孙福就说,明日正好有一官船东去襄州,公主殿下要不要走水路?也省了马匹颠簸之苦。
太平一想也好,坐在船上欣赏两岸美景,也很是惬意,于是就答应了。
结果孙驿丞一听,突然蹦出一句,“那宋大令是不是也可同船?”
好吧,吴老九都得给这个孙驿丞竖个大拇指了,这是把宋大令往死里整啊,确实够损的!
殊不知,孙驿丞别看官不大,可是迎来送往十几年了,专干的就是伺候人和看人下菜碟的活计。
有钱有势有前途的进了官驿,那就是上宾待遇,甚至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孙驿丞看你顺眼,也能给你一品大员的待遇。
无权失势的进了官驿,就算是一品大员,孙驿丞也能让你睡通铺。
这点心眼儿算什么?只是个皮毛而已,更损的还在后面呢!
......
第二天一早,宋之问伤势稍缓。
待仆从收拾好行装,便下得楼来。
刚到驿官前厅,孙驿丞就迎了上来。
“宋大令这是要登船?”
“对啊!”宋之问点着头。
官船就在岸边停着,他在楼上早看见了。
正如孙驿丞所说,客船颇为华丽,属实不错。
“这.....”孙驿丞一脸为难,抬眼露出苦色神情,“恐怕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
“下官是说,这趟船大令恐怕坐不了了。”
“嗯!?”宋之问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船就在此,为何坐不了?”
只见孙驿丞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靠到宋之问耳边。
“下官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知道什么?莫要弄神弄鬼,速速报来!”
孙驿丞瞪着眼珠子,“太平公主携庐陵王府世子,还有山南道别驾的公子微服出游,到了咱们丹江口了。”
“啊!?”
宋之问大惊,惊慌之色比之孙驿丞尚有不如。
“公,公主殿下在丹江?”
“对啊!!”孙驿丞一拍大腿,“殿下仪仗也要去襄州,知道咱这儿正好有官船,今早就吩咐下来,要搭船东去。”
“所以.....”
后面孙驿丞没说,可是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公主殿下要坐船,那你宋大令还能和殿下抢船不成?
“公主殿下要坐船......”
宋之问细品三思起来。
“还有庐陵王世子,还有山南道别驾的公子.....这,这特么可是个机会啊!”
宋之问喃喃自语,失神念叨出来而不自知。
“啊?”孙驿丞假装没听清,“大令说什么?”
“没什么!”
宋大令回过神来,“孙贤弟,你看这样如何?”
“本官也是去襄州上任,何不让本官与殿下同船东去,岂不是省了麻烦?”
“再说了,殿下只说搭船,并无征用之意。想来公主殿下也是体恤民情,不想与人麻烦,是允许外人搭乘的。”
“这.....”孙驿丞登时为难,“这不太好吧?万一殿下怪罪,下官吃罪不起啊!”
“哎呀!”宋之问长叹赔笑,“有什么为难的?”
把手背到身后,朝仆从一招。
仆从立时会意,从包袱里掏出两块金饼子塞到自家大令手中。
宋大令接过,转手又塞到了孙驿丞手里。
“这船上坐什么人,还不是贤弟一句话的事情?”
“呵,呵呵....”
孙驿丞掂量着手里的金饼,笑声都带颤音儿了。
“大令这......这就见外了嘛!”
“行,孙某就大胆一回,帮大令这个忙!”
宋之问闻之大喜。
与太平公主同船啊!!这可是天赐的露脸良机。
这一路两三天的船程,哪怕是一瞬间的攀谈之机,也对他的前程有着莫大的好处。
再说了,就算太平公主高不可攀,那不还有庐陵王世子和别驾的公子吗?
抱手一揖,“那就有劳贤弟了啊!”
“好说好说!”孙驿丞把金饼子兜到怀里。
“嗯。”脸色登时一变,“不过,还有件事儿得和大令说在前头。”
“何事?”
“上等舱没有了。”
“啊?”宋之问一怔,“不是说,有七间好舱吗?”
“确实有七间没错。”孙驿丞为难道,“可是公主殿下一行七人,占了六间。”
“那不还一间呢吗?”
“襄州孟家的孟老丈是殿下的朋友,也随船东去,占了一间。”
“......”
日!宋之问暗骂,你们倒是给我留一间啊!
“唉,算了!普通客房本官也是能将就的。”
“普通客房也没有了。”
“什么!?”宋之问瞪了眼,“普通客房也被占了?谁啊?能不能匀出一间?”
“好像匀不了。”孙驿丞若有所思。
“普通舱只有五间,住的是公主殿下一行的......”
“侍卫宫人?”没等孙驿丞说话,宋之问已经猜到了。
心道,那还真不好匀,万一惹来殿下不喜,却是得不偿失了。
却不想,孙驿丞咧嘴一乐,“瞧瞧大令这记性,下官刚刚不是说了嘛,殿下是微服出游,哪会带什么侍卫宫人?”
“那是谁啊?能匀一间吗?实在不行,本官与之同住一间也可。”
“嘿嘿嘿嘿。”孙驿丞笑的那叫一个贱。
“殿下一行的马匹占了五间。”
噗!!!
宋之问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马??
马占了五间!?
登时,“老子还不如一头牲口”的感脚油然而生。
而这个时候,孙驿丞也不废话了。
“船上倒是有个杂物间,大令住不住啊?”
“......”
脸色酱紫,憋了半天,“住!!”
宋之问心说,只要能公主殿下同船,搏一个前程,特么把他绑船后头,拖在水里,他也干!!
......
第一七四章 卑微与圣洁
宋之问如愿上了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被请进了堆满了恭桶、泔水的杂间里。
......
吴宁、太平等人就站在远处的岸上,冷眼看着宋大令对孙驿丞连连弯腰称谢,冷眼看着他上船,冷眼看着......
他绕过已经装船的马匹露出羡慕之情,又满怀期待地钻进那间又脏又臭的杂间。
“突然觉得好生无趣。”太平公主神情落寞,看着吴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怎么?”吴宁淡笑,“殿下有些于心不忍了吗?”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这人真的是可怜。”
“昨日面对百姓你我,还耀武扬威的像个圣人。可是现在,又卑微的不如一头牲口。”
“这种人不值得本宫多费心思。”
“......”
众人不语,又静静地看着官船良久,吴宁突然摇头道:“我却觉得,他和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太平公主一皱眉,“你是说本宫与这小人一般势力?”
“急什么?”吴宁苦笑解释,“我是说,剥开表象,本质上并不二致。”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
好吧,吴老九暗恨,多这个嘴干什么?
他其实是想说,不光是宋之问,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且都有卑微、圣洁的的一面。
也许,宋之问趋炎附势的吃相有些难看,可是细想之下,谁又不是如此呢?
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是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宋之问为了权位与名声,可以放下一切原则。”
“我们呢?我们肯为了什么而放下原则?”
一指正在往船上搬运行李的民夫,“殿下看那个人。”
“依他的年纪,肯定是已经成家多年,肯定是某人的夫君、某人的阿爹。若无父母在堂,回到家中,必是妻儿在侧,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可正是这份养儿抚女,一家之主的责任,又让他必须放下家中的地位与威仪,出来做一个普通民夫,挣钱养家。不得不见人就弯腰,时时露笑颜。”
“细细想来,他与宋之问何其相像?”
“......”,太平公主没说话。
只闻吴宁继续道:“我又何尝不是?”
“有殿下在一旁撑腰,面对宋之问,我何尝不是高傲的像个圣人?”
“可是回到下山坳呢?”吴老九苦笑着摊手,看向吴老八和吴老十,“你还敢装圣人?祖君的大棒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必追得你满坳子喊娘。”
吴老八点头称是,不由回想起挨打的过往。
“啧啧,被撵的跟牲口似的。”
“得了吧你!”吴启撇嘴,也是一脸苦涩,“还敢和牲口比?你啥时候见祖君打过牲口?他才舍不得呢!”
太平想笑,可是心心念着吴宁的道理,反驳道:“那不一样,九郎莫要无理乱辨。”
“也许吧!”
吴宁也不与太平公主过多争辩,只道:“每个人都有两面,每个人都有肯为之妥协的原则。”
“那个民夫为了家庭而卑微;狄胖子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卑微。”
“我们呢?为了祖君的大棒子卑微。”
“那殿下呢?孟大哥呢?你们又肯为了什么,放下身段,肯卑微一回?”
“......”
太平公主和孟苍生都沉思起来:
我肯为了什么而卑微,放下高傲?放下原则?
孟苍生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吴宁这番话似有所指,似乎预见着什么。
“你这书当真是没白读。”抬头一指上了船的宋之问,“那位读书半生只为功名一途,当真是赔了。”
“你倒好,功名且不多说,却是拿道理教训起大伙儿来了。怎地?不想踏踏实实做你的逃户,想当圣贤了吗?”
“呵呵。”吴宁淡笑,淡淡地看了一眼孟道爷。
也不答他的话,只道:“那孟大哥可要记牢些哦,日后必有大用!”
说完,亦不在此事上纠结,“怎么着?咱们现在上船,会会那个宋大令?”
“算了吧!”
太平公主扁着嘴,“本来就好生无趣,让你这么一说,更没了兴致。”
“等他进了那杂货舱,咱们再上去,现在不想看到他那张丑脸!”
“......”
吴宁无语,同程一船,早晚不是要一见?
况且,对宋之问这种豁得出面皮的小人来说,当面奚落也许非是最疼,反而让他自己去发现,那所谓的公主殿下、豪门权贵,正是他前一日刚刚大骂淫男浪女的。
那种惊恐,那种自责与悔恨,才是最致命的吧!
......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宋大令虽然进了杂间,可是心心念念还是同船的公主殿下和一众权贵,自然也时时留意还未上船的太平等人。
可是,当他从门缝里看到那几个杀之而后快的身影,宋大令疯了,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震惊,他不知所措,他更加地怀恨在心。
他害怕到浑身颤栗,把杂间的舱门反锁,不让任何人进来。与仆从二人不吃不喝,整整在里面蜷缩了两天两夜。
直到官船已经到了襄州,太平公主一行早就下船而去。
“宋大令,出来吧!”
“你!你认错人了!本官......某不是什么大令,你认错人了!”
船工在外面苦笑无语,心说,确实不像什么大令,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大令还要呆到几时?”
“走了?”宋之问不信,“怎会走了?”
“那不走还陪着大令在船上耗下去不成?”
船工拧着眉头,“殿下走时,让小的传个话给大令。”
“什么?”
“殿下叫大令,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霎时间,宋之问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并非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
原来,他在人家眼里,只值一句,好自为之!
......
另一边,东都洛阳。
武三思、武承嗣、上官婉儿,还有文昌右相岑长倩,几个大唐权力最核心的人物,正陪着武老太太于殿中议论朝事。
其实,说是陪着武则天议政,倒不如说是陪着老太太闲聊解闷儿。
今年春夏两季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连带各地奏请并无要事,朝中政务也是清闲不少。
三位宰相,加上上官小婉,借着议政的由头,陪武老太太喝喝茶,联络联络感情,却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武承嗣得空,抬眼瞄了上官婉儿一眼,调笑道:“上官才人,今日衣着好生别致啊!”
岑长倩闻言,也抬头看了官上小婉一眼。
“呵,武纳言不提老夫还未注意,上官才人这身衣着确实别致。”
上官婉儿一笑未言,没想到这身月白男装连两位宰相都注意到了。这是太平公主前几日刚派人送回,专门带给她穿的。
武三思这时也是笑着插话,“三思断言,不出月余,怕是京中美妇又要跟在上官才人后面,尽着男装喽。”
“哼!!”
不想,武老太太一声冷哼。
“衣袍还算入眼,可是做衣服的人......”
“却是不怎么样!”
......
第一七五章 又是吴宁
武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吴宁那小子,当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带自己的闺女也与那小子一并学坏了,给上官婉儿千里迢迢送了衣袍,却忘了她这个母后。
好吧,老太太不知道,吴宁是这赶的急,没来得及,否则绝对不能从这点小事儿上让武则天挑理。
武则天只当是收了吴宁的炭窑,那小子心里还有怨气呢!
而众人也不知道上官婉儿这套白袍是谁送的,自然也就没多想。
武则天呢,也只是提这么一嘴,由心而发,便不再多说。
“岑卿啊!”话锋一转,“上次与卿家说的那个事情,岑卿可还有异议?”
“啊...啊?”
岑长倩一顿,上次......?
难道是大云寺的事?
前一段时间,武则天特意找过一次岑长倩,有意兴建大云寺,来进一步向天下传播《大云经》,也就是把“女主天下”扶正的那本佛经。
当时岑长倩是反对的。
他倒不是反对武老太太上位,而是这些年,朝廷在建寺修观上花的钱实在太多了,不想武则天再浪费朝资。
武则天也知道岑长倩属于直臣,对事不对人,并非是其它意思。
可是,大云寺不建不行,涉及正统,关乎她登基。
于是也不急,让岑长倩考虑考虑,再做答复。
没想到,今天又提起来了。
岑长倩低头静思。
其实,过了这么多天,他也想明白了,兴建大云寺并非一寺之功,对于老太太来说,有着其它的用处。
但是,若放在平时,或者原本的历史,岑长倩依旧会反对,因为朝廷确实没钱。
而现在呢,却略微有点不同。
那就是,开放海商,大力扶植西域贸易,半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谁也没想到,只这两点,就让大唐商税激增三成不止。若继续深入,商税所得更是难以估量。
这么一弄,朝廷现在倒有了点闲钱。
但是,岑长倩心说,您不能有点钱就想着折腾吧?
思量良久,“臣其实也不是反对,实在是此举有碍朝稳。”
“依臣之意,仍需从长计议吧?”
“嗯。”武老太太点了点头。心里虽说略有失望,可是岑长倩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不无道理。
“确实不合时宜,那就暂且不谈吧!”
“......”
“......”
武则天和岑长倩打了一通哑谜,自始至终也没说两人到底谈的是什么事儿,可把武三思和武承嗣憋坏了。
特么聊什么呢?
没办法,只得用猜的。
可是这一猜,却是出事儿了。
人都有被迫害妄想症,武三思还好,和岑长倩没什么值得猜的过往,但武承嗣却是不同了。
难道......这老匹夫在立储之事上,还要与我过不去?
......
武承嗣想歪了,他还以为岑长倩反对的是立他为太子呢!!
其实,也难怪武承嗣多想,武则天登基在即,立谁当太子是必然之虑。
是暂缓臣意,把现在那个傀儡皇帝李旦抬到东宫暂行太子?还是一鼓作气,直接拥立武家人为皇储?
武承嗣能不想吗?这可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机遇。
于是,他认为立谁为储君之事,老太太私下里与岑长倩商量过。
也确实有过传闻,说是武则天之前与岑长倩商量过此事,岑长倩反对立武承嗣。
只不过,他误认为岑长倩现在和老太太说的就是立储之事。
这让武承嗣心中极是不爽,看岑长倩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老匹夫!!当真觉得我武承嗣好欺不成!?
......
这事儿暂时就算过去了,可是,后面武承嗣要怎么对付岑长倩,却是可以预见。
岑长倩此时心中甚喜,没想到圣后会体恤朝局,暂时断了这个念想,加之是才听说上官才人的白袍是太平公主送的,多了一句嘴。
“说到太平公主,臣下今日刚收到一份关于公主殿下的奏报呢!”
“哦?”武则天一挑眉,“算起来,太平出游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会有报?”
“回禀圣后,非是太平殿下有奏,而是山南道丹江口驿的一个驿丞奏了一本,是关于公主殿下出游的。”
“事关公主,臣不敢大意,扣了下来,正要呈于圣后。”
“拿来一观!”
岑长倩允诺,奏报却不在身上,叫人回职房拿来,呈到武则天面前。
老太太一看,确实是丹江驿的一个小小驿丞上奏的小事。
至于什么事儿,不用说大伙儿也知道,当然就是宋大令耀武扬威地调戏民妇,被公主殿下一行痛殴。
当然了,孙驿丞也不能说是公主殿下打人,很是乖巧地把吴老九那番关于读书当官,忘乎所以的言论搬了出来。
其意甚明,就是公主殿下等人刚正不讹,看不惯宋大令的行径,为民除害。
宋大令呢,官不为民主,欺民霸市的形象亦是尤为高大。
只能说,这个孙驿丞是够狠的,是想把宋之问彻底踩死,不留一口活气。
这本奏折呈上来,不用想也知道,宋之问的下场得有多凄惨。
可惜,孙驿丞没想到,武老太太关心的不是这些。
一翻开奏折,老太太搭眼一看,就看见一句话:宋之问所调戏之民妇商女秦氏,乃房州吴宁未娶之妻,实属败俗,有辱官仪。”
“混账!!”武则天看到这儿,一声怒喝,未有掩饰。
“这个混账东西!!谁让他娶商女的!?
猛的转头,一双怒目瞪着上官婉儿,“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无报??”
“这.....”上官婉儿心里苦啊!
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房州那边确是没报,别弄的好像我故意隐瞒一般啊!
可是,碍于武三思等人都在,上官婉儿又不好明说,只得认下,拜倒在地。
“臣妾有罪,臣妾不查!”
“!!!”
武则天胸口起浮,怒气难平。
商女......秦氏!!她也配!
一甩袖袍,对岑长倩、武氏兄弟吼道:“都下去吧!!”
“遵旨!”
三人大气都不敢喘,颤声退下。
可是,就在武三思退出大殿转身而走的一瞬间,武尚书眼中精光乍现,似有所想。
......
是夜,武三思彻夜无眠,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家奴小跑入阁,递给武三思一张卷成小纸筒的字条。
武三思急切地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蝇头小字:
“奏报所指,房州吴宁!”
......
,
第一七六章 谁最急?
“又是吴宁!!!”
武三思砰的一声砸在凳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欲娶商女,惹得圣后大怒的人,又是吴宁!?
之前,三道圣旨加于凡人的是吴宁;进献《醒世方》惹得圣后顿生海贸之心的人是吴宁;把王弘义、索元礼杀的片甲不留的人是吴宁!!
他托付周兴暗查吴宁,却被连带一众酷吏一网打尽的,还是吴宁!!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武三思只觉头疼欲裂,能让圣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连连青睐,这个吴宁......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连婚娶之事,欲得商女这种家务事,都要圣后操心?
正在苦思不得其果之时,家奴却是再次折返,手中又多了一张包在石头外面的字条。
“禀报尚书,这是....”
“这是下人后院墙根找到的,也不知道是谁刚扔进来的。”
“嗯?”武三思一愣,疑然接过,打开一看。
腾!!
武尚书整个人都射了起来,慌张大吼!“快!!”
“去把这人给我追回来!!”
“是是!!”家奴忙不跌地点头,心中却是苦的不行,后墙外就是坊街人来人往,又过了有一阵子了,上哪儿追去?
而武三思捧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只觉浑身生寒,如坠三冬。
上面写道:
“房州吴宁,有一丑舅,实为武敏之。”
“吴宁其人,亦是十五年前,左剑道人闯宫携走的那个男婴!!”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武三思呆若木鸡,摊倒在案。
难怪圣后会对吴宁连下三旨,难怪那一箱子《醒世方》圣后如此偏信,却密而不发。
难怪......王弘义等人一再招惹,无一人得善终。
难怪......圣后会这般在意吴宁娶了一个商女。
原来,他是李家后人,是十五年前,那丢了的皇子!?
不!
是李武两家的后人!是李武两家的皇子啊!
想到这里,武三思再震。
他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他更为震惊的可能。
圣后既然要登基称帝,为何到了现在,对于皇储之事还犹豫不决??
既然知道吴宁所在,为什么还不接回京中,以正身世?
为什么对吴宁又青睐有加,一信再信,一宠再宠??
她不会是.....
一个讨圣后喜欢的皇子,一个能写出《醒世方》,以凡人之身除掉酷吏集团的天纵之才,又同时流着李武两家的血脉......
一但他验明正身,回归本姓,那李显、李贤、李旦!武承嗣,包括他武三思,谁还是他的对手?谁还能与他争!?
想到这里,武三思不敢再往下想了。
静静地端详着那两张刚刚送到手上的纸条,坐了整整一个白天。
傍晚,家奴来报,不出所料,并没有找到传信之人的形藏。
武三思重重地呼了一气,把那两张字条狠狠地攥在手里,攥到指节泛白,终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来人,我累了,备汤沐浴。”
武三思心说,我急什么?有人应该比我更急才对。
......
与此同时,被这个惊天之秘搅和得心神不宁者,显然不只武三思一个。
大唐太常少卿窦孝谌将将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冲入了皇城,守卫皇城的羽林卫郎将一听窦孝谌有急务要面见当今圣上李旦,急忙禀报武则天。
一边走,那郎将还一边吐槽呢:
这个窦孝谌当真是分不清谁大谁小啊!夜晚闯宫,就算天大的事儿,你也得是先见圣后,怎么还往皇帝身边儿贴呢?也不怕圣后记仇,直接宰了你?
......
可是,这将卫想错了,武老太太对此还真就没什么介意的。
因为就在刚刚,她已经收到了一本奏报,就是窦孝谌的来意,明堂工期又延误了。
原本应在七月十五上元节之前完工,窦孝谌负责监工,并已经打了包票,上元节祖祭可在明堂进行。
可是如今已是七月初八,离上元节不足七日,窦孝谌眼看就要犯下欺君之罪,当然是热锅上的蚂蚁,要想办法脱罪了。
至于为什么去找李旦,而不是她武则天,也很好理解。
因为窦孝谌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当今圣上李旦的老丈人。
李旦的刘皇后被老太太赐死之后,后宫之中,属德妃窦氏品阶最高。而李旦这个被老妈架空的皇帝唯一能倚仗的,也就只有这个窦孝谌了。
“随他去吧!”老太太慵慵懒懒地准了窦孝谌入宫,
她深谐物极必反之理,要是连一个窦孝谌都不给李旦留下,那她这个儿子可能真的就被逼疯了。
......
“岳丈怎可深夜入宫?”
李旦一见窦孝谌,虽是恭敬,可言语之中不无埋怨。如今他处境微妙,却是一点错都犯不得的。
“陛下放心,老夫此来,已做万全之备!”
本来他监工明堂后殿,虽然只剩七天工期,但工匠日夜赶工,不出三日必可完工。
可为了能来见李旦,他是密令亲信烧了布置明堂的彩绸,故意做出工期延误的假象才来的。
待与李旦道明原委,李旦也不由认真起来。
“出什么事了?岳丈大人不必惊慌,慢慢道来。”
“陛下且看!!”
窦孝谌从怀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若武三思在此,必是惊呼出声,这和他收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临近中午之时,有人故意扔到老臣家中的。”
李旦接过,下意识四下打量,见身边无人,这才踏实展开。
可是不看不要紧,“什么!?”李旦也是惊呼出声,陷入沉思。
贺兰敏之还活着!?
而且,十五年前的那个孽子亦还活着!!
见李旦不言,窦孝谌追问道:“老臣亦不知是真是假,但觉事关重要,却要陛下速速定夺啊!”
“......”
李旦依旧沉默,良久方道:“多半,是真的......”
“那这个,这个吴宁,当真有那么紧要吗?”
紧要?
窦孝谌是外臣,宫中之事大多不知,可是李旦又怎么不知道到底紧不紧要!?
又是沉默良久,“岳丈大人,此事我们掺和不得啊!”
“那就当不知道?”
“不。”李旦缓缓摇头,把那字条又递回给窦孝谌。
“劳烦岳丈大人,把这字条悄悄地递到武承嗣府上。”
李旦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武承嗣却不然。
突然冒出一个吴宁,最着急的,可能应该就是武承嗣吧?
......
第一七七章 给两成要一成
襄州处于荆湖腹地,白河于此并入汉水,使得汉水更加水丰流缓,极利行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一路奔入长江,西可入巴蜀,东可下江南。
是以漕运发达,实为重要枢纽。
这里和房州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北面的邓州,借白河之利,将粮米运到襄州,转下大江。
西面的金州、房州,亦由陆路把特产运到这里,方可下江南。
而东面的隋州、申州若想西运,也必要经过襄州,方可成行。
这也就不难想像,为何纵论数千年,襄州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民生必盛之所了。
此时,孟家老丈与吴宁并立江边。
孟老头儿指着目光所及之处,傲然道:“这便是襄州码头,自东周之时便已兴盛如今了。”
吴宁闻罢,由衷点头。
他不喜欢历史,可是今天却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历史的厚重了,因为襄州就是一段历史,就是那份厚重!
华夏文化的两大源头《诗经》、《楚辞》从这里发源。
荆山采玉人卞和,从这挖出了一块叫做和氏璧的宝玉,献于皇家,成了各朝传承的传国玉玺。
有个一夜白头的伍子胥助吴王称霸。
还有个杰出青年,在这隐居交友,后来被刘备看上了,三顾茅庐,才有了“三分天下”和《隆中对》。
出了个美男子,叫宋玉。
走出去一位开国皇帝,汉光武帝刘秀。
三国名士庞统、庞德公、马良,都是这儿出来的。
更别说,现在有个张柬之是把武则天拉下皇位的牛人,将来有个孟浩然仍在吃奶。
再往后数,郭大侠也是在这儿抗击的蒙元。
好吧,郭大侠是金老爷子编出来的,可是抗击蒙元却是真的。
反正,吴宁很喜欢这座城。
那是和后世站在这座城上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尽管后世的襄阳依旧古朴,依旧厚重。
只是,随处可见的高楼广厦、钢铁丛林,难免会让人有些出戏。
可当下却不然。
你很难想象,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在一座城里,交杂着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口音。
很难想像,码头上会有那么多的商船货载。
很难想像,你脚下的青石是东周的,将近两千年的岁数;眼前的城墙,差不多一千五岁。
高处的高楼,是三国的。
连街边的餐食铺子,上前细问,居然也是传了十几代人的数百年老店。
“孟家老丈!”
吴宁看的有些痴了,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如果自己也和唐奕一样多啃一点历史书,那现在身处历史之中,也许更加的乐在其中吧?
转向孟老头儿,“咱们来谈笔生意吧!”
“哦?”孟老头儿眉头一挑,“洗耳恭听。”
“你不是相中我那成衣生意了吗?”
“却有其意!”
吴宁淡笑,“那可愿掺和进来?”
“乐意至极!”
“嗯。”这是意料之中,吴老九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却有条件要先说。”
“老夫正等着小郎君的条件呢。”
“第一,入伙可以,但是孟家的成衣铺子,必须用我妙衣坊的名号,不可沿用旧名。”
孟老头儿一听,直接点头,“没问题。”
“第二,既然入了伙,那就要听统一调度,不可擅自接生意,更不可擅出新款。”
说白了,就是入伙就得听我的,你只管分钱。
这一条有些苛刻,谁也不愿意把命运攥在别人手里不是?
可让吴宁没想到的是,孟老头儿又是想都没想,“可以,全听小郎君的!”
“......”
吴宁心说,不对啊,这老头儿怎么这么痛快?
他哪知道,还有更痛快的呢!
“第三,重组的妙衣坊,我占四成,太平公主占四成,老丈只能占两成,你......”
“愿意吗?”
只闻孟老头蹦出一句,“老夫只要一成!!另外一成给小郎君。”
嘎?
吴宁彻底傻眼了,什么特么情况?给两成要一成?
说心里话,两成,吴宁都觉得少了点,毕竟他是想把妙衣坊整个都放在襄州。
他除了衣袍的款式、还有一点资金上的支持,其它的都得靠孟家。
可是没办法,他多给不了,只有两成。
因为这里面无论从个人情感,还是市场考量,亦或是抱一根大腿的角度去考虑,太平那一份是绝对不能少的。
有了太平公主坐镇,京城和上流社会的市场几乎就不用考虑,更不用像炭窑那样,提心吊胆地怕被人抢了去。
所以,吴宁只能给孟老头儿两成。
确实很少,而且,吴宁已经做好了在其它地方给孟老头补偿的准备。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孟老头儿好仗义啊!只要一成?
“真的,只要一成?”
“对!”孟老头儿认真地点着头,“老夫只要一成!”
“但是老夫有个条件。”
“你,你说。”
“你吴九郎得做吾孙孟浩然的亚父。”
“什么??”
吴老九以为自己听错了。
“亚父?干爹?孟浩然的干爹!?”
“没错!”孟老头儿满心热切,“你只要肯当浩然的干爹,老夫就只要一成!”
“......”吴宁无语了。
心说,这老头儿不会知道了点什么吧?
玩笑道:“这买卖我好像是亏了啊!”
“哈哈!”孟老头儿大笑,“亏了就亏了吧!反正老夫就把浩然托付于你了。”
孟老头多精的一个人,若说原来他还对肖老道的那课“五九”之卦心生疑惑,可是现在......
特么山南道别驾是吴宁的四伯,庐陵王世子跟他称兄道弟,太平公主也待他跟亲弟弟似的。
“得于五九......”
这特么不就是得于吴九吗?
让孟浩然认这么个亚父,那光宗耀祖还不是信手黏来?
至于什么一成、两成的,孟家家大业大,生意颇多,孟老头儿根本就不在乎。
......
这还是在孟老头儿不知道吴宁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他要是知道,刚满周岁的孟浩然认了个皇子当干爹,这老货做梦都能笑醒。
倒是吴宁有点憋屈,老子就想做个生意啊!
本来,他是不想让孟老头儿掺和进来的。没有孟老头儿,这生意他一样做的成。
可是,丹江口那一出,让他重新认识了这老汉:
很仗义,值得信赖。
再加上到了襄州,看着襄州的繁华与商机,吴宁就改变了主意。
这里绝对比房州便利得多,更适合发展。
没想到,怎么绕来绕去,多了个干儿子呢?
......
,
第一七八章 给干儿子的见面礼
认就认了吧!
吴宁心说,给孟浩然这么个大才子当亚父,绝对不丢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况且,似乎孟浩然将来并不算顺风顺水,用自己的人脉帮一帮那个没断奶的熊孩子,亦无不可。
“行吧!”
吴宁终是点头,“回头挑个日子,走个礼数,这干儿子我认了!”
“不用挑了!”孟老头儿登时大乐,“老夫早就看准了,明天就是个顶好的日子。”
靠!
“孟家老丈不厚道啊!你是早就算计好的吧?日子都挑了?”
“哈哈!九郎今次不答应也是不成的了。”
“......”
吴宁彻底无语,甩手道:“这叫什么事儿?小爷媳妇还没娶呢,先认了个干儿子!”
......
第二天,当真要收孟浩然做干儿子,吴老九尴尬了。
他没认过儿子啊,根本没经验。
在他的理解之中,这孟浩然认他当干爹,怎么也得端个茶磕个头,再送上一堆礼物孝敬啥的吧?
结果,小孟同志才满周岁,话都不会说,站都站不起来,怎么端茶磕头?连声“亚父”都特么没叫出来。
至于礼物......
呵呵,做干爹的还管小辈要礼物,丢不丢人?得是吴宁给小辈留下信物、礼品那才行的。
可是,吴老九不知道啊!
两手空空,浑身上下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那可是不行的啊!”
孟老头儿生怕吴宁跑了,总得留下点什么信物,到时你翻脸不认账我找谁去?
没办法,吴宁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背着手回头,看向太平公主、李重润和孟道爷。
这老几位正看吴宁笑话呢,结果见吴宁贼溜溜的目光望过来,皆是一哆嗦,心知不好。
“那什么,我认个干儿子多不容易,你们几个做长辈的,不表示表示?”
大伙儿一翻白眼,就知道这货没打什么好主意。
太平无语,从腰间取下一块玉配,很是不舍地交到吴宁手里。
“这是,这是小时候母后送给我的呢!”
“那正好啊!”
吴老九一把夺过,把手又伸向了李重润。
李重润有种被打劫了的赶脚,苦着脸,“宁哥,我啥也没有啊。”
“要不....”一把将李裹儿推了出来,“我把妹妹压你这儿吧!”
“不要!”吴宁一口回绝,“养不起!赶紧的!”
没办法,李重润摸遍全身,最后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紫玉的玉牌,不舍地递给吴宁。
“这可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啊!”
“这个不行!”吴宁还没等接,太平却是一把将玉牌塞回到李重润怀里。
吴宁眉头一皱,“为什么不行。”
太平也不解释,“本宫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着,把李重润手里的折扇夺了过来,“给你这个。”
李重润差点没哭了,他浑身上下就那把扇子值钱,那可是同宗大家李思训的真迹!!
吴宁接过折扇,又深深地看了那玉牌一眼,“算了!你留着吧!”
最后,孟道爷也放了血,被吴宁剥削了一块白玉八卦。
吴老九拿着三样东西,回到孟浩然身边。
把太平的腰配往小浩然脖子上一挂,“这是公主殿下送的。将来你想当官,就拿这个去找她。她要是不认,你就写诗骂她!”
把李重润的折扇塞到小浩然怀里,“这是你李大哥送的。当了官以后,要是有官欺负你,就找他。”
最后,把孟道爷的玉八卦也一并塞给孟浩然,“这是你孟道爷给的。他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武功高绝,若是看谁不顺眼,让他帮你宰了!”
“......”
“......”
“......”
一屋子人无不绝倒,特么他安排的还挺明白。
可是孟老丈怎么有点后悔了呢?
我孙子要是按你这么个教法,不定成什么样儿呢,这个干爹好像认错了!
......
认干儿子,奈何孟浩然还太小,既不能跟着干爹走,也不能跟着干爹学本事,只能继续窝在娘亲怀里吃奶。
吴宁也没什么事儿干,成衣的生意既然有孟家入伙,他乐得清闲,全都交给孟老丈去准备。
等回了房州,他只要操心衣袍的款式即可。
这些天,索性就陪着太平公主在襄州安然玩乐,只待落在后面的公主仪仗到襄州,众人再一起坐船入蜀。
也没等几天,只过三日,太平的侍卫宫人就进了襄州城。
吴老九连忙去查看随队的行李,还好,他的东西都在。
其实担心也实属多于,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惦记公主殿下的队伍?
......
“这个李客靠得住吗?”
“靠是靠得住的。”
孟老丈与吴宁两人正坐在孟老丈的书房之中,大夏天的,窗门四闭,简直就要闷死个人。
“李客乃是蜀中巨富,甚至说是首富也不为过,与老夫在生意上往来甚密。平时也没少帮老夫捎带财物,所以九郎大可放心。”
“只不过......”
让孟老头儿想不明白的是,吴宁与太平公主一行人也是入蜀啊,他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带进去,非要托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公主殿下的护卫肯定比商队要安全得多啊,九郎何必?”
“这个老丈就别管了,让那李客把东西交给益州秦文远即可。”
“我下午就走了。”
“好吧!”
下午,吴宁等人如期登上大船,离开了襄州。
顺汉水一路东南而下,两日即达沔州,也就是后世的武汉。
因为前路还有八百里洞庭湖,奇险甲天下的长江三峡惹人期待,众人对沔州风光也只能兴致缺缺。
只留半日,登临黄鹤楼远眺长江大美、沔鄂两州风光,便上船欲走了。
此时,沔州府衙早就准备好了纤夫船工,引领船队,逆江而上,向西远行。
......
因是逆流,船行极慢,十日之后,沔州负责护送的官吏才来禀报,前面就是岳州。
也就代表着,八百里洞庭湖到了。
众人长出一口气,到了洞庭湖,代表着一番游玩之后,再往前走就是荆州,然后是峡州,也就是后世的宜昌。
到了峡州,也就等于到了三峡入口,大伙儿就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吴宁此时也是不由感叹,古人出行当真是不容易。
他这一趟,已经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与太平同行,穿州过县绝无阻碍,迎来送往也都是周到至极。这一路上,吃的是最好的,用的也是最好的。
可是,尽管如此,这走了半程不到,就已经是二十多天过去了,端是磨人。
他还不知道,更磨人的在后面呢。
原本打算,在洞庭湖最多也就呆个两三天,游一游山水,品味一下渔家之乐,就继续上路。
吴宁却没想到,这船队在洞庭湖一停,就是整整半个月。
......
第一七九章 三峡排帮
“不是,怎么就走不了了呢!?”
吴宁就奇了怪了,船队已经在洞庭湖停了整整半个月,愣是不能前行半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正好抓着岳州派来随船护送的官吏,自然要宣泄一下心中不满。
“好叫小郎君知道。”
那官吏姓郑,乃岳州主薄。也知道这位吴九郎虽然无官无爵,但是与公主殿下关系匪浅,说话也是客气得很。
“这个....纤夫未至,小郎君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
“纤夫?”
吴宁不信,“沔州出来就配了三百纤夫,那是假的啊?怎还纤夫未至?”
“这......”
郑主薄一阵支吾,最后只道,“三峡奇险,咱们又是逆流而上,三百纤夫却是不够的。”
“那岳州呢?怎么不派纤夫?”
“呃,殿下来的匆忙,确实未有准备。”
“......”
吴宁眯起了眼,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
“郑主薄!”吴宁换了语气,“宁非官吏,殿下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言。若是等到公主殿下自己发现了,那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郑主薄是明白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这....”郑主薄汗都下来了,“明白,明白!”
“那为何延误,可否与宁说个实情?”
“唉!!”郑主薄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再瞒了。
只得道:“回禀小郎君,确实是纤夫的问题。”
“也非我岳上下不尊殿下,不派纤夫。实在是,派了也没用!”
“嗯!?”吴宁疑声,“什么意思。”
“小郎君有所不知,从洞庭湖到巴州(重庆)的长江河道,外地纤夫是不让走的。”
“就连小郎君从沔州带来的三百纤工,也只能到这里。再往前,他们是不敢进的。”
“啊?”吴宁傻眼了,“还有这种事?那这段航道?”
只闻郑主薄又道:“这段航道是排帮专属,只有他们的纤夫才可接活。外人进去,轻则暴打一顿,重则船毁人亡。”
操!
吴宁更不信了,“咱们这可是官船,船上可是公主殿下,这个劳什子‘排帮’,难道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小郎君有所不知。”郑主薄慢慢道来。
还官府?
排帮,说好听点,是一帮“放排”“拉纤”的苦力抱团,瞎起哄弄起来的一个小帮派;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群江匪。
藏身三峡天险之中,面朝大江,背靠万险山而居,号称三千之众。
只要是三峡江面上跑的船工,岸上、悬崖间拉纤的苦力,都尽属排帮势力,谁拿他们都没办法。
说白了,别看只有三千三峡人家,可你就是派三十万精兵也拿不下来。
怎么拿啊?现在的三峡可不是有了三峡水库之后,浪平流缓的三峡。
说是地球上最刺激、最长、最险的漂流之地,也不为过。
陆地没法攻,都是万丈悬崖,重重险山。
江上更没法攻,没有这些天天在三峡里跑来跑去的江上人家,你连三峡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攻打三峡腹地,江边悬崖上城寨了。
而且,除了险地难攻,无法剿灭之外,还有一处是三峡上下忌惮排帮的重要原因。
那就是,排帮掌控着三峡水路的命脉。
江上行走的船只,无论大下,只要从三峡过,那就是在排帮的眼皮底下。他想让你沉你就沉,想让你过你就过。
且所有能走三峡天险的排工、纤夫、船老大,都是排帮的人,没有排帮,这条水路就是废的。
所以,什么官府啊,朝廷啊,都是扯淡!
近两年,排帮势力更是扩大,除了三峡天险,已经渗透到了峡州以东,荆州、岳州。
道理很简单,你不让我在江上挣钱,那你的船也别想过三峡。
各州虽是气愤,却也无计可施,在以上难题面前,只得忍气吞声。
郑主薄之所以隐瞒,其实也是怕太平公主知道之后,传回京去。到时候,圣后怪罪他们岳州府衙无能,他们又没办法,总不能和排帮翻脸,使得长江水路停滞吧?
“现在咱们就是在等排帮的纤夫到此,接管到巴州的路程。”
“这也太扯了吧?”
吴老九算是涨见识了,“再怎么着,官府的面子总是要给一点的。公主殿下的船也这般拖延,他们当真不怕朝廷震怒,发誓剿灭吗?”
郑主薄道:“这小郎君倒是误会了,排帮平时其实很少惹事,此时更非故意延误。”
“实在是殿下的船队颇为庞大,就算是排帮,也得现去组织人手。”
“好吧!”
吴宁认命了,心中却是隐有期待,倒要看看这排帮到底有何神通。
......
又等了两天,排帮的纤夫终于到了。
而且,不光来的是纤夫,居然还有船工。
太平公主一行十几艘官船的船工全被换下,换成了排帮的船工。
吴宁好奇上前去问,只见领着人来的那个排帮头头憨憨一笑,极不熟练地给吴宁作了个揖。
“好叫公子知道,前头的江路不好走,外处的船工可过不了鬼门关。”
“......”
好吧,吴宁只得认命。
幸好郑主薄已经打了包票,若非真惹了排帮,他们是不会心生歹意的。
况且,这是官船,船上有侍卫官兵,他们更不会轻易招惹。否则,吴宁还真不敢让他们掌控船只。
总之,终于成行。
从洞庭湖到荆州,再到峡州,江面平缓倒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一过峡州,江水越来越急,河道越来越窄,岸边更是不见道路。
纤夫开始在乱石与灌木之间行走,船老大让副手掌舵,自己则是拎着一根三丈长的竹竿站在船头。
哦操!!
不光吴宁,连太平公主、李重润他们都惊了。
大伙终于明白,为啥要换船工了,更明白什么叫三峡天险了。
水流太急,即使是逆流拉纤行进不快,单靠船舵也根本无法彻底掌控,全看船老大手里那一根竹竿。
只见他好像没使什么劲儿,就靠一根细竿儿......
眼看就要撞上江中的凸石,轻轻一支,十来丈的官船就那么闪过去了。
大船开始打横,大伙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要横过来,岸上的纤夫绝逼拉不回来。水流一冲,立马飞退,那就是船毁人亡!
可是,船老大却是一点不急,反手再一支,船不但顺直过来,还顺便躲开了另一块江石。
“这特么才是真本事啊!!”吴老九由衷感叹。
只见那船老大撑船之余,还能得空回头与吴宁对上一句。
“咱这叫什么本事?再干十年,也混不上一个排工。一会儿公子看看那放排的,那才叫本事!”
......
第一八零章 江中舞者
排工?
吴宁这几天听人说起了无数次排工,倒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排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心下好奇,便坐在船头与那船老大攀谈起来。
而那船老大也不是木讷寡言之辈,见吴宁遇险不惊,还有心思与之闲聊,倒也高看几眼,一边撑船,一边与之攀谈。
从中,吴宁也知道了,这些所谓排帮江匪,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凶神恶煞、欺行霸市,也不过就是些憨憨实实的江上人家,为了生计抱起团来。
一样是使力气,靠本事吃饭。
至于什么是排工,船老大却是卖了个关子。
眼见前方就是一个急弯儿,船老大抬头看了看日辰,对吴宁道:“小郎君若想知道什么是排工,还请自己观瞧吧!”
说完,朝着岸上的纤夫一声吆喝,整个船队都缓缓地落锚靠岸,停了下来。
更让吴宁不解的是,此时辰时未尽,用世后的时间换算,还不到上午九点。船工、纤夫们居然拿出米粮锅灶,在岸边做起饭来。
这有点早了吧?
“小郎君莫急,转过河弯就算进西陵峡了,也就是真正的三峡天险,咱们午时之前是过不去的。”
“......”吴宁没办法,只得由着船老大安排。
回到舱中与众人一说,本来行船凶险都不敢在舱外待着的众人一听,反倒没有埋怨,一个个冲出舱来,站在船头看景。
结果,船上的女眷们却是尴尬了。
这一顿饭,船工、纤夫们吃的是极好的,有酒有肉,白面蒸饼。
只见他们做好了吃食也不着急用饭,先是单盛出一份面,朝峡谷拜访,船老头点香、供酒祭拜诸神。
用船老大的话说,这西陵峡虽然是逆流而上的第一道险,却是三峡之中最凶险的一段。
峡中礁石错落、浅滩密布,且水道狭窄,一个不甚,就是船毁人亡。
老船工都管西陵峡要鬼头滩,进得去,出不出得来,就要看神仙赏不赏脸了。
......
听得吴宁、太平等人一愣一愣的,都有点想回去了。
船工们吃了祭神饭,也就到了巳时半。
这时,船老大侧着耳朵听着江风,“来了,小郎君不是要看排工吗?可是看仔细了!”
说着话,吴宁隐约听见河弯的另一头传来阵阵歌声。
“挨姐坐、对姐说,拴个棍棍戳姐脚....”
“戳一下、她没惹,戳二下、她没说,放下棍棍用手摸喽...”
“哈!!”吴宁听得笑出了声儿。
这是正经的民间诨调子,更是荤调子。
歌词粗鄙,可是透着亲切与质朴。此时再伴着江风浪涌,悠悠扬扬在远山近谷之中回荡,那味道,简直绝了!!
就连太平,秦妙娘虽有些面热,却也是侧耳细听为之吸引。
吴宁听的出神,猛然间,船老大也是扯开嗓子,与船工纤夫一起,高唱起来。
“昨日与姐同过沟,二人低头看水流....”
“郎想一锹挖口井,姐要细水水长流....”
“天干的日期在后头喽....”
“哈哈哈哈!!”
吴宁乐的不行,“痛快!”
“痛快什么呀!”太平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唱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
说完,自己也是笑了。
且不说唱的如何,单这股江上人家的气势,却是她平生未见的。
正想着,江弯那头的排工终于伴着歌声露出头来。
“快看!!”
太平公主一声惊呼,眼睛都直了。
众人寻之望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嘶!!”
吴宁终于知道什么是排工了,也终于明白船老大如此精湛的操船本事,为何说再干十年才可能混上一个排工。
这特么就是神仙,绝对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地步!!
......
那是一叶小小的竹筏,筏子上站着三个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秋裤的汉子。两人掌舵,一人撑杆,飞似的从江弯的崖壁后头闪了出来。
而在三个汉子身后的江面上,一根根数都数不清的、数丈长、尺许粗的巨大圆木,或并排,或首尾相连地用藤条铁链绑在一块儿,由那一叶竹筏引着,在湍急的江面上飞弛直下。
美!
太美了!!
那就像是一根飘在江上的羽毛,轻盈灵动。
可是,这羽毛又太大太大,足以让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吴宁目测从竹筏到排尾,起码有百丈长,最宽处几乎占了大半个江面。
而操控上千根巨木顺江而下的,只是排头的一只小小的竹筏,还有竹筏上的那三个汉子。
“牛逼!”
吴宁由衷赞叹,真心的牛逼。
前世吴老九在知乎上看过一个提问,说华夏文明的创造力与智慧和“广大劳动人民”真的有关系吗?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山民与村民们的愚昧与守旧。
现在,吴宁有了一丝明悟,以后谁在说这句,他跟谁急。
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啊!
现在吴宁觉得,文明不是“之乎者也”,至少不全是“之乎者也”。
孔儒是文明,佛道是文明,天子皇权朝代更迭是文明。
可是,从直辕犁到曲辕犁也是文明,从肩挑手扛到车轮子,从一车拉一根到千根放排,也是文明。
这特么不是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什么?不是华夏的民间文化是什么?
“牛逼!是真特么的牛逼!”
吴宁砸吧着嘴,心说:这个活,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转头看向船老大,此时,他正一脸羡慕地望着江上的排工,嘴里还念叨着:“唉,咱啥时候也能当个排把头呢?”
吴宁忍不住道:“船老大就不怕危险?”
百丈长的巨排,他在江边看都是心惊肉跳,更别说站在竹筏上操控了。
稍有不甚,不但排木尽毁,人也得避无可避,非得被后面的巨木怼成肉酱不可。
所以,排工不但需要高超的技艺,还得有常人所不及的胆量。
船老大一听,立时道:“小郎君这话说的,可是不中听了。”
一指这高峡险峻,“在这里面讨生活的人家,哪个不是提着性命过日子?”
吴宁道:“撑船总比放排安全些。”
“可是放排挣的多啊!”船老大也是实在,直接道,“不怕小郎君笑话,撑上半年的船,也不如走一趟排。”
“除了一小部分要交给帮里,剩下的,那可都是自己的,江上人家当然都想多挣些了。”
“哦。”吴宁明白了。细想之下。也确实如此。
放一趟排,上千根木头,都不用说是大唐,更不提巴蜀的重山峻岭得花多大力气。就算是放在后世,用火车来运,那绝对也是一笔不小的运费。
不难想象,排工走这一趟,确实能不少挣。
“咱们排帮的规矩,上午不行船,过午不走排。”
此时,船老大已经招呼纤夫,准备上路了。
......
第一八一章 真没抄,你们别害我
吴宁终于知道船老大为什么说午时之前走不了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陵峡本就奇险,若是像刚刚过去的木排和大船走了对头,那想都不用想,吴宁现在已经喂鱼了。
所以,排帮有排帮的规矩,那分开走。
整个西陵峡排工和顺流而下的船走上午,过午不行。逆流而上的船只,则是走下午,给排工让道。
而且,这还不算完。
进到西陵峡之后,吴宁发现,几乎每一个急弯险摊的至高点,似乎都有一户家。离的老远就能看见,山巅农户院里挂着的白绸。
船老大告诉吴宁,那白绸也是有讲究的。
山上的家人专门负责望江路,若有对头船或者险情,就挂红绸,提醒船工避让。若无,则挂白绸,可放心通过。
吴宁闻罢,暗暗咂舌。
如此看来,这排帮都快赶上军队了,纪律严明,各有分工,难怪官府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这三峡之险,好像除了这些三峡人家,外人确实走不了这趟水道。
只说那些纤夫,自从进了西陵峡,不是在齐腰深的急流之中拉纤,就是在山崖绝壁上拖着大船前行,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而且,听船老大说,进了西陵峡就没处停船了。从这头到那头,整整百里水路要一气拉完,路上不能歇,最少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这一份体力,也非常人所及。
......
不知为何,吴宁竟生出一种肃然起敬之情。
为这些朴实的三峡人家,更为华夏百姓的坚韧与不屈。
说实话,只有站在这里,身临其境,才会懂得,三峡之险、非人力可及。
这里到处都是奇山怪石,到处都是白浪汹汹。除了飞鸟游鱼,壁上灵猿,连豺狼猛兽都无处立足。
可是,三峡人家、排帮的汉子们,居然生生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辟出了一条活路。扎根于此,造福巴蜀内外。
当真是人间奇迹了。
“怎么?九郎也为这排帮所折服吗?”
不知何时,孟苍生站到了吴宁身边,仰望两岸飞峰翠壁,猿声不住。
“嗯。”吴宁点着头,“在我想象之中,三峡虽险,却也不过如是。”
“现在看来,确实超出了常人所想。”
“这排帮,确实不简单啊!”
“是啊!”孟苍生长叹一声,“贫道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选在这里,而且造福一方。”
“嗯?”吴宁一愣,“谁啊?”
听孟道爷这意思,这个“他”和排帮有关系?而且,和孟道爷关系不一般啊?
“哈哈!!”孟苍生卖了个关子。
神秘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说算了!”
吴老九撇着嘴,他还真不是急性子,你爱说不说,憋死你个无良道士!
转头继续看起山水风光,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下意识喃喃颂读: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好吧,李白那小子此时还是个蝌蚪,尚需十年才能来到地球表面。
可是,这并不妨碍吴宁对这首《早发白帝城》的喜爱。
短短四句,把三峡峻险,山河秀丽描绘的淋漓尽致。放眼古今,似乎只有李白可能做到了。
“好诗!!”
身后李重润一声叫好,吓的吴宁差点没掉江里。
“什么好诗?”
“宁哥刚刚所作之诗,实属好诗啊!”
“谁谁,谁作诗了?你,你别瞎说。”
吴老九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我可没作诗哈,你特么别瞎说。
可是,李重润哪肯罢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没错啊!这不就是宁哥刚作的那首诗吗?”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你耳朵不好使,别瞎赖。”
“怎么是赖呢?”李重润不依,看向孟道爷,“道长你说,宁哥是不是作了一首诗?”
孟苍生点头,“好像是,还不错。”
“什么诗?”
太平和秦妙娘也被吸引了过来。
李重润更来劲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宁哥刚作出来的。”
太平公主低头细品,“还真是一首佳作呢!”
“只不过,咱们是逆流,从江陵去白帝城。”
“你这诗为什么写成了顺流?是从白帝到江陵呢?”
“诶~?”孟道爷一摆手,“顺流而下,一日千里,放能显出男儿豪迈嘛!”
“否则,这逆流拉纤,像乌龟在爬,有什么好写的?”
“顺流好!顺流好啊!!”
“也对。”太平很是认真地又想了想,抬头一笑,“想不到九郎还有诗才,佳句天成呢。”
吴宁:“......”
吴宁都特么快哭了。
“真不是我作出来的啊!你们......你们别害我啊!”
对抄诗这个事儿,从节操上来说,吴老九是没有半点负罪感的。
可是,从玄学的角度来讲,他特么已经把这个穿越者必备的技能给戒了。
实在是太邪性,他抄怕了。
抄个陈子昂,被陈子昂撞了个正着。
抄个孟浩然,不但被孟浩然的爷爷撞了个正着,那小子还顺势赖上他了。
他还敢抄吗?
这特么要是把李白抄了,那小子会不会提前十年出世来找他要版权,吴宁还真说不准。
吴宁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又要出事儿?
结果“抄诗魔咒”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还真就出事儿了。
......
两日之后,吴宁一行已经出了西陵峡,进入巫峡。
正如船老大所言,三峡最难在西陵。进了巫峡不但水势减缓,两岸山石也开始不再奇秀艰险,而是变得雄浑大气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
“!!!”
特么吴宁差点又没忍住,骚包的又蹦出两句。
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生生让他捂着嘴给憋了回去。
“除什么啊??”
李重润正等着他呢,“除什么啊?”
“没事儿!”吴宁没事儿人一般指着巫山云雾道,“这,这云挺好看的。”
“对了,船老大。”急急地把话头转开。
“我看这意思,是要靠岸?”
前面就是巫山镇码头,三峡之中唯一的一个可以停靠大船的码头,也是排帮总舵所在。
船老大忙不跌地点头,“纤夫们累了一天一夜,小郎君也得让他们歇歇不是?”
“嗯。”吴宁自无不可。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船老大眼神有点闪躲,似乎隐瞒了什么。
......
,
第一八二章 抄诗魔咒
船队在巫山靠岸,下船之时,吴宁有点不放心,特意嘱咐孟苍生:“小心点,感觉哪里不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孟道爷一笑,“有什么可小心的?巫山盛景颇丰,正好在这儿玩上两天再走不迟。”
“两天!?”
吴宁没想到,居然要停两天?
眯眼看着孟苍生,“老孟,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啊?”
“哎呀!”孟道爷打着哈哈,“有什么可瞒你的。”
“实话告诉你吧,船老大之所以闪躲,是因为他接到了帮里的命令,要把咱们带到巫山。”
“带到这儿来?为什么?”
“别问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是....”
回头看了一眼太平,“别让公主殿下知道。”
“谁啊?”
“排帮老大!”
......
“排帮老大?”
吴宁更是有些不解,排帮老大为什么要见他们?而且还刻意避开太平,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只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想太多。
因为,抄诗的报应来了。
......
刚一下船,还没站定呢,就见码头上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离着老远就抱拳问礼,“在下江油李客,来人可是吴小郎君?”
吴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不就是孟老丈托付的那个蜀商?帮他带东西给老丈人秦文远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孟老丈与李客不单单是生意上的往来,私交也是非同一般。
此次,吴宁托他往李客的商队里夹带东西,孟老丈自然要办好。
特意给李客去了信,让他做到万全。
信中自然也提了吴宁的身分,还有陪同太平公主入蜀的行程。
李客一看,不是达官显贵,就是皇亲国戚,更是不敢怠慢,干脆从江油一直迎到了巫山。打算一路陪同,尽一尽地主之谊。
可是,这江油....李客!!?
特么的吴老九就算历史再不好,他也学过小学课文儿啊,就他那过目不忘的狗记性,好像记得....
李白....
大概...
好像...
也许,差不多......
就特么是四川江油的吧?
李客?
上下打量着李客,想想孟老汉和孟浩然,再想想孟浩然和李白好想关系非常好,两人没事儿就互送“情诗”。
他们两家......不会是世交吧?
吴宁觉得,他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这个李客?不会是李白他爹吧!?
想到这儿,吴老九一个激灵,倒退三步。
“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聊。”
说着话,拉起孟苍山就走,“走走走走!”
孟道爷紧着眉头,又看吴宁的丑态,想笑,“你这是怎地了?”
“别问!问就是伤感!”
“好好的,你伤哪门的感情?”
吴宁摇头哀然长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
太平看着吴宁仓皇的背影,心中甚疑,“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秦妙娘茫然作答,颇有几分担心。
却是李重润,撇嘴点头,回味良久。
“好诗,好诗啊!”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
“看来宁哥又是佳句天成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
“啧啧啧,悲慨之情如冲出三峡绝险、奔流向东的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句!好诗啊!”
“李!重!润!!”
远处传来吴老,疯子一般的咆哮。
“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
......
所谓排帮总舵,可没有武侠小说里那些帮派势力的雄浑大气,甚至都不在巫山镇内,而是坐落在山上。
想来也属正常,排帮说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江匪。又怎么敢大摇大摆地把老巢安在江边的平地上?
吴宁和孟道爷由船老大引领着,一路出了巫山镇。走了好久的陡峭山路,才见一座木楼林立、寨墙高耸的城寨出现在眼前。
吴老九不禁点头认可。
寨墙虽说就是山中砍伐的圆木堆砌,可是因其建在悬崖高山之上,单是木墙就已经足够应付了。
而且,显然建寨之人颇知攻守之道,为了防止火攻,木墙碉楼之上都涂上了厚厚的黄泥。远远看去,还真有点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
一路顺利进到寨中,吴宁搭眼一看,并没看见什么凶恶喽、怒目悍匪。
行走往来,高楼放哨的,依旧是如船老大一般的憨实普通人。
“看来,这个排帮老大真不是一般人啊!”
“哦?”孟苍生玩味一笑,“何以见得呢?”
吴宁道:“要么兵恶,要么将勇。”
“能把一群使力气的老实人整合成有三千之众的排帮,他们的帮主就肯定不是个老实人。”
“否则......”吴宁四一下打量,“你觉得这排帮活得下去吗?”
不但不是个老实人,而且吴宁断定,这个帮主应该还是个当过兵的。
别忘了,下山坳就是兵户村,吴宁对于军事上的事儿也不能算是外行,一看就知道,这个帮主是个内行。
“呵呵。”
孟道爷笑了笑,玩笑道:“幸好没和你早早的透风,否则让你早知道一些时日,你还不生靠猜的就知道这排帮老大是谁了?”
“谁啊?”吴宁摇头,“还真猜不出来。”
“真的吗?”
孟苍生似有深意的一句,便不再多言。
抬眼见山寨的聚义厅中,已经有一个满面虬髯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
离的老远已经抱拳相迎,开口嚷嚷,“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孟仙长盼来了啊!!”
孟苍生还是笑,偏头对吴宁道:
“你看这个人,你猜不猜得出来?”
说完,也是抱拳而上,“多年未见,丘兄长别来无恙!!”
吴宁还奇怪呢,抬眼一看,差点没蹦起来。
“丘丘丘......丘神绩!!?”
“你怎么在这儿!?”
这特么不就是当年要弄死李显,却被孟苍生救下的那个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吗!?
哦操!!
吴宁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
丘神绩本来也没注意到吴宁,毕竟当年的吴宁只有十岁,还是个娃娃,与现在的翩翩少年却是相差颇远。
可是,经吴老九这么一声惊呼,丘神绩一怔,目光望了过来,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把丘神绩也吓了一跳。
“小,小郎君!?你怎么也来了?”
特么丘神绩现在想起吴宁那句“我见不得死人,你去外面解决不就完了?”,还是直打冷颤呢!
那时候,这小子才十岁啊!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老丘想到这儿,冷汗连连。
急忙来到吴宁面前,恭敬一礼:“小郎君,可还安好?”
......
。
第一八三章 许愿不还
终于破案了,以前吴宁问过孟苍生很多次,他到底把丘神绩藏哪儿了。
吴宁有点不放心,他怕丘神绩一但败露行踪,会牵连出当年救李显的那桩破事儿。
没想到,这老哥还真特么会躲,藏三峡里了!!
貌似混的还不错,撑起诺大的排帮,连官府拿他都没有办法。
“行啊你!”
吴宁玩味地看着丘神绩,“六年未见,丘将军愈发通达了呢。”
“诶~~!”
丘神绩摆手,一边把孟苍生和吴宁请进厅中,一边讪笑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某家现在可是正经的江湖匪类,过往旧事不提也罢!”
“就算追忆,那也只能说是小郎君与孟仙长有本事,救某家于水火啊!”
当年,要不是孟苍生和吴宁使了一出假死之计助其脱身,他也走不上这条江湖路。更不可能带着十来骑亲信占了这三峡天险,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实话,换在是以前,就算是知道这是保命之举,留在朝廷早晚一死,可毕竟生死未在眼前,丘神绩还不觉得。
而且,从金吾卫大将军到一个江匪路霸,这其中的反差可谓是云泥之别,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可是今年,丘神绩终于明白了那个道理:
“再高的权势,再美的荣华富贵,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从朝廷传出来,周兴、索元礼等一众酷吏顷刻间就被武后一网打尽,丝毫不念旧情,由此丘神绩对吴宁和孟道爷的当年之举愈发地感恩戴德起来。
要知道,如果没有当年的绝然脱困,现在武后收拾酷吏几乎不做它想,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丘神绩啊!
......
三人落座,丘神绩仍是感慨颇多。
“现在想来,还是孟仙长深谋远虑,技高一筹。某家只空有一身蛮力,却看不通透。遇到吴小郎君与仙长,算是遇上贵人了啊!”
“无所谓贵不贵人。”孟道爷道,“贫道早就说过,当年再三试你心性,知你良心未泯,确有可救之缘,这才助你脱困。”
“若你真是大奸大恶之徒,贫道早就一剑了结,落得个干净!”
“是是是是。”丘神绩忙不迭地应承,“咱老丘可是一刻都不敢忘仙长与小郎君的教诲的。”
说到这,尤怕孟道爷和吴宁不信,瞪着牛眼拔高了声调:“那......那咱这几年可是半见恶事都没做过,彻底地改邪归正了。”
“真的?”孟道爷挑着眉头,“若让贫道听闻半点,你欺压百姓,为恶一方,那贫道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没有没有!”丘寨主差点没吓尿了。站起身子,两只大手摇的跟蒲扇似的。
“咱老丘,真改好了!”
说着话,正好有排帮的手下捧着酒水、瓜果上来伺候,丘神绩一把拉过那手下。
“你!”
“和仙长说说,咱丘某人对你们如何?平时可有欺男霸女之实!?”
那手下是个青年后生,听闻寨主此言,眼珠一转,“说实话?”
“实话!”
“不咋地。”后生撇着嘴,“输了钱赖账,端地是不厚道!”
“你!!”把丘神绩气的啊,抬手就要一个大脖溜子甩下去。
那后生却是眼尖,早就甩身跑开了,显然平时也是这般没大没小惯了。
“仙长!!”丘神绩顾不上追那后生。
“您可莫要听那小子胡说八道,这么多年,神绩可是一直记着仙长的教诲,不曾有半点违背啊!!”
......
吴宁:“......”
吴老九心说,丘神绩这是怎地了?六年未见,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甚至在吴宁看,有点过了。
这哪里是武老太太当年的那个第一鹰犬?简直就是个哈巴狗嘛!
靠到孟苍生耳边,“你当初跟说什么了?”
孟苍生一声苦笑,“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感化了一番。”
感化?
吴宁不解,“怎么感化的?”
“我就说,苍天有眼,因果有报。若他一心向善,心存大义,早晚能感化上苍,重新做人。”
“......”
吴宁暗道:这也没什么啊?都是场面话,怎么就把丘神绩弄成这样儿了呢?
结果,结果孟道爷大喘气,还没说完呢。
“我还说,将来必有与妻儿家小团聚之期,就算天不帮你,那贫,贫道也定帮他平反正名,一家团聚。”
“日!”吴老九一翻白眼,心说,这种没影儿的事儿你也敢答应?
难怪丘寨主跟个哈巴狗似的了,这是没死心啊!
......
也确实没死心。
丘神绩当初之所以信了孟苍生的空口白牙,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可以不连累家小。
这是丘神绩内心唯一的善念。
孟苍生为了让他安心,为了让他彻底重新做人,脑袋一热,许了这么个愿。
而这个念想,也就成了丘神绩这些年心里唯一的奔头。
就想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做回丘神绩,重新和家人团聚。
为了这个念想,老丘确实在这六年里没做过半点有驳天良的恶事。带着排帮,在这三峡险滩之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
他之所以对孟苍生、对吴宁这般恭敬,为了也是这一点。
丘神绩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就算再过一百年,他也不可能再做回丘神绩,更见不到家人。
但是,孟道爷可以,吴老九可以。
六年前那一次,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位都不是凡人,比他老丘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做不到的事,这两个人肯定能帮他做到。
况且,孟苍生是那个当年闯入皇城,劫走皇子的左剑道人。
那吴宁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靠他们两个,一定行!
所以,丘神绩盼了六年,今日又借众人游蜀之机,把二人请到了排帮,为的,就是这个事儿。
“仙长!!小郎君!”事到如今,丘神绩也没别的多余话了。
诚然下拜,给孟道爷和吴宁行了个大礼。
“神绩为恶一生,自知罪孽深重,幸得二位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厚颜再请,求二位帮帮神绩,使我一家团圆啊!!”
......
“这......”
孟道爷牙疼的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特么当年我发什么昏?怎么就许了这么一个愿呢?
“这个......”
“这个有点难办啊!”
......
第一八四章 哭街
这事儿真的挺难办的,要知道,当年丘神绩是以追击凶徒、壮烈殉国而远遁江湖的。
所以,他才能躲过一劫,在排帮当他的山大王。
所以,他的家人才会被武则天善待,衣吃无忧地活到今天。
可是,真如了丘神绩的愿,他没死,他还要正名?
那他就是假死欺君,别说家人了,三族都给你屠的干干净净。
“这事......有点难办。”
孟道爷后悔的不行,当初就不应该给丘神绩留这个念想。
“圣后体恤你为国捐躯,对你家人颇为善待,每逢岁末必有赏赐。这...不挺好吗?”
环指四周,“你这边亦是衣食无忧,有大把兄弟追随左右。又何必冒那个险,非要团圆呢?”
“万一生出差池,不但害了自己,亦是害了家人啊!”
“......”丘神绩一阵无言。
低头道:“其实,神绩也不抱何希望,只是仙长手眼通天,智计无双,当真就没有办法呢?”
“这.....”
孟苍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是坦荡之人,这事儿虽然极是渺茫,可是,谁让当年自己脑袋一热,说出这话来了呢?
下意识看向吴宁,意思是:你主意多,倒是给想想办法啊?
吴老九一见孟道爷看他,登时把脸别到一旁。
心说,你痛快的嘴,那就自己扛雷,找我干啥?
孟道爷一看,吴宁不搭理他,登时面气更苦。
低头却是冷笑,小子,你不搭理我是吧?
哀声道:“圣后其人谁不清楚?”
“她能容忍你贪,能容忍你恶,甚至你跟她使点小脾气,她老人家也有容人之量,只当是与她逗着玩。”
“可是,圣后绝对容忍不了欺骗。”
看着丘神绩,“她要是知道你没死,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
丘神绩.....
丘神绩有点懵。
孟道爷话里的意思他是听懂了的,事不可为呗。
可是,他眼神儿里这意思,丘寨主却是一点也没懂啊,就见孟道爷一个劲儿地跟他转眼珠子。
你这使的是什么眼色?
“????”
一脑门子的问号,僵在那里。
......
孟苍生也是服了,特么这都不明白?
趁着吴宁不注意,赶紧抬手,在眼前比划了两下。
你给我哭!!
......
哦哦!!
看了眼吴宁,丘寨主明白了。
嗷唠一声,就嚎开了。
“哎、呀......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丘家三代单传,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啊....”
“神绩却不能在侧教导啊....”
“将来若是走了我的老路,为恶一方,那我这待罪之身,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祖宗啊!”
丘寨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跟真的似的。
“还有我那娘子啊!!!”
“十四岁就嫁了我这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粗啊,刚过门儿就守活寡啊....”
“还有那我爹娘啊....”
丘寨主都哭出花儿来了,调门儿带着拐弯儿出来的。
瞪着泪眼,“八十多岁啊....”
寨子里的兄弟们本来没什么事儿,这猛的就听见聚义厅里死了孩子一般的哀嚎,心说,这是怎么了??
急急跑过来一看,哦靠!精彩啊!!
自家老大,怎么还会哭街了?
这边,丘神绩也是豁出去了,也不管兄弟们围观,继续哭他娘的。
“我那老父老母啊,八十多岁啊...”
“可怜见的,无人养老啊啊啊啊.....”
“小郎君要是再不帮忙,丘家可就没了啊啊啊啊啊....”
......
“停停停停停!!!”
吴宁让他喊的脑仁儿生疼,烦躁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儿!?不哭不行啊!!”
丘寨主抽噎道:“不哭咋整啊啊啊?”
拍着胸脯,“我丘神绩支撑了这么多年,就盼着小郎君来啊啊啊啊!”
一指身后那些个看热闹的手下兄弟,“他们都是好人家的憨实汉子啊,也指着小郎君出头,来还他们个清白之身啊!!”
吴宁一摊手,“那我也没招啊!”
丘寨主一听,猛的又一拍大腿,“那没招可咋整啊啊啊啊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停!!!”
吴宁实在受不了了,“咱好好说话行不行?”
“不....啊啊啊啊....”
“我想招!我想招,总行了吧?”
丘寨主立马憋了回去,“真的?”
“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丘寨主翻脸那叫一个快,腾的就蹿到吴宁身边,“咱就说小郎君点子多,肯定有办法!”
“对嘛!!”
孟道爷也是一张俊脸乐开了花儿,拍了拍吴宁,“有事咱们慢慢商量,何必要一下就堵死呢?”
你大爷的!!
吴老九一看孟道爷那神情就知道,这回上当了。
孟苍生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肯定是他教的。
可是没办法,既然答应了丘神绩,那也只能应下这桩难事了。
“事先说好,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此事需从长计议。”
“行!”
孟道爷还不知道他?只要他肯动脑子,这事儿就有戏。
“你慢慢想!”
“......”吴宁低头琢磨着。
怎么想?别说他现在是个野皇子,就算他是太子,武老太太的亲儿子,这事也没戏,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
碰了,就算是亲儿子,武则天也绝对不会惯着。
丘神绩想团聚想正名,除非他功盖天下,足以让老太太改变主意。或者丘神绩到了一个至关重要,连老太太都动不了的地步,这事才有可能。
注意:也只是可能而已。
见不光丘寨主,连厅外的排帮兄弟都眼神热切地看着他,吴宁心生恻隐。
“慢慢来吧!”
“现在给你正名不可能,把排帮兄弟洗白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保住排帮不倒,兄弟们性命无忧。”
“啊?”丘寨主一听,有点失望。
“兄弟们性命无忧,好像就不用小郎君操心了吧?”
排帮现在就挺好啊,官府动不得,钱财挣的也不少。
“切。”
吴宁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过的挺美?三峡上下都不敢动你?”
“想的美!!”
“照你这么作下去,不出三年,必有大劫。”
“怎么讲?”
吴宁望后一靠,“你卡着三峡天险,仗着排帮兄弟有真本事吃饭,那也就算了。”
“即使你在三峡下游,已经把手伸到了洞庭湖一带,也没什么大问题。”
抬眼看着丘神绩,“我没猜错的话,三峡上游的巴蜀河网,你也占了不少吧?”
“嘿嘿嘿嘿。”
丘神绩面有得意,回头看了看手下兄弟。
“不瞒小郎君,出了三峡,从白帝城到巴州,从巴州到益州,这一段长江航路也都是咱们排帮的。”
“那你更是找死了!”吴宁冷笑道,“若是从前,也还能容你跋扈。”
“可是现在,你把着巴蜀命脉不放手,就是嫌命长!”
“为什么?”
吴宁抬头,“因为,现在的益州刺史是狄仁杰!”
......
第一八五章 卖给我得了
也许,排帮本质上并不是江匪路霸。
也许,丘神绩的才干可以让排帮抱成一团,滴水不漏。
也许,由于地理环境等等诸多原因,让官府对三峡这个法外之地束手无策。
也许......
但,也只是也许。
从古至今,再展望未来,还没有哪个占山为王的能斗得过官府,更没有哪个朝廷会允许一个所谓帮派掌握着长江水道。
也许,以前的地方官员真的治不了丘神绩,也管不了排帮。可惜,现在那个能管得了排帮,能轻松玩死丘神绩的人已经来了。
这个人就是益州刺史狄胖子。
狄胖子是什么人?
那是带过兵打过仗,查过案剿过匪,文能提笔,武能安邦,斗酷吏,伺候老太太,他哪一样儿不行?
正可朝堂打坐出知一方,邪可机关算尽把吴宁溜的团团乱转,一个小小的排帮,都不够狄胖子塞牙缝的。
“你排帮就算是铁筒一个,但是你自己觉得,在狄仁杰手底下,又能走几个回合?”
“这.....”
丘神绩慌了,特么的那可是狄仁杰啊!还几个回合?特么狄胖子分分钟教丘寨主做人,这点自知之明丘神绩还是有的。
可是,丘神绩心存侥幸,讪然道:“那,那狄仁杰确实有覆灭排帮的本事,但是却也不是说灭就灭。”
眼神闪烁,自己也不确定:“三峡水路可还得仰仗我们排帮呢!”
“再说了,巴蜀绿林横行,匪盗猖獗,占山为王的,又不只我排帮一家。他......”
“他也不见得专挑咱们过不去吧?”
只闻吴宁道:“别家盗匪也劫到益州城底下去了?”
“呃.....”
好吧,丘神绩不说话了,别家还真没那个胆子。
“还不见得?”吴宁咧着嘴,继续揶揄。
“你把手都伸到他眼皮底下去了,从益州到岳州,这两千里长江都归了你丘神绩,狄胖子能放过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寝的道理你不懂?”
“对哈!”丘神绩这榆木脑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吓的汗都出来了,“坏了坏了,当初只想给排帮兄弟多谋一些好处,却是没想这么多。”
“坏了坏了,一不小心惹了大麻烦了!”
“小郎君快说,咋办啊?”
“......”
吴宁翻着白眼,现在知道怕了?
喃喃道:“幸好还来得及。”
“对对对对。”
丘神绩已经乱了方寸,忙不迭的点头,要不是吴宁提醒,真就无法挽回了。
“趁还有救,小郎君赶紧给咱想个章程,神绩照办就是。”
“还想什么章程?”
孟道爷忍不住说话了,吴宁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还用想吗??
“你就老老实实地守着你的三峡天险,别没事儿就想往外面跑!”
“明白了!”丘神绩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咱这就让人撤回来,以后就在三峡里呆着,哪儿都不去了!”
说着话,“来人!!赶紧知会伙计们,以后三峡以外的活计,咱不接了!”
刚说完,哪成想,身后猛的一声高叫:
“慢着!”
却是吴宁摆手制止。
“嗯?咋了?”丘神绩一愣,“小郎君还有何吩咐?”
只见吴宁慢悠悠地揉了揉眉心:“撤回来干嘛?”
白了丘神绩一眼,“好不容易占下的呢。”
丘神绩:“......”
排帮帮众:“......”
傻子都看得出来吴老九那一脸的贪婪。
大伙儿心说,什么情况啊?说冒进惹祸的是他,现在不让撤回来的也是他?
“这......这是何意?”
吴宁也算光棍,直言道:“没啥意思,就是有点舍不得。”
好吧,丘神绩翻着白眼,心说,又不是你的,你舍不得干啥?
......
吴宁确实舍不得放手,虽说排帮不是他的,可是那也是资源啊!
而且,是了不得的资源。
......
两千里长江水路啊!
可能用唐时的地名,让后世的人很难理解这两千里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今天的长江是不流经成都的。长江的上游金沙江由攀枝花入川,经过宜宾、沪州等地到达重庆,再由三峡出川。
可这是现在!!
金沙江是长江上游的说法,是到了明代才由徐霞客考证而来。
而在明朝之前将近九百年的大唐,人们普遍认为,流经成都的岷江才是长江上游。
因此,丘神绩把排帮向外延伸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延着岷江一直到了益州,也就是成都。
这意味着:
他现在所掌握的这两千里长江水路,连接着四川盆地的两大重镇成都和重庆。中间夹了整个成都平原,途经眉山、乐山、宜宾、泸州。
过了重庆再从三峡出川,过宜昌到荆州,继续向前延伸,直到岳阳,眼瞅着就到武汉了。
而且,这还没算完,还捎带了一个八百里洞庭湖。
你就说,这条水路得多值钱吧?
两千里长江啊!!
这特么要是放在后世,你垄断了这两千里的长江河道,那特么还奋斗个屁!!躺着吧,那钱你花八百辈子也花不完。
就算放在大唐,吴老九也从来没想过,有两千里的长江这么大一盘棋给他下。
这能干多少事儿?
“丘寨主啊!”吴老九眼神飘忽,使劲搓着后脖根子。
“咱们.....做笔买卖?”
“......”
“什么买卖?”
“你把排帮卖给我得了!”
“啊噗!!!”
丘寨主直接喷了,心说,你药不药点碧莲?刚刚还说我占这么多地方是找死。哦,就为了吓唬我,反手你好自己占了?
你这......
丘寨主简直无语,你这也太露骨了点吧?
“咳咳!!”
吴宁也自知尴尬,使劲儿咳了两声缓缓。
“那什么,我就开个玩笑。”
咧嘴直笑,“你就算卖,我也买不起。”
心里却道:这个排帮啊,老子要定了!
“那到底撤还是不撤啊?”丘神绩被吴宁搞迷糊了。
只闻吴宁瞪眼道:“当然不撤,撤回来就不值钱了!”
丘寨主:“......”
那语气,怎么像舍不得自家买卖呢?
耐着性子:“既然不撤,小郎君可有化解之法?”
“有是有的,却是麻烦一些。”
“不怕麻烦,小郎君尽管道来。”
“呵。”
吴宁贼溜溜地靠到丘神绩耳边,“你派人去找狄仁杰,还有下游各州府的大令。”
丘神皱着眉头,一时没懂,“找他们干嘛?”
“你呀......”
“你跟狄胖子说。”
“就说帮他收这两千里河道的槽税,他肯定不找你麻烦。”
“......”
......
第一八六章 三个理由
为什么说帮狄胖子收税,他就肯定能放过排帮呢?
吴宁给丘神绩解释了起来。
......
这里面有三层意思。
其一,大唐的商贸往来远不及后世的宋朝。无论是规模,还是官方的重视程度,都没法和两宋去比。
所以,在商税的重视程度,还有细节上,更没法和两宋去比。
之前说过,大唐的商税实行的是一刀切政策,收过税和住税,槽运亦是如此。
也就是说,别管你是海上,还是江上来的,是人扛,还是马拉,过州交钱,按价取税。
简单直接,相对不算发达的大唐商业,很符合民情。
但是,用今天的话说,越是简单的规则,越容易产生漏洞。
过税制度的一个主要弊端就是,没法真正的做到公平。
朝廷可以在每个州郡要道上设卡收税,它却没办法在河道、海面上拦船收取。
也就是说,走陆路运输的商货过一州收一次税。从出发地到目的地,穿过几个州就交几次税,不断累积。最后拉高成本。
而走水路的呢?
不管你是多远,哪怕是从广州走海上,进运河一直运到长安城下,那也只用在长安交一次过税。
也不是朝廷不想多收,实在是这里面能钻的空子太多。
就算是严查,可是如果商家多个心眼,沿途在哪个州买通官府出个假路条,那广州到长安的船立马就能变成从汴州、洛阳到长安的船了,一样是交很少的过税。
朝廷也没办法,又不想因为极小的商业规模去改变税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槽运逃税。
不得不说,隋炀帝杨广把国家都掏空了,才建立起来的南北水利工程,却是让大唐的这些圣君明主用糟蹋了。大运河和江淮航路只让他们当成了利民工程,却反倒拉低了财政收入。
这或许也是当黄土高原水土资源破坏、大运河堵塞之后,宁可将国都一再东迁,也不想着疏通运河,使之彻底荒废的原因之一吧?
而长安,自周而起,历经周、秦、汉、隋,却从唐朝之后,再也没能成为华夏的真正政治中心。
话说回来,排帮现在掌握着两千里长江航路,从益州始,途经眉山、乐山、宜宾、泸州、渝州、峡州、荆州、岳州。
如果这一路由排帮代为收税,从货物上船开始就有排帮盯着,过几州就交几州的税,想逃都逃不了。
狄胖子有拒绝的理由吗?
这是其一。
其二,排帮说是江匪路霸,可是,什么叫江匪路霸啊?
不服王法,对抗朝廷,杀人放火,那才叫江匪路霸。
可是,如果排帮都开始帮着朝廷收税了,还叫不服王法吗?还要对抗朝廷吗?
我都服从官府管制了,那你就不能再管我叫江匪路霸了吧?
自然而然,排帮就洗白了,狄胖子也就没有了剿灭排帮的理由。
其三和第一点有些关联。
那就是,增加槽运成本,对整体的经济环境十分有利。
槽运成本低,这一点毋庸置疑。从人工成本的角度看,是陆路运输所无法比拟的。
可是,这个低,也得是有限度的,绝对不能太低。
就像当下这样,不但人工成本低,而且过税收取又能一逃再逃的情况,其实是灾难性的,对大唐本就微末的经济体系有着破坏性的摧毁。
打个比方:
就拿房州来说,多山少田,致使房州的粮食供应不能实现自给自足。
就算是下山坳这种有地的村子,去城中买粮也是常态。
那城里的粮米是哪儿来的呢?
有三条途经:
一是从北面的关陇产粮之地而来。
二是从巴蜀翻越大山而来。
三是江南、江淮、荆湖平原的粮米,走水路一直运到襄州,再从襄州的丹江口上岸运到房州。
这三条粮道,乍一看去最麻烦、成本最高的应该是第三个。最远的,要江南万里之遥而来,还要陆路转运。
可实际上呢?
错了!房州卖的粮都是江南的粮米。
从关陇来的粮只能走陆路,要过十几个州郡,一个州收一次过税,三十取一。十多个州,不算路耗,单是过税一项就就要交粮价的三到四成。
巴蜀平原的粮虽说不用穿这么多的州,可是要翻越大山,人工成本又太高太高。
只有江南的粮,就算是万里之遥,槽运也只交一次的过税,致使成本比其它两路的低上不是一星半点。
这就使得关陇、巴蜀的粮米在房州根本没法和江南粮米竞争,整个房州的粮价皆被扬州商人掌控。
这不但对房州民生不是什么好事,换一个角度去看,假如关陇米粮除了房州无处可卖呢?
事实上,就是无处可卖。关垄粮不能南下,只得东进。
可是,向东就是长安,已经有水路直达,依旧是江南米的天下。
关垄竞争不过,只得积压或者赔钱贱卖。
对于关垄农户来说,丰收了,有粮却无钱,甚至赔钱,那还不如不种。依旧和那些土地贫瘠地区的家户一样,时刻面临破产。
破产就要质押土地,所以历朝历代,中原和西北地区虽然也是产粮大户,资源颇丰,但却一直是土地兼并最最严重、最迅速的地区,也是农民生活最困苦、最容易爆发农民起义的地区。
而江南却不一样,有粮、有盐、有丝茶,最重要的是,江南有通达天下的槽运网络。
从汉朝以后,这个地方就没穷过。
它有绝对的竞争力,谁也拼不过它。
......
总之,这第三条很隐晦,吴老九要不是前世接触金融,专门研究过这个,他也想不到。
可是,这第三条却是比前两条重要得多。
以狄胖子的聪明才智,应该也看得出来。
退一万步,就算他看不出来,甚至连前两点都不答应,一心想弄死排帮。
但是,这事一但传到武老太太那里,以武则天的远见,她肯定看得出来的,也一定会迫使狄仁杰答应下来。
“你听我的。”
吴老九说的口干舌燥,“就凭这三点,你派人去找狄胖子,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
丘寨主一脑门子的问号。
好吧,凭他那颗榆木脑袋,一句都没听懂。
......
第一八七章 一个时代的到来
两天之后,吴宁一行离开了巫山。
并没有什么不舍,吴宁此时反倒有些期待。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丘神绩。更没想到,这个当年的酷吏恶将,居然鼓捣出这么大的一个排帮来。
“好啊!”吴宁站在船头,由衷感叹,“天助我也!”
“你说什么?”孟道爷没听清楚。
狐疑地看着吴宁,“你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没什么。”吴宁敷衍着,“只是在想,突然多了一个排帮,到底要怎么用!”
噗!
孟道爷彻底无语,“你......你不会真的想把排帮变成你自己的吧?”
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呵。”吴宁一听,干笑两声,反倒是歪着脑袋看着孟道爷。
“我是什么身份呢?”
“倒是道爷,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
“嗯??”孟苍生一怔。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吴宁打着哈哈,“我就是有点好奇,当初你放丘神绩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你就不怕他给你惹麻烦?”
“怕......怕什么?”孟道爷有些局促。
“呵。”
吴宁又是一声干笑,转脸看着大江奔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倒是真的,还真没见孟道爷怕过什么。”
之后,却再不多聊,去找太平等人专心看风景去了。
......
从巫山出来一路入蜀,那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说是十步一景,处处醉人,也不为过。
吴宁指着两岸的奇峰,与太平等人道:“咱们是来早了。”
“若是再晚上一个多月,赶在十月枫叶透红之时畅游巫峡,那这满山的火红,才叫真的美不盛收。”
“现在也不错啊!”太平公主很知足的道。
“本宫能出来就属不易,哪还有心思挑什么时辰?”
“嗯!”吴宁点头,不想扫了她的游兴。
心道:出了巫峡即是瞿塘峡,一样的雄浑秀美。再然后,还有白帝城、张飞庙、江津、渝州。
过了渝州,还有乐山。现在乐山大佛似乎还没有开凿,但是看一看三江汇流也还不错。
之后是峨眉山、成都。
这一路下来,处处好风光,倒是够大伙儿尽兴了。
......
只不过,吴宁没想到,他们的这趟逍遥之旅,也仅仅到了渝州就乍然而止了。
十日后,当山城渝州错落山间的古城风貌终于铺陈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还没等船队靠岸,码头上的一个身影就吸引了太平公主的注意。
“王总管?”船刚一停稳,太平公主就急匆匆地率先下船。“你怎会在此?”
来人是一个太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太监,乃是一个大内副总管。
不但太平心中一紧,连带吴宁、孟苍生等人都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大内总管出现在渝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特意等待众人。
而能派这样一个大太监亲自出马,也只能说明:京中出了大事!
“哎呀,老奴在此恭候数日,终于把公主殿下等来了啊!”
王总管先是一礼,随之才入正题:“奉圣后懿旨,迎殿下即刻归京,不得延误啊!”
“......”
太平一听,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回殿下的话,半月前,大唐君上携百官之势上表劝进,自请无能,让位于母,请改国号了。”
“!!!!”
吴宁在后,浑身一震,来了!武老太太终于要名正言顺地登临大宝,女主天下了。
一个时代,终于来了!
只闻王总管继续道:“圣后扭之不过,只得顺应天意,同意登基接位。”
“下诏,庐陵王李显晋升楚王,庶民李贤复封魏王,武承嗣为豫王,武三思为梁王。”
“已定本月二十九,行登基大典,圣临天下!”
“老奴此来,特为迎回公主殿下,观临圣典啊!”
太平:“......”
此时此刻,太平公主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母后有意染指皇位,她心中有数,这是早晚的事。
做为李家后人,又是武则天的女儿,夹在中间,她说是心无波澜不太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好的。”
淡淡地回了一句,“本宫知道了,这就返京。”
转过身来,看着吴宁,良久方道:“看来......玩不成了。”
吴宁一笑,却无太平的纠结。
也许他从小不在皇家,对于是李家,还是武家,执掌天下,没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吧!
“代宁给恭喜圣后。”
......
李重润和李裹儿因为其父晋升楚王的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也不适合在外野游了。加上太平公主,吴宁这趟游玩的成员几乎去了一半,索性也失了玩心,一行人只得又匆匆上路,急急地往回赶。
从渝州坐船,沿江到益州上岸。
因为赶时间,大伙儿连益州城都没进,直接上马北归。
对于想见一见父亲的秦妙娘,还有想和狄胖子再会一会的吴宁,也只能是等下次再说了。
五日后,众人回到房州,李重润、吴启等人自是各自散去,唯独吴宁与太平公主依依话别。
“本宫走了,以后再没人日日给你添麻烦了。”
“......”吴宁背着手,陪太平缓步官道。
淡然一笑,“有时候,被人麻烦也是一种幸运。”
说到这儿,吴宁郑重地转身,看向太平,“好了!”
“以后没我在身边,凡事留个心眼儿,毕竟朝堂险恶,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单纯哦!”
噗......
太平笑了,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单纯,那这世间可就没有坏人了呢!”
说完,公主殿下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若有追忆,“不过,你对本宫确实无所保留,单纯至极。”
“......”吴宁有点受不了这种离愁别绪。
“行了,时辰不早,上路吧!”
“九郎!”太平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宁,“可有再见之期?”
只见吴宁想都没想,便道:“应该....”
说到一半,却是卡住了。
他想说“应该有的”,可是,又不想骗太平。
“实不相瞒,我已经想好了退路,你回去之后不久,我可能也会离开房州,从此隐姓埋名。”
“所以,今日一别,应该就是永别!”
“......”
太平公主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下山坳,还有一眼看不到头儿的官道。
过了半天,“尽管本宫并不希望与你永别,毕竟少了九郎这个有趣的人,这天地都失色不少。”
“不过......”太平顿了顿,“不过,想想京中那些尔虞我诈,你不去掺和也好!”
“所以!”公主殿下转过头来,直视吴宁,漏出一个由衷的笑意。
“那就永别吧!”
说完,毅然转身,荡起如花衣裙,“本宫走了,你好好的。”
“若是混不下去,记得来找本宫帮忙哦!”
......
“太平!”
吴宁叫住即将登车的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顿在那里,“还要说什么?”
“......”
吴宁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久,“你也好好的,千万别变坏!”
“......”
“好!我尽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