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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可     明武天下txt下载     明武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为了倭女

    王砌磨磨叽叽,被宋诚瞪了一眼,不敢再说,像个委屈的孩子似的跟在宋诚身后,道:“自你走后,船坞就没有停过工。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这些匠人,一守就大半年,京城没回,府也没回。”

    宋诚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这一眼太凌厉了,上位者的气场显露无遗,王砌一个哆嗦,心想,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原来阿诚官威这么重。再说下去后果很严重,万一被他撵回京,祖父非训斥自己一顿,再关个一年半年不可。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造多少船了?”宋诚问。

    全国最顶尖的匠人全都聚集在这里,日夜不停赶工,为再次出征做准备,要是造的宝船达不到预期,宋诚打算好好收拾王砌一顿,倭女是想都不用想了。

    王砌见宋诚问正事,不敢胡来,马上收起那副委屈可怜的嘴脸,自傲地道:“好教宋大人得知,半年来共造中型宝船两艘,大宝船造了一层,正在造第二层。”

    大宝船就是主帅剩坐的船了,预计四层高。

    王砌说完偷眼看宋诚,见他不置可否,又加上一句:“属下一直按照进度赶工,只是不敢催逼匠人太甚。”

    造船不比修船,进度当然没有那么快。王砌是在宋诚出征十天后赶到船坞的,从一个外行开始接触造船这一行业,到现在算是半个内行,也算不容易了。

    宋诚道:“不能催逼匠人,保持这个进度吧。”

    船是要在海上行驶的,若是有何不测,到时救之不及。

    大半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本来王砌还担心宋诚会觉得数百个匠人,忙了这么长时间,才造两艘中型宝船,肯定是他监管不力,现在总算放心,一丝紧张消失无踪,脸上也有了笑容,道:“大船的主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有困难找阿淳,让他帮忙解决。”以顾淳现在的凶名,相信没有人敢违他的意,至于怎么找到合适的大桅,那得去问工部,他们肯定有办法。

    王砌喜孜孜地应了,想着怎么和顾淳商量从宋诚手里弄几个绝色倭女,起码要莳花馆那种级别。

    宋诚走了一圈,见匠人们忙着干活,没人理会他,很是满意,拍拍王砌的肩头,道:“做得很好。”

    “啊?!”王砌先是惊喜,接着茫然,哪里做得很好了?

    “怎么,不请我去你院里坐坐?”

    船坞极大,里面除了有匠人居住的屋舍外,也有给管工居住的房屋,像王砌这样的主事,居住条件自然不错,日常办公也在这里。

    王砌一拍额头,笑道:“看我。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一见你,我就高兴傻了,竟没想到这个。快快快,这边请。”说着在前边领路。

    宋诚笑道:“怕是一见我面就心心念念要倭女,别的都给忘了吧?”

    大家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兄弟,那是很了解彼此的尿性的,自己好、色这个毛病,被宋诚几人取笑好几年,王砌已经能对取笑而面不改色了。

    “呵呵。”他一如既往地干笑两声,以示无所谓。

    “如果你能管好船坞,送你一个绝色倭女也不是不可以。”宋诚眼眸闪了闪,沉沉开口。

    王砌大喜过望,兴奋之下一把抱住宋诚的手臂,像个要到糖吃的孩子,道:“在哪里?”

    宋诚抽回自己的手,道:“你把船坞打理好了吗?”

    “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我建五十艘船出来,其中一艘是大型宝船。倭女在哪里?阿诚,你别吊我胃口好不好?”王砌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央求的意味了。实在是那十个绝色倭女的艳名传遍京城之余,也传到天津卫,可恨他身在天津卫,公务在身,不敢擅离,只能眼巴巴干着急。

    宋诚道:“做不到怎么办?”

    大型宝船的主桅不好找,哪怕有宋诚和顾淳出面,工部肯帮忙,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何况大半年过只造两艘中型宝船,三年怎么可能完成五十艘?摆明忽悠人嘛。

    王砌为了取信宋诚,一拍胸脯,道:“阿诚,之前造得慢,是匠人对图纸不熟悉,也没造过这么大的船,走了不少弯路。经过这几个月的摸索,总算渐渐熟手,接下来进度会快不少。我问过,沙老头说照这个速度,三年能造五十艘出来。”

    本来他想拿这个向宋诚邀功,这时一着急,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宋诚道:“沙老头?叫他过来。”

    沙老头额头爬满皱纹,看起来十分苍老,一双大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老农。他七岁当学徒,造船一辈子,来到船坞不久,因为能力出众,成为管事。王砌对他也很礼遇,船坞很多事都听他的意见。

    沙老头恭敬行礼后道:“大人,依小老儿之见,如果木料齐备,三年内造五十艘船没问题,小老儿可以担保。”

    王砌对沙老头言听计从,让沙老头感激不已,隐隐生出一种为了王砌可以肝脑涂地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愿意担保。

    宋诚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立下字据。”

    王砌二话不说,写了字据,沙老头也无二话,签字画押了。王砌待沙老头退下,一改刚才的严肃,嬉皮笑脸道:“阿诚,你可是要去莳花馆讨要倭女?听说伯父天天在那里……”

    这是兴灾乐祸?宋诚一脚踹过去,道:“三年后再说。”说完起身准备走人。

    “别啊,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这次王砌再也笑不出来了,赶紧拦住宋诚,道:“我都立字据了,三年后达不到,可是要受五十杖的。”

    锦衣卫的杖刑,分分钟能打死人的。王砌觉得自己签名画押的时候,可是连小命都搭上了。要到三年后才能得到倭女?比五十杖更要他的命。

    宋诚重新在椅上坐了,道:“我懒回船上,圣旨到前,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话是这样说,还是悄悄吩咐小四一声。

    小四行礼出门而去。

    王砌只觉天都黑了,哪去注意这个,哭丧着脸生不如死的样子,一屁股墩坐在椅上。

第242章 禽兽啊

    王砌住的院子不算大,院中左右各有一颗合抱粗的柳树。大概昨天刚下过雨,柳树淋了雨,枝条青翠欲滴。

    宋诚站在廊下看着这两棵柳树,思绪飘得好远。

    王砌哭丧着脸望着宋诚略显瘦削的背影,道:“阿宜回来了吧?让他过来看管匠人,我回京去。”

    想到郑宜跟随宋诚到倭国,要什么倭女没有,就连京城那十个艳名远播的绝色倭女都是人家玩剩的,他憋屈啊,他火大啊,凭什么他天天和一群臭哄哄的匠人混一块儿,郑宜就能玩倭女呢?不行,得让郑宜尝尝枯守船坞的滋味。

    宋诚唇角翘了翘,刚见面以为这小子长大了,能独挡一面,可以把船坞交给他了,现在看来还不行哪。

    “阿宜立了大功,怕是会升官。”宋诚忍笑淡淡道

    王砌干嚎:“我……我不活了!”没天理啊,凭什么郑宜有倭女玩还能升官,自己苦哈哈守在这里,啥都捞不到?

    宋诚把手放在唇边,肩头微颤,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回头的,且看这小子怎么表演下去。

    “不行,我要回京,我要去莳花馆,成为倭女的入幕之宾。”王砌怒气直冲上脑,不管不顾起来了。

    为什么去莳花馆?

    一是宋杰仗着儿子是锦衣卫指挥使,天天赖在那里霸占着绝色倭女,几乎把这个叫做美子的倭女当成自己的禁脔,谁也别想染指。王砌跟宋诚别苗头,要把气发到宋诚他爹头上。

    二是美子人如其名,不仅是十个绝名倭女之首,而且据说服侍男人的功夫更是冠绝天下,只要是男人,只要尝过一次,再也欲罢不能。

    要不然宋杰遍尝群花之后,为何独独对美子情有独钟?连以前的老相好青诗姑娘都忘到脑后了,据说现在青诗姑娘每天以泪洗面,憔悴得不行。

    两个月前,宋杰为了独占美子,和周贵妃的哥哥周时湛大打出手,甚至惊动朱祁镇,最后朱祁镇把周时湛训斥一顿了事。

    宋诚虽没有派密探监视自己的爹,但京城无数密报经过顾淳整理后传到他那里,其中就有这件轰动京城,成为上至勋贵下至百姓笑料的事。

    宋诚接到这条消息时,哭笑不得。

    显然王砌也通过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这是故意要找事了。宋诚怎会受他威胁,忍笑道:“哦,既然你已有中意的倭女,那就不用我送了。放你三天假,回京一趟,速去速回。”

    快马加鞭从天津卫到京城一个来回怎么着也得两天,再和宋杰大打出手一番,三天也就差不多了。王砌估摸着自己别说成为美子的入幕之宾,只怕连美子的面都未必能见到。以后再到西宁候府,门子肯定不放他进去,只能学顾淳翻墙了。难道先去镇远侯府,再从镇远侯府翻墙到西宁侯府找宋诚?

    光是这么一想,王砌就觉得人生暗淡,真真生不如死。他有股子拧劲,脖子一梗,道:“我不管,你把美子送我。我只要美子。”

    哼,我看你敢不敢从你爹手里要人。想到宋诚开口,宋杰聊发少年狂,把宋诚暴揍一顿的场面,王砌几乎笑出声。自己可是立了字据,三年内造五十艘船,看在宝船的份上,宋诚怎么着也要帮自己不是。

    “你肯定?”

    宋诚肩头抖得不像样,实在是忍笑忍得很辛苦。这小子知道他在说什么吗?那十个绝色倭女的画像他见过,眉眼确实长得不错,倭女天生淫、荡,加上男人爱新鲜,才是引起轰动的原因。她们在闺阁之中行为放、荡,让男人欲罢不能,才有无数男人为之疯狂。

    王砌没尝过倭女的滋味,不过道听途说,就迷成这样,也是奇葩了。

    “我……我……”王砌犹豫了,保不齐宋杰那个老不修玩了几个月,早就厌烦了,有人接手,赶紧脱身呢。

    宋诚回头瞥见他一脸纠结,再也忍不住了,纵声大笑起来。

    “你……你……你……笑什么?”王砌脸憋得通红,实在不知道宋诚为什么笑成这个样子。难道美子艳名有虚?还是他消息不灵通,现在的宋杰,已经不再在莳花馆守着美子,而是去了别的青楼?

    他哪里可笑了,怎么宋诚笑得前俯后仰?

    宋诚的笑声远远传了出去,随小四来到院子外的信子听宋诚笑得欢畅,唇边也浮起笑容,在船上这些天,没见过几次宋诚笑几次,现在宋诚如此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还笑……”王砌整个人懵了。他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宋诚笑声中,信子低头走进来,行礼道:“见过大人。”

    “嗯?倭女?绝色!”王砌一下子活了,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宋诚,嚎叫:“阿诚,你真是好人啊。这是送我的?”

    眼前的倭女眉眼五官美极了,虽身着异服,但厚厚的衣服遮掩不住她妖娆的身段,这个女人不仅是绝色,举手投足间还英气勃勃。她肯定能把美子压下去。

    王砌一眼相中信子,满意地点头时,心里又有点鄙视宋诚,平时看着不怎么好、色啊,没想到身边收了这么一个妖精。

    “起来吧。”宋诚和颜悦色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王公子,我欲让你跟他,你看如何?”

    信子直起身,看都没看王砌一眼,低声道:“小女对大人情有独钟,眼中只有大人,再难以接受别的男人。大人若要把小女送人,小女情愿一死。”

    “什么?你相不中我?”王砌叫了起来,太受打击了,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不喜欢我,你怎么也看我一眼再说好吗?

    宋诚有些意外,大概前世受岛国动作片影响太深,他觉得专一这个词跟倭女半点不沾边,现在信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一下,才温声道:“王公子出身名门,你若成为他的侍妾,终身有靠。他不会亏待你的。”

    信子摇头:“小女只愿为大人的奴婢。”

    “啥?”王砌傻眼,接着愤愤:“阿诚,你欺负人啊。没跟此女说清婢女和侍妾的不同。我说,你别上他的当,你若成为我的侍妾,过两年生个一男半女,在我院里就是半个女主人了。当婢女可什么也捞不着。”

    禽兽啊,让这么漂亮的女人当婢女。

第243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次,信子转头看王砌了,露出一口细细的贝齿,道:“公子好意,小女心领。只是小女只愿跟随大人,哪怕在大人身边做个奴婢也心满意足。”

    她这么微微一笑,王砌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除了她的笑容,再没有别的了。他喃喃道:“好美的女人。”只要这个绝色天天对着他笑,他不要说在船坞三年,就是后半辈子一直在船坞,也值了。

    信子说什么他没听到,他热切地抱着宋诚的手臂,连连摇晃:“就这个了,这个送我。”

    宋诚的手臂快被他摇断了,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道:“你口水喷我一身了。”

    手臂刚抽回,又被王砌抱住,道:“阿诚,我们是从小玩大的兄弟吧?这个倭女我要了。谁跟我抢我跟谁急。说定了,送我啊。”

    见了信子,他算是理解宋杰为何长住在莳花馆了,虽不知信子和莳花馆的绝色倭女哪个更美些,但眼前这个美人,已经让他骨软筋酥,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现在给宋诚跪下,他也愿意。

    宋诚叹了口气,道:“我们是兄弟没错。我把她叫来,确实也想将她送给你,可她不愿意,以死相胁,就算送给你,她自尽而死,你也得不到她啊。”

    这就难办了。

    王砌眼珠子都红了,神情狰狞,转头朝信子吼:“为何不愿意跟随王某?你一个下贱倭女,敢挑三拣四,老子撕了你。”

    信子不退一步,反而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决然,上前两步,道:“小女只愿跟随大人,除了大人,就是大明皇帝,小女也看不上。”

    “你!”王砌又气又急,手掌高高扬起,对着那张美到极致的脸,却怎么也扇不下去。

    宋诚示意信子退下,把王砌的手臂扳回来,道:“你不知道,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她是大内氏的家主,我率军上岸,她带了五六千多人和我对抗,最后被新军杀得七零八落,她没办法了,先是假投降,接着用身体引诱我,想趁我意乱情迷时刺杀我。幸亏我没有上当。

    这个女人不死心,又几次三番计谋迭出,都没有得逞后,才真正归降。直到倭王也投降,她才没再折腾。

    这样的女人,她要不愿意,怕是会趁你不注意,要了你的命。你真的要试?”

    他说得轻描淡写,王砌却听傻了,怔怔道:“倭女不是乖巧柔顺吗?怎会有这样烈的性子?”

    京城中多了好几万的倭女奴仆,哪个不是温顺听话?就连青、楼中那些绝色倭女,也是十分温顺,没有半点贞节观念,让接、客就接、客,而且天生媚骨。

    “不对,阿诚,你不会骗我吧?”王砌红通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道:“我们可是兄弟,你这样太不讲义气了。”

    弄个绝色倭女吊我胃口,又吓唬我一通,打消我的念头。对,一定是这样。

    宋诚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不信,道:“我让她留下服侍你,随你怎样,如何?”

    “这才够义气嘛。”王砌大喜,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喊廊下侍候的小厮:“去新华楼订一桌上等席面,我要为宋大人接风。”又对宋诚解释道:“新华楼是天津卫最好的酒楼,点心极为美味,包管你吃了停不了口。”

    他态度转变之快,让宋诚无奈摇头,道:“阿砌,咱们是兄弟,我自不会害你。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你得防着点,小心些,可别把小命丢了。”

    宋诚说的是大实话,信子比一般男人狠辣得多,王砌想玩她,可别把命丢了。

    王砌心情畅快,哈哈大笑,道:“我会把她的衣服剥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为?阿诚,你咋连这个都不懂?”

    好吧,被嘲笑了。宋诚道:“明天你小命还在再说这个吧。”

    不久席面送来,王砌连连劝酒,宋诚担心他喝醉,到时信子不用费事,一刀下去,他的大好头颅就没了,让他收起酒,道:“我们明天再庆祝你今晚当新郎,到时喝个够。”

    这话王砌爱听,立即放下酒杯,连声招呼:“吃菜吃菜,你尝尝这个锅巴菜,还有包子,这家的包子是天津卫顶顶有名的,从不外卖,我有时候特到他家吃饭,就为了吃包子。”

    不就是狗不理包子吗?哦,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宋诚拿一个咬了一口,觉得比前世的狗不理好吃多了,也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食材都是真才实料还是别的原因。

    一顿饭吃完,宋诚留下信子,回宝船了。临走前,让老针带人在王砌屋外候着,再三叮嘱,一旦听到屋里有动静,马上抢进去救人。

    老针苦着脸道:“世子,要是进去后,王公子发怒怎么办?”谁知道王砌要怎么玩啊,可别人家正在得趣的时候,自己等人突兀冲进去,那就是找死了。

    宋诚道:“不会,王公子要发怒有我呢,保住他的小命你大功一件。”

    信子说要自尽,宋诚是一百二十个不信的,以他对信子的了解,这女人就算在自尽前,也得先把王砌干掉。

    有宋诚这话,老针就放心了,道:“是。”和几个留下的侍卫打定主意,一旦听到屋里有动静,马上冲进去把王砌救下来再说。

    王砌干笑:“不过一个弱女子,哪用得着大动干戈?”

    宋诚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信子目送宋诚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咬着樱唇不知想什么。

    宋诚回到船上时,井源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见他回来,忙把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拿给他看:“皇上三天后到天津卫亲迎。”

    这是通过明面上发来的圣旨,井源并不知道朱祁镇正在来天津卫的路上,还在为朱祁镇从京城赶过来亲迎大军而忐忑,担心圣恩太隆,不是好事。

    分别大半年,要说不想念是假的。宋诚估摸着朱祁镇也想念他得紧,可他要摆齐仪仗到天津卫,还是大出宋诚意料。皇帝一举一动受人瞩目,任何时候摆齐仪仗出宫都是大事,何况出城?

    朱祁镇待他的情意,他感受到了。

第244章 君臣相见

    船到码头,仁眼巴巴等着井源救他,从下午等到天色将黑,外面宋诚送客的声音隐隐传来,让仁心急如焚,暗骂真子不顾念亲情。

    其实真子也是有苦难言,船一靠岸,宋诚立即带护卫上岸,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为仁求情。至于宋诚没有回船之前,趁井源过来,向井源求救,她却是不敢。说到底,她现在是宋诚的侍妾,得看宋诚的脸色不是。

    “大人,我想念父亲得紧,想见见父亲。”宋诚送井源回来,真子乖巧地跪坐在船板上的毛毯上头,边轻轻为宋诚捶腿,边娇嗔地道。

    宋诚勾起她的下巴,她不敢抬眸看宋诚,顺势把脸在宋诚手上蹭了蹭。

    “让你父亲过来吧。”宋诚收回手道。

    仁迈步进主舱,真子便乖巧地退回后舱去了。

    “倭王请坐。”宋诚示意他坐,道:“这些天我待你如何?”

    自送女后,仁以及妻儿族人每天能有两餐,以稀粥小菜为主,相比起饿了三天,差点没饿死的悲惨命运,有稀粥裹腹已算不错。

    没办法啊,命悬人手。

    仁陪笑道:“谢大人一路照顾,为表感谢,我决定把一半财产相送。”就当是收保护费好了。那天把帐册送到宋诚这里,宋诚可是一直没还他。

    宋诚微微一笑,让小四取来帐册,道:“拿去吧。”

    五大本厚厚的帐册完好无损放在桌上,可仁不敢动,道:“还请大人收下一半。”只求把另一半还我就行,现在他也不敢全部要回了。

    “帐册你拿回去。真子嫁我,你身为父亲,总得给她一些嫁妆傍身。你既愿意拿出一半,这一半就给她好了。”

    还是要一半,而且不是要帐册上那些,而是下船的时候要拉走一半。三千多车啊!仁的心在滴血,笑容有点难看,道:“谢大人。”

    他的笑容落在宋诚眼中,宋诚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真当他是傻子?三千多车财产,那是什么概念?真以为拿五本帐册就能糊弄人?五大箱怕还不止。

    “既如此,下船后我自会派人去取。”宋诚道:“你也不必回底舱了,搬到二层暂住吧。”

    船高四层,宋诚的主舱在四楼,小四等近身服侍的奴仆以及护卫都在三楼。宋诚这是看在一千多车珍宝的份上,给予优待吗?不过总算能从臭味熏天的底舱搬出来了,仁松了口气。

    一夜无话。

    宋诚起床洗漱,老针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宋诚叫他进来,道:“怎么回来了?”

    老针笑道:“世子有先见之明。昨晚王公子差点没被信子所杀,幸亏世子特别交待了,小的听到里面传来响声,不是很响,要是世子没有特别交待,小的自是不会理会。世子是不知道,小的冲进去时,刚好信子拿头去撞王公子。那一声响,就是王公子被撞倒在地发出的。”

    想起当时的情景,以及王砌的狼狈样,老针笑个不停。

    “王公子呢?没有受伤吧?”

    老针还没有回答,楼下传来王砌的骂声,不知骂谁呢。

    “世子,王公子来了。小的告退。”老针忍笑行礼退下。

    宋诚也知道王砌面子上挂不住,让老针退下后,装作什么事没有,让小四端早餐上来,慢慢吃着。

    王砌在楼下骂了好一会儿,多少出了胸中的恶气,然后到主舱,一进门见宋诚吃早饭,马上坐到宋诚对面,吩咐旁边侍候的小四:“给某也来一份。”

    这位爷今天心情不好,小四不想挨骂,赶紧给他端来一份。

    王砌埋头大吃,吃到一半,发现对面宋诚眨也不眨看他,那眼神特别玩味,气得他把筷子一顿,道:“老针那个蠢货跟你说什么了?”

    宋诚笑眯眯道:“他说要不是多亏了他,你的小命就没了。早跟你说信子很危险吧?你还不信。我告诉你,倭王带了家眷过来,他是王族,总有些族女。待他觐见皇上,皇上赏赐了府邸后,你去他府上,还怕不能如你的意?”

    “还能这样?”王砌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道:“倭王带了家眷来?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啊,害得我差点被那个恶婆娘撞死。特么的,她是真的想杀我啊。”

    这下肯说实话了吧?宋诚道:“倭王带了几十个族人,其中有一些年轻女子,她们到京城后,迟早得婚配,能给咱们这样的人家为妾,已经够抬举她们了。”

    “对对对。”王砌连连点头,觉得宋诚之意,真合我心。

    宋诚问起信子,王砌恶狠狠道:“我想一刀把这个恶婆娘宰了,老针这奴才竟然不答应,他这是你的人,硬是从我手里救下她。阿诚,我们是兄弟,你得为我报仇啊。”

    老针是江湖人,因为宋瑛救了他一命,才屈身到西宁侯府当护卫,哪里是什么奴才了。他想走,谁也留不住。

    “你不活蹦乱跳的吗?为你报什么仇?怎么,身上少零部件了?”宋诚笑得不行,一双眼睛在王砌胯下扫来扫去。

    “去你的。”王砌也笑了,道:“这个恶婆娘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见到的那回事。”宋诚道。他一直没把信子收房,也怕她虚情假意,搞不好哪天身上少点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

    吃完饭,王砌问清仁就在船上,兴冲冲跑下去看有没有绝色倭女,把仁吓了一跳,以为又来一个敲诈财产的。

    快中午时,朱祁镇风尘仆仆地来了,宋诚见到他吓了一跳,赶紧行礼道:“皇上怎么来了?”

    “宋卿。”朱祁镇赶紧拉宋诚起来,笑吟吟地看他,确认他没有掉一根头发,才道:“可想死朕了。”

    宋诚见他真情流露,十分感动,道:“臣幸不辱命,总算把倭国收入我大明版图了。”

    “宋卿辛苦了。”朱祁镇握住宋诚的手不放,最后君臣携手走进船舱,宋诚自觉落后一步。

    恭请朱祁镇坐在上首后,宋诚把征倭的事拣要紧的说了,听得朱祁镇哈哈大笑,道:“朕要起扩充新军,大量生产迅雷铳。”

第245章 闹别扭

    以往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朱祁镇有如沐春风之感,和宋诚说话就是舒服啊,无论他怎么说,自己听着都开心。

    “宋卿,你是不知道哇,朕在京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朱祁镇诉苦。自从回京后,他勤于政务,每天累死累活,还时不时被群臣弹劾,最要命的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朕,苦哇。

    宋诚道:“瓦剌使者伯颜贴木儿不是在京中么?”

    “唉,别提了。去年冬天他天天吵着让朕答应和瓦剌恢复邦交,朕哪能答应他?他又吵着要粮食,朕以卿出征需要粮草为由拒绝了。自此,他再不三天两头进宫陪朕,卿大捷的消息传来后,他又吵着要回瓦剌。

    宋卿哪,伯颜跟朕不是同一条心了。”

    朱祁镇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让宋诚哭笑不得,你和他立场不同,都是各为其国,在国家和民族的大义上,让他怎么和你同一条心呢?难道让他背叛瓦剌,在京城当一个富贵闲人?他纵然能舍下也先这个胞兄,也舍不得妻儿哪。

    “皇上,伯颜有苦衷。臣征倭国前,曾安排密探前往草原,散播他对瓦剌太师有异心的谣言,又奏请皇上送粮给他的部落,加剧瓦剌太师也先的疑心,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如果不是他和也先乃一母同胞,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此计已成。不过,纵然他们兄弟情谊深厚,臣的所为,也在他们之间撕下一道裂缝。据臣猜想,伯颜会如此反常,定然是也先有书信到来,不知他可曾和皇上提及也先书信之事?”

    “没有。”朱祁镇摇了摇头,道:“他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求朕看在他面上,恢复邦交。”

    说到底就是打感情牌,让朱祁镇还他一个人情,答应他提的条件。当时朱祁镇被俘,若没有伯颜贴木儿多次保全,说不定等不及宋诚救他出来,就被害了呢。

    他的恩情,朱祁一直记得。若是别的要求,朱祁镇定然答应,只是国家大事,却不能拿来还人情。

    当然了,若没有和宋诚商议好,定下征瓦剌的方针,朱祁镇还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答应他,若干年后根据形势变化再行反悔。

    现在却是不行,这种昧着良心糊弄最好的朋友之事,朱祁镇做不到。勉强做了,会良心不安。

    他的心情宋诚理解,因为了解他的性情,所以不会劝他身为皇帝,不能有个人喜恶,良心这东西,更加要不得之说。如果朱祁镇跟秦皇汉武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他也不是朱祁镇了。

    正因为朱祁镇身为皇帝,却有普通人的性情,才让宋诚觉得可爱,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皇上不妨放他回去。”宋诚略一思忖后道。

    朱祁镇不解:“放他回去?”根据两人的计划,宋诚回京后不久就会征瓦剌,其实如果不是宋诚发现倭国有矿山,先行征伐倭国,怕时此时大军已到草原了。这个时候放伯颜贴木儿回去,不是让他送死吗?

    “是,让他回去。皇上只须如此这般,定能保全他和妻儿。”宋诚低声说了几句话,让朱祁镇动容,道:“宋卿此计甚妙,只是要确保伯颜的安全。”

    朱祁镇不得不再三提醒,一旦打起仗来,战场的情况千变万化,只要伯颜贴木儿有一点损伤,他就追悔莫及。

    宋诚道:“皇上放心。伯颜本身能文能武,他是率军领兵的将军,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要防的不是战场上情况混乱会有误伤,而是他不肯随我大军回京城。”

    哪怕伯颜贴木儿和朱祁镇感情再好,再倾慕大明文化,在涉及到家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伯颜贴木儿也断断不会抛弃胞兄族人,投奔大明的。

    万一他一怒之下做出自残的事,朱祁镇一定悔之莫及,这件事若成为朱祁镇心中一根刺,那就危险万分了。到时为了保护伯颜贴木儿,不知要损失多少武艺高强之士。

    宋诚把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特别是身边人的性命。这个时候派去的人,不仅是武功高强,更是他的亲信,这些人但凡有一个损伤,宋诚都将心痛难忍。

    事到如今,怎么才能确保万全,实在考验宋诚的智慧,偏偏战场上千变万化,非人力所能控制。

    朱祁镇显然也想到伯颜贴木儿极有可能不合作,气道:“这些天他称病不进宫,和朕生疏得紧。哼,朕派多少太医过府为他诊病,他都不见。哪里有病了?”

    伯颜贴木儿摆出一副你不放我回瓦剌,我就称病的势头,朱祁镇也无可奈何。

    宋诚有些意外,笑道:“他不愧是学习我大明文化的,所作所为全然汉化。”

    瓦剌部族豪爽,哪里会来这样的水磨功夫?要是也先在这里,怕是不管不顾不告而别,哪会继续呆在京城,和朱祁镇冷战?

    两人这样倒似小孩子闹别扭,哪里像是两个成年人?

    朱祁镇叹道:“朕有心治教他儒学的先生之罪,又担心他一气之下绝食。朕真真是拿他没办法。”

    宋诚奇道:“他还绝食?”

    草原汉子伯颜贴木儿闹绝食?开玩笑呢吧?

    “现在还没有。不过朕看他所作所为全然跟京城中那些学子没有什么区别,怕是有一天也会这样闹起来。”朱祁镇担心地道,若伯颜贴木儿绝食,说不得,他只好拼着被群臣弹劾,过府探望了。

    群臣反对也罢,弹劾他也罢,骂他也罢,他是不在乎的,只是担心伯颜贴木儿做出过激行为,弄假成真,一命呜呼。

    宋诚想了想,道:“治他先生之罪倒没有必要,只是他这臭脾气得治一治。容臣想想。”

    不治不行啊,万一以后在战场上,他脾气上来,闹着要死,以此牵住明军,岂不危险得紧?宋诚断然不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祁镇连连点头:“卿快想办法。”

    这个办法可不好想,伯颜贴木儿熟知儒学,博览群书,又有一个大儒先生,可以说历代权谋都熟知于心。

    宋诚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容臣回京后试试他的底线。”

第246章 乱了

    君臣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到了天晚,酒席摆上来,朱祁镇笑道:“有卿陪着说话,朕既然不觉得肚饿。”

    宋诚才知他一路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至今粒米未进,心中感动的同时,忙行礼请罪:“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爱惜龙体。”

    朱祁镇心情极好,哈哈一笑,摆手道:“没什么。朕想早点见到卿,这才飞马来见,一天没吃饭算什么,见到卿才是大事。”

    “皇上……”

    宋诚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恭请朱祁镇上座。朱祁镇在上首坐了,招呼宋诚一块儿用膳,道:“卿陪朕说了这很多话,想必也乏了,快坐下一块儿吃吧。”

    这是皇帝赐宴,宋诚道谢后坐下。君臣一块儿用膳的情景已经有大半年没经历过,宋诚初略计算了一下,最少也有八、九个月了,从出海至今,今儿才重复旧日时光。朱祁镇文雅之中更见英气,想是处理政务日久,渐渐有了威严。

    感觉到宋诚的视线投在自己脸上,朱祁镇朝他微微一笑,道:“卿越发英气勃勃了。”

    宋诚虽然在朱祁镇面前一如既往,但在朱祁镇眼里,他带兵出海回来,整个人如出鞘的宝剑,隐隐给他这柄宝锋所向披靡的感觉。剑柄在他手里,他乐见其成。

    宋诚道:“谢皇上夸奖。”

    两人边吃边谈,朱祁镇说起宫中又添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脸上的笑就藏也藏不住,笑着笑着,玩味地看着宋诚道:“令尊托嘉兴公主为媒,为你向朕求娶重庆公主。朕想着重庆公主还年幼,想问问你的意思,没有立即答应这门亲事。”

    井源尚的就是嘉兴公主,此次他能领军征伐倭国,拿下天大的功劳,全靠宋诚举荐,这个时候宋杰请嘉兴公主为媒,嘉兴公主怎么也不好拒绝。

    都是男人,宋诚怎会读不懂朱祁镇的小眼神。他尴尬的轻咳一声,道:“臣父开玩笑,皇上切切不可当真。”

    儿女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哪会随意开玩笑。朱祁镇笑道:“你与朕虽为君臣,实是良朋,兄弟情谊深厚,朕也希望你能尚公主,与朕亲上加亲……”

    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小老百姓说亲才讲辈分,男女双方要同一辈才行,皇家可没这个讲究,皇家在乎的是利益,如果宋诚尚了重庆公主,虽则重庆公主年幼,宋诚得等好几年才能成亲,但能得宋诚这样一个女婿,朱祁镇甚是中意。

    宋诚想到去年在太和殿外遇到重庆公主那一幕,打了个寒噤,那还是个孩子啊,自己得有多禽兽,才下得去手?

    “皇上切切不可放任臣父胡闹。”宋诚急了,看朱祁镇这意思,是要把女儿下嫁,而宋杰又是托人求亲的一方,搞不好双方父母凑一块儿,三言两语间就把他和重庆公主的终身绑一块了。

    宋诚感激啊,幸亏朱祁镇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想着问问自己的意思,要不然父母之命,婚妁之言,自己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童订亲,岂不是笑话?

    朱祁镇虽略觉失望,但他早有心理准备,要不然也不会等宋诚回京,亲自问过宋诚,听宋诚的意见而作罢了。

    “卿已成为京中名门淑女的梦中情郎,但凡卿看中,没有说不成的亲事。确实没必要等重庆长大。”朱祁镇这话听在宋诚耳里,有些酸溜溜的。

    宋诚再咳:“臣还年少,哪比得上皇上风华正茂?只是皇上居于深宫之中,有幸得睹天颜之人少之又少,要是皇上也如同臣一样像个泼皮货,在京中浪荡,怕是名门淑女眼中只有皇上,而没有臣了。”

    虽说咱是好哥们,但你是皇帝,我多少得照顾一下你的自尊心不是?再说,宋诚也不算说假话。朱祁镇实有中人之姿,加上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后,有了阅历,这两年又一直大权在握,不仅一身贵气,龙风之姿,还威权日重,让人不敢逼视。

    朱祁镇龙颜大悦,笑得眼睛没了缝,笑完感概:“朕确实不如卿自由。”为了到天津见宋诚,只能偷跑,也不知道宫中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怎样混乱。想到身为皇帝的不自由,朱祁镇只能苦笑。

    昨天宫门落锁前,宫人发现皇帝不见了,慌乱之中四处寻找,惊动孙太后,孙太后把兴安叫去,一顿训斥后,命他马上把皇帝找回来,要是一个时辰内找不回来,立即打折他的腿。

    兴安发动东厂的番子四处寻找,有一个城门守卒认出江雨生,再循这条线牵出江雨生和一群护卫拥着一个贵公子骑高头大马出城而去,那贵公子气质高雅,衣着华贵,让人一见难忘。

    再联想朱祁镇曾下旨三天后摆驾天津卫,答案呼之欲出。孙太后得知朱祁镇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出城,气得跳脚,让小太监打了兴安十棍子。兴安本就是秉笔太监,小太监哪敢真的下狠手,人虽没伤着,脸面却没了。

    他挨了十棍回到住所,气得大骂江雨生,发誓要江雨生好看。

    孙太后催促连夜收拾仪仗,天亮出京,直奔天津卫。本来照旨意,明天才起程,皇帝御辇突然出京,丢下文武百官,让文武百官茫然不知所措。

    还是张益老奸巨猾,来不及进宫,匆匆追着仪仗的尾巴去了,百官这才有样学样,乱糟糟出城而去,城门口等候进出城的百姓有逃避不及,为马车所伤的,只好自认倒霉了。

    整个京城乱了套。

    唯有西宁侯府喜气洋洋,宋诚回来了,大捷回来的,吕氏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一个劲地吩咐婢女们:“打扫干净些,树上的叶子都擦干净了。”

    每一件家具都得擦拭再擦拭,更让奴仆爬上梯子擦拭窗棂屋顶,甚至花圃中每一片叶子都要用软布细细擦拭。

    医馆中,苏沐语开了药方,扶看病的老婆婆出了诊房,让杂役陪她去取药,然后飞快回后院自己房间换了衣服,跟苏轩墨说一声,带上两个护卫,飞马出了城门,朝天津卫赶。

第247章 宋杰的心愿

    孙太后越想越生气,气得晚上睡不着,好在清早钱皇后过来请安,见她脸色不好,小意哄了半天,刚高兴起来,宫人报宋杰来了。

    宋杰是来为儿子宋诚求亲的。

    “尚重庆?”孙太后转头看了看低眉顺眼的钱皇后,有些不确定:“重庆只有6岁吧?阿诚这孩子十八岁了吧?”

    重庆公主是周贵妃所出,钱皇后觉得自己不宜多嘴,于是微微颌首,应了一声:“是。”

    宋杰赶紧纠正:“太后娘娘,阿诚今年只有十七,和公主年龄相差不是很大。”

    在这个时代,说亲时男人比女人大十几二十岁,确实不算什么,只要女方家长同意就行。可重庆公主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女童,而宋诚已经成年,这就让人尴尬了。

    周贵妃因为涎下一儿一女,儿子朱见深又是长子,更在特殊情况下被立为太子,气焰不免嚣张了些,很是不把钱皇后放在眼里,因而钱皇后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找了个借口走了,出了太后寝宫,马上命人宣苏沐语进宫。

    大半年来苏沐语一直为钱皇后看病。

    不久宫人回报,苏沐语去天津卫了。

    “是本宫糊涂了,宋诚回来,苏氏自然要过去相见。”钱皇后恍然,自回宫去了。

    这边,太后觉得宋诚是重臣,得朱祁镇看重,本身又有能力,这次更是大捷归来,若尚了公主,会用心辅佐朱祁镇,朱祁镇的江山也更稳固。

    “宋卿啊,重庆还小,哀家本不想这么快为她定下亲事,但是阿诚一而再地立下大功,他年纪太小,封侯不像话,再说你们家已有侯爵了,这爵位嘛,迟早也是阿诚的。唉,哀家真是为难哪!”孙太后做愁眉苦脸状,实则心里乐开了花,真以为皇家驸马是那么好当的?忘了你爹宋瑛是怎么殁的了吗?

    宋杰脸上掩饰不住地得意,有一个长本事的儿子就是好啊,在太后面前也长脸。

    “太后,阿诚这孩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这个时候不上紧着表忠心就是傻了。

    孙太后点头:“阿诚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人是淘气了点,但胜在忠心,重庆跟他,哀家放心。这门亲事,哀家做主了。”

    “谢太后,还请太后下旨。”宋杰不会说连嘉兴公主的面子都被朱祁镇抹了,不趁朱祁镇去天津卫的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等他和宋诚回京,亲事就黄了。

    孙太后虽然平素不理政事,也不会随便下旨插手国事,但想孙女的亲事自己还是能说上话的,宋诚这孩子确实不错,长得好那就不用说了,重要的是能打仗,土木堡力挽狂澜把朱祁镇救回来,此次征伐倭国又大捷,听说连倭王都投降,快带回京了。

    这样的臣子,把贵妃所出的公主许给他还委屈了他呢,只有嫡出的公主才配得上他。可惜钱皇后无所出。

    “好。”孙太后立即动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旨意就下了,文武百官勋贵们都追着皇帝御驾去天津卫,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怠慢,府里的主妇或是管家都火速派人出城追自家家主,第一时间告知此事。

    当事人宋诚全然不知自己的终身被这么定下了,还在和苏沐语亲热呢。苏沐语连夜赶路,幸好没有出事,总算在近午赶到天津卫,不进城直奔码头。

    “带两个人就敢过来?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路上出事怎么办?”这个时候,两人躺在温暖的锦被中,依偎在一起说话。

    苏沐语痴迷地抚摸宋诚宽厚的胸膛,轻声道:“你既回来,我哪等得及回府调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医馆到西宁侯府有多远,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时辰呢。”

    得知宋诚的船靠岸,她再也呆不住了,耐着性子把老婆婆的病看完,马上飞奔出城。

    宋诚有些后怕,轻抚她的脸颊道:“太危险了。”

    好在现在是太平盛世,这一段路没有山贼,要不然她这样鲁莽,两人能不能见面还两说呢。他道:“下次切切不可如此了。”

    “下次我一定陪你一起去。”苏沐语竖定地道。

    刚才她见到真子了,谦恭地给她行礼。听说那女子还是公主,哪怕是倭国公主,那也是公主哪,她一个公主向自己行礼,苏沐语倒抽口冷气,第一个念头是想逃,可还没等她拔腿跑,就被宋诚抱进后舱了。

    如果当时自己坚决一点,以大夫的身份随军,哪还有这个外族公主什么事?

    宋诚双手在她身上乱动,轻笑:“吃醋了?”

    她刚才见到真子时,眼神就不对,要不是自己机智,怕是她会动手。想像苏沐语像泼妇一样毒打真子的情景,宋诚就想笑,这才像话呢,要是像京中那些贵妇一样,半点醋都不吃,还以为自家男人三妻四妾才正常,那才真不正常呢。

    苏沐语点头:“嗯。不喜欢她。”又埋怨:“找个外族女人做什么?你把倭女运到京城,我还以为你洁身自好呢,没想到……”

    “哈哈哈……”宋诚大笑,道:“我确实洁身自好呀,不过不要真子,仁就会饿死,为了他不饿死,我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唉,你夫君心太软。”

    把在船上刁难仁的事说了,道:“辛苦出海一趟,不捞点好处,怎么对得起我家亲亲好沐语呢?”

    “只要要了这个女人,就有一千多车财产?”苏沐语眼睛亮了,吧哒亲了宋诚脸颊一口,道:“我家夫君真聪明。”

    仁山长水远从倭国带来的珍宝,一千多车呢,那得多少财产?苏沐语高兴极了,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再出征?只要出征,我们又能小发一笔。”

    宋诚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小财迷。”

    “怎么财迷了?医馆需要钱啊。爹收了很多学生,又请了很多大夫,穷人看病,药都免费,只有富人才收费,我开贵的补药给富人,还挨爹骂。”苏沐语很委屈。

    宋诚道:“傻孩子,医馆既是最赚钱的行业,也是最不赚钱的行业,端看你怎么做了。”

第248章 怒了

    医馆在苏墨轩的用心经营下,已稍具规模,自从宋诚把十三个伯爵下诏狱后,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地痞流氓都不敢打医馆的主意,没人过来生事,大夫们医术又好,口碑渐渐传开,生意也好了。

    苏沐语征得师傅盛宏的同意,准备招一批女学生,专门教习带下科,苏沐语想着自己要为人师,参与经营医馆,这才关心起钱财的事来。

    宋诚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道:“那些富人惜命,哪在乎几两银子?你让他多吃些补药,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咱们这钱赚得心安理得。下次岳父再为这个骂你,你就这样说。”

    “对啊,还是夫君聪明。”苏沐语高兴了。

    两人卿卿我我,浑然忘了一切,直到小四接到锦衣卫专用的竹筒,竹筒上是十万火急才有的标记,情知耽搁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在门外道:“世子,世子。”

    宋诚一只手还在苏沐语山峦上留连呢,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

    “京城来讯了。”

    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肯定出了大事。宋诚赶紧起身穿上犊鼻裤,拉开舱门接过竹筒,验过火漆无误,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竹筒是顾淳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太后应宋伯伯所请,为你和重庆赐婚。

    文武百官急追御驾仪仗朝天津卫赶时,锦衣卫密探可没有松懈,宋杰以为一片混乱中悄悄进宫没人知晓,到时宋诚闹起来,就推在孙太后身上,难道宋诚去质问孙太后不成?却没想到顾淳早就得了消息。

    小四见宋诚脸色铁青得可怕,吓得退后一步,陪着小心道:“世子……”发生什么事,世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诚的一声关上门,飞快穿上衣服,叮嘱苏沐语好好睡觉,然后去找朱祁镇。

    主舱暂时成了朱祁镇的行辕,这会儿他正和井源说话,确切点说,是井源婉转地埋怨他不应该不顾自身安危,贸然出京。

    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姑父,朱祁镇还是很尊敬的,井源说话又有分寸,气氛还算和谐,两人都被宋诚铁青的脸色,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

    “臣父胡闹,不知怎么劝太后娘娘下懿旨许婚。”宋诚强抑怒火道。

    当得知宋杰乱点鸳鸯谱,宋诚得再等十年才能娶亲时,井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现如今你也是驸马了。”

    朱祁镇则莞尔:“没想到宋卿成了朕的女婿。”

    “臣这就回京求太后娘娘取消这桩婚事。”饶是宋诚活了两世,也无法冷静。这不是等十年的事好吗,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还是一个六岁的女童,他就欲哭无泪。这个事实真心让人无法接受。

    “慢来慢来。”井源一边伸袖抹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拦住宋诚:“太后心志坚毅,若没有下懿旨还有设法回旋的余地,既已下懿旨,怕是此事已板上钉钉了。”

    井源对自己的丈母娘极为了解,孙太后性子严苛,平素说一是一,说二是不二,但凡她决定的事,四匹马也拉不回,何况这次下了明旨?朝令夕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而今还要顾及身为太后的面子,怎么也不可能更改了。

    宋诚快马加鞭赶回京,也只能和宋杰闹腾,却是于事无补。与其如此,还不如接受此事,反正他现在有一位平妻,再纳几房妾侍,待重庆长大嫁过来,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宋诚急道:“这桩婚事不合适,哪能乐观其成?提督大人,我们怎么也有军**事的情谊,你不说为我在太后娘娘跟前分说分说,还帮着劝我,是何道理?”

    他这也是急得狠了,要不然不会如此口不择言。眼前这两位,一位是孙太后的儿子,一位是孙太后的女婿,不帮着自己劝孙太后收回成命,反而看自己的笑话,让他如何不生气?

    井源见宋诚急红了眼,知道这时候笑不合适,可笑点太低,嘴巴就是合不上,实在没办法。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道:“这些年,太后下过几次懿旨,又可曾更改过?”

    孙太后深居后宫,一向不问政事,宋诚还真没注意这个,想了想,印象中好象只有朱祁镇被俘,群臣不急着营救皇帝,反而扶立王登基,正是在孙太后的强硬坚持下,朱见深才能被立为太子。

    老太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以于谦为首的文官集团都得服软,同意她的条件。如今宋诚一个毛头小子,哪能轻易说动她?何况这件事明摆着是父母之言,宋诚再不中意,又能怎样?

    朱祁镇笑眯眯地说话了:“朕的爱女粉妆玉琢,乖巧可爱,也不辱没了你。宋卿,你我既是兄弟,又是翁婿,亲上加亲,可喜可贺。”

    皇室从来不讲辈份,只看利益,要不然吕后也不会迫汉惠帝娶亲外甥女为后了。宋诚和重庆公主隔着两三代呢,只是宋诚和朱祁镇是好哥们,突然小了一辈,不免吃亏。可显然,现在宋诚还在为自己的终身幸福而抗争,没有想到辈份这种事。

    朱祁镇却极为高兴,上哪找宋诚这样的好女婿去?这门亲事再合适没有了,至于重庆还小?再过几年就长大了嘛。重庆及芨,宋诚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到时男才女郎,正是良配。

    谁要跟你亲上加亲啊!宋诚道:“请皇上劝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这桩亲事,臣万万不能应承。”

    他会被人笑话死好嘛。

    朱祁镇苦口婆心地劝:“宋卿,重庆聪慧懂事,你和她相处熟了就知道啦。”

    “臣不要萝莉养成。”宋诚怒:“臣堂堂男子,和一个女娃儿结亲,成什么样子?知道的说臣不得已,不知道的以为臣禽兽不如,连幼童都不放过。”

    井源道:“不是这么说,只是定亲。定娃娃亲不是很正常吗?你们没成亲之前,你正好和苏氏双宿又栖,重庆不会在意的。”

    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在意什么啊。宋诚快哭了,觉得眼前这两位实在是太不靠谱,不再和他们费口舌,转身出门而去。

第249章 火气都大

    御辇仪仗在前,后面乌压压无数马车紧追而来,刚到码头,朝臣们赶紧整理衣冠下车恭请圣驾。

    宋诚气呼呼下船时,刚好听到一片恭请圣驾之声。

    御辇里哪有朱祁镇的影子,兴安没好气地一指宋诚,道:“你们只管问他要皇上。”

    他屁股挨了十棍,虽说打得不重,可多少有那么几道棒伤,马车再平稳,遇上路道崎岖,也不可避免地颠簸那么一两下,这一夜半天颠得他身子骨快散架了,屁股上的棒伤似乎也加重了,这会儿从马车上下来,心情极其恶劣。

    身为奴才,哪敢怪主子?何况皇帝是永远不会犯错的,错的只有臣子。他把所有的锅都让宋诚背了,都怪宋诚这混小子回来了,皇帝才会偷偷跑来相遇,他才会挨了十棍,身子骨颠散了架,一切的一切,全是宋诚害的。

    宋诚下了宝船,打算去找郭敬要马回京,就当没瞧见朝臣们在那里恭请圣驾似的,兴安这一指,朝臣们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然后纷纷和他见礼。

    这下,宋诚不好当他们透明人了。

    总算见完礼,宋诚准备走人,张益道:“请问宋大人,皇上何在?”

    一百多艘宝船如云遮日停在岸边,宋诚没好气一指自己所剩坐的宝船,道:“在里面。”

    “皇上为何在宝船上?”这次发问的不是张益,而是礼部尚书杨升。

    他说出了满朝文武想说的话。御辇出宫,他们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追了过来,一路上紧赶慢赶,赶了一夜的路,天明时御辇没停下,他们以为皇帝急切想和宋诚一叙,才会连用膳的时间都省了,没想到却是兴安惶恐之中为了早一点确认朱祁镇的安全,命御辇不要停。

    想到自己一行人急于追赶圣驾,来不及准备吃食,从昨天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饿得快晕了,最后却发现皇帝没有在御辇之中。皇帝会私自跑来天津卫,御辇会没命飞奔,自己等人被折腾掉半条命,追根究底全是因为眼前这位宋大人。

    人人瞬间明白因果,人人心中有气,这人太妖孽了,这还没有回京呢,就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浪,若让他挟大捷之威回京,那还得了?

    张益和宋诚有旧,倒不好说什么,杨升身子骨本就有些弱,虽然坐了宋氏马车作坊的马车,比别的马车平稳,可多少也有些颠,浑身不舒服,早加上饿得两眼冒绿光,心情不大好,这下一点情面不讲地道:“请问宋大人,为何皇上不在御辇之中,而在宝船上?”

    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跟你没完。

    要论心情恶劣程度,在场这些人中要数宋诚为最,你们不就跟着御辇跑一趟吗?反正皇帝要到天津卫,你们是一定得跟着来的,有什么好生气的?而老子我就不同了,这是终身误啊。一想到重庆公主还是个上幼儿园的娃,却要成为自己的老婆,宋诚满腔怒火噌噌地往上窜。

    “你们去问皇上,问我做什么?”宋诚铁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丢下一句准备走人。

    他这个样子倒让很多朝臣抖了一下,不敢再纠缠,可杨升却是例外,他同样怒火冲天,道:“皇上为何甘冒奇险擅自出宫出城,不带仪仗金吾卫来到天津卫,难道宋大人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解释你妹啊解释。宋诚横了他一眼,对追出来的小四道:“让郭大人送两匹马来,我们回京。”

    小四应声匆匆去了。

    杨升受到冷落,气得发晕,拦在宋诚跟前,道:“今天这事不说清楚,宋大人休想离去。”

    杨升为礼部尚书,在礼部多年,此次跟随前来的礼部官员大多为其亲信,见他拦在宋诚面前,跟着往他身后一站,一下子七八人挡住了路。

    “解释清楚?要怎么解释?”宋诚冷笑。

    “为何皇上会不在御辇上,而在宝船上?宋大人,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有密奏之权,难道不是你说动皇上,不顾龙体安危,私自过来见你么?”杨升话虽还算婉转,却是人人听得出,他这是说宋诚怂勇朱祁镇来天津卫。

    宋诚气笑了,道:“我说动皇上?我看是你不敢指责皇上丢下你们,而在这里无理取闹。皇上贵为天子,想去哪里而不可去?非得被你们当成囚犯,把皇宫当成囚室,去哪都不成,真真岂有些理。”

    此言一出,连张益脸色都变了,低喝:“宋大人慎言。”

    宋诚气坏了,也豁出去了,冷笑道:“皇上就在宝船上和井提督说话,你们尽可以去诤言进谰,何必在这里和本官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本官还有事,不奉陪了。”

    去闹啊,最好闹大点,闹得朱祁镇灰头土脸。宋诚有些快意地想着,他实在气坏了,朱祁镇莫名其妙成了他岳父,比他大一辈也就算了,他还得萝莉养成,再等十年八年才能把公主娶回家。太过分了。

    杨升不让开,认真道:“宋大人,就算你没有怂恿皇上,皇上会擅离京城,也是因为想早一点见到你。无论怎么说,你都脱不了干系。”

    还赖上我了?宋诚气笑了,道:“杨大人,按你这么说,不管皇上做什么,都是我的错,都应该由我承担了?那么又要你这礼部尚书做什么?依我看,你不如辞官回家抱孙子算了。”

    说完,不管朝臣们哗然,一把推开杨升就要走。杨升身后还有七八个礼部官员,一齐躬身行礼道:“请宋大人留步。”

    宋诚大怒,喝道:“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船上下来无数护卫,一下子把杨升身后七八人拿了。朝臣们先是惊愕,接着愤怒,然后不顾一路劳累,纷纷上前苦劝:“宋大人,不可!”

    杨升气得浑身发抖,道:“当我礼部无人吗?”

    要是锦衣卫拿人也就算了,现在这些人全是你的护卫啊,简直欺人太甚。

    宋诚一指杨升,道:“拿下。”事情闹大些,才好把亲事推了。

    杨升被拿下了,群臣惊呆了,这可是六部尚书之一的礼部尚书,说拿就拿,还有没有王法了?

    青衣小帽的老白赶到码头时,见一群长胡子老头围住宋诚,也不知道自家主人在哪,只好喊:“老爷,太后娘娘下旨,宋大人尚重庆公主。”要是你在围着宋大人的人堆里,赶紧出来吧,这人得罪不得。

第250章 急怒

    宋诚尚重庆公主?

    他是驸马?

    码头上一片死寂,朝臣们都惊呆了。

    宋诚横了报信的老白一眼,这人年龄不小,却如此冒失,不知谁家的家院。老白被他这么一横,吓得魂儿都没了,腿一软就跪下了,心里只是想,宋大人不会要自己老命吧?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张益,语气一如既往,道:“恭喜宋大人。”

    很多朝臣从震惊中回过神,第一个念头就是宋诚要完了,别以为宋瑛、井源身为驸马还能领兵出征,那是因为情况特殊,人家本就是沙场悍将,太宗和先帝以皇家公主结其心,算是特例。大明立国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两位驸马与众不同。

    大明驸马何其多,更多的还是成为被圈养起来的肥猪,如今宋诚成为驸马,那就说明皇帝很快要夺他的权了。这还没回京,就被夺权,皇帝这脸翻得也太快了些。

    “恭喜宋大人。”和张益的真心实意不同,朝臣们的恭喜就是为自己考虑了。

    同一句话,不同的心意,听在宋诚耳里全然一样。虽然明知发怒毫无道理,他还是怒道:“恭喜什么?!”

    就算刚才有些些冲突,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朝臣们没想到宋诚一点套路都不讲,不由怔住了。

    宋诚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却是要去天津卫府衙,找郭敬要马了。

    眼看他快走出码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老白骑来的马道:“这是谁的马?”

    老白还在地上跪着呢,见他在自己身边停下,吓得差点没晕过去,好在杨升适时道:“这马是老夫的家院骑来的,怎么,碍宋大人的眼了?”

    不管宋诚是不是皇亲国戚,杨升的怒火都没有消。

    宋诚理也不理他,扳过马辔,翻身上马,蹄声得得,单骑远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郭敬十分贴心,听说宋诚要用马,送了四匹好马,以供宋诚和小四一人双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没想到小四到了码头,才知宋诚去得远了,只好急急追赶。

    朝臣们各怀鬼胎求见皇帝,朱祁镇宣了内阁大学士们上船觐见,其余朝臣在码头上等着,宣谕的是江雨生,兴安差点没控制住,狠狠扑上去生吃了他,不弄死这小子,东厂厂公的位置迟早是他的。

    朱祁镇显得心情大好,宣张益等人上宝船,竟是为了说这桩宋诚反对的亲事,在他看来,宋诚纵然一时无法接受,过段时间自然想通。

    朱祁镇到天津卫本就为亲迎宋诚,既然宋诚先行回京,他自然无再留下去的必要,于是下谕立即回京,朝臣们饥肠辘辘地又奔波在回京的路上,这次后面还跟着出征的将士,走不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饭吃,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

    井源特地腾出一辆干净的马车让苏沐语和真子乘坐,一路上苏沐语都在发呆,一会儿想,夫君的正妻是大明公主,妾侍是倭国公主,自己一介民女却夹在中间成为平妻,往后的日子不知有多艰难呢。一会儿想,不管如何,回去先和他先生几个孩子再说,管他娶多少公主,自己反正是他儿子的娘,这就够了。

    一路胡思乱想,随在朝臣们的车驾中往京城赶。

    宋诚满腔悲愤,不顾惜马力,一路挥鞭,黎时到了城门口,守城士卒刚打开城门,等在城门口准备进城的百姓刚要过护城河,就听马蹄声响,一匹马如离弦之箭般从远处奔来,百姓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手忙脚乱避到一旁。

    宋诚马速太快,见到城门口的百姓时急忙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可百姓们早跑得远远的了,洞开的城门口就剩一筐菜叶,两只鸡,几只鞋。

    奔了这一夜,宋诚的怒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见眼前无人,只有笔直的大路,于是再次挥鞭进城。

    清晨的街道行人不多,宋诚直奔西宁侯府。

    因为儿子就要回来,昨晚吕氏派人把宋杰叫回府,宋杰有些生气,儿子说了门好亲,他正想叫上一群朋友,包下萌花馆,好好乐乐呢,这么回去,还长什么脸啊?可是吕氏派去的两个健仆一点不怜香惜玉,如老鹰捉小鸡般,一把抓住那个名叫美子的绝色倭女,吓得美子面无人色。

    健仆道:“夫人有命,侯爷要是不回府,立即杀了此女,任何罪责,都由夫人担了便是。”

    杀一个倭女能担什么罪?以宋诚的权势和亲事,以及西宁侯府的底蕴,吕氏就算当真命健仆当众把美子杀了,京兆尹也不会把吕氏怎么样。那是倭女,不是明人,杀了也就杀了,值得什么?

    为保住美子的小命,宋杰只好骂骂咧咧地回了府,一进府就和吕氏大吵一架,然后去了书房睡觉。

    宋诚回府直奔父母所居的内院正房,吕氏已起来,坐在梳妆台前,由手巧的心腹婢女梳头,从镜子中看到风尘仆仆双眼通红的儿子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宋诚还没忘记行礼,行完礼才道:“娘,爹若非要让父子娶重庆,儿子就出家当和尚去。”

    吕氏呆滞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儿子,娘知道重庆公主太小,不适合你。不过太后旨意已下,万难更改,就算要推了这桩婚事,也得徐徐图之,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拒婚,要不然太后面上不好看。”

    吕氏见宋诚脸有怒意,把梳头婢女打发出去,压低声音道:“太后上了年纪,重庆却太小,她是皇家公主,万万不能给人当童养媳,还须待她成年才能迎娶。你有大把的时间推了这门亲事,最好是待重庆长大,由重庆出面……”

    宋诚多聪明的一个人,不过是身在局中,又急怒攻心,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吕氏这一说,他心中恍然。这个时候和太后硬碰硬殊为不智,朱祁镇看在孝道上头,也断然不会为了自己和孙太后对着干,来日方长,只要让重庆觉得自己是怪叔叔,万万不能嫁就成了。

    “娘说得是。”

    “瞧你,这一身的尘土,快去洗澡。”吕氏怜惜地道。待宋诚去回自己院子洗澡,她马上派人去打听皇帝御驾回京了没有。

第251章 雄心

    宋诚泡在温热刚好的浴桶中,半天没动,直到水温冰冷,他烦躁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是男人,怎么说也不吃亏,真正吃亏的人是重庆,待她长大出嫁,成为他的正室,他和苏沐语怕是儿女成群了,搞不好真子也有他的孩子。

    少女进门,就是一群孩子的妈。

    想到一群比重庆小几岁的孩子围着重庆喊娘,重庆还得显示她的风度,善待这些孩子,他就笑出了声。

    反正自己不吃亏,生什么气呢?再如吕氏所说,重庆只有六岁,哪怕她十六岁出嫁,自己也有足足十年的时间可以推掉这门亲事,引导小萝莉出面闹着不嫁自己这个怪大叔。

    这么一分析,娶或者不娶,端看自己怎么想,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里的。

    宋诚从浴桶出来,穿上中衣纨裤,外间的小厮听到动静刚要进来侍候,一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把把小厮推到一边儿,眉开眼笑地道:“阿诚回来了?”

    宋杰到底是男主人,宋诚回府,大管家老铁不敢隐瞒,赶紧到书房把他叫起来,他匆匆套上衣服就跑过来,一脸讨好地笑。

    宋诚见他胡子乱糟糟,头发也没绾好,衣襟上的扣子也扣错了,不由叹气道:“爹,你一天到底都在想什么忙什么?”就不能做点正事吗?

    “儿子啊,爹求太后赐婚,让你尚了重庆公主,你不怪爹吧?我家之所以深得圣眷隆重,长久不衰,还不是你祖父尚了公主的缘故?你爹我也想尚公主,无奈先帝不予青眼,你青出于蓝,太后才爽快地下旨。”

    宋杰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让宋诚哭笑不得:“爹,你当真以为我家圣眷不衰是因为尚了公主的缘故?”

    “难道不是?杨太皇太后在世时,逢年过节常召为父进宫,温声和为父说话,不就是因为你祖父尚了公主的缘故么?”

    宋诚翻狂白眼,已故太皇太后杨氏是咸宁公主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宋杰的亲外祖母,外祖母疼惜外孙,温声和外孙说话,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爹,这门亲事我反对无用是吧?”宋诚冷冷道:“既然你们趁我不在京中连懿旨都下了,那还有必要再说吗?”

    “呵呵。”宋杰心事被揭破,不仅不尴尬,反而有点小得意,装傻笑了两声,道:“为了西宁侯府,委屈你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言不由衷,宋诚想吐,道:“以儿子的能力,难道不能封侯?父亲再肆意胡为,自己守着西宁侯府这金字招牌过日子吧。”

    “什么?”宋杰吓了一跳,儿子这是要另起炉灶吗?老子可只有这一根独苗啊。

    宋诚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浴室。宋杰赶紧追上去道:“阿诚,爹这是为你好。为求下这桩婚事,爹对孙太后说了无数好话呢,以后你有军功在身,又是驸马,岂不是当朝第一人?”

    宋诚看也不看他,冷冷道:“我现在就是当朝第一人了,用得着靠幼童的裙带关系吗?”说完加快脚步走了。

    “阿诚,阿诚。”宋杰在后面追着叫,顾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他,道:“伯父,你看看你,脸也没洗,衣服也没穿好,等会儿怎么接驾?快回房收拾吧。”

    “啊?”宋杰一低头,发现扣错扣子,不由骂了服侍的婢女两句,再一抬头,宋诚不知哪去了,顾淳也没影了,只有自己孤伶伶站在甬道上?

    “这两个混帐。”他低低地骂了一声。

    打扫得纤尘不染的书房里,宋诚已穿戴整齐,和顾淳对坐说话。宋诚离京这半年,虽然两人时常通消息,但有些话还是说得不够仔细。顾淳接到宋诚回府的消息,马上过来,一是为见好友,二却是把大半年发生的事细细告诉宋诚。

    这一说就说了大半天,以致吕氏着急起来,儿子急赶慢赶的从天津卫回来,一口饭也没吃呢。

    这大半年,朱祁镇可谓顺风顺水,京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至于小事却是每天都在发生的,难为顾淳都记着,这时一件件说出来。

    “征倭大搜,接下来就要准备征瓦剌了。”宋诚眼眸闪了闪,道:“若没有额外的收入,连年征伐,怕会动摇国本。”

    顾淳道:“要有额外收入谈好容易。”

    书房分东西厢房,中间一个小小的客厅,放一套官帽椅,能请进书房又不是死党的人会请到厅上就坐叙谈,顾淳来了,一向在东厢房闲坐,西厢房放一张大书桌,是宋诚读书写字办公的场所,一般不会请人进去。

    宋读去厢房,在书桌旁的墙上摸索一下,很快打开一个暗格,他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来到东厢房,在几上摊开,道:“你看。”

    这是一张地图,却不是大明的地图,顾淳看了半天,道:“这是?”

    宋诚双手指了地图上的某处,道:“这是马六甲,只要扼住此处,我大明的茶叶瓷器便能远销世界,欧洲的白银,南非的奴隶,也能流进大明。这是亚洲门户,欧洲也罢,南非也罢,要到亚洲,都得经由此处进出。”

    顾淳惊得呆了,结结巴巴道:“你想做什么?”

    宋诚微微一笑,指着马六甲旁边的陆地,道:“这个地方叫斯里兰卡,只要在这里驻扎一支军队,既能收保护费,又能为我大明商人保驾护航,还怕银子不似流水般流进来?打仗打的是银子,只要有银子,就能建立强军,征伐世界也可以。”

    顾淳仔细端详这幅地图半天,越看眼睛越亮,到最后更是一拍几案,大声道:“妙,妙啊。难怪你征伐之前命船坞的工匠造新船。”

    宋诚道:“可惜皇上想先伐瓦剌,要不然先拿下斯里兰卡,再征瓦剌,更从容很多。”

    朱祁镇善武,第一次御驾亲征,便以堂堂皇帝之尊被俘,实为奇耻大辱,只是王振在时,朝政由王振处理,王振死于土木堡之役,他回京后才接手政务,未免生疏,再加上被俘之事,竖立威信还须时间,也就暂时克制。

    如今宋诚征倭大捷,给他信心的同时,也竖立起他的威信,他又想再次御驾亲征了,两人为这事在宝船上商议了半天。

第252章 母子

    皇帝要御驾亲征,一雪前耻!

    顾淳激动了,一把扯住宋诚的衣袖,道:“阿诚,我们是兄弟对吧?”

    “当然。”宋诚知道他想说什么,微笑道:“我会向皇上建议,上次土木堡的军士一并随驾出征。虽说最后是我们大捷,可也先进攻时,我方的惨状,你们是经历过的。瓦剌连年遭遇雪灾,牛羊冻死无数,时有骚扰边关之举,如果没有意外,想必几个月后就会出征了。”

    顾淳兴奋地握拳,一拳重重击在桌面上,道:“这次定要生擒也先。”

    “自从在土木堡被我们一路追击,败退回瓦剌后,也先的威信已大不如前,脱脱不花有夺权之势,这次若再败于皇上之手,怕是威信无存,脱脱不花怎会放任他大权在握?瓦剌分裂有望。”

    “要等他们自相残杀之后再灭?那多麻烦啊,直接干掉算了。”顾淳雄心壮志之心大起,像大将军似的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宋诚哈哈大笑。

    也先怎会被动挨打不还手?瓦剌骑兵来去如飞,箭术如神,也不能小。一年多来,宋诚一直派密探密入草原,刺探瓦剌军情,越是了解,越是觉得上次能胜他完全是侥幸,若不是火铳火炮打了也先一个措手不及,听到枪炮声马匹又受惊,哪有那么容易打胜?

    这次哪敢再大意?如果宋诚自回京后开始准备粮草,也得秋后才能出征,秋冬草原寒冷,时有白灾,大军深入草原,怕有损折,不是劳师远征的好时机。

    宋诚的本意,是明春才出征,不过征倭大捷后,朱祁镇兴奋难以自己,信心爆棚,想尽快出征瓦剌,宋诚正在劝时,顾淳传信,尚主风波陡起,宋诚不管不顾擅自回京,商议之事被打断。

    只要宋诚接受尚主,朱祁镇必会重提征瓦剌之事。虽说连番出征会加重百姓负担,但若是倭国挖到银矿,国库就有银子了,很大程度上缓解军费的负担,经济压力也随之缓解。

    就在宋诚和井源率军上船扬帆回京时,急调拨而来的一批挖矿能手已在张辅的安排下,随同迁徙的百姓前往倭国,可以预见,岛根的银矿很快就会挖到,到时一船一船的银块运回京城,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朱祁镇会更加坚定北伐之志。

    这些宋诚自不会告诉顾淳,两人说完公事,顾淳才想起来,道:“你吃饭了没?”

    不用他说,宋诚早就觉得饥肠辘辘了。打开门,吕氏站在廊下,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慈爱地埋怨:“不饿吗?有什么话不能吃完饭再说?”

    “娘,你怎么在这里?来了就进来啊。”宋诚虚扶吕氏,顾淳行礼后接过小丫环手里的食盒,三人一起进去。

    宋诚不在京中这大半年,顾淳常常过府探望吕氏,每次都会带吕氏喜欢吃的榛子糕。

    宋诚和顾淳从小玩到大,两府又只隔一道墙,宋诚也曾在外出回府时去素云斋买榛子糕孝敬母亲,因而顾淳知道吕氏这点小爱好。

    顾淳手脚勤快把饭菜摆在桌上,除了两人爱吃的菜,还有两盅燕窝羹,吕氏道:“快吃吧。”

    午饭时间早过,顾淳也饿了,端起一盅燕窝羹先吃一大口,咸淡正好,不由笑道:“原来是伯母亲自下厨。”

    吕氏出身将门世家,当闺女时自是不会洗手做汤羹,自从宋诚出世后,她疼爱儿子,才开始下厨房,做的都是宋诚爱吃的菜,顾淳沾宋诚的光,也吃了不少,一尝就尝出来了。

    吕氏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子。

    宋诚吃了一口燕窝羹,果然是母亲所做,再吃一大口,含含糊糊道:“娘辛苦了。”

    “你这孩子,还跟娘客气。”吕氏嗔怪地道,顺手帮儿子理理衣带。

    很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宋诚不知不觉吃撑了,捂着滚圆的肚子放下筷子,道:“娘做的菜真好吃。”

    “你这孩子,吃这么多做什么?”吕氏虽是嗔怪,唇角上扬,眼眸含笑,十分愉悦。

    顾淳也吃撑了,抚着肚子直哼哼,知道宋诚和母亲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喝了两杯浓茶后起身告辞了。他是来惯的,宋诚没送,而是和母亲就便在书房的厅中说着家长理短。

    “你回来,也该为你和苏氏完婚了,过两天娘让你爹请钦天监择个好日子。”吕氏是怎么看儿子都看不够,道:“她自己是医者,该懂得怎么调养吧?娘可盼着抱孙呢。”一点没提起尚主的事。

    孙太后的旨意刚下,这个时候娶苏沐语难免让她不快,可宋诚不在乎这个,这些天孤身在外,白天忙碌,心里没时间想别的,晚上一个人独守空帐,只觉十分难捱,他也想早点把苏沐语娶回来,道:“多谢娘。这事我得便自己跟钦天监说吧,就不劳烦爹了。”

    这个爹实在太不靠谱了,半丁点都不能靠他。

    吕氏理解宋诚的心情,点头道:“也好。”

    吕氏略坐了一坐也就回去了,宋诚脱了外衣上床补觉,睡得正香时被推醒,却是御驾就快回京了,金吾卫传回消息,着宋诚赶紧去迎接。

    本来朱祁镇离京是去亲迎他,现在变成他去迎接朱祁镇,宋诚失笑地摇了摇头,问明苏沐语和真子同车回来,赶紧穿衣洗漱。

    天早就黑了,宋诚问来报信的金吾卫:“皇上要今晚进城吗?”

    一般来说,御驾出京,预计到京城时城门已关,会在外驻跸一晚,酉时后宫城不开是祖例,皇帝回京也不能更改,与其回京后进不了宫,倒不如在外驻跸一晚,第二天才堂堂煌煌进京,所以宋诚有此一问。

    金吾卫道:“属下不知,属下接到命令,宣大人见驾。”

    宋诚明白了。

    圣驾在京郊的行宫停下,随驾的文武百官勋贵朝臣按官职爵位高低按排了房间,有一人一间的,也有两人一间的,忙乱了好一阵子,才安置下来。

    苏沐语和真子被安置在朱祁镇所居的宜安殿偏殿,殿门口有金吾卫把守,闲杂人等走不到这里,也不敢靠近。

    仁及族人也分到一个小院子,朱祁镇并没有见他们。

第253章 孙太后

    朱祁镇刚净了脸坐下喝茶,宋诚就来了。朱祁镇得报,唇角上扬,到底是名门之后,这小子再任性,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可让他意外的是,宋诚进来行礼时,脸上见不到半点愤怒,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卿来得正好,陪朕用膳吧。”

    “遵旨。”

    君臣分主次坐下后,朱祁镇再三看宋诚脸色,确实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愠怒,不仅试探地道:“卿昨天急急回京,可见过太后了?”

    孙太后性子执拗,先帝不在,谁也无法说服她,想必宋诚一气儿跑回京城,进宫求孙太后收回懿旨,反被孙太后镇压了,这才变得如此听话。

    宋诚从昨天中午到今天午后,就吃一顿饭,中间还骑马从天津跑回帝都,睡一觉醒来又出城到距郊外二十多里的行宫,这时万家灯火,正是晚饭时间,他也饿得狠了,坐下一点没客气,大吃特吃起来。这会儿见朱祁镇问话,把满满一嘴的肉三两下嚼了咽下,道:“臣没有进宫。”

    “没有进宫?”朱祁镇停筷凝思,既没进宫,定然没见过孙太后了,那他是怎么想通的?

    宋诚平静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皇上相中臣,要把公主尚臣,那是臣的福分,臣唯有领旨了。”

    你小子会这么听话?朱祁镇狐疑,就听宋诚语气淡淡的,道:“反正臣只钟情苏氏。”

    重庆是公主又如何,就算嫁到我家,也只是摆设而已。

    朱祁镇呆了呆,突然笑了:“再过十年,苏氏老了,纵然风韵犹存,也是徐娘半老,哪及得重庆豆蔻年华?卿不要说得太早。”

    宋诚挑了挑眉,低头吃菜,待得朱祁镇发现他风卷残云,自己再不吃就只能喝汤了,赶紧也加入抢菜的行列。

    膳后君臣喝茶,朱祁镇果然提起在宝船上没有议完的征瓦剌之事,君臣商谈半晌,宋诚才告退回偏殿。苏沐语早等得心焦,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想通就好。”宋诚轻抚她的纤腰,道:“丢下你,把你吓坏了吧?”

    昨天他气坏了,不管不顾跑回京城,没顾及苏沐语的感受,这时想起,不免有些愧疚。

    苏沐语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前,道:“就是担心你触怒圣颜,没想到皇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让江公公过来跟我说,让我不要担心,跟随圣驾回京就好。”

    昨天那个情景,她确实只担心宋诚,丝毫没想到自身,回京路上,也只盼着马车走快点,能早一刻到京,早一刻见到宋诚,把他拥在怀里抚慰。

    宋诚知道朱祁镇的性子,不会为难苏沐语,亲了亲她的脸颊,一把抱起她,道:“我们生孩子去。”

    这一晚在行宫歇了,一夜无话。

    清晨皇帝起驾,宋诚倒想赖在马车里和苏沐语胡天胡地,无奈朱祁镇召他伴驾,只好骑马随侍在御辇一侧,幸好晌午时进了城,随同百官把御辇送到宫门口,便各各散了。

    宋诚刚回府,气还没喘上一口,宫里来人,孙太后召见。

    不管怎么说,孙太后都要看看大捷归来的孙女婿,何况宋诚在天津卫码头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怒气冲冲单骑而去,兴安回宫后,马上把消息递到孙太后那里去。

    哀家把孙女儿许配你,你小子还敢抗旨?孙太后老大不高兴。兴安偷觑了两眼孙太后的脸色,小心道:“太后娘娘不知,宋大人可是当众拒婚呢,也就是皇上仁慈,要不然哪容他如此放肆?”

    孙太后更是生气,一叠声地道:“叫他来。”

    兴安垂下眼眸,掩了眼中的得意,叫小太监去宣召。

    宋诚还着官服,倒不用换,这次他没坐马车,而是骑马奔宫城而来。

    “宋诚,你好大的胆子啊。”孙太后望着下首行礼的宋诚,冷冰冰道:“敢拒婚,敢甩脸子给皇上看,你可真出息。”

    宋诚眨巴眨巴眼睛,道:“皇祖母说哪里话来?能成为您的孙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拒婚?不知皇祖母听哪个搬弄口舌,应该把这人活活杖毙才是。”

    兴安还等着看宋诚的惨状呢,佝偻着腰站在殿角没走,宋诚却是看也不看他,一副正气凛然。

    孙太后被他两句皇祖母一叫,一腔怒气早就丢到瓜洼国了,虽不至于眉开眼笑,也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瞟了兴安一眼,道:“去侍候皇上吧。”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的,兴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不敢再呆,佝偻着腰退了出去。

    宋诚站直身子,道:“皇祖母啊,奴才们惯会搬弄口舌,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哪。”

    兴安刚走到殿门口,一听这话差点没一个趄趔摔倒。宋诚啊,你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孙太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被宋诚几句皇祖母一叫,心里舒坦极了,招手让宋诚过去坐,上看下看看他半天,笑眯眯道:“人人说你长得俊,以前哀家也没细看,如今看来,确实比别的孩子俊些。”

    宋诚翻了个白眼儿,嘴上应道:“那是,您老有眼光。”

    显然这马屁拍得正好,孙太后笑得见眼不见缝,让人端来点心,一个劲在要宋诚吃。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钱皇后和周贵妃也来了,钱皇后脸色如常,周贵妃显然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宋诚看看也把孙太后哄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孙太后拉着他的手道:“你和皇上有大事要忙,我也不留你,去吧去吧。”

    宋诚走下慈安宫的台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宋大人请留步。”

    “娘娘有何吩咐?”宋诚回头,只见周贵妃衣着华贵,眉头微蹙,道:“你和皇后在土木堡初识,交情自是非同寻常,如今尚了重庆,可不能厚此薄彼。”

    宋诚便知这位为朱祁镇涎下一儿一女的贵妃有拉拢之意,道:“娘娘说哪里话来,臣是外臣,何敢对主子们厚此薄彼?”

    周贵妃两条细细的眉皱得更紧了,低声道:“皇后无子。你也不是外臣。”

第254章 一门两侯

    皇后无子,朱见深以长子身份在朱祁镇于土木堡被俘时,被立为太子。但是朱祁镇儿子众多,他又只有二十多岁,来日方长,周贵妃这是未雨绸缪了。

    宋诚道:“皇上春秋正盛,还请娘娘慎言。臣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周贵妃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眉头越发皱在一起。

    宋诚回西宁侯府时刚好吕氏大发脾气,喝令把真子和身为婢女的信子拖出去,真子和信子可怜巴巴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

    “娘,皇上允倭王投降,拨地安置于他,真子已成为儿子的侍妾,你就大人大量,容她留在府中吧。”宋诚无奈道。他还真没想到吕氏会容不下真子,不过想想吕氏性如烈火的性子,并不觉得意外。

    真子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既不哀求,也不哭泣,就那么恭顺地跪着。身后信子一脸倔强,不时抬眼看吕氏,半点恭顺之间也无。

    吕氏道:“你弄无数倭女进京,娘不管你,现在你想让倭女踏进府门,娘却是不许。别跟娘说多少大户人家都买倭女为妾的话,别人家是别人家,咱家是咱家。”

    宋杰在旁边听着,不停捋须微笑,如果吕氏肯容倭女进府,他早把莳花馆的美子纳为妾侍了,如果儿子能让吕氏松了口,他岂不也有希望?以儿子的权势,他看中美子,莳花馆敢不上赶着把人送过来吗?

    宋诚道:“娘既这么说,那儿子把她们安置在医馆吧。”

    不进府就不进府,但作为男人,宋诚不想吃干抹净然后翻脸不认帐,再说以真子的身份,若由朱祁镇许婚,怎么着也能配个勋贵子弟,如今她甘心为妾,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吕氏大怒,道:“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医馆塞。”

    “那娘的意思呢?”宋诚无奈。

    “娘让你把她们卖到妓馆,你定然不听。也罢,就让她们留在府中,只是不许为妾,只能为婢。”吕氏说到这里,眼睛一瞪宋杰,道:“把你那些花花肠子收了,要是你也弄倭女进府,我一条白绫先行一步,为那些倭女让步也就是了。”

    宋杰打了个寒噤,脸立即白了。虽说他对吕氏没什么爱意,但夫妻这么多年,感情多少还是有的,而且儿子孝顺,断然不可能眼睁睁看他逼死吕氏。想明白这点,他心里憋屈,敢情儿子的倭女就可以进府门,自己看中的就不行哪。

    有这么区别对待的吗?太欺负人了。宋杰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你看看你爹。”吕氏虽不至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儿子身上,但还是拿丈夫教育儿子:“成天花天酒地不说,还老想弄几个倭女进府,你千万不能跟他学。”

    原来演这一场是为了给父亲看,宋诚忍着笑道:“儿子知道了。”

    三天后,封赏下来,井源毫无争议地封侯。张辅奉召回京,已经动身了,他本人虽没有更进一步封王,但皇恩浩荡,准他在众多儿子们中再挑一个封伯爵,只待他回京,把奏折递上去就行。

    满朝文武都以为宋诚尚主是皇帝提前封赏,没想到他竟会从永锐伯晋为永锐侯,一时间风头无俩,再说西宁侯府一府两侯爷,也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奇怪的是对这种开先河的事情,都察院没有人上奏折弹劾,群臣也保持沉默。

    宋杰高兴坏了,一府两侯啊,哪怕在伯父宋琥和父亲宋瑛双双尚主,一门两驸马的当口也没有过,如今宋氏不仅有一门两驸马的殊荣在前,更有一门两侯的殊荣在后,说是京城第一勋贵也不为过了。

    “不许擅自开府。”他把宋诚叫来,认真严肃地道。

    宋诚本就不想搬出去,当然点头答应。他进宫谢恩后去找钦天监。钦天监见是当朝第一红人过来,赶紧迎进去奉茶,听说要择吉日娶新妇,不由暗暗咋舌,太后赐婚才几天,在这风口浪尖上,这位宋大人就想娶平妻了,还真是恃宠而娇哪。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赶紧去翻黄历,择了几个日子,宋诚挑了最近的一个日子,是在一个月后的五月中旬。

    和苏沐语的婚事是去年就定下的,由朱祁镇下旨赐婚,孙太后也不好说什么。

    这大半年,吕氏一直在准备婚礼所需的一切,日子虽定得近,却不见忙乱。

    苏墨轩也一直在为女儿准备嫁妆,现在苏沐语成了杏林高手,主治带下科,在京城贵妇之间名声响亮,连皇后都时常宣她进宫诊脉,更何况贵妇们?

    贵妇们到苏氏医馆,可以走指定的侧门,车轿可以直接进去,到专门僻出来的的院子滴水檐下停下,贵妇再下车轿,悄悄进入堂中。

    此次苏沐语出嫁,收礼物收到手软,不少贵妇更是亲自送礼物过来,顺便的苏沐语套近乎一番。

    钱皇后宣苏沐语进宫,温言抚慰,赏她各色礼物添箱,她从皇后宫中出来刚好遇到周贵妃,周贵妃神色冷淡。

    娶亲一应事宜自有吕氏和大管家老铁办理,宋诚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顾淳、王砌、郑宜相约来找他,一起去朝阳楼喝酒。

    郑宜因功升为总旗,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今天的酒菜就由他请了。从为继母所不容到成为总旗,当中的变化不可谓不大,郑宜心怀感激,举杯道:“阿诚,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我敬你一杯。”

    “可不是,这一杯该敬。”顾淳嚷嚷道,他乐见好朋友晋升,他也因宋诚不在京中时差事办得不错,受了嘉奖,朱祁镇虽没升他的官,也没忘了他的功劳。

    只有王砌忙忙碌碌一场,名声不显,不免有些郁闷,道:“下次出征,还请阿诚带我一起去。”

    “当今皇上雄心壮志,有的是仗打,你怕什么?对吧,阿诚?”郑宜说着才发现宋诚一直没怎么说话。

    “是。”宋诚应了一声,就听外面有个尖细的声音道:“小宋侯爷可在里面?”

    房门打开,江雨生站在门口,道:“小宋侯爷,皇上宣你即刻进宫。”

    既是朱祁镇宣,顾淳等三人自是不敢多话,宋诚起身随江雨生进宫去了。

第255章 思归的伯颜贴木儿

    朱祁镇一见宋诚,便道:“宋卿,你这几天有去伯颜府上吗?”

    伯颜贴木儿没有住在鸿胪寺,而是由朱祁镇赐了一座府邸居住。他并不笨,静悄悄搬进去住下,谁也没请。不过宋诚还是通过密探把这个消息传到草原了,也先知道后发了一通脾气,派了心腹人偷偷潜进京城,把伯颜贴木儿训了一顿。

    伯颜贴木儿本想要些粮食回去,以便交差。朱祁镇按照先前宋诚教的套路,赏赐他的部落一万担粮食。粮食送到草原后,自然落入也先手中,也先气得暴跳如雷,把伯颜贴木儿的长子叫过去大骂了一顿。

    而今开春,正是牛羊繁殖的季节。他的长子来信,也先强行把他的部落并在一起,要生崽的牛羊得不到肥美的草原,一只只长不了膘,生下的崽肯定会瘦小。

    他的长子向也先哭求。也先说,待伯颜贴木儿回瓦剌,自会把部众和牛羊、草原还他。

    伯颜接到消息当即进宫求见,要求回归草原。

    朱祁镇自是不允,加上宋诚出征倭国大捷,满朝欢庆,朱祁镇又封仁为和乐公,赐予府邸,伯颜贴木儿不免心寒,觉得朱祁镇变了,变得不像当初在土木堡初识时那个温文尔雅的大明皇帝了,回去之心更加迫切。

    接连三天,他天天进宫请辞,都被朱祁镇拒绝,接着就传出他病倒的消息。

    伯颜贴木儿生病,朱祁镇马上派太医过府诊治,可太医却被拒之门外,接连派了三拨太医都是如此。

    朱祁镇担心伯颜贴木儿用假病要胁于他,又担心万一他是真病,这样讳疾忌医,岂不耽误病情?放眼朝中,也就宋诚最得自己信任,因而宣宋诚进宫,意欲让宋诚过府探探他病情的真假。

    宋诚略一思忖,道:“臣自回京后,过府拜访的客人极多,还来不及抽空去看望伯颜元帅。”

    过府拜访的人虽多,却不用他亲自接待,宋杰最喜欢干这事,但凡有客人上门,只要不是品级太低,他都会见,宾主坐下后便一通吹嘘,说自己如何教子有方。如此一遍又一遍地吹,来客自然要配合,于是宾主尽欢。

    不过伯颜贴木儿的情况,宋诚却是知道的,见朱祁镇问起,他便说没有去过伯颜贴木儿府上,自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矛盾。

    朱祁镇道:“卿大捷回京,又要娶亲,确实很忙。伯颜一直闹着回去,朕强留至今,如今他称病,却不知真假。”

    “皇上放心,臣这就携苏氏过府拜访,顺便为他诊脉。”

    “如此甚好。”

    宋诚到医馆接了苏沐语,一同坐马车去伯颜贴木儿的府邸。自择定吉期,苏沐语便没有坐堂出诊。即将成为新嫁娘,贴身的衣物和送家翁家姑的衣服鞋帽必须由她亲手准备,她的女红还算勉强拿得出手,这些天在后院忙着做这个呢。

    “呶,你看我的手。”她纤纤十指伸到宋诚跟前,食指第一指节的指腹有几个小小的针孔,那是赶得太急,不小心扎上的。

    “扎到手啦?来,我吹吹。”宋诚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两下,吹着吹着唇就含住手指了。

    “还算好啦。我给侯爷的衣服绣的是松鹤,好难绣,绣得不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苏沐语担心的是这个,未来家翁瞧不上自己,会不会顺带着嫌弃自己送的礼?再说自家知自家事,她的绣工确实不怎么样,比西宁侯府的绣娘差远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诚笑道:“你傻啊,让绣娘绣好,你最后添上两针就行了,还真的自己绣?”

    如果是原来的宋诚,肯定会觉得新妇送父亲的礼必须亲手做,风俗如此嘛。但这个宋诚来自现代,自然不会如此苛求。苏沐语的长处是医术,所谓术业有专攻,何必浪费时间去做女红?

    苏沐语摇头道:“不行呢。爹说,亲戚们的鞋帽可以让绣娘做,侯爷和夫人的衣服鞋帽却是不行,不过纸样子是绣娘描的……”

    到底还是让绣娘帮了忙。她的样子像做错事的小孩。

    “不是还有近一个月吗?慢慢做,不急。”宋诚安慰。

    “只有二十七天了。”苏沐语苦恼。

    宋诚取笑:“急着出嫁吗?天天掐着手指头数日子?”

    “不是,我担心到时候做不好。”苏沐语好看的眉皱成一团,愁得不行的样子。

    “如果来不及,就让绣娘做。娘不会怪你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亲自做这个,府里养那么多绣娘,不让她们做,难道让她们吃闲话?

    你不是成天闲着没事干的闺阁小姐,而是京城出了名的杏林高手,女红做得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得表诚意。”苏沐语很认真。

    宋诚便不说什么了,只把她拥在怀里。

    伯颜贴木儿的府邸离皇宫不远,从医馆过来,得走大半个时辰,两人在车上卿卿我我,待得车子停在府门口,苏沐语的衣服已有些散乱,趁着门子通报的功夫,宋诚手忙脚乱地为她整理衣服。

    门子出来道:“宋大人,我家元帅生病,不见客。”

    伯颜贴木儿是瓦剌使者,进京时带了几百人,他有府邸,这些人就住在他的府中,这个门子是他带来的侍卫。

    宋诚扶苏沐语下车,道:“我不是客,我是故人。想当日和元帅初见,他温润如玉,如今不过两年多,他却客居京城,病倒之时连一个好大夫都没有,让我于心何忍?你去告诉他,我有治他之病的良方。”

    门子再次入内通报,不久出来道:“宋大人,我家元帅有请。”

    这座府邸亭台楼阁,极是宽敞,景色也美,不过住的是草原来的瓦剌人,景色自然是没人欣赏的,亭台楼阁间还有些黄白之物,那味道实在不大好。

    苏沐语以袖掩口不敢说什么,宋诚直指路中间一堆黄白之物道:“怎么不打扫?”真是可惜了这座风景优美的府邸。

    门子坦然道:“我们草原的汉子就是这样的。”

    “……”宋诚无语。

    好在伯颜贴木儿居住的院子还算整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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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天下介绍:
穿到历史的转折点,宋诚觉得压力山大,英宗被俘,精锐如羔羊般被屠杀,如何力挽狂澜于不倒?群:五六二五三三九五一明武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武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