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形式转变
“洪水退去,受灾百姓安置妥当,江南稳定了一下来。北方的旱情、福建等地的洪涝是天灾。可南京的水情只怕是……**大于天灾。”因为父亲去世返乡奔丧的王鏊,用装在南京六部的电话机,向朱寿汇报陪都南京的真实情况。
王鏊是朱寿通过暗中考察,决定在他丁忧结束后重用的一位能臣。
史书上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比如刘大夏本人真的不畏权势、铮铮铁骨、胸怀拳拳报国之心。在原来历史中,他为阻止皇帝为私利开海禁,烧了郑和海图。也能在朱寿打算用远洋贸易弥补大明国库缺银的前提下,从兵部偷出海图。看着南辕北辙的两件事,出发点都是刘大夏的爱国之心。
王鏊虽然是江南吴县人,却和谢铎一样,同意朱寿的施政纲领,尤其是对田赋的改革。
朱寿不解:“此话何意?”在朱寿观念中,明朝中后期天灾连绵不绝,即便是后世,南涝北旱也是常态。
“殿下熟知农事,应该知道河底淤泥能令土质肥沃。”王鏊道。
朱寿“嗯”了一声:“农学院研制出的几个绿肥配方,其中一种便是利用淤泥做原料。温室大棚的营养土,也是使用淤泥。”
王鏊拎着话筒的姿势僵硬,和身边的人对视了几眼。
大明以农耕为主。相比武器院,外界对农学院的关注更多。但太子把农学院的各项技术看得死死的,只有入会的会员才能得到农学院提供的绿肥。绿肥的配料、高产种子的育种方式,都是外界心心念念想要的好东西。没想到高产种子分为水稻和小麦两种,连绿肥都有好几种配料。
以土地为生的地主官僚阶层,真的不宜和太子闹翻。
“嗯?”朱寿没听到王鏊的回音,发出声音提醒。
“新江口水势上涨到灌入南京,是因为附近的河道没有及时清理淤泥。”王鏊在身边人的示意下解释。
“殿下规定江南土地至少要有六成种植粮食。有些人为了多种棉花,强占了河道两旁的土地。他们派人修建河坝,在坝上堆积淤泥开垦良田。新江口河道因为坝上的田地,不但通航能力减弱,洪水涨起来时泄洪的能力也大大下降。”
王鏊顿了顿,继续道,“这次严重的洪涝灾害,唯独没有造成坝上田地的损失。朝廷对受灾地区的百姓有粮食补贴。粮价依旧稳定不动,而棉花收购价涨了一大截。所以……”
“所以陪都百姓没有像北方一样,听信有心人对本宫的污蔑反应激烈。”朱寿哭笑不得,“本宫知道了。有劳王大人在守孝期间替本宫打探消息。”
王鏊赶忙道:“殿下言重,这是下官的应尽之责。下官有一事想问殿下。”
“问吧。”朱寿能猜到他想问什么。
果不其然。
王鏊问:“鞑靼人真的偷走了高产种子的培育技术吗?”
朱寿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这次本宫失算了。”
王鏊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好言好语宽慰,“谁都不曾想到,达延汗会往内行厂派奸细。事已至此,殿下不必自责。不过下官以为,殿下还是好好排查一下皇家研究院。以防还有其他奸细。”
“东厂正在排查。”朱寿情绪低落。
这次真的是他失算。
按照剧本,应该是院落的主人狮子大开口,提了一个极高的价格。鞑靼人在大宁城学了找矿的技术,在领地内找出几个金矿。按理说,鞑靼人不会在意价格的高低。双方谈拢好价格,院落主人会把技术卖给鞑靼人。
但不曾想,鞑靼人在老技师身边安插奸细。推翻了朱寿写下的剧本,自己加了戏。可怜伊贺忍者帮他培养的细作被一窝端,只活下了被鞑靼人绑走的‘主人女儿’。
朱寿禁不住猜测:是不是他让忍者培养细作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有人故意借鞑靼的手整他?
王鏊不忍继续打击太子,转移了话题。“江南遭灾,是进行田赋改革最好的时机。下官建议殿下在江南选一处试运行。不才下官家中在吴县还算说得上话,若殿下不弃,可在吴县先行推广。”
“王大人有心了。”这是几天来朱寿听过最窝心的话。他的改革终于招来了支持者。
王鏊挂了电话,两旁南京六部的官员、魏国公、成国公等勋贵同时叹了口气。
南京吏部尚书王华笑道:“听犬子说,粮食要高产,除了粮种还需要绿肥、耕种方式相辅相成。鞑靼人虽然偷走了培育粮种的技术,但草原上没有多少适合耕种的土地、也没有绿肥沃土,产量并不会高到哪去。”
“有了足够的粮食养活人口,鞑靼的实力十几年后便能恢复。将来又是一场祸事!让保国公退下也好,京师就该少一些自私自利之辈。”南京兵部尚书陈寿瓮声瓮气地说。
陈寿对军机处不满。
南京百姓遭了水灾,他调动士兵救援百姓有什么错!偏偏军机处的人见不得南京绕开他们行事,想要扳倒他,更改祖制让南京兵部听命于军机处。
永乐帝迁都京师的同时,在南京留下了一套小朝廷,是为了给大明留下火种以防万一。
军机处成立短短几年,军机处大臣就想让天下军队听命于他们。在陈寿看来,这是大逆不道之举。等陛下返京途经,他要面奏陛下,给军机处的人上上眼药。
南京的官员和勋贵们达成共识,他们决定站在太子一边。江南被太子打压的奄奄一息。他们眼睁睁看着北方商路被云南、山西、陕西、河南等地商人瓜分,不能再把海路拱手让人。再不投靠就没机会了
何况太子手中的农学院掌握的技术,连鞑靼都想分一杯羹。
铁板一块的官员,先在南京有了缺口。
南京六部的权力远不如京师。派驻南京的官员大多只等养老。此外京师官员也会把政敌一方的人派到南京任职。比方说新科状元康海等人。
可南京六部也是有一定实权的。南京所在的南直隶十五个府及三个直隶州,都是属于南京六部管辖,不接受京师六部管控。
比方说南京吏部,负责南直隶官员六年一度的京察,京师吏部都不得干预。南京吏部尚书王华是王守仁的父亲。朱寿整了不少江南任职的官员,少不了王华的帮忙。
王鏊提出吴县进行田赋试运行,也经过南京六部同意的。
他们除了为江南争取未来的海路,还因为刘大夏辞官后朝廷空出来位置。
朱寿以弘治帝不在京为借口,拖延官员的任命。空出来官职有军机处大臣、兵部尚书、都指挥使、指挥同知、布政司、按察使、郎中等。足能让人飞蛾扑火。
人多官位少,容易引发利益纠纷。挡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官员们永远不可能真的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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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不定下名单不能回家
华夏人历来把看家技术看的比生命还重要。鞑靼人偷走了高产种子的育种技术,别说做梦都想要的人捶足顿胸,普通老百姓听了都肉痛不已。
舆论一致认为,:鞑靼就是找到了朝臣和太子内斗的时机,才会成功技术偷出去。
报纸上天天都有人指桑骂槐。从内阁阁老、军机处大臣,到远在吐鲁番的刘健、谢迁、云南的李东阳,高官大员没有一位不被骂的。
百姓们喜欢给官员取外号。比如上上任内阁首辅刘吉,被人称为‘刘棉花’;万安被称为‘万岁阁老’;戏称李东阳为‘伴食宰相’。这次轮到保国公荣幸被冠上‘漏斗’的外号。
谁让保国公府在取水渠附近的土地最多,为了保自家的水稻不减产,挑起了朝臣和太子的内斗。保国公没有赢得赌约获得育种技术,反而把技术拱手让给了鞑靼人。
保国公羞得不出了家门。连续用电台向弘治帝发了三份告罪书,打算辞官谢罪。可都被弘治帝好言好语的劝下。
弘治帝虽然挽留了,但保国公实在没有脸继续留在军机处。他以生病为由,躲在府中不出家门。
没了兵部尚书,军机处不能一起罢工。前方瓦剌人才刚刚撤离,几大草原部落还没离开吐鲁番。西北和西南都不安定,必须要有人指挥大军。
如今军机处扎根朝廷,不可能被取缔。因此盯着军机处大臣的人极多。
别以为只是武官在竞争军机处大臣。要知道大明官员的联姻范围很广。文官一直不想放弃对军队的把控权。拿不到军权,至少也不能倒退到明朝开国初年,被勋贵武官打压的局面。不少和武官有姻亲关系的文官,卯足了劲想把儿女亲家推到军机处大臣的位置上。
《大明律》条例细致、法度严明,规范了大明各阶层的言行举止。可大明是人治的社会,要不然也不会有后世混乱的大明。《大明律》摆在那,遵不遵从全看当事者的权势。比方说束缚后几任皇帝的《皇明祖训》,在朱寿面全就是几张薄纸。
刘大夏真的帮了朱寿一个大忙。文武百官短暂的抱团行为,以失败告终。
朱寿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在文华殿召来廷议,希望大家推举军机处大臣的人选。
“军机处大臣事关重大,此事不宜拖拉。今日只是推举暂代人员,正式人员等父皇回京后确定。诸位大人开始举荐吧。”朱寿翘起二郎腿笃悠悠地道。
屠首先推举:“臣以为在兵部尚书空缺之际,可调南京兵部尚书陈寿,暂时担任兵部尚书兼任军机处大臣。”
南京六部本就有在关键时刻取代京师六部的职权。屠的建议经过了大部分官员的认同。
“陈寿便定了下来。诸位还有什么好推荐?”朱寿问。
大家相互张望,没人开口说话。
“你们都不说话我毛遂自荐了。”阳武侯薛伦发言,“军机处掌管兵政,必须要懂得行军打仗,还要有统兵御敌的经验。我薛伦执掌五军营多年,没人比我更有资格。”
话音刚落,很快有人反对。
“真是好笑,说的好像京师天天遭敌人围攻一样。老夫在九边驻守十几年,同鞑靼人打了二十几场仗,跟着威宁侯出入草原,保下了河套。老夫都还没开口说话,你这毛头小子到先出头了。”军机处参谋部一位老将猛然站起,把年过五旬的薛伦骂的狗血淋头。
薛伦瞪大了眼睛。论行军打仗的资格,他在勋贵中是数一数二的,但绝对比不过九边的老将。可何时一个小小的游击将领,也敢争夺军机处大臣的职务了?军机处大臣应该是勋贵口中的肉。谁敢虎口夺肉!
“谁是毛头小子!本侯爷的爷爷打仗的时候,你爹还没生呢!”
“有本事你把你爷爷从棺材里喊出来,老侯爷在这,一定没人反对他担任军机处大臣。”
“我爷爷都死了十几年!”
“那不就是了。军机处大臣要肩抗大明安危,需要真才实学。靠着祖辈的纸老虎,别出来现眼了。”
“老东西,你说谁是纸老虎!”
“臭小子,尝尝老夫的拳头,让你知道真才实学和纸老虎的区别。”
薛伦和老将在文华殿扭打了起来。
文武官员离开各自的座位,上前劝架。在劝架的同时,他们也分为几派,吵作一团。
朱寿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就差手里抓几把瓜子嗑。
时任吏部右侍郎的焦芳没往官员堆凑,反而朝朱寿走去。
朱寿笑道:“焦大人,本宫为了避嫌,不会提人选的。”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只是太子,任命官员是便宜老爹的事。只要便宜老爹在位一天,他就不能越权。
“臣是文官,推举军机处大臣与臣无关。”焦芳拱手行礼。
朱寿挑了挑眉,朝吵作一团的官员们努努嘴。“焦大人这话会得罪很多人。”
“臣当官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如今家乡百姓遭灾,臣顾不得其他。请殿下为我河南百姓做主。”焦芳突然跪在了朱寿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朱寿皱眉:“河南官员救灾不力吗?”
焦芳哭诉道:“两年前的大旱,河南便遭了一次灾。去年刚缓了神,今年的旱情更严重。虽然在官府的救援下没饿死几人。可和南方百姓一比,河南的百姓过得实在太苦。”
“殿下提倡百姓做些小生意。可河南百姓一天到晚只想吃饱肚子活下去,哪里有什么精神捣鼓其他。大多数人只知道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臣斗胆,想请殿下把高产耐旱小麦种子卖给普通百姓。”焦芳大声疾呼。
正在吵架的大臣们安静了。众人把目光聚集到朱寿身上。
农学院的高产良种和绿肥一样,只给加入的会员和太子管辖下的田庄使用。这次高产培育技术被鞑靼人偷走,民间出现了呼吁太子公开技术的声音。官员们没几个人敢当着太子的面说这话。
朱寿盯着焦芳猛瞧。后世被人骂惨了的焦芳,竟然有一颗为家乡百姓造福的心。这个时候提及育种技术,就不怕激怒他,把官位走到头吗?他或许可以试着提拔焦芳看看。
焦芳被朱寿看的紧张了起来。他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即便额头被汗水打湿,也不敢流露出怯意。
许久之后朱寿说:“本宫会让皇家商行在灾区开设种子铺。铺子里售卖各种良种。也会把一部分绿肥拿出来卖。为了让受灾百姓早日过上好日子,本宫会派农技人员前往灾区指导耕种。”
“臣替百姓们谢过殿下大恩。”焦芳激动地猛磕头
“诸位为何不吵了?今天不把军机处大臣的名单定下,谁都别想回家。”朱寿扫了一眼全殿,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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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僧多米少
面对朱寿咄咄逼人的问话,廷臣们愣了一愣。
以三位阁老为首,大家整理官服和仪容,下跪请罪,“臣殿前失仪,望殿下恕罪。”
朱寿有各种办法对付官员,自然不会像先帝一样,揪着这种小事不放。
他不耐地挥挥手:“时辰不早了,御膳房备下了晚膳,诸位暂时歇歇,吃好了接着再议。”他做出一副没有结果不散朝的架势。和后世二十年不上朝的嘉靖、万历比,他算是不错的了。
廷臣们苦闷不已,一天时间怎么可能讨论出结果。太子就是故意整他们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涉及到一连串的官职调动、各利益集团的相互妥协。
内侍们得了太子的命令,迅速在大殿里整出一片就餐地方,端来餐盘。
“便饭而已,大家不必拘束。”朱寿招呼大家一起用膳。
太子整治了光禄寺,官员们有了伙食费贴补,不再由光禄寺提供午饭。后世的中式快餐先在超市推出,很快向外辐射。棋盘街上开了多家快餐食肆,官员们经常光顾。
御膳房的伙食总比外头的好。薛伦朝老将抱了抱拳,大口吃起了美食。食不言寝不语,文华殿只听得到细微的咀嚼声。
朱寿吃了几口,不满地皱了皱眉,放下碗筷语气不悦,“这米口感不好。”
“农学院那边传话,他们改良了稻种,下一批的口感会更好。而且这批水稻种植时容易倒伏,下一批稻种将避免这点。”谷大用小声回话。
朱寿敲了敲桌子:“把上林苑监采摘的虾夷苹果分给诸位。河套送来了酸奶,也让诸位大人尝尝。”
“是。”谷大用应声退下。
正在吃饭的廷臣们竖起耳朵,听着太子和谷大用一问一答。
等苹果和酸奶送上,户部尚书韩文装腔作势地问,“这虾夷苹果个个长的拳头大,是上林苑精挑细选的贡品吗?”
上林苑监是朝廷里不起眼的衙门,主官监正仅仅为正五品。。掌管园林、畜牧、种树之事,出产的牛羊、瓜果用来祭祀,或是供给宾客和光禄寺所用。
但自从太子让农学院把培育的粮种送上林苑监种植,上林苑监入了大家的眼。监正成了很多权贵府上的座上宾。
大家早就从监正嘴里得知虾夷苹果的出处。农学院把虾夷的苹果种子,和大明的苹果杂交培育得来。虾夷苹果个大甘甜,放置时间长,是优良的果树品种。
而酸奶,是因为河套牛奶保存不易,农学院用发酵的手段得到的一种新饮品。为了推广酸奶,太子让太医院院正四处传播酸奶有益于肠胃,60岁以上京官每天能从超市免费领取一盒。
太医院院正倒没说大话,常喝酸奶的确有用。韩府每日都会从超市采购酸奶。
让韩文心酸的是,自从酸奶在大明各地打开了销路,河套户部又扩建了库房。这次天灾让户部好不容易塞满的银库、粮仓空了一大截。若下半年天有不测,户部不得不拉下脸从河套调银。
河套依靠农牧业富足,让韩文产生了想法。他想在户部另立专管农桑水利的农科。这些年来天灾不断,户部也应该重视粮食生产。
户部的前身是秦朝设立的大司农。到了元代,大司农仅仅作为专管农桑水利的官员。明朝废止了大司农。虽然在习惯上,外人也会把户部尚书称为大司农。可户部尚书把大量的精力用来管理财政,很少会关心农事水利。
“虾夷苹果是农学院培育的新品种。经吐鲁番、云南、陕西几地的官员申请,本宫把种子给了他们。几年后大家能在市集上采买到。”朱寿翻了翻白眼,装着不知道这事在场的都知情。
韩文心里吐槽:如果地方官员一申请,太子就能把良种分下去,各地官员早就疯狂递折子。
他朝朱寿拱了拱手:“农学院育种,种子铺售卖,技师指导购买种子的百姓耕作。极为繁琐。殿下的出发点是好,但没有统一的管理,执行起来怕会出现各种麻烦。臣提议在户部下设农科,专管全国的农桑水利。”
韩文瞧了瞧太子的脸色温和,壮起胆子继续说,“永乐初年江南各地设置治农官,由州府的通判、县衙的县丞兼任,专门负责兴修水利、劝导农桑。当初效果斐然,可久而久之治农官成了催粮官,逐渐被百姓嫌弃。臣以为,治农官有存在的必要。”
“臣特意向负责殿下田庄的魏彬魏公公讨教,田庄能高产,得益于统一化的管理。地方上各户田亩数量不一,有百姓家劳力富裕,也有百姓家缺乏劳力。如果有治农官指导百姓耕种,效果会更好。”
朱寿很认真地思考了韩文的话。
他威逼利诱宗室和朝廷把田庄、官田交由他管理。无法保证下一任皇帝也有弹压各方的能力。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候,还有一些地方思想落后,更不要说明朝。的确需要有专门的官员指导百姓耕种。
韩文见太子意动,不由得心中窃喜。
其实要育种技术也没用,技术是农学院的技师研究出来的。鞑靼偷走的育种技术又有了改进,可鞑靼不可能再有机会偷走新技术。朝廷与其挖空心思从太子手中要培育技术,还不如直接和农学院合作。
如果良种能在朝廷的掌控下推向各地,对大家都好。
屠出列:“臣赞同韩尚书的建议。不过臣认为治农官应该下乡,教会村里的农民用最合理的种植方式耕种。县丞一人不足以担当。朝廷可招收大量的治农官,给予吏目的待遇。”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权不下乡’是太子的心病。皇家商行在太子的示意下,以县城为中心,逐渐向乡间辐射。几十年后,太子很大可能会改变这一情况。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朝廷协助太子,把朝廷的权利延伸到乡村。
朱寿眉开眼笑,脸色和悦地说,“设置农科、治农官稍后再议。今日我等还是把人选定下来。”
“是。”韩文一脸喜色。听太子口气,这事有希望了。
“老臣举荐陕西都指挥使总兵官彭清。”接任谢铎国子监祭职位酒的林瀚突然出声,“彭将军是榆林人,又在陕西任职多年。乃是威宁伯手下的悍将。彭将军的资历比在座的诸位都高。”
瓦解鞑靼人势力,榆林卫功不可没。林瀚推荐彭清的理由正当,令人无可辩驳。
“可。”三位阁老首先赞同。
武官方面也没人反对。
“第二个人选便定下彭老将军了。”朱寿一锤定音。
或许是解决了心腹大患鞑靼人,原本应该离世的彭清身体越活越硬朗。彭清从先帝朝起驻守陕西,是硕果仅存的老将。的确是非常好的人选。
薛伦急了。军机处大臣一共三个名额,如今已经去了两。而且都不是勋贵。
“殿下以为臣如何?”薛伦直接问朱寿。
朱寿笑呵呵地道:“本宫以为,阳武侯不错,新宁伯也不错,定西侯、武靖伯都是不错的人选。”
薛伦尴尬地笑了笑,太子说了等于没说。
“老臣愿辞去吏部尚书,应征军机处大臣。”马文升出其不意地道。
薛伦气急:“你们文官作弊!”
已经僧多米少了,文官还来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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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闹剧
军机处建立后,兵部官员有一半属于武官。兵部尚书未有定论,可文可武。
南京兵部尚书陈寿虽然是军户出身,曾代兄驻守辽东,却是实打实的进士。而且陈寿还是大明朝第一位考取举人的军户子弟。李东阳少年时以他为目标,从而走向了科举入阁的道路。
文官身份的陈寿选入军机处,勋贵们无话可说。老资格的马文升想要入军机处,勋贵们满腹不忿,却不敢说。
“薛伦你喊什么喊,你对老夫有意见!”马文升双眼一瞪。
薛伦脖子缩了缩,不敢当面硬刚。马文升也是镇压过几次反叛的人物,当了十几年的兵部尚书,在军队中威望不小。他虽是文官,脾气比武将们还暴躁。马文升都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就算薛伦的父亲在世,也得以后辈自谦。
在马文升凌厉的目光之下,第三位军机处大臣的人选定了。
文官们围住阁老们窃窃私语。他们开始关心谁接掌吏部。吏部为六部之首,负责天下官员考核,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薛伦、谭等勋贵脸色漆黑。有权调动、统领大明军队的军机处,竟然没有一位勋贵!这……这简直是……简直是……
“殿下,我等不服!”薛伦、谭等勋贵单膝下跪。
“哦?”朱寿挑挑眉,嘴角勾起,闪过一抹嘲讽。“几位侯爷、伯爷不服哪位暂代军机处大臣?”
老一辈的勋贵离世后,勋贵们一代不如一代。除了英国公、保国公少数几位,能堪大用的人不多。有在大同不敢出城抵抗鞑靼的平江伯,也有在云南强占田产的安远侯,就是没打胜仗的。
“天色不晚了,诸位大人也该回家歇息,明日还有不少朝政需要讨论。请阁老们拟旨。”朱寿对屠说。
薛伦拦住了屠回集义殿的路:“殿下,今日议事文官们耍赖!他们一会儿谈论粮种,一会儿谈论农科、治农官的。时间都是被他们拖沓掉的。不行,我们要再商议商议。”
马文升掉下脸:“阳武侯言下之意是老夫等人故意为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有几斤几两。”
薛伦扭转脖子,避开怒气腾腾的马文升。他不敢顶撞,但也不退后。
文华殿大门被勋贵们堵上了,内阁出不了门拟旨。文武官员相互推搡。
朱寿赶紧让禁卫维持秩序:“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宫哪边都不帮。大家继续商量吧。”江彬在朱寿的眼神示意下,暗中帮了勋贵们一把,替勋贵们堵住了门。
见出不了门,屠回到座位,和薛伦掰扯了起来。
朱寿嘿嘿直笑。经过这一次,如果文武官员还能抱团,他就不是朱寿了。
京师被黑幕笼罩,路灯勾勒出京师大街小巷的轮廓。棋盘街的食肆、酒楼、茶馆、辣锅店、超市、布庄等灯火通明。各家各府的下人们等待主人下朝。
文华殿比市集还热闹。你方还未唱罢,我方已经登场。拿着话筒争吵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出厚厚的宫墙。文华殿外便是东华门。宫里不少人在东华门探头探脑听八卦。仁寿宫里的皇太后都被惊动。皇太后想召见朱寿,传话的公公入不了文华殿大门。
这下可把皇太后急坏了。
弘治帝不在京,太子和晋王等宗室被困在文华殿出不来,堵门的还是戍守京师的几位勋贵大将。皇太后连夜发懿旨,把英国公、保国公等没有参加廷议的勋贵,在京师的藩王,致仕和没致仕的老臣统统宣进了皇宫。
“你们想造反?!”英国公一脚踹在新宁伯谭的屁股上。
谭在成化朝就已经掌前军都督府提督团营,要不是几个儿子、孙子胆小不愿意随太子去河套,他早就跳出来力争军机处大臣。突然被人踹了,谭佑怒急,“那个王八羔子敢踢老子。”
“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呢?”英国公冷着脸问。
和英国公一同前来的刘大夏、成化朝吏部尚书尹、李裕、致仕的礼部尚书刘岌等人,都比谭年长。明朝官员长寿者多,以年龄论资历,谭可排不上号。
谭嘴角抽了抽,面对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臣们,只能拱手后退。
屠等人赶紧一一拜见:“何事让尹老、李老半夜而至?”
“何事让诸位大人为难年幼的太子殿下?”尹扫视全场。他的声音洪亮,目光如炬,精神抖索。
众人犯嘀咕。为难太子殿下?到底是谁为难谁?
尹虽被称为‘泥塑六尚书’。但他掌权的时候,上有纸糊三阁老,内宫有万贵妃、李孜省。大明正值多事之秋,他还能屡有建树,绝对是一位能臣。
朱寿恭敬地上前,向几位致仕多年的老臣行礼。“本宫给几位老大人请安。”
“殿下无恙便好。老臣等是皇太后请来的援兵。文华殿被人堵着门不让任何人进,算得上是大明朝的奇闻了。”尹躬身回了一礼。
秦王往殿内张望,笑道,“既然没事,本王回家陪儿子去了。鲁王叔上了年岁,不如和本王一起走?”
坐在一旁直打瞌睡的鲁王求之不得,向朱寿告辞。晋王和淮王也撑不住,让年轻的蜀王待着,他们先行告退。
宗室们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不插手军机处大臣的人选。
尹听屠把今日的事讲述了一遍。他哈哈一笑:“老夫致仕多年,对朝政一无所知。不过既然只是提出暂代军机处大臣的人选,多多益善又有何妨?”
朱寿深深打量眼前的老臣。千年老狐狸,估计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这个提议正和他的心意。三人组阁容易抱团,人数多了便不好说。军机处、内阁设置七人,是他反复思量后决定的人数。
由尹提出这个看似偏向勋贵的提议,文武双方都没有异议。见殿内气氛恢复正常,尹等人给皇太后回了话,马上离开了皇宫。
半个时辰不到,暂代军机处大臣的人选定了。
南京兵部尚书陈寿、马文升、陕西总兵官彭清、陕西巡抚许进、成国公朱辅、定西侯蒋骥、惠安伯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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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入套
闹剧在文华殿落幕。此后几十年间,一直是民间的笑谈。
史官如实地记下这一日。因为这一天以后,大明军机处、阁老人数写入《大明律》。“六年一选,每届七人”从此成为大明的铁律。
英国公、屠为首的文武官员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深远影响。他们散朝后没有回府,而是在棋盘街选了地方聚在一起吃宵夜。
“马文升年事已高,不提他了!”薛伦恨声道,“把许进推上来是什么意思?”他对无法暂代军机处大臣耿耿于怀。虽说要陛下回京才会定下最后的人选,可怜暂代的职位都捞不到,甭想真正上位了。
老谋深算的英国公分析道:“估计和陈寿一样,是文官们推选的兵部尚书人选。许进是陛下的人,在陕西巡抚任上无条件支持太子在北方的改革。太子比较容易接受许进。陈寿是老将,能和定西侯、惠安伯在资历上争一争。这两位人选能确保文官们拿下兵部尚书。”
“老狐狸。”薛伦嘀咕。
英国公冷哼:“致仕的那几位才是老狐狸,屠他们还嫩着。”
英国公也没想到,皇太后会请出尹、李裕、刘岌等人。尹能在刘吉、万安眼皮子底下坐稳吏部尚书;李裕敢烧掉石亨的书信,处罚石彪;刘岌受先帝宠信,朝中人缘极佳。此三人虽年老致仕,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们开口,文官很快妥协。英国公猜测,这是陛下留给太子的后手。
“军机处大臣绝对不能让文官占优势。”薛伦嘟囔。
大受打击的保国公全程不发一言。保国公府想要保下富贵荣华,不宜再和太子作对。
大家说了些话便散去。
太皇太后时候形同隐形人的安远侯柳景,找上了新宁伯谭。
“姑父!”柳景谄笑。谭的夫人是柳景的姑姑,他们两府曾经常往来。
谭轻声应了声:“何事?”
安远侯府勾结崇王事败,谭严令夫人不得和娘家往来。两府有些日子没走动了。在场面上,谭也不会做的太绝。
“我给小儿说了门亲事,想让姑父当主婚人。”柳景赔笑道。
太皇太后周年祭过后,只怕安远侯府将不复存在。柳景绞尽脑汁,用上了祖上积累的人脉,好不容易找出了一条活路。为了走通这条路,安远侯已经是空架子了。
谭微张了张嘴,奇道,“哪家的?”现在竟然还有人敢于安远侯联姻?不会是小家小户吧?
“游驸马的大女儿。”柳景对儿媳的家世非常满意。
谭吃惊地大叫:“游驸马会同意把大女儿嫁给你儿子?”
柳景很尴尬,但形势比人强,他只有赔笑的份。
走出一段路的英国公顿了顿。现在应该称他为老英国公,因为英国公的爵位已经给了孙子张仑。张仑将要娶游驸马的二女儿,如果安远侯和游驸马府上结了亲,安远侯和英国公府便也算有亲了。
驸马都尉游泰是弘治帝的亲卫,素来得弘治帝信任。游泰也是顺义郡主的姑父,府军前卫指挥使江彬也得称呼一声姑父。
虽然游驸马的五位女儿都是庶女,非公主所出。可架不住游泰简在帝心啊!隆庆公主所出的两位游少爷,是少见的掌握实权的锦衣卫千户。
而且,谭给将来承爵的大儿子定下的亲事,是游驸马的三女儿。
柳景低头哈腰地说:“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只等皇后娘娘回京赐婚。”
谭上下打量了眼柳景:“没看出来,你们柳家还能让游驸马请动皇后娘娘下旨。为何?”
“小侄在云南任总兵官时,收了不少好东西。手上的地契下头含有好几座铜矿。而且,还有一片山上有翠生玉。”柳景不好意思地笑道。除此之外,他还和云南好几位土司关系莫逆。个中曲折,一言难尽。安远侯府,只剩下爵位了。
在聊天的文官们,也提到了安远侯家的婚事。
梁储道:“只要马大人、陈大人、许大人有一人留任军机处大臣,我等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将来的田赋改革。太子殿下把云南的水搅浑,让李公和新科进士们把乱局搞定。接着又让朵颜三卫等在北边折腾。南北两边同时推进改土归流,可见太子对田赋改革的坚持。”
“安远侯搞定了十几位云南土司,陛下龙颜大悦。甚至让皇后娘娘给安远侯世子赐婚,亲家是游驸马家的大女儿。看来陛下也是赞成田赋改革的。”
刑部尚书闵笑道:“殿下想要做的事,陛下何曾反对过?尤其是在大明一半的国土遭灾,殿下有粮食让在灾区没出现饥荒。陛下就差把皇位让给儿子了。”
屠身上的压力很大。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瓦剌人不堪一击。朵颜三卫、永谢布、土默特等部损失不大。他们正在收拢鞑靼人的控制区。听说朵颜三卫都抢到了察哈尔族的地盘。太子在蒙古人中轻轻举起‘土改归流’的旗帜。蒙古人向疯子一样四处出击。这个消息是封锁不了多久的。”
周经喝了口浓茶提神:“在下听说太子殿下以李兆先管理赤岭马市不利,把人调往云南塞给李公‘回炉深造’。”
赤岭马市离西宁卫百里,却在大明疆域之外。朝臣们明面上是管不了的。
马文升关心地问:“谁将接任马市官?”
赤岭马市很多货物会经过兰州,朝臣们得到不少消息。太子在国内打压豪商,朝中不少人都把赤岭马市介绍给背后的商队。马市贸易的巨额利润,没人比曾在九边管理过马市的马文升清楚。
“辽王。”周经意味深长。
屠肩膀一塌:“我得回家休息了。”刹那间,文官成功抢夺三个军机处大臣名额的喜悦不见了。
屠非常想念在河套当官的日子。那些日子虽累,可是心情舒适。和同僚们看着云中城从无到有的建立,那种成就感自从当了内阁阁老便消失了。
“诸事繁多,在下有心无力。或许可以多加几位内阁成员。”屠看向周经和梁储。
“善。”周经和梁储长出一口气。
这主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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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鲶鱼效应
王守仁骑着战马缓缓行驶在商路上,塞外唯有一份浑厚的风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现状被商贸的利益改变。出了嘉峪关,通往哈密的商路畅通无阻,时不时会遇上出关或者归国的商队。更不说西厂的物流队每日按时按点出现。
“大人,我们的水不够,需要在驿站休整。”随行的侍卫提醒。朱寿对深远影响后世的王守仁十分偏爱,抽调一队府军前卫、两名龙卫、专门行走西域的西厂物流小队护送。
王守仁很随和地同意了。路上的行程全交给随行人员决定。就算在野外搭帐篷露宿,他也没喊过一声苦。
他出生官宦世家,父亲王华高居南京吏部尚书。他本带着官宦子弟的随性与清高。可在河套待了两年,又在军机处时常接触朱寿。臭毛病早就被治愈了。
朱寿常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挂在嘴边。王守仁在潜移默化下,言行举止间也夹杂着朱寿的行事风格。也说不定,这是朱寿故意为之。
远处烟气袅袅的地方,就是最离哈密最近的一处驿站。府军前卫出示腰牌,王守仁一行人受到驿站热情地接待。
商路是西厂出资、工程兵团修建。沿袭大明的驿路传统,每隔百里设置一所驿站,供往来的客商歇息。管理驿站的驿丞,多是西厂因各种理由退下的老人
王守仁拿出从东宫‘偷’出的玉酿春,几杯下肚,和右脚瘸了的驿丞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哥们。
“王大哥一大家子在此处过得可好?”王守仁看到驿丞家有十几位孩子在院子里玩,笑着问道。
王驿丞打了个酒隔,拍拍瘸了的右腿,“我这条腿是刚开这条商路的时候,为了保护货物被马匪打断的。援兵来的时候,我们那队人只剩下我一人。商路顺畅了之后,上头把沿途油水最多的一个驿站交给我经营。”
“除了西厂发下的工钱,还有经营驿站的收入。别说养活我们一家,养活兄弟们的家小都不在话下。”王驿丞想起了死去的同僚,语气有些低沉。
王守仁不动声色地问:“西厂没有给牺牲的兄弟们抚恤金吗?”
王驿丞哈哈大笑。他拍拍王守仁的肩膀:“西厂的职位可是香馍馍。正当收入,比我们在卫所们当低级武官高。合理的福利,能每天让婆娘、瓜娃子吃香的、喝辣的。谁会为了些蝇头小利丢掉饭碗!有太子殿下这尊大佛在,是条大虫都得装家猫。”
“没想到王大哥还曾是武官。为了殿下甘心入西厂,小弟佩服。”王守仁起身抱拳行礼。西厂刚建立起来的时候,谁都不看好。愿意从锦衣卫、东厂调到西厂的,都是不得志的人。
听了王守仁这话,正在驿站吃饭歇脚的四五个商队,笑得弯不起腰。
同样是西厂的一位小旗笑得差点岔气:“这位大人,您这误会可大了。”
王驿丞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来参与京师城外刺杀太子,后来被发配到哈密攻打吐鲁番。活下来后加入的西厂。要不是太子宽宏大量,我们一家子人陪我一起斩首了。”
王守仁愣了愣,一本正经地纠正,“以太子殿下的尿性,会做出饶恕你的决定,应该不是出于宽宏大量。而是认为活者的你,能给太子创造更大的价值。”
“不是应该,是绝对。”不声不响喝掉半坛酒的府军前卫管队官,大笑着认同。
王驿丞憨笑:“太子很实在。”
王守仁也笑了起来:“这杯就敬我们‘很实在’的太子殿下。”
王守仁拿着玉酿春,给驿站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斟上酒。
管队官哭丧着脸说:“王大人,回京之后您可得再从东宫偷一坛子出来。”
“多偷几坛都成。陛下不同意殿下喝酒,东宫的酒放着也只能干看。”王守仁不在意地说。
听到王守仁等人很熟稔地提及太子,一位客人眼神闪烁。“这位大人大老远地从京师到关外,可是有要事。”
和气的王驿丞徒然变脸,凶神恶煞般地把酒杯砸在客人的身上。“你他妈的打听这些干嘛!鞑靼人的探子?”
客人同桌的商队成员远离。驿站的小二们从腰间抽出匕首,一下子客人脖子上多了五把匕首。
客人吓得失禁。驿站里弥漫了一股尿骚味。
“大家把刀放下,如果他是鞑靼的探子就更好了。在下还正愁找不到鞑靼人呢。”王守仁笑呵呵地说。
吐鲁番截断了鞑靼和中亚的联系。鞑靼人不可能不在此布探子,找寻对外的沟通渠道。
见王守仁不介意此行的目的暴露,王驿丞换上了笑脸,驿站恢复了常态。
小二们清扫地上的污渍,点起了香炉驱散异味。熟门熟路的样子,就像这种事经常发生一般。
客人羞愤难当,同行的商队支付饭资匆匆离去。
“鞑靼人的贵族都龟缩回了捕鱼儿海。听曾经过路的朵颜三卫说,通往捕鱼儿海的路上布满鞑靼铁骑。”王驿丞消息灵通,“鞑靼人能在赤岭马市绑走人,马市里一定有他们的眼线。大人可去马市走一遭。”
王守仁抱拳:“谢谢王大哥提醒。”
发生了刚才那一幕,除了西厂物流队,其他商队匆匆付钱离开。
外人走光了之后,西厂小旗凑在王守仁耳边小声说,“刚才的商队经常往返于哈密和赤岭马市。每次我们碰到他们,都能在他们身上闻到盐的味道。河套的盐池管理严密,附近也只有居延海才会有盐流出来。只要王大人一句话,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商队留下。”
关外商路上的驿站、西厂,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王守仁摇头:“谢过这位小哥的好意。鞑靼人视太子殿下为猛虎,避之唯恐不及。上赶子不是买卖。在下一路上把消息放出去,让鞑靼人找上门。”
西厂小旗同情地看了眼王守仁。太子殿下想要接触鞑靼人,这不是明晃晃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他是鞑靼人,也不会见太子的使者。
“我这有最新的报纸,这位大人应该会感兴趣。”西厂小旗从要送往各驿站的报纸给了王守仁一份。
《大明皇家日报》整版上都在议论朝臣们争夺军机处大臣闹出的大笑话。
府军前卫的人看了直发笑。
王守仁脸色凝重,感慨道,“殿下不容易!”
治天下,重要的是人心。
鞑靼人还有一口气在,朝臣们已经开始了内斗。
“在虾夷运送沙丁鱼的船上,船员们会在鱼槽里放一条鲶鱼。鲶鱼的存在能激发沙丁鱼的求生欲。它们送到京师时还能活蹦乱跳。朝臣们就是一船的沙丁鱼!”王守仁想到太子对朝臣们的点评。
而鞑靼人,只是其中一条鲶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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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舆论还是挺重要的
从驿站离开,王守仁到哈密溜达了一圈。受到了哈密忠顺王殷勤地接待,却一直没等到鞑靼人的消息。王守仁继续他的行程。
哈密到吐鲁番之间的地形,除了柳泉湖农场地处的绿洲,其余都是沙漠。王守仁难得在中途提出休息,大家在半途停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王守仁望着一望无垠的沙漠感慨。
王守仁早年听闻的哈密,源自吐鲁番一次次的攻占、哈密王一次次的求援。
哈密除了是嘉峪关外的屏障,在大明眼中没有其它利用价值。况且,能看出这层屏障重要性的重臣寥寥无几。要不是吐鲁番速檀阿黑麻,在弘治帝登基的时候打脸,那时候风雨飘摇的大明,或许根本不会出兵哈密。
被大明轻易打败的阿黑麻很快认错,几年后故技重施。几次下来,朝臣们除了生气,也不做他想。
官宦家族出身的王守仁,能猜到位高权重的京官想法。堂堂大明,和小小的吐鲁番较劲有**份。那个时候,大家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还来不及。
哈密能有今日,全在太子的坚持。
太子收复河套后,用激将法,让时任兵部尚书马文升带兵驻守哈密。这是哈密这两年安定的重要因素。
而哈密安定、毫无保留归顺朝廷的最主要原因,在王守仁看来,是农业院指导哈密人种植瓜果、小麦、棉花等。尤其是棉花,哈密比江南等地更适宜种植棉花。哈密成了京布棉花原料的来源地。
太子带给哈密人稳定的财路、安定的环境。也难怪单凭府军前卫的腰牌,能在哈密受到各处的欢迎。
哈密一稳,周边几地向大明臣服的心思越重。
一路上默不作声的龙卫定眼瞧了瞧远处的天色,焦急地道,“沙尘暴来了,大家快走!”
一群人快速上马逃离,沙风暴在身后紧追不舍。狂风将地面尘沙吹起,周围被沙尘笼罩,一不小心就会吃到一嘴沙子。没过多久,万里晴空变成漫天昏黑。王守仁被沙子迷了眼,他身临其境感受天地的力量。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把人显得极为渺小。
那么一瞬间,王守仁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在沙尘暴来得快,去的也快。逃过风暴中心,除了丢了几匹马和一些物资,大家没受伤。
领队的府军前卫管队官见王守仁没出事,转头开始清点丢了几坛酒。
王守仁突然跳下马,张开双臂,对着远去的沙尘暴大吼。
“心即理也。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
“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
“夫学贵得之于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
管队官和身边人小声嘀咕:“王大人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教简化字的老师没教过。”卫士老老实实地回道。
管队官不满地瞪瞪手下:“记下来,回去告诉太子殿下。”
卫士很不负责任地推给了龙卫:“这是龙卫的事。”
龙卫立马摆脱干系:“龙卫只管大明国门之外的事。国内任何事不得插手。”
“他大爷的,你们谁把王大人的话记全了?”管队官磨牙。
一群人摇头。
管队官咬着书写笔,吃力地把记得的几个字记在随身的书写本上。他总觉得,刚才王守仁说的话必须让太子知晓。
虽然高产种子的育种技术外泄,朱寿的原定计划出了差错,但朱寿还是派出了王守仁。
太祖废除宰相,想要集约皇权于一生。但随着几代皇帝的弱势,朝政日趋与**没落。官员文人的想法在现实和钱财的洗礼下,出现了巨大的转变。从明初的朱理程学,到‘河东之学’、‘崇仁之学’、‘江门之学’,渐渐出现心学抗衡朱理程学的局面。
文人的思想越来越活跃,强调自我和人格精神,想从保守的思想中解放。
项忠死前给弘治帝上了折子。提了一堆意见,都是围绕对储君的教育。当年项忠处理郧阳民变,遵从了先帝的授意。项忠认为太子缺乏上位者的心狠。并影射太子分不清谁才是皇帝需要维护的阶层。
弘治帝把项忠的折子给朱寿过目。
朱寿关了御书房的大门,谴走了陈宽。
他对弘治帝开门见山地说:“如今官员们口口声声说着‘尊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内心则想‘信的人是傻瓜’。父皇下的旨意,凡事对官员和背后的利益集团有利的,是圣旨。凡事有损害利益的,便是中旨。”
“朝代更替了多少次,皇位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姓氏。勋贵、世家、官员、太监,哪种人是换不了的?大明人口一万万,还怕挑不出听话的人吗?”
当时的弘治帝表情一言难尽。朱寿不知道便宜老爹心里怎么想,反正詹事府一如既往地按照他的意愿授课。
朱寿脑海里有丰富的致富经,有领先时代的信息储备,找粮食、赚银子不在话下。
可对付个性十足的大明官员,他黔驴技穷。只有那么一招,像黑心老板一样,不停的压榨他们的精力。
思想改革这种事,还是让王守仁去干吧。如今的王守仁还年轻,阳明心学还没有成形。让王守仁多出去走走,看看他创下的丰功伟绩,说不定会出现变数。
反正报纸和舆论,牢牢把握在他手上。
放眼天下,论制造舆论的本事,谁能比得上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朱寿?
“殿下,殿下,殿下~”王岳一路狂奔,气喘吁吁闯入了文华殿主殿内的办公房。
东厂厂督的失仪举动,引起集义殿、本仁殿左右两殿的注意。
正式上任暂代军机处大臣的马文升,一手拽着未来太子妃的亲舅舅成国公,一手拽着晋王,向办公房走去。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马文升急不可耐。
屠等人也向主殿走去。
内阁和军机处两派人马点头见礼。
“太祖托梦属实。龙卫真的在苏尼特鄂托克的玉龙栈,找到了硕大的龙骨!殿下真的是天命龙子,天命龙子!”王岳喊得嘶声力竭。
龙骨?
两派人愣在原处。
“命龙卫,不我……本宫……亲自去!”朱寿说话破了音。
朱寿把愕然、惊喜演得惟妙惟肖。心中则在狂喜。
其实吧,舆论还是挺重要的。
后世的二连浩特是恐龙之乡。把恐龙最像龙的一部分搬到大明门前,管他是朱理程学,还是阳明心学,全都得在他脚边膜拜!
哈哈哈!
第398章 都是没文化的锅
龙是皇权的象征。
紫禁城内拥有天下最多的龙。龙袍、龙柱、浮雕、木刻、瓷器花纹……每条龙被手艺人刻画的活灵活现。
古籍中对龙的记录也是有模有样的。蛇身、鳄首、蜥腿、鹰爪、蛇尾、鹿角、鱼鳞、口角有须。
但还真没人见过龙。
东厂厂督王岳突然说发现了龙骨,见多识广的马文升等人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或许是百年的动荡,或许是经历外族的统治,宋元以来遗古辩伪之风盛行,明朝更是走向了成熟。
明朝开国文臣之一的宋濂,撰写《诸子辩》集中考辨先秦至宋40余种书的真伪;孔壁壁书有争议,让当代的梅质疑《尚书》的真伪,并写下了《尚书考异》;几十年后出生的胡应麟,又著了《四部正讹》。考辨经史子集100多部,更是整理出辨伪学的分析方法。
在思想变革影响下的明朝文人,对皇权的敬畏已经开始淡薄。
突然告诉这群非常有个性的明朝文人,这世间曾经真的有龙存在。就好像告诉后世的人,美洲属于明朝的一样,简直是天方奇谭。
大明权势、财富最强的二代朱寿,想用手中的权利把这两件天方奇谭弄假成真。
从三皇五帝禅位,到小明王韩林儿沉船而死,华夏历史中的真真假假何其多也,也不差这两件了。
朱寿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却不是说大话的人。他时常有惊人之举出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大家不会质疑。
“出现了龙?”晋王全身发颤,反复念叨几句后晕倒在地。
马文升捂住胸口,保心丸不起效果了。
成国公慌得原地打转,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应该先进去问个明白,还是先找太医。
屠和周经双目失神,嘴唇蠕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在场中人,肠子最直的梁储反应最快。他大嚎一声扑向办公房的朱寿:“殿下是万金之躯,怎可深入草原。”
苏尼特鄂托克远离大明,距离鞑靼迁徙多次的王庭,只不到两百里距离。自从大将军蓝玉深入捕鱼儿海,百年来明朝无人涉足那里。
朱寿头疼地看着抱着他双脚不放的梁储。难怪直臣不讨喜!这时候应该夸赞他是天命龙子,而不是揪着他出京不放。
“梁阁老请起。龙骨遗散在外,本宫不去迎,难道要让父皇涉险吗?”朱寿好声好气地说,“再说了,龙骨所在的苏尼特鄂托克,不应该是华夏民族的土地吗?”
朝廷对他开疆扩土有异议。
其是大明开国时攻占过草原。因为管理不方便,还是把将士们用鲜血打下的土地还给了蒙古人。为了建设东北、哈密、吐鲁番等,朱寿不但派大量的人手管理,还支援了大量的物资。
在反对的官员看来,他的举动简直是在浪费粮食。把送给异族的东西,分给百姓们不好吗?
这些反对的官员数量不在少数。他们的反对出于固执的观念,给每人洗脑需要大量的时间。如果龙骨在草原,反对的声音会小很多。
梁储深深看了太子一眼。
那眼神让朱寿打了个冷颤。梁储紧了紧抱住朱寿的双手。无论朱寿说什么,他都不松手。
朱寿摸摸下巴,这和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等本仁殿、集义殿众人赶到时,就是这般混乱的现场。得知龙骨的消息,赶来的人晕倒、尖叫、走神的也不在少数。这种状态蔓延到五府六部,然后向京师大街小巷扩散。百姓们的反应,比出现妖眚激烈数十倍。
那可是龙,传说中的龙啊!
京师今夜无眠。
朱寿身边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官员们再次前往九门值班。军机处官员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何事。
龙骨的消息以光速传播。
就算有了电话和电报,口口相传的话还是容易走样。从龙卫发现龙骨、真龙遗骸现世,到太子修炼成龙等离谱的谣言。
电台滴滴响个不停,电话声此起披伏。各地布政司要求朝廷昭告天下,以破除谣言。可朝臣们自个儿都没弄清楚,怎么辟谣?
如果世间真的有龙,那么神仙一说也是真的!
于是乎,大明出了了各路‘神仙’现世。一会儿九天玄女,一会儿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的。民间本就有不少妖邪之说,这下百姓们不知道应该信哪位。
罗教教主罗清,通过秘密渠道联系朱寿,想问罗教还有必须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朱寿很奇怪罗清的问题。
“告诉罗清,罗教有存在的必要。他们帮助有需要的人、鼓励教徒相互扶持,弥补朝廷救济不足之处。”
人呢?为何他设想中,大家追着他大喊‘真龙之子’的场面没出现!
正在柳泉湖农场见识高产小麦田的王守仁,从龙卫口中得知龙骨的事。
“你是说太子梦到太祖托梦,这才知道苏尼特鄂托克有龙骨的?”王守仁怀疑地瞅着龙卫。
龙卫被盯得头皮发麻:“的确是太子给我们确切的方位,让我等寻找。”
王守仁脸上神情变化莫测。
“‘孔子当生之夜,二苍龙亘天而下,来附徵在之房,因而生夫子。’”
“灵帝熹平五年,沛国言黄龙见谯郡。其后四十五年,魏王曹丕篡汉。”
王守仁满眼的失望:“太子殿下意欲何为?”
他真正想问的是,太子殿下是想提前登基吗?
青史中见过多次龙的记载。但每次出现龙,总会发生大事。除了孔子、魏代汉,还有一件有关龙的奇事。
根据《新唐书》记载:贞元末,有人捕获一条龙献给德宗皇帝。彼时皇帝和太子同时重病。德宗皇帝以为祥兆,大喜,让天下百姓参观。百姓们纷纷烧香朝拜。三日后,龙竟然被烟活活熏死。
同年二月底,德宗皇帝驾崩,太子李诵继位。同年八月李诵被宦官逼迫,让位于太子李纯,尊太上皇。次年李诵驾崩。贞元末的皇位继承谜团,被史官几笔匆匆带过。
和王守仁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
明朝的官员真才实学,可不是朱寿那种囫囵吞枣的。朱寿用后世专家学者的论点狂抨朝臣,他只会在用时翻书查资料。
他把人设塑造的很好,‘太子博学’的观念深入人心。
没人会认为他不知道贞元龙的事。
朱寿想哭,在今日之前,他真的不知道唐朝还有过这种事。
都是没文化的锅。
好在和龙卫同行的还有东厂,他们真的看到了三四层楼高的龙骨。便宜老爹还不至于想歪。
第399章 太子在,便是
‘真龙骸骨现世’真正印证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说法。
脑子一根筋的百姓大肆庆祝,纷纷去龙王庙烧香拜佛,祝愿国泰民安,他们的日子将在太子的带领下越过越好。官员和勋贵们陷入站队的两难选择中。宗人府每日都会有一帮宗室聚会,外人不得而知他们的谈话内容。
弘治帝收到东厂的密报,眼神暗了暗。带上女儿福泰,爬上避暑山庄的后山散心。
为了防止山火威胁到避暑山庄,腾骧四卫烧了后山。来时的曲靖的水色山光、诗情画意,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父皇~”福泰公主眼角含泪,“不漂亮了。”
避暑山庄的树木花草被打理的极好,一步一景精巧别致。云南各地方的官府、土司府源源不断送上奇花异树,把避暑山庄装扮得姹紫嫣红。可只要把视线往四周移动,折了游园的好心情。尤其对山庄的主人福泰公主,深刻体会了镜花水月的味道。
弘治帝揪起眉头拭去女儿眼角的泪水,女儿乖巧可爱,会说话后几乎没有哭过。女儿的眼泪流入爱女如命的弘治帝心中,心脏刺痛不已。
“父皇立刻让人补栽,很快能恢复原来的景色。”弘治帝蹲下身子温柔地哄道。
福泰公主哭得更凶了:“父皇骗人!谢老说‘十年种树,百年育人’。漂亮的树树又不是小草,风一吹就长。”
陈宽弯着腰笑呵呵地说:“厨房正在熬制当地特有的菌菇汤,喝过的人说这是天上才有的美味。老奴带公主尝尝去。”
“本公主又不是无知的三岁小孩。皇兄带我坐过热气球。天上好冷,什么都没有。”福泰公主小嘴一嘟,转过身背着陈宽。
“你皇兄啊,”弘治帝抬头,没有白云的蓝天看着索然无趣。“一张招贤令收拢天下奇人异士。连上天的热气球都能弄出来。朕不如其多矣。”
福泰公主泛着泪花的眼睫毛一眨一眨:“没有父皇,哪来的皇兄。秦老说,皇兄的脾气是他见过同龄的孩子里最臭的。要不是生在皇家,早被人下套了。父皇,下套是什么意思?”
“下套,就是在福泰的前方挖个坑,让你掉坑里去。”弘治帝的心情徒然开朗。就拿臭小子得罪人的本事,何止会被下套。
福泰公主似懂非懂:“可是母后说,皇兄最善于给别人挖坑。”
“哈哈哈~”弘治帝乐不可支。儿子这次是把自己坑进去了。转念一想,儿子没想到‘龙’带来的特殊含义,也是因为父子感情深厚,从没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福泰公主突然瞧见一棵烧焦的树根旁伸出几片小嫩芽:“父皇看,这棵树竟然没烧死。”
陈宽上前拨开遮挡物,一株小树苗从死去的树根种冒出头。“皇爷,这是枯木逢春,吉兆啊!”
弘治帝开怀大笑:“这是万物生生不息,薪火相传。树根孕育出树苗,几十年后这里又会长出一棵大树。”
再次仰天。不带一丝白云的蓝天,犹如一块通透无杂质的蓝宝石,纯粹、迷人。
此刻的弘治帝解开了多年以来的心结。
他体会到当年先帝的心情。权利的移交,即便交给的人是儿子,也不是那么好受。或许当年,先帝想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行,也不是兴王更适合。只是因为,权利即将失去的滋味不好受。
不过,选择站在儿子身边的官员和权贵,比当年投靠他的人数多很多。
“儿子比朕更出色!”弘治帝笑眯了眼。
陈宽嘴角抽搐。伺候皇爷二十多年,能猜出皇爷现在的心思么。皇爷又偏心了,忘了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的现实。还有三分之一的朝臣和勋贵没选择站队,皇爷在大家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或许这部分人是在观望。陈宽很快把这个猜测掐死。
弘治帝捏捏女儿的脸蛋:“我们让无所不能的皇兄想办法,好不好?”
福泰公主拍着小手叫好。
父女俩转变目标,漫山遍野地寻找发芽的小树。找到一颗能让他们乐很久。
听到山上传来的笑声,秦大大松了口气。陛下仁厚慈爱,看来没有和太子产生芥蒂。
“鸣治兄,太子不会真的想要……”秦偷偷地问。他犹记得成化末年广东新会县发现龙的事情。先帝……一言难尽。那时民间起义不断,为了国祚,布政司下令打死了那条‘龙’
朝廷为这事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出了‘龙’这事让先帝联想到了唐德宗。先帝也怕对他不满的朝臣会逼他退位扶太子登基,所以先提出废太子。泰山地动耽搁了废太子。此后不久万贵妃离世,先帝也死了心。
太子真是下了一步臭棋。
谢铎乃当世大儒,翻阅过大量的古籍。他摸着胡子道:“曾有古籍记载‘方丈山之东有一个龙场,方圆一千里,龙皮龙骨堆积如山,布散一百多顷。’估计太子想拿这事做文章吧。”
还真没官员相信世上有龙。
面对周围人质疑的眼神,朱寿装作一无所知。他整天脸上挂着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打算。只不过围在身边的官员有点碍事,让他极为不方便处理某些事。
“殿下,满剌加国苏丹马哈茂德沙阿,终于愿意禅位称臣了。”焦俊的大嗓门通过话筒响彻办公房。
把办公地挪到朱寿身边的官员们,诧异地抬起头。
礼部尚书石瑶声音颤抖:“殿下派人攻打满剌加国,陛下知道吗?”
“满剌加国在哪?”从辽东都司赶回、暂时出任军机处大臣的定西侯蒋骥小声问。
成国公朱辅摇头。他昨日收到妹夫李东阳从云南发来的电报,终于好好睡了一觉。半天不到,又要提心吊胆了。看来他要去趟太医院配保心丸了。他才调入军机处多少天。
马文升低声咒骂:“刘大夏那老混蛋,为何要把航海图给太子!”
官员们还在消化刚才的消息,又有一个电话打来。
“殿下,察哈尔部回援捕鱼儿海,朵颜三卫正在追赶,超出西厂运送战备物资的规划地点。我等需要靠近吗?”西厂打来的问询电话。
朱寿摸摸下巴:“让永谢布保护你们安全。你们暗中打量,瞧瞧永谢布是否真心归顺本宫。”
鞑靼最强的察哈尔部撤离了?太子真的想要收拢鞑靼土地?这下连马文升都傻眼了。
老将陈寿看到军机处官员一脸懵的样子,冷声质疑道,“军机处都是摆件吗?”
马文升翻翻白眼:“太子在,便是。”
第400章 权利是诱饵
权利是比金银更让人惦记的东西,是最好的诱饵。
可权利是什么?
在朱寿心中,权利就是资源的优先配置权。
想要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就要牢牢抓住权利。老话说得好“在位时,如鱼得水;离位时,如驴打滚。”失去权利,连皇帝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除了巩固地位,他才不会把好东西拱手让人。如今他的地位坚不可摧,更不会放手。
“太子殿下是打算取消海禁,在海外培植势力吗?您让朵颜三位争夺鞑靼地盘,是想要扩张疆土?”陕西总兵官彭清敞开门说亮话。
九边将士对太子格外信任。他没有其他人的顾虑,有话直说。
周围的人紧张地盯着朱寿瞧。海外贸易的利润、草原的矿场,都让人眼红不已。只要太子露一点口风……
朱寿裂开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他用手指点点书案上堪舆图:“彭老,堪舆图把大明的边疆标注的清清楚楚。朝廷没有宣布对外动武,本宫也没有从户部拿粮拿银、从工部拿武备,本宫的私事诸位大人还是不用操心了。”
朱寿话音刚落,现场官员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太子又要吃独食?
“殿下说这话就见外了吧。”成国公笑呵呵得意图缓解气氛。
朱寿撇嘴:“本宫事务繁多,也不跟各位绕圈子。”他绝对是个不嫌事大的主。
“如果朝廷想要插手疆域之外的利益,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进行大量的先期投入,规划好日后的利益分配。不是本宫说你们,以军机处和内阁现在的状态,只怕连自身府本分都看不清楚。自己都没整清楚,就别惦记其他了。”
彭清目瞪口呆。
太子平时都是这般和重臣们说话的吗?传言毕竟是传言,可亲耳听到了太子殿下霸道的言论,他也只能叹一句‘太子类太祖’。也因为有太子的强势,才能逼得朝臣们同意出兵收复河套。太子强势些也没坏处。
马文升掏出保心丸,找了个位置坐下,‘安心’聆听教诲。太子打败了言官,成为朝廷最能说话的主。只要太子一打开话匣子,就是在场官员锻炼气度的时候。
“从取消宰相到设立内阁。内阁从五品官到高居‘三公’、‘三孤’。从不可一世的五军都督府,到土木堡战役后文官领兵,再到建立军机处。国朝从建立伊始至今的百余年间,文武官员发生了多少权力更迭?看看没有稳定权力架构的国朝,国库要银子没银子、要粮食没粮食;军队卫所大不了鞑靼人、消灭不了土匪海盗。”朱寿总能找到角度让人无可辩驳。
官员们目光涣散。
新上任暂代军机处的七人呆若木鸡。有些话能点破说吗?
不提‘敏感’的土木堡战役,内阁的地位提升其实没有明确的律法依据。永乐朝内阁初立,只是作为类似刀笔吏一样的吏目,光干活没话语权。到了先帝时期,阁臣邱和吏部尚书王恕争夺朝班的站位,阁部相争提到了台面上。弘治六年,邱以大学士、太子太保、礼部尚书的品阶,才居王恕之上。此后入阁者,不论之前什么官阶,都立于六部之上。
其实满打满算,内阁阁老在文官中至高地位的奠定,不过才十年而已。
从南京兵部尚书暂调入京的陈寿大开眼见。在南京时,他们自认‘旁观者清’。他们认为京师的朝政一团乱麻,是朝臣们目光短浅、能力不足。现在他瞧出来了,是太子难搞。陈寿反思,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认定太子被权贵们联手欺负了呢?
朱寿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扫视全场。
“好了,旧事不提。做事要往前看。本宫最近忙着帮你们收拾残局,想方设法把空的银库、粮仓再次塞满。你们呢,别什么事都指望本宫。”
“军机处,先把《大明军律》整理出来。时代在进步,律法需要补充。《大明军律》要收拢《大明律》、《皇明祖训》所有和军政有关的条律,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一旦制定,至少保证50年不变。”
“如果不会弄,请教刑部前年整理《问刑条例》的举措。”
朱寿内心偷笑。如果军律放在报纸上征求意见,军户们的意见会把勋贵武官的脸打肿。卫所糜烂,上面的人脱不掉干系。原本有鞑靼的威胁在,他让军机处自查。现在勋贵们不听话了,他不介意暗中搞点事情。
可把七位暂代军机处大臣愁坏了。
那可是涉及到勋贵爵位、武官官职承袭制度;武官考核改革;重新核对武官升迁……诸多种种,是动了大家的根基。他们只是暂代官员,至于如此为难他们吗?
定西侯想回辽东都司,成国公想发电询问李东阳,惠安伯想请病假。彭清、许进、马文升、陈寿相互对视,决定等陛下回京落实他们的官职。不然亏大发了。
新官上任,七位军机处大臣先吵了起来。
不管别人怎么想,朱寿对他们的吵架很满意。七个人、七条心、七种意见极难统一。
很快又到了便宜老爹的万寿节。前年弄了阅兵仪式,今年献上龙骨。前年让勋贵们露一手骑射,搞得他们狼狈不堪。今年得动一动文官。这样才显得公平。
等朱寿回神的时候,身边的军机处官员跑光。
“周尚书,此次赈灾消耗了很多粮食、银子。本宫记得年前各地呈上的账面略有盈余,为何会如此?请户部把账本拿出来与地方核对。”朱寿神情自然地对周经说。
一下子,文官也消失了大半。
只有三位内阁阁老坚持留在朱寿身边。
朱寿对他们三人笑了笑,拎起话筒拨通柳泉湖农场的电话。
“伯安,接触到了鞑靼人了吗?正在接触啊,放心开条件,打草惊蛇了本宫才能找到他们的金矿所在地。”朱寿反复叮嘱王守仁。
让说服无数人的阳明大师挑拨鞑靼内部势力,这算是大材小用吧?
他故意让鞑靼人从大宁城学会探矿技术。后世十大金矿之一长山壕金矿,在阴山北麓、距离云中城五百里外的地方。金矿以西几百里是居延海,以东几千里是捕鱼儿海。因为距离鞑靼王帐太远,鞑靼人把金矿的确切位置瞒的死死。
采矿冶金院无法安全地翻越阴山探矿,他只能装着不知道。满都海用金矿稳住了鞑靼内部即将分裂的形式,又像白捡的一样大肆用黄金引瓦剌和大明交锋。他看的心疼不已。长山壕金矿是他的,目的达到也该收回了。
没有了鞑靼的威胁,国内的势力会更加跳脱。但也不能让鞑靼出现第二个达延汗。
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在满都海的协助下成了大汗。就像中原王朝的皇位争夺一样,草原上汗位的争夺更加的惨烈。几个儿子都是满都海所生,可满都海把鞑靼余下的势力都给了大儿子,引起了其他儿子的不满。
拿下长山壕金矿,稳定了北方,他才能组织百姓对东北进行大规模的开荒。
这次弄了粮,不给朝廷了。一大群败家子。
“殿下在外发现金矿,是想和藩王们共享吗?藩王们都是一群败家子,殿下请三思啊!”屠竭力劝谏,“若殿下担心宗室在国内搞乱,臣等会极尽所能弹压各处宗室。”
“……”
第401章 张牙舞爪是本性
朱寿收到南京六部示好、江南乡绅联名上书的投诚信时,真的很高兴。可当屠表示愿意帮他整治国内田赋改革、对付宗室,他的心徒然冷了下来。
朱寿再次爬上文华殿主殿的屋顶。别人都以为他喜欢坐屋顶看宫外的熙熙攘攘。其实,他看的是遗世独立的清宁宫。
自从太皇太后过世,清宁宫彻底闲置了下来。除了宫女们每日的打扫,宛如仙境的宫殿没了人气,成了紫禁城最昂贵的摆设。
原本清宁宫超时代的建筑风格,和紫禁城格格不入。几年过后,在宫人的装扮,习惯的使然,混凝土浇筑的清宁宫,竟然融入木结构为主紫禁城。一眼瞧去,人们下意识会觉得琉璃瓦、玻璃窗、升降机,这些才配得上清宁宫。
清宁宫最终还是成了紫禁城内的一座宫宇。
如同他一样。
朱寿除去酒坛的封口,用嘴对着壶口,大口大口地灌下。“这紫禁城啊,无论谁来了,永远都只会成为两种人:为名的、为利的。”
“还是后者容易搞定。”朱寿想了想说。
李东阳、杨廷和,这俩为搏一世虚名的人废了他好大的劲才搞定。其余的人用利益诱惑之,为他所用不过是时间问题。
曾经,屠和周经也是好名之人。坐上了阁臣的位子,屁股挪了位,自然而然地变了。
“殿下,您怎么把酒偷出来的?”牟斌一跃上了屋顶,闻到酒味就发了愁。
陛下最不喜欢殿下喝酒。在这敏感的时候对太子殿下尤为不利。
‘哐当’朱寿随手一抛,空酒坛掉落到青石板地面碎裂。用袖子擦了擦嘴,斜视牟斌,“指挥使大人为何事前来?”
龙骨的消息散播出去,牟斌是第一个来质问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偌大的紫禁城,全心全意效忠便宜老爹的,竟然只有牟斌一人。
这是生为皇帝的悲哀。
“陛下到了天津港,殿下应该动身前往城外迎接圣驾。”牟斌单膝跪在绿色的琉璃瓦,略有倾斜的身体纹丝不动。
朱寿嘴角一扬,瘫倒在屋顶上伸开手脚高喊,“本宫醉了!”
牟斌脸色一白:“殿下!您……”
“牟指挥使大人,随小爷的意吧。由我等出城迎接皇爷。”御马监太监宁瑾在平台上高喊。
腾骧四卫是保护皇爷的禁军。皇爷带走了一半人由戴义暂领。宁瑾被留在皇宫,保护太子。就算没有官员们拦着,没东厂和锦衣卫阻挡,宁瑾也不会让朱寿离京。
皇爷把禁军留给了太子。还有比这这更能表明皇爷的心思吗?
当弘治帝的圣驾在城外遇到迎驾的晋王时,弘治帝开口第一句便是,“太子闹脾气了?”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操劳国事。昨日殿下批了一夜的奏章,这还没睡下多久。”晋王硬着头皮,找了个不高明的借口给朱寿开脱。
弘治帝哈哈一笑:“晋王叔就别给臭小子脸上贴金了。这些日子的奏章都是内阁批阅的。臭小子用刻了‘已阅’的印章,每本奏章上敲个章表示表示。他有什么累的?臭小子是生朕的起了。怪朕不守信用,出去了快一年才回来。”
回宫的弘治帝先到了文华殿。
朱寿依旧躺在主殿房顶装睡。
“你这臭小子,还真敢上房揭瓦。罢了罢了,朕同意你亲自去玉龙栈迎回龙骨。”弘治帝抬起头,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屋顶上的朱寿说道。
朱寿没有回应。
牟斌再次飞上屋顶:“陛下,殿下……睡着了。”
弘治帝揉揉太阳穴:“这臭小子!来人,把东宫和文华殿内所有的酒都搜出来。在场的所有人见者有份。”
晋王挑选了一瓶装在玻璃酒瓶中的葡萄酒,心里五味陈杂。皇家竟然会出现相互如此信任的父子。
今日事情再一次刷新了朝臣的认知。陛下和太子父子感情深厚。瞧瞧陛下,提及殿下时眼角流露的慈爱,对殿下未出城迎接的不孝不敬举动没有丝毫的不悦。
他们明白了,前段日子的站队全都白费了心机。
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子弟不说不信龙,不代表他们相信。吉兆、流言,不过是一种打败政敌的手段。手段不需要多高明,能有效就好。
如果让京师的权贵官员们投票,选出最溺爱子嗣的皇帝,弘治帝绝对能位列第一。溺爱是无底线的行为。
朱寿除了又多了一条醉酒后趣闻,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
“父皇,上古生物体型庞大。即便尸骸不是真龙,也是黄帝时期的洪荒异兽。”朱寿眼中的不安好心遮也遮不住。
弘治帝伸出手指,敲敲他的额头,笑道,“你啊,这次可真鲁莽了。”
“父皇,等大明朝的百姓眼界宽了,这种事多来几次,以后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朱寿撇撇嘴。
弘治帝气笑:“你呀!这次要不是有你皇妹说情,朕非得好好罚罚你不可。”
“被父皇发现了啊!”朱寿腼腆地笑了笑。
上辈子为了维系大顾客,能厚颜无耻地叫爸爸。巴结可爱的妹妹,送点礼物、许出诺言都不算是个事儿。
弘治帝指指厚脸皮的儿子,轻笑出了声。安远侯柳景在云南搜刮的东西,全都进了福泰的口袋。女儿高兴,他只能装聋作哑。
“父皇,鞑靼用黄金引得瓦剌攻击吐鲁番。瓦剌五部落刚一落败,就派人和谈。瓦剌人也想要高产粮种。甚至愿意调头攻打鞑靼人。来自北方的草原势力,永远都是中原皇朝需要防备的敌人。所以孩儿建议,大明要把势力延伸到草原。就算明人不能在草原生活,也要把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同化。”朱寿突然正色道。
弘治帝好奇:“上次派人到草原开设学堂效果甚微,照儿打算如何做?”
朱寿一脸坏笑:“龙骨上古时期遗留在玉龙栈,那里的草原牧民肯定也是华夏后裔、龙的传人。同时把我朝女子嫁入草原,在草原建立城市,建立定居点。”
弘治帝沉思片刻:“此去玉龙栈迎接龙骨,声势必须浩荡。礼部、宗室都要派人,从民间甄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三老同去。让西厂尽可能多的把龙骨运到大明门。”
“父皇请放心,儿子一定会把场子找回来。”朱寿躬身行礼。
弘治帝从果盘里拿了颗荔枝砸向儿子:“你是大明的储君,形象,形象!”
“父皇,孩儿是龙子。张牙舞爪本就是龙的本性。”朱寿冲出了御书房。
弘治帝失笑:“臭小子!”
第402章 仁慈宽厚的陛下哪去了
弘治帝回京。龙骨现世、官员站队的消息并没有让天家父子产生隔阂。反而让太子得到了出京的机会。
太子出京,犹如猛龙入海。谁都预测不到国朝将要面临何种风暴。
“彭将军,这次太子离京没从户部要一粒米。府军前卫、石尚书等官员的一切费用,也是太子自掏腰包。太子明显不想朝廷染指北方草原,可文武百官都很有兴趣的样子。若议及此事,我该如何回答?”惠安伯张伟小心翼翼地向总兵官彭清讨教。
惠安伯张伟被推出来暂代军机处大臣,令他心中惶恐不安。他的资历很浅,能被推出来,原因有三。首先,惠安伯的爵位属于勋贵,也属于皇亲,是明仁宗诚孝张皇后二兄的后人。其二,他前年被派到榆林镇守,经历过了宁夏战役,有实战经验。其三,他时年二十五,是勋贵中出河套那帮之外,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青年才俊。
彭清把手指放在嘴上,再指指耳朵,最后闭了闭眼。
张伟瞬间明了,整理冠带和衣袍,在文华殿内正襟危坐。诚孝张皇后为一代贤后,在儿子宣宗死后垂帘听政、扶持孙子英宗继位,朝野评价极高。诚孝张皇后严厉约束娘家人,竭力避免外戚干政。所以惠安伯府凡事保持中立,也很少和勋贵、同僚往来。张伟是第一次参加廷议此等大事,紧张得手心底直冒汗。
“上朝~”随着弘治帝步入文华殿,廷臣停止议论,起身相迎。
弘治帝边走边笑眯眯地和众人打招呼:“朕从云南带回不少特产。散朝后诸位大人别忘了拿些回去。”
皇帝亲自带回京的特产,只有廷臣才有殊荣领取。普通官员们只能望洋兴叹。
这也是分化官员的一种手段。但凡廷臣有不妥的言行举止,定会有人上奏弹劾。但凡空出一个廷臣的职位,官员们会疯抢。
“谢陛下。”众人神色毕恭毕敬。
弘治帝笑得如沐春风。经过每一排官员,用眼神快速扫射,脑海中闪出有哪些人明确表态投靠了儿子。走向主位的短短几盏茶功夫,已经决定更换哪些人。
就像儿子说的,张牙舞爪是龙的本性。想要成为廷臣的,能从文华殿排到大明门。他可以任性一回。
弘治在中央的主位上坐下,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其余人坐下,屠站着拱手准备开口。
弘治帝抢先一步说:“朕对选出的七位军机处大臣很满意。军机要地,人少了怕思虑不周,人多了怕扯犊子。朕以为七人人数正好。马爱卿,记得把‘选取七人为军机处大臣,每六年换届’写入《大明军律》。”
张伟傻了。他真的成为军机处大臣?
薛伦拍大腿懊恼不已,早知道陛下会全盘接受太子殿下的推荐,他拼了老脸不要也要挤进军机处。反而让张伟那个傻小子捡了大便宜。惠安伯府的人很少出来走动,他和他们府上不熟。张伟好像只有一位正妻,回家挑位庶女送去做妾加强两府感情。
马文升起身接旨:“臣领旨。”
彭清拉着张伟起立,七位军机处大臣一同谢恩。
“惠安伯果然是一表人才。”弘治帝笑呵呵地看着张伟,“保国公辞去提督神机营之职,就由你来接任吧。”
张伟好像被一大块金子砸中,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神机营集中大明最厉害的火器。提督神机营之人,必是皇帝的心腹臣子。他远不够格。
“快谢恩。”身旁的老将彭清扯扯他衣袖。
虽然军机处从兵部手中接管了武官的任命权,但提督神机营的官职很微妙,由皇帝任命反而能让他们松口气,没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武官们相互使眼色。
陛下隔了很长的时间再次临朝,老英国公、保国公用生病为借口不出席。原来是因为这个。至于保国公是自愿还是被动辞去提督神机营,不会有人关心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年轻的张伟被重用,也有人降职。
提督十二营的新宁伯谭调往军机处参谋部,提督五军营的薛伦调任十二营。五军营由许进接任。
薛伦的脸色变得惨白。掌随驾马队官军的十二营,可是隶属于五军营的。陛下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明晃晃降了他的官职。
“阳武侯、新宁伯,调任之后你们有不少空闲的时光,可以去国子监听听课,学点礼义廉耻。”弘治帝语气和蔼,丝毫不见火气。
薛伦和谭低头领命:“臣遵旨。”
这是陛下惩罚他们围堵文华殿闹事呢。薛伦心里憋屈。太子殿下先说不选出名单不让走。陛下怎么不罚太子呢!谭身体摇摇欲坠。没了提督十二营的身份,他再也不能入文华殿廷议了。
文官们一旁看热闹。该!谁让你们俩带头堵住殿门的。
“戴爱卿监管不力啊!”弘治帝马上把炮火对准左都御史戴珊,“朕一路南下,发现漕运中途不少地方违规设置关卡,地方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漕运是南北贸易的重要通道,船只往来频繁。为何御史没能及时发现?都察院失职!”
戴珊躬身谢罪:“老臣失察。”
文官们收敛笑容。
“韩尚书,短短两个月户部用光了去岁盈余的粮食、银两。朕需要知道每石粮食、每两白银的去处。”弘治帝板起脸,换上肃容。
韩文语气低落:“臣会尽快把账本给陛下过目。”还以为太子出京户部能松一口气。太子一定向陛下告状了。
弘治帝接连下了十几道调令,都是站队时跳的最欢的人。廷臣又空出了好些个位置。
人员调动后,廷议才开始进行。不少准备发言的官员被调任,没了发言的机会。廷议很快结束。
弘治帝喝了口茶润口。
就在众人以为散朝的时候,弘治帝又开口了。
“屠爱卿、周爱卿、梁爱卿,密云水库弹劾京官欠水费不交。干旱时期水费上涨是正理,皇宫每月水费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干旱期间涨到了千两,内承运库不都按时缴纳了。你等三人出面催一催,这话传出去太给朝廷丢脸了。”
弘治帝神色不悦:“偌有官员手头紧,可以从俸禄里分期扣除。扣十年二十年都成,总之不要欠着商家的费用。”
屠等人应下。
官员们心里叫屈,内承运库和密云水库都是太子管理,能一样嘛!太子把水费提高了五倍,井水干涸的时候只能答应。事后大家集体烂账,没想到惊动了陛下。
普通官员还好,全家用水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可取水渠旁用水田的权贵们傻眼了。这……把高产部分的粮食卖了也没水费贵啊!
“老弟,能借二百两给老哥吗?”谭不得不向薛伦开口借银子。
薛伦把手一摊:“府上的银子都用在云南买房产、土地。我家的水费还不知道问谁借。”
文华殿内气氛低迷。陛下出去了一次,怎么变的不一样了呢?原来仁慈宽厚的陛下哪去了!
第403章 杀良冒功?
“将军您瞧瞧,同样是后族,您还是长公主的外甥。可偏偏让惠安伯成了军机处大臣。您天天守着居庸关,怎么能让陛下记得。”偏将向会昌侯孙铭挤眼,“听说京师宜春院来了不少能歌善舞的西域舞姬,全都被富商买下送到了惠安伯府。惠安伯每天对着异域美女,而您天天吃沙子。”
会昌侯孙铭无所谓地笑笑:“本侯无德无能,全赖陛下信任,才能任职居庸关守将。给陛下看大门,是本侯的荣幸。”
同样是后族,性质是不一样的。他的姑祖母可不是英宗生母,传说姑祖母杀母夺子,英宗和他们也只有表面情。他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居庸关守将一职,还是走了嘉善长公主的路子得来的。
偏将嘴角抽了抽:“此一时皮一时。鞑靼人逃到草原深处,居庸关失去了防线的功能,已经不被军机处重视。”
“你若想调走本侯爷帮你递折子。但只要在居庸关一日,不得有丝毫松懈!本侯不想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孙铭脸一沉。
偏将拱手道歉:“末将言语有失,请侯爷赎罪。若是能外调,末将感激不尽。”
太子殿下用人首看其才。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守在居庸关,无法看人看到他的才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反观会昌侯,因前次太子奉旨出京大惊小怪地点起狼烟,成为了京师里的笑话。要不是他投胎投的好,哪还能保留优待。
孙铭当场写了折子,盖上大印,让偏将找人送往军机处。
偏将兴高采烈地离去。
孙铭对着偏将离去的身影白了一眼:“守将只需小心谨慎,便不会有大错。太子岂是好相处的主,犯了错的不论是谁都会处罚。”
如果太子和陛下一样宽厚仁慈,他一定会想法子找份肥差。可太子连亲姑姑都敢下手,他这隔了一代的‘表哥’算什么。别看陛下为了太子的名誉,恢复了三位长公主的封号。可三位驸马的官职不但没有恢复,入了羽林卫的长公主之子,因小事被赶出羽林卫,如今正在家无所事事。
他这居庸关守将的官职虽然不高,可重要啊!在京师的大门口待着,简在帝心。他两位庶弟和他一样,都是无才之人,在羽林卫当皇家的活摆设。
“将军,锦衣卫千户孙孙大人求见。”士兵在门口通报。
孙铭愣了愣:“你说谁?”
“大兄常年在居庸关,竟然连弟弟也不认识了?”孙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孙铭面前。
会昌侯分家时为了田产争夺不休,兄弟三人关系闹得十分僵。孙铭不愿意回京,也有躲避两位不省心弟弟的原因。锦衣卫被太子从上到下整治了一次,非能者不为。这个和他一样能力平平的弟弟,怎么成了锦衣卫了?
孙铭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这里是居庸关,要叙旧回家去。你来此地何干?有公务?”
孙最看不得孙铭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和他一样,是同一个娘生的,都是妾身子。只不过孙铭早生了两年,是爹的长子,被夫人记载名下成了嫡子而已。真以为自己身上流有皇家血脉啊!
“我和表哥在辽东立功,此番和舅舅上京参加武试。只要舅舅通过武试,有机会能从辽东调入军机处。路过此处,特意来和大兄打招呼。舅舅就在下头,大兄随我一同下去见一见。”孙得意地笑。
孙铭自知是记名嫡子,凡事谨慎,让人觉得他胆小怕事。生母娘家人急功近利、善于攀附权贵。不然身为都指挥使的外公,也不会把生母送入侯府当妾。
孙铭冷哼一声:“本侯爷娘舅姓王。侯府重规矩,妾的娘家人不能当做亲戚,二弟难道忘了?”
“好你个孙铭!既然这样,从今以后你有种别找舅舅帮忙。你以为居庸关守将算老几?侯爵又算什么?手里没实权,什么都不算。等舅舅入了军机处,一定要把你这个孬种赶回家!抱着你的爵位俸禄过一辈子吧!”孙气呼呼地离开。
孙把孙铭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舅舅张斌。张斌世袭辽东都指挥使,在定西侯麾下。定西侯成了军机处大臣,他打算走走路子调入军机处。本想找大侄子会昌侯,走走皇亲的路子。没想到大侄子如此不给面子。
张斌脸色阴得可怕。
儿子张天祥对胆小的会昌侯嗤之以鼻:“爹,会昌侯不认我们张家人是亲戚,那就当陌路人。会昌侯能顶什么用!瞧瞧惠安伯,同样是皇亲、爵位还比他低,成了军机处大臣。他还在看大门呢!”
张天祥刚立下劳功,升为正四品的辽东都指挥佥事。就算通不过武试无法承袭都指挥使,他也知足了。如果他爹入了军机处,前途会更加无量。压根瞧不起只会看大门的会昌侯。
“我们走!”张斌上马进京。
孙走之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同样都是庶子,他凭什么不能承爵?他可比孙铭有能力多了。等舅舅入了军机处,动动手脚,到时会昌侯的爵位就是他的。
孙铭心中不安,在办公房内来回踱步。
舅舅张斌曾因为放商队出关被撸去官职。还是他打了招呼、花银子把官位赎回来的。表弟张天祥一包草,怎么可能建功?
太子眼里可容不了沙子。不行,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孙铭提笔,给名分上的王表哥写信,让其帮忙在兵部打听一二。自从陛下废除公主婆家直系不得当官的宗律,王家表哥去年考取进士,正在兵部行走。
这次孙铭的小心谨慎可是救了他一回。
刚出独石口,准备入草原的朱寿被人堵住去路。
“前方跪地者何人?”江彬带着卫士前往查看。
朱寿的大队人马面前跪着一群人。有身着卫所兵服的兵卒,也有草原上的牧民。人人脸上愤恨不已,眼中带着凶光,想要吃人一般。
江彬在背后打手势,示意后方提高警觉。
他把手放在腰间的百炼钢刀上,面上轻松地问,“你们有何事要找太子?”
“我父为辽东前屯卫指挥杨茂,被无辜下狱。只因为发现指挥使张斌父子杀了手无寸铁的泰宁卫族人,并冒功领赏。请太子殿下为小子做主。”领头的兵卒高声大喊。
泰宁卫族人的老弱妇孺纷纷用蒙古语向朱寿哭诉。
朱寿倒吸一口冷气。朵颜三卫在前方帮大明开疆扩土,大明在背后杀了他们的族人?!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破坏民族团结!
“大爷大妈,大姑小姨们请起。此事倘若属实,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朱寿跳下马,快步走上前扶起泰宁卫的族人,用娴熟的蒙古语安抚。
见到朱寿,泰宁卫的人好像见到了亲人。抱着他一顿好哭。要不是太子对他们一直很好,他们一定会送信召回前方族人,把这件事闹大。
第404章 挑一副呗
杀良冒功是武官们惯用的伎俩。
弘治十二年‘朵颜三卫反叛’,也是由于辽东都司的官员想要升官造成。彼时需要边将守关防备鞑靼,便宜老爹偏心边将,对犯事的官员重拿轻放。朵颜三卫看在朱寿送上的厚礼份上,对此事避过不提。
四年后,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朱寿心里窝火。在全世界变革风潮的节骨眼上,大明应该趁着当世第一的国力出去多捞一点。可国内到处是扯后腿的人!
“去前屯卫!”朱寿阴沉着脸下令。
礼部尚书石瑶快步上前阻止:“殿下此行为迎接龙骨回京。半途中转他处极为不妥。”
“本宫说妥当就妥当。”朱寿不听。
石瑶左顾右看,除了他队伍中无人敢在太子盛怒的时候谏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殿下,三人成虎啊!还是早日把龙骨迎回京的好。”
朱寿闭眼沉思。他用龙骨当吉兆,自有人用龙骨挑拨生事。龙骨的传言引出了各路鬼魅魍魉。人心最是难测,强权无法左右人心。
江彬踢了踢跪着求援的杨家子。满脸不忿的杨家子疑惑地抬头。江彬瞪他一眼小声说:“别让殿下为难。”
杨家子咬了咬牙,俯身道,“小的不敢耽误殿下大事,只愿殿下派人彻查此事。”张家和皇亲会昌侯有姻亲关系,又时常拍定西侯马屁,没有强有力的人撑腰翻案,他爹一定难逃一死。
“本宫的右手砍了本宫的左手,对本宫来说这才是大事。”朱寿睁开眼,他很快有了决断。“石尚书,您带人迎龙骨。本宫去前屯卫。我们分头行事。”
石瑶脸色发苦:“微臣位卑,岂敢代殿下迎龙骨。”将来有政敌,拿迎龙骨说事,他跳黄河也没用。
“石尚书想多了。龙卫发现的是一大片龙场。都是骨头,谁知道龙卫挖了是真龙遗骸,还是拉车的龙小弟尸骨。若本宫前去迎错了,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石尚书到了玉龙栈,一定要挑一副最威武的迎回来。”朱寿玩笑道。
石瑶听得风中凌乱。
朱寿把石瑶塞进了太子座驾,招呼江彬走人。
“臣乃李公学生,殿下可给臣一句准话,真的有龙骨吗?”石瑶扯出朱寿衣袖,压低声音小声问。太子行事让人难以捉摸,龙骨是真是假无从断定。很多人倾向于假的,认为是太子想要出兵草原找的借口。
朱寿翻翻白眼,拍了拍石瑶的肩,“石尚书到了那便知真假。记住,龙骨所在便是华夏土地,附近的人都是华夏子民。一定要把这事闹大,闹的越大越好。”
石瑶傻眼了。这回太子要土地不算,还想要人啊。
玉龙栈靠近捕鱼儿海,朱寿只从府军前卫挑选了五十名精兵,其余人留下保护石瑶北上。朱寿怕泰宁卫的事影响前方军心,让谷大用跟着石瑶一起走。谷大用与把台、琪琪格关系不错,关键时刻好说话。
“小子叩谢殿下。”杨家子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不停地磕头谢恩。
朱寿把人扶起:“起来说话。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告诉本宫。”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届军机处成立,电令各地卫所五品官以上入京参加武试考核。
朱寿这四年在交通上的投入卓有成效。接到命令不出十日,大半的地方卫所武官到了京师。
张斌几人到达京师城门,不见会昌侯府的人,只有孙府上的下人来迎接。
张斌重重哼了一声。
“大哥把王家当外家,看不起我等。舅舅若不嫌弃外甥家地方小,请到府上歇息。”孙不忘给会昌侯上眼药。
张斌一挥马鞭:“不了,你先让人打听定西侯是否在府上。”
孙吩咐下人办事。
门千总客气地朝他们拱手:“请诸位耐心排队,等候检查。”
进出城门都需要盘查,城门兵仔仔细细检查入京武官携带的东西,并给没有身份证的人员当场核发证件。
孙领着张家父子排队等候检查、办证。等候期间介绍了京中不少需要注意的事项。
“棋盘街正对大明门,左右是五府六部的官衙。千万不可在棋盘闹事,随便得罪一个不起眼的,说不定就是位实权官员。还有正阳门大街,虽然离着皇宫远,但陛下兴致高的时候会上清宁宫顶楼远眺……”孙深怕舅舅和表弟闹出祸事。京师可不是辽东,不容他们嚣张。
这话还没说完,张天祥一鞭子抽在正在开箱检查的城门兵身上。“仔细着点,这是百年老参,弄断了一根须要你的狗命。”
张天祥出手太快,孙来不及阻止。见鞭子结结实实打在城门兵身上,孙懊恼地‘诶呦’一声。
“你打算要谁的狗命!”笑容满脸的门千总瞬间变脸。门千总位卑,得罪不起卫所的高级武官,但锦衣卫不怕。
分布在每个城门的锦衣卫一窝蜂围上来。他们不由纷说打趴下了张天祥,五花大绑地把人押走。无论张斌、孙搬出谁来,他们全都视而不见。
“爹救我!”张天祥疼的大叫。
见儿子被人打得鼻青眼肿,张斌抽出随身佩剑想要帮忙。
孙赶紧拦住:“我的舅啊,京师不能随便动刀动枪。”
表弟张扬跋扈惯了,到了京师都不知道收敛。太子可不是宽厚好说话的陛下,太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京中权贵子弟无人敢放肆。
张斌气得全身发抖:“想办法把你表弟救出来,不用省银子。”
儿子不过是打了小小的兵卒,这算什么大事!京师的人不过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刮油水。可打儿子算什么事!
“外甥马上去办。”孙愁眉苦脸。
门千总在旁冷笑:“托人情没用。依照《京师治安条例》无故在城门口闹事仗打三十大板。打完了板子就会放人。”
受伤的城门兵被人扶走上药。此事虽小,却会记录在相关人等的档案中。进京武试的武官档案上添了这笔,还怎么升官发财!
暗中观察进京武将的惠安伯问身边人:“闹事者何人?瞧装束是四品官,相貌如此年轻,怕里面有猫腻吧。太子殿下最讨厌才能不匹配官职的人,千万别让太子抓到把柄,我们军机处再也丢不起脸。”
此次武试与众不同。武官在进京的刹那就开始考核。刚才动手伤人的那位已经不合格。在京师蛮横无理,地方上可想而知是何种模样。
侍卫离去查问,一炷香后回来禀报。“伯爷,打人者是辽东都指挥佥事张天祥。此人已被定西侯从北镇抚司带走。”
惠安伯张伟瞪大眼睛:“定西侯为人稳重,岂会为了曾经的下属公然无视律法?”
“听说此人杀了泰宁卫的人,冒充进犯的瓦剌人。此事被太子获知,太子打电话把定西侯骂了一顿。”
惠安伯皱了皱眉:“辽东怎么会有瓦剌人?”
辽东防守严密。别说瓦剌,连鞑靼人都极少在边界晃悠。东北有瓦剌人身影的,只有镇守奴儿干都司的瓦剌王子部下。
事情恐怕不简单。
第405章 讽刺
世上的事只要和利益相关,便都变得复杂了。
朱寿开发了东北黑土地,开垦的粮食连续三年供给遭灾的辽东。保证了辽东都司、朵颜三卫数十万人的粮食供应。东北从被中原瞧不起的不毛之地,成了大明的粮仓之一。
奴儿干都司从东北最北面迁移到了金上京,朱寿做主改名哈尔滨。
为了运送粮食,西厂修通了哈尔滨、隆安府、辽东都司、梁房口四地的道路。隆安府是后世的长春;辽东都司在后世的沈阳附近;梁房口位于大辽河入海口,是后世著名的营口港所在地。内陆城市通了海,犹如猛龙入江。
大明商贸发达。朱寿在提高商税的同时,也在大力扶持小商家。皇家商行秉承曾经内行厂的习惯,喜欢在大明各地落地生根。即便朱寿没花心思建设哈尔滨,哈尔滨的商贸像野草一样疯狂增长。
东北不但成了粮仓,还有成为第二座大宁城的趋势。令无数人口水直流。可因为太子殿下的强势,辽东的人只能干看着身边的大肥肉流口水,却不敢下口。
令他们心中不忿的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开发东北的好处被瓦剌王子占了。
别看大明卫所的武官在文官面前俯首帖耳,自身也是劣迹斑斑。霸占军屯、把军户当奴隶、吃空饷、杀良冒功……尤其是九边,朝廷需要他们对抗鞑靼,对他们犯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朝廷养出匪气的九边武官,胆要多肥就有多肥。
朱寿用游商部落、提供十足的军粮军饷、挑动边民和鞑靼的仇视情绪等多种手段齐上,才成功在九边完成了军改。
也是因为军改危害了世袭武官的利益,他遭遇了千人组团入京暗杀。论胆量,足以秒杀江南那帮只敢暗中使绊子的文人。
所以,当朱寿莅临前屯卫详细调查‘张天祥杀良冒功’一案,听到辽东卫所的武官指责瓦剌王子通敌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就算忠顺王通敌又怎么了?和张天祥杀泰宁卫有关系?一码事归一码事!”朱寿大光其火,“前屯卫百户以上,每人五十大板。着军机处提刑部彻查辽东卫所。所有知情不报、相互包庇者降级重罚!”
前屯卫在山海卫附近,前屯卫发现瓦剌人,山海卫不可能不知道。但除了脑子一根筋的杨茂,没有人上报此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瓦剌王子隐匿了前来找他的瓦剌使者们。张天祥没能堵截住瓦剌人,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附近的泰宁卫身上。朵颜三卫的青壮全都去了草原捞军功,家中徒留老弱妇孺。张天祥很容易杀了人冒充瓦剌人,往军机处报了军功。
“前屯卫把‘瓦剌’人的首级送上京,你们是瞎子,看不出使者的年纪太大了点吗?所有经办人彻查,革职!”朱寿打给军机处的电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朝廷不少人对便宜老爹派瓦剌王子镇守奴儿干司有意见。经过多次的扯后腿,朱寿摸清了官员们的思考方式。只要他们一撅屁股,就知道他们拉什么屎。
接电话的马文升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脾气。暴脾气的他只有遇到太子才会心平气和。这是服下无数瓶保心丸的后遗症。
马文升平静地问:“殿下不准备查忠顺王通敌之罪吗?”
“通什么敌。忠顺王留着一大半瓦剌人的血,老家有人来找就是通敌?辽东和瓦剌隔着十万八千里,瓦剌人连吐鲁番都攻不破,马大人还担心他们打辽东?至于鞑靼人,本宫倒是希望他们从龟壳里探头。可惜达延汗死了,满都海也老了。”
虽然宗人府没把瓦剌王子记录皇家玉牒,可便宜老爹默认了瓦剌王子是英宗的私生子,朱寿还是会维护瓦剌王子的面子。更何况东北的发展势头势不可挡,他也找不出适合的人镇守。
就算道路畅通,在没有高铁、飞机、汽车的情况下,从京师到哈尔滨也得半个月。梁房口每年入冬有四个月的结冰期。终究不方便。
朱寿突然之间有点想念系统了。如果系统在……
马文升差点给‘探亲’一说跪了。他翻翻白眼:“经辽东都司提刑部核查,张天祥杀良冒功罪名成立。已经问斩了。”
“……”朱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破口大骂,“父皇万寿节在即,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下令杀人的?本宫要治对方不敬之罪!”
此事关系重大,京师没派人调查没有收集证据直接杀了人,这就是灭口!
“陛下下的圣旨。”马文升淡淡地回道。
朱寿哑然。
马文升提醒:“殿下,您该动身去玉龙栈了。”
“杨茂呢?”朱寿问。
马文升回道:“杨茂勇于揭露张天祥,勇气可嘉。但以下犯上、越级弹劾造成的影响不好,功过相抵。革去辽东前屯卫指挥之职,由其子杨钦接任。”
“也是父皇的意思?”朱寿冷了脸。
马文升轻轻“嗯”了一声。
朱寿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事情刚揭幕,演员还没全部就位。好戏即将上演。
他冷笑不已:“本宫倒想看看,谁有胆敢伸爪子从本宫碗里抢肉。”
马文升忽略了朱寿的这句话。
“殿下,据张天祥招供,忠顺王藏匿瓦剌使者的消息,是女真人的上报的。”提督军机处的蜀王在一旁出声。
马文升瞟了眼蜀王、坐着喝茶好像不管事的晋王,眼神闪了闪。
朱寿轻轻一笑:“谢蜀王兄提醒。本宫已经知道了。”
女真人虽少,里头的硬骨头比文官多。真够讽刺的。
“我的儿啊!”张斌抱着儿子尸首分离的尸体大哭。
进京没几天,他入军机处的梦还没醒,儿子就没了。最讽刺的事,判决儿子死刑的罪名,竟然只是在城门口打了兵卒一鞭子。
张斌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的尸体大吼:“我不服!”
孙缩了缩头,想要离开失心疯的舅舅。
“孙,你表弟到底为什么死的你很清楚。”张斌发红的双眼像食人的野兽,“你别想置身事外。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