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雄心(下)
更新时间:22-9-
在听到第十四声惨叫后,所有在暗中跟踪监视云蝶仙和慕山的探子都消失不见。
在雪怜城神出鬼没的“风影雪杀”之下,纵然是同等级的造化神通境高手亦防不胜防,更何况那些探子原本多为某个势力的马前卒,完全不堪一击。
在确定第十五声惨叫不会再响起后,云蝶仙的好奇心却越来越不可抑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咱家去什么地方?”
慕山叫停牛车,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答非所问道:“你的胆子够不够大?”
云蝶仙怔了怔,说道:“那要看遇到的是什么了。”
慕山笑了笑道:“你常驻玉轮城,应该听说过百里荒芜堡么?”
“百里荒芜堡?”云蝶仙妩媚的眸子转了转,带着点儿小小的吃惊道:“你说的莫非是三百多年前被幽冥皇帝萧逆一战踏平敉为废墟的奈何堡——难道这些天小慕一直都藏在那儿。”
慕山不置可否道:“你敢不敢跟我去?”
云蝶仙恢复了正常,笑吟吟道:“有慕大哥保护,咱家还有啥可怕?”
慕山看着云蝶仙吹弹可破的俏脸,摇摇头道:“免了,我只对美女有兴趣。”
两人弃车徒步,边走边聊须臾工夫便行出十余里,前方响起隆隆风声有若雷鸣震耳欲聋,大片大片的雾气被那不知从何处刮来的汹涌罡风裹挟凝炼成炽烈狂暴的冥火巨雷,如同冰雹一般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在这密如蝗雨的巨雷之间,一条条暗红色的乱离流光若隐若现,若是一不小心被它扫中,顷刻间就会卷入时光乱流中,轻则转瞬衰老,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面对这等可怖的景象,不要说普通的真阶高手,就是圣阶人物亦要为之心惊胆颤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因如此,三百多年来百里荒芜堡被各大势力列为禁地,若非慕山突然提起,云蝶仙差点都忘了血域山中还有这样的一处存在。
但在慕山面前,这些教人谈虎色变敬而远之的冥火巨雷和时光乱流却似和风细雨全不萦怀,根本无法迫近到身周五丈之内。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前方的罡风吹刮得愈加猛烈,浓雾像轻纱一般吹散,徐徐显露出一座宏伟沧桑的古堡废墟。
云蝶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涉足传说中的百里荒芜堡,不觉稍稍放满身速,跟随在慕山身后貌似漫不经心地打量起来。
这座古堡占地超过千亩,尽管时隔数百年但大战后的遗迹依旧随处可见。原本巍峨高耸的城墙和拱卫四周的秘魔塔几乎被全部轰平,只留下一堵十余丈高的残垣断壁在狂风中沉默屹立,仿佛还在叙说昔日的辉煌。
在古堡东北角上,还有几间侥幸躲过大劫的房屋,但在岁月与风霜的磨砺之中,也已显得残破不堪。
慕山驾轻就熟,直奔那几栋硕果仅存的屋子而去。云蝶仙亦步亦趋追问道:“你知不知道小慕为何突然想起来要见我?”
“或许他一个人在这儿待得太无聊,想找个伴儿?”慕山回头瞅了云蝶仙一眼,轻笑道:“不过若换作我,肯定会找美女来——小仙,听说你有两个姐姐长得很不错?下次有机会别忘了介绍给我。”
如果是另一个人这么说,云蝶仙下一刻就会拧下他的脑袋来。不过在亲眼目睹了慕山深不可测的修为后,他只是盈盈一笑道:“她们的胃口可比咱家大得多,小心连你的骨头都会吃下去。”
忽听有人冷冰冰回应道:“那就再妙不过,省得这自命不凡的家伙整日在我跟前喋喋不休胡说八道。”
话音落处,雪怜城美若天仙的身影像一缕夜风般缓缓浮现出来。
慕山深受打击,惨叫道:“不会,闹了半天我在你心目里敢情就是这种惨不忍睹的衰人形象?”
雪怜城琼碧里发出低低冷哼,转身向那几栋房屋漫步而去,却悄悄将唇角不自禁展露出的一抹笑意隐藏了起来。
她身为风后传承者,接收了风后生前所有的记忆与魔识,自然而然也晓得了慕山的过往,更知道这家伙当年也是风吟蝉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也正是缘于这样一个原因,才会无怨无悔为风后守墓三百年,等待冥皇萧逆的归来。
只是如今雪怜城的心中,只有恨没有爱。假如说还有爱,那会是对于楚天的一种感恩之情。即使于风后而言,她内心深处真正挚爱的,也是萧逆而非慕山。
然而奇怪的是,甚或雪怜城自己都没有发觉,事实上她越来越喜欢和慕山抬杠。每次贬损完对方,看着他夸张的苦脸,便总会忍不住想笑,却从未意识到那欢笑的感觉已离开自己有多少年。
她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楚天已从其中的一栋房屋里走了出来,站定在目前望着正朝自己走来的云蝶仙招呼道:“云兄,别来无恙否?”
云蝶仙柳眉轻挑,轻嗔薄怒道:“你说呢?”
楚天微微一笑,视线从云蝶仙的脸上慢慢移开,投向他身后的无尽黑暗中,朗声道:“几位既然来了,又何吝于现身一见?”
云蝶仙心中一愣,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躲过雪怜城和慕山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跟踪自己潜入进了百里荒芜堡。
但转念一想,慕山、雪怜城的修为只怕还在楚天之上,假如后者能够察觉到附近有人,那两人又岂会不晓?十有**是佯装不知而已。
他悄然瞥过慕山和雪怜城,见两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愈发确定自己所猜无差。
就听有人哈哈笑道:“慕兄,原来你是在这儿躲清闲,却找得我们好苦!”
在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声里,黄泉沼云家第三代嫡系子孙中的翘楚人物——云殇公子笑容可掬现出身形。
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名身材威猛高大的金袍男子,相貌堂堂龙行虎步,有若王者莅临气势逼人。
看到此人,云蝶仙深藏在云水袖里的纤手无声无息地捏攥成拳,然后又缓缓地松开,咯咯一笑道:“好你个小慕,却将咱家当成了鱼饵,把父王也钓上了钩。”
这时云无量身边人影一闪,碧断如鬼魅般出现,沉声说道:“王爷,我已将百里荒芜堡里里外外搜查清楚,他们只有三个人。”
云无量微微颔首,目视楚天道:“三个人,就敢引我上钩,好胆识!”
他的声音不高,但如金似铁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
楚天闻言问道:“云兄,你怎么说?”
云蝶仙柳腰轻摆退到十丈开外,娇笑道:“咱家多少有点儿自知之明,莫如就为大伙儿做个仲裁。”
云无量低低一哼没有说话,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扫过云蝶仙一眼。但谁都不会忘记,他曾经亲手杀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外带他们的妻妾和丈夫儿女。没人能够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是否已对云蝶仙动了杀机?反正,云天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这点人尽皆知。
楚天悠然笑道:“刚好三对三,就请王爷赐教!”
不料云殇摇摇头道:“慕兄稍等片刻,我这儿还有一位朋友想要见你。”
话音落下,黑暗深处有人长声吟道:“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华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一名身形欣长的青衣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神态癫狂,如醉如痴吟诵着古词远远走来。他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又是大笑道:“好词啊好词,当浮一大白!”举起手中握着的酒葫芦,咕嘟咕嘟仰头豪饮。
“秘籍罗!”雪怜城目光一凝,朱唇轻吐。
云殇笑容可掬,朝向楚天道:“慕兄,不好意思了。事关重大,小弟擅做主张请来秘大师亲自出马。”
楚天声色不动,说道:“云殇兄果真是有备而来,吃定了我。”
“岂敢,岂敢?”云殇连连摇头道:“小弟不过是想向慕兄证实一个传闻罢了。”
说到这里,他语音稍顿又是呵呵一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故而欲请慕兄移步天王府小住几日。”
楚天沉静道:“天王府我早晚会去,但不是今天,恐怕要令云殇公子失望了。”
云无量语气肃杀,说道:“可惜这件事由不得你。”
“真是啰嗦,有种就放马过来!”慕山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朝云无量和云殇比了比,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一块儿上,勉勉强强也能凑合着陪我玩两下。”
云无量怒极而笑道:“好得很,我已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说话,但愿你的拳头和嘴巴一样硬!”
楚天看着早已躲得远远的云蝶仙,问道:“云兄,你想不想做玄明恭华天之主?”
云蝶仙的丹凤眼遽然收紧,凝成两道细线,嬉笑道:“小慕,这个玩笑开得可有点儿大,我家老爷子可就在这儿。”
“杀了他不就行了?”楚天轻描淡写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你觉得如何?”
云蝶仙脸上的笑容逐渐隐没,他知道是时候赌一把了。为了这个时刻,他已经耐心等待了那么多年,但慕成雪和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值得自己押下包括性命在内的所有赌注么?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掠过自己的母亲在无数头发情的莽牛身下惨遭蹂躏痛苦挣扎的画面……
一霎那,他的眼睛重新睁开,爆绽出前所未有的神芒,寒声说道:“干!”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对战(上)
更新时间:22-9-4
“小畜生!”云无量面露怒色,终于忍不住率先出手。
他一步跨出,数十丈的空间仿佛在霎那中不可思议地收缩了百倍、千倍,五根闪烁着紫金色光辉的手指直插云蝶仙的面门。
没有眼花缭乱的虚招,也没有千变万化的花巧,云无量的左爪便如同一张撑开的天罗地网,封闭了云蝶仙所有的退路,而从指尖迸射出的强烈杀气,更有若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锁链,将他的身躯牢牢捆缚无法躲逃。
出乎意料之外,云蝶仙面容如霜,双眸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厉,嘿然道:“老东西,这一天你等了很久?”
自母亲离开后,云蝶仙就晓得他已成为了云无量的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为了保护自己免遭云无量的猜忌与屠戮,他用尽了种种非常手段,却明白生死依旧只在父亲的一念之间。
今天,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究被捅破,父子之间也就迎来了兵戎相见的摊牌时候。
云蝶仙看出云无量的这一招实则融合了“咫尺天涯步”和“一网成擒爪”两大幽魔界绝学。先是扭曲空间将自己的位置彻底锁死,而后一爪插下如捕网中之鱼,摆明了是要将他杀死绝除后患,同时也能够震慑楚天等人。
“铿!”云蝶仙的掌心陡然升腾起一道紫芒,在手中凝铸成为长约四尺的魔刀,犀利的刀锋像切割瓷器一样破开被禁锢的空间,悍然无畏地劈中云无量的左爪。
“孽畜!”云无量一眼就认出云蝶仙施展的正是专门用以破除“一网成擒爪”的黄泉沼云家不传秘技“碎空斩”,而且一刀之下崭露出来的实力赫然便是天阶窥涅化槃之境,显然对自己早有防备,一直在未雨绸缪韬光养晦。
不过,想凭这点伎俩就想从一网成擒爪下脱逃,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云无量冷冷一笑,五指拿捏“喀喇喇”一串脆响,将魔刀生生抓爆。
云蝶仙脸上紫气一闪,嘤咛晃身,反手又是一记碎空斩直劈云无量眉心。
“砰!”云无量面带不屑,左手化爪为拳迎了上去,将劈来的魔刀轰成两段。
他的拳势更盛,如雷霆贯空毫不停滞,朝向云蝶仙的胸口轰落。
千钧一发之际,侧旁空间如水波纹般猛发出剧烈晃颤,伸出来一只姜黄枯干的手,五指迸立如刀切向云无量的“千古大恨拳”。
“是你?!”云无量望见出手之人,愕然叫道。
“啪!”拳掌交击,爆绽开一团团姹紫嫣红的绚烂光华,顿时将“咫尺天涯步”锁牢的空间炸得支离破碎。
云蝶仙只感到一阵光彩刺目,无边的罡锋呼啸奔腾如潮过顶又瞬息退去,自己的身形匪夷所思地又退到距离云无量数十丈开外的地方。
只是,在他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碧先生?”云蝶仙怔住了,无论他的想象力有多充分,却做梦也猜不到碧断居然会从云无量的千古大恨拳下救下了自己。
“蝶仙公子,你该记得?老夫说过——需要的时候,我的手会随时伸向公子。”
碧断的右手已被云无量的铁拳轰得皮开肉绽,但在“哧哧”蒸腾的红烟缭乱中,受伤的经脉与筋骨飞快地愈合,很快肌肉与皮肤也重新生出恢复如常。
云蝶仙盯视碧断,轻轻吁了口气道:“虽然你有点老,但此时此刻我还是很想握着你的手好好抚弄一番。”
碧断嘿嘿一笑,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体内冒出一股股殷红雾光,登时体貌容颜大改,化作了一位古隽老者,举手投足间睥睨天下豪情万丈,与方才的猥琐模样判若云泥,竟然是六百年前羽化飞升进入了幽魔界的剑魔寒料峭!
“前辈?!”楚天见状亦不由得大吃一惊。
虽说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幽魔界迟早会遇见寒料峭,但也料到他居然会改换容貌以碧断的身份投入天王府里,成为云无量身边的首席幕僚!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寒料峭一语双关,不过除了楚天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其实别有所指。
另一边,云无量却已顾不得讶异于寒料峭的身份转变。他所面临的,是慕山惊涛骇浪般的凶猛攻势。
那面寒料峭刚刚救下云蝶仙,慕山的攻招便旋踵而至。
只见幽空仿似被一双巨手撕裂,无数蓝色的闪电卷裹着隆隆的霹雳声从天而降,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忽而势若奔雷迅猛无铸,忽而慢条斯理凝重如铅,千姿百态无一雷同,宛若万箭齐发直劈云无量。
“咦?”云无量的浓眉不经意地往上耸了下,认出慕山施展的是轮回山慕家绝学“千山暮雪”。
莫非,作为神罚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家居然背弃天界暗中倒向了慕成雪?果真如此,委实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嘭嘭嘭!”云无量凝神出拳,仅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轰出了惊人的一百余道拳锋。
每一道千古大恨拳的拳锋都凝聚成团,似一颗颗流星划破天宇,像长了眼睛一样轰击在了蓝色的电芒上,爆散出滚滚光澜,如缤纷落英充斥虚空。
但是没多久云无量就发现,自己出拳的速度尽管已发挥到极致,可依旧跟不上“千山暮雪”的节奏。
一道又一道的电光如同长江大河,后浪催前浪步步紧逼,转眼的工夫就推进到身前十丈之内!
“咄!”云无量一声低喝,右手抬起凭空掣出一把紫金色的魔伞,砰地撑开。
这把魔伞长约丈许,完全打开时几乎覆盖了五丈方圆,伞面上暗光点点,布满复杂深邃的秘法符纹,犹如一圈圈涟漪在流动荡漾,不断向四周扩散,正是云无量的本命魔宝“遮天蔽日伞”。
蓝色电芒源源不绝劈斩在了伞面上,砰砰作响好似雨打芭蕉,激得流光四溅虚空晃颤,却也暂时抵挡住了慕山的攻势。
云殇暗暗皱眉,未曾料到慕山的修为竟会一强至此,连独尊玄明恭华天多年的云无量也奈何不得,甚至要落入下风。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担心,毕竟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位修为尚在云无量之上,号称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秘籍罗。
他冷笑着说道:“碧先生,好手段。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
寒料峭仰天长啸豪气毕露,应道:“不必废话,接招”
他易容改型隐姓埋名数十年,而今终于能够露出本色,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双脚步罡踏斗踩动乾坤,双拳一错空中幻动出铺天盖地的金红色拳影,一个个大若磐石滚滚奔腾,汇聚成一束浩荡岩流直扑云殇。
“给我开!”云殇身躯岿然不动,双手需握振臂舒展,面前涌起一层紫光。光芒蔓延之处,虚空犹如帷幕般向两旁开启,露出背后黑洞洞的离乱虚境。从那虚境之中,冒出腾腾黑气狂风,一时天昏地暗苍穹破碎。
“呜呜呜呜——”硕大无伦的拳影冲入黑气深处,迅速被离乱虚境吞噬得无影无踪,恰似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云殇轻蔑道:“雕虫小技而已,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卖弄?”
寒料峭不为所动,双拳猛地捣出沉声喝道:“破!”
“轰!”惊天动地的一串巨响,成千上百的拳影应声爆炸,立时罡风如注肆虐开来,无数金红色的光流从乱离秘境里迸射而出,剖开黑气显露狰狞,映得幽空一片斑斓辉煌。
“喀喇、喀喇喇——”乱离虚境像一个瓷器花瓶被炸得粉身碎骨,弥漫的黑气与暴戾的红光交织辉映,似海啸一般将所过之处涤荡得一干二净。
“哧——”又是一声尖锐的啸音响起,一支金煌煌的长矛跃动着澎湃烈焰穿越过崩灭的离乱虚境,锋芒直指云殇咽喉。
“灭仙之矛?”云殇稍一大意,没料到寒料峭能够破去自己的离乱秘境,顿时陷入被动。好在他也是云家年轻一代里的翘楚人物反应极快,当即抬起左手朝金矛上抓落。
“嗤嗤——”他的五根手指泛起紫色的光芒,如同锋利的金刚石切开燃烧的烈焰,精准地抓住枪杆。
不料寒料峭这一掷之力大得惊人,魔气磅礴直有开山断流之威。金色的枪杆在云殇的指间剧烈摩擦继续向前滑动,直抵咽喉。
云殇一声大吼,燃动魔元左手光华暴涨,将金矛转瞬间彻底吞没,在掌心里重新炼化成为一枚普普通通的幽金。
饶是如此,他的咽喉仍为强劲的矛锋所伤,缓缓泛出一抹金色血痕。
“老匹夫,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云殇的脸上煞气涌动,眼神却变得森寒如冰,翻腕亮出两只紫色月牙魔轮振臂挥出。
月牙魔轮在空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之声,比万鬼哭嚎还要刺耳恐怖,滚滚声浪就像惊涛骇浪般冲向寒料峭的灵台。
一道道被炼化的魔将元神从轮中喷薄而出,各显神通杀技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对战(下)
更新时间:22-9-4
“前辈,接剑!”楚天扬声叫道,意念动处业已光化的苍云元辰剑凝作一束精芒破空飞掠,刺透重重光岚风暴落入寒料峭的手中。
寒料峭一剑在手纵声长啸,元辰宝珠嘀鸣飞转竟从中召唤出百余条幽冥魔龙,如长虹经天气势浩荡,正迎上那些魔将元神。
他横剑出招,一式“睥睨四海”只见剑意不见剑招,豪情天放气象万千,“铿铿”激飞轰来的一双月牙魔轮。
寒料峭啸声愈发雄壮,宛若天雷滚滚碾压四野,一鼓作气转守为攻纵剑直迫云殇。
云殇面色难堪,招手摄回月牙双轮和寒料峭短兵相接酣战成一团,口中喝道:“秘大师,替我拿下慕成雪!”
秘籍罗眯缝着眼睛,对周遭的激战似乎视而不见,稳悠悠地安坐钓鱼台,两眼一瞪训斥道:“后生,莫非你连个‘请’‘字都不会说么?’”
云殇哭笑不得,却知道秘籍罗天生就是一个怪胎,为人不仅恃才傲物喜怒无常,而且甚为孤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这次能够请动他出马助阵,全是仰仗了云家老祖宗的面子,否则就凭自己和云无量怕是八抬大轿也抬不来。
可现在都火燎眉毛了,这位老兄居然还拿腔拿调纠缠不清,着实教人火冒三丈。
别看云殇平日里长袖善舞笑容可掬,但身为云家子弟骨子里也是性高气傲。无奈情势比人强,这时候也只能忍气吞声道:“大师,请——”
就这么一个“请”字,说得如此咬牙切齿而又这般无可奈何,恐怕也是独此一份。
秘籍罗这才觉得稍稍满意了些,点点头道:“也罢,我就帮你一帮,算是还了云老头当年的那点情分。”
说着话他扭转过头望向楚天道:“小子,你若觉得老夫恃强凌弱殊为不公,尽可叫上他们两个一起出手。”
不用问,他指的自然是雪怜城和云蝶仙。虽然这两人都是天阶高手,可在秘籍罗的眼里仍不过是小菜一碟,就算加上楚天,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哪知楚天摇摇头道:“不必,就由我来向大师讨教几招,还请手下留情。”
他的语气平和沉静,不卑不亢,说出来自有一股豪情义气。
秘籍罗愣了愣,反倒对楚天生出了些许好感。他素来孤傲怪癖,最是看不起唯唯诺诺的软骨头,更不喜那种自命不凡的浮夸之徒。
虽然心里看着楚天顺眼了不少,但他脸上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表情,大咧咧点点头道:“也罢,待会儿老夫尽量不伤着你就是。”
楚天笑了笑道:“那就先谢过大师了。”
说起来他和秘籍罗之间多少还有点儿渊源。当年北夕雪游离幽魔界,就曾跟随秘籍罗学过一年的画艺,可谓亦师亦友。
楚天还记得爷爷在世时曾经说过一句古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倘若秘籍罗果真是阴险狡诈十恶不赦之辈,以北夕雪的为人绝不至于如此。
今日相见虽不过短短三两句话,却也能管中窥豹。看得出,秘籍罗只是脾气臭了点儿,人却不坏,至少和云殇、云无量不是一路人。
听楚天说得客气,秘籍罗大感受用,轻捋颌下乱糟糟的须髯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楚天不再说话,身周隐隐浮现出一蓬金光。不一刻,成百上千团拳头大小的殷红色光球在金光里倏然生成,如日行天围绕着楚天身躯缓缓旋转。
“造化神通!”云蝶仙的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惊讶之色,若非顾忌惊扰到楚天的心神,早已脱口叫了出来。
从上次和楚天分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到两个月,然而他的修为居然已经突破到了造化神通的境界,仿佛种种修炼参悟、生死大劫对这家伙而言全是浮云。即便是传承了幽冥皇帝萧逆的一缕魔识转世,但修为进境总不该这样变态?这让那些被誉为幽魔界不世出的天才们情何以堪?
秘籍罗亦是吃了一惊。按照云殇提供的情报,那个名叫慕成雪的小子至多也就是圣阶巅峰,自己挥挥手就能随便打发一大摞。
尽管方才他已然看出对方实力不俗,并非云殇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可也没想到居然已是参悟了造化神通之境。
不过纵然是造化神通,较之秘籍罗法相自然的修为依旧是相差了一大截,只是收拾起来稍稍费力一点罢了。
秘籍罗自恃身份,并不急于出手抢攻,大马金刀地飘立空中,双眼眯缝成一条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楚天,任由他运功蓄势。
楚天似乎一早就赌定了秘籍罗的脾性,心无旁骛全力凝功,身遭的金红两色光芒越来越亮,到后来交汇融通化作一团瑰丽壮观的神光,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突听“呜”的轰鸣,四周的幽空仿佛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千道殷红光球霍然迸流,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变幻莫测的轨迹,从各个角度齐齐轰向秘籍罗,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千疮百孔”。
秘籍罗的眼睛微微一睁,喃喃自语道:“嗯,这还有点儿意思。”
虽说“千疮百孔”的拳路在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只是双目淡淡一扫便尽皆了然于胸,可拳锋中蕴藏的气吞万里如虎的雄浑气势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劲决绝之意,却是让秘籍罗也禁不住暗自一赞。
假如是同等级的对手猝然遭遇上这式拳法,怕是很少有谁能够全身而退。
秘籍罗一边对楚天的拳法评头论足,一边抬手往嘴里灌了口酒,蓦地“噗”一声往外喷出,登时幻化成为一幅碧波万顷的壮丽画面。
层层叠叠的巨浪跌宕卷涌,以秘籍罗飘立之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澎湃而去。巨大的浪峰重逾万钧,砰然拍击在轰来的日照神拳上,一道道凶猛拳锋应声破碎,如烟如雾湮没在波涛里消逝得了无痕迹。
秘籍罗的意念再是一催,漫天大潮滔滔不绝,又汇聚成一条大河横亘长空,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楚天。
“怒海沉月图!”云蝶仙心里一沉,没想到秘籍罗居然如此“看得起”楚天,一出手便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
需知秘籍罗酷爱作画,偏又天赋极高,硬是独辟蹊径以画入道,在幽魔界中自成一家独树一帜。
他自创的各种功法秘术无不与画有关,譬如这式“怒海沉月”就是将早年的一幅画作融入秘法魔功之中,施展开来狂涛怒张碧海翻滚,任你是大罗金线也要灰飞烟灭含恨而终。
幸好他总算记得刚才的许诺,不愿轻易伤了楚天的性命,因此威势虽猛却无丝毫杀意,只想摧垮对方的守御,将这年轻人生擒活捉。如此雷霆一击手到擒来,方能显现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无上风范。
可惜楚天偏不如他所愿,临危不乱神情沉着,低声喝道:“灭!”
“唿——”周围金光遽然大亮,却是刚才那式“千疮百孔”仅仅用了三成力量,此刻才是养精蓄锐后的真正逆天一击。
就见那金光俨然凝铸成一十八轮艳阳,如群星璀璨倏地升腾,在空中不断膨胀炫动,结结实实轰击在汹涌的怒海大潮中。
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怒海沉月图中溅起万丈碧芒。金色的拳光接二连三砸落下来,像山一般压碎了席卷的怒潮,朝着秘籍罗平推过去。
“米粒之光!”秘籍罗蔑然低哼,随手掐定法诀向怒海沉月图一指。
霎那间碧波奔腾,怒海沉月图的威力比方才竟又爆增数倍,宛若一条沉睡中的恶龙被惊醒,狂暴地昂首摆尾翻云覆雨,和楚天释放出的日照拳罡不停地激撞绞杀。
就在这时候,猛听云无量爆出一声怒喝,嗓音中竟然隐隐含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惊惶之意,那柄以他本命元神炼制的魔宝遮天蔽日伞居然被慕山劈手夺过!不管云无量如何竭尽全力催动魔伞,一道道意念均都石沉大海无法撼动分毫。
情急之下,他又是一声断喝,双拳并出,左拳如日右拳似月,四周幽冥之气哧哧响鸣如同水一样的沸腾,在拳锋上形成两团巨大的涡流吞天噬地不可阻挡。
慕山好整以暇地举起遮天蔽日伞,瞥了两眼道:“不就是一把破伞么,还你就是!”
话音未落,他甩手丢出遮天蔽日伞,魔伞似一把旋转的巨轮朝涡流飞去。
云无量拳势正盛,并不上慕山的当,只是微一凝念欲将魔伞收起,以免干扰到自己的这式“日月无光”。
不料那魔伞全然不理睬主人的意念指令,反而“簌”地低响伞面合拢,化作一支紫金色的长矛没入涡流之中。
云无量见状勃然色变,但已来不及再做第二反应。耳听轰隆巨响,遮天蔽日伞炸了开来,像是一片片锋利无比的刀刃射穿涡流铺天盖地打向云无量。
“封!”云无量双目绽光,两拳回摆在胸前虚捏成印,身周虚空噼啪作响电流飞窜,居然在弹指之间像玄冰一般冻结,生生将射来的碎刃封住!
“哇——”本命魔宝被毁,气机感应之下云无量身躯摇晃面色惨白如金,往外喷出一口鲜血,功力大伤。
但是没等他稍稍松上一口气,面前厚重如山的冰盾猛地一颤,从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出一束银白色的神光,如锥如枪呜呜飞旋,刺向了他的胸膛!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上)
更新时间:22-9-4
“噗!”尽管云无量的左拳已经轰中,然而那束银白光锥还是刺入了他的胸口。
出人意料之外,光锥没有在云无量的胸膛上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未曾留下。它就似一滴水珠,轻而易举地破开对方的护体魔罡,渗入到了他的躯体里。
云无量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立时察觉到,那光锥在自己的体内犹如冰雪一般的迅速消融,化作千丝万缕的寒流蔓延开来,顿时全身的经脉骨骸乃至血肉内脏都像被揉碎摧垮,变成了一团团浓稠的液体在汩汩翻腾。
他大叫一声像断线的风筝栽落在地,似一滩稀泥再也爬不起来,身上还在冒着冉冉的紫气。这是散功的征兆,即使魔君仙尊也无法解救得了。
云无量的心底涌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强烈恐惧感。
他深知自己在权倾幽魔界的同时,也是仇家遍地。一旦失去修为,端的生不如死。
但现在,云无量却连杀死自己的力量也没有了。形象的说,此刻的他就是一团肉泥,只剩下思维和感官还能运作。
冰盾喀喇喀喇不断破碎,慕山吊儿郎当的身影渐渐从后方露了出来,却看也不看云无量,斜过眼光得意洋洋地冲着雪怜城吹了声口哨,炫弄道:“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自称是什么狗屁天王?想当年我家主公座下随便拉出个跟班的来,也能打得你不认东南西北。”
雪怜城玉脸紧绷只当没看见,双眸紧盯楚天和秘籍罗的激战。
她知道早在三百年前慕山的修为就已达到了造化神通的境界,如今的实力更是远在云无量之上,因此这场打斗根本就是毫无悬念。倒是楚天和秘籍罗打得风生水起扣人心弦,短短几个回合已是**跌宕一波三折。
不过显而易见秘籍罗并未尽全力,兼且不愿轻易伤到楚天,故而出手颇有分寸。但此人生性乖张,谁也保不定他何时恼怒起来突下狠手。所以雪怜城不敢有丝毫大意,随时准备出手襄助楚天。
没想到秘籍罗突然暴退二十丈脱离战团,眼睛睁得滚圆盯视慕山,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却是一言不发,但脸上的惊讶之情愈来愈明显。
慕山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自嘲道:“难不成玉树临风如我者对男人也有莫大的吸引力?”
“锥心刺骨,万念成灰——”秘籍罗呆呆看着慕山,嘴里喃喃念叨。
云蝶仙愣了下,心道莫非这两人之间果真有奸情?
慕山也是一怔,问道:“你怎么晓得我方才施展的那式秘法的招名?”
秘籍罗两眼放光,便如同看到了什么鲜嫩可口的美食,叫道:“七爷,你是七爷?”
慕山还没来得及开口,秘籍罗就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张开双臂把他抱住,兴奋异常道:“七爷,原来你没死!我是小骡子,您还记得么?”
慕山诧异道:“你就是当年跟着我的那个小僮?”
秘籍罗连连点头,道:“那年您带着我去投奔萧逆,半路上失散后我怕慕大爷责罚不敢回家,便四处找您。后来听到传闻说萧逆被天界封印,您也在乱军中战死……”
慕山怒道:“哪个王八蛋乱嚼舌头敢咒我死?”
他和秘籍罗失散的时候,后者还是个小僮,而今三百余年过去,彼此形容大改,更未料到会有重逢之日,险些就上演了主仆大战。
如此一来,秘籍罗自然不能再和楚天动手。别看他为人狷狂,可在慕山面前却全无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派头,俨然还是从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僮。
这边主仆重逢喜出望外,那旁的云殇却吓得魂飞魄散。
云无量一倒,本就只剩下秘籍罗还有点指望。可谁曾想这家伙居然会是慕山昔日的僮,还能有比这更要命的事么?
如果说有,那便是云殇隐隐约约猜到了慕山的真实身份——轮回山慕老祖的嫡亲七弟,论起辈份来自己还得叫他一声“七爷爷”!
几乎想也不想云殇挥动月牙魔轮往外一推,迫使寒料峭回剑自保,乘隙施动魔功身形放光变作一道电芒就往百里荒芜堡外遁去,动作之快连慕山亦不及阻截。
突然,幽空变成了一片血红色,所有的声音都不可思议地消失,只有一阵隆隆的轰鸣宛如雷霆海啸鼓荡着人们的耳膜。
一轮红月从楚天的手中升起,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瑰奇神光。光芒波及之处,众人明显感觉到周围虚空的光阴仿佛在胶着在凝滞,变得异常的缓慢。
于是可以清晰看到,云殇所化的那道电芒速度骤降十倍,好像任谁都只需几个跨步就能追上他。
但没有人出手,云蝶仙也好秘籍罗也罢,乃至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云无量,全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心旌摇曳难以自抑。至于慕山和雪怜城等人,虽然早已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眼睛里也情不自禁地焕发出惊喜的光彩。
天命之盘,远隔三百年后终于重现在幽魔界的天空之上!
这不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天命盘本体,而它的威力又何止于是前者的十倍百倍!
尽管限于楚天的修为还无法完全驾驭,从而发挥出天命盘所有的威力,但要对付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云殇,眼下的这点力量业已绰绰有余。
“不好!”云殇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已经能够成功催动出天命之盘的本体,当机立断燃烧魔元掷出月牙双轮,加速朝堡外飞遁。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势若奔雷亦是快得不能再快,就算碰到法相自然之境的超卓高手也要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然而他不晓得,自己的搏命一击落在其他人的眼里,简直跟一只慢吞吞的蜗牛差不多少。
天命之盘的神力已不着痕迹地扭曲了时空,使得云殇如同一只落入罗网的蚊蝇无望地做着垂死挣扎。
那道电芒逐渐褪淡,显露出他的真身,脸上的表情狰厉而苍白,再也看不到往昔那种从容不迫的风采。
此时此刻,萧逆的魔识已然完全占据了楚天的意志,他木无表情的地看着云殇,就像看着一只妄图从自己指尖脱逃的蝼蚁,冷冷道:“你应该庆幸,遇上的不是原本的我——”
说着话天命盘中一道浓烈强光激射而出,瞬息笼罩住云殇的身躯。
云殇不由自主地痛楚呼喊,面目扭曲身躯颤栗,在血红色的光澜里飞速化作一蓬黑色的浮影,所有的血肉、魔元乃至魂魄俱都被天命之盘毫不留情地吞噬,哪怕连一点残渣也没有留下。
天命之盘的光芒开始徐徐收缩,最终连同本体一起纳入楚天的体内消失不见。
楚天的本我意识也在逐渐复苏中,感到浑身一阵虚脱,急忙在身躯失去控制前不着痕迹地飘落在地。
为了催发天命之盘,他几乎赔上了所有的家当,好在回报之丰厚也是显而易见。
百里荒芜堡渐渐恢复了平静,一缕缕流光在幽空里淡去,破碎的虚空被大量幽冥之气填补弥合,已经很难用肉眼看出异样。
令人诧异的是那几座破败不堪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的屋子,尽管随着大地的颤栗也颤颤巍巍摇晃个不停,却终究安然无恙继续屹立在黑暗中。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至此以楚天等人的完胜而落下了帷幕。
雪怜城一声不响飘至楚天身边,用纤纤玉指握住楚天的微凉的左手,将一道精纯冷冽的魔气注入他的体内。
楚天向她微微一笑以示谢意,低声道:“我没事。”
慕山嬉皮笑脸凑了过来,随着他和楚天相处日久,发现这位传承了萧逆魔识的新主人远不似老主人那般严厉孤傲,便也慢慢地本性毕露放肆起来,冲着雪怜城装可怜道:“累死我了,要不你也来关心关心?”
雪怜城嫣然一笑道:“你再站近点儿。”
慕山大喜,他的记忆里雪怜城还从未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待到一步迈出猛然发觉不对——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好说话了?
“哧——”一道凌厉至极的青色风鞭从雪怜城的掌心吞吐而出,直朝慕山抽落。
慕山大吃一惊,忙不迭飘身横移,同时施动秘法扭曲虚空。
青色风鞭受到秘法影响失去准头,“啪”地抽空,黑夜里一串串青光爆闪,罡气如锋崩散开去。
慕山退开十丈,苦笑道:“不会,我就这待遇?”
雪怜城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强忍着笑冷哼了声,不再搭理这活宝。
云蝶仙走近云无量,笑吟吟道:“父亲大人,你是否在后悔为何没有早点杀死我,就像当年逼死我娘亲那样?”
昔日的玄明恭华天之主,堂堂的天王,现在却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游丝。听到云蝶仙的讥笑,他努力抬起眼低哼一声道:“你想怎样?”
云蝶仙慢条斯理道:“很简单,把你的位子让给我。”
云无量轻蔑道:“做梦!”
云蝶仙也不恼,弯下腰来在云无量的耳边轻轻说了句。
云无量面色剧变,色厉内荏地喝道:“孽障,你敢!”
云蝶仙笑了笑,伸手在云无量的脸颊上拍了拍,悠悠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咱们试试看?”
一时间云无量的脸灰败如灰,怨毒地盯视云蝶仙徐徐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下)
更新时间:22-9-5
第二天云蝶仙和寒料峭押着一败涂地的云无量回返玉轮城,接掌玄明恭华天天王宝座,慕山和秘籍罗在暗中跟随照应以防不测。
玉轮城中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已无可避免,那些云蝶仙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无疑会首当其冲。只是类似的骨肉相残同门内讧,几乎每天都会在幽魔界不同的地方上演,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天王府的血洗更加引人注目而已。
但这不是楚天所关心的。云无量已经彻底废了,在寒料峭的帮助下假如云蝶仙还不能很快搞定玉轮城的局势,那简直是个笑话。
只是他也有点好奇,云无量为何会屈服在云蝶仙的三言两语之下?
这个问题的答案慕山也很想知道,再三追问下云蝶仙终于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说出来也没什么稀奇,我不过是警告这老货:假如不答应,我就当着玉轮城所有人的面干了他!”
慕山闻言不由倒吸一口气,由衷地竖起大拇哥道:“兄弟,你有种。”
云蝶仙淡淡一笑,笑容里隐隐透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悲哀,回答道:“倘若你知道了他曾经对我和对我娘亲都做过什么,就明白我对他是多么的仁慈。”
慕山望了楚天一眼没有再多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就像一块结痂的伤疤。平时也许感觉不到疼痛,但不代表它并不存在。而揭开它,无疑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目送云蝶仙等人离去后,楚天和雪怜城转身走向身后的一栋房屋里。
房门虚掩,表面上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屋门无甚区别。但要是仔细观察,就能觉察到在青色的木面上依稀有一抹抹暗色的魔纹,楚天伸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按,感应到他从掌心吐出的气息,魔纹微微一亮便又暗了下去。
两人推门而入。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扇门的背后根本就不是一间房屋,而是一片浩瀚无尽的虚空秘境!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骤然延缓百倍,但置身其中的人却丝毫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这里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河流、山川、大海、星空、风暴、流火、树木……乃至各种天赋魔性的飞禽走兽,差不多应有尽有,但绝对不是一处世外桃源,倒更像幽魔界的一个翻版。
这地方本是原先拥有奈何堡的菊邱世家祖孙三代历经两百余年艰苦卓绝地拓荒,才逐步开辟成型的一处虚境,入口便是刚才楚天和雪怜城通过的屋门。但假如不能够用正确的方法激发门上的魔纹,那么即使推门而入,看到的也只会是一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小黑屋。
这座虚境被命名为“造天”。顾名思义,就是堪与玄明恭华天相比拟的再造之天。
虽然略有夸大之词,但菊邱世家在幽魔界外另辟天地自成一体的雄心壮志可见一斑。更教人叹为观止的是,为了便于沟通幽默十八天,竟又经年累月不惜血本在造天秘境中建筑起足足十七座传送法坛,可惜功亏一篑,未等全部建成菊邱世家便在三百年前奈何堡大战近乎被屠戮殆尽,造天秘境亦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裳。
幽冥皇帝萧逆发现此地后,即以莫大神通加以改造完善。不仅接手建成了传送法坛,更进一步凭借天命之盘的力量将造天秘境中的时间流速骤将百倍,从此作为他的一处秘密基地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随着萧逆的势力飞速膨胀,造天秘境的重要性不断削弱,直至北冥海大战结束,也未曾真正启用过,因此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且多已战死,能够活到现在的可谓凤毛麟角,即使是慕山也不晓得百里荒芜堡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处神秘所在。
但对楚天来说,当他抵达玉轮城的第一刻,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个地方,可奇怪的是传承了风后全部记忆的雪怜城却和慕山一样对造化秘境的秘密一无所知。
不过楚天越来越敏锐的意识到,萧逆并没有把他所有的记忆都通过那缕魔识流传给自己。可以说,自己所知道的所记起的,只是萧逆想让他知道、想让他记起的那一部分。
就这个问题,他先前和寒料峭曾经有一席长谈。对于这位先行者,楚天的心底里有一种由衷的敬意,甚至早已将自己视为他在尘世间的再世传人,且因为有这样的一段因缘在,两人之间更多出了一份亲近之情。
不过身为“幽觉者”的寒料峭,对萧逆的了解如今反而及不上魔识苏醒的楚天。只是毕竟他进入幽魔界要早于楚天许多年,仍能提供不少宝贵的建议和启发,更拿出了一份自己所掌握的天命盟盟友的秘密名单,许多纵横十八天威震八方的著名魔头赫然在内,其中不乏出身于四大神罚家族的高手。
由此,楚天也豁然省悟到“幽冥太子”的真正含义。原来打从一开始,萧逆就未曾将魔识的传承者当作是自己的分身抑或另一个自我,而是更类似于传人和复仇者的角色。
因此时至今日楚天仍然能够保留完整的自我意识,他的灵台非但没有由于融入了萧逆的魔识而沉沦,反而变得日益强大。
也许在萧逆看来,他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可以仿冒复制。但楚天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信步行走在造化秘境中,头顶上方有一轮饱满的紫月如影随形。那是秘境的中枢核心,随时与楚天的意念沟通往来。通过它,楚天便能在一念之间控制操纵整座造化秘境。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楚天发现雪怜城几次欲言又止,于是微笑道。
雪怜城摇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有些好奇,你为何会改变主意,帮云蝶仙击垮云无量,夺取了玄明恭华天。”
“只是玉轮城而已。”楚天纠正说:“说出来也很简单,我有不少朋友很快就会抵达玉轮城,我不想他们碰到麻烦。另外就是希望借此机会把烈澜的红月会连根拔起,也省得他上窜下跳惹是生非。当然,比起云无量我也更喜欢是云蝶仙坐在玄明恭华天天王的位子上。”
雪怜城轻轻颔首,她非常清楚事实上烈澜对楚天已经基本够不上威胁。但此人执掌红月会党羽遍地,想要或明或暗对付楚天的那些朋友却还是轻而易举。虽然两次出兵攻打度朔山均以失败告终,可谁能担保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以此激出楚天好为爱子复仇?
“烈澜的后台就是碧落海雨家。”雪怜城唯恐楚天不知,提醒道:“那些巨魔族奴隶和装备,就是烈澜受雨传渊之托准备运往虚明堂曜天。这件事我曾听雨传荪提起过,相信雨传渊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那些度朔山朋友。”
尽管极力将语气放得平淡,楚天还是能够察觉到,当说到雨传渊名字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儿异样。
他并未刻意点破,淡淡道:“也好,那就趁着这次机会一并解决。”
雪怜城的芳心不经意地颤了颤,许久后低声道:“谢谢!”
楚天没有再说什么,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她来了。”
“谁?”雪怜城亦是若有所觉,凝眸望去。
远远地,一位灵气逼人秀丽无双的纤柔少女向楚天和雪怜城站立之处走来,浅浅一笑歉然道:“对不起,我到得晚了点儿。”
雪怜城的峨嵋微微一挑,隐约觉得那少女十分熟悉,但偏又确信自己从前仅仅只见过她一面,而那一次远在十数年前,自己还是雨家的一名小侍女。
她忍不住犹疑道:“青丝小姐?”
纤柔少女目视雪怜城,唇角轻含的笑容里隐藏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意味。
楚天微笑道:“更确切地说,她就是天姬殷青霜……”
“殷姐姐?!”雪怜城吃了一惊,这才醒悟到为什么自己会对朝青丝产生一种莫名的熟稔感觉,原来她的真实身份居然便是天姬殷青霜,也是昔日金帐三妃中惟一一位来自天界的绝色丽人。
“没有想到我们姐妹还有重见的一天。”朝青丝的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叹息道:“可惜物是人非,你也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雪怜城凝望着她,冷艳的玉容似乎想绽放出一丝笑容,奈何风吟蝉的记忆与情感此刻如火山般在沸腾喷薄,未曾开口胸口却是狠狠一酸,急忙忍住即将滴落的泪珠,颤声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当日北冥海决战,在败亡的前夜萧大哥彻夜未眠,运用天命盘推算出种种未来因果,最终决定统帅主力殊死一战,却要我将元神转托到两百多年后方才出生的朝青丝身上。”
朝青丝在提及自己名字的时候,仿佛是在说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神情似喜似悲流露出与年龄殊不相称的无限沧桑。
“当时我就明白到,萧大哥已经在为身后事做准备。为了配合他的计划,我只能答应。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留下一线希望,在萧大哥三百年后卷土重来时,不至于势单力孤。至少,有我还可以帮到他。”
雪怜城点点头,唏嘘道:“姐姐,这些年苦了你。”
朝青丝摇摇头道:“只要有希望,再苦也是幸福。”
楚天心头一颤,细细咀嚼朝青丝发人深省的话语。
就听雪怜城问道:“那你的事朝家是否知情?”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金帐三妃(上)
更新时间:22-9-5
朝青丝闻言摇头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楚天默默无语,联想到自己元神转托在暮成雪体内,毋庸置疑这也应该是幽冥皇帝萧逆早早就布下的一步棋。
朝青丝又道:“如果不出意外,巫虞妹妹明日就会抵达玉轮城。至于那三个家伙,被我留在了玉轮城里养伤。昨日你又杀了云殇擒获了云无量,玉轮城大势已定,不过仍是要小心雨传渊使坏。”
不消问,那三个家伙自然是朝青丝从烈毅手下救出的炫流、斩天和炽影。
楚天道:“多谢你在暗中一路护送我的朋友。”
“巫虞妹妹?”雪怜城这才晓得朝青丝神不知鬼不觉已往返了一次度朔山,惊讶问道:“她还活着?”
楚天回答道:“和你一样,她的一缕魔识寄存在定界魔枪中,后来转世到了我的一位朋友身上。”
话音落下,三人一阵默然若有所思,只是各人所思所念均有不同。
过了许久,楚天收敛神思招呼道:“走,我们去迎一迎他们。”
朝青丝矜持微笑道:“慕大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楚天道:“如今玉轮城风起云涌杀机四伏,总需小心为好。青丝,你一路风尘,不妨在此歇息片刻,等着我们回来就是。”
朝青丝睿智无双,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楚天是担心自己与他同行会暴露身份,当下嫣然一笑道:“没关系,我扮作怜城妹妹的一名随身侍女,料来以雨传渊等人的眼力也无法识破。”
她凝念变身,顿时化作了一个眉清目秀乖巧伶俐的小侍女。
楚天见状便不再劝阻,念头一动头顶紫月陡然降下一束晶光罩住三人,将他们传送到了屋外。
楚天抬起头仰望苍穹,目光穿透重重的浓雾与罡风,极尽冥海深处,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通过天命盘,他能够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镇狱魔剑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这就意味着,那些曾经同进共退生死相依的朋友距离自己正越来越近。
他早已运用魅音螺和北夕雪通过话,随时关注着众人的行踪,清楚的知道这一行中除了夕雅等人外,还有破开冥海进入到幽魔界里的洞天机……当然,也会有晴儿和翼轻扬。
“在想你的朋友?”朝青丝站在楚天的身旁,另一边是雪怜城。
这只是两人之间的 第 29 章 地轰击在风罩上,随着石破天惊的轰鸣迸溅起一蓬蓬凄艳光澜,而后又似一条条血红的瀑布般往无尽的幽空里流散开去。
这景象若是让别人看到,必定会瞠目结舌。要知道就算天阶高手,非有必要也绝不愿硬闯玄穹冥流层。其中每一道罡流都蕴有万钧雷霆之力,而且变化无常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会被轰成重伤。
即便实力超群再加上不错的运气,强行冲破了玄穹冥流,但罡流层之外的冥海却更为恐怖。惟有跟随魔舟航道,避开种种可怕的风暴、炎火、冰流……以及那些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才会相对安全。
然而考虑到在数日乃至十数日、数十日的旅途中,茫茫冥海里压根寻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供歇脚的落足点,任何有理智的天阶高手都不会莽莽撞撞地选择御风的方式,那简直跟自虐差不多少。
但这些对于“吟风结界”完全不成问题。在结界的表面,拥有三千六百道无法用肉眼窥视的“流金魔纹”。在每一次与罡风冥流的撞击中,流金魔纹都会全速运转,最大限度吸取炼化其中的灵气精华,源源不断补充到结界之中。
因此,这样的御风飞行非但不会耗损雪怜城的魔元,反而对她的修炼有莫大裨益。
只见三人在“吟风结界”保护之下犹如闲庭信步穿越过玄穹冥流,进入到浩瀚冥海之中。迫面而来的风暴越加狂猛,时不时一道道雷火从幽暗里迸发而出,却被雪怜城轻盈灵巧地闪避过去。
“慕大人,如果不介意,我很想听听你从前的一些故事。希望我和怜城是第一对也是最后一对听到这些故事的人。”朝青丝的话语打破了三人间的静寂,可给人的感觉自然而亲切,毫无突兀冒昧。
楚天一怔,随即省悟到朝青丝的用意。朝青丝是在婉转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在众人面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来历,否则会由此引起一连串不可预测的后果。
也许正是出于类似的顾忌,寒料峭才没有在人前和自己聊起过往的事情。
若非朝青丝的点醒,还真是差点就疏忽了这个问题。
楚天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道:“我不太会讲故事,但愿你们听了不会烦闷。”
算算按照现在这样的速度行进,至少还需要三五个时辰才能遇见晴儿一行。故而楚天强自按下迫不及待地心情,向朝青丝和雪怜城说起了自己在尘世中的经历,也好让她们稍后见到洞天机等人时不会显得太过唐突。
另一方面,自从进入幽魔界后,这些秘密就一直深藏在楚天的心底,不敢也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于他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能有机会一吐为快。
即管如此,楚天还是有很多故事没有说出来,譬如那一夜和珞珈在小屋中的缠绵,譬如霏霏细雨里在那片枫林中如岩浆喷涌的激情……这一切永远只属于他和珞珈两个人,无论到何时都是自己此生最为宝贵的幸福记忆。
故事讲完以后,朝青丝和雪怜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她们不仅听到,也亲眼看到了一个曾经年少轻狂的峥嵘岁月,还有他的情感世界。
魔族是不会轻易动感情的,更不会轻易爱上谁。可是一旦动了感情,一旦勇敢地爱了,就会来得无比的浓烈无比的炽热,百死不悔义无反顾。
依稀,她们从楚天的身上看到了萧逆当年的影子,想起了许许多多埋藏在岁月最深处那些或甜蜜或酸楚的往事,心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片温情。
许久之后,雪怜城轻声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位名叫珞珈的姑娘而来。”
楚天重重颔首,回答道:“我要去寂灭谷找到她的魂魄。”
朝青丝幽幽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便找到了珞珈姑娘的魂魄,她也不可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楚天沉默半晌,缓缓道:“她在穿越三千年岁月回来找我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些。”
朝青丝怅怅吐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要的只是她能幸福地活着。”
楚天笑了笑道:“你和风后还有巫虞魔妃所有的付出,也不正是为了这些么?”
蓦地,他心有所动,目光眺望冥海尽头翻滚的风潮,说道:“他们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金帐三妃(下)
茫茫冥海中,一艘大型魔舟从远方乘风破浪行驶而来。
楚天清晰地感应到从魔舟中散发出的镇狱魔剑的气息,心头不自禁地一热。
朝青丝察觉到楚天的神情变化,问道:“就是这艘魔舟?”
楚天点点头,说道:“船里人多眼杂,我们暂时不要露面,在暗中跟随。”
雪怜城“嗯”了声,运转魔识在吟风结界上又加持了一道隐形秘法,三人的身形登时消逝在了澎湃的罡流中。
对此魔舟中的众多乘客一无所知,继续着他们漫长而百无聊赖地旅途。
魔舟又在冥海里航行了一个多时辰,距离玉轮城越来越近。乘客们渐渐兴奋起来,有不少人已迫不及待地走近窗口,向外焦灼地观望。
忽然,前方的航道上渐渐亮起一团微光,一艘青红色的古老魔舟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里。
“奇怪,这艘船为何停着不动?”有眼尖心细的乘客诧异地问道。
没等身边的同伴作出回答,稍远处有人在窗口前惊叫道:“快看,船头有碧落海雨家的徽记!”
随即类似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看见了在那艘魔舟的船头闪烁着熠熠神辉的雨家徽记。
——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时,对面的魔舟上打出了一串灯语。
隐身在旁的雪怜城向楚天解释道:“那是要求停船检查的意思。”
楚天没吭声,就见收到灯语指令后,那艘载满乘客和货物的魔舟缓缓停了下来。
须臾之后,从雨家的船上御风飞出十几名家仆,一个个气度沉稳实力卓绝,最差的也是守一境的高手。而率领这群家仆的,则是两名修为臻至窥涅化槃之境的雨家嫡系子弟,神色倨傲趾高气扬地步入对面的魔舟里。
雪怜城紧盯着雨家的座舟,问道:“青丝,你说雨传渊会不会也在船里?”
朝青丝胸有成竹道:“在玄明恭华天能让雨家的人摆出偌大阵仗的,也只有雨传渊了。”
雪怜城眸中的寒芒闪了闪,望向楚天道:“大人!”
楚天摆摆手,说道:“不着急,雨传渊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他跑掉。”
三人说着话,那笃定的模样简直就是将名动幽魔界,被誉为碧落海雨家百年一出的奇才雨传渊雨公子当作了盘里的一道下酒菜。
可说来也奇怪,那将近二十名雨家的子弟和家仆进到魔舟之中过了老半天,竟似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又等了会儿,雪怜城道:“那些人肯定回不来了。”
楚天点点头,心想有北夕雪这样的怪胎,再加上手擎镇狱魔剑的晴儿以及众多人魔两界的豪雄,那十几个雨家的人无异于羊入虎口,能全身而退才是怪事。
朝青丝说道:“雨传渊也一定发现了异常。我猜那些进入魔舟搜查的人里,肯定有用魅音螺和他保持联络的,也许已经发出了什么消息。”
雪怜城对天姬殷青霜的智慧素来佩服,问道:“不知雨传渊下一步会怎么做?”
朝青丝尚未来得及回答,三人脸上几乎同时闪过一缕惊异神色,低叫道:“不好!”
只听从雨家座舟上猛然爆发出一记沉闷轰鸣,绿光爆绽如长虹跨海,一块块威力绝伦的符石从舟内弹射而出,朝着对面的魔舟铺天盖地地轰落。
楚天没有料到雨传渊居然会采取如此血腥残忍的手段迫使晴儿现身,欲待救援已然鞭长莫及。
可就算他赶得及,在不不竭尽全力催动天命盘的情况下,也根本抵挡不住一**符石狂轰乱炸的威力。
千钧一发之际,魔舟中亮起一道恢弘的金色剑华。晴儿跃身而出,挥动镇狱魔剑劈斩出一蓬绚烂光芒,“砰砰砰砰”将十余枚符石绞得粉碎。
紧跟着又是一团碧光从魔舟里流淌出来,化作千丝万缕的藤蔓锁缠住射来的符石,四两拨千斤反打回去,和铺面射来的第二波符石迎空激撞,轰轰爆响炸开巨大的光团。
然后楚天就看到了翼轻扬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
在她的身后,洞天机、夕雅等人鱼贯而出,最后才是永远做事慢一拍的狼魔族大祭司北夕雪。
众人各施神功秘法,高接低挡化解符石的攻击,以保护身后的魔舟不被摧毁。
但符石的轰击变得越来越猛烈密集,更有无数支魔弩全力开动,每一记轰击每一波攒射都不亚于大千空照级高手的御剑搏命。
很显然,雨传渊并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他要的只是晴儿手里的镇狱魔剑。
晴儿凭借镇狱魔剑举世无双的威势尚能从容自若地招架抵御,但夕雅等人却越来越觉得吃力。很快就有符石和弩箭穿越过众人的防线,轰击在了魔舟上。
“一样都是死,大伙儿拼了!”魔舟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乘客们如梦初醒,顿时有许多豪勇之士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襄助晴儿等人抵御符石弩箭。
说到底,碧落海雨家的名头再大再响,也不至于教所有人坐以待毙。左右是个死,魔族的血性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饶是如此,情势依旧没有好转。毕竟冲出来的几十名乘客的修为良莠不齐,最高也不过是大千空照的境界,对晴儿等人的助力有限,转眼间便出现了伤亡。
晴儿见状冷哼一声,仗剑径自向碧落海雨家的座舟冲去。
翼轻扬不甘示弱,施动济世剑诀如风行水上,与晴儿并驾齐驱。
洞天机眉毛一耸道:“这俩丫头,一点也不懂得礼让长辈!”左手打出天机印,右手劈斩上清古剑,加速追了上去。
夕雅望向北夕雪道:“大祭司,我们怎么办?”
北夕雪优雅地笑了笑道:“要不我们打个赌,看谁第一个杀进魔舟?”
夕雅琼鼻低哼扭过头去,双手连发十道魔狼火影,趁势冲了出去。
北夕雪不急不徐地跟在她的身畔,时不时释放出一两道秘法,将轰向夕雅的符石和弩箭震飞,双目却关注在冲杀在最前头的晴儿身上。
晴儿的身速已放慢了不少,碧落海雨家的人显然改变了策略,用符石和弩箭集中轰击她和翼轻扬、洞天机、北夕雪、夕雅等人。
晴儿自忖倚仗镇狱魔剑之力,冲进雨家的座舟应该不成问题,但在此过程中魔气却会被耗损大半。即使现在,她已经觉察到手中的镇狱魔剑正在不断变重,每一下挥动都必须灌注更多的力量。
可是她的心里非但没有半点畏惧,战意反而愈发炽烈,一双明眸凝视庞然大物般的魔舟,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她感应得到,天命盘的气息愈来愈浓厚——哥哥,就在前方!
与此同时,身边的翼轻扬好像存心要跟她争个高下,顶风冒矢齐头并进。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两女与雨家座舟之间的距离在不停地缩短,面迎的压力和危险也在成倍地增加。
正在这时,雨家座舟的尾部猛地爆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突如其来的神光从幽空深处激射而出,刺穿甲板上的防护魔纹,成功引爆了晶炉,顿时浓浓黑烟混合着绚丽光雾冲天而起!
魔舟剧烈的震颤,船头高高翘起,船体缓缓向右旋转倾斜。
“嗡——”那道神光倏然凝炼,化作一支青色的斩风魔刃落入了一双晶莹白皙的玉手之中。
雪怜城收起吟风结界,傲然屹立在魔舟上空,神色冷漠凛然不可侵犯。
在她的身后,是楚天和朝青丝。
“唿——”斩风魔刃再次挥出,魔舟左侧八根加持了守护秘法的巨型桅杆“咔嚓、咔嚓”发出一串脆响,被青色神光拦腰截断,坠向无尽的冥海深处。
雨家的座舟彻底失去平衡,一下子翻转了过来。
“贱婢,是你!”魔舟中传来一声怒喝,一名赤面老者一马当先从爆裂的船尾冲了出来,手持一柄离魂霜月钩直扑雪怜城。
二十余丈的距离,赤面老者仅仅一个跨步便轻松越过,银白色的霜月钩斜挂雪怜城的眉心。
朝青丝不声不响地越过雪怜城,纤纤素手在离魂霜月钩上轻轻一按。
赤面老者直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迫开霜月钩的层层罡锋,水银泻地般攻入自己的右臂。
“哔啵、哔啵”一条条像是被锋利刀刃切割出来的血痕沿着手背笔直向上,转瞬间便蔓延过了肘部。
赤面老者一声怪叫向后翻飞出数十丈,这才卸去了朝青丝可怖至极的掌力。
这时候又有数名雨家高手冲出了座舟,目睹此景不由得呆住了。
如果单论辈份,这赤面老者也算得是雨传渊的一位堂叔。尽管资质并不出众,但凭借多年的苦修和雨家得天独厚的资源培育,还是稳稳当当晋升天阶,参悟了窥涅化槃之境。
谁曾想出师不利,居然被雪怜城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不费吹灰之力一掌震伤!
赤面老者堪堪稳住身形,一边以魔功修复受伤的胳膊,一边怒视朝青丝,却到现在也没看透那小丫鬟平淡无奇的一掌究竟是谁家的绝学?
蓦然,雪怜城的目光一冷,望见一名白衣青年从即将倾覆的魔舟里从容地走了出来。光看他脸上那藐视一切的神气,无需再做任何多余的介绍,楚天即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
今晚12点加更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王者(上)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雨传渊都是个完美无瑕的美男子,完美到让人觉得他并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魔。
他的目光从雪怜城的玉容上冷冷扫过,蕴含着说不出的轻蔑与讥诮,然后凝顿在了楚天的身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对楚天出手的时候,雨传渊的身影却陡然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七七四十九条虚影,出现在了晴儿的四面八方。
一道道秘法、一式式攻招犹如排山倒海,等若是四十九位天阶高手齐时出手,风起云涌波澜壮阔。
顿时,晴儿的身影便隐没在了重重叠叠绚烂华丽的缤纷光海中。
“丫头!”洞天机和翼轻扬纵身冲上,转瞬间便也消逝在了姹紫嫣红的光海里。
楚天凛然一惊,立即醒悟到雨传渊的险恶居心——他是要先发制人抢夺到镇狱魔剑,然而再掉转过身对付自己。
此时此刻,他与晴儿之间相隔有数百丈的距离,而且这当中还有七八十名碧落海雨家的高手阻隔,想要及时救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碎!”朝青丝樱唇轻启,藏在罗袖里的双手法印运转,从娇躯里迸发出一团雪白如玉的电芒。
“喀喇喇、喀喇喇——”电芒遽然膨胀,像蜘蛛网一样朝着四周扩展开去,将方圆数百丈的虚空切割成一块块碎片,如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般互相碰撞位移,不时有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从碎裂的缝隙后迸射而出,所过之处吞噬万有,化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时空漩涡。
电光石火之间,一条银色的虚空通道在楚天的脚下铺展出去,尽头锁定的正是晴儿与雨传渊的战团。
“多谢!”楚天只来得及感激地瞥了眼几近虚脱的朝青丝,随即冲入通道里。
雨传渊当然知道了有人正在施展莫大神通破碎虚空,依稀用的就是昔年天姬殷青霜的独家绝学“玉碎空”。
但他已没有闲暇去多想究竟是谁发出了这记玉碎空,当务之急是要从面前这雪衣少女的手中抢到镇狱魔剑!
“砰、砰、砰砰——”一条条虚影在镇狱魔剑所向披靡的锋芒里撕裂流散。每被摧毁一条,就意味着雨传渊的魔功被削弱一分。
但他已顾不得这许多,即使付出可观的代价,也要在一个呼吸间轰杀了晴儿,将镇狱魔剑抢到手!
他能够感觉到,后方有一股凛冽至极的杀气如奔雷,如闪电,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
“啪!”一道虚影骤然抢前,挥掌拍击在镇狱魔剑上。
锋锐的剑芒将袭来的虚影右臂切得支离破碎,以此为代价镇狱魔剑从晴儿的手中脱飞而出,朝高空激射而去。
晴儿蹙眉低哼,娇躯往后飞跌,正落入翼轻扬的怀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飞舞的虚影合而为一,重新凝成雨传渊的真身抬手朝镇狱魔剑摄去。
他的手仿佛能够无限延伸,转眼的工夫就追上了镇狱魔剑,而楚天尚在五丈之外。
洞天机见势不妙,连声呼喝打出一十二式天机印。
恢弘的法印破闸而出,画过十二条曼妙无方的弧光攻向雨传渊。
雨传渊视若无睹,竟是用身躯硬吃天机印。
只见十二道天机印啵啵有声激撞在雨传渊的身上,如水银泻地渗透进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雨传渊犹若玉石雕刻般英俊的脸庞上青气一闪,身躯微微晃了晃,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轻烟,随即就恢复如常浑若无事。
这时,他的指尖已触摸到了镇狱魔剑的剑柄,一切唾手可得。
谁知镇狱魔剑蓦地金光流转,好似感应到了来自于上苍不可抗拒的召唤,一记龙吟如万雷咆哮,突然改变了滑行轨迹,以令人无法追摄的速度掠过雨传渊的指尖往后飞射而去。
满以为十拿九稳,却在最后关头雨传渊的右手抓了个空。
他的剑眉几不可察觉地耸了下,显示出心中极度的愤怒与惊异,左手凭空虚拿,凝为一条由九百九十九根龙骨炼铸而成的“葬龙鞭”飞锁镇狱魔剑。
可惜,尽管他的第二反应已快到无以复加,但还是慢了一线。
这一线快慢的差异,却足以决定生与死。
楚天跃出朝青丝开辟出的虚空通道,仿似早已算准了镇狱魔剑飞行的轨道,五指一张剑便落在了手掌中。
登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流淌在灵台之上。好像他与手中的镇狱魔剑之间血脉相连无分彼此。
魔剑中印烙千年的记忆以及从无数大战中积聚生成的杀戮之气、暴戾之息瞬间充满楚天的体内,就似要将他的身躯撑满撑爆!
在这一霎那里,楚天觉得自己随着镇狱魔剑中澎湃奔流的剑灵一同,重又经历了幽魔界千年的沧桑,无尽的征伐。
磅礴无垠的剑气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躯体,充满并激荡着他的经脉,令他的力量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这感觉真好。
楚天情不自禁地轻吐一口气,享受着与镇狱魔剑水乳融交的奇妙滋味。
“铿!”一声清脆的金石响鸣,葬龙鞭缠绕上镇狱魔剑,吐出一股雄浑强大的气劲,直攻楚天右臂。
楚天岿然不动,双眼不知何时闪烁起冰冷彻骨的金红色寒芒,不带丝毫感情地看了眼正竭尽全力催动着葬龙鞭的雨传渊。
“呜——”镇狱魔剑发出一声如同来自地狱尽头的怒吼,神光暴涨宛若一座喷涌的火山,迸发出血红色的灼热岩浆,好似虚空也要被融化洞穿!
“嗤嗤嗤——”葬龙鞭像活物一样痛苦哀鸣,缠绕在镇狱魔剑上的龙骨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余地,弹指间灰飞烟灭。
血红色的剑焰却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在吞噬消融了十余根龙骨后神威高炽,如一条流淌的熔浆大河顺着葬龙鞭乘胜追击。
龙骨毫无还手之力,被剑焰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节一节地摧毁熔炼,一眨眼就毁损过半。
雨传渊处变不惊,一声冷笑左手微振,葬龙鞭蓦地自动断为两截。
但镇狱魔剑汹涌的剑焰并未因为失去葬龙鞭的导引而有丝毫的凝滞停顿,反而“唿”的声膨胀开来,如一面迎风高展的血色大旗,铺天盖地卷裹雨传渊。
雨传渊右手五指迸立如刀,挥臂在胸前凌空虚劈。
强大的魔识密布冥海,沿着手刀虚劈的路径,在雨传渊的身前霍然裂开了一条由窄而宽呈扇形发散的虚空深壑。
黑漆漆的深壑就像是有谁用一双无形的手在冥海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里面黯淡无光,无情地吞噬着所有的存在,哪怕是一丝微光也逃不过它的魔爪。
剑焰犹如一道坠入幽渊的火瀑,瞬息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吞天之壑!”由于朝青丝开辟的虚空通道每次只能渡过一个人,雪怜城只能在数百丈外眼睁睁看着那道虚空深壑蚕食过一片片冥海直奔楚天而去,扬声叫道:“慕大人,小心!”
楚天好像没有听见雪怜城的提醒,横过镇狱魔剑似乎试图截断吞天之壑。
然而镇狱魔剑的锋芒亦不足以斩断深壑,漫无边际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在一刹那里将楚天连人带剑一起吞没。
雨传渊冷冷一笑,放出三道分身分别抵挡住掩袭上来的晴儿、翼轻扬和洞天机,又用左手催动一道秘法迫退了北夕雪和夕雅,右手则从容不迫地探入吞天之壑中攫取镇狱魔剑。
突然,他的脸色剧变,发出一记怒啸身形如一道雪白的闪电向后飞退,探入深壑之中的半截右臂荡然无存,齐肘的伤口在空中喷洒出一蓬凄艳的血雨!
只见楚天身剑合一如龙出大海冲出吞天之壑,万丈剑光洒照冥海,卷挟起破天灭地的无敌气势直迫雨传渊。
雨传渊退而不乱,左手两指轻捻,指尖赫然怒放出一朵黑色的秘芝萝花,六片花瓣齐齐绽开,从中喷射出数以千计的诡异剑芒,汇聚成一条长逾十丈的巨蟒狠狠扑向楚天。
楚天看也不看,甩手掷出镇狱魔剑,一式“天外飞仙”凌空斩杀。
这一剑洗尽铅华,没有哪怕一丝多余的花巧和虚招,完完全全就是依靠气吞山河劈裂乾坤的力量与气势硬撼雨传渊。
“呜——”金色的强光如犁庭扫穴彻底摧毁消融迎面射来的万千剑芒,再穿透护在雨传渊身前的那朵黑色秘芝萝花,最终挟着一溜血光从他的体内穿心而过,隆隆的剑啸犹如死神的战车碾过。
在场众人被这一幕景象深深震撼,一时失语——碧落海雨家的天才传人,修为已经达到造化神通巅峰境界,只差半步就能踏入法相自然的雨传渊,竟然仅仅三个回合就彻底惨败在楚天的剑下!
“砰!”就在众人失神之际,雨传渊的头顶猛然迸放开一团精光,元神脱出不顾一切地向冥海深处遁去。只是这元神的光亮和气焰几乎不到全盛时的三成,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所谓的“丧家之犬”。
孰料他的元神刚刚升起不到三丈,尚未来得及施展遁术隐入虚空,蓦地遍体燃烧起金红色的烈焰,迅速吞噬全身,一边发出痛楚的厉啸一边就像陨石般坠落下来。
楚天抬手摄住镇狱魔剑,漠然看着形神俱灭的雨传渊,傲立在浩瀚冥海之上,仿佛就是这世界的主宰。
第二百九十章 王者(下)
雨传渊一死,这场战斗很快便毫无悬念地结束。
在镇狱魔剑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雨家子弟的斗志土崩瓦解,迅速溃退。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拼死抢回了雨传渊的尸首,多少也算是个交代。
如果运气好的话,雨家的长老们还能够从尸首中搜索到一两丝雨传渊残存的元神,重新将他复活。
但是楚天清楚得很,在镇狱魔剑“炼狱金焰”的焚烧下,雨传渊早已魂消魄散,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丝元神漏网。
因此,他并未追杀那些抢走雨传渊尸首的雨家子弟,任由他们往玉轮城逃去。
由于雨家的座舟已经被雪怜城击沉,这些人只能施展御风术在冥海里飞行。虽说航道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仍然会随时随地面临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致命危险,除了少数几位侥幸逃脱的天阶高手,剩下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活着回到玉轮城。
更可怕的是,雪怜城就在他们的身后利用风后独创的“风影雪杀”之法穷追不舍,肆意地收割宰杀。
她亲眼看到雨传渊倒在了镇狱魔剑下,昔日高高在上的雨家嫡系传人,那个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终于在眼前烟消云散。
然而她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其他的雨家子弟,内心深处蕴藏的巨大屈辱和愤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发泄。
曾经,雪家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七口无助而绝望地倒在了碧落海的屠刀下。风水轮流,是该刽子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可就算福星高照逃回了玉轮城,对这些雨家子弟而言厄运依旧远未结束。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当下的玉轮城已迎来了新主人。以云蝶仙的聪明和才智,自然很清楚应该如何款待这些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些已不是楚天所关心的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到雨家子弟在丢下五十多具尸首后狼狈窜逃,战场上欢声雷动。
就在前一刻,还没有人敢相信,他们能够如此轻松、甚至是兵不血刃地击败由雨传渊统帅的近百名雨家高手。
在幽魔界,作为四大神罚家族之一的碧落海雨家于普通魔族的心中,等若是神明一般遥不可及且不可亵渎的存在。谁又能想到,他们居然会被砍瓜切菜般地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
再看到那个手擎镇狱魔剑,傲立于冥海之上的年轻人,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自主涌起强烈的敬畏之情。
仿佛,是魔君归来王者驾临,无论在何处,他所伫立的地方便是世界的中心。
有极少数阅历丰富见识广博的乘客,隐隐约约猜出了镇狱魔剑乃至楚天的来历,心中惊骇更是无以复加。但谁也不会傻到叫出声来,毕竟这不是一场他们能有资格参与的游戏。
北夕雪笑吟吟地迎上来,张开双臂给了楚天一个热情地拥抱。若非他狼魔族大祭司的身份,仅凭那张隽秀的面容,恐怕会给周围人带来无数的遐想。
楚天的胸中洋溢着一片温暖之意,同样用双臂有力地抱住北夕雪拍打他的后背。
在幽魔界中,北夕雪应该是最早猜到楚天“救赎者”身份的人,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拘谨和隔膜,就像老友重逢般给予了他最为热情真挚的拥抱。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抱了一下便松开。
然后是夕雅,这次却换成了楚天主动,上前两步如朋友般地将她轻拥入怀,轻拍她的玉肩道:“夕雅,你越来越漂亮了。”
夕雅的娇躯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柔软了下来,但胸口还是忍不住狠狠地一酸。
北夕雪全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道:“慕大人,那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吧?不打扰你们了,我和夕雅先去处理一下善后。”
楚天明白北夕雪的用意,微笑道:“好,我们一会再聊。”
夕雅从楚天的怀里抬起身,一双金色的眸子瞥过晴儿和翼轻扬,露出一缕复杂难名的神色,低声道:“她们很美。”
楚天笑了笑,说道:“谢谢。”
夕雅点点头默默放开楚天,向北夕雪走去。
楚天收拾心绪,走向晴儿。
这时翼轻扬正在运用《悬壶九章》中的绝世医术为晴儿疗伤,再加上云麓圣泉的神奇药效,她的伤势已然无碍,只是还有些虚弱而已。
三个人,六道目光情不自禁地交织在一起,却陷入了微妙的无声沉默里。
洞天机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将视线凝注在楚天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苦笑道:“你真的是小楚?”
楚天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酸甜苦辣翻江倒海,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老洞,你怎么也来了?”
洞天机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这两个小丫头给害的?”当下就将晴儿解封镇狱魔剑,劈开天界禁制闯入冥海的故事简单地说了遍。当然,也不忘提起翼轻扬的事。
最后,他又道:“如今破山那老和尚还守在通道口外,不然定也会追着过来。幸好,那位狼魔族的大祭司又派人守住了幽魔界这边的入口,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楚天越听越是心惊,尽管洞天机说得简单轻松,但晴儿九死一生越界而来的种种却在自己眼前一幕幕鲜活地浮现而过。
还有翼轻扬,还有洞天机,还有林盈虚、幽鳌山、僵尸老妈、峨无羁……
楚天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你们!”
这已是他在短短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里第二次说谢谢,一前一后的意味大不相同。
晴儿摇了摇头,说道:“哥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楚天目视晴儿苍白的俏脸,一阵痛惜歉疚,重重地颔首。
翼轻扬在一旁默默听着,芳心蓦地一恸,却娇俏地问道:“楚天,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丑也丑死了。”
楚天苦笑了声道:“你以为我愿意?”
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在幽魔界的数月遭遇说了。
翼轻扬听得心旌摇荡,明明晓得楚天正好端端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一颗芳心还是情不自禁随着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忽而为之喜忽而为之忧。
直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所谓追夺镇狱魔剑仅仅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好让自己有勇气踏入幽魔界寻找楚天。
有时候时间反而是一种令人不可自拔的催化剂。随着光阴的流逝,爱恋非但不会褪色,还会因着思念成灾,刻骨铭心。
镇狱魔剑就在楚天的手里,可是翼轻扬却兴不起一点儿抢夺它的念头。
——镇狱魔剑在这个家伙的手中,不正是最好的安排么?
虽然这家伙又臭又硬,怎么看都不顺眼,可不知为何让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赖。
哪怕他传承了天命盘,哪怕他获得了镇狱魔剑,可他还是他,那臭脾气一点儿都没变,不是么?
不觉,想到从前自己被他“欺负”的情景,翼轻扬的心里又是恼恨又是甜蜜,若非当着这么多人面真想狠狠咬他一口!
可终于,她只是轻轻咬了咬自己鲜艳欲滴的樱唇,问道:“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楚天回答道:“我会找回珞珈,然后……”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翼轻扬的心跳了下,那边洞天机也是一惊,追问道:“小楚,你不会真想横扫三界,一统四海吧?”
“开什么玩笑,我有那么无聊么?何况,那是萧逆的事,跟我无关。”楚天笑了起来,悠悠道:“不过,我不会允许幽天两界插手尘世,所以不得不在这里继续逗留一段时间,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后才能回去。或许,幽冥通道还会保留,但到那时它也只是一条互通有无的道路而已。”
听到这句话,洞天机和翼轻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唯独晴儿对此毫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哥哥。
洞天机叹道:“真不晓得萧逆挑中你对他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楚天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正是想通过我改变自己的宿命呢?”
洞天机心头一震,本想推算什么,却又摇头放弃,笑着道:“那你有没有找到救回珞珈的法子?”
楚天微微颔首,说道:“还有几点细节需要落实,不过应该没问题。”
晴儿道:“哥哥,你和珞珈的肉身都保存在了厄狱古林的云麓圣泉里。”
楚天运念与镇狱魔剑略作沟通,轻笑道:“好极了,我还真担心自己一辈子都会是这般模样呢。”
晴儿摇头道:“其实也没关系,不管你长什么样,都是我哥哥,我都喜欢。”
她淡然说来没有半点忸怩矫情,仿佛说的是件再也平淡自然不过的事情。
楚天的心中不禁充满温馨,爱怜地伸手为晴儿梳理零乱发丝,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遥遥传来北夕雪的声音道:“慕兄,船要开了。”
楚天一笑收手,远远朝朝青丝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望过翼轻扬和洞天机,说道:“走,我带你们去认识几位新朋友!”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扫荡(上)
楚天一行回到玉轮城的时候,一场决定玄明恭华天天王宝座的变乱风暴刚刚结束。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将将拉开了它波澜壮阔的序幕。
在慕山、秘籍罗、寒料峭等人或明或暗的帮助下,云蝶仙成功控制了玉轮城。
云无量当众宣布退位,以此为交换条件,他至少可以留在云蝶仙特别安排的一座行宫里养老,无论甘心或不甘心,孤独地等待老死。
在奉命卫戍玉轮城的实权将领中,有不少本就是云蝶仙买通的死党,其他人眼见云无量当众宣布传位,也知是大势所趋,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风头。
当然,仍会有一部分将领跳出来反对。云蝶仙的处理办法很简单——杀!
不止是杀他一个,索性全家杀光一个不留,连着家仆丫鬟还有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统统贬为奴隶,投入军中待用。
如此霹雳手段一出,众将登时噤若寒蝉,纷纷跟着王府首席幕僚碧断碧先生一起,向云蝶仙宣誓效忠。
至于云蝶仙的那些兄弟姐妹,处置起来更是简单,不问青红皂白全都发配到云无量的行宫里软禁了起来,美其名曰:“侍奉父王以尽孝道”。若是有谁胆敢忤逆不孝,结局只怕比那些死了的将军更惨。
自然,孝不孝不是云无量说了算,得看云蝶仙的心情如何。
就这样经过了一番暴风骤雨般的整顿,云蝶仙初步掌握了玉轮城,而随着钧令的布达,相信玄明恭华天的各处势力也会逐渐归顺。
但这并不等于云蝶仙没有了麻烦。相反,剩下的麻烦还很大。
首先,他的统治范围目前仅限于玉轮城,以及云无量麾下的五万直属魔军,但依然无力控制血域山的绝大部分区域。
这件事,云无量曾经试图做过,可在黄泉沼云家的鼎力支持下,仍旧以惨败而告终。云蝶仙当然不会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傻到提兵扫荡血域山的地步。
其次,他有五个哥哥早就自立门户,成为玄明恭华天中各镇一方的诸侯。这些人单挑出来一两个,实力有限,可要是合成一股,再召集些虾兵蟹将,怕也能聚合起近十万的大军。
另外还不能忘了号称红月亲王的烈澜,尽管最近接连遭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行事诡秘手段毒辣,犹如附骨之蛆十分难缠。
何况那些归顺效忠的将领多是飞扬跋扈之辈,心思各异难以掌握。一旦情势不利,不落井下石反戈一击就算有良心的了。
对于这些问题,楚天心知肚明,但并不急于和云蝶仙碰面,径自回了百里荒芜堡。
不久之后,北夕雪拿着朝青丝的手令,从寂灭谷朝家位于玉轮城中的秘密联络点将斩天、炫流、炽影等人接了过来。
不过很快楚天就后悔了。这几个家伙一来,就把原本寂静冷清的百里荒芜堡差不多搅了个底朝天。
斩天和炽影一直是死对头,据炫流说两人重伤躺在床上时都能打起来。如今伤势痊愈,那还不大打特打?
如果就他们两个胡闹还好,偏偏洞天机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慕山和看谁都像欠他八辈子血债的秘籍罗,一时间到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最终,楚天忍无可忍索性将这些家伙统统丢进了造天虚境里,由得他们在里面折腾,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可按下葫芦起了瓢,那边晴儿、翼轻扬、雪怜城、朝青丝和夕雅又抱成了团。古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没讲过假如是四个甚至五个凑在了一起会怎样?而以楚天的亲身体验,那就是连戏台都得垮掉。
这天云蝶仙偕着寒料峭突然来访。为了保密起见,两人未带随从,由雪怜城引入了百里荒芜堡。
刚巧洞天机从造天秘境中出关,一见寒料峭登时兴奋叫道:“啊哈,寒老儿,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寒料峭朝他翻翻眼睛,不屑道:“怎么,六百年前那一仗还没把你打服?”
洞天机被戳到痛处,不由得勃然大怒,抬手抄起上清古剑道:“姓寒的,小心风大扇了舌头,是骡子是马咱们牵出来遛遛!”
话音未落,就见斩天和炽影双双从造天虚境里蹦跶了出来。
两人的眉心神光暗藏晶莹如玉,赫然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晋升为圣阶高手。
炽影正好听到洞天机的话语,迫不及待道:“要打架?算我一个!”
斩天轻蔑道:“免了,谁不知道你这老爬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炽影一记怪啸,抬手凝成两只绿幽幽的阴森魔爪摄向斩天。
斩天早有防备,二话不说拔出重剑“呼”地劈出。
两人你来我往,都想试试圣阶境界的威力,乒乒乓乓打得不亦乐乎。
云蝶仙一面运功护体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面叹道:“小慕,不得不说你身边的这些位朋友都很有个性。”
楚天情知云蝶仙无事不登三宝殿,笑了笑道:“别管他们,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行出一段,云蝶仙道:“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楚天不假思索道:“好消息。”
云蝶仙白了他一眼,说道:“好消息是截至目前,不包括天王府直接控制的势力,已经有十三家诸侯和七个城主飞简传书向咱家效忠。”
楚天很怀疑地看着云蝶仙,问道:“这算好消息么?据我所知,玄明恭华天的各路诸侯和城主加在一起,至少也有一两百家吧?”
云蝶仙和楚天对视须臾,然后眨了眨水汪汪的凤目,幽幽道:“死鬼,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让咱家也能高兴一会儿?”
楚天道:“如果这样真能让你高兴起来,我可以试试。”
云蝶仙苦笑道:“等我说完另外一条消息,你就会认同咱家的想法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云老大纠集了老二、老三、老七和老九,还有另外十几家诸侯和城主,凑齐了十万大军,打出旗号要勤王除孽。”
楚天道:“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么?”
云蝶仙恨恨瞪着他道:“我不管,你得想法帮咱家摆平这事。大不了,咱家把五万精锐全都交给你统领——不过你得小心,我很难保证这里面没有他们的卧底。”
楚天摇头道:“对不起,我对你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不感兴趣。”
云蝶仙道:“小慕,你不会撇下咱家不管吧?真若那样,我便死给你看,总好过落在云横仙那王八蛋的手里。”
楚天明知道云蝶仙在“撒娇”,仍是大感吃不消,警觉地退后两步跟他拉开距离,以防这家伙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正这时忽听有人嘿然道:“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怕是帮不了你。”
云蝶仙心头一凛,但看楚天神色如常似乎早就察觉到有人在旁窥视,便转颜咯咯一笑道:“莫非你能帮我?”
那人冷冷道:“我也帮不了你。”说着话,一条瘦长的身影从罡风浓雾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云蝶仙怔了怔,凑近楚天轻声问道:“好像是你的九叔公?”
楚天不置可否,业已从慕成雪的记忆里搜寻到了来人的信息,正是轮回山慕家的耆宿之一,慕老祖的嫡亲堂弟慕廉。
慕家的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慕廉听到云蝶仙在跟楚天咬耳朵,哼了声道:“成雪,我这次是受大哥之托带你回山。玉轮城的事你不必再管,立刻跟我走。”
楚天淡然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慕廉面沉似水,端起慕家长老的架子,呵斥道:“混帐,你敢抗命?”
楚天皱了皱眉,就听慕廉又道:“三日后,烈澜就要召集血域山各家势力秘密会商,准备和云横仙里应外合血洗玉轮城。你可知,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云蝶仙大吃一惊,比起云横仙强拼硬凑的十万魔军,血域山中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无疑更为令人忌惮——在他们的身后站立的是一家家巨无霸级的门阀,其中就包括神罚四大家族。
假如这些势力联合在一起,那就等若玉轮城将要和大半个幽魔界为敌!
慕廉见楚天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于是愈加地颐指气使起来,训斥道:“若非念你是慕家子孙,我也懒得多问。现在乖乖认错赔罪跟我回山,否则这世上已无人救得了你!”
楚天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唇角露出一丝讥诮道:“是么?可我怎么觉得你们更想要的是天命之盘和镇狱魔剑?”
“蠢材!”慕廉作色怒喝道:“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话音未落,浓雾里忽然响起清脆地鼓掌声,慕山施施然走了出来,嘿嘿笑道:“精彩,真精彩——分明是想豪取强夺,偏能装作大义凛然。老九,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有了不小的长进。”
慕廉愣了愣,他贵为轮回山慕家耆宿级的人物,敢当面直呼自己“老九”的当真凤毛麟角,待看清说话的是个吊儿郎当的落拓中年男子,不由心中大怒,嘿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老夫的面前胡说八道?”
慕山嘻嘻一笑道:“咱们同宗同源,假如我不是东西,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廉愈发恼怒,正欲出言驳斥,突然觉察到对方依稀有些眼熟,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怎么听怎么觉着像一个人,当下惊疑道:“你、你是……”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扫荡(下)
慕山摇摇头道:“好吧——我再帮你长长记性。”背后一道神光冲天而起,幻化作两张五彩缤纷的华丽羽翅,铺天盖地横扫慕廉。
“碎!”慕廉不及多想,双掌齐出凌空虚劈,身前华光萦绕铸成两柄雷霆魔刃与巨翅迎头激撞。
“砰!”魔刃翻飞寸寸碎裂,五彩羽翅却四下流散,犹如一场斑斓大雨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慕廉被倒卷的罡风狂潮震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禁不住一阵心头骇然。
他的修为在六十年前就踏入了法相自然之境,莫说在轮回山朝家屈指可数,即便环顾整个幽魔界也算得响当当的角色,甚至高过了统领一方号称“天王”的云无量之流。
没想到对方轻描淡写的一招,就打得自己进退失据,实力之强恐怕比起慕老祖亦不遑多让!
更教他惊骇的是,那看似绚烂之极的雨幕铺洒开来,竟在瞬间割断了自己的听觉、视觉乃至魔识,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感应不到。
“哧——”缤纷花雨后,猛然探出一根手指,如破茧蛟龙直刺慕廉心口。
慕廉措手不及,一面拼命飞退一面合拢双掌斩向攻来的手指,口中惊叫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啵!”那手指骤然改向,在慕廉右腕上轻轻一点,随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慕廉顿时半身麻痹,灵台亦被磅礴魔意冲得七零八落,脸色发白踉踉跄跄退出数十丈外方才站稳阵脚。
他来不及吐气调息,大叫道:“你、你是七哥?!”
花雨倏然幻灭,重又露出慕山的身影,得意洋洋道:“废话,能将这一式‘凤翼灵通’使得如此潇洒如此帅气的,舍我其谁?”
慕廉再无疑虑,讶异道:“七哥,你不是……为何会在这里?”
别看他在慕家一干耆宿中排行第九,但论及地位和慕山依旧不可同日而语。
需知慕老祖作为长支一系,同胞兄弟仅有三人,除去多年前度劫失败被迫兵解转生的老二慕厄,便只剩下慕山这根独苗。
当初兄弟同在时,他还只是个跟在慕山后面调皮捣蛋的拖油瓶而已。
慕山双手抱胸,大咧咧道:“别管我为何在这儿,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慕廉心中一凛,苦笑道:“早知道七哥在这里,还有我什么事?”
慕山看了楚天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于是笑着道:“老九,不要妄自菲薄嘛。咱们兄弟里,除了我和老大,就数你最能干。”
慕廉望着慕山的笑容,有种要掉进坑里的预感,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谦逊道:“七哥的夸奖令小弟受宠若惊。”
慕山摆摆手,道:“三天后烈澜不是要召集血域山各大势力的头头脑脑开会么?咱们老慕家总不能缺席吧——就委屈你跑一趟,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怎么样?”
慕廉暗吞一口苦水,做着最后的挣扎道:“大哥那边——”
慕山将手放在耳朵边,装模作样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我听不清楚——”
慕廉彻底失语,终于明白到在这里谁是真正的大哥。
————————
浓雾笼罩中的血域山伸手不见五指,无数的危险和杀机便潜藏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谁也不知道每往前迈出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这泼天的血雾却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一支十数人的小队无声无息穿梭行进在崎岖险峻的山岭间,向着锁定的目标悄然潜近。
为了这次行动,楚天准备了足足三日,带上了他所能动用的所有精锐。
北夕雪、斩天、炽影、炫流、秘籍罗、寒料峭、洞天机、晴儿、朝青丝、雪怜城、慕山、翼轻扬、夕雅……
这一长串华丽到足以亮瞎所有人双眼的名单,汇集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甚至不逊色于半个诸如神罚家族这样的豪门。
慕山一马当先,运用着轮回山慕家独树一帜的秘法“天涯若比邻”,与正在参加血域山各大势力首脑密会的慕廉随时保持心灵联系,并牢牢锁定了后者此刻所在的具体位置。
忽然,慕山停住了脚步,视线穿越重重叠叠如波涛般起伏卷荡的血雾,眺望着位于山坳中的一座营寨。
营寨四周并无城墙防护,却隐隐约约有层暗金色的光幕笼罩,应是座魔阵禁制。
营寨内有数十栋宅院依山而建,每栋宅院外亦有各种禁制保护。在正中央的一块空地上,高高伫立着一座黑色的秘魔塔,如同指向苍穹的利剑,闪烁着熠熠暗芒。
在营寨的后半部,是一扇扇秘法开辟的矿坑入口,数以千计的奴隶便在其中永无休止地开采劳役直至被折磨而死。
他们创造出的财富会被停靠在秘魔塔下方的魔舟运输出去,到遍布幽魔界的各个地下集市上换取幽金又或其他珍稀物品。
“小寒,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慕山问身后的寒料峭。
寒料峭哼了声,想想跟这个在幽魔界里活了三百多年的家伙实在没法计较,便摇摇头道:“谷垣寨,后台老板是碧落海雨家。”
雪怜城眸中寒光一闪,没有说话。
朝青丝道:“营寨外有秘法魔阵守护,要悄无声息地破解它需费点儿手脚。”
楚天道:“不必那么麻烦,我们直接杀进去!秘大师,你和炫流、炽影负责攻占秘魔塔,控制住下方的那些魔舟。夕雅、轻扬,你们跟随老洞把守外围,不准任何人逃逸。大祭司,你和斩天、寒老爷子扫荡营寨内的宅院,阻止他们靠近会场。剩下的人随我单刀直入,会一会烈澜!”
他不等翼轻扬、夕雅等人提出反对意见,率先启动直闯秘法魔阵。
众人见状大是振奋,争先恐后紧随楚天冲了出去。
既然准备甩开膀子硬吃谷垣寨,便再无暴露行踪的顾忌,秘籍罗、慕山、雪怜城、北夕雪等人甩手丢出一道道惊世骇俗的秘法绝招,各自在暗中较劲。
“轰、轰、轰——”隆隆巨响声里地动山摇,暗金色的光幕尚未来得及完全开启释放威力,就被接踵而来的火瀑、光雷、电鞭、冰矛……砸得千疮百孔,不停地哀鸣爆裂,绽露出一条通道。
楚天捷足先登,微一凝念施放出三柄金枪,贯穿过正要奔来拦截的寨中守卫。
炽影一记厉啸化身魔鹰振翅高飞扑向秘魔塔。
秘魔塔上的两名弩手刚刚准备扣动扳机,蓦地闷哼倒地,眉心之上被羽箭洞穿。
“小伙子,干得不错。”秘籍罗赞了声炫流,挥手发出一道秘法,幽空中万马奔腾从秘魔塔上碾压过去。
待到炽影兴冲冲登上塔顶,已找不到一个站立的敌人,不由气得他直翻白眼。
与此同时楚天如入无人之境,径自冲到秘魔塔东面的一座宅院外。
烈澜召集的密会便在这栋宅院里举行,院子内外站满血域山各大势力首脑人物的近卫,足足有一百多人。
这些近卫均是身经百战实力强横之辈,面对异变并不惊慌,纷纷施动魔宝秘法朝着楚天轰来。
楚天面色沉静,掣动镇狱魔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但见金色的光潮激荡澎湃,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向前奔腾。
“喀喇喇、喀喇喇——”数十道魔宝、秘法在光澜中灰飞烟灭,更有不少站在前排的近卫被镇狱魔剑迸发的剑气直接击杀。
楚天昂首阔步迫向宅院,众多近卫悍不畏死围了上来。
他又是一道剑澜放出,喝令道:“告诉烈澜,我们来了!”
慕山等人显然很清楚最适合眼下情形的招呼方式,一道“天轮碎灭”、一道“风华绝世”、一道“晴空碾”外加一道“雪狱斩”,接二连三轰击在了庭院里。
“嘭嘭嘭——”庭院外布下的禁制如同豆腐般在顷刻间被无情碾碎。一阵飞砂走石光澜卷涌后,偌大的庭院就似凭空蒸发,连半片瓦砾也没能留下!
正在庭院内召开密会的二十多家血域山地下势力的首脑猝不及防,除了少数反应神速修为卓绝的天阶高手,大多都遭受重创,甚而失去战力。
倒是慕廉预先收到慕山传递过来的讯息见机极快,毫发无伤地飘飞而出,顺手还给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狠狠一掌,将他拍翻在地。
场面一片混乱,烈澜纵身跃到空中,正望见仗剑杀来的楚天。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惊怒之下亮出一杆红月魔刃切割虚空劈了过去,口中喝道:“慕成雪,今日有你无我!”
楚天步罡踏斗,一剑斩在红月魔刃之上。“铿”的金石激响,红月魔刃竟被镇狱魔剑劈成了两截。
烈澜急忙收身闪躲,剑锋如电自面前划过,在他身上留下一条血线。
楚天得理不饶人,镇狱魔剑纵横睥睨上下翻飞,光影如山将烈澜重重围困。
烈澜一上手就吃了大亏,更不敢用两截断刃和镇狱魔剑硬撼,只能竭尽全力提升身速,一面与楚天游斗纠缠,一面寻找对方的破绽。
哪知楚天一剑接一剑,招式犹如长江大河一气呵成,大拙不工毫无花巧,摆明了就是倚仗着镇狱魔剑的无敌神威强攻硬打,不给烈澜一点喘息的机会。
烈澜越斗越是心惊,突然振臂掷出红月魔刃,双手虚抱凭空生出一阴一阳两道魔轮,朝向楚天轰然碾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老兵不死(上)
这对“乾坤双轮”一黑一白,直径超过两丈,是烈澜以本命元神呕心沥血炼制成功的杀手锏,施展开来果然不同凡响。
在一阴一阳,一顺一逆两股截然不同的庞大力量牵扯催压之下,楚天只觉得镇狱魔剑嗡嗡晃颤,竟有些拿捏不定。
烈澜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狞笑,寒声道:“慕成雪,我要你万劫不复!”燃烧魔元全力催动乾坤双轮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楚天。
楚天神色从容,左拳勃然轰出一记“大日如来”,拳锋气势如虹硬是顶住了乾坤双轮,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但已足够他完成很多事情。
“嗡——”他的脑后华光万朵,天命盘倏然飞升如日中天,恢弘浩荡的血色神光笼罩大千,再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它的壮阔与威严。
“给我破!”烈澜一口热血喷在乾坤双轮上,打算殊死一搏抢在天命盘轰落前格杀楚天。
不料天命盘根本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砸落,而是猛地降下一束血光照耀在了烈澜的身上。
楚天横剑抵住不断迫近的乾坤双轮,徐徐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天命盘如应斯言急遽转动,那束血光随之也如飓风般飞旋起来。
烈澜登时察觉到千丝万缕的诡异气息无可阻挡地渗入了自己的体内,可是除了略感晕眩之外别无异状。
他一咬牙再催魔元,不管不顾身外其他,加紧压迫楚天。
忽然,他发现周围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在旋动的光束中央,烈澜的形容正不可思议地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只见他逐渐变得年轻,由中年而青年,由青年而少年,而后变成了孩童,直至是蹒跚学步的婴孩儿……
仿佛时光逆流,一切回到原点。
“不——”他凄厉地大吼,运转乾坤双轮企图砸开光束从中遁出,然而那吼声渐渐地变成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
战场突然沉寂,鸦雀无声甚至连急促的喘息都被刻意地遏制。
无数目光惊骇欲绝地聚焦在光束中央那个冰雕粉凿般的婴儿身上,浓烈的恐惧感如同瘟疫在死寂的幽空里蔓延。
除了慕山、雪怜城、朝青丝和晴儿等人,几乎没有谁曾经经历过幽冥皇帝横扫魔界的光辉年代,更无从亲眼目睹天命盘逆转大道的可怕威能。
一霎那,所有人的斗志土崩瓦解,甚而开始身不由己地颤栗。
楚天收住天命盘,以剑柱地以免虚弱不堪的身躯就此倒下。
纵使如此,在场十数名横行血域山的首脑级高手却没有一个胆敢向他靠近半步!
“不要杀我!”雨传缙终于崩溃,几乎是哭嚎着喊叫道。
他先前被慕山和云蝶仙击伤,却因祸得福没有参与雨传渊突袭魔舟的那场战斗。
此次烈澜召集血域山各方势力密会,将地点选在了谷垣寨,雨传缙满以为可以作为东道风光一把,谁曾想竟是这般光景!
晴儿挥出定界魔枪,抽击在这软蛋的背上。
雨传缙顿时昏死过去,或许这对他反而是种解脱。
楚天稍稍缓过口气,目光扫视那些血域山的首脑人物,沉声道:“接下来轮到我来给你们开会了。”
——————
经过了十多天的血腥清洗和整合,血域山重新恢复了平静。
红月会的势力遭受到致命打击,不仅烈澜沦为襁褓里的婴儿,其在玉轮城辛苦经营的基业也被连根拔起,其中负责驻守血域山的“灭残军部”全军覆没片甲未留。
可是云蝶仙并未高兴多久,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不停地传来。
玄明恭华天的各方诸侯于与城主竞相发布通告,加入到了以云横仙为首的“讨逆军”中,兵力日益膨胀已接近十五万人马。
十五万,这是什么概念?
云蝶仙望着一支支报讯玉筒,懒得多瞧,索性故伎重演再次登门拜访楚天。
然而这次他却吃了个闭门羹,楚天正在造天虚境中闭关修炼,无法会面。
云蝶仙不肯死心,干脆就每天跑上一趟百里荒芜堡,反正有寒料峭随行,加之慕山和秘籍罗轮流在暗中保护,也不怕有哪个白痴妄图刺杀。
就这样又过了六天,云横仙的大军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扑向玉轮城,各处忠于云蝶仙的诸侯和城主纷纷告急,情势不容乐观。
云蝶仙一边调兵遣将迟滞讨逆军的锋芒,一边不停将军报送到百里荒芜堡。
他很清楚,凭借自己手上的力量最多是死守玉轮城,想要击退晕横行等若痴人说梦。如此形势楚天不会不知,而自己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这家伙身上——谁让他是幽冥皇帝转生呢?
终于到了第七天楚天顺利出关,云蝶仙由雪怜城引领第一次进入到造天秘境中。
两人在造天秘境里飞出了约莫半个时辰,遥遥望见前方一峰兀立如柱直插云霄。峰顶光华闪闪,一座晶莹如玉的白色魔塔悬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剑,在夜色里烁烁放光慑人心魄。
“那是镇狱魔剑?”云蝶仙的眼光闪了闪,问雪怜城。
雪怜城微微颔首,在峰顶降下身形,正飘落在了通幽塔前,引着云蝶仙拾阶而上一直来到了九楼。
云蝶仙抬眼观望,只见塔顶距地大约三丈有余,内呈八棱锥型,由阔而窄逐渐向塔尖收敛,没有丝毫的装饰,着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唯有在塔尖顶端,有一截金红色的剑锋垂下,却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剑气催压。
“小慕在哪儿?”云蝶仙从塔顶收回目光,好奇打量四周。
雪怜城回答道:“很快你就会见到慕大人了。”
云蝶仙左顾右盼,又问道:“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姑娘?”
雪怜城道:“除了夕雅在闭关修炼外,其他人都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话音落下,镇狱魔剑激荡出无与伦比的金红色璀璨华光,如潮水般充盈扩散溢满楼层。塔中的景物亦随之变幻,于电光石火之间斗转星移,进入到一片奇异的虚境之中。
所有的金红光亮齐齐暗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橙黄色天空。
成千上万的光流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微芒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漫无目的地流浪,时不时从雪怜城和云蝶仙的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除此之外,虚境中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生机存在。
在极远的地平线上,隐隐耸立着一片灰绿色的石林。由于距离太远,又有阴霾灰雾的阻隔,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云蝶仙暗自讶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厄狱古林。”雪怜城的眸中不经意地流淌过一抹哀伤,飘身向石林飞去。
云蝶仙好似从雪怜城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便不再说话,轻抿薄唇紧随其后。
渐渐地石林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而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根根千奇百怪的灰绿色石柱密密麻麻耸立在旷野之上,如一片汪洋向着远方无尽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灰绿色的石柱每根都有七八丈高,有的甚至超过了十丈,直径至少也在一丈方圆,表面斑斑驳驳凹凸不平,隐隐约约流动着一抹暗绿光晕。
蓦地,云蝶仙倒吸了一口冷气,视线凝注在一根又一根半透明的石柱上。
差不多每一根石柱里,都封印着一尊冥狱战魔,这是幽冥皇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魔军,全盛时曾超过二十万之众,百战百胜无敌于幽魔界。
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云蝶仙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四周忽然飘起了乳白色的雾气,前方出现一池仙泉。
乳白色的泉水中央,屹立着一座高过十丈的石碑,碑上刻有“云麓”二字。
“你在池边等我。”雪怜城交代了一声,飘身跃入云麓圣泉中,娇躯缓缓下沉,直落到那石碑位于池底的基座前。
这基座宛若一方三层平台,最底一层赫然便似一座巨型的黑色水晶棺材。
楚天挺拔而略显寂寥的身影便安静地伫立在水晶棺前,默默地注视着什么。
在水晶棺中并排躺着三个人,最靠里的是一位绝色少妇的遗体,苍白的唇角兀自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在她的身旁是一位秀丽绝伦的藕衣少女,冰肌玉肤秀发垂腰,恍若睡着了。
最靠外的却是一个相貌俊挺,英气勃发的少年,双拳紧握仿佛是在为谁默默守护。
这三个人,雪怜城只认识那位美貌少妇,心里亦是一疼。
不经意里,她发觉到楚天的眼角隐约泛起了水光。
雪怜城怔了怔,自打度朔山相遇之后,她从未看见楚天流过哪怕一滴泪。
无论有多难有多苦,无论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与危险,这个少年始终自信而镇静。
——原来,他也会有柔软的一面。
雪怜城的心底泛起一丝笑意和温暖。
她默立在楚天的身后,并未急于开口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好像回过神来,说道:“云蝶仙到了?”
雪怜城点点头,回答道:“我让他在池上等候。”
楚天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那藕衣少女的俏丽容颜上收回,缓缓道:“那就开始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兵不死(下)
“呜——”一道道乱流扑面而来,刮得越来越猛烈强劲,扬起大片大片的灰雾,像浓稠的液体在虚空中汩汩沸腾,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云蝶仙在池边站了很久,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
——慕成雪这小东西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的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想了想最终还是抑制住潜入池底一探究竟的冲动,继续在原地等待。
突然,面前的石碑毫无征兆地迸发出金红色的亮丽光芒,刺得云蝶仙双目生疼几乎无法睁开。
一股浩荡磅礴的威严气息在金芒里鼓啸涌动,直要令八荒俯首万邦臣服。
云蝶仙急忙稳住心神,愕然看到脚下的池水正在不停升高,水线已涨过了自己的脚踝。
乳白色的泉水就像觉醒的洪潮,朝着四面八方的石林泛滥蔓延,将一根根灰绿色的石柱浸泡其中,流向视野的尽头。
须臾的工夫,石柱开始酥软起泡,而后逐渐开裂剥落,呈露出一尊尊被封印的冥狱战魔和他们的魔骑。
云蝶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终于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心里先是一阵欣喜,却又迅速被无比强烈的震撼与惊骇所填满。
一个接一个,数以万计的冥狱战魔的眼睛亮了起来,就似从沉睡里苏醒了过来。
他们一动不动地原地矗立,连那些魔骑亦都鸦雀无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哗——”白浪翻滚,从水下冉冉升起了一艘艘庞大的魔舰,斑斑驳驳的船体上布满强大的魔纹,漂浮在水面之上黑压压布列成阵。
如此声势,如此景象,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云蝶仙亦禁不住心动神摇,再也说不出话来。
“轰!”整座厄狱古林猛然发出剧烈震颤,泉水中央的那座石碑慢慢地向上抬升。
“诺——”突然之间,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名冥狱战魔齐声呐喊,犹如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在厄狱古林中隆隆激荡,散播向无尽的虚空。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在寂灭孤独中等待了三千年;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越界而来!
云蝶仙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在沸腾,一股脑地涌上了头顶,恍惚里仿佛看见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碧血金沙旌旗蔽日。
那是一个光荣与梦想的年代,气吞万里睥睨三界;
那是一个铁血与峥嵘的年代,传奇与史诗交织。
“哗——”乳白色的泉水似瀑布般从石碑上泄落,楚天的身影徐徐出现在了基座的最上一层。
他神容肃穆紫发猎猎飘扬,双手擎天虚托起血红色的天命之盘,宛若一尊伫立于天地间的神祗。
雪怜城静静站立在他的身后,亦似梦回三千年。
“红月在上,天命吾皇!”八万魔军将士“轰”地一声齐刷刷单膝跪地,朝向楚天高举左臂紧握铁拳,仿似奋尽全力地齐声呼吼。
——三千年的约定,三千年的承诺。
老兵不死,王者归来!
一霎那,基座之上的雪怜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死死咬紧樱唇,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只是泪水,泪水已不可抑制地顺着玉颊流淌成河。
基座之下,云蝶仙吸了吸鼻子,用低得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讨厌,咱家最烦洒狗血了……”话没说完,嗓子眼却哽咽住了。
那种悲壮与激奋交错的感觉,那种血脉贲张的冲动与感动,若非身临其境,委实难以用任何文字描绘形容。
楚天俯瞰着一张张饱经血火的坚毅脸庞,眼睛湿润了。
来自于萧逆的记忆强烈而炽热,令他不由自主紧握起右拳指向基座下八万铁血虎贲,纵声长啸道:“以红月之名,战!”
“以红月之名,战——”
这一刻,所有的热血都在沸腾,在燃烧,而终将化作滚滚烈焰席卷整个幽魔界,令得高高在上的天界再一次惊恐地颤栗!
————
数日后,密密麻麻的魔舰从四面八方驶来,出现在了玉轮城的上空。
片刻之后,成千上万的符石从魔舰里投掷下来,如同铺天盖地的冰雹朝着下方的玉轮城疯狂倾泄。
“轰轰轰——”一团团姹紫嫣红的流光溢彩在玉轮城的各个角落里盛绽开来,如同无数朵黑夜中怒放的魔葩,激起滚滚浓烟扶摇直上,注入到激荡的玄穹冥流层。
整座玉轮城都在暴风骤雨下瑟缩颤栗,宛若一朵饱受摧残即将凋零的魔百合。
由于魔舰飘浮在数百丈的高空,远远超出了投石机和弩箭的射程,因此根本不需要担心来自于玉轮城的反击。
这就是幽界战争的残酷之处,除非有等量的魔舰升空对战,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头顶上狂轰乱炸而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云蝶仙也可以孤注一掷,集中起玉轮城所有的魔舰,与数倍于己的讨逆军在冥海里决一死战。
相信,云横仙也十分希望他会这么干——那只会让云蝶仙死得更快。
现在云横仙唯一头疼的不是这场玉轮城的攻坚战——以十五万虎狼之师围攻五万士气低迷的守军,连白痴都能打赢。
他头疼的是占领玉轮城后,该如何处理云无量。或许将他秘密杀死,然后嫁祸给云蝶仙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云横仙的嘴角轻轻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从座位里站起身,缓步走到位于船舱中央的巨型魔晶球前。
在这只名为“上苍之眼”的魔晶球表面,正不断浮现出一幕幕玉轮城各处的景象。
魔晶球的四周,还聚集着云无量的其他几个儿子,无一不是手握重兵的实力人物。
“大哥,”老九云鹤仙杀气腾腾,兴奋地催促道:“快下令出击吧!”
云横仙冷冷瞥了眼云鹤仙,鼻子里低低一哼。
一旁的老三云岳仙嘿嘿笑道:“九弟,从今往后咱们都得叫大哥‘王兄’才对。”
云横仙心下暗爽,脸上却是一沉道:“三弟,休要胡说八道。我志在解救父王,绝无称王之心。只等攻下玉轮城救出父王,我就回我的明兆城去。”
云岳仙微微一笑没有辩驳,将脸转了过去,眼睛里有缕寒芒一闪而逝。
“父王生死未卜,这些事等我们打下了玉轮城再说也不迟。”云鹤仙似乎并未察觉到大哥和三哥之间的微妙状况,焦急道:“大……王兄,咱们可以出击了吧?”
云横仙不满道:“不是说了么,怎么还叫我‘王兄’?父王犹在,你们这么做置愚兄于何地?”
一直未开口的老七云耀仙笑眯眯道:“王兄,眼下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就算你无意于王位,可也不能坐看云蝶仙丧心病狂忤逆篡位。”
云横仙沉默半晌,终于神色沉痛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众位兄弟传我命令——依照原定计划,出击!”
一语落地,旗舰上立即打出连串灯语。收到信号的魔舰纷纷打开船底的舱门,释放出满载着讨逆军将士的魔艇。
这些魔艇的大小不一,长的超过五丈,短的只有两三丈,外形犹如纺梭,两头尖中间鼓,船体布满防护魔纹坚固异常,专用以穿越玄穹冥流层抢滩登陆。
按照云横仙等人商定的计划,老二云羯仙在东,老三云岳仙在西,老七云耀仙在南,老九云鹤仙在北,分率各路诸侯和城主向玉轮城发动攻击。
云横仙统领的三万大军及其他各路诸侯和城主的数万人马居中接应作为支援。
所有的攻势,全都集中在了玉轮城一面,而在血域山云横仙却没有投入一兵一卒。
一来血域山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殊不好惹,且地形复杂条件恶劣不利于大军的展开。更重要的是此战以石击卵,完全没有必要再分散兵力进行迂回包抄。
战令一下,十余万讨逆军部众乘坐着魔艇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玉轮城。
不出所料,当他们刚刚穿过玄穹冥流层便立刻遭受到了玉轮城守军凶猛地阻击。
色彩斑斓的符石和弩箭从玉轮城一个个黑暗的角落里激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亮丽的弧光,轰击在了魔艇的外壁上。
“砰砰砰砰!”魔艇在猛烈的打击下左右摇摆,表面的守护魔纹光花四溅不断碎裂泯灭。
幸好,玉轮城的防御力量在讨逆军方才一轮凶狠的轰炸之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重创,至少损失了五成以上。
饶是如此,冲在最前面几排的魔艇没能等到接近玉轮城的城廓便接二连三地爆裂坠落,一头栽进了深不见底的熔浆里。
不过战局的发展并未超出云横仙等人的预料,在付出了约莫百余艘魔艇毁损的代价后,终于有一艘魔艇冒着如雨的符石与弩箭成功登陆。舱门一开,二十余名如狼似虎的魔卒鱼贯而出,杀向城楼上的守军。
很快,他们就淹没在了汹涌而来的箭雨里,惨叫着倒下。
但是更多的魔艇开始着陆,悍不畏死地冲杀向玉轮城中各个战略要塞,与守军短兵相接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这时,站在上苍之眼前的云横仙转过身去,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知道,云蝶仙完了。
玄明恭华天将在今天迎来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第二百九十五章 横扫(上)
玉轮城里火光四起血流成河,但是很快守军的斗志便在讨逆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下土崩瓦解。许多地方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或逃或降。
于是入侵者开始了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仿佛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彻夜的狂欢。
此刻的玉轮城惟一还能够固守的,就只剩下天王府。但在如潮涌来的敌军面前,却也不过是只惊涛骇浪里的孤舟,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云蝶仙站在一座秘魔塔的窗口前,气急败坏地关注着城内的战况。
秘魔塔在符石的轰击下燃起熊熊烈焰,像一支燃烧的火炬,摇摇欲坠。
云蝶仙的心情显然比这秘魔塔的状况更加糟糕,他不停地用独有的嗓音和语气在喃喃咒骂,可惜谁也听不懂这位新鲜出炉的玄明恭华天天王殿下到底在骂什么。
惟有伫立在云蝶仙身后的寒料峭,心知肚明他是在骂楚天。
眼看玉轮城的守军兵败如山倒,天王府岌岌可危命悬一线,可是楚天的八万冥狱战魔却似石沉大海毫无动静,简直就是见死不救。
说实话,云蝶仙早已预料到自己的那点人马不是云横仙等人的对手,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横行霸道的魔军会如此窝囊。
幸好云蝶仙没把守住玉轮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或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幽空中的魔舰开始缓缓降落,准备穿越玄穹冥流层对天王府等各处兀自负隅顽抗的战略要塞进行深度打击。
看到黑沉沉的舰队压了下来,云蝶仙身边的将士俱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与之相反,魔舰上的云横仙等人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可惜这一仗打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这几位讨逆军的首脑人物并未感觉到有多兴奋,他们更关心的是战后应该如何坐地分赃。
“恭喜王爷马到成功!”云岳仙双手高捧酒盏来到云横仙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道:“日后还需您多加关照提携小弟。”
云横仙哈哈一笑心情舒爽,装模作样地伸手搀扶云岳仙道:“快起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话刚刚说到半截,云岳仙猛然抖腕掷杯,鲜红色的酒汁像血一样泼洒出来,激射向云横仙面门。
云横仙顿觉不妙,怒吼一声右掌拍出震飞酒盏,身躯震碎座椅往后飞退。
孰料云岳仙眼疾手快,身形冲前双爪扣住云横仙的两腿。
云横仙正欲运功踹碎云岳仙的胸膛,却蓦地感到后脑一寒,一柄魔刃刺穿头颅从他的前额透出。
云横仙呆了呆,叫道:“老二,你——”
云羯仙一记狞笑,手起掌落将云横仙的脑袋拍得粉碎。
云鹤仙也看傻了,直至此际才如梦初醒大叫道:“来人啊!”
云岳仙缓缓起身,好整以暇道:“不必喊了,老大的护卫都已被我和二哥收买,这艘船上全是我们的人。”
云耀仙倒是从善如流,冲上前去一脚踢飞云横仙的尸首道:“这白痴自不量力死有余辜,还请两位兄长主持大局!”
云羯仙漠然颔首,说道:“老七,老九尽管放心,我和三弟不会亏待你们。”
正这工夫,猛听云鹤仙惊叫道:“那是什么?!”
云岳仙愣了下,起初以为是云鹤仙想搞什么鬼名堂,但看他满脸惊骇的神情不似作伪,且两眼直勾勾盯着上苍之眼,这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目光一扫,只见玉轮城上方的幽空中徐徐显露出一艘艘庞大古老的魔舰,粗粗数算足有数百艘之多。
这些魔舰的船首上,风帆上尽皆镌刻着血色圆月徽记,犹如从地狱里驶来的舰队,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与威势。
“这是冥狱府军?”云岳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失声叫道。
“老三,你也学会跟我开玩笑了?”云羯仙心情极好,少有地微笑说道。
但他的笑容很快冻结,高空中数百艘冥狱府军的魔舰齐齐开火,一道道符石燃起的绚烂光芒划破玄穹冥流层无情地砸落在了讨逆军的舰艇上。
历史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就重新上演了一次。仿似报应不爽,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讨逆军此刻竟沦落为惨遭屠戮的羔羊。
无论是魔舰的等级还是符石的威力,抑或士卒的战力和素养,冥狱战魔都可以轻轻松松将讨逆军甩出千里之外。
要知道,这支复活的魔师曾经是幽冥皇帝萧逆麾下的王牌军,横扫幽界如无物,更与天界大军杀得地暗天昏日月无光,岂是东拼西凑的讨逆军所能比拟?
更要命的是讨逆军的魔舰已然降到玄穹冥流层的下方,根本没想到会有一支大军突然掩袭过来,顿时猝不及防毫无招架之功。
一眨眼,幽空里尽是讨逆军魔舰被符石轰爆所崩散出的凄艳光花。许多魔军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弃舟逃逸。
云羯仙、云岳仙面色铁青,接连发出数道命令,试图稳住阵脚。但在冥狱府军无可抵御的攻势下,讨逆军仅有的微弱抵抗很快就冰融雪消。
各家诸侯和城主本就是被裹挟而来想浑水摸鱼分上一杯残羹冷炙,如今见势不妙焉有为云羯仙等人陪葬的道理?说到底,这是老云家的家务事,吹风吹皱一池水,干我鸟事?
于是乎这些侯爷、城主纷纷掉转魔舰,一面拼命收拢部众一面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可也怨不得他们胆小懦弱,实在是冥狱战魔的威名过于响亮。
别瞧讨逆军有十五万之众,但在他们的眼里简直跟几只到处蹦跶蚂蚱差不多。
一时兵败如山倒,不仅空中的魔舰乱作一团多路而逃,正在玉轮城中作战的十余万讨逆军亦惊惶失措奋勇逃遁。
直到这时云蝶仙才轻轻吐了口香气,彻底定下心来。
他笑眯眯望着一溃千里的讨逆军,很想给楚天一个热情如火的拥抱。
“殿下,您看!”身后一名心腹魔将突然惊叫起来。
只见无以计数的冥狱魔骑从打开的舱门内冲杀出来,蹈海翻江杀气严霜,汇聚成为一股股无可阻挡的血红色洪流,完全无视玄穹冥流层的湍急凶险,无惧无畏直扑下方乱作一团的讨逆军。
赤甲威龙、墨玉麒麟、玄魁圣牛、餮虞闼狮、金刚豹、噬血戟鲨、暴雷冥虎……
各种各样传说中的魔兽纷纷出现,品级最低的也相当于圣阶洗心境界,而那些高踞其上的冥狱骑士全身披被重甲,挥舞着寒光烁烁的神兵魔器,口中发出令人心寒胆战的呼吼怒啸,像一座山压来,向一片海涌到。
他们饥渴已久,战意在沸腾,杀气在燃烧,所过之处犁庭扫穴片甲不留,肆意收割着生命,用敌人的鲜血铸就丰碑与辉煌。
云蝶仙身旁的将领与护卫鸦雀无声,忘记了喝彩忘记了欢呼,彻底被这血腥的景象震撼,甚至双腿都不由自主地发软。
他们也曾杀人如麻,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但此景此情,依旧禁不住神为之夺,气为之丧。
“走!”云蝶仙蓦然掣刀而出,朝着身周呆若木鸡的部下叫道。
“殿下,我们要去哪里?”一名魔将茫然问道。
云蝶仙幽幽一笑,鲜艳的唇角杀机毕露,说道:“你说呢?都给我精神点儿,别丢了咱家的面子!”
众将回过神来轰然应诺,簇拥着云蝶仙腾身飞起,杀向云横仙等人所在的那艘巨型魔舰。
这时候讨逆军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人人只顾着逃命,哪里还有胆子厮杀冲阵?
云蝶仙统领的这支兵马不过数百人而已,却似一柄犀利的牛刀切入敌阵,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就杀至了讨逆军的旗舰前。
旗舰遍体鳞伤,所有的桅杆都被轰断,船体燃烧着烈烈火焰,滚滚浓烟向上升腾直抵玄穹冥流层。
舰内的讨逆军士卒惊惶弃船,许多人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云蝶仙的军阵里。
云蝶仙当然不会客气,更没心思纳降,一路杀了过去冲入舱门。
可没等他站稳身形,就听头顶上方“喀喇喇”爆响,舱顶霍然开裂透入一道青色神芒贯穿船体。
紧跟着又听“轰”的闷响,舱顶应声爆碎,斩天手握重剑和雪怜城并驾齐驱从天而降。在两人的身后,满脸杀气的炽影、炫流在左,北夕雪、夕雅在右,慕山和秘籍罗押后,如众星捧月环绕楚天鱼贯而入。
云蝶仙见状急忙叫道:“小慕,我要亲手宰了云横仙!”
楚天淡淡一笑道:“那得看你的手脚有多快。”
就两人说话的这么一点工夫,斩天和雪怜城已抢到云蝶仙等人之前,杀入舰内十余丈。
这时还留在舰内死战不退的俱都是云横仙等人麾下的精锐死士,极为彪悍凶狠,可惜运气不好遇上了斩天、炽影这一干煞星,犹如砍瓜切菜般硬碾了过去。
云蝶仙粉面含煞,一间间船舱搜索过去,却始终没找到云横仙等人的踪迹。
“砰!”斩天一马当先,又踹开一扇舱门,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躺卧在了墙角的血泊里。
云蝶仙低咦了声,走上近前仔细地检查了须臾,说道:“是云横仙。”
楚天摇摇头道:“看来有人比你手脚更快。”
云蝶仙的凤目里凶光闪动,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有**是老二、老三干的。”
寒料峭点点头,目光四处扫视道:“他们应该是躲藏进了虚境。”
慕山嘿笑道:“说到找人,我可是行家里手。”弹指激射出一溜银白色光符,在舱室里飘散开来。
“嗡——”一道光符猛地渗入左侧的舱壁消失不见。
第二百九十六章 横扫(下)
丹幂虚境中。
云岳仙不得不承认,那个死鬼云横仙实在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即使是这样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虚境,也被他打造得宛若天界园林,琼花玉树廊阁环绕,曲径通幽景致怡人。
只是他现在毫无心情欣赏周遭的美景,竭力按奈着心头的紧张,双目警惕地凝视着虚境的入口。
除了他,藏入丹幂虚境的还有云羯仙、云耀仙、云鹤仙以及百余名心腹党羽。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俱都如他一般紧盯着入口。
“唿——”死寂之中,忽然一团银光像涟漪一样在秘境入口的背后透射扩散开来。
“嗤嗤嗤——”
“呜呜呜——”
霎那里,数以百计的羽箭、魔宝、飞刃、秘法……密集如蝗攒射向那团银光里。
“轰——”银光之后,又是一蓬青芒爆出,射来的魔宝羽箭,飞刃秘法宛若泥牛入海,融入其中再不起半点波澜。
雪怜城的倩影缓缓浮现,步入虚境之中,冷漠的目光扫过秘境中的每一个人,问道:“你们谁是云羯仙,谁又是云岳仙?”
尽管无人回答,但还是有许多双惶恐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望向了云羯仙和云岳仙。
云岳仙满嘴苦水,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便是云岳仙。”
再看对面,楚天、云蝶仙、寒料峭、慕山、秘籍罗等人业已进到丹幂虚境中,一个个表情轻松丝毫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云蝶仙笑吟吟道:“三哥,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替咱家宰了云横仙那个废物。”
云岳仙没说话,云羯仙冷哼声道:“老幺,你想怎样?”
云蝶仙笑容可掬,柔声道:“当然是替大哥报仇雪恨,也好给咱爹一个惊喜。”
云羯仙脸颊上的肌肉一记微微的抽搐,说道:“你我公平一决,生死无怨。”
云蝶仙咯咯娇笑道:“二哥,你啥时候开始把小弟当成正人君子了?”
云羯仙眼里闪过一道绝望的厉芒,就听云鹤仙叫道:“老幺——啊,不,天王殿下,我是被他们胁迫的!”
雪怜城轻蔑地冷笑道:“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全都给我闭嘴!”一道青色风鞭甩出直摄云羯仙。
云羯仙断喝出手,凭空推出一座金闪闪的魔钟罩住周身。
在他身后,两名窥涅化槃级的高手齐齐发动,左边一位掣出魔枪,右边一位挥舞巨锤,双管齐下砸向风鞭。
雪怜城意念微动,鞭影骤然一闪,牵动魔枪巨锤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轰击在了云羯仙的“怒瀚金罩”上。
那金罩在两大天阶高手全力一击下喀喇喀喇脆响开裂,丝丝缕缕精气游离蒸腾。
“啪!”风鞭再是一下结结实实抽击在怒瀚金罩上。光澜爆散罡风迸发,金罩应声碎开,云羯仙身不由己飞跌而出。
“嗖!”北夕雪眼明手快,挥出圣鞭锁住云羯仙,将他像死狗一样摔在了云蝶仙的脚下,微笑道:“不好意思,就算是我借花献佛了。”
雪怜城怔了怔,舞动风鞭将怨气撒在了那两个窥涅化槃的高手身上。
云蝶仙瞥了眼云羯仙,温柔含笑着望向云岳仙道:“三哥,你也想要跟咱家公平一决么?”
云岳仙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犯下了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纠正,后悔也无济于事。
---------------
一切尘埃落定。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十五万讨逆军便烟消云散。除了见机极快,最早抽身逃跑的一万多人,剩下的大半被歼,而成为俘虏的只有不到五千人——不是他们不愿投降,而是冥狱战魔根本没有留活口的习惯。
要么臣服,要么死,不会有第三条出路可供选择。
包括云羯仙、云岳仙、云耀仙和云鹤仙在内的讨逆军首脑人物几乎无一漏网,玄明恭华天的反叛势力就此土崩瓦解冰融雪消。
如此触目惊心的结果,再一次震撼了整座幽魔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云蝶仙忙得不可开交。事实上他只是在重复不断地做两件事:招降和平叛。
随着天命之盘、镇狱魔剑和冥狱战魔逐一出世,神罚四大世家乃至高高在上的天界势必会有所反应,要将所有的火种都扼杀在襁褓中。
云蝶仙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轻松,腥风血雨将成为家常便饭,自己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毕竟当年幽冥皇帝萧逆全盛之时曾经统御百万魔军精锐,都被天界镇压,而今卷土重来依旧是凶多吉少。
但他已经不在乎最后的生死胜负了。因为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活多久,而是活得够味,活得精彩。
他一边招兵买马重整军备,一边扩充地盘广纳财源,声威之高势力之强早已远远超过了云无量在位时。
与此同时,北夕雪、炽影等人亦在逐步整合各地的狼魔族、伏魔族势力,加上斩天的巨魔族战士和炫流的天羽族精英,以及由枯寂、罗狱等人统领的幽魔族精锐,合并成为了一支两万五千余众的“天命五旗营”。
而那些在黑暗岁月里被迫四处流亡抑或销声匿迹的幽冥皇帝旧部、天命盟盟友以及数以万计胸怀大志不甘平淡的幽界豪雄在闻讯之后,从四面八方不远千里万里纷纷来投,一时间玉轮城风起云涌龙虎交汇。
注定,三百年的沉寂后,幽魔界狂澜再起!
此刻的血域山也被云蝶仙的人马全面接管,相比于玉轮城的热火朝天,这里依旧是一片沉寂荒芜。
无论每天有多忙碌,哪怕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楚天都会雷打不动在厄狱古林里独自待上几个时辰。
由于他将镇狱魔剑安放在了造天秘境里,时光流速大幅减缓,对于秘境之外的人来说,那并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
对于楚天而言,其实也是如此。
人生太短太短,岁月太快太快。
当他坐在水晶棺前,静静凝望着沉睡中的珞珈,光阴却仿似戛然而止。
惟独在这远离喧嚣的异域里,他的心才能够享受到短暂的宁静。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细细地回味着与珞珈相识、相爱、相守直至诀别的每一天、每一幕。
他这才霍然惊觉到,自己和珞珈真正独处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于是,每一天、每一瞬都变得那么弥足珍贵,成为甜蜜而痛楚的回忆,永永远远烙印于自己的生命里。
拥有时,往往因为不懂得珍惜而将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失去后,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会是永恒。
这就是年轻的懵懂,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而今的楚天,手掌天命之盘、镇狱魔剑,统领八万冥狱战魔、数十万玄明恭华天大军,一呼百应万众瞩目。
而今的楚天,参悟了造化神通,傲立于天阶,从心所欲无所不可为,勘破至境以身化道指日可待。
然而,这是他想要的么?
然而,珞珈在哪里?
他,宁愿放弃这所有,只想春暖花开,门朝大海;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忽然,身后微风轻拂,有人来了。
楚天没有回头,但已知道是谁来了。
朝青丝、晴儿、翼轻扬和洞天机默然行到他的身后,站定下来。
过了须臾,朝青丝轻声道:“楚公子,幸不辱命,我们回来了。”
楚天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道:“谢谢你们!”
洞天机摇了摇头道:“小楚,你要有准备——尽管朝姑娘已经竭尽全力,但有些事终归拗不过天命。”
楚天平静地一笑道:“我省得。”
“我们在寂灭谷找到了珞珈的魂魄,她就在这里。”
朝青丝缓缓伸出羊脂玉般的纤手,掌心托起一只碧绿色的炙金魂盒,盒盖上隐隐闪烁着淡蓝色的封印魔纹。
虽然早有准备,但楚天仍旧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砰砰”跳动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次想伸手接过炙金魂盒,可莫名地失去了勇气。
翼轻扬见状暗自幽幽一叹,芳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难受,却故意娇哼道:“怎么变得扭扭捏捏了,你从前欺负我的那股劲头到哪儿去了?”
楚天一咬牙从朝青丝的手中拿起炙金魂盒,只觉得重逾万钧。
他的手微微抖颤,轻抚在炙金魂盒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片刻之后“叮”的一记悦耳动听的脆响,魔纹一阵波动放出炫光,盒盖缓缓弹起。
从炙金魂盒中霍然升起一束清澈透明的绿色光柱,一条魂牵梦萦的美丽身影徐徐浮现在了楚天的面前。
她已化为了亡灵,魂魄被封印在炙金魂盒中,像是一位酣然入睡的少女。
“珞珈……”楚天的心底里发出一记痛苦的狂吼,似想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但最终,他的嘴唇只是苍白地翕合了几下,没有吐出一丝的声响,而双手抖得却更厉害了。
“我已经用‘寂灭心灯’重新点燃了她的神智与灵性,但……”朝青丝斟词酌句,说道:“她还是失去了一些东西,譬如记忆。”
楚天恍若未闻,他深情而入神地凝视着睡梦里的珞珈,低声喃语道:“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
——————
今日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