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一节 护卫问题
吕梦宇看了他一眼:“如果只是招收退伍兵,当然没有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关键是农场设在高棉国那边,如果出去的话,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
停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还有就是国内这边,如果你真在清凉山招兵买马,也许会引起国际纠纷。到时候会很麻烦。”
谢浩然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了。清凉山是根基,动不得。山上的农庄必须尽快建好,柑橘树种已经下单,正从福建那边运过来。说真的,我其实是在帮着国内方面解决问题。只要清凉山上的农庄全面运转,洛底边境上的毒1品买卖问题就可以从根本上得到解决。这么大的好处,我想国内上面那些人,不会看不见。”
吕梦宇微微点头:“那退伍兵的待遇呢?”
“暂定市场方面的三倍吧!”
谢浩然道:“毕竟是提着脑袋做事情,风险高,收入也高。这只是农场建设初期的待遇,等到农场全面运转,山上的果子进入市场,他们的待遇还会进一步增加。”
“那就没问题了。”
吕梦宇一口应承下来:“两百个人,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谢浩然皱起眉头:“才两百,这么少?”
吕梦宇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笑着说:“你可不要小看这两百人。既然我敢打包票,他们就不会是普通的退伍兵。这么说吧!这些人你可以当成军官来用,而且这方面用不着担心,绝对没有问题。”
说着,吕梦宇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道:“如果觉得数量不够,你可以从高棉国那边大量招人。那边太穷,也太苦,愿意当兵吃粮的人多,而且很多都是当年大战时候逃过去的民党后代。大混乱年代,越境过去的知情也不少。他们在那边成家,结婚生子,说起来与国内有着很深的渊源。这些人拒绝听从高棉国执政府的命令,在那边自立山头。你可以尝试着跟他们接触一下,从他们当中挑人,要比从国内带人过去风险更小。”
谢浩然嚼着花生,默默点头。
吕梦宇说的这个,他也考虑过了。高棉国有着大量华裔,尤其是国境交界位置的“三不管”地带,建立了大量定居点。这些华裔没有国籍,无论高棉国还是华夏,官方都不承认。之所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历史因素造成。
“先把他们招过来吧!”
谢浩然这话是对坐在旁边的贺明明所说:“就按老吕说的办,两百名退伍兵,然后在清凉山附近招募五百人,组建农场护卫队。”
吕梦宇吧一条鱼夹到碗里,放下,抬起头问:“武器方面你打算怎么解决?”
谢浩然用筷子指了指贺明明:“这个你要问她。”
贺明明淡然地笑笑,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武器方面问题不大。清凉山上的雷极宗门仓库里,储备了足够武装三百人的数量。大部分是ak,也有从高棉**火商那里弄到的少数美制和欧式枪械。弹药很充足,我计算过,差不多有六个基数。”
听到这里,吕梦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鱼也忘记吃了:“咝……这么多?”
贺明明严肃的神情表明她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贺家从很早以前就做着这方面的准备。雷极门虽然是修炼门派,常住在那里的家族成员却很少。数量最多的时候,只有三十七个人。这股力量对付普通人当然是够了,但清凉山附近的高棉国武装势力很强大,平均下来,每一股也有三千以上的武装人员。贺家为了守住宗门,几十年来,林林总总购买了大量军火。手雷、重机枪,甚至还有几十门迫击炮。”
她停顿了一下,话语变得轻松起来:“其实上次圆法寺的僧人**袭击雷极门,选择的时机非常巧妙。他们没有直接强攻,而是潜入宗门,先控制了军火仓库,然后对贺家成员进行围杀。如果当时留守宗门的那些人足够机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反击,恐怕掌门想要全面控制贺家,还是要花费一番功夫。”
吕梦宇听得连连点头,目光落到谢浩然身上:“小谢,你是真正让我开了眼啊!修炼上算是你把我领进门,现在清凉山那边又是这么大的格局。我想问问你:做这么多事情,摊子铺得这么大,你……究竟想干什么?”
贺明明也在看着谢浩然,这同样也是她心中的疑问。
“我想变得强大。”
谢浩然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一种趋势,只要掌握了权力,就想得到更多。其实不光是我,人人都会如此。只不过机缘巧合,这些事情都落在了我身上。吕大哥、明明,其实你们何尝不是这样。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只要把清凉山这块做大做强,以后咱们得到的好处,会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贺明明高挺的胸脯一直在起伏,看得出她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为了掩盖情绪,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白酒,双颊绯红。
吕梦宇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问:“小谢,我可是把整个吕家都在押在你身上了。当然,我不是对你做的事情抱有怀疑。我只是不明白,在清凉山那种地方……种橘子……真能得到那么丰厚的收益吗?”
谢浩然初现成熟的脸上露出微笑:“我种的橘子,与普通的橘子不一样。”
吕梦宇很是不解:“哪里不一样?”
谢浩然的回答充满了玄妙:“吃了我的橘子,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这种东西一旦打开市场,收益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
晚餐结束了。贺明明留下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谢浩然上了吕梦宇的越野车,在夜幕下,很快开进了滇南省公安厅的家属居住区。
进了单元门,走上楼梯,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谢浩然停下脚步,抬手敲门。
门开了,一个年龄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她有着白净的皮肤,石墨蓝牛仔裤短裤下面露出修长双腿,头发扎成马尾,白色衬衫是常见的款式,只是布料有些薄,隐约可以看到穿在里面的胸罩肩带。
“你是谁?”她很警惕,房门只拉开三分之一,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会立即关上。
“我找顾叔叔。”
谢浩然很快在思维记忆里找到了关于这名少女的信息。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是顾叔叔的女儿,顾珊珊?”
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女孩心里的提防打消了大半。她拉开房门,侧身朝着厨房方向喊道:“爸,有人找你。”
那个方向传来顾钊的回应:“好的,让他等等。姗姗,给客人倒杯水,我马上就来。”
客厅里的摆设与谢浩然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顾珊珊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摆在谢浩然面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很是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谢浩然。”端起茶杯,一边吹开滚烫的蒸汽,一边说:“估计顾叔叔没跟你提过我。”
正说着,顾钊从厨房里走出来。他腰上系着围裙,显然正在做饭。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谢浩然,愣了片刻,脸上随即露出笑意。
“小浩,你怎么来了?”
顾钊一边招呼谢浩然,一边支使着女儿:“姗姗,去把外面灶上的火关了。”
谢浩然试探着问:“怎么顾叔叔你们到现在还没吃饭?”
“吃过了。我用枇杷蜜给姗姗炖了点儿梨。”顾钊解释道:“她有先天性支气管哮喘,老吃药也不是办法,蜂蜜炖梨这东西,养肺的。你阿姨今天在医院值夜班,没办法,只好我来给她做。”
谢浩然点头笑笑,没有说话。
顾钊看懂了他的意思。等到顾珊珊从厨房里出来,他吩咐女儿:“爸爸和你小浩哥哥有事情要谈,你回房间做作业吧!蜂蜜炖梨放凉了再吃。”
说着,他对谢浩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跟着他,走进书房。
关上门,各自落座,谢浩然开门见山地问:“顾叔叔,我想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刚在椅子上坐下的顾钊怔住了,良久,才慢慢地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浩然目光清澈:“有很多事情,我都想弄明白。我爸爸的死,只是其中之一。”
顾钊挪动了一下身体,侧着肩膀,避开了谢浩然的视线,仿佛是在无意识看着旁边书架上的书:“你爸爸是在对南越人……现在改叫安南国了,自卫反击战……你爸爸在战斗中很英勇,他是个英雄。”
谢浩然缓慢摇着头:“我要知道的是具体细节,不是这些笼统含糊的东西。”
顾钊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小浩,听我说,有些事情无法找到具体细节。但是你得明白,你爸爸是英雄,这是得到所有人承认,谁也无法篡改的结果。”
第二百一二节 监视者
“真是这样吗?”谢浩然的声音很轻,其中有种令人畏惧的冰冷成分:“谢振国,隶属五五三集团军,步兵三十二师侦查大队上尉排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顾钊缓缓转过身,用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谢浩然:“小浩,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情?”
“我知道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谢浩然把右手伸进衣服内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大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摆在桌面上,朝着顾钊推了过去。
打开信封,把里面东西倒出来的时候,顾钊再一次怔住了。
全是折叠起来的信纸,还有照片。
谢浩然把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个木匣子倒空了,把里面的所有双亲遗物都带过来。
顾钊一样样拿起,看得很认真,非常仔细。
他知道杨桂花和谢振国肯定会给谢浩然留下一些东西。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谢振国留下的遗物竟然如此之多,清清楚楚解释了谢浩然的身世。
“没想到老谢居然给你留下了这些……”顾钊眼睛里充满了感慨:“当年我就劝过他,做人不要那么固执。如果他当时能听得进去,哪怕只是几句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浩然平静的继续着刚才的问题:“顾叔叔,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顾钊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言语内容却没有变化:“我不是说了嘛,他是个英雄,是战死……”
谢浩然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以前的十四集团军就是现在的五五三集团军。我查过资料,无论师级还是军级的烈士档案里,都没有我爸爸的资料。除了“谢振国”这个名字,一切都是空的。”
顾钊反应很快:“谁帮你查的?”
谢浩然的声音非常低沉:“我有我的朋友,也有我自己的关系。这些事情,不劳顾叔叔你操心。”
最后一句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尊敬和礼节。
顾钊坐直身子,表情很是复杂:“小浩,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参与的。”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谢振国留下的遗书,用手指点了点,耐心劝道:“你爸爸之所以给你留下这个,就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生活,让你在学习方面产生更大的动力。多想想好的方面,多想想你的责任。你现在的任务是搞好学习,以后长大了,工作了,甚至结婚、生子,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忽然,谢浩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燕京谢家……顾叔叔,你是在担心那些人?还是……你本来就是跟他们一伙的?”
顾钊眼中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收起流露在身体表面的柔软与温和,整个人仿佛受到刺激,瞬间变得坚硬紧绷。在无比煎熬的沉默中注视了谢浩然近五秒钟,他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笑意逐渐淡化,一股令人畏惧的平静与冰冷,正从谢浩然身上释放出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因为她去世的时候我丝毫没有“人死入土”的概念,也不明白什么叫做亲人离去的悲伤。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母亲的丧事,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顾叔叔你一手操办。在殡仪馆里的遗体告别仪式,在火化场里的送别。你陪着我,抱着骨灰盒,打着伞,一路走了很远。”
“顾叔叔你做得是如此细致,如此体贴。从购买墓地到带着我烧纸焚香,最后开车我送回家,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母亲姓杨,除了那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我谋夺拆迁款的二姨杨正菊,杨家就只有一个大姨杨秀英。她早年嫁到外地,我妈死的时候,她回来看过。呵呵!在丧事方面,杨家的亲人没有拿过一分钱,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从开始到结束,全部都是顾叔叔你一个人在打理。”
顾钊听出了谢浩然的画外音,皱起眉头道:“老谢是我的战友。我必须照顾他的家人。”
谢浩然没有理会顾钊的解释。他继续用平静的语调阐述事实。
“华锋小学是重点学校,当时我上的是尖子班,有整个学校里教学能力最强的老师。那时候三旗村还没有拆迁,按照户口划片,我对应的学校应该是滨阳小学。虽说华峰小学距离三旗村不远,但是隔着一条街,划区的时候,三旗村也就不在这个范围。具体差别,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问了很多人,也查过当年我的入学资料。按照当年的市场价,如果低于两万块钱,或者过硬的关系,我根本不可能进入华峰小学念书。”
“母亲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整整十万块。这是很多年前的十万,光是靠着银行利息,我已经足够日常花费。我去民政部门查过,就算是烈士,当年的抚恤金也没有这么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有人在我母亲遗留的银行账号上存了这些。”
“还有就是七十二中学。我小学毕业的成绩并不好,最多只能算是中等。以我当时的考分,绝对进不了七十二中。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神奇,我进去了,而且分在教学质量最好的一个班。”
看着神情丝毫没有变化的顾钊,谢浩然用力搓着双手:“我想问的的,所有这一切,是顾叔叔你自己……还是站在你后面那些人的授意?”
顾钊没有说话,但是僵硬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沉默了很久,他缓缓张开口:“你觉得呢?”
“我认为是后者。”
谢浩然用锐利目光捕捉着顾钊身上的每一丝变化:“我理解战友之间的深厚友谊,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顾叔叔你对战友家属的照顾实在是无微不至。”
顾钊紧张的神情略有缓和:“我当年跟你爸爸在一个连队,照顾你们母子也是应该的。”
谢浩然再次笑了,笑容非常诡异:“可是我爸爸在遗书里没有提到过你,一次也没有。如果真是关系亲厚,遗书内容肯定不是现在我看到的这样。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也是绝对正确的解释:你是被安排过来照顾我,或者应该说是监视。”
顾钊脸上的神情一直在彼岸话。他不再坚决,也没有最初的那种强硬。随着谢浩然说完最后几个字,顾钊整个人都变得松缓下来。仿佛大脑失去了肾上腺素刺激,陷入了疲乏困顿的劳累期。
“小浩……你比你爸爸聪明多了。”
顾钊的声音里充满感慨:“要是当年你爸爸有你一半的聪明,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谢浩然松开握在一起的手,认真地问:“顾叔叔,你站在哪一边?”
顾钊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爸和你妈……我指的是苏夜青那件事情。”
谢浩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激动:“你认识我妈妈?”
顾钊摇摇头:“不认识。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在你爸爸和你妈妈这件事情上,我是个旁观者,没有话语权,也不会发表评论。”
谢浩然仍然盯着顾钊,问题直指核心:“你到底是谁?”
顾钊为人老成,他苦笑着摇摇头:“你还小,这些事情不到你探听知道的时候。小浩啊!别想那么多了,该上学就上学,该生活就生活。等到你成年,我会把所有事情……”
“我等不了那么久。”
谢浩然同样也在摇头:“我下个月要参加全国高考,我报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燕京大学。”
这消息完全出乎顾钊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得失声道:“你说什么?参加高考?小浩,你去年才进的七十二中,今年只是高一啊!”
谢浩然简单地解释:“我向教育局申请跳级,上面已经批准了。”
顾钊瞪大了双眼:“跳级?”
他很清楚这种事情有多么困难。可是谢浩然并未给予想象中的“我在开玩笑”之类的回复。他点点头,无论表情还是目光,都充满了肯定。
“我有绝对把握可以考上燕京大学。再有几个月,我就会离开昭明。爸爸在遗书里交代过,要我回燕京谢家,找那些人,一个一个算账。”
听到这里,顾钊想也不想张口就说:“你爸爸对当年的事情误会很深。小浩,听叔叔一句话,不要……”
谢浩然再次将他打断:“顾叔叔,你是谢家派来的人?”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
踌躇的表情出现在顾钊脸上。
在沉默中度过了近半分钟,他缓缓点头。
“我曾经是你爷爷身边的警卫员。自卫反击战的时候,被派到你父亲的那个连队。”顾钊说话的声音很轻,表情却很凝重。
谢浩然似笑非笑地问:“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监视我爸爸?”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得明白,你爸爸……毕竟是你爷爷的儿子啊!”
顾钊陷入了对以往的回忆。
第二百一三节 遗落
“对于你爸爸和你妈妈的事情,我没有骗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当时你爷爷,也就是老首长已经为你爸爸安排了一桩婚事,对方是门当户对的一个女孩。但是你爸爸那时候已经认识了苏夜青,然后抗婚,老首长一怒之下,不再承认你爸爸是他的儿子。后来,你妈妈死于难产,你爸爸发誓要用他个人能力拼出一个未来,就申请前往安南前线参加自卫反击战,然后是两山轮战。”
“当时我在连队里的任务,就是观察你爸爸的所有行为,然后做成报告,发往燕京。”
谢浩然对此很不明白:“为什么?”
“他毕竟是老首长的儿子。”顾钊解释道:“老首长虽然被气得不轻,公开说过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可是在心里,仍然有些后悔。哪个当爹的不愿意看到儿子有出息?哪个当爹的不是望子成龙?老首长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方面是我的年龄与资历到了下部队的时候,另一方面也是想有个信得过的人在你爸爸身边。”
谢浩然问:“给他提供便利和帮助?”
顾钊摇摇头:“老首长三令五申,不准以任何形式给你爸爸提供帮助。既然是谢家的人,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努力。”
谢浩然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四肢麻木,言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所以我妈妈在医院里病重的时候,连区区几十块钱都借不到。”
顾钊叹了口气:“那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冷笑停留在谢浩然眼睛里,紧绷的嘴唇说明他对此并不买账。
“杨桂花同志也是老首长安排的。”从顾钊嘴里说出的这个秘密,深深破开了谢浩然的大脑:“那时候你爸爸伤势很重,需要专人照顾。只是没想到她喜欢你爸爸,心甘情愿把你养大。这么多年来,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对谢家提过任何要求。先是从部队上转业,然后就一直呆在昭明。”
“后来我也转业了,分配到省公安厅。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顾钊的神情有些疲惫:“小浩,我不是在监视你,我是真正想要帮你。你爷爷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觉得后悔,很多次表示如果有选择的机会,绝对不会逼迫你爸爸。”
谢浩然平静的笑意里透出冰冷:“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不会控制你,也不会代替你做出决定。”顾钊耐心劝说着:“谢家很大,也很强。听顾叔叔一句话: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对你爸爸妈妈就是最好的回报。他们当年那么辛苦才让你安顿下来,为的就想要你健康、幸福。做个好孩子,不要触犯法律,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要知道,平静安宁的生活,其实就是幸福啊!”
他的劝说很诚恳,明明白白都是善意。
谢浩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之中。思考很微妙,眉头也越来越近紧。
“顾叔叔,我爸爸是怎么死的?”考虑了很久,他选择了重启之前的问题。
顾钊神情淡然。反正事情已经说开,没必要再保守秘密。
“当时两山轮战,你爸爸所在的部队隶属于十一战区。我们收到情报,安南军有两个步兵师要在换防,上级想要趁这个机会设置埋伏,重创目标。你爸爸所在的侦查大队接受任务,潜入安南国收集信息。在这个过程中,被安南守军发现,侦查部队立刻改变计划撤退,一路上伤亡惨重,你爸爸和另外几个人奉命留在后面阻击,全部战死。”
顾钊毕竟在司法系统呆了那么多年,经验丰富。他很清楚“父仇”这种东西对一个少年来说,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刺激效果。所以他尽量选择简短平淡的字句描述事情经过,避免谢浩然变得情绪化。
谢浩然的声音依然冰冷:“为什么我在五五三集团军的档案库里,找不到关于我爸爸的相关资料?”
“你爸爸的所有资料都在,想要开启查阅的话,需要密码。”
顾钊认真地说:“这是老首长的安排。他反复交代过:必须等到你长大,考上大学,或者成家以后,才能告诉你这些事情。”
谢浩然的要求很直接:“把密码给我。”
顾钊用复杂的目光注视了他很久,缓缓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
……
第二天,吕梦宇去了一趟五五三军档案库。
到了下午,一个装有拷贝资料的u盘送到了谢浩然手里。
从夕阳西下到夜幕深沉,长达好几个钟头的时间,他一直注视着电脑屏幕。
资料非常详细:从谢振国的入伍第一天开始记录,直至战死。
战斗经过与顾钊所说区别不大,只是其中加入了很多描写字句。从资料旁边附带的页面来看,这场战斗当时上过军报,被当做英雄事迹宣传。
“我军四名战士阻击安南军队整整一个连队,长达两个小时。”
“他们为大部队撤退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谢振国同志被追授特等功。”
谢浩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视线脱离电脑屏幕,慢慢走到窗前。在外面的天空中,惨白色月光充满了凉意。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份资料。很激动,因为那是自己的父亲。
很痛苦,他战死了。
还有一股可怕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贯穿全身。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关于父亲的事情就这样严严实实盖住。就连与军方关系亲厚的吕梦宇也没有资格查询。
谢浩然不明白自己那个没有见过的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当年父亲拒绝服从命令结婚,真的让爷爷雷霆震怒,直到现在吗?
在黑夜中遥遥望着北方。那里是燕京城所在的方向。
他们要我服从,他们不准我追寻真相。
这算什么?
对家人的控制?
顾钊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错。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对自己无微不至,从小时候就开始照顾的好人。
真正让自己产生厌恶,甚至憎恨的对象,是那些离得很远,手却伸得很长的人。
他们显然是要我屈服。
如果我接受、承认、屈服,得到的好处肯定比现在大得多,甚至可以重回谢家。
华夏国的最高军事机构,是联合作战部。而自己的爷爷,那位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也可以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老人,是联合作战部的副部长。
在他的眼里,想必我只是一只蚂蚁,甚至是不听话儿子与拒绝承认儿媳所生的孽种。
谢浩然忍不住用双手抱紧了肩膀。
只有他们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才能够听见、看到。如果像父亲那样违逆、反叛的下场,就是永远边缘化,甚至有可能剥夺一切财产。
当然,这一切没有依据。
可是谢浩然却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清清楚楚明白发生几率很大。
他们连父亲为什么而死,具体原因都不让我知道。
如果我不是机缘巧合走上了修炼之路,拥有强大的实力,想必以后等待着我的生活,也会面临种种人为施加的困难,种种麻烦吧?
谢浩然双拳握得很紧。
我不会承认,更不会屈服。
我已经拥有极其庞大的野心。
我很强,还会变得更强。
他牢牢记住了资料上的几个名字。
范雄:当时的安南军追击部队排长,现任安南国北方省高官。
黎会:当时的安南军追击部队连长,现任安南国国防部副部长。
阮泽清:当时的安南军副团长,也是追击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现任安南国总理。
……
无论你是否愿意,有些事情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降临。
盛夏、太阳、酷热。
在高中学生看来,与这些伴随在一起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高考。
距离全国高考还有三天时间。
谢浩然离开了三旗村出租屋,住进了公园道六号。
坐在宽敞的沙发上,身穿办公室制服的贺明明屏息凝神站在旁边。正对面,身穿同样款式黑色制服的四名男女并排站立,眼睛里全是尊敬的目光。
贺敬、贺嵘、贺欣欣、贺宗德。
他们是谢浩然从贺家庶族当中精心挑选出来,接到命令,连夜赶到这里。
“你们的修炼进度很不错,达到了我的要求。”
谢浩然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他在面前的茶几上摆开四个拳头大小,用红布塞子封紧的白瓷瓶,摊开右手,从这些瓷瓶上方缓缓扫过,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四名贺家庶族表情变化,微笑道:“现在,到了你们领取奖励的时候。”
从某种方面来看,修炼与数学一样,都有着固定规则与公式。
普通人服用煅体丹,再加上对应的功法,短时间内就能成为初期境界炼气修士。
加大煅体丹供应量,以“周”为单位,将一枚培元丹分成三份,在炼气初期、中期、后期境界的突破关口服下,就能轻松晋级,而且没有任何危险。
这在修炼世界,叫做“丹药速成法”。
第二百一四节 送考
到了筑基境界,煅体丹就无法发挥作用,必须更换成培元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用法还是不变,用量大约要比炼气阶段增加三分之一。中期与后期突破要辅以补元丹,否则单凭修士自身的功力,体能灵能很难冲破关口。
只要进入了筑基后期,就到了灵妙丹发挥作用。仅仅只要一粒,就能使修士体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筑基后期境界,一跃成为真正的金丹境界。
当时在清凉山上,白色凶虎之所以问谢浩然“会不会炼丹”、“有没有听说过灵妙丹”的名字,就是想要他借助丹药之力,强化自身。
这样的做法很安全,《珍渺集》上也有记载。上古时代无数修士这样做过,安全简便,不会出现意外。
然而,依靠自身修炼与服用丹药晋升,其中的区别很大。前者相当于积累学习的过程,后者则是通过填鸭式灌注灵能产生的“催肥”效果,虽然拥有金丹境界的修士实力,却很难在这个阶段上更进一步。超越极限,成为元婴的可能性,更是低到可以不计。
但无论如何,金丹境界修士的强大有目共睹。即便是在灵能充裕的上古时代,同样也有很多修炼门派使用丹药速成法,将门下弟子在短时间内“催肥”。只有这样,才能在尽快打造出强大的修士军队,守卫宗门,攻伐对手。
四个白色瓷瓶里,各自装有一枚灵妙丹。
丹药速成法的利弊,谢浩然已经对贺敬等人仔细说过。他并不强求,一切选择都是自愿。贺敬等人拥有贺家庶族当中目前最高的修为,一旦服用灵妙丹进入金丹境界,他们将全面负责雷极门的安全,以及清凉山农场的建设。
贺家庶族的忠诚极高。他们原本是被死死压制在最底层,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谢浩然打破了束缚,让他们亲手干掉仇人,更让他们有了接触到修炼世界的机会,在鬼神共鉴的誓言面前,谁也不敢违背,也从未产生过类似的念头。
看着贺敬等人服下灵妙丹,谢浩然挥了挥手:“你们各自回房间静修,然后突破。”
贺敬等人脸上全是感激的神情。他们拱手行礼,依次离开。
对谢浩然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太多的掌门,他们真正算是死心塌地。
要知道丹药这种东西,在贺定元执掌雷极门的时代,就连真正的亲族子弟也无缘得到。
炼丹很难,炼丹师更是凤毛麟角。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谢浩然与贺明明两个人。
一本打印好的册子送到谢浩然面前:“掌门,这是您要的谢家资料。”
谢浩然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道:“暂时先放一放,等到高考结束再说。”
……
陈鹏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谐音成鹏,朔风之上,扶摇万里。
他相信自己可以在这次高考当中考出好成绩。
毕竟,自己是昭明市八十八中综合模拟考成绩最优秀,排名第一的高三学生。
高考满分八百分,陈鹏的模拟考分高达七百八十三。
不要说是华清、燕大这种国内第一等级的学府,就连国外赫赫有名的顶级大学,也会因为如此之高的高考分数对自己加以青睐。
陈鹏已经想好,国内考试只是跳板,自己的真正目标,是大洋彼岸的哈弗。
早餐很丰盛:热牛奶加三明治。
父亲从车库里开出自家那辆豪华的“奔驰”,陈鹏带着说不出的优越感,侧身坐了进去。
出生在富豪之家,自己也是成绩优异。透过车窗,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再看看外面那些看到自家豪车面露羡慕表情的行人,陈鹏忽然有种“世界专门为我一个人转动”的特殊感悟。
高考场地安排在九十一中学。
越是临近目的地,车辆就越是密集。远远就能看到路口站着两名交警,正指挥来往车辆拐入辅道,前往在附近临时开辟的停车场。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电动车,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晃动的脑袋。
都是参加考试的学生,都是送考的家长。
陈鹏下车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脚上崭新的皮鞋。那是妈妈提前买好的意大利名牌,传统的捆绑式鞋带,黑色鞋面铮亮,今天穿上,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也意味着自己将在考试中一帆风顺。
一辆自行车从停车场入口驶来,在距离陈家那辆奔驰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住。谢浩然下车,放下脚架,挂上软锁。
这里是九十一中旁边的空地。原本是城中村,正在进行改造拆迁。上一任昭明市高官是江浙过来,不顾实际情况,在昭明大搞拆迁改造。只是这个据说能力很强,得到上面看重的市高官屁股不干净,被巡视组查出有问题。现在人是抓走了,却留下拆迁改造一大堆问题,令接任者头疼不已。
临时停车场面积很大,可是送考家长太多,各种车辆也多。管理房只好连夜在地面上划出机动车与非机动车停放区域。
谢浩然把自行车停在指定位置,没有越界。
陈家的奔驰车就在旁边,也在机动车停放区域。
看着身材高大的谢浩然,陈鹏有些羡慕,只是很快就变成了厌恶。
这个少年身材实在太棒了!肌肉结实的胳膊从短袖t恤两边露出,肩膀很宽,个头将近一米九,站在侧面,严严实实挡住阳光,几乎把身高刚到一米七的陈鹏笼罩在阴影里。
他记得班上女生最喜欢这种运动型的男生。偏偏自己这种天性沉闷,喜欢呆在教室里看书学习的人,被女生们称之为“书呆子”。
每个人的爱情都来得突然,陈鹏喜欢的女孩却并不喜欢他。就这样,所有运动型男生在陈鹏看来都是潜在对手,甚至是敌人。
“喂!把你的自行车往那边靠点儿。要是停不稳倒下来,划破我家的车,你赔不起。”
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自己所在的班级。看看对方脚上那双最多不超过两百块的打折“安踏”运动鞋,再看看自己脚上八千多块的意大利名牌,强烈的优越感继续在陈鹏身体里蔓延,比刚才更加强烈。
他不认识谢浩然。
陈鹏觉得自己是在善意提醒。他并不觉得自己语调的傲慢,也没有察觉说话的时候自己头颅上扬,鼻孔里发出带有鄙夷的冷哼。
陈父从驾驶座上下来,看了一眼站在对面没有说话的谢浩然,和颜悦色地问陈鹏:“小鹏,这是你班上的同学?”
陈鹏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陈父“哦”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僵硬起来。他指着自行车,对谢浩然道:“你还是把车子往那边挪点儿,如果碰到我的车,赔起来很贵的。”
谢浩然看了看这对说话态度口气一模一样的父子,语句冷漠:“如果你们不碰它,就不会出问题。”
陈鹏顿时怒了:“如果你那破车真倒了怎么办?”
谢浩然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那我就赔你给喽。”
说完,他背上书包,朝着停车场出口大步走去。
陈鹏被激怒了,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辨个清楚。
就在他刚迈出脚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银白色的“宾利”开进了停车场。那辆外观豪华的轿车里显然有人认识谢浩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停下,落下车窗,将他叫住,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走下来,两个人交谈着,司机把“宾利”开到空地上停稳。
陈鹏犹豫片刻,继续朝着那边走去,陈父紧跟其后。
同样的事情还在继续着。
一辆白色路虎开进停车场,同样还是在谢浩然身边停住,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第三辆车是黑色“保时捷”。
第四辆是银色“法拉利”。
然后是第五辆……
聚在谢浩然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将近十个人。
陈鹏明显放缓了速度。
他很惊讶,很紧张,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骑自行车的家伙竟然会认识这么多人?
那些豪车价值不菲,平均下来每一辆价格都在百万以上。陈鹏一直认为身份与具体使用的物件品牌成正比。可是谢浩然浑身上下就没能让他看出具体有什么地方值得注意。尤其是他停在自己家“奔驰”旁边那辆自行车,又旧又破,连表面油漆都脱落了不少。
突然,陈鹏听见父亲口中传来惊喜的声音。
“戚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谢浩然旁边的戚建广转头朝着这边看了看,笑了:“陈老板,真巧啊!”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旁边的陈鹏身上:“这是你儿子吧?跟你一看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陈父“哈哈”大笑起来,言语当中颇为自豪:“他今天参加高考,公司里生意交给老婆打理。这不,我来送考。”
戚建广用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笑道:“我也是有个朋友要参加高考,过来送送他。”
陈父看看被众人围在圈里的谢浩然,下意识觉得戚建广一定是说错了话,也没有拆穿,笑着问:“这是你朋友的孩子?”
第二百一五节 废物
戚建广摇摇头,抬起手,虚指了一下谢浩然,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这是我朋友,就是他参加高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父愣住了,声音一下子降得很低,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你朋友?”
戚建广为人热心,与陈父也很熟悉,就拉着他走到近处:“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康耀”房地产公司的何总,他们正在开发三旗村和湖边别墅那几个项目。这位是“广聚”集团的胡老板,专门做服装生意的。还有这位,“丰记”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位就是“丰记”的董事长,王利丰,王总。”
一个一个介绍,众人看在戚建广的面子上,纷纷与陈父握手。只是一只只手掌接握过去,陈父脸上的笑容总是显得僵硬。
所有这些,都是昭明商界,甚至可能是全国商界名声显赫的人物。陈家虽然颇有资产,比较起来却根本不上了台面。偏偏这些人都聚在谢浩然身边,满面恭维,甚至可以说是带有谄媚的成分。
这个外表普通,年龄看起来比自家儿子还小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利丰等人之所以过来送考,完全是自发性质。
贺明明是新成立“青灵集团”的总经理,负责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虽说“青灵集团”目前的主要项目是清凉山柑橘农场,却毕竟是建立在贺家原有的基础上。一些传统的商业项目仍要维持,必须与过去的朋友进行联系。无论是“丰记”的老板王利丰,还是“康耀”地产的何洪涛,他们都与谢浩然关系亲厚,甚至因他才保得性命无忧,家财安全。几层关系算下来,如今已是成为共同进退,利益共享的盟友。
在这座城市里,谢浩然没有亲人,更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有父母陪伴,家人送考。
何洪涛考虑问题非常仔细,他与王利丰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早早来到考场,给谢浩然加油鼓劲。
“小谢,好好考。中午我在万豪酒店订了座位,就在考场旁边。吃了以后就在酒店里休息,误不了你下午的考试。”
“谢兄弟,王哥托人给你搞了一块开关的好玉。带在身上,祝你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小谢,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车上有冰箱,冷饮冰激凌什么的都有。别紧张,发挥你的最高水平。”
陈鹏在旁边听得心里直冒火,双手紧握着。
簇拥在谢浩然身边的人太多了,就连父亲也凑过去,说了几句“好好考试”之类的场面话。可越是这样,陈鹏就越是觉得心里窝火,愤愤不平。
凭什么啊!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骑破自行车的家伙,居然有那么多身份尊贵的人追捧。
陈鹏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直接从人群旁边走过。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出比这个姓谢家伙更高的分数。
这才是我的强项。
谢浩然微笑着一一答礼。说实话,他心里很感动,也没有想到这些朋友会自发前来送考。只是时间不早了,没办法详细说太多,只能随便虚应了几句,便转身朝着考场方向走去。
走近九十一中大门,“肃静”、“回避”两块巨大的牌子直竖在路边,周围到处都是神情严肃的保安和警察,以及无数期盼心切的家长。
于博年来了。
班主任罗文功来了。
陶乐与李振涵也来了。
还有教育局副局长段伟松。
王利丰等人并未散开,他们一直簇拥着谢浩然走到九十一中大门前。随着于博年等人的加入,这个奇特的送考队伍规模变得更加庞大,形成一个以谢浩然为中心的移动圆环,引起众多送考家长的注意。
在同一个城市,很多面孔其实很熟悉。
“那不是七十二中的于校长吗?我认识他。前年我大姐家孩子就是七十二中毕业,我在学校毕业典礼上见过。他怎么来了?看样子,好像是给学生送考……咝,没听说过有校长给学生送考的啊!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孩子是谁?”
“那个好像是七十二中教语文的罗老师。应该不会看错,我同事家孩子以前就是上他那个班。”
“那个是教育局的段局长。我女儿在三十中,上个月我开家长会的时候,正好遇到教育局去她们学校检查临考工作。段局长在家长会上讲了几句话,很中肯,很有见地。”
如果换在这座城市的其它地方,这样的队伍组合很难引起关注。然而现在是全城高三家长集中送考,他们可以不关注油价涨跌,可以不知道谁是****,也可以不关心单位上领导升降……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忘记与自己孩子有关,与教育方面相关的任何一条信息。
如果你没有一个正在上学,面临小升初、中考或者高考的孩子,你永远无法理解父母心中的焦虑,以及期盼。在他们的眼睛里,班主任地位高于市长、高官;学校校长的地位高于国家元首;至于专管教育的段伟松……在他们看来,地位相当于神。
可以想见,被于博年和段伟松围在中间,连声叮嘱“好好考试”、“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仔细检查,不要忙着交卷”的谢浩然,身份地位就这样被瞬间提升,达到前所未有,令人眼热的高度。
陈鹏被彻底震撼住了。
愤怒被来自身边无数声音吹得烟消云散。
傲慢也被来自头顶的刺眼阳光晒得钻进地底。
一种叫做“畏惧”的东西在心里发芽,迅速成长起来。
偏偏谢浩然与众多送考者挥手告别后,大步走在陈鹏前面。看着他足足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背影,陈鹏忽然有种想要转身回家,不再考试的可怕想法。
也就是想想罢了。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然后高中……千辛万苦,绞尽脑汁,不就是为了今天的考试吗?
信心就这样被轰然击碎,陈鹏丝毫没有发现前面路上躺着一块小石子。就这样踩上去,一个趔趄,连忙调整步伐平衡身体,好不容易站稳,左脚却不小心踩上右脚皮鞋上的鞋带,散开。
装在包里的文具盒掉出来,摔在地上。拿起来,打开一看,几支削好的铅笔都断了。
巨大的恐惧在太阳下面笼罩了陈鹏全身。
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体会,或者理解。
这里距离九十一中大门很远,前面几米远的位置,就是教学楼台阶。
一个负责考场秩序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关切地问:“同学,你怎么了?”
谢浩然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天知道他在哪个考场。
同样,关于他的所有信息,包括之前的鄙夷、傲慢、冷漠,统统都从陈鹏脑子里消失了。
陈鹏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文具盒,几乎是在哀求:“我……我的铅笔,不小心摔断了。”
那女人对此很重视,连连点头,安慰道:“不怕,不怕,考场里有工具,抓紧时间削一下,还来得及。”
陈鹏感觉自己说话无比艰难,声音也很低:“可是……我不会削。”
那女人足足愣了两秒钟,才疑惑地发出问题:“你不会?”
陈鹏觉得身上的衣服正被一股力量狠狠撕裂,然后剥下,他觉得实在难为情:“平时都是我妈妈削的。我……不会。”
一股鄙视和严肃从女人脸上缓缓升起。
她很想告诉陈鹏“你应该回家去好好学学怎么削铅笔”。
但现在肯定不是时候,再有十多分钟,就要考试了。
“跟我来吧!”女人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处理办法:“去你所在的考场。这一次,我帮你。”
陈鹏如蒙大赦般点点头,低头弯腰,跟在女人后面。
他其实还有话没说出口。
我不会系鞋带,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
……
高考来得快,也去得快。
反正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肯定有很多人被挤下去,也有很多人连上桥的机会都没有。
考试结束后的这段时间,谢浩然一直呆在公园道六号的别墅里,潜心静修。
他需要耐心等待考试分数公布。
《文曲》功法的玄妙之处,在于对“文”名的重视。读书人为什么读书?除了为国为民,最重要目的当然是名扬天下。只有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与重视,才有真正掌控权势的机会。
贺敬等人已经返回清凉山。按照谢浩然的要求,雷极宗门方面又另外派来四个人。
同样是用灵妙丹“制造”凝丹高手,大规模直接给予的方式并不可取。谢浩然当初掌控雷极门的时候,就当着所有贺家庶族立下规矩:只有修炼最勤奋的人,才有资格得到丹药。
贺轩、贺洁、贺松风、贺宇光,他们的修为仅次于之前得到灵妙丹的贺敬等人。将两批人前后给予灵妙丹,与同时同批次分发,得到的结果完全不同。惊喜、振奋、增加的忠诚度……所有这些,都会随着得到丹药之人脑子里产生“奖励”概念而衍生出来。
谢浩然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丹药不是工资,只有竞争才能得到。
第二百一六节 八百分
清凉山宗门目前的所有事务,均由贺冷山全权负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手机是个好东西。有了发达的网络技术,大量信息可以在转瞬之间传递到世界的任何角落。
贺冷山每天都会发来大量视频。
海量资金投入,已经在清凉山周边初见成效。
全新的公路系统正在修建。工程起点从清凉山下开始,朝着位于山腰下半段的新设农场盘曲延伸。想要对这座拥有灵脉的高山进行开发,交通系统的改造必不可少。按照图纸设计要求,新公路将全面打通清凉山农场与高棉国口岸之间的联系。公路宽度为双向四车道,整体施工时间预计为半年。
贺冷山没有选用高棉国的工程队伍。基础建设这种事情,无论质量还是速度,都是华夏国内的专业人员最靠谱。国际上“基建狂魔”的特殊称谓并非浪得虚名,贺冷山从高棉国执政府那里拿到了工程实施许可证,大笔资金砸下去,国内的施工队伍也在规定时间抵达。从发来的视频上看,山脚区域的基础设置已经初具规模,同时进行的改建部分,除了大规模的水管电线铺设,还有农场的部分房屋建造。
视频很长,进度条播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贺明明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条非常性感的月白色吊带短裙。谢浩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她里面完全是真空的。胸前两团圆形物体随着脚步微微摇晃,胸罩这种东西对贺明明来说很是多余,不知道是得自遗传,还是来自贺家独特的后天调教培养,她的尺寸惊人,却不会让人感觉是两块球形脂肪堆积产生的肥腻感。中间那条深深的沟壑充满诱惑,薄薄的衣料让观者有了充分且直观的判断依据。区别在于,大部分人看到现在这般模样的贺明明,身体里立刻会疯狂分泌肾上腺素,以及雄性荷尔蒙。谢浩然却不会。他很冷静,仿佛出现在眼前的贺明明是一尊雕塑,一块无生命的木头。
修炼的基础,就是控制自身**。
贺明明直接在谢浩然身边坐下。她刚洗过澡,裸露的胳膊与肩膀上残留着点点水珠,被热水浸润过的皮肤一片粉色,匀称的身体前凸后翘。尤其是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更使她的肌肤有种令人愉悦,看了就觉得动心的半透明晶莹感。
这不是诱惑,而是两个人太过于熟悉之后,自然产生的正常行为。贺明明本来就对各种道德理念的条条框框没有太大概念,谢浩然虽说是雷极掌门,可是接触时间长了,就发现他与之间的贺家掌门贺定元完全不同。没有架子,也没有森严的规矩。只要服从命令,执行他的意志,在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方面,任何人都很自由。
“还没看完吗?”贺明明紧挨着谢浩然。她故意把整个身子都贴了过去,弹性极好的大腿仿佛不经意的朝着谢浩然右脚面上横跨过去。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形成交叉,偏偏贺明明将柔软的身体朝着侧后轻靠,就这样紧密无间贴在谢浩然宽阔结实的胸口上。
她的确是在诱惑他。
这个年轻男人……不,应该是大男孩,实在给了贺明明太多的好奇,太多的满足,太多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给妈妈和外公、外婆报仇了。
我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很多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正在发生,真实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就像一条离开水太久,几近濒死的鱼,突然间得到了从天而降的甘霖,得到了再次活命,自由自在的机会。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珍惜。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又能给他什么呢?
除了绝对的忠诚,贺明明觉得自己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小,与得到的部分根本不成比例。
我还有什么是他可能看中,并且我自己也能够拿出来的?
贺明明发誓,绝对没有想过要成为谢浩然女人,然后以此作为要挟,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想法。
抛开“报答”两个字不谈,女人其实与男人一样,都很好色。
英俊的相貌,比专业模特还要标准的身材,脱下衣服,浑身山下每一块肌肉都散发出健美力量,但绝对不是健美冠军那种身体所有角落都锻炼到极致,产生凹凸感的可怕程度。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起伏明显,光是用眼睛看看,就忍不住流口水,有种想要扑上去,张嘴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贺明明侧着腰,将整个上身斜趴在谢浩然腿上。这动作她从昨天下午就开始酝酿。在床上,甚至之前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模仿比划了很久。只是现在用出来,身体仍然略显僵硬,尤其是柔软胸部与谢浩然坚实大腿接触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有喜悦,也有畏惧。
我喜欢这个男人。
可他是雷极掌门,身份尊贵,意志绝不可违。
吊带短裙肩部系绳非常的细,就像几根头发缠绕而成。这件衣服很贵,很薄,也很牢固。总之,诸多特点都是贺明明想要的。
谢浩然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贺明明,不自觉的将右手抬高,凝固在空中,没有落下。
他不是白痴,也不是傻子,很清楚贺明明的心意。
想了想,谢浩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右手缓缓下落,平平放在了她的肩上。
贺明明曼妙的身躯猛然剧震,她感觉身体里那层被禁锢已久的隔膜被强行透穿。就像少女时代自己的第一次,强硬的感觉不可逆转,也绝对不容抗拒。非常可怕,却充满了令人期待的后续。
谢浩然视线再次回到正播放视频的手机屏幕上。手指轻轻抚摸着滑腻微凉的皮肤,声音平淡:“再等等,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刚刚在身体里涌起的热度瞬间降低,贺明明也从狂热旖旎的幻想世界里挣脱出来。她仍然保持固定姿势,右手拢了拢耳边的乱发,手指自然而然朝着肩膀滑落,接触到谢浩然抚摸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先是捏住他的指尖,然后滑上手背,抓紧,将那只幻想中期盼许久的手掌超前拖拽,没有丝毫悬念,直接落在了自己脸上。
“我知道,你的新娘,应该是王倚丹。”贺明明声音有些低落。
感受着从脸上传来的温度,谢浩然声音宁定:“我要对自己的誓言负责,绝对不能违背。”
十八岁成年以前,他不会与任何女人做那种事情。
这无关于爱情,也无关于对某个女性的承诺。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对自己负责。
贺明明在谢浩然正常视线无法看到的地方微微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现在与过去不同了,贺明明也是修士,知道修炼规则,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肉眼无法看穿的秘密。
她再次降低身体侧斜的幅度,整个人蜷缩起来,就像一只充满诱惑力的人形猫咪,慵懒侧卧在谢浩然身上。她没有放弃对那只手的控制权,拉着、牵着、拽着,控制着手腕,用力按住手背。谢浩然对此没有表示异议,他注视着手机屏幕,没有说话,任由贺明明拉着自己的手,从她的脸上滑落,直接探进胸前,然后是腰部,以及后背,还有大腿。
她保养得非常好。柔软的皮肤透出弹性,滑腻感十足。
贺明明觉得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邪恶魔女,正在诱惑着无知王子走向世界最美妙,最可怕,最令人疯狂的地方。
偏偏在这个时候,谢浩然的手机响了。
他把手掌从贺明明的手心里抽出来,拿起手机,点开通话,里面传出段伟松无比振奋,即便是隔着话筒也能感受到强烈激动的声音。
“小谢,你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八百分……八百分,真正的高考满分啊!”
满分是什么概念?
所有考试科目,没有扣过一分。
哪怕是争议最大,扣分几率最高的作文,也稳稳当当拿到了全部分数。
这是毫无争议的全国高考状元。
段伟松后面说了些什么,谢浩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只觉得身体里猛然爆发出洪钟般的剧烈声响,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猛烈撞击。丹田里那颗黄豆大小的白色凝丹在这股力量推动下再次旋转起来,速度高得可怕,体积也在急剧增加。
贺明明以最快速度从沙发上站起,随手拉起左边滑落到胳膊上的衣裙肩带。她神情紧张,全面释放出所有灵能,将整个房间严严实实罩住。
她是炼气中期的修士。没有服用丹药,按部就班修炼的速度已经算是迅速。雷极门想要从衰败转向兴盛,需要强大的金丹修士坐镇,也需要后期发展势头强劲的正常状态修士。贺敬等人服用灵妙丹的时候,谢浩然已经告诉他们丹药利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行选择,没有强迫。
贺明明知道谢浩然身上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还有绝对的安全。
第二百一七节 那一年,我们是同学
高速旋转的白色凝丹在十多分钟后降低了速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体积增加了三倍,相当于成年人拇指大小。最显著的表面,出现在白色凝丹表面。那里显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文”字。
谢浩然睁开双眼的时候,脑子里随之产生了清晰无比的思维意识。
我的修为再一次精进,凝丹的纯度比以前大幅度提升。虽说尚未达到金丹中期的境界,但就整体实力而言,真正是完成了前所未有的飞跃。
更多的感受在脑海里源源不断出现。
距离金丹中期已经很接近了。如果把金丹初期与中期之间的距离看做“一米”,那么现在的差距只有一厘米,甚至更短。
真的很可怕!要知道,从上一次突破极限,从筑基境界一跃成为凝丹修士,到现在,前前后后只经过了一个月时间。
《珍渺集》上记载着上古时代修士修炼的最短记录。同样的境界,同样的修为,记录保持者是一个叫做“玄灵上人”的家伙。他算是悟性极高,天分最好的那种。只是在时间上与谢浩然比较起来,根本不成比例。
玄妙上人达到谢浩然现在这种程度,足足花了六个月零七天。
天气炎热,家里也没有外人,谢浩然披着一件舒适的长款睡衣。长久保持站立姿势,身上宽松的衣服滑落下来。他没有弯腰去捡,抬起右手,低头注视着平平伸展的五指,脑子里疯狂涌现出无数念头。
毫无疑问,这个时代的灵气已经非常微弱。这是导致修士修炼困难的最大原因。灵能是构成修炼的基础,弱化就意味着修士无法得到强化。
可是,谢浩然发现了另外一条修炼捷径。
上古时代的世界人口数量,远远不如现在这个时代。那个时候虽然有着通天彻地的强大修士,可是一个国家的人口总数却很少。百万、几十万,甚至区区几万。
现在,仅昭明市一地,常住人口就多达六百万。如果加上流动人员,这个数字还要扩大。
什么叫做“名动天下”?
指的就是某人名字被天下人众所周知。
比如李白,之所以被称之为“诗仙”,除了自身文采极高,被世人知晓名字也是重要原因。
他是真正成了仙的人物。名字就记录在《珍渺集》上,清清楚楚。
身体里的白色凝丹仍在旋转,只是速度没有之前那么迅猛。
巨大的满足感停留在谢浩然脸上。
他要的就是这个高考状元。
“名动天下”的方法很多。最直接,最简单,也是成本最小的一种,就是参加全国高考。这是从寒门阶级晋升为社会精英最直接,也是最公平的机会。
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高考满分。难度太大了。纵观共和国历史,所有科目都能拿到满分这种事情,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各种媒体肯定会铺天盖地进行报道。“谢浩然”这个名字会在电视和网络上疯狂传播,风头甚至有可能盖住明星。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金丹中期。
看着站在面前,脸上全是担忧的贺明明,谢浩然笑了。
他说了一句贺明明无法理解的话。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灵气,但是人多,这就足够了。”
……
人生总有很多个第一次。
比如:第一次坐火车。
安原省位于华夏中南部。从昭明过来,交通工具很多,最方便的莫过于飞机,其次就是高铁。只是下了飞机,谢浩然必须乘坐出租车,一路前往火车站,在那里登上前往泽州的普通列车。
昭明那边的事情基本了结。
谢浩然在最华贵的酒店订了包间,请所有任课老师吃饭。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于博年,也要把段伟松叫上。酒宴刚开始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毕竟段伟松教育局副局长的身份摆在那里。酒精是这种时候最佳的气氛调节者,三杯酒下肚,段伟松依次给在座的人敬酒,无论男女,很快就称兄道弟,呼姐唤妹起来。
于博年很感慨:“咱们昭明市七十二中终于出了一个全国高考状元,而且还是直接从高一跳级考试。这个记录,恐怕放在全国都是独一份,很难有人打破。”
无论曾经在学校里发生过任何矛盾,都在相互一杯酒里彻底化解。罗文功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唠唠叨叨,最后甚至抱着谢浩然哭了起来。
袁子林其实是个活泼性子,只是在特殊工作环境及压力面前,被迫变成了现在的高冷外表。他一个人就喝光了整瓶五十二度“五粮液”,红着眼睛,死死抓住谢浩然的手,管他叫“老弟”,口口声声,“记住,不要忘记菲尔茨数学委员会那帮杂种还欠你一份奖金。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一定要把他们欠你的东西连本带利拿回来!”
陶乐很滑头,他没有喝太多,悄悄塞给谢浩然一个信封。打开看了,发现那是一份川大音乐学院的邀请函。陶乐说,这是李振涵给他弄的。那天在王文明寿宴上的完整视频,被李振涵发给了在川大音乐学院执教的朋友。对方当时就表示:只要谢浩然愿意,可以免考专业,文化分达到就能录取。
谢浩然一笑了之。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也没有变过,就是燕京大学。
如此执着,如此固执,即便是填写高考志愿表的时候,所有栏目统统都是“燕京大学”四个字。
每个老师都在酒桌上赠给谢浩然一段临别寄语。
历史老师的最特别,也最令谢浩然印象深刻:“记住,无论你以后走到哪里,做任何事情,都要记得你是个华夏人。”
同学聚餐安排在第二天。同样还是之前的酒店,只是谢浩然出手大方,直接订了酒店的小宴会厅,原本可摆二十张十人份圆桌的场地,被临时改成了自助餐厅。中间一条长桌,足够坐下所有人。
很热闹,声音很大。学生本来就是这样,何况还是同学毕业分别。谢浩然考虑过这一点,给酒店交纳了足够的押金。只要关起门来大家开心,不影响到其他客人,也就没什么大不了。
陆佳红的话依然很多,喋喋不休,无数的问题,涵盖了谢浩然成长经历方方面面。
蒋旭东是与谢浩然关系最铁的同桌。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只要老谢你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说一声,我随叫随到。
十六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但是其中的真诚可以打一百分。即便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会觉得感动。
戴志诚原本不想来,可还是来了。
他很畏惧,眼睛里全是羡慕。看得出来,能够来到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的选择。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一个人默默吃着盘子里的食物,直到谢浩然端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啤酒杯,在对面坐下来,他才猛然颤动了一下,抬起头,难以置信看着对面。
谢浩然把一杯啤酒放在他面前,举起手里的杯子,声音低沉,充满了太多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感情:“不管怎么样,我们毕竟是同学。来,干了!”
戴志诚感觉脑子里很多固定化的东西正在崩溃。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毁灭与坍塌,就在那些破裂碎开的固定物中间,透出了释放出全新光亮,令人振奋的诞生物。
他用颤抖的右手端起杯子,从喉咙深处发出极其艰难,明显是经过挣扎后作出决定的声音。
“……我……对不起你!请……原谅我!”
清亮的啤酒像甘泉一样顺着喉咙流进身体。戴志诚从未有过大口喝酒的经验,很多液体从嘴角边沿溢出,流淌在身上,浸湿了衣服。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以掩盖眼角的泪水。但绝对不是悲伤,而是前所未有的酣畅。
谢浩然与他认认真真碰了杯子:“有机会的话,大学再见。”
戴志诚以极快的速度抹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必须承认,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我会追上来,我要超过你。”
谢浩然满意地笑笑,用力拍了拍对方肩膀。
除了报复与黑暗,人生的另一面,其实充满阳光。就看你如何选择,如何看待,如何取舍。
柳怡霜打扮得很漂亮。淡蓝色连衣裙衬托出窈窕身形,脸上画着淡妆,头发也精心梳理过。她照例与陆佳红等女生坐在一起,只是不自觉的朝着谢浩然这边偷眼飞瞟。一直等到宴会的下半段时间,才找到机会坐过来。
她张嘴就是“对不起”三个字。
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就被谢浩然抬起手,摇晃着,彻底封死。
“如果你要说上次去你家里吃饭的事情,就不必了。”
谢浩然拿起一瓶“青岛啤酒”,用最简单的方法,直接用牙齿啃开瓶盖,给面前喝空的杯子加满,认真地说:“我理解你那个时候的想法,都过去了,我们是同学,就这样。”
第二百一八节 俱往矣
非常复杂的情绪在柳怡霜身体里冲撞着,那种失落的感觉无人可以体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考成绩发布,在整个昭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效应。若仅仅只是普通概念上的高考状元,倒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毕竟每年都要高考,“状元”这种东西总会随着分数高低产生。只要是在华夏国界这个大圈子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很正常。
八百分满分,一分不差。
更吸引眼球的是,今天的高考状元竟然是个高一年纪的学生,直接连跳三级,直跃龙门。
柳怡霜永远不会忘记分数公布的第一天。七十二中学的大门口聚集着很多人,数千,甚至可能上万。所有来人几乎都是各个学校的学生家长,他们有些很好奇,想要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高考状元;有些则是愤愤不平,直接对谢浩然高考分数表示质疑,认为有假。因为八百满分实在令人难以接受,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认为谢浩然是个骗子,他是七十二中为了增加关注,故意“制造”出来的高考噱头。很多人与校方领导争吵,摆出各种他们认为正确的依据,表明高一跳级绝不可信。因此,谢浩然这个全国高考状元的名头必须摘下来,剥下他身上的所有伪装。
人人都是自私的。
人人都觉得自己拥有看穿黑暗,直视光明的眼睛。
可是他们忘了,直视光明的代价非常惨重。很简单的道理,抬起头,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仰望太阳十分钟,你会变成瞎子。
市教育局出面辟谣,声称谢浩然高考分数绝对真实。
市府宣传办第二天在晚报头条发表声明:七十二中学生谢浩然此次高考分数与相关流程,可以接受任何社会结构及个人的验证。有文件,有资料,还有七十二中所有任课老师及校方领导的共同签字。
省府也派出专人进行调查,最后得出结果:一切都是真的。
从质疑到认可,谢浩然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他现在真正是做到了“名扬天下”,在强烈充沛的外界灵能推动下,自身修为一举冲破了极限,进入了金丹中期。
对比《珍渺集》上的记录,他发现自己是古往今来在“筑基”与“金丹”阶段修炼速度最快的修士,没有之一。
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世界的庞大人口基数,对于修炼《文曲》功法的修士来说,作用于功效,远远超过了自然产生的灵能。
失落与追悔只有柳怡霜自己才清楚。
市府宣传办在报纸上发表消息的当天晚上,她被妈妈席慧琴叫进房间,父亲柳正扬也在。夫妻二人和颜悦色,谈话核心一直围绕着谢浩然。席慧琴表示:女儿你可以邀请你那位同学来家里吃饭。时间自己定,只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柳正扬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不断称赞谢浩然“是个聪明优秀的孩子,上次来家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很聪明。如果女儿你选择他做朋友,爸爸没有意见。”
整个晚上,柳怡霜都在回味着苦涩。
直到熄灯睡觉,躺在床上,她仍然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谢浩然的影像。
柳怡霜与谢浩然接触不多,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曾经有过机会。就像《大话西游》里那句广为人知的爱情宣言,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人人都可以在事情结束后发表意见,表明自己有着超人的智慧。可是真正可以在恰当时机做出正确决定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妈妈很可笑。
爸爸很愚蠢。
身为女儿,这样评价父母的确不应该。然而这是事实。如果你们当初没有做在前面,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重要的是,我太蠢了。竟然会选择谢浩然作为挡箭牌。
看着仰脖灌下去一大口啤酒的谢浩然,柳怡霜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们,能做朋友吗?”
非常小心,小心翼翼到极点的询问方式。尤其是在不确定对方态度的情况下,少男少女总会先与对方做朋友,只要有了这个基础,就能朝着“恋人”的方向发展。只是可惜,大多数时候,付出的努力与回报不成正比,永远都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谢浩然笑了:“我们是同学。”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啤酒杯,站起来,朝着人声鼎沸的远处走去。
直接说“不可能”,太伤人。
表达方式虽然婉转,但是谢浩然相信,以柳怡霜的聪慧程度,应该能够明白。
他连戴志诚都可以原谅,自然也可以原谅柳怡霜。
仅仅只是原谅。如果想要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就绝不可能。
……
列车车厢在摇晃。
泽州是个小地方,按照现在的城市分级标准,应该算是四线城市。经济不发达,但是人口很多。套用政斧发表的行文公报:就是有着巨大经济潜力,只缺少一个腾空而起的机会。
这是从其它省份过来的列车,在安原省会与泽州只是临时停靠。谢浩然喜欢安静,就买了硬卧车票。上了车,对号入座,找到自己的下铺,侧身斜躺在床上。
暑假很长,从七月到九月,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到手里。首批录取发放速度极快,再加上有昭明市府及教育局方面的帮助,谢浩然很快在网络上完成了确认流程,带着行李,先上飞机,再上列车。
清凉山方面的事情已经安排给贺冷山处理。谢浩然打算趁着报名入学前的这段时间,去泽州看看。
杨桂花是自己的养母,谢浩然尊称她为“母亲”。
苏夜青是父亲照片上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谢浩然尊称她为“妈妈”。
父亲在遗书上留下了妈妈的家庭住址,就在泽州。
平心而论,谢浩然对于远在泽州的亲戚,本能的有些抗拒。
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始至终也没有收到过泽州那边的消息。父亲在遗书里提到过妈妈那边的家庭情况。有外公、外婆,妈妈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也就是自己的大姑、二姑。
他们从未与自己联系过。
他们会不会在怨恨自己?
毕竟,如果不是与父亲结婚,妈妈就不会死。作为他们的儿子,自己姓“谢”,而不是姓“苏”。
纷乱的念头搅扰着他无法安静下来,干脆坐起来,不再想这些事。抬头看看对面,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正看着手机,不时从屏幕上方抬起眼皮,打量自己。
如果换在平时,谢浩然肯定会主动开口与对方寒暄。旅途是寂寞的,多个人聊天,就能多一份乐趣。
可是现在,越是临近泽州,谢浩然心里的期盼与失落就成倍增加。前者自不用说,没有了妈妈,外公外婆和两个姑姑自然是最亲的人。偏偏他们一直没有与自己联系,实在不明白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谢浩然担忧着会出现最糟糕的结果:外公外婆拒绝承认自己这个孙子,两位姑姑也没有好脸色。那样的话,就真正是断绝了一切亲情。
在潜意识当中,谢浩然把泽州这边的亲戚定位比燕京方面的爷爷更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亲的遗书,还有那天晚上与顾钊之间的谈话。做梦都没有想到,远在燕京的爷爷竟然会在自己身边安排一位监视者。虽然顾钊从未对自己表露过恶意,一直在照顾自己,可是思维观念的恶感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冷漠、失望、主动拒绝……这不是谢浩然的错,每个人都会如此。
内心一片彷惶,怎么可能与陌生人攀谈?
口渴,想喝水。
他身上带着水。
所有行李都放在储物戒指里。那里空间很大,感觉不到重量。只是看看坐在对面一直玩弄手机的中年男子,谢浩然思考再三,还是打消了直接从储物戒指里拿水的念头。
距离太近了,就这样把装水的杯子拿出来,肯定会引起注意。
他站起来,朝着餐车方向走去。
那里可以买到瓶装矿泉水。
列车刚好在这个降低了速度,随着广播里播报站名,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慢慢挺稳。
这是前往泽州途经的一个小站。谢浩然弯下腰,透过车窗,看看外面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对小贩正在叫卖的茶叶蛋产生了兴趣。那是一辆装满了各种零食商品的小推车,除了矿泉水,货架上还摆着各种饮料。
停车时间虽然短,却足够下去购买想要的东西。
几分钟后,等到谢浩然心满意足拎着装有茶叶蛋的袋子,以及矿泉水回到车厢的时候,走到自己的铺位面前,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坐在铺位上,地上沉甸甸的两个大旅行包。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襁褓边缘竖起太高,看不到脸,只能从体量大小判断,应该是出生不久,半岁左右。
第二百一九节 贼人
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坐在侧面,应该是随身行李带的太多,侧面的货架已经摆满,正用脚拢着地上的旅行包,朝着床下面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个人一侧一后占据了整张卧铺床,靠车厢摆放的被子枕头也被铺开,被那女人当做软垫塞在圆滚滚的屁股下面。天热,她穿着薄质长裙,敞口平底鞋被脱掉,光溜溜的右脚直接踩在地上,左腿横放在茶几下面。透过黑色的半透明裙子,可以看见比丰收时节吸满了养分超大号萝卜还要粗壮的腿。
谢浩然走过去,认真地说:“这是我的铺位,请你们让开。”
男人已经完成了用脚把旅行包推进床下的伟大工作。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用冷漠目光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谢浩然。他穿着一件灰色t恤,外面套着黑色皮马甲,肩膀高高隆起,粗壮的胳膊上方露出一块块腱子肉。半躬着身子,左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然后换成用手掌支撑,也不做声,整个人释放出令人畏惧的森冷、凶狠。
胖胖的女人左边肩膀一直在抖动,估计是在哄孩子,只是方法在旁人看来很是奇葩。她的声音很尖,充满了不耐烦:“我带着孩子,换一下。”
说着,她腾出右手,从衣袋里掏摸出一张车票,“啪”的摆在茶几上,很自然,也很直接地说:“把你的票拿来。”
气氛顿时变得凝固起来。
一股特殊的臭味在车厢里飘荡。谢浩然很快找到了气味来源:是女人脱掉鞋子的那双脚。
换个铺位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距离泽州不远,最多也就是个把钟头,何况对方还抱着婴儿。如果对方态度好一些,谢浩然并不介意在旁边的座位上将就一下。至少那里空气清新,没有让自己食欲受阻的怪味。
那男人摆明了是在威胁。
女人很傲慢。说难听点儿,好像觉得叫别人把下铺让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浩然的面孔彻底沉下,紧绷的嗓音来的非常突兀:“不换!”
他朝前走了一步,用森冷的目光盯着怀抱婴儿的中年妇女:“让开,这是我的位置。”
那女人很凶悍,也很霸道,声音骤然提高了好几度,听起来就像发表她对这块领地的独占宣言:“说是叫你换换,我带着娃娃,你是不是不会听人话?”
身后传来非常轻微,却也非常清晰的冷笑。
谢浩然转过头,发现声音是坐在对面玩手机的中年人发出。他脸上全是轻蔑,一副事不关己,坐在那里看好戏的样子。
旁边再次传来女人的尖刻声音:“我坐下来的时候,人家就告诉我这里没有人。算了!算了!不说了,你换到上面去,就这样。”
谢浩然转过身,正视着玩手机的中年男子:“是你告诉她这里没人的?”
中年男子放下手机,回答得理直气壮:“你自己下车去买东西,我怎么知道你回不回来?”
算是有几分道理。
但只要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就知道全是歪理。
刚才列车停靠的站台不大,坐在中年男人的那个位置,朝着侧面望去,就能清清楚楚看见谢浩然在买零食。
身后传来占据床铺壮汉带有威胁意味的沉闷声音:“坐到那边去,别挡着老子。”
硬卧列车两张床铺中部的空间很窄,谢浩然站在那里,壮汉面对着他的屁股,感觉实在很糟糕。
谢浩然再次转身,居高临下注视着壮汉,低声道:“带着你们的行李……滚!”
他不再给对方留情面。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的警告。
壮汉被激怒了,猛然从床铺上站起,张口骂道:“尼玛的……”
后面的话被彻底封死如同钢钳般的虎口牢牢锁紧他的喉咙。直到现在,壮汉才发现谢浩然比自己还高,在有限的空间里,腿脚胳膊施展不开,也无法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手。总之一下子就抓住自己喉咙,力气太大了,几乎要把喉骨活活捏碎。
对面玩手机的男人看呆了。
侧面抱着孩子的胖女人发疯般站起来,口沫四溅,张口尖叫:“你想干什么……”
话未说完,圆圆胖胖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清晰的红色手指印在皮肤表面凸显出来,整张脸迅速变得肿胀。
“妈呀,打人了,我要……”
“啪!”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老娘跟你拼……”
“啪!”耳光比之前更加响亮,下手极重,胖女人感觉就像一柄巴掌形状的重锤狠狠砸在脸上,带血的牙齿当即从嘴里飞出去,整个人惨叫着身体侧翻,几乎连眼睛都被巨力从眼眶里扇离,脑子里一片眩晕,像死猪般躺倒在床上,嘴角流血。
谢浩然冰冷目光盯着被自己抓住喉咙,满面惊恐,动弹不得的壮汉,狞笑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伸出右手,紧握成拳,朝着对方胸口侧下的位置重重砸去。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壮汉双眼瞬间瞪直,嘴巴也不由自主张开,仿佛被人掀开腮盖,肆意玩弄的鱼。
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只是不明白这个貌似文弱的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做的?两张床铺中间很窄,胳膊挥舞不开,轻轻一击,我的骨头就这样断了?
他,他,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边闹出的动静很大,隔壁座位上的乘客纷纷探出头,或者走过来。一看,都呆住了。
“怎么回事,有人打架?”
“瞧那女的,好像是被打晕了。”
“喂,快放手,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小伙子,你先把人放了。”
对面玩手机的中年男子看见人多,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套上鞋子从床上站起来,指着谢浩然上蹿下跳,连声嚷嚷:“就是他干的,上来就骂人,现在又打人,快叫乘务员过来,报警!把这家伙抓起来。”
旁边的人不明就里,议论纷纷,也有人上来劝架,却被谢浩然当场用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挨了重重几记耳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胖女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谢浩然看着机会,抬脚朝着右腿膝盖上狠踢。清脆的“咔嚓”声就像巨大力量硬生生掰断了甘蔗,她发狂般惨叫起来,声音尖厉,双手死死捂住断腿部位,重新跌坐在床上,到处打滚。
只要发生混乱,肯定有人报警。
很快,身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来了,列车长来了,两名神情严肃的乘警也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列车长走在前面,他看了看脖子快要被谢浩然掐断,脸色惨白,被迫用脚尖踮起身子,才能保证呼吸,脸上全是濒死表情的壮汉,皱起眉头,用力抓住谢浩然的胳膊,厉声喝道:“你快把他打死了。松手,你这样做,要出人命的!”
后面的乘警也赶上来,拿出手铐和警棍,如临大敌。
谢浩然松开手指,壮汉仿佛被抽去筋骨的烂死蛇,软绵绵躺倒在床上,他双眼不断翻白,张开嘴,大口喘息,痛苦万状。
“我在帮你们抓人。”
谢浩然偏头看了一眼满面怒容的列车长,抬起手,遥遥指着被胖女人扔在床头位置的襁褓,平静地说:“他们在拐卖人口,那不是他们的孩子。”
观察,是一门学问。
修士的五感非常敏锐。谢浩然走近床铺的时候,就发现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熟。他最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看到那女人仿佛神照质般抖动的肩膀,这才引起注意。
有过养育孩子经验的人都知道,婴儿每天需要长时间的睡眠。这对他们的身体发育有好处,也是人类在幼生阶段的正常行为。
婴儿用哭闹表达自己的需求。饥饿、干渴,或者困倦……正常情况下,婴儿吃饱了就睡,每天的清醒时间不会长。用摇晃的方法逗弄孩子,只可能在他们醒着的时候进行。如果孩子睡着,父母仍然摇晃襁褓,颠簸抖动,只能说是不可理喻的白痴行为。
女人一直要求更换铺位。在这个过程中,她好几次偏头去看襁褓里的婴儿,所以不存在“不知道孩子已经睡着”这种事。
那个时候,谢浩然就已经确定:襁褓里的婴儿绝对不是自然进入的睡熟状态。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被喂了某种具有安眠性质的药物。
只要是稍有知识的爹妈,都不会做出“给自家孩子喂安眠药,让他好好睡一觉”这种事情。
当然,受教育的局限性,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只不过,可能性太低了。
谢浩然最初的关注点没有放在孩子身上。他很恼火自己的下铺被人霸占,可是争吵之间,他发现襁褓被那女人在大幅度摇晃过程中好几次撞上了茶几,甚至碰到了车厢侧壁,力度有些大,女人却毫不在意。
她就不怕孩子撞疼了吗?
感觉襁褓里的婴儿在她手上只是一件死物,若不是因为必须抱在怀中,这女人一定会像水果、鸡蛋、方便面,或者其它东西那样,装进口袋,拎在手里。
第二百二十节 安全第一
就是从那个时候,谢浩然断定:孩子有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婴儿还活着,的确是睡着。呼吸微弱,却可以被感知敏锐的谢浩然察觉。虽然没有确切的把握,但至少有七成把握,这对男女极有可能是人口贩子。
至于铺位被霸占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有了这个作为借口,谢浩然存心要把事情闹大,闹开。所以毫不客气抓住壮汉的脖子,差点儿被把对方活活掐死。
接下来的事情,印证了谢浩然的推测。无论壮汉被打得多惨,无论那几记耳光从女人嘴里抽落了多少颗牙齿,她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报警”两个字,也没有流露出想要从警察那里求得帮助的意思。直到现在,围观者叫来了乘警,她仍然畏畏缩缩,死死抱住襁褓,强忍痛苦,半低着头,透过额前垂落的长发,恶狠狠盯着谢浩然。
列车长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两名乘警也牢牢守住车厢侧面的通道,如临大敌。乘务员在旁边用通话器呼叫,很快过来了更多的乘警。
“你怎么把他们打得这么惨?”
列车长对谢浩然已经消除了大部分敌意,他皱着眉头,视线在倒在床上浑身瘫软的壮汉身上不断扫视,又转头看看单手死死捂住腿脚,一直在低声哀嚎的女人,然后示意一名乘警从女人手上把襁褓接过来,转身对谢浩然说:“你可真狠,连骨头都打断了。”
女人的左腿明显变形,膝盖以下的部位出现了弧度。她穿着黑色紧身裤,那段小腿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号钝角,说不出的怪异。
谢浩然脸上露出惊讶,他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表情:“我的确揍了他们,但是下手不重,怎么会说是打断了骨头?”
列车长指着女人弯曲的腿脚,严肃地低声道:“你自己看看,还不承认吗?”
谢浩然的表情有些发急:“她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不相信你让她站起来走几步。”
列车长没有争辩。这个时候,乘警已经控制住局面: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壮汉被拉起来,女人也被乘警劝说着站起,襁褓交到站在侧后位置一名女乘务员手上。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胖女人的那条腿虽然明显变形,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正常走动。最多只是两条腿长度不一,使得脚步看上去一瘸一拐,但她显然感觉不到疼痛,用不着别人搀扶。
女人愣住了。
对面床铺上玩手机的中年男子愣住了。
好几个站在附近的围观者也愣住了。
他们可是比乘警来得更早,清清楚楚看见谢浩然抬起脚,狠狠踢在女人的小腿上,发出清晰响亮的“咔嚓”声。
难道我听错了,她的骨头没有断?
壮汉也恢复了少许精神,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之前痛彻骨髓的可怕感觉已经消失,喉咙有些不舒服,那是因为被掐了太久。下意识摸了摸胸部,没有骨头断裂的触感,也感觉不到那里传来疼痛。
列车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他指挥着乘警和乘务员,冲着谢浩然挥了挥手:“走吧!别在这里惊扰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到后面去说。”
谢浩然点点头,随即侧过身子,指着对面坐在床铺上玩手机的中年男子,认真地说:“还有他,这个人跟他们是一伙的。”
列车长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谢浩然回答得理直气壮:“在上一个站停车的时候,我下去买吃的。回来以后就发现他们聚在一起。那女的要我换床,他也在旁边帮腔。我不答应,就吵了起来。”
中年男人怔住了,脸上随即一片急怒,连声嚷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谢浩然偏过头,在列车长和其他人看不到的位置,冲着满面惊怒的中年男人露出邪恶阴森的笑脸:“这种事情你一个人说了不算。问问上下铺的人,还有隔壁的人,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这趟列车很空,谢浩然床铺这边的上铺,还有对面的中铺都有乘客。被他这么一说,围观者要么点头,要么出声符合。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
“他是从省城那边就上的车,一直坐在这里。上个站是高庄,他下去买了点儿东西,那女的和男的上来就坐了他的位置,结果吵了起来。我下边这男的一直帮着那女人说话,听起来,他们应该认识。”
“我在隔壁也听见了,就是这样……”
中年男人脸上的愤怒很快变成了恐惧。他很清楚,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成为了谢浩然手中的武器。
他与谢浩然之间其实没有仇怨,纯粹只是看不惯,不喜欢,非常讨厌这个在列车上遇到的陌生人。
原因很简单:谢浩然上车以后就没有说过话,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然而事情就是如此神奇,很普通,很正常的行为,在中年男人眼里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
大家都是乘客,应该相互攀谈,聊聊天,活跃一下气氛才对。
我不喜欢像你这种冷漠无趣的家伙。
还有就是霸占你床铺的壮汉很凶,胖女人看起来也很凶。明哲保身是硬道理,所以当他们问起“这里有没有人”的时候,中年男子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没人”。
有麻烦才会产生冲突,看着双方因为床铺问题吵架,是一种很不错的消遣。反正不关我的事,端着一杯茶,舒舒服服坐着,无聊的时间很容易就能打发过去。
中年男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个,谢浩然把自己也拉了进去。他不由得连声尖叫起来:“我不认识他们,我真不认识他们啊!”
列车长走过去,看了一眼满面惊慌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说:“起来,带着你的东西跟我走。”
这里不是处理事情的地方,谢浩然等人很快被带进了位于列车后部的宿营车厢。
襁褓里的婴儿无论怎么摇晃都不会醒。列车长叫来了随车医生,很快确定孩子是被喂了安眠药。检查各人车票证件,壮汉和胖女人无法证明是孩子父母。看到这种情况,两个人直接被乘警带走,隔离审问。顽抗心理肯定存在,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张口。不过事态已经基本明朗,无论乘警、乘务员还是列车长,全都不自觉的消除了对谢浩然的敌意,把他看做是勇斗犯罪分子的英雄。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事件结束加上了完美句号。
“真没想到,你就是今年高考的全国状元。”
“我在手机新闻上看了,你整整考了八百的满分,了不起!”
“你瞧瞧人家,从高一跳级参加高考。你说这孩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实在太厉害了。”
惯性思维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当太多证据表明某个人站在正义面的时候,他的行为语言都会成倍放大,所作所为也会成为光辉正义行动指南。谢浩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那个玩手机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眼里已经被当做人口贩子同伙,就算事情到了最后,他被证明与此无关,却要花费大量时间,消耗大量精力。
谢浩然的报复心理很强。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很正常。谁让你要招惹我?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公平的角度看待问题?既然你要故意制造事端,站在旁边幸灾乐祸看热闹,我就让麻烦扩散,牢牢罩在你身上。
有人拿着笔记本找谢浩然签名。
列车长微笑着给他递来一瓶饮料。
一个年轻的女乘务员凑过来,用手机拍照,与他合影。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全国高考状元在列车抓贼。虽说这是一个英雄价值被拜金主义攻击得大幅度下降,很多学校在讲解人生价值观的时候,用巴菲特与乔布斯取代***、***,很多东西被曲解得面目全非的时代,可是在大多数人心里,有些东西是永远值得尊敬,很难被金钱取代的。
在泽州下车的时候,车站派出所已经有人在站台上等候。壮汉和胖女人戴着手铐,被乘警从车厢里带下来。中年男人也是同样待遇,他脸上全是惶恐,看到被列车长礼送下来的谢浩然,眼睛里顿时冒出火光,又惊又怒。
谢浩然冲着他笑笑,对列车长等人挥手告别,转身离去。
壮汉的肋骨断了四根,粉碎性骨折,每一根的碎裂长度均超过三厘米。
胖女人的那条腿算是废了,整条胫骨结构被破坏,再高明的医生也接不起来。
灵能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只要修炼境界足够强大,就能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灵能悄悄输入身体。谢浩然输入壮汉和胖女人体内的灵能不多,却足够维持断裂的骨骼短时间内保持完整,可以正常行走,活动自如。
胖女人腿脚外观上的形状变化,谢浩然就无能为力。
第二百二一节 外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畸形,只要不影响胖女人活动,就没人会对此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贩卖人口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犯罪,而是一种罪恶。
如果可能的话,谢浩然真的很想当场把壮汉活活捏死,把胖女人那颗丑陋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强行掰断壮汉肋骨,踢碎胖女人腿骨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出手过重。就算对方是万恶不赦的人口贩子,自己的行为也超出了法律认可的“正当防卫”极限。
输入对方体内的灵能可以让他们在三个多月时间里行动自如。等到灵能散溢消失,被强行维持的粉碎骨骼自然就会崩溃。到时候,无论如何扯不到谢浩然身上。
他已经不是当初被二姨杨正菊叫人推倒房屋,即便被活埋,也在懵懂中显出弱小的少年。
在清凉山顶面对白色凶虎产生的畏惧,无时无刻不在谢浩然心里盘旋。
他告诫自己必须变得强大。
就算短时间内无法拥有超越一切的实力,就必须变得聪明。狡诈与狡猾其实不能算是贬义词,具体要看用在什么时候,具体对付什么人。
……
下了出租车,对照着父亲遗书上留下的地址,谢浩然走进了弯弯曲曲的弄堂。
这是一个有着久远年代特征的居民小区。
红砖房外部墙面斑斑驳驳,贴满了老军医老中医妙手回春的经年广告。纸面脏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黑色印刷字体在肮脏纸面上顽强维持本来形状,恐怕就连经验丰富的文字大师也难以辨别。代做学历、印章、证书的广告占据面积不大,却数量众多。就像两军对垒,老中医被铺天盖地的证书广告全面围剿,只剩下几块巴掌大小的地盘,奄奄一息,苟延残喘。
为您服务,下水道疏通,电路维修,换纱窗,换菜刀,电话号码叉叉圈圈,转圈圈叉叉。
高薪诚聘酒店前台礼仪工作人员,男性,外貌英俊,款型有特点,一经聘用,月工资两万起底。联系人,张先生……
诸如此类的广告在城市其它地方也能看见,但是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
这里太偏僻了,城市文明建设总有死角,也有被遗忘的地方。
从外面很难看出这些红砖房是三层小楼结构。大量加盖部分遮挡了视线,老旧的波形瓦占据沿着外墙中部全面铺开,挡住了街道,占据了相当一部分面积。就在这些违章建筑的下面,是肮脏发臭的水沟,是被无数鞋底踩得面目全非,很长时间无人打扫的街道。苍蝇像轰炸机一样在空中“嗡嗡”乱飞,半敞开的玻璃橱柜里摆着熟食。有卤水大肠、表面发黑的牛肉、配上大量辣椒,只是闻起来气味有些怪异的麻辣鸡丁,旁边油锅里炸着土豆块,油的颜色很黑,与墨汁没什么区别。
这里是一个菜市场。从外面看,应该有一道围墙把居民区与街道分隔开来。可是等到谢浩然走进去,才发现围墙已被拆除,被一间间临时铺面取代。臭气、喧嚣的人声、横流的污水,肆无忌惮冲进院子,在狭窄空间与炎热空气中肆意飘荡。
一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斑驳的红漆木门,下面被污水泡得发胀,门板明显变形。窗户上只剩下两块全是灰尘的玻璃,其余部分要么钉着木板,要么用暗黄色厚纸板挡住。
谢浩然有些疑惑。
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在他的印象当中,拆迁前的三旗村已经很穷了。可即便如此,村里的房子也能保持独门独户,无论采光还是通风,都要优于眼前这间破屋。
他感觉心脏没来由的一阵抽紧:这就是我外公外婆居住的地方?
走上前,本想抬手敲门,却不想手指关节刚落在门板表面,那扇弯曲破烂的门“吱呀”一下朝着里面敞开,扑面而来一股带有馊味和霉味的空气。
谢浩然僵在原地,沉默片刻,冲着光线阴暗的屋子里喊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二分,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
“谁啊?”
屋子里传来回应,随即听见悉悉索索的缓慢脚步声,等待了大约五秒钟,一个杵着拐杖,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出现在谢浩然面前。
她实在是很老了。脸上密密麻麻全是皱纹,皮肤颜色很黑,太多的斑点在面颊与眼角聚集,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暗色团块。茶色短袖衬衫款式老旧,从领口凸露出来的锁骨非常明显,表面覆盖着松散干枯的皮肤。头发稀少,残存部分趋于灰色与白色之间,手里那根拐杖充当着支撑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双手握得很紧,脚步有些虚浮,整个人看上去很弱,仿佛随时可能摔倒。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亲近感从谢浩然身体里油然而生。
他不认识这个老妇人,连见都没有见过。
强忍住激动,他认真地问:“请问,方芮是住在这里吗?”
那是外婆的名字。
老妇人虽然上了年纪,耳朵却听得很清楚。她双手握住拐杖,戒备神情很自然的浮现在脸上。打量着谢浩然,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就是方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谢浩然听见自己的嗓音明显在变化,有些微微的抖动:“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名字叫做苏夜青?”
那是妈妈的名字。
老妇人愣住了,一股无法言语的悲凉在面部皱纹之间弥漫开来。小心谨慎的神情彻底消失,声音也变得森冷,仿佛站在面前的谢浩然早已认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夜青已经去世那么多年……怎么,你们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谢浩然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也不明白老妇人究竟在说什么。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名字对上就好。
他跨步上前,非常突然地握住老妇人的手,声音里充满激动:“外婆……我……我是谢浩然。”
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叫做“亲情”。
就算是从未谋面的亲人,在偶遇的时候总会产生出奇妙的连带感。这种情况不是随时随地都会产生,但的确出现过,非常真实。
先是确定“方芮”这个名字,然后是苏夜青。双重对应,老妇人的身份也就不会有假。
她很迷惑,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所措的光。嘴里喃喃自语:“你,你叫我什么?谢浩然……我,我不认识你啊!”
谢浩然没有解释。上了年纪的老人思维会变得困顿,很多曾经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想要重新挖掘,需要时间。仓促急忙的解释只会让事情变糟,人已经找到了,他有耐心等待着外婆回忆,在脑海里寻找关于自己的信息。
“谢浩然……”
“你……你姓谢?”
“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是小浩……你是我的孙子!”
“哐啷!”拐杖从手里松开,掉在地上。双手在颤抖与激动中上移,同时也被谢浩然握着,没有失去平衡,就这样抖抖索索摸上他的脸,在光滑的皮肤表面来回摩挲,感受着那股年轻人特有的身体热度。
潜意识当中的警惕仍然存在,再强烈的激动也无法将其代替。方芮难以置信看着比自己高出太多的谢浩然,接连发出失声的问话:“你……你真是小浩?真是我的孙子?”
很多事情无法用语言进行解释。谢浩然松开手,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递到方芮面前。
那是父亲与妈妈年轻时候的合影。
方芮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女儿。
她拿着照片,举高,张大了嘴,目光在照片与谢浩然面孔之间来回扫视着。她要把一切都看清楚,仔细辨认眼睛、鼻子、嘴唇、脸型等等所有特征。直到最后,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的,站在面前的谢浩然,的确是自己的亲人。
抱头痛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激动。
一股灵能在毫无察觉情况下悄悄注入了方芮体内。外婆的身体太弱了,突然之间的强烈情绪支配下,极有可能导致中风,或者心肌梗塞。谢浩然不想看到那种情况,也不愿意重逢喜剧变成死亡悲剧。
现在是上班时间,楼上楼下的人不多,谢浩然与方芮之间的谈话无人注意。
“来,快进来,让外婆好好看看。”
方芮把谢浩然手腕牢牢抓住,仿佛他随时可能从面前溜走。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占据了主动权,一直把他带进屋子,在椅子上坐下。
房间很小,结构一看就是早年间的老旧设计。分成里外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条过道,面积大约在二十平米左右。看挂在墙上的门帘,应该是把整间屋子分成三部分使用。
家具很破旧,很简单,重要的是数量不错。除了必不可少的桌椅板凳,只有两张床。大量杂物堆积在屋角,有成捆的旧抹布,还有很多拆开边线,被捆在一起的厚纸板。
第二百二二节 当年旧事
方芮兴致很高,拉着谢浩然的手一直不肯放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浩啊!那么多年了,外婆从没想过还能见到你。”
“你在昭明过得好吗?”
“你这次来泽州,打算呆多久啊?”
她很慈祥,眼睛里全是长辈对孙子的疼爱。手上的皮肤虽然又皱又枯,可是从头发表面轻轻抚过的时候,谢浩然总会有种舒服的感觉。
“我考上大学了。下个月就得去燕京报道。”
谢浩然简单解释着,然后问:“外公呢?怎么没看见他?”
方芮的手僵住了,一股悲凉缓缓出现在她苍老的脸上。没有说话,双手撑住椅子,谢浩然连忙将她扶住,就这样搀着,慢慢走进里屋。
那里摆着一个破旧的壁橱,最上层的台面有一个小香炉。墙上挂着一张遗像,照片上的老人精神矍铄,面带微笑,干瘦的面孔显出几分书卷气。
壁橱上层有一个骨灰坛子,前面是一块二十多公分高的灵牌。上面写着“亡夫苏淳之位”。
方芮的声音很平静:“给你外公上柱香吧!他临死的时候,一直念着说要见见你。还说让我们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昭明,把你带回来。”
一捆细细的红香摆在壁橱侧面。谢浩然伸手拿出三支,却被外婆从旁边抬手挡住,声音有些低沉:“小浩,一炷香就够了,别用那么多。香……很贵的。”
想想这里的居住环境,再看看房间里的摆设,谢浩然点点头,只拿了一支香。点燃,对着外公遗像恭恭敬敬连拜三次,插进香炉。
扶着外婆走回外间,看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谢浩然认真地问:“外婆,家里的其他人呢?”
父亲在遗书上说过,泽州这边的亲戚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妈妈的两个姐姐,也就是自己应该叫做“大姑”和“二姑”的人。
方芮的表情很慈祥:“你大姑姑住的远,跟我们这里是两个方向。等周末吧!我让你二姑姑带你去看看她。夜灵和夜青小时候感情很好,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谢浩然很聪明:“二姑姑也住在这儿?”
方芮点点头:“她上班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停顿了一下,方芮欲言又止,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颤动着,想了想,认真地问:“小浩,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昭明……过得怎么样?”
这种时候不适合提起以往的遭遇,谢浩然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令人愉悦:“我很好。妈妈……就是我的养母,她对我很好。”
方芮点点头:“我知道你爸爸后来娶的那个女人。杨桂花……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很不错,很善良。要是没有她,你也不可能长这么大。”
谢浩然说出了一直觉得困扰的问题:“外婆,你们怎么一直不去昭明看我?”
这让他觉得很困惑。
很久以来,谢浩然一直认为除了三旗村的二姨杨正菊,还有远在外地的大姨,自己就再没有任何亲戚。如果不是找到了父亲的遗书,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外公外婆在泽州,还有两个从未谋面的姑姑。
长辈的后辈的疼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种关心爱护对谢浩然来说,已经成为非常难得的享受。从幼年时代至今,他一次也没有得到过。
方芮苍老的脸上神情有些凝固。良久,她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去看你,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谢浩然不明就里,等待着外婆后面的话。
“你姓谢!”
方芮声音压得有些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你的爷爷在燕京……其实,当初我和你外公就不赞成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婚事。”
谢浩然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方芮苦笑道:“你外公一辈子教书,我也在学校里工作,咱们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都说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讲究两情相悦。但是……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
联想到父亲留下的遗书,谢浩然默默点着头。
方芮爱怜地看着谢浩然,柔声道:“你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懂。小浩,你能来到这里看看外婆,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和你爸爸很像,也像夜青。你注定了是要做大事的人,外婆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不再对这个问题作出解释。谢浩然也没有问。一味强硬不是好事情,何况对方还是自己至亲的外婆。反正要在泽州逗留很长时间,不急于刚见面就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
就这样陪着她,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很热,谢浩然找了把扇子,坐在外婆旁边给她扇凉。
外面的菜市场虽说不太干净,水果之类的东西却没有问题。出去买了一个西瓜,几斤葡萄,在水龙头下面清洗干净。葡萄装盆,西瓜用菜刀切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谢浩然运起功力,将盆里清水凝结成冰,然后切碎,在西瓜下面镇着。等到端出来,编了个借口,说是买西瓜的时候,卖瓜人送的。
屋子里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只有一台很老的电视。屏幕是外凸式样,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平面直角。
方芮一再说着“别浪费钱,奶奶不缺吃的”。可是谢浩然把西瓜送过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吃得很开心,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
看着外婆吐瓜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并非戏谑,而是一种时间与经历的沉淀。她吃得很慢,非常仔细把黑色瓜子吐在手心里,装在碗里。瓜子经过挑选,只有个大黑色的才要。外婆说,吃完西瓜,洗干净利,放进锅里炒炒,会很香,很脆。
谢浩然走到外面,在屋檐下面长长呼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贺明明的号码。接通后,张口就问:“昭明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洛底虽然距离清凉山很近,却毕竟是边境城市,各种条件无法与昭明这个滇南省会相比。青灵集团需要尽快打开局面,就必须在昭明设置办事处,以及相关的运营机构。
贺明明软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差不多了。王总给我们提供了场地,何老板那边也带着我看了几处铺面,正在谈着购买的事情。”
“如果人手不够,就从洛底那边叫人过去。”谢浩然加重了语气:“暂时把你手上的事情放一放,交给他们处理。”
贺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怎么,你要我去泽州?”
谢浩然“唔”了一声:“尽快过来。”
贺明明没有问具体原因:“好的,我现在就订机票和火车票。正常的话,应该明天到。”
她是一个聪明且忠心的下属,这也是谢浩然愿意把贺明明带在身边,两个人关系亲近的原因。
日头渐渐偏西,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
“哟,老方,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我孙子,从昭明大老远过来看我。”
“没听说过你们家在昭明那边有亲戚啊?”
“呵呵!那是以前没告诉过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外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谢浩然把椅子搬到外面的阴凉位置,方芮坐在那里,每逢有人问起,她就会面带微笑做出回答。
谢浩然有着被爱护着的感觉,很舒服。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在身边,随时可以依靠。
这是两幢相互对立的小楼。院子里的空间狭窄,楼上楼下很快就传来各种响声:脚步、锅碗瓢盆、冲洗、凳子与地面的碰撞、或大或小的说话……总之,墙壁隔音效果很糟糕,站在这边,甚至可以听见隔壁有人在脱衣服。只是当你脑子里冒出美妙幻影,浮想联翩的时候,说不定隔壁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彪悍魁梧,腮帮上布满浓密胡须的精壮汉子。
远远的,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眼睛很大,长发用最简单的方式扎在脑后。虽然瘦,皮肤却很白。红白的运动衫估计是校服,过于宽敞,显然不是对应的尺码。她背着沉重的书包,额头上全是汗。
“外婆,你怎么坐在这儿?”
看到坐在屋檐底下的方芮,女孩有些意外。印象当中,外婆每天都会呆在屋子里,很少出来。她的目光随即落到站在方芮旁边的谢浩然身上。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很阳光,只是高大身材令人有些畏惧,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视线与谢浩然碰撞的时候,看到他露出微笑,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是你表哥谢浩然,从昭明过来的。”
方芮笑着解释,侧身拉住谢浩然的手,指着女孩道:“这是你二姑姑家的小女儿苏芷兰,你该叫她表妹的。”
“你好!”
谢浩然笑着端起盛西瓜的冰盆,递了过去:“外面太热了,吃点东西吧!”
苏芷兰犹豫了一下,放下书包,快步走到水龙头前放水洗手,当她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吃到嘴里的时候,对陌生人的不适应感已基本消失,忽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你真是我表哥?”
第二百二三节 表妹
谢浩然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没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你。”苏芷兰吐着瓜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你是我小姑姑的儿子吧?外公在的时候,经常提起,说你在昭明,只是没有机会去看你。”
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从身体里冒出来。谢浩然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孤独,只是这些人以前没有接触过,但他们从未忘了自己。
看着苏芷兰身上那套已经很旧,衣服下摆有缝补过痕迹的红白色运动衫,他认真地问:“你还有哥哥?还是姐姐?”
外婆之前说过,苏芷兰是二姑姑的小女儿。
“还有一个哥哥,上高二。”
苏芷兰属于那种性格活泼的女孩,她笑道:“我今年上初二了。”
谢浩然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时光,微微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怎么,你们学校不上晚自习吗?”
“上!”
苏芷兰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几口吃光手里的西瓜,拿起书包边走边说:“我回来吃晚饭,等会儿还要回学校。”
方芮在旁边听见,连忙撑住椅子扶手站起来,连声埋怨:“人老了就忘记事情,该做晚饭了,芷兰吃了还要去学校,看我这记性……”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谢浩然把外婆扶到门前,认真地说:“您把饭煮好就行,我去买菜。”
方芮有些急:“不要这样,小浩你今天刚来,不用慌。等我先把芷兰的晚饭安排着吃了,咱们再慢慢做点儿别的。你二姑姑回来得晚,外婆今天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苏芷兰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笑道:“表哥你就别争了,我随便热点儿剩饭就行。我妈前天腌了些黄瓜,可好吃了。”
谢浩然觉得身体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定神看了看苏芷兰,问:“你七点半上自习?”
苏芷兰不明就里,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谢浩然又问:“从家到学校需要多少时间?”
苏芷兰迟疑着说:“大概……半小时吧!”
“你先做作业,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谢浩然转身离开,跑出了院子。
……
等到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条鱼,一只鸡,还有林林总总一堆蔬菜,以及调料。
方芮看着他买回来的这些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小浩,这……这要花多少钱啊?”
谢浩然柔声笑道:“外婆你就别管了。饭煮上了吗?”
方芮点点头:“饭倒是很快。你怎么乱花钱?马上就要去燕京大学报到,你花钱的地方多,别那么浪费。”
苏芷兰在房间里听到声音,连忙出来,同样被放在地上这一大堆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表哥,你怎么买这么多?”
谢浩然拿起那条足有六斤重的大青鱼,大步走到院子里共用的水龙头前,掏出新买的折刀,利索地刮着鱼鳞。
这些事情都是以前母亲教会自己。现在,谢浩然觉得有必要为刚见面的家人做顿丰盛晚餐。
他的动作很快,刮鳞剖肚,行云流水。内脏弃物收归垃圾堆,等到将青鱼挥刀斩成小块,放进大锅里用热油煎炸的时候,水龙头附近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外婆家什么也没有,所有佐料都从外面买来。没有猪油,就临时从肉摊上买了一小块肥肉,在大锅里旺火熬出油来。鱼煎的时间不长,表面略微发黄,就浇下冷水,刮洗干净的姜块扔进锅里,撒下花椒粒,盖上锅盖,空气中很快飘散开浓郁的香气。
蘸水鱼佐料还是自己配的好吃:干辣椒在火上烤香,双手在碗里搓成碎末,大蒜剥去外皮,用刀背拍碾成泥,额外加一份盐,放上切成细末的香菜。做完这件事,锅里的鱼汤已经沸腾,揭开锅盖,汤水已经变成奶白色,鱼肉在高温催动下微微发颤,光是看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苏芷兰已经站在旁边看呆了。算算时间,前后也就过去不到十分钟。鱼很大,谢浩然没有把整条鱼炖煮,只是切出三分之一,鱼块砍得很小,热力容易渗透,无论煎炸还是熬煮,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来,你先吃,吃了好去上课。”谢浩然从锅里盛了一大碗汤,连同煮好的米饭摆在桌上,对不知所措的苏芷兰连连招手。
他转身另外盛了一碗鱼汤,端到外婆面前。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苏芷兰仍然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好,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有这种大鱼大肉的时候。
这不是重点。
这个刚见面的表哥,为人很不错,对自己很好。
他是真正关心自己。
刚才听外婆说,表哥今年考上了燕京大学,那可是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
有这么一个亲人……真好。
鱼肉很嫩,鱼汤鲜美。
苏芷兰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如果不是肚子实在装不下,她还想再吃一些。
只是时间到了,该去学校了。
……
苏夜云走进小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浓郁的食物香气很远就能闻到。最明显的就是炖鸡,苏夜云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放了哪几种佐料。这个时间本来就很饿了,饥肠辘辘的人对气味敏感程度成倍增加。只是越靠近住处,香味就越是浓郁。这让苏夜云的心情随之暗淡下来。她叹了口气,抬脚走进院子。
迎面走来一个熟人,笑道:“小苏啊!你们家来客人了,买了好多菜,真香啊!”
客人?
苏夜云随口答应着,心里同时升起浓重的疑惑。走到门前,窗户和门板缝隙里透出灯光,隐约可以看到摆满菜肴的桌子,还有一个陪在母亲身边的年轻人。
推门而进:“妈,谁来了?”
方芮抬起头,笑着,没有忙着给苏夜云介绍,反而先对谢浩然说:“这是你二姑姑。”
然后才搂着谢浩然的肩膀道:“夜云,快过来,这是夜青的儿子,你的外甥。”
外甥?
苏夜云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快步上前,扶住谢浩然的胳膊,在灯下仔细打量了许久,才无比感慨地问:“你……你是小浩?”
谢浩然微笑着点点头。
家人团聚令人欢喜。很多事情在饭桌上说开。
“你妈妈当年执意要陪着你爸爸去南疆,我们后来才得到消息。你爸爸后来给我们寄了照片。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小浩,你在昭明那边过得好吗?这次去燕京上学,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呵呵!你见过芷兰了?她还有个哥哥,叫苏慎。比你大两岁,今年上高二了。平时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来。”
苏夜云很热情,态度丝毫不像作伪。可越是这样,谢浩然脑子里的那个问题,就越是觉得深重。
他放下筷子,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苏夜云:“二姑,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
苏夜云放下碗筷,笑道:“说吧,什么事?”
“我今年十六岁了,再有几个月,就满十七。既然你们知道我在昭明,也知道我爸和我妈(杨桂花)的情况,那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去看过我?哪怕一次。”谢浩然目光坚定。
苏夜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母亲方芮,目光回转到谢浩然身上:“你问过你外婆了吗?”
谢浩然点点头:“但是外婆没说。”
苏夜云性子很直爽:“妈的顾虑太多,但既然小浩你来了,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你知道。这么说吧!不是我们不去,而是有人不让我们去。”
谢浩然微微眯起双眼,皱起眉头,凝神问道:“有人不让你们去?”
“你姓谢,但你也是我妹妹的儿子。从你爸爸来信,知道夜青生了你的时候,我们就商量着要把你带回泽州。”
苏夜云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那时候我爸还在,也就是你的外公。我们并不赞成夜青与你爸爸的婚事。她性子执拗,你爸爸对她也很好。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劝阻也没有意义。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夜青会死,而且还是死在医院里。爸爸和妈当时就想去滇南,想找到你爸爸,把你带回来。”
一股寒意从背后上窜起来,谢浩然低声问:“后来呢?”
苏夜云脸上看不到悲伤,因为事情过去了太久,太远,痛苦情绪早已被时间磨平。她淡淡地说:“爸妈在路上就被拦了下来,对方警告说:不准我们去昭明找你。”
谢浩然深深吸了口气:“他们是谁?”
“谢家的人。”
苏夜云补充了一句:“你爷爷派来的。”
“我爷爷?”
谢浩然对这答案感到难以置信:“二姑你是说……谢伟长?”
共和国最高权力圈里的人,其中一个就叫这名字。
也就是……我的爷爷!
方芮坐在餐桌侧面,一言不发。稀疏的白发反射着灯光,其中有星星点点的银亮,只有凑到很近的位置,才能看到她被无数皱纹堆积、遮挡的苍老面孔下面,堆积着无比沉重的悲哀。
“很滑稽不是吗?”苏夜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笑,更多的却是悲凉。
第二百二四节 关在笼子里的人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爸和妈带着我,还有大姐,想要去昭明看看你。我们带了很多东西。有你妈妈当年最喜欢吃的卤鸭子,还有泽州这边的特产芝麻糖。大包小包,沉甸甸的。那时候很难买到火车票,爸爸托了好几个人,花了不少钱才买到。可是等到我们一家人到了火车站,刚在候车大厅里呆了不到五分钟,就来了一大帮人,说是我们的车票有问题,把我们带进候车室旁边的小房间。”
谢浩然在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觉得很意外:“车票有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苏夜云仰起头,左手五指深深插进蓬乱的头发,用力朝着后脑方向梳理了好几把。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神经质:“那些人穿着铁路职工的蓝色制服。他们说车票是假的,当场就撕了。然后警察来了,说我们伪造票证,当场就把我们抓起来。”
旁边传来外婆缓慢、幽深、低沉的声音:“我们被关进拘留所,整整两个星期,才放出来。”
谢浩然猛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他感觉脸上很烫,火辣辣的,那是鲜血在短时间内以极高速度在身体里流淌,尤其是在面部集中产生的效果。只有狂怒和暴躁情绪能够促使血液流速加剧,他觉得身体里燃烧着一团火,迫切需要找目标,狠狠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听见自己声音变得嘶哑,充满了太多的不解和疑问。
外婆和二姑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们是你爷爷安排的人。”方芮的说法比较委婉。
“因为你姓谢!”苏夜云很直接,一语道破:“当时在车站派出所,还没有去拘留所的时候,就有人把爸妈叫过去谈话。”
说着,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侧面的方芮。苏夜云那时候不在场,想要知道具体细节,只能问当事人。
“那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方芮说话速度很慢:“他告诉我们,不准离开泽州,更不准去昭明。”
谢浩然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为什么?”
方芮虚弱地笑笑:“你外公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个人告诉我们:你是谢将军的孙子,你在昭明那边的生活有人照顾,不准我们去打扰你。你外公很不理解,就说你也是我们的孙子,凭什么不能去看看?”
谢浩然脸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森冷:“然后呢?”
“然后……那个人就站起来走了。接着,我们就被送到了拘留所。”
苏夜云发出冰冷沙哑的声音:“从那天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爸爸被学校开除了,他们说他破坏体育教具,让他……”
“等等!”谢浩然打断了她的说话,疑惑地问:“破坏体育教具?这是什么意思?”
苏夜云用细长骨感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你见过学校里给学生练习跳高的金属杆架吧?就是摆在软垫前面,分开摆放,表面有高度刻数,可以用螺栓上紧,中间可以放上竹竿的那种东西。”
谢浩然点点头:“是的,我见过。”
“爸爸那时候在高中执教。那天他刚好下课,看见体育老师在仓库里翻找东西。我爸是个热心人,就主动过去帮忙。搬运的东西里,有一个金属杆架。到了第二天,学校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是那个金属杆架坏了,上面的螺栓不见了。”
谢浩然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眼角在微微颤动:“就因为这个,他们开除外公?”
方芮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仿佛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她满面悲怆,冷笑中饱含讥讽:“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苏夜云用发红的眼睛盯着谢浩然,笑了:“小浩,二姑姑谢谢你今天买了这么多菜,又是鸡又是鱼的。不过……你应该买点儿酒,我很想喝,真的!”
她的表情有些癫狂,丝毫看不到刚进门时候的理智与清醒。那是把可怕悲伤记忆从黑暗深渊里再次打捞起来的结果。令人疯狂的原因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爸不是那种被诬陷了就承认的人。他的骨头很硬。找学校领导吵过,然后去教育局反映问题,再然后上访……”
说到这里,苏夜云深深吸了口气,她用舌头舔着嘴唇,在略微背朝灯光的侧阴影下面,那个部位显得颜色诡异,如血般鲜艳:“我的好外甥,你知道外公都遇到了什么吗?”
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夹杂着怒意,非常尖锐,仿佛是撕破喉咙表面的那层薄膜,毫无阻挡将声音本源释放出来:“他被打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打得比一次狠。那些人肆无忌惮,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我爸的骨头被打断了好几根,肝脏也严重受损。等到我们把人送去医院,还没有进急诊室,就被那些人拦住。”
谢浩然仿佛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他理解苏夜云的愤怒。那是针对自己而来。想想也很正常:本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却因为特殊原因被迫不能相见,还因为自己遭遇了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就算身体里流淌着来自母亲的血液,就算外婆和姑姑知道这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就算她们能够原谅自己,可是埋藏于心底多年的仇怨恨意,仍然需要释放,需要像今天这种当着自己的面,痛痛快快说出来的机会。
“爸爸死了,他死了啊……”
“那些人连医院都不让他进,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我们试过报警,警察来了一次,很快就走了。再后来,报警也没人理。后来才知道,我们全家人的电话号码都被锁定了。你可以想想,他们的能力有多强?权力有多大?”
“我们想过找媒体公开这一切。约了很多记者,对方也很感兴趣。但是那些报答从未见报,也没有在网络上发布。其中有两个记者人很好,听说他们拿着稿子执意要求上报,但是他们后来很惨,一个被调到了乡下,另外一个……连人都找不到。”
谢浩然脸色阴沉,额头中间聚集着一道道因愤怒和痛苦产生的皮肤褶皱。
二姑姑和奶奶说的这些事情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她们没有撒谎,更不可能故意编造谎言欺骗自己。
“上位者”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没有真正执掌过权力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随意把他人生死玩弄于股掌之中,并非停留在纸面上的空话。当然,民众是统治基础,是所有利益的来源。再白痴的上位者也不会主动摧毁民众群体,更不可能完全、彻底站在民众的对立面。统治阶层之所以要得到大部分民众的认可与支持,就是因为他们深深的明白:自己这个群体,其实人数很少,在社会群体当中不占数量优势。
身为上位者,肯定要想方设法取悦于大部分民众。
同样的道理,如果上位者想要对付极少数的民众,或者是民众当中某个特定对象,真的很容易,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手机无法拨打电话,没有网络信号,肚子饿了去餐厅,经营者却告诉你“这里不对你开放”,甚至你在任何一个商店里都无法买到东西。
千万不要怀疑,这种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更糟糕的是,无论你到任何政斧部门申诉,都不会有人过问,更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帮助你解决困难。
苏夜云痛苦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妈妈也被开除了。那些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从经济方面影响我们的生活。我和大姐也一样,还有你的两个姑父,被迫离开了原单位。夜灵……就是你大姑姑,她的丈夫是个好人。呵呵,我这边的就不行了。小浩,你应该知道芷兰姓“苏”。没办法,她爸爸不要我们,我也不能怪他。”
“我们原本住在市区,但是连续遭遇了那么多事情,认识的朋友都不来往了,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银行存款也没了。”
谢浩然没有理解最后这句话的含义,他下意识认为是钱花光了,叹息着说:“是啊!没有工作,再多的积蓄也不够。”
苏夜云用力抹了一把脸,止住悲意,她长长呼了口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们苏家在银行里还有十五万存款。那天,我和妈妈拿着存折到银行取钱,他们告诉我们,存折是假的。”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谢浩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他听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仍然觉得这是彻底震撼,并且动摇自己内心的爆炸性消息。
“他们说,存折是假的。”
苏夜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明白谢家的可怕。我和妈妈真的怕了,我们再也不想去昭明,不敢跟你有任何关联。”
第二百二五节 药瓶
“但是人活着,总要吃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没有存款,没有工作,就只能把房子卖掉,至少先撑过一段时间再说。”
谢浩然拿起筷子,却不是为了吃东西。他握得很紧,仿佛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声音里滚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怖的东西:“那些人……不准你们卖房?”
这是他觉得正确的答案。
苏夜云变得十分平静,声音也很低沉:“我们找了一家中介,价钱标的很低,想要尽快出手。有了之前的事情,我们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好了,刚在中介那里把卖房信息填完,回家以后,一大帮人就冲进来,把我们撵了出去。”
“他们对我们的一切都很清楚。领头的那个人,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谢浩然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苏夜云眼眸深处晃动着仇恨:“他把我和妈妈,还有大姐带到里屋,告诉我们:如果想要保住孩子,就立刻离开。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他不准我们带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就连换洗衣服都不行。他们真正是心狠手辣,冷酷到了极点。无论我们怎么哀求,无论我们发誓保证绝对不会去昭明,他们全都不为所动。”
这番话让谢浩然不寒而栗。他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幅无比可怕的场景,紧咬着牙,手中筷子在巨大力量挤压下明显变形,竹质部分发出断裂声响。很多陌生又熟悉的影像重叠起来,有些是熟悉和蔼的顾钊,有些却无比狰狞,看不到脸,因为那里全是黑沉沉的阴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那段时间……你们……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些人制造了一个冷酷冰寒的社会牢笼。虽然没有把苏家人投进监狱,却收走了苏家人赖以为生,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恶行”这种事情必须公开曝光,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形成舆论风暴。他们很聪明,牢牢控制着苏家人与外界接触的一切渠道,封锁了经济来源。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就寸步难行。很多人都会因为善良,给躺在街边要饭的乞丐碗里扔上少许零钱,但是大多数人不会相信乞丐摆在地上的求助信,更不会相信写在那张纸上的悲惨故事。
人们只会认为那是为了赢取更多同情心编造的谎言。毕竟只有眼睛看到的东西,才是真实。
“哈哈哈哈……”
苏夜云笑了,笑得无比张扬,整个人触电般剧烈抖动起来。她抬起手,擦抹着从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我们讨饭,睡马路,还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吃。那时候你的两个姑父还在,一大家子人,又是乞丐,走到哪里都惹人嫌弃。流落街头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去,叫花子之间也有地盘。呵呵……我活了几十年,居然有人让我交保护费。你大姑父跟他们打起来,被一刀捅在肚子上。我们想把他送去医院,但是那些人一直跟在后面。我们只能躲进城东的垃圾场,你大姑父熬了两天,还是死了。”
她再次发出叹息:“他是个好男人,不像我丈夫。他当时就逃了,逃得远远的,再也没有回来。”
谢浩然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张口问道:“大姑姑呢?她在哪儿?”
苏夜云低着头,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层发出:“……你真想见她?”
谢浩然想也不想就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当然要见。”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苏夜云的脸。她明显是在挣扎,在种种念头里不断选择。过了很久,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谢浩然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双眼通红。
“小浩,你是个好孩子,姑姑知道你跟谢家的人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姑姑一直都在恨你……我……我真的是恨你啊!”
她把右手插进衣服口袋,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缓缓放在桌面上。
瓶子不高,五厘米左右,暗灰色的橡皮塞子封口,隔着透明瓶身,可以看到拇指粗细的空间里,装着一些白色粉末。
“这是氰1化1钾。”她的声音冷漠。
谢浩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苏夜云,又看看坐在旁边的外婆方芮,发现后者眼睛里一片浑浊,有液体在滚动。
苏夜云拿起装毒药的玻璃瓶,在手心里慢慢拈动着,很是感慨:“我换了很多份工作。在工地上搬砖、在餐厅里洗碗、在山上帮着人家看窑烧炭……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三个月,或者半年就得换。现在我做家政服务,帮别人打扫卫生,算是做得长久的,一年多了,就是工资很低,勉强够我们吃饭。”
“这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另外,还有这个。”
说着,苏夜云掀开衣服,从后腰位置抽出一把刀。刀身很短,约莫三厘米,很锋利,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已经看开了。大姐夫就是最好的榜样。如果再遇到那些人,我绝对不会跑。杀翻一个算一个,干掉两个还能赚一个。我不会被他们抓住,我要死得痛痛快快,不会落到他们手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就不明白,我们苏家跟你们谢家到底有什么仇?就算我妹妹犯了错,不该认识你爸爸谢振国,也不该跟他结婚,但是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谢家为什么还要死抓着我们不放?难道要我们苏家全家死绝,你们谢家才开心吗?”
长时间沉默的外婆终于发话了:“夜云,不要这样。小浩不是那种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我知道与他无关,可是这些事情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夜云双眼通红,大声咆哮,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不准我们离开泽州也就罢了,还把我们好好的生活扰得一团糟。工作没了,家也没了,人也死了,还有大姐……要不是大姐撑着,芷兰和小慎也不可能上学。我们苏家世世代代书香门第,到了现在,真正是家破人亡……真正是家破人亡啊!”
她站起来,浑身都在颤抖,握在手里的毒药瓶子随着胳膊晃动在空中摇摆,声嘶力竭:“我一直想把这个放在汤里,让你喝下去……小浩,不是姑姑我心狠,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做梦都想要得到安宁。你好好看看着院子里,楼上楼下这么多人,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其实全都是你们谢家的人。”
仿佛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谢浩然感觉自己被震得晕晕乎乎。他不由得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他们……邻居……都是谢家的人?”
院子里的住户不多,林林总总,共计十六个。谢浩然历来对周围环境观察仔细,再加上敏锐的感知,自然清楚。
外婆站起来,拉住苏夜云的胳膊,苦苦劝道:“夜云,不要这样。小浩还是个孩子。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与谢家那些人不一样。”
苏夜云慢慢转过脸,麻木的脸上挂着泪痕。看着方芮充满恳切与哀求的眼睛,她突然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浑身发软,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玻璃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音,剧毒白色粉末与玻璃碎片夹杂在一起。她的动作有些大,摆在餐桌边缘的汤碗被推倒,香浓的汤汁滴落下来,将一切混合,全部浸透。
“你得理解你姑姑,人活着……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楼上楼下这些邻居里面,的确有你们谢家安排进来的人。要说全部都是当然不可能,但具体有几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们的所有事情他们全都清楚。”
“外婆是早就该跟着你外公去了。你的两个姑姑在熬,我也是在熬啊!今天看到你跟芷兰那么要好,真正像个当表哥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你大姑姑有个女儿,二姑姑这边除了芷兰,还有一个小慎。要不是顾虑孩子们以后的出路,你二姑姑的那瓶毒药,我早就用掉了。”
谢浩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忙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自从开始修炼,他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灯光下,他脸色惨白。仿佛心脏被一种锐利的东西深深扎进去,疼得要命。
苏夜云的抽泣声在黑夜里传得很远,小楼的隔音效果不好,相信院子里很多人都能听见。
“对不起……小浩,姑姑对不起你。”
“但是我真的很难受……”
“我真的……不想这样……”
没有人劝解,只有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谢浩然从屋子外面拿来了扫帚,把洒落地上的玻璃碎片和药粉干干净净扫了出去。
卷起衣服袖子,收拾碗筷。剩下的鸡汤倒进锅里,鱼也是一样。蒸锅的水烧开,另外盛了一碗米饭,拨了些菜摆在上面,用热水温着。
家里的残局总要有人收拾,表妹苏芷兰再有一会儿也该放学回来了。上学很辛苦,给她留份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