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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今     一品仵作txt下载     一品仵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1章 专业坑主子(1)

    “我说过,他在水师里就是水师的兵。”暮青冷声道。

    乌雅阿吉有此身世,到军中来竟也不隐姓埋名,或许他当时被人追杀得紧,没时间弄到假的身份文牒。一个人走投无路,投奔到军中来,想必是想借着西北军的威名吓退图鄂的鬼军,但新军改编成了水师,恐怕日后还真的有麻烦。不过,水师大营如今在盛京城外,盛京城乃京畿重地,只要水师不离开此地,乌雅阿吉应该能暂保性命。

    魏卓之耸耸肩,并不意外,这姑娘看着面冷,实则心热。

    跟一人很像……

    “今日在帐中所言之事,你们只当没听见,不可透露半句出去。”暮青看了眼帐下亲卫。

    “都督放心。”韩其初道,“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学生建议都督还是派个人盯着乌雅阿吉在军中的一举一动为好。”

    暮青点点头,乌雅去了章同帐中,此事她会跟章同说,让章同派个人盯着。

    “你们各自回帐歇着吧。”昨夜袭营,众人一夜未眠,明日起要特训,既然事已谈完,暮青便遣众人下去歇着了。

    但众人刚出大帐,远远的便瞧见元修来了。

    元修进帐时,其余人都走了,唯独月杀守在帐外,王卫海和赵良义也在帐外等着。

    “他们给你添麻烦了。”元修进帐便道。

    “意料之中。”

    元修见暮青没恼,反倒蹙紧了眉头。有时,他盼她恼他一回,哪怕是怒,也是因他。可她总是这般清冷,似乎他挑不起她心湖里的一丝涟漪。

    “眼下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先用着他们,待日后你看上谁,再将他们替换出来,我带走。”

    “嗯。”

    江北水师的将领最好是她的嫡系,暮青不想跟元修虚伪客气,她如此想的便如此答了,元修眸底却生出痛意。

    她就如此希望跟他划清界限,军中一个也不留他的人?

    她如此想要培植嫡系,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那些西北军的旧部犯了军纪,哪怕她想留下他们,他也不会同意他们留在她的军中。但他多希望她会说留下他们,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说明她碍于他的情面,心中在意他。

    男子眸底痛意深潜,一身烈袍银甲,战袍如火,银甲如霜,这霜与火却似都在眼底,交织不散。当年英雄少年郎,戍边关杀胡虏,何等意气风发,如今陷京城忠孝两难,情场失意。

    暮青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她昨天傍晚骑马赶路,夜里潜入军营会见将领,一夜未眠,早上沙场立威,刚刚又把特训之事定了,现在已是困极,奈何元修在此,她只好撑着。

    元修见她这副模样,不知该气还是该怜,走到桌案旁拉去暮青便往床榻上去。

    暮青一惊,往帐外瞥了一眼,月杀在帐外,她不想怒斥喊叫,以免月杀进来,大家闹得不愉快,她只自己把手往外抽了抽,但元修握着她的手,力道铁箍似的,在她使力之时,他已将她拉到床榻旁,一甩手她便跌到榻上,欲起身时他已拉过棉被将她盖住。

    那棉被盖在她肩膀下,元修压住棉被两侧,双臂撑在榻上,俯身望着暮青。

    两人贴得极近,她能望见他眸底的那团烈火,闻见他身上烈日般的阳刚气息,他亦能望见她眸底的寒霜,闻见少女身子清淡如兰的幽香。那幽香燃了他眸底的那团烈火,压不灭,直欲将她吞噬。

    “元修。”这时,他听见她的声音,泼入心底,冷如利刃,“你确定要如此?让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冷静如常,仿佛他吻她也无妨,他们之间曾经同生共死的情分全在他一念之间。

    “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子!”元修压低声音道。

    “我是,但我不是被男子碰着就要以身相许的女子。亲吻只是人类之间表达友善和思想交流的表现,是人类物种繁衍进行时的一种特殊状态。在我无法阻止你在我身上进行思想表达之时,我可以选择拥有自我思想,拒绝和未经我的允许侵犯我的人再做朋友。”

    她又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但她成功了,成功将他的情绪给击得荡然无存。

    元修起身,大步离开床榻,走到大帐门口时停下脚步,他未回头,只听得出嗓音暗哑,“累了就歇息,你来军营是练兵的,不是把自己给练垮的!需要军备物资就说,如今水师在朝廷眼里是重中之重,你水师大营要的东西,哪个也不敢克扣!”

    元修掀开帐帘儿就走了,王卫海和赵良义跟在他身后,走到远处才问:“大将军不打算让老熊他们回西北,怎不把这事儿跟那小子说?”

    方才两人的谈话他们在帐外都听见了,只是后来两人声音甚小,似在密谈。他们在帐外听不清,只是觉得如果商量的是老熊等人的去留问题,没必要密谈吧?

    元修却一言不发,天近晌午,日头渐高,落在男子肩头,战甲雪寒。

    王卫海和赵良义互看一眼,再粗心也看出元修心情不好来了。

    这是咋了?

    俩人吵架了?

    暮青睡得浅,傍晚就醒了,晚霞烧红了半座军营,旌旗连山,长风浩浩,一出大帐,见云海万里,丽山莽莽,这等景致比在都督府里对坐满园芳菲更令人喜爱。

    暮青抬脚便往营外去,对月杀道:“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你去何处?”

    “湖边。”

    出了东大营就是湖边,湖冰映晚霞,峭壁发绿枝,日轮如盘,湖如弯月,暮青沿着湖边而行,举目远眺,见湖岸冰融草绿之处有匹骏马。那马雪白胜过湖心的雪,唯独耳朵与四蹄是黑的,神骏孤傲,天下独有。

第472章 专业坑主子(2)

    卿卿……

    暮青不太喜欢这名字,总觉得是某人的恶趣味,但她却朝那匹马走了过去。

    那马本在湖边饮水,感觉有人靠近,远远的便抬头喷了下响鼻,警告。

    暮青没理会,人没走到便开口说道:“你在我的大营里,喝着我的湖水,吃着我的湖草,还要警告我,世间还有这等道理?真是什么样的人看上什么样的马,人的脸皮厚,马的脸皮也厚。”

    暮青在野马王三尺外停了下来,她记得当初步惜欢在石关城马场里与它初次说话,也是隔了三尺。她不懂驯马,也不想驯服卿卿,只想找人说说话,军营里只有月杀和章同知道她是女儿身,章同有差事在办,而月杀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自从爹死了,家没了,她从江南到西北,又从西北到盛京,如今又到了城外军营,总有漂泊无依之感,而卿卿从关外到大兴腹地,离开了生它养它的草原,离开了它的野马群,孤孤零零的追随着认定的人,总觉得她与它的境遇有些像。

    暮青就地坐了下来,望着湖心道:“他没来,你若想见他,还得等些日子。”

    不知卿卿是懂了她的话,还是感觉出她没有恶意,它并未离开,只踢了踢湖边的冻土。

    “他身居高位,无法随心所欲,想出城就出城,你又不愿意随他进宫被人饲养,那就只能等了……或许他说的对,我们真有些像。”暮青淡道,转头看去,见马已低头吃草去了,只是打了个响鼻,似乎对此话颇为不屑。

    暮青低头,浅浅一笑,“我来水师大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这天下间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马专心吃草,不理她。

    “听说,骁骑营的人前些日子想套住你?”暮青随手从身边捏了颗石子儿把玩。

    马的响鼻声更响,似乎更加不屑。

    暮青将那石子儿往湖心一掷,转身就走,“过些日子,我请你去一起揍他们。”

    话音落时,她已上了小坡,走远了。

    坡上几个东大营的兵探头探脑,见暮青走来,忙站直了身子,“都督!”

    “嗯。”暮青过而不停,只淡淡应了声就走了。

    那几个兵却望望她的背影,再望望湖边野马王的身影,脸上皆露出惊奇的神色。那野马王跑来营中有些日子了,军中喂的草料再肥美它也不吃,驯马官想破了脑袋也接近不了它,那马成精了似的,甚是高傲!可都督方才竟能跟那马在湖边坐上一会儿,真乃奇事一桩!

    但今日军中的奇事可不只这一桩。

    听说,章都尉派他那营的兵到后山伐木,又派人到沙场上挖泥潭,那泥潭老大了,挖了好几个,四周还有水渠,不知要干啥,刚刚又听说有人在填沙袋,一营的人这一下午忙得热火朝天,很多人都去沙场上瞧热闹,打听要干啥,可一营的人也不知道。现如今整座水师大营都传遍了,大家伙儿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暮青没回中军大帐,而是直接去了沙场督工,监察泥潭的工事,直到夜里才回大帐。

    三更天时,章同来报,一切都办妥了,他麾下有两千五百人,一起办差自然有这效率,暮青让他带人回营歇息,自己也睡下了,只待明日。

    水师大营中军大帐里的烛火熄了时,都督府里的灯火还亮着。

    暮青走后,都督府里只剩杨氏一家看着门儿,杨氏虽知暮青刚走,不会回来,但府门前依旧挂着灯笼,一夜不熄。

    后园阁楼里没点灯,屋里却有人。

    明月照花枝,枝影映窗台,一人立在窗前,容颜如明月,声凉似夜风。

    “说。”

    “是!”

    那人人影颀长,一人跪在人影里,道:“禀主子,姑娘昨夜火烧水师四路军侯大帐,今早沙场立威,一顿军杖,罚了五百来人。”

    “军杖?”

    “是!”禀事之人答得铿锵,语带兴奋,“您是没瞧见,沙场上五百来人去衣受杖,那屁股,一片一片,雪白雪白,点将台上一瞧,蔚为壮观!”

    窗前男子闻言半晌无声,月光洒来,落在男子抚在窗台的手上,清俊修长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

    “然后?”半晌,步惜欢的声音才传来,依旧凉似夜风。

    “然后姑娘给水师全军放了大假,为期一个月,私自操练者以触犯军规论处!”

    嗯?

    听闻此言,步惜欢眸底才有了些笑意,她行事惯来不循常理,火烧军侯大帐已是一场好戏,看来还有好戏可看。

    “随后,属下跟着姑娘去了中军大帐,姑娘问您可好。”

    可好?

    她不是昨儿才走?

    步惜欢望着窗上枝影,眸光渐亮,皎似明月,笑意渐浓,瞧着有些舒心,连声音都暖了些,“接着说。”

    “哦,接着姑娘就不高兴了。”

    “嗯?”步惜欢转身,眸中暖意散尽,寒凉入骨,“何人惹她了?”

    “主子您!”

    “……”

    “姑娘问,行李里您可有放奇怪的物什,属下问姑娘想要何物,回来立马禀了您让您给送去,姑娘就让属下回来了,瞧着是有些不高兴了。”

    “哦?”步惜欢看了血影许久,漫不经心,矜贵天成,“她真是如此问的?”

    话虽如此问,步惜欢却知道血影不敢胡禀,刺月门里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月部常年混迹市井,油嘴滑舌之人不少,但规矩都懂,胡乱禀事要受何等门规处置,他们很清楚,那将会是生不如死。

第473章 魔鬼特训(1)

    “回主子,一字不差!”血影道。

    真的,一字不差!

    只是主子如何理解姑娘的话,会不会相差甚远,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步惜欢转回身去,枝影在窗外摇摇曳曳,晃得男子的神情忽阴忽晴。她是恼血影问得太多了,还是恼他没在她的行李里放什么东西?依她的性子,应是前者,可……兴许是想他了?昨儿傍晚才走,今晨就问他可还好,这必是想他了,怪他没给她捎个念想之物也是可能的。

    她想要何物?

    “恒王府里情形如何?”步惜欢回身问。

    血影一听,眼底那坐等看好戏的神色顿时敛去,少年似变了一人,正经答道:“回主子,御医们还在恒王府,恒王世子烧热不退,恒王继妃厥过去了好几回,府里正乱着。”

    “今夜去取步惜尘所说的那封信。”

    “是!”

    “还有,去市井寻个擅画春宫图的画师来,明儿夜里带去内务总管府。”

    “……”啊?

    血影抬头,嘴张得老大,主子寻春宫画匠做啥?画……白屁股?

    噗!

    “嗯?”步惜欢淡淡看了血影一眼。

    “是!”血影领命,他一定尽快去办,尽力去办!

    血影退下之后,步惜欢打开阁楼里的衣柜,那人头果然还放在衣柜里。他翻找出一只包袱来,铺去桌上,将人头抱来放进包袱里,包起来后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贴身衣物都拿去军营了,那衣柜里也没什么需要人头镇守的了,不如送进军营里,守着她的大帐吧,免得半夜里进去什么人。再说,她自幼与这些尸体为伴,一时见不着了,兴许夜里睡不着觉,还是送去的好。

    步惜欢到桌边坐下,瞧着那只打得漂亮的包袱,眸光流转,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明儿夜里让画师画什么好呢?

    画什么能帮她洗洗眼,忘了那五百个武将粗人的白屁股呢?

    步惜欢在思索此事之时,城外三十里的水师大营里,不少人也在想事儿。

    暮青严令全军休假,因此今夜全军可以不按时灭灯入睡,营帐里可以随意喧哗。

    “听说了吗?今儿章都尉率人又是伐木又是挖泥潭的。”

    “早听说了!下午我们都去沙场上瞧过了。”

    “都督到底要干啥?”

    “不好说,连章都尉都不知道。”

    “他娘的!这还叫人咋睡?”

    这夜,全军都没睡好,五万男儿从军快一年了,****操练,最盼的就是夜里能多睡会儿,头一回巴不得早晨的日头早点升起。

    但是早晨的日头还没升起,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营里忽闻鼓声!

    鼓声雷动,依稀来自沙场方向!

    “战鼓响!有军情?!”

    有些想睁着眼等天明,却半夜里睡着了的兵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奔出帐外。有些人出来得快,已经跑向沙场,过了会儿,当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沙场时,已经有人从沙场上往回传信儿。

    “不是军情,是、是……东大营一营在操练!”

    啥?

    全军傻了眼。

    操练!操练!为啥会有操练的?

    都督不是说全军休假不得操练?

    都督不是说私自操练者以军法论处?

    可是为啥天还不亮,章都尉就带人到沙场上列队,都督还在训话?

    沙场四面涌入各大营的兵,天还不亮,点将台两侧烧着两柱高高的火盆,少年披甲立在熊熊火光里,眼眸亮若星子。

    “你们一定很疑惑,全军休假,为何你们要操练。”她望着东大营一营的两千五百人,仿佛这话只是说给他们听的,“因为休假罚的是营防懒怠之人,你们的营防是全军最好的,我不忍心让你们休假。”

    啥?

    沙场前头听见此话的兵丁们眨巴着眼,后头的人拍着肩膀忙问都督说了啥,那些兵丁将话一传,闻者傻愣。

    罚懒怠之人多干活儿,奖赏勤快之人歇几日,这才是正理儿吧?

    咋到了都督这儿,全反过来了?

    “知道我为何不忍心让你们休假吗?”暮青又问,声音陡然拔高,喝道,“因为已经生了懒骨的人,骨头不怕再懒!而你们是全军最好的兵,我不忍心让你们这一身铁骨变成懒骨,不忍心磨光你们的血性!”

    一句话,全军肃静。

    “操练很苦,可这就是军人的生活。去年夏天你们才从军入伍,军龄不足一年,严格来讲你们还是新兵。可是,前夜我潜入大营,你们一营铜墙铁壁般的营防,让我看见了一个军人应有的军容军纪!在我心里,你们不是新兵,你们是江北水师引以为傲的军人!”

    长风势足,东大营一营昂首而立,人人挺胸,热血难平。

    在西北边关时,新军被安排在离嘉兰关最远的石关城内,老兵说他们是新兵蛋子,军侯都尉说他们是手握刀枪的百姓,没人把他们当军人看,他们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赞扬莫过于“军人”二字!

    “操练是军人生活的重中之重,不操练何以练就强壮的体格,不操练何以练就杀敌的技能,不操练,将来战事一起,何以保家卫国?何以在战场上保命立功,回乡再见自己的爹娘妻儿?”暮青看着眼前的儿郎们,见人人眼底有团烈火,士气已燃。

    “都督!”这时,队列里不知何人高喊一声,“我们愿意操练!咋练,您说吧!眨一下眼,叫一声苦,我们就不是东大营一营的兵!”

第474章 魔鬼特训(2)

    “对!操练!”

    “操练!操练!操练!”

    将士喊声如雷,士气高昂,暮青一抬手,喊声顿歇。

    “我宣布,今日起,水师特训营成立!成员一共两千五百零五人,包括你们的都尉、我的两名亲卫和新加入的两人。”暮青看向汤良和乌雅阿吉,两人会意,立刻扯着嗓子自我介绍。

    “北大营一营四屯什长,汤良!”

    “南大营三营一屯二十伍,乌雅阿吉!”

    “他们两人昨天你们已经见过了,我为何会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参加特训,因为他们跟你们有着一样的品质!至于我的两名亲卫,他们既然能够凭一己之力火烧军侯大营,实力不需我多言。”

    刘黑子、石大海、汤良和乌雅阿吉听见暮青的夸奖,个个面带笑容,昂首挺胸。

    “但是,他们的实力在我眼里还不够。”暮青却立刻给他们泼了冷水,她看了眼沙场上已修好的工事,望向那一张张士气奋发的脸,声音又陡然拔高,喝道,“看到沙场上的沙袋、圆木和泥坑了吗?这些都是用来锻炼你们的体力和耐力的!我们是水师,将来面对的主要是水上和水下作战,水里作战所需要的体能更甚于陆地作战。如果你们连在陆地上操练,体能都过不了关,那就别提水里!”

    “今日起,我和我的亲卫长会亲自督导你们特训,体能达不到我的要求,一个都不能下水!想要下水训练,得先拿你们的体能告诉我,你们有资格下水!”

    “此次特训就一个字——苦!坚持下来的人,将有资格参加水师特战队的选拔!坚持不下来的,可以去那边!”暮青一指沙场之外,扬声道,“去那边跟全军一起放假!”

    沙场四周看热闹的四大营兵丁们早就傻眼噤声,啥是水师特战队没人清楚,全军只清楚了一件事——往后一个月,别人操练,他们看着!

    不带这样的……

    昨天都督沙场立威,还对全军说要他们成为一支铁军,一支鬼军,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师,“兵王”二字激起了全军心里的热血,可只过了一日,憧憬破碎,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都督眼里的兵王不是他们。

    没有什么比被崇敬的人看不上更让人难过的,有些人当场就忍不住了,但还没站出来,便听见沙场上高喝一声,“全体都有!上沙袋!”

    “是!”

    晨光熹微,云朵金白,两千多儿郎扛起沙袋的身影在沙场上高壮英武,一声军令,奔如战马!

    战时点兵能容纳万军的沙场,沿着外围跑操,肩上扛着沙袋,腿上绑着沙袋,负重足有八十斤!沙场上人奔黄沙扬,全军呛得睁不开眼,一喘气儿满嘴黄沙,有人却数着数儿。

    十圈!

    整整十圈!

    这沙场与各大营操练的沙场一般大小,平时早操只需要跑五圈,还不需负重,碰上都尉们不理睬时,有人便会偷懒,放慢了脚步跑,跑个三两圈就算跑完了。

    特训营的训练强度,足足是全军平时早操的数倍!

    然而,这只是热身。

    跑完十圈,特训营的兵刚卸了沙袋,坐在地上想要休息,一声军令,全体进泥潭!

    泥潭是昨夜才挖好的,初春时节,黄泥滑腻冰凉,一根根扒了树皮的圆木昨夜就泡在了泥潭里。依暮青昨日的要求,章同率人伐木时就抬了大秤进山,一根长圆木要求八百斤,泡在泥潭里吃了一夜的水,足有千斤重!五人一组,长木压身,倒在泥潭里,倒下、坐起,倒下、坐起,一齐喊号子,整整两百次!

    两百次做完,所有人倒在泥潭里,除了喘气儿,谁也动弹不得。

    暮青在泥潭边道:“辛苦了。”

    特训营的兵想喊不辛苦,可是喘气肺都疼,别说说话了,人人倒在泥潭里,满脸黄泥,嘴巴张着,活似要渴死的泥鳅。

    “都出来吧,去冲冲这一身泥。”暮青扬声对着几个泥潭喊。

    没人有力气应答,合力推开了身上千斤重的圆木,一个个站不起来,只有往泥潭外爬的气力。

    暮青见了,淡道:“看你们这副样子,即便爬出来了,也没力气冲凉。不如,我找人帮你们吧!”

    帮?

    特训营的兵们抬头,总觉得这话不大好听。正觉得都督话里有话,远处奔来百十号人,手里提着木桶!

    那百十人也是特训营里的,沙场上一共挖了八个泥潭,一回下不去两千多人,只能下去四五百人。每处泥潭旁有下一拨人待命,那些提着木桶的人过来将木桶一一发下,只听暮青命令道:“帮他们冲冲!冲干净点儿!”

    泥潭四周留了一丈宽的沙路,后头蓄着水渠,水渠里满着,昨夜一营被命令轮流守夜,这渠子里的水一点儿冰渣都没能结出来。

    冰渣没有,水却寒凉刺骨,这若是往身上一泼……

    章同在岸上看向暮青,以眼神询问——真要如此?

    这些兵跟着他有些日子了,他把他们当成兄弟,他没想到她会想出如此折腾人的练兵之法,虽信她如此练兵定有她的道理,但也要考虑人能否承受得住。

    “这是军令!”暮青冷喝一声,岸上众人从水渠里舀出水来便当头往泥坑里泼了进去!

    哗!

    水声如瀑,寒凉刺骨,身在泥潭里的特训兵踉跄翻倒,黄泥糊了满脸,比没冲凉之前还要狼狈。

    没有军令说停,冷水便一桶桶的往泥潭里泼,暮青在八大泥潭边上走,面冷声冷,听在人心里却是热的,“不要觉得我是在折磨你们!你们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汴河冬春的水有多凉,你们都很清楚!战争可能发生在任何情况之下,大军不会因为水冷而不开战!你们以为水师只是夏天跳进江河里洗痛快澡的?错!冬天敢往水里跳的才是水师!”

第475章 注目礼是最好的致敬(1)

    “泥潭水脏,渠里水冷?战时若遇雨季,大军岸上遇敌,路滑泥泞,战是不战?”暮青问,没人能张得开嘴答,只听水声哗啦哗啦,少年的声音透水而来,“我愿你们摔在泥地里,能比敌军先爬起来,跌进河水里,能比敌军不畏严寒!今日你们淌的是泥水,明日你们淌的就是血水,我愿那些血永远是敌军的血,愿你们都能衣锦还乡再见爹娘!今日吃得一分苦,明日战场上就保一条命!”

    依旧是只有暮青的声音,无人答话,泥潭里的兵们却一个个吐出嘴里的泥水,踉踉跄跄,相扶而起,负手而立!

    一桶桶的冷水浇灌下来,倒了的人爬起来,站着的人负手不动,任一桶桶的水浇掉身上的黄泥,露出一道道坚如铁石的眼神。

    水声明明还在,沙场却似静了,热血在心头翻滚,不解、疲累,皆化作铁石般的坚定,仿佛受此一番洗礼,蜕变成军。

    这一幕看得围观特训的大军静默无声,心头滚烫。

    这一刻,注目礼是最好的致敬,无需多言。

    泥潭里水声依旧,一桶一桶,冲刷尽身上的黄泥,冲刷出一身铁骨,冲刷出一腔热血和铁一般的意志!

    当暮青喊停,一拨人上来,一拨人下去,又一轮洗礼开始。

    章同跃下泥潭,他想自己入潭体验,体验她的练兵严苛,体验她的用心良苦,体验这兵法书里不曾记载过的练兵之道。

    日头东升,渐渐当头,午饭时辰将至,暮青一声令下,特训营全体集合到点将台前拔军姿!

    大兴的军队里对军姿并无统一的要求,只要兵勇能打仗,闻鼓而进,闻金而止,呼名时应,点时时到,服从主将军令,擅使弓弩剑戟刀枪,擅列军阵便可。连年征战的时期,新兵连刀枪剑戟都使不熟就要被拉去战场,哪有军队有时间训练军姿?西北军以军纪严明练兵严苛闻名于世,暮青也没有见过军姿的训练科目。行军路上,新军操练的是体能和阵列,并小规模的围剿过马匪,到了边关,新军各选了兵刃,分了兵种,每天操练的重点就是阵列和杀敌。

    暮青认为有必要训练军姿,良好的军容军姿有助于让这些儿郎们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军人!

    军人是保家卫国的,杀敌是必练的技能,暮青分得清特训科目的轻重,她不要求特训营的兵站太久的军姿,只要求站到那一身湿哒哒的军袍干了为止。

    春日当头,山风微寒,特训营面朝沙场而立,全军静观,没人离开,没人去伙头营,只是静默地望着特训营,头一回知道浑身湿透也可以站成大海里的灯塔,体力消磨殆尽也可以站成高山上的哨卡!

    一个时辰,仿佛站出了军人的傲然不屈,赤胆忠诚!

    不知何时起,开始有人学着特训营的军姿站立,全军肃穆,隔着平阔的沙场与特训营相视而立,渐渐的,沙场四周仿佛立起了一棵棵松柏,初春时节大泽山上的老树刚发新芽儿,山下的军营里已生机盎然。

    韩其初望着这副景象,早有预料,却仍然出乎意料。

    都督说全军休假一个月,他料想不出一个月,全军必定自请操练,可这才半日,竟有这副光景!

    韩其初摇头失笑,唯剩喟叹。

    月杀倚在点将台旁,抱臂,望天。民间有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儿才看出这女人跟主子一样黑来。不过,水师大营里的兵倒挺幸运,苦过这一时,此生都不会后悔,而他们当初在刺月门,挨不过一时之苦的人都死了。

    初春晌午的日头不烈,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下午,衣袍也未必干得透。一个时辰之后,暮青命令队列解散,特训营的人回营帐换衣袍、吃午饭,午饭后只歇了半个时辰,特训便又开始了。

    大军想要到沙场上看特训,却发现看不着了——下午的特训项目,负重越野。

    啥叫越野,起初还有人不懂,后来明白了,就是跑山路,特训营里的人每人扛着一根短圆木,听说每根重达一百二十斤!特训了一上午,人人精疲力尽,下午的负重竟比早晨精力充沛之时还要重,且跑山路费的体力要比跑沙场多,这点谁都明白,可特训营的人还是扛着圆木穿过后营,往小山子村进发。

    从南大营到小山子村约莫十里路,来回就是二十里!

    暮青和月杀策马疾奔,山风一吹,漫漫黄沙,特训营的人跟在后头跑,一喘气儿,一嘴的泥沙。

    这还不算完,暮青策马来来回回的疾驰,反反复复的问:“能不能坚持?能不能坚持?”

    “不能坚持的休假!”

    “跑不完的休假!”

    月杀端坐战马上,被吹了一脸的黄泥。

    “不休!”

    “跑死老子也要跑!”

    “爬小爷也要爬回去!”

    山路上呼号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大笑,“啥不休?听起来跟休媳妇儿似的!”

    此言一出,满营哄笑,儿郎们苦中作乐,咬着牙跑回水师大营时,全军都在沙场上等着,有人算着,约莫用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沙场,人人扔下圆木瘫倒在地,但两千多人,无一人掉队。

    两刻钟的歇息时间,不许躺着,只许坐着,坐姿亦有讲究。

    两刻钟后,全体进泥潭,这回不再是圆木压身,仰卧起坐,而是俯卧撑。泥潭上午时倒进了不少水,俯卧时岸上依旧有一拨人拿桶泼水,黄泥水激荡如浪,每次俯身下去,泥水溅起糊在眉眼口鼻上,那窒息感比越野行军时跟在战马屁股后头吃黄沙还要难熬。

    暮青仍旧在岸上问:“撑不撑得住?撑不住休假!”

第476章 注目礼是最好的致敬(2)

    这回没人扯着嗓子嚎了,一张嘴黄泥水就往嗓子眼儿里灌!谁能说得出话来?

    沙场四周围观的大军受不了了,“娘的!都督这不是挤兑咱吗?”

    “老子受不了了!老子要操练!”

    “找都督去!”

    “走!”

    西北军的那些都尉们心里挂念着挨打的同袍,这一天都在医帐外,大军里今日军职最高的将领是屯长,几个屯长陌长被推举出来,厚着脸皮进了沙场,还没到暮青跟前儿就被月杀给拦了下来。

    “回去。”月杀面色冷峻。

    “越队长通融通融,我们也想操练,让我们见见都督吧!”

    “回去。”月杀还是这句话,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通融。

    暮青远远瞧见,大步走了过来,问:“想特训?”

    几个屯长陌长面露喜色,点头如捣蒜。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对了,我就让你们特训。”

    “都督问!”

    “此地是军营还是菜市场?”

    几个将领一愣,原还以为都督要问啥高深的问题,竟然是这不着边际的话。

    “自然是军营!”几人齐声答。

    暮青闻言,面色一寒,冷声道:“此地是军营,你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罚全军休假一个月,此乃军令!你们觉得可以像在菜市场一样讨价还价?”

    “呃……”

    “你们知道此地乃是军营,却没有身为军人的自觉!”暮青撂下此话,转身就走。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知道捅了篓子,斗志昂扬地进了沙场,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全军一听传回来的话,傻了眼。

    沙场上,泥潭里熬过了五百次后,一拨人爬出来,一拨人下去,这项目特训完后继续拔军姿,一个时辰后回营里换衣裳吃饭。

    饭后半个时辰,沙场上又闻鼓声,特训营再次闻鼓集合!

    早晨特训开始前,暮青已经说过,这一个月乃是魔鬼特训。鬼是啥,特训营的儿郎们都知道,魔鬼却从未听说过,当时寻思着,兴许是着了魔的鬼,又兴许是妖魔鬼怪。这一日的特训下来,早就没人有闲心去想啥是魔鬼,只知道头顶星月立在点将台前时,从未觉得一天如此的漫长。

    众人以为还要操练,暮青却命他们坐了下来,自己跃上了点将台,立在熊熊火光里,问:“有谁自认为身手好的,上来!”

    章同闻言要起身,暮青看了他一眼,“你不算,我说他们。”

    “凭什么我不算?”章同气得心口发堵,当初在青州山里时,他输给过她,她就觉得他会一辈子输给她?这些日子以来,他勤练武艺,为的就是把当初的败绩讨回来!

    “都督不让末将上去,可是军令?”他问。

    “不算。”暮青答。

    话音刚落,章同一跃而起,敏捷地翻上了点将台!

    “不够,再上来几个!”暮青对着台下道。

    章同仰头望月,直喘气,她没回来时,他盼着她回来,她一回来,他就觉得他这辈子注定早亡——被她气的。

    这时再傻的人也看出暮青是要跟他们较量身手,且要以一敌众!

    暮青曾随元修深入过大漠,五个人潜入了狄部,夜战狄兵无数,且暮青还有孤守上俞村勇战马匪的传奇事迹,特训营的兵们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识过,一得知有跟暮青较量的机会,争着便往台上涌。

    人数太多,暮青问了平时的操练比武情况,亲点了十来个身手拔尖儿的兵。

    十来个人把暮青围在中间,磨叽了许久却无人率先动手。

    暮青冷笑,扫一眼章同,那目光冷寒如冰,圆月映在眸中,星河里落了银盘般。章同一愣,只这工夫,暮青当胸一脚,章同擅使长枪,今夜谁手里都无兵刃,他惯用长兵,习惯性的便往后一退。这一退,暮青忽然改路,一腿踢翻章同身旁一人,那兵捂着下巴嗷一声倒地,其余人回过神来,合扑而来!

    一个兵想要从身后将暮青锁颈,暮青反手扣其腕于颈前,曲膝蹲身,上身前弓扭腰转胯,将人顺势一摔!蹲身,肘击那人胸前鹰窗,那兵一咳,两眼一黑,捂胸不起。

    暮青却就着蹲在地上的时机,双手同出,拿住近前方两个兵的脚踝,将两人的腿一绞!两人的腿绞在一处,站立不稳,哐当一同栽倒!

    眨眼间,十来个人就倒了四个!

    剩下的人心神一凛,不敢再生轻敌之心,纷纷拿出平时操练的水准来较量,可越较量越心惊,点将台下渐渐的,只闻吸气,不闻出气。

    只见少年身手敏捷,攻击,防御,闪躲,招招不见花式,只见快、狠、准!绞、擒、抓、拿、绊、踢、压、制,招数无华,所击之处却皆为要害,这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招数,攻防兼备,巧于变化,出招刁钻,一招制敌!

    章同是在暮青手下坚持得最久的,可也没有走过三十招,两人过招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暮青后退之时被倒在地上的一个兵给绊了下,趔趄之下破绽顿生,章同奔来欲袭,他的身子遮了月光,她的神情在暗处看不真切,抬头时的那一眼却叫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但为时已晚。

    暮青已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他一带,他眼看着要将她压在地上,那一刻心猛的一跳,忽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暮青的膝盖已抵在他的胸口,手锁着他的喉咙,目光寒凉,“对战时走神儿,若是遇敌,你已战亡了!”

    章同脸色难看,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女人!

第477章 闻君有此癖(1)

    她站起身来,看了眼捂着要害,还没爬起来的十余人,同样斥道:“若是战时,我军十倍于敌军,围敌即可歼之,你们竟延误战机,让敌军先动了手,蠢不可及!”

    众人苦不堪言,那还不是因为您是都督!

    牢骚归牢骚,却无人不服。

    暮青走到点将台前方,望着下方观战的特训营士兵,问:“可看清楚了?”

    没人回答,连章同都被撂倒了,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军人保家卫国,靠的不仅是铁一般的意志和体格,还有杀敌之术!战场上搏命,花架子无用,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最快、最狠、最有效地击毙敌军!杀敌用的时间越短,耗费的体力就越少,多一分体力,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你们是军人,不需要成为武林高手,你们只需要成为一把杀敌的利刃!”

    众人仍然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暮青,这一日很苦很累,却有人教会了他们很多。

    何为军人,何为军人的路,他们懂了。

    “从明天起,每天此时我都教你们一招格斗术。此乃近身战,你们要掌握的杀敌技巧还有很多,越队长擅长匕首,他会教给你们如何使用匕首,章都尉擅使枪法,他会教给你们如何用枪戟,未来的时日很长,长弓、短弓、袖箭、床弩,你们都会学会。”

    新军以前在边关所学的刀枪剑戟等操练要领都只是皮毛,到了战场上除了靠人数取胜,个人的作用发挥不大。水师只有五万人,兵不贵多在于精,暮青的目标是一支精军,一支超越三大外军精军水准的精锐之师!

    而沙场外听闻此言的大军却哀嚎不断——亏了亏了,太亏了!

    这等杀敌技巧,特训营的人可以学,他们竟要休息一个月!

    但此时后悔已晚,特训营的兵解散回营,身子虽然疲累,却干劲儿满满。

    人生在世,有些事就是如此奇妙,明明觉得一天如此的漫长,却又期待明日早些到来。

    暮青这一日倒不累,她回到中军大帐后没有急着歇息,而是坐到桌案后,提笔画图,又画了几样训练器材,打算明天让月杀传回都督府,命血影去采办。

    血影扮成崔远在都督府里住着,他是都督府里的人,出门采买军用器材不会有人起疑。

    但让暮青没想到的是,她将图画好之后,还没派月杀送回都督府,次日清晨,血影就来了。那时暮青正在沙场,准备开始一天的特训,来禀报的小将称,都督府里又送了些日用的东西来。

    暮青的日用之物不多,前天收拾行李时她就点过了,所有都齐全,今儿又送东西来,她直觉是步惜欢送来的。

    今天的特训项目与昨天一样,月杀昨天已经观摩过一日了,暮青放心交给了他,便命那小将把人放进了大营,带来中军大帐。

    骆成从马车里搬下一只大箱子来,他看起来削瘦,力气却不小,一人抱着箱子就送进了大帐。

    “何物?”暮青看着那箱子,警觉的问。

    骆成嘿嘿一笑,笑容猥琐,“主子说了,让您亲自开箱查看!”

    暮青看了眼那箱子的大小,觉得步惜欢不至于把自己藏在里面,这才接过骆成手里的钥匙,开了箱子。

    箱中很空,只放了两样东西——一只包袱,包袱底下压着一幅绢布。

    那包袱系着漂亮的蝴蝶结,暮青抱起来,一入手就知是何物了。她两世都与尸体为伍,隔着包袱她一摸也能知道是何物,哪一部分的。

    果然,打开一看是颗人头!那是老多杰的人头,她放在阁楼的衣柜里镇宅用的。

    骆成悄悄瞄着暮青,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凉,似乎不大高兴。

    为啥?

    暮青凉凉地盯着老多杰的人头,这人头她是放在衣柜里的,包袱也是她衣柜里的!这人趁她不在,翻了她的衣柜,那他没有趁机翻找别的吧?比如束胸带和亵裤什么的!

    “主子说了,都督喜爱这些,离了怕您夜里睡不着,于是送来放在军中,给您镇着这中军大帐。”骆成一心看好戏,话却不敢不传。

    什么镇着中军大帐?他是怕她大帐里夜里进来什么人吧?

    “还有此物!”骆成见暮青的脸色不见转晴,忙指指箱子里。

    姑娘连人头都不喜欢,这东西……主子您就自求多福吧!

    暮青瞧见骆成的神色就知道那幅绢布不是好物,她心中已有猜测,面无表情弯身捧起,只觉那绢布入手寒凉,触之柔滑,颇有些分量。这分量说明了这幅绢布很大,有些长度。

    管它是何物!

    神神秘秘的!

    暮青平生最爱解谜,不喜藏着掖着,捧到手中顺手一展,凌空一扬,仰头一看!

    向来面冷的她,霎时间脸色变了几变,表情甚是精彩!

    那是一幅画。

    那更像一具尸体的画。

    画上明阁丽毯,阔榻华帐,一男子浅笑合眸懒卧榻间,墨发如云泻于榻沿儿,意懒之态,如仙高眠。榻脚香炉生暖烟,袅袅其后,男子衣带尽褪,胸膛玉润,楚腰长腿,明肌如华。

    那腰身肌线如流水,一眼便似望见一段风流事,偏偏那最是风流处覆着大红华袍,半遮半掩,不想看,偏扎眼。

    整幅画作于雪娟之上,晕色泛黄,旧如古卷,男子似在画里睡了千年,那大红华袍暗沉如血,其色诡异颓然,其境靡靡艳华,好似人已故,画尸入卷。

    最让暮青不能忍的是此画如同人高,画里的明阁丽毯、阔榻华帐、美艳男尸,甚至是榻脚的香炉都与实物一般大,她把雪绢凌空一展,仿佛衣衫尽褪的步惜欢带着他那奢华的屋子一同向她压来,活似男尸压顶,金屋要塌!

第478章 闻君有此癖(2)

    暮青过于意外,要躲已晚,那巨幅雪绢当头落下——

    哗!

    她整个被罩在画下,远望如头顶一床白被单。

    骆成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不敢笑出声来,直憋得肚子都疼。

    暮青在“被单”底下静静立着,许久未动。骆成笑着笑着,抱着肚子乖乖起身,憋出内伤来也不敢再笑了,觉得姑娘这反应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主子自求多福吧!

    但“被单”被暮青扯下来时,骆成预料之中的暴风雨却没有来,暮青面色如常,淡声道:“你家主子尸体扮得不错。”

    啊?

    夸奖?

    不可能吧?

    “不过,有破绽。”暮青面冷声冷,转身之时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粉红,她把那幅绢画往行军床上一展,道,“画上尸体横陈于榻,面色含春,衣袍尽褪,很像是作过死的,也就是房事猝死。因其面色含春,故推测猝死时正在行房亦或刚行完房,所以,此处即便有衣裳遮着,也应该撑着帐篷!”

    帐篷?

    啥叫帐篷?营帐?

    骆成正不解,见暮青一指画上某处!

    那处正是画中人唯一被衣袍遮着的地方,而衣袍之下就是……咳咳!

    “作过死者,精气耗尽而脱死,阳却不衰!因此,此处即便盖着衣袍,也该是撑起来的。”

    撑起来的……

    撑帐篷!

    骆成瞬间懂了,却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就蹲在地上笑。

    姑娘哎!您真不是一般的姑娘!

    暮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告诉你家主子,下回扮尸体,扮得像一些。”

    骆成笑岔了气,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转告!一定转告!

    “把这些图纸拿去,找城中最好的铁匠铺子打造,按我所说的要求,半个月内造好!”暮青走到桌案旁将昨晚画好的图纸递给骆成。

    骆成接到手中一看,目露精光。

    “速办!”暮青撵人。

    “是!”唯有办正事时,少年嘻嘻哈哈的模样才见收敛些。

    骆成转身就往外走,走到帐子门口,忽听身后道:“等等!”

    骆成回身听候吩咐,暮青却久未言语,直到骆成露出不解的神色,才见她往行军床上瞥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那画是哪个画师画的?”

    “盛京城里三代画春宫图的画师,家传!写实!意境了得!长春院里的春宫图都是此人画的,盛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想请求一画,那可是要白银千两的!”人是骆成亲自找的,说起来自然沾沾自喜,他可是眼尖地瞧见姑娘耳根子红了的,想必嘴上不说,心里对此画甚是满意。

    暮青却冷哼一声,“行笔之风春意撩人,难登大雅之堂,二流!”

    啊?

    骆成愣了。

    “春宫图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他随口咕哝,还没咕哝完,便忙捂嘴!

    若鬼影在此,必定会提醒他,他又说错话了。

    骆成偷偷瞄了暮青一眼,果见她面冷如霜,于是忙把脑袋一耷拉,心中默念——春宫图难登大雅之堂,但主子的春宫图是雅物!雅物!雅物!

    “拿去!”正当骆成低头默念之时,暮青自案头扔来一物!

    骆成耷拉着脑袋,头顶却似长着眼,抬手便将那飞来之物接住,抬头一看,竟是封信。那信已装在了信封里,想必是他刚刚低头反省时,姑娘写的。

    “回去交给你家主子,告诉他,那画师不入流,换了!”

    “哎!”

    骆成说错了话,便不敢再贫嘴了,上回他骂步惜尘兔爷时把主子也骂了进去,这账主子还没跟他算呢,今儿的话若是再传进主子耳朵里,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走吧!”暮青一摆手,再不留人了。

    骆成走后,暮青在桌案后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见马车声远了,才瞄了眼行军床上。

    只见那绢画平铺在榻上,画中男子似躺在她中军大帐的行军床上一般,衣衫尽褪,面色含春,艳情撩人!

    暮青不由抿唇如刀,有些人该不会是想让她夜里把这绢画当床单铺着,与他同眠吧?

    该死的步惜欢!

    少女心里骂着,走过来将画收起,唇边却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眸光难得霜化似水。她说她有恋尸癖,他竟当真了,那回她不是说了是开玩笑的吗?

    这绢画暮青当然不可能当床单铺着,她仔细收了起来,压在了收放束胸带的私箱底下,那私箱并非普通箱子,外表看甚是平常,里头却做了暗层,她的私物放在暗层里。

    暮青把那绢画和自己的贴身私物收在一起,特意把束胸带压在绢画之上,仿佛如此就能出口气。

    她把老多杰的人头也收进了箱子里,不过是放在暗层之上的明层处,她不需要人头镇着中军大帐,但它可以帮她镇守这只藏着秘密的箱子。

    一切收拾妥当,锁好箱子,暮青才去了沙场。

    今天的特训科目和昨天一样,在新的特训器材做好之前,特训科目不变,但暮青对各训练科目的完成时间有要求。

    昨天的特训,她只是让特训营初步了解科目,今天才是真正的特训!

    所有项目规定时间,完不成加罚!

    全营分成两队比赛,输了的加罚!

    特训营全体咬着牙,想起昨天听过的话,想起点将台上较量的差距,没人抱怨,宁愿跑死喘死也绝不休假!

第479章 闻君有此癖(3)

    而休假的大军依旧在沙场周围观练,心急火燎也没人再敢要求参加特训——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这是都督说的,今儿是特训的第二天,离他们放假结束还有二十九天!

    西北军的都尉们昨天守在医帐外,听说了水师的特训之法后,今日特来观练。

    一看之下,人皆惊住!

    “娘咧……”

    “这他娘的是啥练兵之法?老子看着都累!”

    “这练兵之法一天两天的看不出啥来,要是常年这样练下去,孬兵都能练成铁!”

    “娘的!要是再早几年,咱们西北军里也这样练兵,五胡会不会早就灭了?”

    “咱们……还能回去西北吗?”

    不知哪个问了一句,都尉们都沉默了。

    昨天,大将军说了,若是周二蛋那小子不要他们,西北军中也不会再要他们。他们从军多年,半生热血洒在了西北,洒在了大漠,心有留恋不想换将,却犯了军人的大忌。

    昨天,他们得知都督救了大将军一命,本想来找他认错领罪,可……没脸来,所以就借口躲到医帐去了。他们跟着大将军在边关杀敌,命悬弯刀下也从未怕过,如今却怕了,怕都督记恨他们,水师留不下,西北回不去。

    戎马半生,以为能死在边关死在战马上,要走了才知道这辈子离不开军营了。

    这天,众都尉也跟着大军在沙场外观战了一日,晚上特训散了以后,暮青回到中军大帐时,见众都尉侯在帐外。

    “都督……”众人瞄了眼暮青,不服的气焰已不复见。

    “我累了,有事特训结束后再谈。”暮青甚是冷淡,说罢就进了中军大帐。

    “都督!”众人只在帐外喊,却不敢擅自进帐,他们一是怕惹恼了暮青,二是真有些服气了。

    西北军以练兵严苛闻名于世,论练兵之法,他们在边关军营里待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操练新兵的好手。原以为都督军功赫赫也不过是个人之功,论睿智论勇猛,他是新军第一,可论练兵,他一个新兵蛋子,懂个啥?可是才一两日的工夫,全军就士气高涨,今日他们看了一天特训营的操练,虽不知那些操练之法是咋想出来的,但他们是老将了,有用没用自然看得出来。

    以前,真是他们小瞧人了。

    “你们何时能把我的话当成军令,何时再来。”帐中传来暮青的声音,众都尉一听,知道没得商量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暮青在桌案后坐着,许久没去床上躺下,她一看见那张床榻就想起一幅绢画铺在上头,仿佛坐下去屁股就能着火。

    她盯着行军床不肯睡,而水师大营三十里外的都督府里,有人在阁楼里听回禀。

    今夜的风比昨夜急,枝影摇如鬼手,男子听着回禀,喜怒不露,唯见眸光明灭。

    “主子,一字不差!”血影跪在男子的影子里,今夜不必主子问就答了。

    尸体扮得有破绽,作过死,撑帐篷,一字不差!

    “嗯。”步惜欢负手立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画师不入流,要您换了。”

    “嗯?”

    “姑娘还给您带了封信!”血影这时才将信拿出来,呈过头顶时,那信已被人抽走。

    那信里写了啥,他没敢偷看,但猜着应该是训斥主子的,姑娘当时看见绢画时,脸色可是很精彩的。

    他忽然想往后挪,主子费尽心思,却挨了训斥,想必心情不会好。

    阁楼里静了半晌,拆信的声音过后就没了声音。

    血影缩了缩脖子,果然,他猜对了!那画师是他找来的,他要倒霉了……

    窗前却忽然传来沉沉的笑声,血影一愣,斗胆瞄了眼,却见步惜欢低着头,脸就差没埋在信里,笑得既欢愉,又忍耐。

    主子这般开怀,印象中可从未见过……

    “跪安吧。”笑声渐歇,窗边传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微凉如风,一如往常,仿佛刚才那笑意是血影幻听了。

    “是!”血影起身退到楼梯口,没入黑暗中,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残影尚在,人已在楼下。

    阁楼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图纸,是血影呈上来的,步惜欢坐到桌边,将手中的信放到桌上,月光透窗洒来,落在信上,只见少女字迹清卓,一张纸上寥寥几字,只落着两句话。

    “闻君有此癖,臣正有此技!”

    步惜欢拿起那些图纸来,目光却仍落着那两句话上,笑意深沉。只是看着那两句话,他就仿佛看见她立在他面前,面冷声凉,说出的话却酸溜溜。

    但笑着笑着,那笑便变得气哼哼的。

    说要换画师,荐的却是自己,她还知道吃醋?

    那画师又非女子,她看的那五百个屁股却都是男子的,他还没酸溜溜的,她倒先酸起来了。

    但气着气着,步惜欢的眸中却又生了缱绻柔情。

    这般不知是气恼还是欢愉的情绪,此生能品尝一遭,也算老天待他不薄。

    将信收起,他贴身放入衣襟,这才低头细看那些图纸,一看之下,挑了挑眉。

    这些图纸上画的是练兵之物,她的画向来写实,这些练兵之物,她分多角度画了出来,甚至画了拆分后的图,一应尺寸也都写得很清楚,一目了然。

    她要的这些练兵之物看起来像是要人在上面跑跳攀爬,他练的是武林秘功,这些只锻炼人的敏捷和体力之物对他而言无甚用处,但两军交战,动辄数万大军,非武林门派之间的打杀可比,军中的兵勇大多只会些拳脚功夫,有的只比普通百姓健壮力大些。因此,她画的这些练兵之物,若用在军中,其效定然不错!

第480章 实战演练!

    这两日,魏卓之和月杀都有将她组建特训营的事奏报给他,事无巨细,那些练兵之法与立竿见影的成效连他都好奇。

    步惜欢一笑,将图纸放到桌上,“命血影明日按她所言,速办!”

    他难得有沉不住气之时,等不及想瞧着了。

    眼下已是二月中旬,今年夏天,他是不是该留在盛京,不去汴河行宫了?

    血影作风市井油嘴滑舌,半起差事来却不含糊,暮青命其半个月内将所画的练兵器械打造好,他十天就将差事办好了。

    暮青傍晚收到传信,把月杀和韩其初传进了中军大帐,帐帘一放就是半个时辰,军中没人知晓三人商讨出何事来,唯有身在盛京城里的血影当晚接到传信。

    暮青要他再办三件事:第一,按原定时日交货,也就是五日后。第二,傍晚再带车队出城,夜里送进来。第三,把水师大营里要运进一批秘密练兵器械的消息传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特训一如往常,交货那日早上,特训营紧急集合。

    特训以来,紧急集合是头一回。这些日子里特训时间长强度大,众人夜里回了营帐倒头就睡,已习惯了闻鼓而起,今早听见战鼓声传,睁开眼拿冷水抹了把脸就往沙场上奔!

    列队、报数,人数点齐之后才有人觉出天还不亮来。

    往日晨起操练时,天边总是泛着鱼肚白,今儿天色却黑着,点将台前火光熊熊,越发显得天色黑沉。

    “不必讶异,不是今日天色阴沉,而是你们比往日早起了一个时辰。”暮青立在点将台上,扬声道,“紧急集合是你们要习惯的,战时随时可能有战机,随时可能有敌袭!你们是军人,战机一到,夜里你们也要起!敌袭一来,夜里你们也要战!”

    全营听着,不恼不怨,面色如铁。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紧急集合,全营表现不错!我决定给特训营一些奖励。”暮青忽然道。

    听闻此言,无人欣喜,都督所谓的奖励想必是另一番锤炼。

    “但这个奖励只有赢的人才可以拿。”

    “……”就知道!

    “全军负重越野,二十里!前一百名算赢,后头的算输,赢的有奖,输的有罚。”暮青道。

    负重越野二十里,特训营每天都跑,但以前是下午,今儿是早晨,人刚睡醒,力气甚足,一声令下,圆木上肩,儿郎们吼着便奔向了后营山路。

    二十里山路特训营已经跑习惯了,回来时天刚蒙蒙亮,天边白如鱼肚,儿郎们冲如剑鱼,暮青立在点将台上,望着那一个个奔过的身影——章同、乌雅阿吉、汤良、石大海……

    都没让她失望。

    前一百人很快就数了出来,后头回来的见那百人已单独列队,虽有不甘,却只能愿赌服输,等着领罚。

    蛙跳?爬泥潭?挨冻训练?不管是啥,尽管招呼!

    暮青看着全营儿郎那愿赌服输甘愿领罚的骄傲神情,淡淡一笑。她很少笑,本来是平常的眉眼,笑起来颇有几分飞扬的神采,将士们正不知都督为何发笑,紧接着便听暮青说道:“我们新的训练器材到了,今日傍晚要从盛京城里运出来,夜里送到。罚输了的人,罚你们明天劳作,往沙场上安器材。”

    这惩罚出乎意料的轻,不过是安器材,比特训轻松多了!

    那赢了的呢?

    “赢了的傍晚随我出营,去接那批器材回来。”

    “……”

    全营怔愣,随即百人欣喜,千人羡慕。去接器材回来没什么,关键是能出营!大军自从在盛京城外扎营,他们就没到大营外好好看过,这些日子越野操练倒是天天出去,可肩上扛着重物,嘴里吃着黄沙,谁有心思看风景?再说也没啥风景可看,不过是官道林子,漫山嫩黄。他们想看的是三十里外的皇城,跟着都督出营去接器材,骑着战马看着风景,兴许还能瞧见皇城,这差事,多美啊!

    全营哀嚎,早知如此,拼死也要赢!

    “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早紧急集合表现不错,今天只操练半日,午后全营歇息,你们百人傍晚来沙场集合!”暮青说完便走了,只留下月杀看着全营继续操练。

    自从特训,全营最怕的就是休假,但今天暮青命令全营休息半日,似乎不是惩罚。这简直比天下红雨还难得,但特训营里的兵多是少年郎,心心念念着看一眼富丽皇城,虽有休息的机会,却还是羡慕那可以出营的百人。

    全军听说特训营今天休息半日,都督要带百人精兵傍晚出营去盛京城外,不由也心生羡慕。可是大军休假的军令才过了半个月,他们连特训的边儿都没摸着,只是一个出营的奖励,离他们都那么遥远。

    傍晚,晚霞疏浅天色将黑之时,暮青带着百人特训营的兵出了水师大营的辕门,可走时谁也没骑战马。

    不骑战马去盛京城,估计走到半路就碰上车队了,哪还能看见盛京城?

    说是奖励,咋瞧着不像呢?

    别说全军觉得不像,跟着暮青出营的百名精兵也觉得不像,刚出营没走多远,乌雅阿吉就问道:“都督,咱们不骑战马,要跑到盛京城外?”

    三十里路,要跑他倒是不怕,可天就要黑了,这还能看见盛京城吗?

    章同冷声斥道:“有怨言可以回营!”

    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只是话太多,特训了半个月,还不知军令之重!主帅之言,岂容置疑?

    “没有!”乌雅阿吉闻言,扯着嗓子一喊。

    “没有就闭嘴!”

    “是!”乌雅阿吉嘴一闭,脚下一踢,一颗石子儿嗖地射入官道旁的草丛中,杀气腾腾。闭嘴就闭嘴,早晚小爷当都尉,当将军,当上了爱说啥说啥!

第481章 可扒不可看(1)

    章同一怒,刚要训斥,暮青沿着草坡就进了林子。

    “想骑马,待会儿自有马给你们骑!”

    林深草高,百人聚在了林子深处的空地上。

    事有不对,大家都觉出来了。

    今天出营似乎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还真想看风景?”暮青负手立在林中,回身道:“看风景还是揍人,选一个!”

    百名精兵皆怔。

    “揍人!”乌雅阿吉两眼发亮,昏暗的林子,少年的眼睛亮如野兽。

    “当然要揍人!”这时,其他人反应过来,面露兴奋,纷纷表态。

    “对对!不管揍谁!”

    他们被都督骗了!说带他们出来接军需之物,却是带他们出来打架的!

    “那都督咋不直说?”何必出了大营进了林子再说,把他们也蒙在鼓里?

    “军中人多嘴杂,说得早了,万一军机泄露,今夜就不是我们揍人,而是人揍我们了!”

    精兵们顿时无话。

    有人不厚道地笑了,要是让特训营里的其他兄弟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死?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是要揍谁……

    “据可靠消息,有人想半路拦截咱们的军需器材。天黑时行动,地点在盛京城到水师大营中段,靠近骁骑营大营之处!”

    “骁骑营?”

    “没错!你们今夜要揍的正是我们的死对头,骁骑营!”

    百人怔愣,半晌无人出声,晚霞一线洒进林里子,少年们的脸上落着斑斑红霞,目光亮如烈火,渐渐笑开。

    水师大营在盛京城外驻扎不久,却与骁骑营因为一匹马结下了梁子!都督回营前,他们天天来骂营,都督回营那夜火烧自家军侯大帐,沙场立威那日,骁骑营想进来看热闹,被都督给拒在了辕门外,损了骁骑营将军的面子,自此两座大营的梁子就结得更深了。这些日子特训营忙于训练,全军天天到沙场上观练,谁也没心思理骁骑营,没想到他们竟敢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水师大营的军需上!

    “军需之事怎会泄露?”章同甚是疑惑,她心思缜密,这他领教过。练兵大事,她派人办军需之物应是万分小心的,怎会泄露了?

    “我让人泄露的。”暮青答得理直气壮。

    章同:“……”

    众人:“……”

    为啥?

    “没错,我是说过特训结束后再带你们找骁骑营报骂营抢马之仇,但战争不是按图行军,战机往往稍纵即逝!”她在让把图纸交给血影的时候就有突击演练的想法了,特训营这些日子练兵紧,全军也****在沙场观练,骁骑营来骂营时没人理会,想必很想知道水师大营是如何练兵的。若是被他们知道水师大营有一批秘密军需物资要送进来,他们必定会劫!

    劫夺军需乃是死罪,朝廷很重视水师,骁骑营未必敢将这批军需劫回大营惹祸上身,但他们必定会截下来瞧瞧是何秘密之物,一来可一探水师大营练兵之法,二来可借机羞辱江北水师。

    韩其初和她都认为以骁骑营的心思,必行此事,因此他们那夜才在帐中商议,要行诱敌之策,借机给特训营一次实战的机会!她故意命血影放出消息,并傍晚才领着车队出城来送军需物资,为的就是让骁骑营相信那是一批秘密物资,并给他们夜里动手的机会。

    “特训的目的在于实战,我和军师想尽一切办法为你们创造实战条件,今夜都别让我失望!”暮青道。

    “是!”百人齐喝!

    别的他们不知道,但能听出一事来,那就是都督和军师拿军需做饵把骁骑营给坑了,而后带着他们去揍骁骑营!

    骁骑营敢截水师大营的军需,揍得他们爹娘都认不出来,告到朝上,他们也是理亏的那一方,这顿胖揍他们注定白挨!

    章同深深望着暮青,其余人嘴都快咧到耳后了。

    都督好黑!

    “走!”暮青一声令下,先行转身,其余人兴奋地跟在后头在林中穿行,往盛京城的方向奔去。

    走!

    揍人去!

    云淡星稀,晦月无光,一队车马沿着官道往水师大营而来。前路漆黑,马车上却连支火把也没举,蜿蜒颠簸的官道上,只闻慢悠悠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车队行得缓,行至弯路处,隐约可见人马身影摇摆一晃便没入黑暗里,幽森如鬼。

    约莫走了一半路时,前面的马车忽然急晃了一下,紧接着便停了下来。

    “何故不走了?”

    “崔小爷,车身像是硌着啥了,小的瞧瞧去。”

    问者年少,说话像书生,答者年迈,声音有些苍老。

    老马夫下了车辕子,爬进车身底下摸黑一探,骂道:“谁这么阴损,在官道上放大石!”

    他撅着屁股从车底下爬出来,想去后头禀事,人还没站起,一抬眼就瞧见前头星火点点,似是有人!

    “山、山匪劫道儿?”后头的马夫哆哆嗦嗦问。

    “瞎说!”老马夫斥了声,“这天子脚下的,前头又是龙武卫骁骑营又是水师大营的,哪有山匪敢在这儿劫道儿?想来……是都督来接咱们了吧?”

    话音刚落,前方火把已近了些,只听厉马长嘶,蹄儿踏踏,一队精骑迎面驰来!

    “都督!”车夫们闻声而喜,他们都是江北都督府雇来的百姓,听说要往水师大营里送军需,都想亲眼见见朝中最年轻的三品武将,于是纷纷跳下车辕,伸脖子探身子,恨不得望穿夜色黄沙。

    精骑队到了近期,在车队前一丈处勒马,火光熊熊,照见一支约莫百人的精骑小队,为首的是个小将,黑袍鹰靴,马戴轻铁,铁上烙着虎头。

第482章 可扒不可看(2)

    老马夫定睛一瞧,心生惊意,盛京城里的百姓谁人不识虎头铁?

    这队精骑竟不是江北水师的人,而是龙武卫骁骑营的虎骑!

    “何人在官道上夜行?鬼鬼祟祟!”那虎骑小将冷声喝问。

    “哟!各位军爷。”老马夫上前两步,赔笑道,“草民们是盛京城里的,正要往江北水师大营里送军需,不是啥可疑之人,后头有位姓崔的小爷就是江北水师都督府里的。”

    老马夫边回禀边往后瞧,一名少年书生从车辕上下来,整了整青衫,走了过来。

    那虎骑小将却在马上笑了,转头问左右:“江北水师?我朝江北地界上有水师吗?”

    “没听说过,向来水师只在江南,江北哪来的水师?”

    “江北水少,哪座大营敢称水师?莫非是旱鸭子大营?”

    左右举着火把的精骑笑答,后面百人哄笑。

    这时,一个青衫书生走来前头,施礼道:“这位小将军,在下崔远,乃是江北水师都督府里的,奉都督之命运送军需,这是出城的路引和都督府的腰牌,望小将军过目放行。”

    “江北水师都督府?”那小将又笑了,接过书生递来的路引和腰牌,就着火光细细一瞧,一脸恍然,“瞧我这记性,不看这腰牌还想不起来,我朝似乎真有个江北水师都督,不就是那个……贱役出身的仵作?”

    哄笑声乍起,马车队伍里领头的老马有些不安,车夫们瞄向青衫书生,盼他快想法子。

    哪知书生还没开口,骁骑营的小将便拎着都督府的腰牌冷笑道:“谁知这腰牌是真是假,你们说是都督府的人就是?”

    书生一听,笑答:“小将军且细看,都督府的腰牌乌铁为骨,烙有金花,‘水师’二字上撒着的金花能瞧出水纹。”

    “是吗?”那小将把腰牌提近了细瞧,“在哪儿呢?”

    “那里!”

    “哪儿?”

    “那里!”

    小将问一句,书生就近前一步,正要指给他看,那小将手一松,都督府的腰牌啪的掉到了地上。

    那腰牌就落在战马的前蹄旁,小将淡道:“哎,不慎手滑。你捡起来,再指给小爷瞧瞧。”

    星子寥落,火光烛地,乌铁青幽,风里都带着铁腥气,似血。

    百名虎骑端坐马背,威风凛凛,等着江北水师都督府的人给骁骑营弯腰低头。

    风从林中来,春寒刺骨,车夫们不敢吱声,书生独自立在骁骑营的战马前,风骨傲然,犹似寒梅。

    “不捡就是心虚!”骁骑营的小将目光发寒,冷喝一声,“来人!搜!”

    “捡就捡!”书生负气高喊,神色隐忍,看了马蹄下的腰牌一眼,咬牙抿唇,蹲下身来就将手伸到了马蹄旁。

    小将眼一眯,寒门子弟向来把风骨看得比命重,今夜竟肯低头受辱,想必那些马车里装着的真是秘密军需,不会有假!那小将一低头,见书生已将都督府的腰牌捡了起来,眼中不由寒光一迸,忽然一勒马缰!

    战马忽一遭勒,仰头长嘶一声,前蹄一扬!

    书生正要起身,那战马的前蹄忽然踏中他的前胸,书生那单薄的身子往后一跌,血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崔小爷?崔小爷!”老车夫将书生接扶住,剩下的车夫吓得瑟瑟发抖,连逃都忘了。

    “夜里运送军需,必是幌子!此处路段乃是咱们骁骑营的管辖,这些人鬼鬼祟祟,不可不察!来人!下马搜车,把所有马车里的东西都搬出来!”那小将喝令一声,身后百人精骑纷纷下马,举着火把往后头一照——好家伙,竟有三四十辆马车!

    骁骑营的小将听着回禀,眼神微闪,一挥手,麾下精兵两三人一队奔去后头,他自己来到最前头的马车旁,伸手就掀帘子。

    那帘子刚掀开一角,他的手腕忽然被人一握!

    小将一惊,回头间一只拳头迎面砸来,一拳就把他砸了个眼冒金星鼻骨歪斜,鼻腔里一顿热辣,甜腥漫到嗓子眼儿里,脑中尽是鼻骨碎裂之声,连被放倒的闷声都没听见。

    那闷声却惊了隔壁马车旁的两个兵,两人转头时,脖颈同时被人从身后一锁,往地上一撂,俩人肩膀撞地,登时就脱了臼!

    火把落地,惨叫声被人闷在嘴里,两人倒在官道上睁眼看向头顶时,眼尾余光瞥见远处,两眼顿时瞪圆。

    官道上不知何时站了百来人,地上也不知何时躺了百来人,躺着的都是他们的人,火把照着脸,一个个满脸的血,而站着的竟是江北水师的兵!

    这些人刚刚还不在官道上,何时出现的?

    骁骑营的人都没有察觉,但车夫们却看得清楚。

    那是骁骑营察看马车之时,官道旁的林子里隐约摸出百来道人影,那些人手脚极轻,拨拉着枯草,那声音就像夜风吹过草尖儿,被骁骑营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给盖住了,谁也没听见。而那些人影一出了林子,身手就跟野狼似的,半人高的山坡一步就跃了上来,背后制敌,一顿狠拳,声如闷雷,人倒如桩,眨眼间人就全躺下了!

    车夫们傻了眼,仿佛刚才做了场梦。

    敏捷、狠辣、制敌如电,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勇,而这些兵才是来迎接他们的水师大营的兵!

    从未有过的喜悦,仿佛与有荣焉,方才还被骁骑营吓软了腿的车夫们面露喜色,雀跃而呼!

    骁骑营带来的火把都被打落在地,官道上火光点点,照着骁骑营虎骑们鼻血横流的脸,也照着水师特训营百名精兵的脸,那些脸无不面带微笑,阴森、狠毒、恶意满满。

第483章 诱敌!(1)

    “都督,他们也太容易收拾了!”乌雅阿吉抱怨,“没揍过瘾!”

    石大海咧嘴一笑,“咱们只是把人制服了,没揍过瘾,可以揍过瘾!”

    其余人一听,恶劣地点头,一齐撸袖子。

    唯独章同没动,他看向暮青,知道她和韩其初商量出这诱敌之策,为的就是给特训营一次实战的机会。这机会来之不易,今夜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收兵。

    “出息!”暮青冷喝一声!

    特训营的精兵们闻言嘿嘿一笑,无人再动,军令不可违,再手痒难耐也得忍着。

    但刚忍下,就听暮青道:“我不是说了,你们想骑马,就会有战马吗?”

    精兵们一愣,齐齐转头看向马车队伍前的那些骁骑营的战马,眼神发亮。

    暮青命令道:“把他们拖到林子里去,衣裳扒了,你们换上,咱们去骁骑营里逛逛。”

    此言一出,骁骑营虎骑里还没晕过去的人皆露出惊恐神色,水师大营的兵却一个个冲着他们嘿嘿一笑,人手一个俘虏,揪着衣领不由分说就拖入了林子。

    官道上只剩下暮青、骆成和车夫们。

    “你的伤如何?”暮青来到骆成身边,蹲下身来。

    那老车夫还扶着骆成,见暮青蹲过来,俩眼睁得老大,问:“敢问这位可是……英睿都督?”

    “正是,今夜让老人家受惊,实属不得已。我府里有人受伤了,请待我看一下,稍后再向老人家赔罪。”暮青道。

    “哎呦!不敢不敢!”老车夫受宠若惊。

    “那就劳烦老人家去挨个车队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其余人也受了惊吓,还要有劳您安抚一下。”

    骁骑营连马车帘子都没能掀开,里头能少何物?暮青不过是想将老车夫支开罢了,那老车夫也是精明人,忙应了,起身到后面查看马车时还叫走了附近马车的车夫。

    人一走,暮青便说道:“行了,别装了。”

    血影没大碍,他们刚刚打了骁骑营时,他偷偷拿眼瞄战况,那眼神可不像是重伤之人该有的。

    骆成睁开眼,嘿嘿一笑,嘴角上有血,人却很精神,想起方才那一马蹄,不屑冷笑。凭骁骑营那帮人也能伤到他?那马蹄踢来时他就往后退了,看着被马踢得远,其实是他自己借力后退的,那口血是被他自己用内力逼出来的,为了逼真做的戏罢了。

    “多此一举!”暮青沉声冷斥,他何必去捡那腰牌?骁骑营今晚既然来查看水师大营的秘密军需,就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他捡不捡,他们都是要下马查看的,人一下马,他们就会动手,何需冒险去捡那腰牌?

    “演戏当然要逼真。”骆成浑不在意,油嘴滑舌地笑问,“都督觉得小的方才演得如何?有没有寒门书生那身傲然风骨、大义隐忍?”

    月部的任务就是扮演各类人,他既然扮成了崔远,自然要扮得神似。

    “闭嘴!”暮青怒斥一声,眸光清寒,“再油嘴滑舌妄行险事,我就命人把你也扒了,吊去林子里!”

    血影是步惜欢的属下,她不希望他在她府里的这段日子里出事。

    骆成一听,果真闭嘴,再不敢说话,心中暗道姑娘也忒会威胁人了——她若下令扒他衣裳,主子会扒他的皮!

    见骆成乖巧了,暮青这才起身进了林子,去瞧章同等人衣裳换好了没。

    但她一进林子就愣了!

    晦月无光,地上插着火把,火光照亮了老树林,也照亮了老树上吊着的百来人。人皆被扒了个精光,拿裤带吊在树上,且原本晕过去的人都被弄醒了,此刻眼里冒火,脸色烧红,嘴里正愤恨难平地骂着,只是骂声不清,因为所有人嘴里都塞了布。

    那些布都是白的,一眼望去,还挺一致。

    暮青忽然眼皮子跳了跳!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这许多塞嘴的白布?特训营已经换上了骁骑营的军袍,地上扔着的都是水师的衣袍,外袍、中衫、外裤、中裤都在,唯独缺了……亵裤!

    这群小子……

    “都督?”这时,有人发现了暮青,一群少年兴奋转身,手舞足蹈,拉着暮青就往前走,“快来瞧瞧,欣赏欣赏!”

    “胡闹!”章同厉斥一声,显得有些慌乱,往暮青眼前一挡,恨不得身有八丈宽,把林子里的景象都挡住!

    她怎么来了?

    她府里不是有个书生被战马踢伤了吗?他还以为她不会下来,刚刚还想着换好了衣裳就带这群小子上去,没想到她竟进了林子!

    “你、你……”你别看!

    章同脸色涨红,话没说完,暮青就面无表情地拨开他,走进了林子。

    “我只命你们扒衣换衣,何时命你们把人扒光的?”暮青进了林子,看了看树上吊着的百人,目测了一下骁骑营的人被吊着的高度,确保没人吊得太低,这才放心。

    山里有狼,他们走后,人吊在此处,可不能死了。

    只要骁骑营的人不死,水师怎么折腾朝中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骁骑营的人被看得面色涨红,眼红如豺,恨不能活撕了暮青。奈何他们双手被裤带绑吊着,手动不了,唯有脚能动,于是便嘴里呜呜怒骂,脚下使力蹬踹!

    这一踹,枝叶飒飒,风****扬,百雀出林。

    暮青眉头一皱——丑!

    章同面红耳赤,一把将留下的那套军袍塞给暮青,催促道:“就剩你没换了,今晚不是还有别的事?再耽搁就天都亮了!”

    才二更天,章同就说天快亮了,特训营的精兵们都觉得古怪。章都尉对都督敬重有加,向来严守军阶,从无僭越之举,今夜怎瞧着态度不佳?

第484章 诱敌!(2)

    特训营里的兵多是少年,正值精力旺盛玩心甚重的年纪,这些动脑子的事儿懒得想太多,那古怪之感只在心头一绕就被别的事儿给占了。

    乌雅阿吉摸了摸鼻头儿,嘿嘿笑道:“反正扒一件是扒,全扒了也是扒,为啥不扒光?”

    其余少年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嗯,有道理。”暮青淡淡颔首,竟然赞同,她看了那几个点头点得最狠的少年,道,“既然你们如此爱玩闹,那今夜诱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

    “诱敌?”乌雅阿吉和那几个少年眼神一亮。

    树上吊着的那百人一听这话,骂音渐低,踢踹渐止,一个个竖直了耳朵听。

    暮青道:“待会儿你们去趟骁骑营,扮成被伏击了的逃兵回去,哭爹骂娘随便你们,演得像点儿。今夜我们能把骁骑营引出多少人来,全看你们的演技了。”

    她不擅演戏,她若来演,一准儿露馅儿,不如交给这些少年。

    “诱敌出营?”章同愣了,骁骑营里三万精骑,他们今夜才出来百人。骁骑营属龙武卫,非朝廷调令不得私出,他们若诱敌出营,顶多能引出一个营的兵力来。但他们不可能战胜两千多骑兵,除非弃马入林,引骁骑营的兵力也弃马入林,可即便如此,二十倍的敌我人数差距,他们想要逐个撂倒也不容易,除非……

    章同想到此处,脸色一变,“莫非,今夜……”

    “没错。”暮青打断他,直到此时才真正交了底,“今夜你们只是随我出营的先锋,我们有后援大军,特训营全体出战!”

    今夜这等演练的机会可能只此一次,只让百人参战太浪费,她和韩其初早就商量好了,只是把全体特训营都蒙在鼓里,因为想看看他们对突发战事的应变能力。今夜,后路大军的全听韩其初调令,她率领百人出来当先锋,以时辰来算,水师大营那边应该已经出来人了。

    一声全体出战,百人兴奋了,他们跟着都督出来,收拾了一群骁骑营的虎骑,三两下子就结束了,实在不过瘾,如果能打群架,那是再好不过!

    骁骑营的人却惊恐了,今晚他们被水师俘虏扒衣已经是骁骑营的耻辱了,要是一个营的人都被水师给揍了,那还得了?日后怎么在朝中抬得起头来?

    “我去换衣裳,你们化好装。”暮青抱着衣袍就往林子深处去。

    “化啥装?”众人还在兴奋中,乍闻此言,还没回过神来。

    暮青往林子里走,头也不回,“你们现在是从水师手里逃出来的骁骑营虎骑,挨了顿揍,难道不该狼狈些,身上见点儿血?”

    “哦。”乌雅阿吉拉了个长调儿,懂了!他看向吊在树上的骁骑营虎骑,攀着老树身三两下就蹲在了绑人的枝杈上,低头下望,恶劣一笑,“对不住,借点儿血。”

    话音落下,一记闷拳,一声闷哼,其余人会意,纷纷恶劣一笑,攀上高枝,林中闷嚎声四起……

    暮青从林子里出来时,特训营的人已化装完毕,她只命乌雅阿吉几人化得狼狈些,没想到一百人都给她顶着一张血呼呼的脸,衣袍割破,血迹殷红,见她出来,少年们冲她一咧嘴,一排排牙齿似明月钩悬。

    再看树上,骁骑营的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脸已肿成了猪头,当真是扔到家门口儿,爹娘都认不出来!

    “他们只是晕过去了。”章同道,这些小子太能胡闹了,今夜算骁骑营这些人倒霉,被俘了一回,挨了两顿揍。

    “走!”人没死,暮青懒得多看,带着人便出了林子。

    官道上,运送军需的车队还在等着,头辆马车底下的大石已经被搬了出来,骆成装成伤者倚在车辕子上,车夫们已在各自的马车旁等了。

    “你们赶着马车返回盛京城,今夜这条官道将变成战场。”暮青上了官道便语出惊人。

    车夫们眼都直了,原以为都督等人出来就会带他们到水师大营,怎么会让他们回去?

    骆成倚在马车上笑,毫不意外,今夜他们就是引骁骑营出来的饵,待会儿两军就会打起来,他们拉着的军需太重,马走不快,在官道上会拖累水师大营,且万一他们被骁骑营抓了,那即便水师赢了,也不算赢的漂亮!

    都督钧令,车夫们自然不敢不从,只好调转马车,往回走了。

    暮青等人上了骁骑营的战马,兵分两路,一路赶往骁骑营大营,一路往水师大营方向驰去。

    骁骑营里,今夜无眠,军帐里将领们坐等听回禀,倒要听听水师的秘密军需是何物。

    辕门外的岗哨今夜精神好得很,等着虎骑营的赵都尉探得军情,得胜而归。

    虎骑营的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刚转进大营前的官道岔路,望楼上的岗哨就瞧见的火把的光亮。

    “回来了!回来了!”岗哨一喊,底下便有人急忙去开辕门,辕门刚开,岗哨又喊,“等等!不对!”

    人是回来了,可是人数不对!

    怎么只有十几骑?

    这时,十几精骑已近,前头一人远远便喊:“开辕门!快开辕门!”

    话音落下,那兵一翻,马还没到辕门前,人已跌下马来,伸手道:“快、快报将军,我们遭伏——”

    此报如雷,辕门前火光煌煌,照见那兵强撑着抬起的一张被血糊住的脸。

    骁骑营辕门里的人大惊,一拨人驰报大帐,一拨人驰出辕门,一见那些奔回来的虎骑就惊住了,只见这些人甚是狼狈,满脸是血浑身是伤,不待他们问,虎骑兵们便道:“快报将军,我等遭水师伏击,伤亡惨重!”

第485章 犯我水师者,揍!(1)

    “赵都尉呢?”

    “被水师那帮龟儿子围住了,兄弟们拼死跑回来报信!”

    龟儿子正是骁骑营天天到水师大营门口骂的话,那出门来问的小将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惊于水师竟敢将他们的人打杀成这样,他放开报信的虎骑,怒骂一声便进了大营驰报大帐。

    两拨人驰报过后,骁骑营炸了营儿,骁骑营将军陈汉命豹骑营都尉率一营的精骑出营,下令不仅要把那些水师的兵绑回来,还要把水师的秘密军需给劫回来!

    这些军需原本骁骑营没打算劫,只想瞧瞧是什么,顺道在官道上砸烂一些,但没想一个刚建营的水师竟敢给戍卫京畿的龙武卫骁骑营设套儿,还打伤了他们的人,这下子梁子结大了!水师大营先动的手,骁骑营将军陈汉自认为打到朝中,他们也是占理儿的那一方,于是便没了顾忌,在大帐中就命豹骑营的都尉将那批军需抢回来,他要把那些军需抬去水师大营门口,当面砸!

    两千五百人的精骑跟着虎骑营突围回来的伤兵就驰出了大营,上了官道,大军就往水师大营的方向驰去。

    驰出约莫五里路,豹骑营的都尉问:“人呢?怎么没见着?”

    领头的伤兵道:“就在前头!”

    又往前驰出半里路去,果然听见了喊打喊杀声,那都尉在战马上举目远望,见前头官道拐弯处地上火把四落,战马嘶鸣,刀枪相拼,火花四溅!

    但情形有些不太对——没有运送水师大营军需的马车队伍!

    “那些军需呢?”

    “军需在后面!”那领头的伤兵一指来路上,“我们是在后面遭伏的,水师那帮龟孙子人多,都督带着我们往回撤,被他们一路追过来了!那些军需都在后头儿,由水师都督府里的一个书生带着一群车夫看着,不知道水师有没有留人在那边看守。”

    那都尉闻言,冷笑一声,抬手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回去给老子劫军需绑人,一路给老子杀去前头!”

    大军得令,一半人马调头回转,一半人马高喊一声便往前杀去。

    前路上水师的人马也就两三百人,骁骑营豹骑千余人赶到,水师远远瞧见,登时就乱了阵脚。

    “撤!”不知哪个将领喊了一声,水师闻令而撤,将骁骑营虎骑的人丢下就跑。

    “追!”豹骑营都尉怒喝,扬鞭策马,加急驰来,眼看就要驰到那些被打得凄凄惨惨的虎骑兵面前,官道两旁的林子里枯草忽动!

    半人高的枯草里扯出数条绊马绳!

    战马长嘶,人声嘈杂,噗通噗通的堕马声伴着山风,让暮青想起了孤守上俞村那夜。

    那夜,西北的风呼如鬼号,村头人头滚落,血溅三尺,月色残红。

    今夜,盛京的风寒凛如刀,官道上人仰马翻,晦月无光,不见泼出的血,只见人马滚砸如石,大军如潮,后浪推着前浪,马嘶声、叫骂声,嘈杂不休。

    豹骑营的都尉翻抢在地,战马砸倒,眼看就要将他压在马下,前头忽然有人将他一拽,拉了他一把!那人戴着虎头袖甲,豹骑营的都尉瞥见一眼,一口气刚松忽然又倒吸回来,他缓缓低头,见心窝处抵着把刀。

    几个精骑从马上摔落,一头栽进官道下的草丛里,草丛里忽然窜出人来,手刀一劈,一刀晕一个!

    一个小将扑到官道上,险些撞到地上的火把,头发蹭的烧着,他惨嚎一声,还没窜起,前头奔来几人,朝着他头脸一通乱打,火灭了,脸也肿了。

    一个骑兵紧急勒马,战马扬蹄长嘶,人在马上险险坐住,正为没摔下马去庆幸,后脖颈子上一凉,他看不见后头,但依稀记得在他身后的是回营报信的虎骑兵。

    前排被绊倒的骑兵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劈晕、揍晕,渐渐的,翻倒的马爬了起来,人却没有再能起来的。不知多久,豹骑营后方的骚乱停了下来,千余人望向前方官道,人马声静,气氛森凉。

    只见官道两旁的林子里站出二十多人,其余数十人皆在官道上,穿着虎骑营的军袍,手里的刀却架在豹骑兵的脖子上。那些人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却笑得灿烂,唯独为首之人的眉眼是干净的。那人只有十六七岁,眉眼平平无奇,豹骑营的人多不识少年相貌,却惊于他抵在他们都尉心窝子上的刀。

    那刀样式古怪,柄长刃薄,薄到能穿过甲片的缝隙,仿佛一刺就能将人心头之血!

    盛京城里有个传言,说江北水师都督其貌不扬,随身的兵刃是剖尸的刀,而少年手上的刀古怪精巧,怎么看都像是京中的传言里的那个人!

    “英睿都督此举何意?”这时,被暮青劫持的豹骑营都尉沉声问道。

    暮青冷笑一声,锁颈逼心,目望前方,声冷如霜,“骂我大营,抢我战马,劫我军需,你说何意?”

    那都尉顿时语塞,半晌才昂首强辩道:“那些都是兄弟大营之间的玩笑,都督未免当真了吧?”

    “哦,兄弟。”暮青瞧了那都尉一眼,“龟儿子兄弟?”

    那都尉黑着的脸一红,千余人脸红脖子粗!

    骁骑营天天到水师大营门前骂营,骂水师龟缩不出,是憋在水里的龟儿子,如今说是兄弟大营,不慎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

    “我们有这等兄弟吗?”章同回头问。

    “我们没有,龟儿子有!”乌雅阿吉逼着一个骑兵,和特训营的十几人从豹骑营的骑军里出来,边走边边道,“他们把脑袋缩进裤裆里,那就是龟儿子的兄弟!”

    水师特训营的百名精兵哈哈大笑,石大海骂道:“你小子嘴毒的,快赶上都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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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介绍:
【一句话简介】
这是一个法医学家兼微表情心理学家,在为父报仇、寻找真凶的道路上,最后找到了真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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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有点简单,但其实有点曲折。好吧,还是看正经简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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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棺验尸、查内情、慰亡灵、让死人开口说话——这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干了。
西北从军、救主帅、杀敌首、翻朝堂、覆盛京、倾权谋——这不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也干了。
但是,她觉得,这些都不是她想干的。
她这辈子最想干的事,是剖活人。
剖一剖世间欺她负她的小人。
剖一剖嘴皮子一张就想翻覆公理的贵人大佬。
剖一剖御座之上的千面帝君,步惜欢。
可是,她剖得了死人,剖得了活人,剖得了这铁血王朝,却如何剖解此生真情?
待山河裂,烽烟起,她一袭烈衣卷入千军万马,“我求一生完整的感情,不欺,不弃。欺我者,我永弃!”
风雷动,四海惊,天下倾,属于她一生的传奇,此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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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版简介】
大兴元隆年间,帝君昏聩,五胡犯边。暮青南下汴河,寻杀父元凶,选行宫男妃,刺大兴帝君!
男妃行事成迷,帝君身手奇诡,杀父元凶究竟何人?行军途中内奸暗藏,大漠地宫机关深诡,议和使节半路身亡,盛京惊现真假勒丹王……
是谁以天下为局谱一手乱世的棋,是谁以刀刃为弦奏一首盛世的曲?
自边关至盛京,自民间至朝堂,且看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且听一曲女仵作的盛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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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中涉及法医和心理学内容皆参考资料而来,有夸张之处,请勿考据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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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仵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仵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