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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今     一品仵作txt下载     一品仵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章 古怪老村(2)

    韩其初皱眉沉吟,“未必不敢,总有些亡命之徒。”

    西北军与马匪有旧怨,既然杀过一批人,定有些怀恨在心的。

    不成想,鲁大摇了摇头,“人不知道死了没,也不知道活着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马匪干的!”

    案上烛台火光如豆,衬得西北汉子眉宇阴沉,眼里有火在跳。这也是今晚他将暮青等人叫来的原因,这小子擅长查案,或许能帮帮忙。那些派出去的兵都是西北军的精军,他手下的老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绝不容许他们连尸体都找不到!

    韩其初和章同互望一眼,面色凝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是说……人都失踪了!

    “老子派出去的人都是军中斥候探马,西北土生土长的汉子,乔装个个是好手!边关一遇战事,百姓出门大多结伴,他们就扮作结伴去葛州城的百姓。他们跟老子定下的是百里一暗号,一日一联络,可是三拨派出去的人都在进入葛州城前三天失去的联络。此处离葛州城有八百里,那十三座马匪寨子就在前头方圆五百里内。”

    百里一暗号,进入葛州城前三天失去联络,即是说,人是在离葛州城前方圆三百里的内失踪的!

    西北广袤荒凉,马匪猖獗,狼群环伺,人若死了,黄岩下一丢,或被野狼叼去,或被风沙埋了,失踪几个人太容易了。人是失踪在匪寨附近的,马匪打家劫舍,抢掠过路商队,几个百姓他们许瞧不上,但未必会放过。西北军的汉子身手都不差,若遇打劫,马匪有杀人之心,他们势必反抗。这一反抗,身份必定暴露,他们要么被杀了,要么被抓了。

    若被杀,马匪与西北军有旧怨,曝尸的可能性比较高。

    若被抓,总该会派人下帖,商议放人的条件。

    可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怎么回事?

    “将军可否告知,这些马匪有多少马匹?”章同问,他想不通,西北军主帅元修有战神之称,马匪既然被他剿平过一次,为何还敢为祸?即便边关起了战事,西北军折损了些,需从江南征新兵,可这些马匪怎敢保证战事必败?难道不怕西北军战后回头再剿匪,他们便再无活路?就算如其初所言,这些人已成亡命徒,不在乎日后生死,那从江南来的五万新军呢?西北军身陷边关战事无暇他顾,从江南行军而来的五万新军却可以拿他们磨刀。这些人傻了?难道想不到新军想拿他们磨刀?

    十三个马匪寨子,五万大军,他们何以为抗?

    若不能相抗,何以敢动西北军的兵?

    他总觉得,这些马匪重聚为祸之事,有些蹊跷……

    韩其初闻言,眸底忽有亮色,望着章同笑了笑。章同心骄气傲,区区马匪,若是往日,他定不会放在眼里,今夜问出此话来说明他心中已有几分谨慎,已肯用脑子,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行军两个月,与他一同从家乡报名从军的人,已见成长。

    而这成长……

    韩其初转眸瞧了眼暮青,这成长与这少年分不开,若非她这一路一次次的撼举,章同的棱角绝不会如此被打磨。

    暮青未说话,只低头瞧案上地图。月杀依旧那张冷峻的脸,瞧不出情绪波动。

    听鲁大道:“现在这些马匪有多少人,老子也不知,不然也不会派人去探查。但当初老子随大将军剿匪时,这十三座寨子,马匹足有一万多数!”

    “一万?”章同和韩其初齐惊。

    一万多马匹,便是一万多骑兵!

    不知这些马匪寨中如今有多少骑兵,若还有这么多人,再踞山寨险要之势,确实可与西北新军一抗。新军虽有五万大军,但都是步兵,自古步兵对阵骑兵便有先天劣势。野外战争,骑兵的冲击力向来都是战场上的王者,只要兵法战术不失,一般都会胜利,就算失利也可全身而退。步兵却无此优势,面对骑兵,步兵只能以阵型阻止骑兵的冲锋,否则只有被屠戮的命运。

    那么,如今这些马匪寨中的骑兵是否也有此数?

    “这便是老子想要查的!老子在江南征兵之时就收到大将军的传信,大将军也觉得马匪重聚为祸之事有异,要新军进葛州城前,定要将此事查清!”鲁大道。前线有战事,后方不能生乱,新军到达边关前,匪祸必须要剿平!

    “别查那些马匪寨了。”暮青忽然开口。

    她一开口,帐中人都愣了。她自从进帐就问过一句话,接着便只听不言了,大家都商讨完了,正准备讨论从何处下手查呢,她竟说不查马匪寨?

    那查啥?

    暮青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在地图上葛州城外三百里的范围内一划,她手指划过之处,一处寨子也没有,反倒是在地图上标示出来的村庄上圈了一遍,“有问题的,是这些村子!”

    鲁大、老熊、韩其初、章同和月杀的目光都落在那些村庄上,抬头齐望暮青。

    暮青道,“人是在离葛州城三天路程的范围内失踪的,不要考虑他们失踪前有没有遇到马匪,身份有没有被识破,被抓了还是被杀了,这些想法毫无帮助!失踪前他们遇到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失踪前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是探马寨的虚实,想想他们一路上会做的事,除了每日一联络,百里一留暗号和每天的赶路,他们要做的便是四处打探搜集消息。不同于呼查草原沿路来的数百里无人烟,葛州城乃西北首邑大城,三百里外有不少村庄!村庄是借宿和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如果是我们,我们会过这些村子而不入吗?”

    除了月杀依旧冷着张脸外,其余人皆目露亮色。

    “既然他们会进村中借宿,伺机探马寨的消息,而他们正好是在这段时间内失踪的,那么这些村子我们就该去查一查。重走他们走过的路,重做他们做过的事,真相或许就会在我们眼前出现。”暮青的手再次来到地图上,在一处落下,“葛州城外三百里,离官道最近、最大的村庄——上俞村!”

第97章 古怪老村(3)

    她抬眼望向那几双激动的眼睛,“目的地有了,何时出发?”

    黎明时分,一行人才出发。

    鲁大乔装成一名归乡的员外,暮青扮成他的小厮,韩其初扮成账房先生,老熊、章同和月杀扮成家丁,六人换了身百姓衣衫,出军营时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停在一道巨大的黄岩后。

    鲁大已在车里等,韩其初是账房先生,自可与他同乘一车,暮青是小厮,按理该在车外,章同对她道:“你和其初都去车上,老熊驾车,我和越慈在外头就够了。”

    暮青挑了挑眉,不说话,只跳去马车一侧坐了,没有进车内的打算。她是小厮,小厮和员外同乘一车,路上若遇上马匪劫道儿,必露马脚。

    章同皱眉,望暮青背影,晨阳刚从地平线上冒了个尖儿,那金辉便将西北广袤的黄土路映得天地一色。她一身素布青衫,在这天地风沙里,背影如江南岸上一抹翠色,清卓不可言,入得目中来,便再难消下心头。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那肩线,柔得一抹弯月似的,哪是男子能有?

    他知道,那平平无奇的眉眼定非她原本的容颜,天底下何等容颜的女子能行她所行之事?

    他也知道,那周二蛋之名定非她本名,哪有女子叫这等名字?她女扮男装从军已够惊世骇俗,怎么忍心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儿?

    章同望着暮青的背影,不由有些发怔。月杀看着他发怔的眼神,再循着望向暮青,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时,马车里传来鲁大不耐烦的声音,“谁他娘的要跟老子同乘一车,赶紧进来!”

    韩其初赶忙打了帘子,蹬了踏脚便要上车,动作却忽然一顿,望着马车内,怔住。暮青发觉他停了上车的动作,转过头来,一眼望见车内鲁大,也怔了。

    只见马车里,一松褐锦袍的男子大咧咧坐着,眉似刀,目如铁,鼻梁下巴都似被刀锋削过,铁骨铮铮的男儿气,竟有三分英俊。

    鲁大被瞧得恼,不自在地把脸转向车帘,躁怒道:“瞧啥瞧!老子不就是把胡子刮了?娘的,老子在西北太出名了也不好,那群兔崽子都见过老子,不把胡子刮了,认出老子来咋办?”

    “将军刮了胡子,还真不难看!”老熊笑道,原先蓄着络腮胡,将军总看起来邋邋遢遢的,这胡子一刮干净,倒显出几分英气来。

    “滚!”鲁大怒骂,“这脸胡子跟了老子多年,回头老子一定烧了那些马匪寨子!”

    老熊哈哈大笑,鲁将军出了名的爱他的络腮胡,还曾经唆使大将军也蓄起来,说那有男儿气,如今胡迫不得已刮了,那些马匪怕是要倒霉了。

    韩其初也笑了笑,这才上了马车。

    外头,老熊驾着马车,暮青坐在马车一侧,章同看着她身旁的空位,正犹豫着坐去她身旁还是坐去对面时,听见月杀道:“这边!”

    月杀已坐去暮青对面,冷着脸挪了个空位给章同,章同看了眼他,脸色有些难看。这人不是他们伍的,但属同一陌,湖边演练那晚是他手底下的兵,当时没注意此人,直到他自荐当诱饵去引呼延昊。他似乎跟这小子没仇,他这张冷脸是为何?瞧他不顺眼?

    若平日,章同定去与暮青同坐,不与这讨厌的小子挨着,但……

    章同瞧了眼暮青的背影,终是转头,一跃上了马车,与月杀挤在了一处。

    背对着她,他望前方巨大的黄砂岩,想男女授受不亲,既知她身份,终是再难将她当男儿待。

    马车缓缓行了起来,向着,上俞村。

    上俞村离新军扎营地有五百里,一路驰去,路经马匪寨时,只见延绵高踞的黄砂岩将西北荒原切割成道道蜿蜒的黄沙路,一些寨子的瞭望哨就建在黄砂岩上,一眼望尽荒原,一辆马车独行在路上,不可能不被瞧见。

    但,一路都没有劫道儿的。

    能雇得起马车的百姓都是有些家财的,马匪遇见马车行路,不可能不劫。鲁大乔装成归乡的员外,本想着路上若遇打劫,正好能确定哪个寨子里有人,未曾想途中竟一人都未瞧见,那些瞭望哨里,风沙漫漫,过时刮着哨音,悠远,如作古之城。

    空寨?

    六人心头都有些古怪感,一路行了三日,所经七寨,竟都无人劫道,就这么在第三日傍晚到了上俞村口。

    六人乘的马车未敢用军马,找了匹普通的马,脚力不成,五百里路行了三日,到了上俞村时已是傍晚。马车停在村头,见黄土砌成的矮墙绕了半村,墙身道道风痕,塌了几处,村子里约莫有两三百户人家,大多黄土房子,唯一家加了青瓦,围了院墙,瞧着有数间房,想来应是村长的家了。

    村中其余人家屋少,要借宿自是去村长家。

    傍晚正是饭时,家家户户飘着炊烟,有百姓从家中出来抱柴火,瞧见进村的马车,目光一梭,便飞快地进了屋。一路见了几户人家都是如此,暮青坐在马车外,捕捉到那几户百姓的神色,深思不语。

    到了村长家门口,老熊去敲门,他是西北汉子,说的是此地方言,借宿应容易些。

    开门的是个小童,扎着两髻,圆嘟嘟的雪白可爱,瞧着不过五六岁,声音嫩得叫人心软,“你们是谁?找我家爷爷?”

    老熊顿收了那身粗汉气,挤出个笑来,蹲下身欲与这小童说话,屋里忽然急急忙忙奔出个人来,对那小童呼喝道:“谁叫你出屋的?”

    那人是个青年汉子,神色紧张,一把将小童抱起藏去身后,戒备地扫了眼马车。

    老熊起身问道:“小哥,此处可是村长家?俺家老爷自外归乡,要去葛州城,天晚了想在村中借宿,不知家里方不方便?呃,小哥放心,俺们不白住,只要借间屋子给俺们,整几碗饭填填肚子,俺们明天一早就走。”

    那青年汉子不说话,又往马车里瞧。

    “哦,车里有俺们家老爷和账房先生,再加车外这几个,一共六人。俺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儿,瞧见村中大多屋舍不够,只有小哥家中挤得开,还望念在同乡的份儿上行个方便。”

第98章 鬼寨(1)

    “家中只有一间屋可用,你们不嫌挤,便进来吧。”那男子说罢,匆匆让开身。

    老熊露出喜意,回身望了眼马车上暮青三人,暗暗使了个眼色。暮青的目光只盯在那男子身上,但未说什么,只下车来打了帘子,让鲁大和韩其初下了车。

    鲁大浑身英武气度,那男子顿露惊色,面生戒备。

    鲁大却似没瞧见,扫一眼村中,豪爽地对暮青几人笑道:“走了有些年了,西北还是老样子,让老子想起当年吃不上饭跑去外乡筑河堤的年头。”

    那男子一听鲁大也是西北口音,原先干的力气活计,这才消了些戒备,将人领进了院里。

    马车赶不进来,老熊便把马拴在了外头,六人被带去了西屋,屋里一张床,一张榻,一张圆桌,两把椅子,摆设简单。

    “家中有些被褥,今夜怕要你几人睡地铺了。”那男子道。

    “不碍不碍,有地儿睡就成,俺们都不挑。”

    “那晚饭过会儿送来,今日未曾想有人借宿,饭得再做些。”

    “多谢小哥!”

    老熊在军营里多少年没说过客套话,待那男子走后,他顿时脸色有点苦,觉得还是在军中好。

    房门一关,屋里安静,屋外也安静,烧火做饭的声音听得清楚真切。鲁大原本想跟几人交流下想法,瞧这气氛也没开口,但几人心里都能感觉得出这村子里的人对外人的戒备。

    几人不约而同去瞧暮青,她说这一带村子有问题,果真没说错!

    暮青坐在圆桌旁,屋中六人,只她坐着,虽不合规矩,但鲁大和老熊都是粗人,没人在意。章同瞧着,却觉得她脸上略有疲色,那眉眼本就平平无奇,又被黄风吹得灰扑扑的,越发显得单薄,只一双眸清亮如那月上霜色。

    这三****坚持坐在马车外,跟着他们风餐露宿的,一声苦累都没喊过,但女子体力终究不比男子,她还是有些累吧?

    这般想着,晚饭送来时,见馒头和菜旁还放着壶水,章同便倒了杯水给暮青递了过去。

    鲁大在,他不先给鲁大倒水,反倒先给暮青倒,纵然鲁大和老熊都不在意,此举还是显得有些怪。韩其初瞧了章同一眼,月杀狠皱起眉头,暮青抬手往那杯口上一覆。

    众人一愣,见暮青的目光在桌上的饭菜以及水里扫了一圈,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

    饭菜有问题。

    饭菜端进屋时,外头的天色已黑,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黑尽。

    村中虫鸣声渐起,院里几声低低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压低着嗓子在说话,听那声音,一名老者,一名青年人。

    “屋里没声儿了?”

    “没了。”

    “里头有俩汉子颇壮实,可别没睡死。”

    “放心吧,爹,刚才从窗子瞧了眼,都倒下了。”

    那老者一时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唉!去吧……”

    青年汉子低低应了声,推开门,进了屋,月光照在他手里,依稀拿着捆麻绳。

    屋里一灯如豆,光线昏黄,照见桌上趴着两人,地上躺了四人,饭菜吃了一半,一杯水洒在桌上。

    青年汉子拿着绳子来到桌前,先去绑那老爷,绳子刚要往脖子上套,那看似睡死过去的人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青年男子连惊惧的时间都没有,只觉那手力道如铁,一握便听喀嚓一声,未喊叫一块馒头便塞来他口中。

    与此同时,地上四道人影刷刷起身,离门口最近的两人速奔去屋外,只听屋外也没能起声音,那老者便被一人押来了屋里!

    稍时,另一人回来,道:“六间屋,只一间屋有人。小童睡了,女人打晕了。”

    说话的是月杀,押着那老人的是章同。鲁大将青年男子交给老熊,韩其初和月杀将门关了守在一旁,暮青和鲁大站在了老人和青年男子面前。

    那青年男子惨白着张脸,望那桌上只剩一半的饭菜。

    暮青道:“别瞧了,你们家的饭菜都喂了床底。”

    鲁大问:“你咋知道饭菜有问题?”

    “我不仅知道饭菜有问题,我还知道很多。”暮青看了那老者和青年男子一眼,冷不丁地问,“说吧,前些日子有三拨人来你们村中借宿,人迷晕了,送哪儿去了?”

    鲁大倏地回头,老熊、章同、韩其初和月杀都望向暮青。

    那村长父子脸上露出惊色。

    “不说?那我替你们说。”时间不多,暮青只说结论,“人迷晕了,送马匪那里去了。”

    鲁大等人顿惊,但见那村长父子神色更惊,便知暮青说中了!鲁大一把揪起那村长的衣领,怒道:“娘的,你们跟马匪串通?老子的人都送哪个马匪窝去了?”

    那村长吓得直哆嗦,连连摇头。

    “将军。”暮青将鲁大的手拉开,道,“他们是被马匪所逼。”

    鲁大转头看她,那村长父子哆嗦得更厉害。

    将、将军?

    暮青看向村长父子,接着道:“你们并不愿做这些事,但马匪以家人性命或是全村人的性命威胁你们,你们不得不做。此事全村人都知晓,你们做这些事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了,凡是路过借宿之人,你们便将人迷晕送给马匪。”

    暮青顿了顿,见那村长父子惊恐的神情渐变成惊异,这才道:“那说吧,人都送给哪个寨子的马匪了?那些马匪要过路人做什么?”

    那村长父子依旧惊异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鲁大等人也瞧着暮青,都不知她是如何看出这些来的。

    “处处是破绽。”看出鲁大想问,暮青索性解释,挑着简单的解释,“一进村,那些见到我们的村人全都闪躲归家,我们只是过路人,又非打家劫舍的,手上未带兵刃,他们闪躲是为何?我想不是为了躲我们,而是一有过路人来村中,就表示马匪要来了。”

    “还记得来给我们开门的小童吗?那孩子雪白可爱,不觉得不对劲吗?五六岁正是喜欢在院中玩耍的年纪,西北烈日炎炎,风刀割人,孩子脸颊应是红的,有日晒风吹之痕才对。这孩子如此雪白,定是在屋中养着,不许他出门玩耍。瞧他说话走路,应是身子没病,为何要养在屋中?他爹见着我们,赶忙把孩子藏起来,生怕我们把孩子抱走或是伤了他一样。边关正逢战事,令百姓如此害怕的,除了胡人就是马匪,胡人攻破边关了吗?没有,那就是马匪!”

第99章 鬼寨(2)

    “他明明如此戒备生人,还肯让我们借宿,不觉得有问题吗?小心点饭菜是应该的。”

    “还有,我们乘着马车来,这家院门低矮,连马车都进不去,可见家中未养牛马。他家里一共四口人,女人孩子不算劳动力,就凭他父子两人,绑了我们六个人,要如何把我们送走?我们有马车,但不见得来村中借宿的人都有马车吧?那么,人被迷晕后要如何送出村?答案是不需要他们送,会有马匪来接。”

    “为何是马匪?很简单!迷晕我们,不图财,不害命,只为绑起来,闲的?自然是有人授意,而他们为何听从?自然是出于惧怕。谁能令他们如此惧怕?马匪!”

    暮青看着那村长父子,“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些马匪何时来?有多少人?马上回答!”

    没人回答。

    那青年男子已忘了手腕的剧痛,只张着嘴,嘴里的馒头都掉出来了。这少年看着平平无奇,在马车外坐着时,瞧着只是普通小厮。自院外至屋内,她未曾说过一句话,怎知是如此厉害人物?

    鲁大看看暮青,又看看那村长父子,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真想说一句——这小子,脑子怎么长的!

    比起鲁大,韩其初就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他以为在青州山中听她推论凶手之言已令人惊叹,今晚再听高见,还是令人惊叹哪……

    “脑子怎么长的……”章同咕哝,从进村到借宿此家,他只觉得这村子古怪有些问题,但具体哪里有问题,还真是说不出。他敢保证,便是其初也没瞧出什么来,事情在她眼里竟然就全都清楚了?

    他瞧着她,想起她平时的清冷寡言,再瞧她方才的滔滔不绝,那眸底的清光似能解世间一切疑团。

    这世上……竟有如此聪慧的女子。

    屋中,人人惊叹,唯独月杀冷着脸,这世上怎有如此爱显摆的女子?她就不能少说两句!

    暮青推论完了,确实话也就少了,见这对父子不说话,她便交给鲁大审了。

    鲁大道:“老子实话告诉你们,老子是西北军副将,这屋里的都是西北军的兵,前几日被你们迷晕的也是西北军的兵!大将军忙着前线战事,听闻这半年马匪有异动,派人来查,哪知人一批一批的失踪,老子只好自己带人来了。既然今晚你们叫老子发现了,你们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告诉老子马匪的事,老子念你们是被胁迫的不予追究。要么老子绑了你们去见大将军,日后剿匪,你们就以通匪罪论!”

    那村长父子哪能想到鲁大竟是西北军副将?西北军是西北百姓的守护神,十年戍守,百姓爱戴,家家户户为西北军、为元修供着长生牌位,哪知今夜险些迷晕送给马匪的竟是西北军?

    那父子俩噗通一声跪下了,老汉痛哭流涕,“将军,俺们村人真的不知那些过路人里有西北军的将士,要知道,俺们绝不肯干这事!”

    不必鲁大问了,那青年汉子便全说了,他瞧了眼暮青道:“将军,您手下这位军爷真乃神人,说得一点也不差!是马匪让俺们干这事的,那些蒙汗药就是马匪给的,他们不杀过路人,只是把人抓走,男女老幼都不放过!自胡人打过来开始,已有大半年了,旁边几个村子不知道啥样儿,仅从俺们村抓走的就有上百号人!”

    鲁大回头看了暮青一眼,又问:“可知道他们把人抓走干啥用?逼良为匪?”

    西北的马匪以前被西北军剿平过,年前五胡联军叩边,他们才又聚起来的。当时杀了一批,又招安了一批,剩下的那些人数只是三三两两,不足以前的半数。他们觉得人少势微,所以抓过路人逼良为匪?可老人、妇人和孩子有啥用?

    “俺们也不知,这些马匪也不与俺们说……”那青年汉子摇摇头,想了会儿道,“不过,俺知道,他们其实只要男的!”

    “怎么说?”

    “那是俺无意间听见的,那晚村里有对走亲的小夫妻来借宿,马匪来接人时说……又有妇人尝、尝鲜了,另一人说,男的单薄些,当劳力指不定几天就死了。再多的……那俩人也没说,把人捞去马背上就走了。”

    那青年汉子跪在地上,捂着折断的手腕,低着头。

    屋里一时无声,老熊站在那汉子身后,气得蹲下身一把勒了他的脖子,怒道:“你家中也有妇人,怎忍心干此事!”

    那青年男子低头痛哭,旁边老汉颤巍巍哭道:“将军,俺们也是被逼的!全村人的性命哪!那些马匪凶残得紧,西北军没来的时候,这附近村子被马匪欺辱怕了,说杀就杀,俺家还有个孩童……实不敢不从啊将军!”

    “放你娘的屁!此处离葛州城只三百里,马匪猖獗,你等不会去州城报官?那刺史他敢不管,大将军宰了他!”

    “可不敢报官、可不敢报官哪!”老汉连连摆手,面有惊恐神色,“那些马匪,在附近有瞭望哨,村子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哪个村子,来了几个人,他们都知道!夜里来领,他们来几个人,咱们就得交几个人,从来人数没差过半个!若敢藏起一个来,这、这全村人的性命……若敢报官,指不定俺们人还没回来,村中妇人孩子已遭了马匪毒手了!”

    鲁大眯了眯眼,“即是说,今夜有六个马匪会来?”

    “是,他们每回都是夜里子时来,骑马!俺们村子里一有外人来,夜里家家都关门闭户,大家伙儿听见那村口的马蹄子声都怕。”老汉压低声音道。

    屋里一时无声,鲁大又忍不住瞧了暮青一眼,这小子说的,竟全中了!

    “那些马匪是哪个寨子的?这附近十三个寨子,哪些寨子里有人,你可知道?”鲁大问。

    那老汉竟摇摇头,屋里一灯如豆,照着他那双浑浊的眼,压低的声音夜里听着有些诡气,“将军错了,那些寨子里,没有人!”

    没人?

    鲁大愣了愣,面色沉了,“方才你还说马匪在附近有瞭望哨,村子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现在又说寨中没人,你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好哄?”

第100章 鬼寨(3)

    他们一路行来,路过七座寨子都没碰到劫道儿的,那些寨子瞧着确实像空寨,但这村子既然有马匪来,附近又有瞭望哨,必定是寨中有人的。

    “瞭望哨里有人,可寨子里白日无人!早些年,这附近匪祸重,那些马匪要附近村子每月都往寨中送米粮吃食,年前回来,却没叫俺们再送过。那些来村中借宿的,都说路上没遇着马匪劫道儿,有人不知那些马匪又回来了,还以为寨子里是空的,好奇上去瞧过。都说寨中无人,可晚上那些马匪又会出来,进村的方向瞧着却是从寨子里出来的。俺们附近这几个村子,都传言说、说那些马匪寨子是……”

    “是啥?”

    老汉跪在昏黄的光线里梭了眼窗外,喉咙里咕嘟一声,挤出俩字来,“鬼寨!”

    屋中又静,暮青知道老汉说的是实话,但那只是他的所见所闻,不代表真相。她是不相信鬼寨之说的,方圆五百里,除了村庄和寨子,便是道道纵横的黄砂岩,马匪能住在哪里?只有寨子里!只是他们白天不出来,晚上才现身,行事有些古怪。那些被抓的男子是去做劳力的,马匪在寨中有工事在修?

    这些疑问从这村长父子口中是无法得知了,要问只能问马匪。

    马匪既然子时来,那他们就在这院中等到子时,抓了人一问便知。

    老熊和章同把那父子绑了,堵上嘴看在屋里,六人就这么在屋里等。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村口传来马蹄声。

    村中虫鸣声都静了,月色照着死寂的村庄,家家户户闭门熄灯,唯见村长家中一盏幽烛,引着那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来。

    院门口,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老树旁,一匹瘦马不安地踢踏着马蹄,打了个响鼻。

    弯窄的村路上,六匹神骏的高头大马在夜色里渐行渐近,到了院门口,六名黑衣人下了马,只听有说话声传来。

    “这马车一会儿也拉回去。”

    “这瘦马,拉回去白废马草,连他娘的肉都老!拉回去不如宰了!”

    “也是,瞧瞧咱们的马!哈哈……”

    “咦?”

    后头人正笑着,听前头咦了一声,那人在最前头打门,开门的人颇壮实,不是常来开门的那村长的儿子。月色清亮,那人却立在门檐下,一时瞧不清脸。

    正是这一愣神儿的工夫,门檐下那人忽然一伸手,提着衣领便把他给扯进了院子!

    那马匪也人高马大,竟被拽得一个踉跄,门后忽然闪出两道清瘦人影,伸手齐拽,后头两人也冷不丁被拽进了院儿!最后三人乍惊,有两人去摸腰间的刀,另有一人袖口一扬,似有响箭要射出。院门口停着的那马车帘子忽然掀开,一道寒光射出,正刺那人腕间,血花一炸,那人还没来得及惨嚎,腰间便生挨了一脚,被那马车里下来的人猛踹扑倒。那人正扑在前头拔刀的两人身上,两人踉跄一步,马车里忽然又蹦下一人,身量颇高,一手提了一个丢进院中,顺道脚下一勾,将那手腕受伤的马匪也踹了进去。

    院门啪地关了,里头几道闷声,眨眼工夫便安静了。

    月色照着老村,夜深漫长。

    屋里,审讯刚刚开始。

    那村长父子瑟缩在窗下,不敢瞧那被绑起的六名马匪。

    月杀和章同守着门,老熊和韩其初各立两旁,鲁大和暮青看着那六名马匪。六人都堵了嘴,鲁大将一人嘴里的布拔出来,问:“你们是哪个寨子的人?”

    那马匪目露凶光,不理鲁大,转头盯住窗下缩着的村长父子,面露狰狞,“你们敢出卖老子!老子******家妇……”

    砰!

    狠话没撂完,鲁大一脚踹了那马匪,只听砰一声,后脑勺砸在地上的闷声,似开了瓢的瓜,伴着喀嚓一声碎音,见鲁大的脚正跺在那马匪胸口,脚尖一碾,那马匪眼倏地瞪大,眼底逼出血丝,嘴里噗噗喷出血星儿,溅满一张痛苦的脸。鲁大脚下又一碾,那马匪脸上痛苦的表情顿时扭曲,嘴里的血星儿变成不断涌出的黑血,身体一个扭动,腿一蹬,没了声息。

    一脚便碾死了一个人,那村长父子惊恐已极,几近崩溃。旁边五名马匪目中凶光被惊恐压下,眼神发直地盯着鲁大。

    “老子刮了胡子,你们他娘的就认不出老子了!仔细看看老子是谁,再开口跟老子说话!”鲁大将桌上油灯提来,往脸旁一照,火苗跳动着,照见一张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脸。光洁的下巴,英俊了不少的容颜,那凶狠手段却是西北马寨的马匪们忘不掉的噩梦。

    鲁、鲁……

    “好,认得老子,那就别给老子说废话。老子问,你们答,说一句没用的,老子就宰人!”鲁大一把拔了下一个人嘴里的布,捏着那人下颌,咧嘴一笑,再英俊的脸也给他笑出几分狰狞来。

    那马匪目露恐惧,没听他问什么便开始点头。

    旁边一人见了似被惊醒,嘴里塞着布,呜呜摇头。

    鲁大朝那人一笑,一脚踩了那人,与方才一样的一幕,那人抽搐了几下便死透了。

    剩下四名马匪,只觉背后冒凉气儿,心底的恐惧层层冒出,有些已经淡忘了的记忆此刻重回脑海。数年前,西北军剿匪,匪寨对鲁大的恐惧胜于元修,此人对待敌人的手段狠辣,抓着马匪,将人用绳子绑在马尾上,脸朝下纵马疯拖,西北黄沙细,脸在地上磨一路,翻过来时脸皮都磨没了!

    那几年是十三匪寨的噩梦,只是已过数年,今夜被鲁大以如此狠辣的手段又将记忆给扯了回来。

    “我我我、我说!我说!”那马匪声音尖厉,惊恐已极。

    这回,旁边三人没有阻止他的了。

    鲁大满意一笑,“很好,你们是哪个寨子的人?”

    “我、我们就是马寨的人,现如今没、没有十三马寨,只有一个寨子!一个……”

    头一句便叫众人一愣,暮青道:“他说的是实话。”

    鲁大瞧了她一眼,没问她怎么瞧出来的,反正她的脑子他们都见识过,她说是,他就信!

第101章 死守前夕(1)

    “那你们都聚在一个寨子里?是哪座?”

    “不,我们的人分散在周围五个寨子里。”

    “你不是说你们只有一个寨子?你他娘的唬老子?”鲁大眉一拧,抬脚便要踹。

    那马匪吓得往后缩,忙道:“没没没!我们的人确实分散在五个寨子里,但属一个寨子,因、因为……寨子底下都打通了!”

    鲁大神色一凛,老熊也露出惊色。

    “你们抓过路人当劳力,是为了打通寨子?”鲁大沉声问。

    “是、是!”那马匪点头。

    “为啥要打通寨子?”

    “为了方便兄弟们换寨子,还有运马匹进寨。”

    “运马?”鲁大眯起眼来,想起方才开门时看见外头的那六匹壮马,“那些马不像呼查草原上养的马,像是胡马,你们怎么运进来的?”

    西北乃边关,有马匹管制,自平了马帮后,马场和马匹数量在官府都有登记,所有马场都在西北军的看管下。百姓家中并非不可有马,但数目有限制,大多用来拉马车,其资质也成不了战马。

    可刚才门口瞧见的那些马,因夜色瞧不太清楚,鲁大也不敢肯定是否胡马,但那些马绝对是战马!

    这些马匪从何处搞到的战马?

    “这……只有大当家的知道。”那马匪说他不清楚,又怕鲁大宰了他,赶忙又道,“大当家这半年来常与一黑袍人夜里相见,每回那黑袍人离开,隔个三五天便有一批马来,从暗道里送进来,已有好几批了。”

    “有多少?”

    “五六千了。”

    鲁大的脸色顿沉,老熊嘶了一声,韩其初回望章同一眼,见他也露出惊色。

    五六千马,与西北军十万精骑差距虽大,但问题不在这差距上,而在于这些马都是战马上。在西北军的眼皮子底下,半年时间私运进五六千战马,马从何处来,走的哪条路?

    “你们弄这么多战马来,想做啥事?”鲁大钳住那马匪的下颌,烛火噼啪,好似能听见骨头被挤压的声音。

    那马匪痛不可言,鲁大手劲儿略松,他便赶紧答道:“这、这我们也不知……只知道,大当家的说,将有大事做!”

    将有大事做!

    一听此话,鲁大便感觉不妙。

    西北军在前线作战,后方藏进来五六千匹战马,若有一日,前线遇紧要战事,后方突遭冲撞,后果会如何?

    且这些战马的来源未知,运送途径未知,总觉得像是西北军的后方被人开了一个窟窿,那窟窿若不堵住,迟早有一天要酿大祸!

    鲁大瞧了暮青一眼,幸好今夜听这小子的话来了这村子,幸好这趟出来带了她,不然这么大的事不知何时能发现。西北军十万精骑,马寨里只有五六千匹战马,他相信这一定不是对方要的数目,如果今夜没发现,这些战马应该还会往寨子里运,说不定哪日忽然便有大祸!

    这小子,又救了西北军一次!

    鲁大捏住那马匪的下颌,“你们有多少人?地下寨子的暗口在何处知道吗?”

    “知道!知道!”密道出口有很多,其中他知道的一处就藏在寨子瞭望哨下的那黄岩下,暗门做得巧,一般发现不了,“寨子里如今有五千来兄弟。”

    鲁大点点头,脸逼近了些,叫那马匪看见他眼底的杀意,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些被你们抓了劳力的人,还活着吗?”

    那马匪喉咙咕咚一声,“活、活着!除了有几个人累死了,大部分都、都活着!那些老幼妇人,也、也都关在寨子里。”

    这话是今夜唯一让人松了口气的。

    那四名马匪不知鲁大会如何处置他们,眼里皆含惧意,但又含着一线生机。他问了暗门,想必是会留着他们的性命的。

    鲁大却对他们露出个森然的笑意,手一抬,便将人一一劈晕了过去。

    “跟他们把衣服换一换,我们骑着他们的马走!”鲁大道。村外瞭望哨里有人,他们要想顺利驰回大军驻扎的营帐就得扮作马匪,将马匪放在马上扮作从村中抓回的过路人。

    “可是,若咱们过寨不入,便会被人发现不对,马匪人多,出寨追赶咋办?”老熊问。

    “只能把那俩死的丢下马去,老子和老熊带着那俩死的,到时把人一丢,我们俩就是轻骑,在后头挡一挡马匪,你们走前头,务必给老子保证把这些活着的马匪带回去!这些马是战马,脚力好,五百里路一日夜就能回营!”鲁大道。

    “主意是好,可是……”这时,守着房门的章同出了声,看向韩其初,“其初,你会骑马?”

    韩其初咳了一声,面色尴尬,“不会。”

    他是文人,未从军前只在家中读书,哪里骑过马?

    鲁大一听,面色顿沉,心也跟着沉了。这是他们回营的最好办法,可他竟忘了考虑有人不会骑马的情况。

    “我也不会。”这时,又有人开口。

    几人循声望去,皆怔。

    暮青!

    行军一路,暮青救了新军数次,众人都以为她无所不能,听她说不会骑马,一时都有些怔。但细细一想,不难理解,她从军前是仵作,不会骑马很正常。

    章同瞧着她,心下了然,她是女子,自然没摸过马。

    暮青其实摸过马,但她只会骑马散步。前世时,好友顾霓裳马术精湛,闲暇时会拉着她去骑马,她视骑马为休闲,只是散散步瞧瞧风景,从未策马狂奔过。且那已是前世之事,她如今有十六年没上过马背了,可能连骑马散步都生疏了,何谈一路躲避马匪,策马奔军营?

    六个人,两个人不会骑马,鲁大的主意便不可行。

    和马匪互换身份,光明正大的出村,再一路奔回军营是最容易的法子。如今这法子不可行,似乎已无更好的办法。

    屋里一时静默,窗下那老汉盯住地上那两具马匪尸体,本已吓得失神,听见鲁大等人说话,那双浑浊的眼才渐渐聚起神采,只是开口时颤得如风中落叶,“几几、几位将军,你、你们……要、要走?”

第102章 死守前夕(2)

    鲁大扫一眼过去,目光沉沉吓人。

    老汉吓得瑟缩回去,如受惊的老鸟,那青年汉子壮着胆子问:“那、那俺们村呢?几位将军走后,那些马匪会来屠村的!”

    他们原以为鲁大等人敢来村中,身后应是跟着大军的,就像几年前剿匪那般。哪成想方才听他们话里之意,竟是只有六个人来!现在他们打听了消息,杀了马匪就走,那村子怎么办?他们是西北军,武艺高强,马匪抓不住他们,只会拿村人泄愤。

    “将、将军,那些马匪就算不屠村,也不会放过俺们一家的。俺们做这些都是被逼的,不答应他们,全家都会死!俺家娃儿,才五岁……”那青年汉子痛哭道,眼里有着绝望,但又含着一线生机。

    西北军是边关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他们不会扔下百姓不管的。

    果见鲁大狠狠皱起眉头,拳握得喀嚓响,前一刻杀马匪狠辣残酷,这一刻只目光如铁,扫一眼老熊、章同和月杀,道:“一个人冲出去,回营帐报信,带大军前来。其余人死守村子等后援,老子带你们出来的,老子留下!只剩下你们三个会骑马,谁回去?”

    他跟马匪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的毒辣,他们连西北军都不怕,杀个百姓屠个村子不过是抽抽刀的事。私运战马形同谋反,他们密谋此事,一旦泄露便是死罪。这些人既然敢行此道便已是亡命徒,他们的人没回去,定然会来查看,这老汉一家势必遭屠。这对父子倒也罢了,他家中妇人和小童终究无辜。

    为今之计,只能派一人驰回报信,其余人死守村子了。

    “回去报信的,不回军营!拿着老子兵符,去葛州城调一千精骑!”鲁大道。

    方才他以为六人能奔回大军营帐,所以才说往回走。但是现在要有人留下来死守村子,大军扎营之地远在五百里外,战马疾驰要一日夜,回营点齐了兵马回来,刨去路上遭遇马匪许有一场恶战,后援最快三日才能到!

    留下的五人要坚守恶战三日,这太难。

    只有往葛州城求援,葛州城离此三百里,一来一去两日,他们五人和这村中百姓才能多一线生机。

    葛州城大将军留了两万步兵和一万骑兵,他的兵符能调一半兵力,但葛州城的兵力不能调动太多,那些马匪不知在密谋啥事,城中固守的兵力不宜大动。西北军的精骑都是在大漠磨出的锋刀,以一当十,一千精骑来救不会有问题!

    但有问题的是留下死守村子的五人,两日夜,势必是一场血战!很有可能等不到援军,他们的血他们的命便会留在这个村子里,化作西北的风沙。

    去葛州城报信的人有可能活下来,留下死守村子的人生机仅有一线。

    “我不走!”章同忽道,望了眼暮青,那一眼所含之深被屋中昏暗遮埋,瞧不真切。

    她为何要是女子?为何不会骑马?不然,她可以走……

    “我也不走!”月杀冷道,也望了眼暮青,主上之命是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两人都看向老熊,老熊骂了一声,“娘的!你俩不走,难道老子走?老子是西北军的老兵,手上杀过的胡人马匪多得数不过来,哪像你们俩小子,新兵蛋子,刀上没沾过血!死守村子血战两日,比杀人你们比得过老子?别到时候见血手软!你们俩走一个,老子留下!”

    鲁大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留个老兵比留个新兵生机大。

    月杀冷笑一声,他刀上没沾过血?对,是没沾过血,因为他不用刀。但他手上的人命也已数不清,比暗杀,无人精准过他,用刀砍人太费力气,西北军砍一颗人头的工夫,他可以杀十个人。

    月杀看向章同,道:“要走也该是他走。”

    章同怒笑,“要不要打一场,见见血,看谁手软?”

    月杀冷眼看他,见血?在他手上见血的都是死尸!

    两人眼看便起争执,忽听有人开了口,“越慈走!”

    月杀循声望去,见是暮青,冷峻的眸底温度顿降成冰。她叫他走?他走,留这小子陪她?这小子要么已经看出她是女子,要么就是有断袖之癖,总之他对她居心不良!

    章同挑挑眉,挑衅地看一眼月杀,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眼底却有复杂神色。她选了他,虽然是选他留下来送死,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欢喜。

    月杀看一眼章同,看吧?这小子很高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居心不良!这女人看不出来吗?她除了断案,在别的事上能聪明点吗?

    暮青似没看见月杀脸上的寒霜,只深望着他,道:“想想你家里人。”

    鲁大等人皆怔,家里人?在场的人,哪个是无牵无挂的?她为啥只单单提醒越慈?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古怪,但也不是太怪。围捕呼延昊那晚,她和越慈两人在后头,许是越慈与她说过家中事,许是他有不能死的理由。

    暮青不管旁人如何猜测,她只深望着月杀,希望他能懂。

    想想你家里人——想想你家主子!

    月杀若留在村中血战,为护她势必显露身手!他是影卫,习的是暗杀技巧,身手一露,鲁大会看不出?万一被看出,他暴露了身份,步惜欢会如何?西北军是元家嫡系,步惜欢与元家不睦,元家把持朝政多年,若知他在西北军中安插了影卫,他会面临何等境地?

    烛火摇曳,跃入少年眼眸,却晃不动那眸中坚定深沉,那坚定如磐石,击碎月杀眼底寒冰,让他久未言语。

    似乎重新认识她,许久之后,他问:“那你呢?你家里人……”

    她西北从军,不就是为了给她爹报仇?把命留在这里,她要如何为她爹报仇?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命。”少年负手,不似作假,这一刻,似信任,似托付,“我的生机在你手上,所以,你速去速回。”

    屋中久未有人声,章同看着暮青和月杀,他们……很熟?

    但,未等他多想,月杀便开了口,“好!”

    只一字,他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第103章 死战!(1)

    鲁大深望暮青一眼,他也瞧出这俩小子交情不浅,但无论他俩有何私交,人选确定了就好。这六名马匪已经进村一些时辰了,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吵架争论了。

    “接着!”鲁大手一扬,一道兵符向月杀抛去,“葛州城守将秦飞,精骑都尉贺成,命贺成带一千精骑来救,葛州城战时戒严,不得有误!”

    月杀接了,道一声得令,开门便奔出院子,听门口一声战马长嘶,马蹄声起,踏破夜色而去!

    马蹄声尚未远去,屋中桌上饭菜被扫落在地,一张纸铺在桌上,韩其初执笔画下村中简易地图。他们进村前曾在村口望遍整个村子,一座两三百户人家的小村,进村出村的路口就那么两条,一眼便能记住。

    韩其初是文人,不懂武艺,一路行军操练,他也只是练了身体力,留下来,他帮不上什么忙,但兵法战术他倒可说上一说。

    “马匪的瞭望哨里知道我们有六个人进了村,越慈突围出去,我们还剩五人。马匪不知我们身份,我们人又少,他们起先必定会轻敌,第一拨来村中的人绝不会超过五十,且会从村口闯入。我与周兄不会骑马,可在村口设暗绳,绊倒一批人后速杀,将军、陌长和章兄可马战。但在下不擅武艺,仅靠周兄速杀绊倒的马匪有些难,因此还得请章兄弃马战,与周兄一起动手!”

    章同点头,他没意见,与她一同在马下杀敌,正可护她!

    暮青也没意见,她不懂兵法,但从心理学角度,韩其初分析的没错。马匪定然瞧不上他们的人数,轻敌狂妄的心态会让他们第一批来的人不多,且会大摇大摆走村口,绝不会考虑其他路径进村。

    “杀了这批马匪后,诸位还需将战马杀了!”

    “杀战马?”鲁大拧了眉头。这些胡马身高体壮,颇为神骏,眼下正当战时,缴做军用再好不过,杀了心疼!

    “必杀之!”韩其初道,昔日温文尔雅的文人,此刻目含锋芒,执笔一点村口的路,“这些人若未回去,马匪定被惹怒,这回再来,不会少于两三百人。仗着兵力,他们依旧会走村口,但两三百骑兵已非将军四人能应付,必须杀马!此村村小路窄,五十马匪,五十战马,足可堵住村路。”

    “此村,村外有半墙相绕,村后乃下俞村。马匪进不得村,必选旁路。他们不会驰去下俞村,再从下俞进村,定会从此处进!”韩其初指指村外的土墙,那绕了大半村子的土墙来时众人都见过,黄土堆成的,墙身本就矮,还塌了几处,很容易策马跃进村中。

    “此处宜火攻!泼油,点火,制敌战马,陷敌于火海,两三百骑可轻易取之!”韩其初一拍桌上地图,望一眼几人,烛火照着他的眸,那其中似有火海刀光,夜战未起,似叫人已闻战马长嘶,已见烈烈火海。

    “好小子!行啊!”鲁大一拍韩其初肩膀,方才还心疼那些战马,此刻眼中已只剩亮光。

    战马的冲撞力太强,自古骑兵对步兵之战便不是战争,而是屠戮。两三百步兵遇上两三百骑兵,只有被碾死的命运,何况他们只有五人?想取胜,唯有靠战术。不得不说,韩其初有军师之能!

    鲁大的夸奖却只叫韩其初露出苦笑,他的志向是那天下军师,那庙堂高处,只是抱负未施,竟就遇此境地。或许,这会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运筹帷幄。

    不过,无妨!若能守一村百姓,此一生倒也不负!

    “这一拨人若再被我等折杀,马匪可就不会再随意进村了。若在下所猜不错,他们应当也会用火攻。火油,火箭,村中将成一片火海!唯独可放心些的是村中多土房,火攻不见得杀人,却可生乱。此时村墙后已成火海,人马不得入,马匪只能再从村口进。马进不得村,他们这回不会再有马来了,但人会很多,最少五六百。我等此时可换上屋中马匪的衣衫,混入人群出冷刀。但总会被发现的,那时候……唉!只能拼命了。”韩其初一叹,根据他们的人数和村中地形,他能制定的战术只有这些了。

    如果顺利,这第三拨人进村时应是清晨了。

    夜里两拨马匪,战术得当,配合默契,他们应该不会太累。真正累的是从清晨开始,没有战术,只有死斗!两天一夜的死守,他们能否活着等到援军,全看天命了!

    鲁大拍拍韩其初的肩膀,从屋里地上拾了把马匪的刀递给他,“你就在这屋里看着这些人吧,外头交给我们了!”

    韩其初颔首,他不会逞能出去帮忙,他不会武艺,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韩其初制定的战术众人都没意见,便将几名马匪的绳子解了,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又将人重新绑上。

    五人都没急着换上马匪的衣裳,因为他们毕竟人少,村口村墙两战,不敢保证不会有漏网的马匪逃回寨中报信。若此时穿了马匪的衣裳,后头马匪进村时就不好混入其中了。

    韩其初待在了屋里,鲁大、老熊、暮青和章同四人就这么一人提着把马匪的刀出了门。

    刚到村口,便听夜色里有隆隆马踏声来——

    马踏长夜,碾破村前月色,树影摇碎了人影马影,铺在村路上,幽暗狰狞。

    为首的马匪嘴角一道狰狞的刀疤,目光森寒,疾驰在前,未进村,刀已在手。

    一个时辰前,他们的人来了上俞村。一刻钟前,一人从村中驰出,骑的是他们的马,马上却非他们的人。那崽子往葛州城方向驰去,他们的人去追,才追出五里地,就死了三十多弟兄,诡的是没人瞧见他使的是何兵刃!寨中已派了弓手和精骑去追,而他们这队人则被派来村中抓人。

    村中还有五人,不知身手如何,想来没中蒙汗药,逃出去的那崽子身手还那般诡,想必这五人也非泛泛之辈。

    但那又如何?区区五人,他们的人数可有整整五十,且有战马。

    五人,不过是五只蚂蚁!

    那马匪凶狠一笑,刀疤狰狞,见村口已在眼前,手中长刀举起,后头跟着的马匪齐望那刀,见幽幽寒光逼着人眼,对着月色,横劈而下!

第104章 死战!(2)

    屠戮的信号,激起一双双眼里的残忍嗜杀,血未起,月已红。

    “杀!”

    杀声惊了老村,村民们瑟缩在屋中,黑暗中梭着惊恐的眼,等待着将要临头的噩运。

    那马蹄声忽然在村口杂乱起来,战马嘶鸣,人声喝骂,还有些噗通噗通的沉闷声,伴在西北凛凛风刀子声里,若一首壮阔的夜曲。

    村口已成一片乱象,地上忽起的绊马绳,老树草垛后忽奔而出的人,后方忽然策出的马,头顶忽落的长刀……血溅三尺树梢,染了村头土路。

    那前头为首的马匪被绊倒,尚未瞧清来人,后头来不及拉缰的马便踏在了他头上,夜色里如破开的瓜,血肉、脑浆,泼出一地,被身后倒下的人和战马覆住,长刀落,铺溅一层新血。

    战马扬蹄长嘶,马上匪勒缰、呼喝、抽刀,稍一耽搁的工夫,便有一颗人头落地。腔子里的血溅出三尺,染红月色,惊了马上人。惊住的被砍下马,未抬头,头顶便有长刀落。

    深夜村口,刀割人命,如同割稻草。

    五十条人命,不用一刻钟便倒在黄土路上,血依旧是热的,生命已了无生息。

    人的惨嚎落去,马的嘶鸣惊起,关外神骏的五十战马倒在了破败的老村口,与马匪躺在一处,堵了村口的路。

    村中静了下来,只余风声。

    村人瑟缩在家中,猫在门后,扒着门逢,瞧外头动静。

    夜色里,有人影进了院儿,那村人哆哆嗦嗦往后退,绊倒了门户一把斧子,吭地一声,夜里异常响亮。院中那黑影忽然转头,往屋中一望,那村人又哆哆嗦嗦抱起斧头,钝刃对着门外。

    那人影却连门前台阶都未踏,转身便进了旁边破屋,一会儿搬出个罐子来,速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这夜,两三百户村人,大多见着了此景,却不知来自己院子的是啥人,干的又是啥事。只知人去了,村中便又静了,直到一个时辰后。

    村中静了约莫一根时辰,村口又有马蹄声来,狂乱,沉闷。到了村口,依旧没有听到进村的声响,只听见人声喝骂,随后马声驰远。

    村人不知马匪为何来了又走,心刚稍稍放下来,便听马蹄声又来!

    马蹄声沉闷,绕了半个村庄,似是村前土墙的方向!

    有村人家中正对那土墙,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战马高壮,一跃便跨过了村中土墙,马上黑影手中提着刀,月光照着刀锋,晃见那些黑影眸光森寒。

    “马、马匪来了!屠屠屠、屠村了!”那村人转身便往屋中跑,屋中妇人怀抱孩子不知往何处躲,那汉子搬起个箩筐便将娘俩扣住,上头搭上被子,又将屋中一只老柜子挪到门口,欲挡住门。

    柜子刚搬出来,门缝外忽有火光起,那汉子奔过去,隔着门缝见村墙下一片火海,着了火的人在地上打滚儿,马长嘶惊纵,正踏在那着了火的马匪背上,那马匪猛地抬头,口中喷出的血火光里艳红。

    一名背后着了火的马匪从火海中奔出,有人影立在火海外,一刀送进那马匪腹中,刀抽出来,带出的血珠儿如线,溅上院墙,风送着血腥气和焦糊味儿传进院子里,那汉子扒着门缝,火光照见他眼里的恐惧和希冀。

    有人在杀马匪!

    但没人知道这些义士有多少人,只知这是混乱的一夜,村中到处是战马嘶鸣,马匪惨嚎,大火烧黑了土墙,地上焦尸熏人作呕。

    厮杀渐歇时,天色将明,村墙下留一路焦黑的人尸、马尸,蜷缩着,冒着烟尘,无声诉说着战场的惨烈。有的尸身被砍断了头颅,身子在火海外,头颅已烧成焦黑。有的一半在火海里,一半在火海外,身上压着马尸……

    三百马匪,一半人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下,另一半人或被送进了火海,或在混乱中被祭了长刀。

    风吹着黑烟,火光如同讯号传进马寨,激怒了寨中马匪。

    寨门在黎明时开了,人如疯狂的潮水涌向村子,烧黑的土墙外,火油火箭流星般点亮了黎明的村庄,屋顶、窗子、院子,牛棚、草垛……土房不易点着,房顶烧着火油的村人躲在家中,窗子着了火的屋里拿水去扑,村墙下的火海渐熄,村中星火又起。

    村口的惨烈令涌来的马匪不寒而栗,为首之人竖起长刀刺向灰沉沉的天,“五个崽子,别管藏在哪儿,这村子里的人,给老子屠!”

    “屠!”凶狠的齐呼惊了村庄,人群如潮般散开,涌进了村中三条蜿蜒的窄路。

    三个马匪窜进村头第一间房,那土房窗子着了火,家中无水,那村人便开了门在院中泼水进屋,见马匪进院儿,他拔腿便往屋中跑,回身要关门,马匪已奔了进去,抬刀便挑那村人胸腹,身前忽然闪过一人来,半蹲着身子,抬手向上一送!

    那人手中一把薄刀,直刺进他的喉咙,血哧地喷出来,那马匪拿手一摸自己脖子,摸着一手鲜红,倒退两步,直挺挺倒地。

    旁边的马匪惊着,转头看那人的工夫,心口忽然一凉,又一热,他捂着胸口倒地时脑子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人不是自己人吗?

    那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的村人惊得忘记了关门,那救了他的人跟马匪穿着一样的衣衫,却不知为何杀了马匪。

    那是个粗眉细眼的少年,相貌平平,唯一双眼眸清冷,看人似含风霜。

    “回去!别再出来!”少年嗓子已有些哑,说话时人已奔出院子,往隔壁而去。

    隔壁院中,房门已被撞开,屋里有女子的哭号,两个马匪将一名妇人压在炕头上,地上两三岁大的孩子哇哇啼哭,一个马匪举刀向那孩子砍去,后脖颈忽然被人掐住,一人划开了他的颈后,脊神经被切断,那人手中的刀啪的一声落地,炕头上两名马匪闻声回头,见少年蹲身,手中两把古怪薄刀,左右齐开!

    哧!

    两道血线从两人脖颈处喷出,头朝下载去地上。

    那衣衫不整的妇人失声惊叫,少年已奔出了门,踩着院中一石,翻去低矮的土墙头,立在高处忽喝一声:“你们要找的人在此!来!”

第105章 死战!(3)

    村路上,涌进来的马匪有一两百人,正分开砸门,进屋,杀人。少年一喝,众马匪抬头,见晨阳已照村头,少年背衬晨光,面容染血,已瞧不出模样。无人认出她来,只是见她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衫。

    正愣神,忽见她跃下土墙,手中有寒光飞射,直钉入两名仰头看她的马匪脑门!那两名马匪睁着眼倒地,后头的人惊散,再抬眼时,少年已落在地上,一群马匪面露狰狞。

    “娘的!假扮我们的人!这小子就是那五人中的一个,宰了他!”

    马匪们改了目标,不再往村民家中去,疯了般地又从各个院子里涌出来,涌向少年。少年也似疯了,不躲不逃,竟向人群中冲来!

    叫嚣声四起,人人举起了长刀,少年却在接近人群时忽然往地上一铲,有几人噗通噗通被铲倒,其余人散开,见那少年滑向地上被她杀了的两个马匪,手一伸,拔了两人脑门上的古怪薄刀!

    头顶有数把长刀落下,眼看便要砍上她的身,她竟就势在地上一滚,手中刀光划过,离她最近的几名马匪脚踝已炸开血花,一人单膝跪倒在地时,她扯着人衣领一拉,送去头顶的长刀下,人已借着这人的空位钻出起身。

    从墙头至墙下,眨眼的工夫,她手中的人命已有三条,更有五六人无法再起身!

    马匪们神色凛然,也更怒火中烧,举刀围向少年!

    暮青不知她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第一个杀的是谁,从西北从军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有一日将有活人的性命在她手中结束,只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艰辛,如此壮烈。

    日头刚出,离援军到来尚有两天一夜,苦战才刚刚开始。

    村中三条窄路,原先计划着鲁大和老熊各负责一条路,她和章同负责一条。但是马匪进村时人数太多,他们混在其中被挤散了,方才她站在墙头高呼,一眼望尽这条村路,似乎只有她一人在。

    而此刻,她已望不尽村路,周围都是人,倒下一个,扑来两个,人体致残一百零三穴,致命三十六穴,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飞扫,不管面前的手脚躯干是谁的,她的目光只望那些穴位,只找那些刁钻的角度,格斗的精髓在于无花式,亦无招式,却出手能杀人。

    暮青不求杀人,那太费体力,她只求一刀废一人!

    村路上,一百多马匪一个个倒下,有人死,有人残,有人麻了再也站不起来。

    渐渐的,仅剩的十来个人开始往后退,不敢再轻易靠近。

    村路后头拐角处却忽然奔出一人来,那人脸上也染了血,瞧不出模样,却一刀抹了最后头两个马匪的脖子!前头的马匪忽的转身,暮青眸光一冷,手中刀刃飞射,刺向那些转身的马匪,最近的两人后颈被刺中倒地。剩下的人又呼啦转回来,此时村路上已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暮青无法再像方才那般铲倒几人取刀,那些马匪也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他们举刀向她劈来,却见她眸光一冷,忽然抬手,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把刀,一刀刺在前头马匪手腕上,就势一划!

    血管被剖开,血如泉涌,那马匪手中的刀顿时落地,后头几声惨嚎,当那马匪转身的时候,后头的人已被章同疯狂杀尽了。

    “你没事?”一刀砍开眼前的马匪,章同打量暮青一眼,眼中有未散尽的焦急。

    “没事。”暮青答一声,低头将手中解剖刀收好,回身把那俩马匪后颈上的刀拔回来重新用。

    她转身之时,章同目光落在她肩上,目光一寒,“你受伤了?”

    他心急之下手往暮青肩上一按,暮青顿时皱眉,章同的手似被电到般往后一收,掌心一翻,上头全是血。

    “无碍。”暮青淡道,她身上中了两刀,肩膀一刀,后腰上还有一刀,不过都不太要紧,至少她现在的行动力没受多少影响。

    无碍?

    怎会无碍!

    章同眼底逼出血色,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喊杀声,他回身,见后头村路上的马匪已追了过来!

    他不是将人解决完才到这边来的,他在马匪进村时被挤去了那条路上,杀起来之后,他发现不远处有同伴,以为是她,便砍杀了过去。哪知碰头后发现是老熊,便即刻回头往这边找,还好找到了她!

    那些马匪冲杀过来,章同把暮青一挡,便与马匪缠斗到了一处。厮杀起来时他才发现,这条村路上的马匪竟然都解决了!他找来之时,约莫也就剩了十来个人!他和老熊在后边那条路上与马匪厮杀,尚未有如此战果,她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的,很快就有了答案。

    暮青加入战局,与章同一道儿对付涌来的马匪,她不用长刀,不砍人头,只用手中剖尸的薄刀,刺人腕、肘、膝,划胸、腰、腹,伤人角度刁钻,动作敏捷如豹,就像青州山湖边赢他的那次一样!

    那些中招的马匪有的立刻便死了,有的只是无法再拿刀,或是身子失灵倒地,但都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如此杀敌之法颇省体力,却有奇效!章同目光顿亮,一刀砍掉一颗人头,问:“这身手何处学来的?”

    “你死尸剖多了,你也会。”暮青忽然蹲身,从一个马匪臂下钻过,在那马匪的第二腰椎棘突旁一寸半处刺下,那马匪顿时瘫坐在地!

    章同回身便将那马匪抹了脖子!

    默契很快便培养了出来,暮青负责刺那些人体神经要害,章同替她掩护或制造机会,在她得手后,人若未死,他便负责补刀。

    杀敌的效率在提升,从后面那条村路上涌来的三五十马匪,竟一刻钟不到便解决了个干净!

    暮青和章同却未停下,去后面帮老熊将剩下的解决了,又一起去帮鲁大。早晨第一拨进村的马匪,杀完时才半上午。鲁大直接进了最近的一处院子,从灶房里翻出几个烙饼来,拿瓢舀了缸中冷水,四人坐在铺满尸体的村路上啃着干烙饼,传着水喝。

    “你的伤要不要紧?”鲁大问。

    “死不了。”暮青道。

第106章 元修!(1)

    鲁大杀敌经验最丰富,这一战并未受伤,老熊有两处擦伤,章同当时和老熊在一条村路上,并未受伤。四人中,只有暮青挨了两刀,她实战经验最少。

    “我去解手。”暮青忽然起身,进了最近的那院子的茅房。

    她身上的伤没有性命之忧,但接下来还有持久战,不停地活动伤口很容易扯伤,防止再流血是最重要的。她从怀里拿出那三花止血膏来,自己抹了抹肩膀和后腰,出来时听见村口又有人声。

    鲁大、老熊和章同已起身,齐望向村口。

    又来了!

    持久战便是用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这日,从早晨杀到傍晚,精疲力尽,夕阳落山时,杀退最后一拨马匪,暮青躺在了尸堆里。

    “晚上,我们装尸体。”暮青道。

    杀了一天一夜,还有一天一夜才能等到援军,他们不能再这么杀下去,匪寨里五千多兵马,人海战术便能将他们困死,而今日的厮杀他们绝经不起再来一回。

    只能走偏门,混在尸堆里,有人过时出冷刀。

    “给。”章同俯身,给暮青递来一块烙饼,看她接了,竟连说话起身的力气也没,就这么躺在尸堆里咬着干巴巴的烙饼,没嚼几口便往下咽。他皱起眉头,她的脸早就被血和西北的黄沙给糊了,只露一双清冷的眼在外头。

    “何苦呢?为何偏来这军营?”从撞破她是女儿身的那天,他心中便一直有这个疑问。

    她咬着烙饼,他等了许久,以为她不会说,但还是等来了她开口,虽然只有一句话,“我爹被权贵所杀。”

    章同微怔,所以?

    她女扮男装入军营,千里行军随西北,为的是立军功谋前程,有朝一日为她爹报仇?

    西北的傍晚不同于江南,纵是霞光漫天,照的也是土墙黄沙,每到傍晚,便看得人心头悲凉。那躺在尸山里的少女,眼眸清亮,不见悲凉,但这尸山,这孤身坚守,只叫人心中更悲凉。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爹去了,家中应是也没兄长在的,无所依靠,替父报仇成了她走下去的理由,入军营,同这天下儿郎一样操练、行军、吃糙米,住营帐,睡草席,只为有朝一日去往那高处,大仇得报。

    可她想过没有?那高处岂是那般容易待的?她若真立功受封,便要一生隐瞒女子身份,不可暴露。否则便是秽乱军营,便是祸乱朝纲,便是欺君大罪!

    哪一条都是死罪!

    她行如此险事,可有想过日后?

    章同只觉心中莫名发堵,狠要了块烙饼,嚼了两下便往肚子里咽,那干巴巴的饼划得嗓子生疼。

    暮青闭上眼,沐着夕阳,吹着西北的烈风,除了风里的血腥焦糊气味有些难闻,这难得歇息的一刻让她有点想睡。

    章同看着她,又看向铺满马匪尸体的村路口,没有歇息,只踩过脚下一具尸体,走去她前头,背对着她,面向村口。

    暮青闻见风吹过衣袖拂过来的汗味儿和血气,睁开眼,见身前人立在尸山里,沐一身夕阳,那背影忽觉高大。

    “歇会儿吧,能给我们歇息的时辰不多。”她道。

    “你以为我累?哼!男子的体力总是强过女子的。”他哼笑一声,那高大的背影忽然就变得幼稚了。

    “嗯,逞强也好过女子。”

    章同皱眉,回身,“天下间怎有你这等不……”

    他想说,不识好歹,话到嘴边却怔住。她唇边正挂着浅笑,那是张满是血和黄沙的脸,早已看不清容颜,那笑容却比夕阳暖。

    “歇着吧。”她又道了声,便没再开口了。

    依旧能感觉到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过了许久,听见有人坐下。

    章同没躺下,只盘膝坐着,依旧背对着暮青,望着村口。

    歇息的时辰总是短暂的,但这一回似乎比白天长了些许。他们杀了太多人,已记不清有多少,只知这村路上已无落脚处,到处是尸体。一天一夜,如此战绩,许是惊了匪寨,白天时疯狂的涌入,到了傍晚沉歇下来。

    人再来时已是天黑,人数并不多,约莫百余人。

    百余人聚在村口,村中各处的火油已燃尽,房顶、院子、牛棚、草垛,各处冒着烟,月色挂上枝头,照着村路上铺满的尸体,叫望见的人心头发毛。

    马匪们一时不敢进,一天一夜,除去昨晚,仅今日白天,他们就来了五拨人,只有几个逃回去求救,绝大多数将命留在了村中。大当家的震怒难平,一拨一拨的人往村中派,傍晚时寨中已无人愿来,争吵了许久,才来这么点儿人。

    寨子里赔上了多少命,弟兄们就有多怒,但同时也心生惧意。

    这村中尸山,已成无声震慑。

    那为首的马匪扫了眼村里,见村中已如死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见灯火,不闻人声,风吹来,只有血腥气和焦糊味儿。看不出来那五人藏在何处,还有几人活着。

    那马匪目光微闪,将长刀往村中一指,“给老子挨家挨户地杀!”

    百余人齐声呼喝里,村路上的尸堆里,有人无声叹息,随即站了起来。

    这些马匪也不是蠢货,装尸体抽冷刀不可行,看来还是要拼了。

    那为首的马匪看见从尸堆里起身的暮青和章同,冷笑一声,“藏在尸堆里,你们可真孬种!”

    “孬不孬种,你们来试试就知道了。”章同冷哼。

    “哼!杀了一天了,只凭你们两个人,以为能杀得过老子这么多弟兄?笑话!”那为首的马匪也哼了声。

    “谁说只有他们俩的?老子两个不是人?”这时,鲁大的声音自村路后头传来,与老熊一齐走出来,站到了暮青和章同身边。他们两人在那边路上,听见有马匪进村,等了片刻却没见人涌进来,想着许是都围上了暮青和章同,两人便赶紧赶过来了。

    那马匪眼一眯,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来,便笑道:“四个,看来你们死了一个。”

    韩其初一直在村长家中,未出战,但这事没人傻乎乎的告诉敌人,暮青只哼了一声,淡道:“嗯,五个人,来了四个,等于死了一个。算数真好,以后不当马匪,可以当个算账先生。”

第107章 元修!(2)

    那马匪脸刷地黑了,傻子才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

    鲁大、老熊和章同哈哈大笑,鲁大一指脚下尸山,大笑:“那不成!你小子太抬举他,他想当算账先生,得先数出来他们死了多少人。”

    老熊和章同又一声大笑,月色照人,伏尸满地,四人立在尸山上,浴血坚守,孤独苍凉,却笑出了几分血气。

    笑声传去老远,随风散在小村的夜空,让人心头发热,也遮了村后急切的敲门声。

    村中最后一排土房院子里,立着两道人影,一人身形佝偻,夜色里瞧着似是位老者,另一人清瘦斯文,拍门声却急,语速极快,“老乡,我等乃西北军将士,困守村中,浴血奋战一日夜,援军明日傍晚才至,我等只有四人,势单力孤,精疲力尽,望村中壮士相助,共抗马匪!”

    韩其初拍着门,心中有火在焚,他在村长父子家中看着那四名马匪,听着外头杀声,算计着人至少来了五拨,昨夜那两拨依照战术,他们四人又体力充沛,并没有太累。但黎明时分至傍晚,不停杀退了五拨马匪,想必已身负有伤,精疲力尽。

    再战一日一夜,他想他们或许已不能。

    不能看着他们死,他只能尽自己最后所能。

    然而,门紧闭着,屋里似无人,死寂无声。

    韩其初立在门外,看一眼那村长。

    老汉哆哆嗦嗦上前敲门,“李家老大,快开门,前头拼杀的确是西北军将士!西北军的副将军就在其中!”

    门还是紧闭着,屋内无声,韩其初等了一会儿,转身离开那院子,往下一家。

    “老乡,我等乃西北军将士,困守村中,浴血奋战一日夜,援军明日傍晚才至,我等只有四人,势单力孤,精疲力尽,望村中壮士相助,共抗马匪!”

    那门也关着,无人应声。

    老汉赶紧又上前游说,“******的,快叫你家汉子出来,前头拼杀的确是西北军将士!西北军副……”

    韩其初不待他说完,转身便去下一家。

    敲门,请援,一家接着一家。

    “老乡,我等乃西北军将士……”

    “老乡,我等乃西北军将士……”

    西风呼号,割过屋墙,苍凉的哨音诉尽冷漠悲凉。

    无人开门,西北百姓的守护神,这夜被他们所守护的西北百姓关在了门外,绝了仅存一息的生机。

    韩其初立在村尾,看伏尸一地的村路,看一排紧闭的屋门,仰天一笑。

    那村长畏畏缩缩挪来,小心翼翼瞄着韩其初,道:“这、这位将军,这也不能怪俺们村中百姓,大家伙儿这大半年都被马匪给吓怕了……”

    “怕?”韩其初冷笑一声,“正因你等怕,帮着马匪绑劫路人,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我等昨夜本可回营,因怕走后村中百姓遭屠才留下孤守!一日夜,杀退七拨马匪,护你村中一人无失!直至今夜走投无路,才来请求庇护,而你等呢!”

    “怕?难道我西北军的将士是铁打铜铸,非血肉之躯?难道我等家中无妻儿老幼,愿战死异乡?”

    “呵!关外杀胡虏,关内剿匪徒,以为护的是我大兴百姓,原来不过护了一村冷血之徒!”

    “罢了,西北男儿的血性不过如此,既怕死,你等且在家中等着吧,我自去寻军中同袍,今夜便是战死,也要与我同袍兄弟身首一处!”

    韩其初走去院外,自一具尸身旁拾起一把刀,仰天深吸一囗西北的夜风,意难平,语气已无波澜,只道:“援军明日傍晚到,若你等能活到那时,韩某只有一事相求——听说村中家家都供着西北军的长生牌位,砸了吧,无需再奉!”

    说罢,他走向村尾,身后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那开门声不大,出门来的汉子脚步声却沉厚有力,他肩头扛着把锄头,月色照着他的脸,黝黑发红,冲韩其初喊道:“谁说西北男儿没血性?你这人咋这么没耐性?黑灯瞎火的,家里找把锄头的工夫就被你给骂了!俺们村里的汉子有没血性,俺今晚就叫你瞧瞧!”

    村中百姓****田间做活,锄头放在哪里怎会不知?这借口太拙劣,韩其初转身,却瞧见一排村屋的门一个接一个打开,里面出来的汉子拿着柴刀、斧头,扛着锄头、钉耙,个个喘着粗气,冲他呼喝。

    “俺们村里的汉子有没有血性,今晚就叫你瞧瞧!”

    “俺们自己的村子,俺们自己守!”

    一群汉子出了自家门,窗子里,妇人抱着孩子,含泪望着,明知自家男人这一去许再也回不来,仍咬牙忍着,没人劝阻。

    汉子们涌去村路上,看见夜色里那伏尸一地的惨烈景象,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有人在村子里和马匪开战,却不知是西北军的将士,也不知他们只有五人。一日夜,他们躲在家里,从不知外头是怎样的坚守,这一刻走出家门,望见这地上惨烈,胸中热血不由翻腾滚动。

    “杀马匪!护我西北将士!”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跟着呼喝高喊,举着柴刀斧头锄头钉耙,乌泱泱出了村尾路口,奔向前头那条路,挨家挨户得敲门。

    门打开,又出来二三十个汉子,四五十人又往前头路上的村屋涌。

    韩其初立在村尾,看这情景,深吐一口长气,忽觉肩头之重轻了些许。

    但这口长气还没出完,他眉头便皱了皱,转头望向村前那条路,一排排村屋挡了路,他瞧不见路上情形,只侧耳细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太安静了!

    村民们的呼喊衬得那条路上死一般寂静,让人心里头忽觉不安。

    马匪既然来了,那边应该有打杀声,怎么……没听到?

    韩其初心头莫名有种不安,提刀大步便往村头奔去,转过村尾,风从身后吹来,他一眼掠过村中地形,忽然停住脚步!脑海中浮现出昨夜所画下的村中地图,思索今日战局。

    一日夜,马匪来了七拨人,人都被杀退,死伤数百。若他是那寨中当家,必不会再派人来送死,定会想方设法将村中藏着的人找出来,再趁着此时夜色正浓……

第108章 元修!(3)

    韩其初忽然往向前方村墙,不,不是村墙,那墙虽矮,马可越过,人却不行。

    那么……

    他脑中再度掠过村中地形图,忽然转身,望向上俞村后,那在黑夜中静静坐落着的下俞村,脸色忽变!

    “不好!且……”他要阻止那些村民往前头去,却见村中汉子们已转过路口,涌向了村前的路。

    韩其初只好奔了过去。

    时辰往前倒退些,在韩其初挨家挨户敲门请援之时,前头村路上,百余名马匪和鲁大等人隔着大半条村路遥遥相望。

    那为首的马匪问:“你们究竟啥身份?”

    鲁大摸了摸下巴,“老子这张脸,看来刮了胡子还真没多少人认识了。”

    他一脸郁闷,老熊哈哈笑道:“搞不好回去,连大将军都认不出将军了。”

    “那敢情好!大将军要能在老子手上吃瘪一回,老子和胡子刮得也值了!”

    夜色深沉,纵有月光照着,依旧辨不清人脸。那马匪一时瞧不出鲁大是谁来,但从老熊的话中听出他竟是西北军的将军,不由心惊。身后的马匪们也惊呼一阵,有人不自觉地往后退。

    怪不得这些人杀神似的,五个人杀退了他们七拨人,原来是西北军!

    那为首的马匪回头,狠戾地扫了眼手下人,一群马匪顿时惊住不敢再退。他这才转回头来,冷笑道:“老子说谁这么胆大,敢跟咱寨子作对,原来是西北军的兔崽子!”

    “兔崽子?”老熊恨得直磨牙,“少来嘴皮子上的工夫,拿手上的刀比比,看谁能宰了谁,就知道谁是兔崽子了!”

    “躺下的一定是你们!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你们也穷途末路了吧?还想回去见元修小儿?死了以后,魂儿去见他吧!”那为首的马匪哈哈大笑,身后人也跟着哄笑。

    鲁大和老熊脸色沉了下来,章同站在两人身旁,把暮青挡在身后,暮青也不强出头,干脆就避在三人身后,低声对三人道:“不对劲,他似乎在拖延时间。”

    三人一愣,鲁大和老熊其实也在拖延时间,援军明日傍晚才能到,他们还有一日夜要坚守,此刻两人身上也都负了伤,难得这拨马匪不急着打杀,他们便也不急,打嘴皮子仗又不费啥体力,借着这机会养养精神夜里好再战。

    两人本身就有意拖延时间,因此也就没发现马匪也有这目的,经暮青一提醒,两人不由心中一沉。

    马匪为何要拖延时间?此刻四人没有像白天那般分散开,而是聚在了一起,若此时有埋伏……

    鲁大面色忽然一变,正要有所行动,忽听村后有人一声高喊!

    “杀马匪!护我西北将士!”

    四人皆怔,齐回头望向身后村路,马匪们也齐望过去。也就片刻工夫,后头哄闹声如潮水般一声高过一声,随后便见五十多名村中壮年汉子举着柴刀斧头锄头钉耙等物高喊着口号冲了过来。前头院子里离鲁大等人近的屋子听闻高喊声,也都打开门,几名汉子也操着农具加入进来,一群人从后头涌到前头,将四人挡在了身后!

    村中路窄,五十多人将鲁大、老熊、章同和暮青四人围了几层,四人立在尸山上,见前方乌压压的人墙,高举的柴刀锄头等物挡了视线,视线忽然便有些朦胧。

    留下守护村子,因为他们是西北军,没有更多的想法,也没想过回报。一日夜的奋战,四人皆负了伤,鲁大身中三刀,老熊也是三刀,暮青和章同各挨了两刀,除了这些刀伤,四人身上另有磕碰擦伤无数。浴血坚守,等的是援军,未曾想援军未到,等来了村民的相护。

    这一身伤痕,这一刻忽觉得值!那身上流淌的血,这一刻都似乎滚烫。

    这时,韩其初从后头奔过来,见四人果然聚在一起,脸色更沉,来到鲁大身后,低声道:“鲁将军,这一拨马匪不太对劲,恐有埋伏!下俞村方向可能有弓手会围上来!”

    白天时,马匪总是来了便找人杀人,应是他们也没想到村中区区五人能杀退他们多次,每回都以为能将他们杀了,每回都败下阵来,到了晚上总算想要改变策略了。他们的人不敢冲过来打杀,很大的可能因为后头有弓箭手,为了不使自己被射杀,所以才远远地拖延时间。而以村中地形来看,只有从下俞村包围过来,才需要些时间。

    鲁大方才也觉出事有不对,听闻韩其初所言,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转头望了眼下俞村的方向,夜色深沉,村屋遮了他的视线,村民们的呼喝也让他听不出那边方向有没有人,于是无法判断马匪的弓手离此还有多远,他只得争分夺秒,当机立断道:“大家静一静!老子是西北军副将鲁大,马匪强悍,既然你们愿意跟着老子杀马匪,一切就听老子军令!老子现在命令你们到最近的院子里,进屋关门,藏好!快!”

    鲁大没将弓手之事与村民明说,此时若说此话,村民必定大乱,不听指挥四处乱跑,只会死的人更多。

    但他不明说,村中汉子们都莫名其妙,“将军,俺们都出来了,为啥叫俺们再藏回去?”

    “这是老子军令,你听不听?不听别跟着老子杀匪!”鲁大怒喝一声。

    前头那为首的马匪面色一变,惊惧地盯住鲁大——是他?怪不得!

    身后的百来人听闻鲁大之名,也都面露惊恐神色,那为首之人焦急地望一眼下俞村的方向,人来得是不是也太慢了点儿?怎么还没到!

    此等能将鲁大几人聚在一起的机会难得,那人当机立断道:“走得了吗?告诉你们,老子的弓手马上就到!你们今晚都要被射成马蜂窝!”

    “啧!”鲁大顿恼。

    果然,村民们听闻此言,顿时静了下来,热血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很快慌了起来。

    仗着几分热血尚存,帮西北军共杀马匪是一回事,被弓箭手围杀又是另一回事。杀马匪,他们可出一份力,遇着弓手,他们只有被屠的命运。

    其实,没人真的不怕死。

    “进屋藏好!快!”鲁大马上又命令道。

第109章 悬案(1)

    这回村民们听话了,依鲁大之言,涌进最近的几个院子。

    那为首的马匪焦急地望向下俞村,见还没动静,便对后头人呼喝一声,“想得美!弟兄们,他们都受伤了,撑不了多久,先给老子杀!”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围上去,万一弓手来了,乱箭之下,岂能保证自己不被误杀?

    马匪们有些犹豫,村民们听闻此言,往院中涌得更急,鲁大带着暮青四人挡在前头,防备着马匪忽然杀来伤着村民。

    正是这犹豫、避逃、防备的乱糟糟的一刻,夜风里忽有啸音!

    重矢急如风涛,月下飞吟一声啸!

    鲁大五人心头一凛,抬头!

    只见一箭逐月,携千钧之力,破西北的烈风,击碎月色,越头顶而来!

    马匪们皆露喜色,那为首之人仰头哈哈一笑,“我们的人到……”

    噗!

    话音未落,夜色里炸开血花,那马匪脖子还仰着,喉口便被射穿一个血洞,黑乎乎的灌着风,后头一串儿马匪皆身子后仰,脸开一洞,血花飞星般炸开,那箭带出的罡风将百余马匪扫倒一片!

    没人去数那一箭杀了几人,倒在地上的马匪皆抬头,呆木地望着前方。

    鲁大五人齐转身!

    战马扬蹄长嘶,一人在月色中,红袍银甲,墨发雪冠,手执神臂玄天弓,眉宇似星河,披挂一身月光,宛如战神天降!

    那人策马,神驹未落,手中三箭已发,飞驰半空,气吞万里所至之处,乾坤破,人寂灭,血如泼。

    百余马匪死翻在地,那人身后隆隆马蹄声震若滚雷,战马,戎装,道道跃村墙,立那人身后,军容整肃,披甲映月色清寒,巍巍豪气震了村庄。

    西北军,精骑!

    鲁大和老熊面上露出狂喜,望那坐于神驹之上宛若战神的男子,齐喝:“大将军?!”

    大将军!

    来者,西北军主帅!

    元修!

    暮青转身,她在鲁大等人身后,这一转身,便离元修最近。

    这是一生中她与他第一次相见,他在战马之上,披甲胄战袍,宛若战神。她在人群前方,一身伤痕,眉眼被血糊住,不见容颜。

    他纵身跃马,却未走来,只是一个一个地望过他们五人,似要记住他们此刻的容颜,半晌,道一声:“都在,好样儿的!”

    简单的话,却是对这一日夜最好的嘉奖。

    鲁大和老熊咧嘴直笑,章同和韩其初都不由站直了军姿。

    唯暮青问:“大将军从何处来?我们有一人持鲁将军的兵符回葛州城请援,敢问大将军路上可遇见此人?”

    元修闻言看向她,那眉宇,望人一眼,便叫人觉得天如洗,星河灿,一眼望尽万里飞云,近天阙。

    “你是周二蛋?”元修走来暮青面前,问。

    “是。”暮青淡答,眉梢微挑,“大将军怎知?”

    新军一路行军,定有军报往来边关,她行军途中之举,鲁大应飞信报与元修了。但此时章同也在,他为何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元修眼底忽起笑意,欣赏皆在眉睫,冲人一笑,忽觉皓月当空,他抬手一拍她肩膀,“那小子说了,第一个问他死活之人定是你!不枉他飞马疾驰一日夜,腿都磨破了。”

    暮青眉心微蹙,随即松开,月杀没事就好。

    她那细微的神情没逃过元修的眼,他手一抬,见掌心沾着些半干的血,笑意敛起,眉宇微沉,“受伤了?军医!”

    “在!”精骑后头,一声高喝,只听马蹄声起,驰来一人。那人是个少年,玄衣黑甲,肤色黝黑,目光如铁,若不出列,哪有人能瞧出他是军医?俨然便是精骑队中一先锋小将。

    那少年跃马而下,马腹旁解了药箱下来便走来暮青身旁,见她肩膀上有一刀伤,衣衫已破,被血粘在皮肉上,夜色里不细看还真瞧难瞧出来。

    他伸手便要去细瞧暮青的伤,暮青抬眼道:“伤不要紧,下俞村那边有马匪的弓手,大将军赶在他们前头了,这些弓手如今不知到哪儿了,探一探的好。”

    方才那些马匪有意拖延时辰,瞧那为首之人焦急的神色,那些弓手早该到了才是。如今元修来了,他们还没到,总觉得不太对劲。

    “来村中前便有斥候去探了。我来了,一切就交给我,你们安心养伤。”元修一笑,那眉宇有些远,叫人想起关外大漠,那天空翱翔的苍鹰,不自觉地向往,仰望。

    比起关外数十万兵马的大战,上俞村不过是座小村,战场小,敌军少,却未让他生出轻敌之心,有这等主帅,西北军戍守边关十年无败,确有道理。

    暮青心底微叹,不得不另找不治伤的理由,“我的伤没事,鲁将军和陌长的伤更重些,先瞧瞧他们吧。”

    那军医少年闻言,眼也没抬,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极差,“西北军的人都死要面子,不管伤得多重,嘴上都说没事。所以你闭嘴,有事没事我自己会看。”

    暮青微怔,鲁大哈哈笑道:“你小子咋脾气还这么臭?老子记得你师父随新军去江南时,特意嘱咐你收收你那臭脾气,咋老子去了几个月,你小子还是这德行?”

    随新军去江南的军医只有吴老,这少年是吴老的弟子?

    “对,我还是这德行。”少年对鲁大点点头,回头便对跟过来帮忙的一名精兵道,“鲁将军伤药方子里,记得少味延胡。”

    延胡,学名延胡索,暮青记得是罂粟科植物的块茎,常用的止痛药。

    鲁大眼一瞪,望向元修,问:“大将军,前线拼杀的将士们受伤了,这小子就这么给人治?没把人都得罪光吧?”

    “我倒觉着齐贺这脾气挺好,省得你们都不肯好好治伤。”元修道。

    早些年西北军初建,江南连着三年洪涝,药材湿潮发了霉,边关缺医少药,将士们咳嗽风寒、磕碰擦伤,都舍不得用药,偷偷忍着不瞧军医。时日久了,这些西北军的老兵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后来新兵们也跟着学了去,伤着了只要死不了就不愿瞧军医,个个充汉子,着实叫人头疼。

第110章 悬案(2)

    齐贺这脾气说一不二,倒能叫这些兵乖乖听话,不然他也不会让吴老随着新军,把这小子留在前线。

    “有伤就治,别学他们。”元修对暮青道,又瞧了眼章同和韩其初,“齐贺的医术不错,叫他先给你们把伤治好,待回了边关,我给你们庆功!”

    “谢将军!”韩其初和章同不觉挺了挺腰背,面有兴奋神色。但章同那兴奋的神情下掩着几分担忧,不住地瞧向暮青。

    这一日夜死守太艰难,当时不知能否活下来,也就没去想活下来以后当如何。如今援军到了,身上的伤要治,她怎逃得过?

    这时,听齐贺对暮青道:“转过身来,我瞧瞧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章同目光微变,刚要开口,便见暮青乖乖转身,只是转过来时瞧了他一眼。那一眼,便制止了他开口。

    章同性子急,他开口更会叫人起疑,不如依着齐贺。那一刀伤在腰上,女子腰身与男子自有不同,但齐贺只是查看伤在何处,暮青还不怕他瞧出来。当时受伤,她涂药膏时故意将衣衫破处往伤口上盖了盖,如今药膏、血和衣衫全都粘在了一处,血糊糊一片,哪里还能瞧得出肌肤颜色?他只不要碰她的腰身,便摸不出什么来。

    哪知齐贺竟真的伸手,往她腰身上按来。

    章同眉头一跳,暮青蹙眉,嘴上嘶里一声,闪身躲开。

    这一躲,齐贺指尖擦着她的衣衫而过,皱眉道:“怕疼?杀马匪时怎不见你怕疼?这血都把衣衫粘上了,动得狠了皮肉都能扯下来,杀匪时你倒能忍得住疼!”

    章同皱眉瞧向暮青,她伤得如此重?

    暮青眉头都没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疼一点儿总比暴露身份要好。

    “可有热水?”齐贺转头问旁边院中的村民。

    那五十多名村中汉子正聚在村路旁的几间院子里,方才情势逆转得太快,众人还懵着,听有西北军的兵问话,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有、有!”

    说完奔去灶房,生火,烧水。

    其余村民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喉咙咕嘟一声,怯怯望着元修,人人都听见了西北军喊他大将军,人人都在猜他是不是元修,但没人敢问。

    元修,西北军主帅,元家嫡子,太皇太后的亲侄儿,身份之贵乃当朝士族子弟之首。他少年成名,十五岁取戎王首级,十八岁建立西北军,二十岁任西北军大将军。身在边关,护西北百姓十年,百姓对他爱戴如狂,却终不敢逾越身份的高墙。

    却见男子郑重看过他们的脸,抱拳一揖,道:“元修在此,谢诸位护我军中将士!”

    皓月当空,红袍银甲的男子卸下那一身光华,夜风拂起他的战袍,一送千里,似叫人忽见那关外大漠烈烈自由之风,心头忽生畅快意气。

    村中汉子们连连摆手,不敢当这一谢,许多人垂首,面含愧色。却不由自主想起那童谣——铁马嘶,银枪舞,大漠横戈震胡虏。辕门兴,金甲荡,十年戍边英雄郎。

    战神!今夜得见,此生不负。

    村中百姓渐渐兴奋起来,不多时便有呼声起。听见村中汉子们的呼声,家家户户开门出来,脚下伏尸一地也挡不住心头的欢欣鼓舞。

    这时,忽有一精兵挤过人群,来到元修身边,附耳低声报了一句。

    元修忽然转头,那星河般的眉宇微微蹙起。

    暮青心头正放不下那些马匪弓手之事,见有人来报便瞧了过去,百姓的欢呼声掩了那军报,她的神色却忽然一沉,道:“我去看看!”

    她的声音也掩在欢呼声里,却逃不过元修的耳力,他闻言望来,眸中有异色。

    暮青道:“我看得懂唇语。”

    一句话,叫男子眸底忽起亮色,暮青拨开人群便走了出去。

    待她出了人群,身后欢呼声渐停下来,有马蹄声跟来,元修带着十来名精骑驰来,鲁大、老熊、章同和韩其初都跟在后头,齐贺恼怒地喊:“你们还治不治伤了?”

    没人理他,刚才有军报,下俞村发现百名马匪弓手,但——人都死了,且头颅都被人斩了去!

    元修驰来暮青身边,低头道:“我去瞧瞧,你们都别跟着,先治伤!”

    暮青抬头,脚步未停,“不行,那些人死了应该有一阵儿了,露天的现场,耽搁越久,一些蛛丝马迹就越难寻到。”

    月色照着少年的眼,清冷坚定。马上是大兴战神,她的目光却半分不让。

    不能让,留下来就得治伤,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元修微怔,鲁大道:“叫这小子去吧,这小子查案忒有一手!”

    “那给他匹马!”元修对后头道,一名精兵跃下马来,欲牵给暮青。

    暮青看也没看,只往前走,“不会骑马。”

    新军一路行军,她所行之事军报中一一在列,忽听她不会骑马,元修都怔了片刻,“那上马来吧,带你过去!”

    男子手伸过来,月色照着他的掌心,有些厚茧,略显粗糙,半分也瞧不出是士族贵胄子弟的手。

    暮青瞥了一眼,无动于衷,坚定地往前走,“大将军饶了我吧,身上有伤,经不起骑马颠簸。”

    元修手微顿,边关男儿大多不拘小节,对这些事,心到底是粗些。

    鲁大哈哈一笑,“大将军,别跟这小子计较,他就这副德行!脾气没齐贺那小子臭,但也不那么好相处。”

    元修闻言跃马下来,道:“那好,那就一起走过去吧。”

    这话倒叫暮青瞧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不像士族子弟,没一点儿架子。有马不骑,愿陪着手下的兵一起步行的将帅,难怪西北军如此归心。

    元修下了马来,后头的骑兵也都跟着下马,一行人牵马而行,去了下俞村。

    下俞村里,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灯烛未点,月色照着,寂静犹如死村。村前道路上,一派森然景象,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百余无头尸,身上穿着马匪的衣服,手上拿着弓,背上背着箭筒。一具具尸身皆趴在地上,腔子朝着众人来的方向,像一个个匍匐在地的朝圣者,只是没有了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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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09/ 第一时间欣赏一品仵作最新章节! 作者:凤今所写的《一品仵作》为转载作品,一品仵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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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介绍:
【一句话简介】
这是一个法医学家兼微表情心理学家,在为父报仇、寻找真凶的道路上,最后找到了真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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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有点简单,但其实有点曲折。好吧,还是看正经简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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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棺验尸、查内情、慰亡灵、让死人开口说话——这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干了。
西北从军、救主帅、杀敌首、翻朝堂、覆盛京、倾权谋——这不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也干了。
但是,她觉得,这些都不是她想干的。
她这辈子最想干的事,是剖活人。
剖一剖世间欺她负她的小人。
剖一剖嘴皮子一张就想翻覆公理的贵人大佬。
剖一剖御座之上的千面帝君,步惜欢。
可是,她剖得了死人,剖得了活人,剖得了这铁血王朝,却如何剖解此生真情?
待山河裂,烽烟起,她一袭烈衣卷入千军万马,“我求一生完整的感情,不欺,不弃。欺我者,我永弃!”
风雷动,四海惊,天下倾,属于她一生的传奇,此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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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版简介】
大兴元隆年间,帝君昏聩,五胡犯边。暮青南下汴河,寻杀父元凶,选行宫男妃,刺大兴帝君!
男妃行事成迷,帝君身手奇诡,杀父元凶究竟何人?行军途中内奸暗藏,大漠地宫机关深诡,议和使节半路身亡,盛京惊现真假勒丹王……
是谁以天下为局谱一手乱世的棋,是谁以刀刃为弦奏一首盛世的曲?
自边关至盛京,自民间至朝堂,且看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且听一曲女仵作的盛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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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中涉及法医和心理学内容皆参考资料而来,有夸张之处,请勿考据深究。
读者留言,无事必回。如遇不可抗力因素(生病、请假等),以上优点也可以当做没有。
一品仵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仵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仵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